《庶门风华:皇室小悍妻》 第1章 太阳雪 东华国文嘉十五年十月中旬,午时刚过,太阳的温暖尚在人们闲适的笑容里翻滚,金色的光点在孩子们娇嫩的指尖跳跃,都城临洛方圆百里,突然飘起了轻盈洁白的雪花。 天空仍然湛蓝,阳光依然灿烂,洁白的雪花自成一景,纷纷扬扬飘落。 临洛城沸腾了:见过太阳雨,可太阳雪? 从未听说过。 是祥瑞,还是另有玄机? 孩子们尖叫着欢腾着,躲避着爹娘,不愿穿上厚重冬衣; 学子们呼朋结伴,襟带飘飞,摆了酒磨了墨,期冀能捕捉灵感,为此奇景留下佳句传世。 雪花渐渐地越发密集,小半个时辰城内外居然垫上了,白茫茫一片。 太阳早就没了影儿,天地间洁净无尘,如婴孩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 这是东华国有史以来最早、也是下得最大的初雪。 距离临洛城五里处的官道旁,一个八九岁身穿暗青夹衣的小姑娘,沿路仔细地搜寻着什么,小脸上挂满泪水和焦灼。 “姑娘,姑娘,你在哪儿啊?姑娘!” 又急又怕,她哭了起来,找不到姑娘,她也不活了。 想了又想,反复对比,她发现惟有这里倒像七姑娘八姑娘闹着要方便的树林子,整个车队停留了大约一炷香时间。 天色灰蒙蒙的,雪花飘落在发间,湿润了衣衫,身为忠心的奴仆,香芸忘记了寒冷,只想尽快找到她家九姑娘宁宝昕。 林子里一处不显眼的土坑里,白雪覆盖下,微微隆起一小堆,仿佛调皮孩子刚推拢来准备堆雪人一般。 雪堆动了动,一个软乎乎的小女孩迷茫地抬头张望了一番,又趴了下去。 这是梦,一定是梦,她怎么会呆在小时候噩梦般的土坑里? 她还在那漆黑的屋子里,那双细腻温软的手隔几日就会抚在她的身上,她是替身,是禁脔,是替人诞育子嗣的工具。 她身上的每一寸都精心保养过,无论细腻还是粗糙、纤瘦还是丰腴,手感必须一样。 常年少见光,惟有一灯如豆偶尔在眼前闪烁。 听伺候的丫头说,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吃食还算精致,可是,很久没有闻过荤食的香味。 那人不食荤腥,身为替身就必须茹素,免得气味相悖。 两年,还是三年? 她不知天日。 为了哥哥仕途顺遂,为了姐姐姻缘美满,为了弟弟安然长大,她只能委屈自己。 他,是否知道,日间闲谈的人与晚上床榻间伺候的,不是同一人? “我需要子嗣,所以,你安心诞育我的孩子,我保你平安。” 呼吸粗重时在她耳边,暗夜里的一句话,惊了她的魂。 呵呵,他有什么不知道的?! 痛啊,真痛! “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均安。” 这是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她的使命完成,疲惫迷糊间送了命,早有预料。 可是,真的很不甘心!不甘心! 她的手挥了一下,舞动满坑雪花,她坐了起来。 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小胖手,摸摸小脸,嘶,这是当年珠圆玉润的宁宝昕,还不到五岁的宁宝昕。 不是梦? 抬头望向土坑边缘,她想起来了。 嫡祖母带他们去同兴寺进香,回来途中,嫡三房的两个双胞死丫头邀她到林子里方便,伺候的人只在林子外等候。她们欺负她已成习惯,推搡间,小小的她跌进了这个枯枝败叶半遮掩的土坑。 进的什么香!佛祖就是这般教导她们的? 老天怜惜,她这算获得新生,重活一次? 她不由想起死后看见的情景。 她的牺牲并没有换来亲人的平安,恍惚间,她看见哥哥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判了腰斩之刑; 她看见,姐夫被强塞了新妻,勒令他休弃姐姐,身怀六甲的姐姐被家族驱逐,寄身寺庙,不小心跌落崖底; 她看见,弟弟被人欺骗,坐船南下寻她,巧遇水匪,一刀刺中他的后背。 她的亲人啊,血脉相连的至亲啊! 深深的屈辱刻骨的恨撕裂着她的心,她咆哮着,带着地狱生生不息的复仇烈火,势必席卷整个宁家。 要痛,那就一起痛吧,一起焚烧成灰! 她笑了起来,眼泪在笑声中滑落,想哭,那就哭好了,忍了一世,为亲人,为自己,痛快地哭一次! 她给自己卸了“枷锁”,趴伏在地,嚎啕大哭。 爹啊,你是庶出,将卑微刻在了灵魂里,不争不抢,莫名死在还愿回来的路上,何其冤枉! 娘啊,你为庶房媳妇,你以夫为天,纵然家世不错,却愿意与身为庶子的爹爹共苦,下场凄惨,何其无辜! 可是,更无辜、更委屈的,是你们的孩子啊! 生在庶房,不能选择,如何生存不能选择,就连死的方式,也捏在别人手里。 爹啊,你说族人一脉相承,就算没爹娘,我们也有家族可靠,无人敢欺。 可是,爹在、娘在、娘家在,爹走、娘去,我们就再也没有家、没有娘家了! 爹啊,娘啊,女儿苦啊!女儿委屈啊!女儿,不甘心! 也是……女儿太过弱小! “姑娘!” 头顶突然传来尖脆的惊喜的喊声,吓得宝昕打跌,嚎哭的声音卡在喉间,一抽一抽的。 “太好了,听见呜咽的声音找过来,终于找到姑娘了。” “香芸?你还活着?” 宁宝昕脑子有些懵,傻傻地一边打嗝,一边仰头问话。 呃……不对,她重生了,香芸也还小,自然是活的。 “姑娘,对不起,奴婢被侯夫人身边的孙妈妈硬叫去帮忙,没照顾好姑娘,让姑娘受罪了。”香芸自行脑补,认为姑娘是担心她被罚。 “不干你的事。你怎么找来了?” 前世也是香芸找到的?还是别人救的? 宁宝昕拍拍头,想不起来,只知道这个忠心护主为她丢了性命的丫头,现在活生生的。 “是五姑娘的丫头偷偷告诉奴婢的。” 香芸为姑娘不平,抽泣着,小脸一抹,像只花猫:“奴婢吓坏了,悄悄离开车队,想了好久寻了好一阵,才找到。” “五姐姐啊?别哭,我没事。” 香芸着急:“这鬼天气!姑娘冷吧,奴婢拉您上来。” 宝昕腿有些麻,干脆在坑底伸直了,“趴下伸手试试,看看差多远。” 香芸趴在坑边,努力伸长手,真的无法靠近宝昕。 若她跳进坑底,把姑娘顶出来,姑娘太小,能独自回城!? 香芸颓丧地侧脸贴地,突然,她两眼一亮,一骨碌爬起来:“姑娘等一等,奴婢去官道寻人帮忙。” 宝昕尚未说话,坑边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第2章 谁安排的戏 香芸“呼哧呼哧”一阵急跑,冲上官道,“扑通”一声跪在雪地上,大声呼喊:“求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香芸刚才在坑边听见了,激动不已,真是老天有眼。 “求求大爷,救救我家姑娘。”她用手笼着,据说这样能传得远些。官道上人少,安静,应该能听见。 马蹄声越发近了,她的声音更大了些,一边喊,一边磕了一个头,这个天气骑马的,一定是有能耐的大爷……吧? “吁!” 雪天路滑,两骑快马没留意,快到跟前了才发现路中间有人,吓得赶紧勒马,呵斥:“找死是吧?” 一个半大小子跳下枣红马,走过来推香芸:“让路,死一边去。” 香芸拼命磕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她也吓坏了,她声音那么大,怎么会没听见她的求救? “行了,别磕了,跪在官道上,想讹诈?看你这般小,穿得也不差,究竟什么心思?” 黑马上的人没下来,声音懒洋洋冷冰冰的,年岁不大,倒是没凶她。 “大爷,公子爷,奴婢不是想讹诈,求大爷伸把手,救救我家姑娘,她掉坑里了,奴婢手短,抓不到她的手。” “就你俩?” 骑在黑马上的秦恪用马鞭点着下颌,下雪天,一个奴婢,一个姑娘,孤零零落在官道边,不合常理,莫非是有心人玩的把戏? 想杀他,还是想让什么姑娘赖他身上? 他才十岁好不好?! “谁安排你来的?算了,爷也不问了,不怪你,拿了钱回去禀告你家主子,别玩出火,玩哪出爷都不怕。” 香芸愕然抬头看着高坐在马背上的小小的爷,玩哪出?没玩哪出啊。 唐斗轻轻踢她,扔了十两银子在她脚边:“下雪天,你也不容易,回吧。” 香芸傻了,看看银子,看看他俩,“不……” “唐斗,走了。” “是。” 唐斗翻身上马,落后半个马身,“驾”,两人扬鞭策马快速离去。 香芸跪着转身,看着他们高高的背影,“嗷”地一声大叫,痛哭起来:“谁来救救我家姑娘啊,救命啊,都是奴婢笨,姑娘啊!” 蓦地想起姑娘还在坑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又往林子里跑:“姑娘,奴婢来救你。” 姑娘比她聪明,也许把姑娘顶出来,姑娘能想办法救她上去。 唐斗一直回头看,“那丫头往林子里去了,哭得很伤心,嚎叫着求人救她家姑娘。” 秦恪勒马,烦躁地摸摸脸,丫头年岁这么小,姑娘年纪应该也不大,也许,是真的需要救助? 勒转马头,“嚎叫?你以为是狼呢?回去看看。” 香芸趴在坑边,脸上又是土又是泪:“姑娘,奴婢没用,刚才遇见两位小爷,可,他们认为奴婢是谁安排来做戏讹诈的,奴婢说不过他们。姑娘,奴婢下来,顶您上去。” 说着转身,脚朝下往里慢慢滑落。 宁宝昕阻拦:“别……” “哎……” 坑边突然冒出一个小子的头,手快地抓住滑下小半截身子的香芸,拽了出来,秦恪探头看:“原来真有个姑娘在这里,是个小姑娘。” 香芸抹泪,那脸更脏了“你们回来了?你们相信我们了?” 秦恪蹲下身:“你家姑娘几岁啊?这么小。” “不足五岁。” 秦恪“啧”了一声,想起刚才的猜疑脸烫了烫,“得,帮一把好了。” “嗖”地纵身一跃,秦恪跳进了坑,打量了一番:“这谁以前挖的陷阱吧?管挖不管填,缺德。” 抬手轻轻摸摸宝昕的头:“小妹妹,你站我肩膀上出去,能行吧?” 拴好马后来一步的唐斗急了:“爷,您怎么这么快?您上来,小的下去,保证妥妥地让姑娘出坑。” “有什么好抢的,在上面搭把手拉她就成。” 宁宝昕扶着土壁站起身,板着胖乎乎的小脸端端正正地行礼:“谢谢……公子爷,还没请问……” “什么公子爷,叫我阿摩哥哥好了。” “有劳阿摩哥哥,宁九娘谢谢阿摩哥哥相助之情。” 秦恪笑了,小姑娘可真会说话。 若有个妹妹,软软娇娇的,比什么庶弟堂弟表弟可爱多了。 “宁九娘?” “是,在家行九来着。” “嗯。”秦恪弯腰卡着她的腋窝往上举:“哟嗬,有点沉手呢,像只小冬瓜。” 往右挪让宝昕踩着他的肩,贴着土壁送上去,唐斗、香芸趴下来把宝昕拽了出去。 宁宝昕站稳了脚,不顾替她拍打泥土的香芸,回头看着秦恪:“阿摩哥哥,你怎么上来?” “看着。” 秦恪退后两步,一蹬土壁,借力上跃,再点土坑边缘,就站在了宝昕面前。 “好厉害哦。”宁宝昕拍手,动作很幼稚宝昕有点羞耻,可这个年岁能如何? 雪花越来越密集,偶尔吹来寒风,卷起积雪和枯枝败叶,颇有几分凄清之感。 “我们走吧,天色不好,得快些回城……你们要进临洛城的吧?” “是的。” 唐斗去牵马,秦恪很自然地牵起宝昕的小胖手往林子外走,“你冷吗?” 昨日出城天气还好,夹衣就足够了,又带了斗篷,御寒足矣。可现在下雪了,东西又在车上,土坑里没风,现在风夹着雪花往身上扑,她打了个寒噤。 “还好。” 秦恪取下披风给她披上,露出里面黑色的锦袍:“别看外面不显眼,这可是白狐毛的,暖和。” 系好带子,看披风大半截在地上拖着,不禁又揉了揉宝昕的头:“小冬瓜,快快长啊。” 宝昕本来心存感激,可阿摩哥哥叫她小冬瓜不说,还揉乱她的头发,太可气了。 她跺跺脚,大叫:“我不是小冬瓜”,说罢气呼呼地往前急跑。 “啪嗒!” 一个不留神披风飘到身前,她一脚踩上去,绊倒在地,惹得秦恪哈哈大笑。 “哎哟,笑死我了,奶娃子,走路还绊脚呢。” “有什么好笑的!嘲笑小女娃你很有成就感吗?” 秦恪上前抱她起来,深黑的眼缀满星子:“你真是太可乐了。我牵着你走吧,小冬瓜。” “哼!” 宝昕瘪嘴,腿又伤了,热辣辣地疼。 慢步走到官道上,宝昕看见那匹神骏的黑马,什么气恼伤痛全忘了。 “哇,好高哦,真是太漂亮了。” 第3章 擦肩而过 永定侯府主院庆辉堂,侯夫人褚灵娇气恼不已,拍着案几责骂跪着的众人。 “荒唐!侯府姑娘出门,竟然能弄丢一个?哈,你们本事大啊,背后弄鬼我来背锅?想让侯爷怎么着我啊?啊!” “奴婢不敢。” “孙女不敢。” 褚氏捶着胸口,好一阵气闷。就算厌恶甚至憎恨庶房儿孙,要作践或者弄死他们,绝对不会这般明目张胆,三房那俩丫头是傻子吗? “小七小八,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谁挑唆着你们做的?” 小七宁宝筌、小八宁宝筝八岁了,此刻跪在地上哭泣,心里很委屈。 平日死死欺负庶七房的姑娘祖母从未说过什么,今天怎么了? “孙女不是故意的,争执了几句,推搡间,她就没了踪影,孙女害怕,没敢回禀,就上车了。” “给小九赶车的车夫呢?” 宁宝昕的车最小最旧,不过宝昕年纪小,不争不抢,平日听话柔顺,府里的人也欺负习惯了。 沈妈妈上前:“在门口等着回话。” “小的兴旺,姑娘下车后,没一会儿车内有动静,看见前面的车动了,小的立即跟上的。” 褚氏疑惑:“小七,小九没回,车怎么有动静的?” “回祖母话,孙女……用劲拍了拍车身,兴旺没看见我们。” 褚氏气得手指颤抖,能耐啊,聪明劲都用这道上去了。 “兴旺粗心,扣半个月月钱,罚去马棚打扫,退下。跟着小九的丫头呢?她为什么没回禀?” 孙妈妈膝行上前:“咱请的祈福经书,方丈大师说了要冬月生的不满十岁的小姑娘捧着带上车,所以……” “既然用了她的丫头,就该另遣一个照顾着,她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居然一个奴婢都没有,让外人知道了,不得笑话我们侯府吗?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怎地如此疏忽糊涂!” “奴婢有罪,奴婢该罚。” “赶紧地,让人到那一块去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你们就等着侯爷发落吧。” 孙妈妈起身,匆匆出去安排。 “跟着小七小八的是谁?” “奴婢有罪,侯夫人饶命。” 清霜、清露、红桃、红杏磕头,姑娘是主子,她们哪里敢违逆。 “去姚妈妈处领五板子,回来再说。” “是,奴婢谢夫人不杀之恩。” “祖母,别生气了,小七小八还小呢,今后孙女一定督促她们好好学规矩。” 长房嫡女宁宝祺看祖母先撵了庶房姐妹回房,就知道祖母不会把事情宣扬开来,祖母始终向着嫡房的。 “乖了,只有我的宝祺最听话,你们先回去。哎哟,头疼死了,翠儿拿清心丸来,梅儿给我按一按。” 褚氏挥手让他们退下,闭上眼靠在椅子上,众人悄悄地退了出去。 褚氏倏地睁开眼:“沈妈妈,你封锁消息,别传到西偏院去了,王氏急了,还不知道会发什么疯呢。”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只说还没回来?” “既然叫你封锁消息,就是不给她们问的机会。” 孙妈妈出去寻外管事简书正,也是她的夫君,让他安排了今日跟车的两名小厮去寻。 简书正悄悄打听:“你真的不知道?” “别打听,有的事知道也当不知道,不能说,死也不能说。你只要明白,将来的当家人是谁,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简书正了然,“真是我的贤内助。” 却说城外宝昕看着黑马十分稀罕,秦恪炫耀:“它叫疾风,跑起来十分迅捷,还很懂事。姑娘家都喜欢白马枣红马,难得你的眼光倒与我一样。” 秦恪有几分自得,十岁的男孩子经历再复杂心再冷,在顺眼的小伙伴面前总有几分童真的。 唐斗本不满宝昕害他家公子爷历险,可此刻看他们相谈甚欢,目光就和善许多。 “那为什么不叫闪电呢?” “呃……” 秦恪抓抓头,为什么不叫闪电,因为风就够快了啊。 宁宝昕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起什么名有什么关系,适合就成,高兴就可。 “阿摩哥哥,疾风挺好听的,很威风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黑马疾风先前白了她一眼,听见夸奖,那小眼神瞬间柔和了。 咦,好可爱! 秦恪高兴起来,掏出一颗饴糖:“疾风最喜欢的,你喂,我们一起骑马回城。” 喂马吃糖? 宁宝昕接了过来,怕怕地摊开放在手上,“我太矮了吧?” 话刚落,疾风低头舌头一卷,温暖湿润的感觉滑过手心,宁宝昕来不及害怕,手里的糖消失了。 哇哦,真的吃了。 “看,疾风接受你了。把披风给我,我们骑马回城。唐斗,你带着那丫头,城门口见。” 张开披风裹住宝昕,策马而去。 疾风速度很快,在城门附近与永定侯府的两名小厮擦肩错过。 进了城门,秦恪下了马,又解下披风给宝昕:“等等他们,枣红马脚程略慢。” “为什么不直接进内城?” 秦恪苦笑,进了外城,他必须步行到内城,不许骑马。 “为什么?”哪儿来的规矩? 秦恪取下装温水的皮囊,又塞了肉干喂宝昕:“吃点东西,就不冷了。” 宁宝昕接过去,一边吃一边等他的回答,他不自在地挠脸:“我生而克亲,母亲难产,父亲摔伤,祖父晕倒,所以,我的出生是被仇恨的。” 还有这样的人家?生儿子是弄璋之喜,比女儿家尊贵太多了! “阿摩哥哥,不是你的错,只是巧合。” “我被所有亲人抗拒,也曾经自责,恨不得不曾出生,可现在,我不会再把不属于自己的过错背在身上。” 宁宝昕心疼地抓紧秦恪的手,希望借由这点温暖让他感觉一份真诚,她愿意给他这份友情。 “只有娘对我好,亲自照顾我,谁敢指责我,能发落就发落,不能发落的,她就让他们不安生。” “你有个好娘亲。” “我四岁时,有人说动了祖父,让命硬的我去克敌人,能保边境安稳。哈,可笑吧?堂堂东华国,竟然让一个克亲孩童镇国!” “那,你真的去了?” “能不去吗?”阿摩嘲讽一笑:“幸好娘亲送我到舅父所在的地方,好歹护着我长到十岁。六岁时祖父同意我每年见一次娘亲,但是,必须在外城下马下车,步行进内城。” 城门口有人还在热烈谈论着今日太阳雪的异象,宁宝昕眉头紧蹙,握紧了阿摩的手:“阿摩哥哥,我觉得你最好今日别进家门。” 宁宝昕惊喜回眸,仿佛整间屋子也亮堂不少。 第4章 伺机回府 唐斗赶到,也学了秦恪,用披风遮住香芸,感动得香芸连声道谢。 “九姑娘,为什么叫我家公子爷今日别回?” 秦恪牵着宁宝昕,宝昕牵着香芸,唐斗牵马,一起往内城走。 “太阳雪从未出现过,阿摩哥哥恰逢其会,有心人又会把这巧合栽他头上,能避免的事,为什么不避免?为什么要把把柄递到有心人手里?不如在客栈自在一宿,明日回家。” 秦恪点点头,有道理。 “唐斗,一会儿你先到百运来客栈定两间房,给石修他们留下消息,明日再大张旗鼓地回别院。” “是。” 一边走,一边闲聊,秦恪突然想起:“话说,你是怎么掉进土坑的?贪玩?” “不是啊,是嫡三房的两位双胞姐姐欺负我,推搡间掉进去的。” “那他们人呢?伺候的奴婢没上报?没人来拉一把?” 香芸在一侧赶紧回话:“回大爷话,奴婢当时没在姑娘身边。侯夫人带姑娘们去同兴寺礼佛,庶房姑娘只许带一个伺候的人,又请的什么经书,一定要冬月生的不满十岁的女子捧着带回去,所以……奴婢还是偷偷跑出来寻我家姑娘的。” “侯夫人?宁九娘……哦,永定侯府,宁盛樑是?” “家祖父。” “令祖父倒是忠耿之人,不想内院却是这般。” 秦恪觉得小姑娘蛮可怜的,小小年纪出门得自己照顾自己,忍不住又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小冬瓜,家丑不可外扬,你把堂姐妹做的坏事告诉我,就不怕坏了侯府名声吗?” “不可外扬?我为她们塑金身,他们也成不了佛祖,不如好心替她们指出错误,也许还有重塑品格的机会。” “有道理,你做了大善事,哈哈。你家在燕雀巷吧?进了内城直接回府?” “不,我得在府门前等祖父下朝,巧遇祖父,否则,我的委屈就被踩进花泥里了,下次也许就该丢了小命。” “中旬,现在未时末,令祖父申时初就能回府,等不了多久。你要不要用水擦擦脸?” “很脏很难看吗?” “小嘴肿了,皮破了,有血迹,脸……好像也有点肿,脏污就不提了。” 宁宝昕汗颜,这个样子,为什么阿摩哥哥没嫌弃,好像在阿摩哥哥眼里如小仙子一般呢! 嗯嗯,胖胖的冬瓜仙子。 “不洗,要让祖父看一看,让祖父心疼,嘻嘻。” “嗤!” 唐斗牵着马先行离开,秦恪送她们到永定侯府门口。 三人躲在侯府大门前石狮子拐角旁,紧盯着大门。宁侯爷有个偏好,回来必在大门前落轿,看看大门前的御赐金匾,再摸摸门前的石狮子,才进门。 从未改变过。 “阿摩哥哥,我们庶七房住在西偏院,你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尽管吩咐。每日酉时末,主院就会锁上与偏院相通的门,西偏院就从角门进出,还是自由的。” 秦恪点点她的鼻尖:“那你一定没少溜出去玩吧?” 宝昕不自在地低下头,笑了笑,没回答。 有这样的方便,不出门玩就太傻了。 “这雪下个不停,你肯定很冷,要不,把这披风带回去吧?” “不要,谢谢阿摩哥哥,我不怕冷的。你先走吧,祖父快到了。” “那你当心些,改日来看你。” “阿摩哥哥再见。” 心中只牵挂政事的祖父若能出面,她的委屈就不会白受,该给她的公道,祖父会给。 香芸很紧张,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少夫人和六姑娘得到消息没?她们肯定担心死了。” 宝昕幽幽地叹息,按侯夫人的性格,一定会封锁消息,就算过问,也会把庶房的先撵回去禁在院子里。 “我倒是希望她们不知道,她们帮不上忙,只有祖父才行。” “可惜七爷不在家,否则,七爷一定会为姑娘出头。” 宝昕不置可否地垂头看着地面,爹爹宠他们,可是身为庶子,也不敢太过,一个大不孝压下来,还怎么做官? 活着,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有希望! “姑娘,姑娘,您看,那是不是侯爷的马车?” 宁宝昕抬头,不对啊,怎么有两辆马车? 不管了,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 “香芸,扶我过去。” “是。” 香芸扶着小小的九姑娘,两人一身狼狈一瘸一拐地走向大门,宁侯爷的马车停了,另一辆马车也停了,礼部侍郎于正走下车,与宁侯爷一边说笑,一边往府门前走去。 “见过侯爷。” “见过祖父。” “小九儿?你不是随你祖母去同兴寺了吗?怎地如此模样?” 宁宝昕眼泪“唰”地淌了下来,也不回话,一张小脸写满委屈。 “这脸……” 祖父在的时候,侯夫人并不敢太过分。爹娘没了以后,亲祖母佟姨娘也在同年伤心离世,隔年,祖父也去了,侯夫人还恨恨地骂他,心里只有那个狐媚子,要去地下做鬼夫妻了。 东华国国泰民安,长寿者居多,祖父而今刚过知天命之年,曾祖父也不过七十多,宝昕希望他们能长寿,七房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于正五十多岁,长须,眉头皱得死紧:“这孩子受了惊吓,可怜的。今日某就不打扰了,侯爷请自便。” 宝昕规矩地行礼问安,于正心疼:“别多礼了,让你祖父请太医瞧瞧,小嘴都肿了,可别留了痕迹。告辞,告辞!” 宁侯爷一把抱起宁宝昕,大步往侯府走,问门子:“侯夫人可回了?” “回了,下雪前就到了。” 宁侯爷胸口拱火,孩子丢了伤了她不知道? 一边走,一边询问,香芸“噼里啪啦”把状告了,宁宝昕乖巧地趴在侯爷颈边,冲落后半步的香芸鼓励地笑了笑,又哼哼地叫疼。 宁侯爷走进庆辉堂大门,门前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里面热闹非常。 “侯夫人,您高高在上,就算扔下小九,那也是她的荣幸,求求您,您把她杀了扔在哪儿的,好歹让我们去收尸,以免她小小年纪被野物伤害,她害怕啊。” “放肆!谁告诉你她被杀了?” “那人呢?好端端地出去,如今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侯夫人,要不您行行好,把我们七房全杀了,跟小九扔一块儿,我们跟她作伴去。” 娘,是娘亲的声音。 宁宝昕挣扎着下了地,焦急地往里面冲去。 第5章 僵持不下 宁宝昕冲进去,看见娘亲王氏搂着姐姐宝玥,哽咽着,质问着,鬓发蓬乱,神情凄苦。 “娘……”宁宝昕轻声喊道,想起娘前世被送回来血迹斑斑毫无生气的脸,宝昕酸楚难耐,又大喊了一声:“娘啊!” 扑过去抱住娘亲的纤腰,“娘啊,女儿回来了,女儿好想你,女儿好害怕。” 娘,十多年了,而今能再看见您,女儿真是高兴! 虽然不是记忆中柔顺卑微的样子,可这样充满生气的您,更让女儿放心、开心。 王氏不敢相信,不敢动,喃喃道:“玥儿,我怎么听见你妹妹的声音啊?” 宝玥点点头,伸手拉住妹妹的手:“娘,是妹妹,妹妹回来了。” 王氏恍然回神,蹲下身来,捧着宝昕的小圆脸:“是小九儿,果然是娘的乖囡囡,哎哟,可急死娘了,娘以为……娘以为……” “娘,女儿没事,女儿回来了。”宁宝昕伸手圈住王氏的脖颈,下颌放在她的肩窝处,娘亲的味道,淡淡的,香香的,很温暖。 “说我杀人?那这活生生的人是谁?自己贪玩,想赖谁?小九儿,知道错了吧?赶紧认错,祖母就不跟你计较了。溺爱,那是害。王氏,你平白泼我污水,责问我忤逆我,我是你婆母,这是大不孝,要罚,你可认?” 褚氏慢悠悠地舒了一口气,却不敢太过分,只想把事情在不吃亏的前提下解决了。 宁宝昕回头张望,看祖父没进来,噘了噘嘴,屋子里只有伺候的人,堂姐妹都不在,如何对质? 难道要不了了之? “祖母,娘亲爱女心切,言辞过激在所难免,其情可悯。祖母不问情由就定了孙女贪玩的罪,是不是太过草率?” 褚氏眉头挑了挑,小丫头什么时候知道讲理回嘴了? 那个爱吃爱玩爱哭好欺负的九姑娘,哪儿去了? “王氏教的好女儿,敢与长辈顶嘴,不孝。” “孝不孝的,还请祖母请了七姐姐、八姐姐过来问一问,总会水落石出的。” “与她们何干?出门劳累,她们歇下了。” 话音刚落,宝筌、宝筝由外鱼贯而入:“祖母,您遣人唤孙女前来,有什么吩咐?” 蓦地看见宁宝昕站在那里,两姐妹吓了一跳:“你怎地在此?你如何出来的?” 褚氏咳了一声:“谁叫你们来的?你们……” “两位姐姐来得正好。”宁宝昕打断褚氏的话,推宝玥扶娘坐一边去,自己站到宝筌她们面前。 虽然比她们矮,气势却很足。 她知道,一定是祖父遣人叫她们来的,祖父不是她一人的祖父,他不会偏信。 “离了寺庙回城,途中七姐姐、八姐姐哄邀我进林子方便,将我推下土坑,这是事实吧?” “呸,你自己贪玩,现在赖我们?想诬陷?没门。祖母,可要为孙女主持公道啊。” 双胞胎中伶俐些的宁宝筌揉着手里的帕子,恨恨地反驳。宝筝也咬着唇一脸委屈,泪光点点地瞪了宝昕一眼。 这是有人教过了,提前对好了说词? 宁宝昕笑了笑,想起恩人阿摩哥哥,他背着克亲之名,家里是不是也有这么多污糟事要应付?那可比自己累多了。 看宝昕被问住,褚氏得意了:“小九儿,姐妹是用来友爱的,不是拿来诬赖的。撒谎不能姑息,来人,打手心三下以示警戒。” 宁宝昕“呵”了一声,不依,小胖脸冰冷:“祖母是侯府内当家,怎能偏听偏信?我敢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委屈了七姐姐、八姐姐,就让恶鬼占我院子,半夜来敲门把我叼走;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永不超生。” 急躁的宝筝也想跳起来跟着说,却被宝筌死死捂住嘴,所有的话变成了“呜呜呜”。 一时间,庆辉堂安静了许多,众人连呼吸都变轻了。 不知哪儿吹来一股寒风,褚氏觉得脊背一阵发冷,气怒交加,握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伶牙俐齿,张嘴胡咧咧,想把过错抹掉?” 宁宝昕甜甜一笑,嘴唇上的伤口让她眉头抽了抽。 “只要七姐姐八姐姐如我那般发誓,我愿意向他们磕头赔礼,接受任何惩罚,小命不要都可以。方丈大师说过,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敢于发誓必然心中坦荡,恶鬼到了门前也不敢敲门。” “我……我……”宝筌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说。 东华国信佛,信轮回,小孩子都知道赌咒发誓的事可不敢随意说。 宝筌倒想发誓以示清白,但是她不敢。她早就发现那个办掩藏的土坑,没阻拦妹妹推搡,若是发誓,恶鬼必然会来敲门吧? “都是一门子姐妹,你就不能大度些?好歹,你也安然回家了。”宝筌恨恨道。 宁宝昕快被气笑了:“我大度?我这个受害者被祖母问责,你要我大度?你们欺我年幼伤害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大度?你若真心悔改,就该求祖母大度些,公允些。” “祖母偏袒替你们遮掩,有失公允,传出去可有损当家侯夫人的颜面。” “你……” “还有,刚在佛祖面前走了一遭,你们就做下恶事,佛祖也会生气的!” 宝筌口拙讷言,哀哀地看着褚氏:“祖母,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只是玩心重。” “就算你们玩心重无心之失好了,那为什么不让车夫等我,为什么不回禀祖母?说什么姐妹,何其忍心!何其狠心!” “住口!牙齿还会咬住舌头呢,自家姐妹……” “自家姐妹?有这样害人性命的自家姐妹吗?那是仇人吧?!” 王氏冲了出来,梗着脖子与褚氏对峙:“母亲的心果然慈爱,不就是偏心害人的三房丫头吗?您明说好了。为人子女,就是为了成全爹娘心愿的,囡囡乖,再委屈,我们也得给三房的好姐妹道歉去。” 宝昕觉得娘亲的眼里,是怒火和倔强,是冰寒与疯狂,个性变得好陌生,可是,却很暖心。 难道,为母则强? 或许,从未真正了解亲娘? 顺从地随娘走到宝筌宝筝跟前,娘亲想闹就闹吧,她愿意配合娘亲,好好地闹一场。 “小七小八,庶房卑微,庶房该死,推九妹妹下土坑她居然活着,真没劲。没关系,七婶给你们机会,”拔下头上金簪,手快地抓住宝筌,将金簪塞进她手里:“乖,拿簪子刺七婶娘,鲜红的血流出来,热腾腾的,那才带劲,来啊!” 第6章 让热血燃烧吧 王氏的一声大吼,宝筌傻了,宝筝吓得跌坐在地,嚎啕大哭着要娘。 “王氏,你发什么疯?放开宝筌,她还那么小,你好意思吓唬她?!要死,回你七房去死。”褚氏尖叫,指着王氏的手颤抖着。 庶七房胆子太大了,一窝狼崽子,养肥了胆啊。 “她小,比我的囡囡小吗?她害怕,我的囡囡被她们推下土坑,被你们扔在城外,独自迎着风雪步行回城,她不怕吗?是啊,我们蝼蚁一般,我们命贱,你们怎么会在意?” 王氏回头看看宝昕:“小七小八是你的宝贝,我的囡囡也是我的宝贝,谁伤了我的宝贝,我就是不依。来吧,小七,小八你也来,给你们机会,很好玩的,杀了我们,这样你们痛快,你们祖母也会很高兴哦。” 王氏的脸上全是柔美的笑容,仿佛她不是在说杀人,而是在安排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不……不不,祖母救我,娘救我。” 宝筌大哭,脸色苍白,可宝昕很平静,一点没有不忍心的感觉。 永远记得她们看她掉进土坑时恶魔一般的笑容,永远记得她们助纣为虐时幸灾乐祸的表情。 痛,大家一起痛,让地狱之火燃烧起来,让热血沸腾,大家一起成为灰烬! 她突然很羡慕娘亲,可以放肆一回,很想把金簪抢过来,把这些话对那个躲在暗处挑唆小七小八的人说一遍。 褚氏大叫:“来人,你们都是死人呐,拿下她,押进柴房去,一家子全押进去,我看她们张狂,贱人!” 王氏回头冷笑:“贱人?我们七房安守本分,不争不抢,做侯府的隐形人,怎么贱了?我的乖囡囡是孙辈,喊你声祖母,如何贱了?都是宁氏血脉,哪里贱了?” 猛拽宝筌:“来啊,犹豫什么,为你嫡亲的祖母争口气,把害你九妹妹的狠劲拿出来。” 宝筌没站稳往前猛冲,外人看起来,就是她捏着金簪刺向王氏的小腹。宝昕无奈,伸出右手遮挡,金簪从袖口刺入,斜斜划过她的手臂,宝昕闷哼一声。 今日如果必须有人流血,谁流血也没有她流血效果好。祖父啊,您看热闹看够了吧?你寻真相寻到了吧? 宝筌尖叫,连连后退,金簪叮当坠地,她紧贴着墙颤抖着,哭泣着,嘴里嘀嘀咕咕:“不,不是我,不是我,别找我。” 王氏愣神,眼泪无声地流着,宝昕听见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掐了亲娘一把,推她,快速耳语:“快晕倒。” 王氏听话地软倒在地,褚氏看见永定侯的身影,也想晕倒,没想到王氏快了半步,气得她握紧了拳头。 宝昕扑跪在王氏身边,如失怙的小猫哀哀地呼唤,任鲜红的血滴落,不经意抹了额头一把,嫣红一片整个看起来如浴血的小鬼。 宝玥性子柔顺,这样的娘亲、这样的妹妹,是她从未见过的。 可现在娘亲晕倒了,妹妹受伤了,她该怎么做? 恍恍惚惚地跪坐在王氏身边,轻声呼唤着,只觉得天塌了一般,冷得她打颤,如风中的落叶。 宁侯爷走进来,惭愧又心疼地与宝昕对视一眼,预想到情况不妙,可实际看见的,比他能想象的更惊心。 他的脸色黑沉沉的,冷冰冰的眼神扫过褚氏,她就是这般替他主持内院事务的? 这个女人,年轻时骄纵,老了更是出格,但凡不是她嫡亲的儿孙,她就能出手狠辣。 妾室乱心,可儿孙何辜? 她以为,长辈远离,她就是当然的老祖宗? 太夫人还在呢!只要太夫人回来,她就得规规矩矩地伺候着。 冰冷的眼神仿佛化作了冰剑,直刺褚氏心间。她不由颤了颤,想着也没大错,又挺直了脊背回瞪永定侯。 永定侯转开眼懒得与她打这眉眼官司:“来人,拿了我的帖子去请卢太医。七少夫人晕倒了,把七少夫人先背回去。” 等在外面的尤妈妈走了进来,宝玥上前帮忙,把王氏背了出去。 宝玥回头牵宝昕,宝昕笑了,摇头示意没事,推她一把让她跟上。 祖父来了,无论谁再闹,也不会容许别人伤她。 永定侯蹲下身抱起宝昕,看她脸上血迹斑斑,却没有泪水,不由了然一笑:“小九儿,怎么把自己弄的这么惨啊?祖父来晚了,祖父对不起你。” 宁宝昕摇头,她能理解,都是他的儿孙,板正的性子决定他尽量公正。 永定侯抱着她坐在椅子上,右手掏出手帕擦着她脸上的血迹:“痛吗?祖父请最好的太医,小九儿不会落下疤痕的。” 永定侯从怀里取出金疮药,把宝昕的衣袖捋上去:“我们先止血,血流多了会头晕。褚灵娇,能耐大了啊,把内院弄得乌烟瘴气的,是想到家庙学学,什么是妇道?” 褚氏一噎,脸色发白,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侯爷,孩子们在呢,你说这赌气的话作甚?” “哼!小七小八跪下,可知错了?” 宝筌宝筝在宁侯爷面前可不敢狡辩,趴跪在地:“孙女知错。” “还跪什么跪,她们小小年纪,被王氏吓坏了,赶紧回去喝安神汤要紧。” “褚氏,不求你处处公平,可这般明晃晃地为恶事恶行撑腰,还是当家主母的行事吗?是堂堂侯夫人该做的?你若不会做就自请下堂,免得你的溺爱祸害了我宁家儿孙。” “你……就是想为七房那窝庶出的狼崽子出头。” 永定侯放声大笑,胸膛震动,宝昕诧异抬头看他,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祖父也认为七房是一窝狼崽子? “狼崽子?你想不想找猎人把这窝狼崽子打掉?呵呵,太可笑了。他们是狼崽子,你知道狼是群居吗?一窝狼,必然有头狼,我告诉你,我就是那只头狼,你想怎么对付我们,啊?” 宁盛樑容让了几十年,那声质问让他的眼睛红了。 “是不是我们宁家在你眼里就是狼窝?你多高贵啊,赶紧走吧,别让我们这狼窝污了你的高贵和清白。” 褚氏吓住了,宁侯爷从来没有这般恶劣地对待过她。 捂嘴哭泣:“我命苦啊,心都揉碎了,还要被人撵出门,我还活着做什么?死了干净!” 宁宝昕撇嘴:那你就去死吧! 第7章 处罚要公平 褚氏看无台阶可下,站起身来,咬牙就要向柱子上撞,沈妈妈抱住她的腰跪在地上:“侯爷,夫人气性大,可是她并没有不理九姑娘的事,早就遣了人去寻,真的。” 孙妈妈也在门外跪着:“侯夫人遣了奴婢去寻管事安排的,不知道怎么错过了,请侯爷莫与侯夫人置气,都是几十年的夫妻了。” 沈妈妈、孙妈妈是褚氏的左膀右臂,最是忠心,想来说的不假。 宁侯爷缓了缓脸色:“既然去寻了,就是明白小七小八的确有错,还一味倔强护着,几十岁的人了如此好强,真的好吗?” 褚氏五十挂零,日子顺心又善于保养,看起来也就四十余,几十年夫妻很了解宁侯爷,放下架子低声道:“那是我想差了,侯爷也不能把什么自请下堂挂嘴边啊。” 孙妈妈起身走到褚氏身边低语两句,然后一旁伺候,褚氏嘴角微微勾了勾。 “罢了,既然小九儿安然,小七小八就到家庙抄经一个月,每日两个时辰;老三家的教导不力,禁足一月,抄宁家治家祖训百遍。” “至于你,失察偏心,就在院子里静养一月吧。把家事交给老二家的代管,开年老大家的回京,家事再交给她打理。” 褚氏不甘:“小七小八还小,一日两个时辰太长了些。” 沈妈妈扯了扯她的衣袖,她甩开。 宁侯爷冷笑:“长了?那就再加两个时辰,去祠堂反省去。” 褚氏气得倒仰:“侯爷可得公正。小九儿也有错也该罚。身为宁家人该事事以宁家为重,她却在礼部侍郎跟前丢脸,让侯府颜面受损,也该去家庙抄经。” 宁侯爷冷冰冰的眼神扫过孙妈妈,孙妈妈吓得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她受罪不轻,不能再罚。而且尚未启蒙,如何抄经?笑话。” “那就去跪祠堂。” “你……”,宝昕扯了一下侯爷的衣袖,永定侯叹息:“就在卧房跪一会儿反省一下。” “三个时辰。” “半个时辰。” “那……不许点灯,不许吃东西。” “哼!” 宁侯爷发觉宝昕蔫蔫的,一摸额头,滚烫,懒得再理褚氏,抱起宝昕就往西偏院走。 褚氏觉得自己小胜,啐了一口,叮嘱小七小八:“明日就去家庙,每日一个时辰,让你娘送些东西到七房赔礼,不省心的东西。” “是。” 自请下堂?怎么可能。 虽然江恩侯爵位是嫡亲的哥哥所继,身为姑奶奶这把年岁被送回家,不仅丢脸,儿孙也无法做人了。哼,死也得死在他宁家。 宁府西偏院,是宁家庶出七房的院子。 虽然简陋偏僻,却还算宽敞,当去往主院的门锁上时,西偏院的所有人都会松快很多。 宁宝昕还未回到院子,就因受寒高热,昏了过去。 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偶尔动一动,好像在向人证明她还活着。 平日里菱角般红润的嘴唇苍白干裂,轻轻蠕动着,不知道是不是跌入梦魇,胸口急速起伏,哽咽出声,仿佛正与梦中的恶人角力。 “小冬瓜,身子真弱啊,快些好起来,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谁?谁的声音?为何有些熟悉? 哥哥? 不对。 宁宝昕努力想睁开眼,可是,眼皮太沉,怎么也睁不开。 一双柔软的手在抚摸她的额头,她的心突然揪紧,她好像已经离开了那个漆黑的屋子,为什么又回来了? 别摸,求你,别摸。 她的头摆动着,闻到了一股子呛鼻的药味。谁病了? 药味熏得宁宝昕不得安眠,皱了皱小鼻子,眼皮下眼珠骨碌碌地转,好不容易睁开了酸涩的双眼。 呃……这纱帐这屋子为何如此熟悉?就象小时候爹娘还在时温暖的记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味道,有娘的味道,真舒服。 久别娘亲的孩子,突然回到娘亲怀里,闻到熟悉的味儿,心境一片安宁。 为什么,她感觉不久前才抱过娘亲?难道是梦里? 纱帐突然被掀开,宁九娘讶异地抬眼看去,看见一张熟悉的小丫头的脸。 “香芸。” 香芸捂着嘴,眼泪顺着脸庞滑下,又慌忙抬手抹去。 “九姑娘,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昏睡七日了。” 转身体贴地端来温水,半扶起宁宝昕,喂她:“姑娘刚醒,身子不得力,莫再伤神,奴婢去叫童妈妈。” 她想说话,可张了张嘴,干哑的喉咙要冒火一般,她只能无力地闭上嘴。 温热的水滑下喉咙,她觉得果真舒服了许多。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她尚未跌入屈辱日子的小时候。 那个土坑,那个阿摩哥哥,还有香芸扶着她在侯府大门前巧遇祖父的情景,在庆辉堂与侯夫人对峙的场景,不是梦,是真的。 宁宝昕,厉害了啊! 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暗自为自己鼓劲:就要这样,谁也不许踩着七房。 刚才香芸说去寻童妈妈,宝昕弯了弯嘴角,那是她的奶娘,也是她的管事妈妈。 “哎哟,我的好姑娘,要急死妈妈了。” 刚想着,童妈妈就小跑着进了屋,梳得整齐的发髻、素淡的衣裙,愁苦的脸完全舒展开,温和慈爱上前拍了拍她。 “童妈妈。” 声音嘶哑,说出的话勉强能听清楚。 “好姑娘,可算熬过来了。嫡房送来很多不实用的东西,奴婢全扔库房去了,说什么让你宽容些,命都差点没了,还宽容?让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宽容?” 嫡房伤害了她带大的姑娘,说什么顽皮,就是心黑。 “侯爷每日下朝必然会来坐上一阵,还是关心姑娘的,毕竟是他嫡亲的孙女。七爷在外,也已经送了信去。” “大哥呢?” “大少爷那里也送了信去,不过,少夫人不许他回来,反正月底就能回。” “嗯,这才对,不是什么大事。” 不急,都活生生的,多的是时间和机会。 其实七房长子宁允知在侯府行四,只是宝昕还是习惯叫他大哥。 香芸端来燕窝粥:“卢太医吩咐过,姑娘醒了先用些燕窝粥,养养胃,晚一刻钟再喝药。姑娘,燕窝是侯爷亲自买来的,两大包呢。” “嗯,得空香芸替我去磕个头,谢谢祖父费心。” 童妈妈擦眼泪,怎么姑娘突然就如此懂事了? 第8章 两世姐妹情 同为侯府姑娘,嫡房姑娘有四名大丫鬟,四名粗使丫鬟,一名管事妈妈,两名粗使婆子; 庶房只有两名丫鬟,一名管事妈妈,粗使就大家合用了。 庶房伺候的人又定例,所以,西偏院的人不多,得空时会遣到其他位置上帮忙。 比如,宁宝昕的丫头香薷脑子活鼻子灵,常常被遣往厨下帮忙,现在厨艺不错;而宝玥的丫头云满常帮着绣东西,谁让她女红好呢! 宁宝昕被童妈妈抱在怀里喂粥,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心中感叹:祖父对儿孙是真心疼爱的,可惜,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想起假装晕倒的娘亲,她醒了,没道理娘亲不来看她啊?! “童妈妈,我娘和姐姐呢?” 童妈妈叹息:“自你病倒,七少夫人事事经手,自责内疚郁结于心,昨日你退了烧,人一松神,就起不来了。” “可请了大夫?我要去看看娘亲,让她宽心。” “妹妹,你快些好,娘就真的宽心了。” 身穿紫藤色窄袖衫裙的少女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那日匆忙,还没与姐姐好好亲香亲香呢。 宝昕咽下最后一口粥,翻身爬起:“姐姐。” 宁六娘宝玥紧走几步,一把抱住她:“对不起,姐姐没照顾好妹妹。” 说罢,伤心地哭起来,宁宝昕心中酸楚,不管不顾地贴着六娘温软的脸颊,把憋了两世的眼泪尽情挥洒在亲姐姐的肩头。 进香前几日,宝玥受了寒,所以没去,各房少夫人也没去,因为侯夫人安排了家事让她们做,只带孙女儿们进香。 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几府夫人相约见面,相看相看罢了。 哭,能让人放松,但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现在的他们,只能依靠自己,才能保全,否则,难免重复前世的命运。 她的手轻轻拍抚着姐姐的后背。 这是她嫡亲的同胞姐姐啊,这是她愿意付出一切去保护的姐姐、比她只大五岁的姐姐。 姐姐性子柔和文静,但是,吃的玩的全部迁就妹妹,穿的用的妹妹先挑,她在用她的方式对妹妹好。 姐姐的怀抱是温暖的,她贪婪地搂紧宝玥:“姐姐, 我好想你,想了两世那么久。” 姐姐,前世的你跌落崖底时,痛不痛?腹中孩儿与你共赴黄泉时,你恨不恨? 今生,姐妹一起努力,谁想对付七房,先把他打落泥里。 “姐姐今后一定不许人再欺负你,谁也不行。” 想到妹妹高烧不退差点阴阳相隔,宝玥心如刀绞,捂住嘴再次哽咽难抑。 宝昕捏了手帕替她擦泪:“羞羞脸,姐姐爱哭包,丑死了。” 宝玥点她额头:“还没跟你算账呢,胆子太大了,命都不要往金簪上撞,娘自责,几日吃不下饭。” “娘也厉害啊,从来在侯夫人跟前伏低做小,为何这次敢顶撞了?看来,我们都不了解娘亲。” “你知道什么!宝怜遣人送了消息,娘拎了菜刀想冲出去,她的女儿被人害了,她还能心平气和?尤妈妈抢下菜刀,说你未必就没了,让她去讨个说法,以理服人,娘才平静下来。” 宝昕愕然:“也就是说,娘比我看见的更暴力?咯咯,真好。” “娘是爱我们。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我们七房还有好消息?” 宁宝昕一边打趣,一边回想,实在想不起前世这个时候有什么好消息。 “嘻嘻,你要做姐姐了。” 做姐姐? “弟弟?” 宝玥推她:“也许是妹妹呢。” “就是弟弟。” 那个有几分侠义的弟弟,那个为她千里奔波的弟弟,你……来了么? 院子里传来问候声,宁宝昕一个激灵,迅速放开姐姐,躺下,眼睛半开半闭,一副孱弱样儿。 她希望用自己的病态博取更多的怜惜,让祖父给七房更多有利的好处。 永定侯大步走进来,看宝玥在床边发呆,轻咳一声:“小九儿怎样了?不是说醒了么?你哭什么?” 宁宝玥回过神来,起身行礼,对妹妹的行为无语,却只能替她掩饰。 “祖父回来了,祖父辛苦。妹妹醒了,只是精神不好,玥儿想起她平日的活泼样,想起她受的罪,恨不得以身相代,很难受。” 宁宝昕掐了自己一把才忍住笑,姐姐也不是只知道一味柔顺嘛。 半掀开眼皮配合:“祖父。” 永定侯坐到床边,拉着她的小胖手:“小九儿,好些了?嗯,没烧了。想吃什么?祖父给你买。水果?糕点?酱肘子?” 宁宝昕傻傻的,祖父对她很了解嘛。 “祖父,九儿没胃口。”声音嘶哑平添几分可怜。 说着没胃口,可嘴里口水泛滥,嘶,酱肘子?香浓的滋味,好多年没试了。 “小九儿瘦了,要好好补一补。我让人一样买些来,想吃哪样就尝一尝。” 又掀开她的衣袖看胳膊:“还好,伤口不深,童妈妈按时给她上药,不能留下疤痕。” “奴婢明白的。” 宁侯爷拍她一巴掌:“想起来就气,怎么能用手阻挡?推开她不久行了?又推不死。” 宁宝昕眨巴着眼,呃,祖父的风格也不对嘛。都是嫡亲儿孙,嫡房才是他该最看重的吧?! “明日我让卢太医来看看,调整药方,燕窝用完祖父再给你买,别舍不得吃。” 永定侯眼神复杂地拍拍她的手,暗叹一声:“养着吧,天也冷,不用去庆辉堂请安。” “祖父安心,九儿好多了。九儿会乖乖吃药,好好擦药,等九儿好了再去给祖父磕头。香芸,替我磕头谢谢祖父疼惜之情。” 宝玥拦住香芸:“这事该我这个做姐姐的来。” 宝玥大礼跪拜:“小六代妹妹谢谢祖父的爱护之情,小六会照顾好妹妹的,祖父安心!” “快起来,乖,你们都乖。” 宝玥脸上有亲祖母佟姨娘的影子,宁侯爷黯然,她的儿孙啊,平日里自己太忙太疏忽了。 “等时机合宜,祖父带你们去看看你们亲祖母。” 宝玥宝昕没见过佟姨娘,听说还是爹爹小时候,佟姨娘就被送到农庄里去了,这是……还活着? “好啊!” 亲祖母,一定很喜欢她们、真心疼爱她们吧? 宁侯爷刚离开,宝昕就跳了起来:“姐姐,快走,我们看娘亲去。” 第9章 神仙哥哥下凡尘 老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果然不假。宁宝昕刚下地就往地面软跌。 童妈妈手快扶住宝昕:“先喝药,再去。姑娘别急,这会儿没力气,奴婢背你过去,少夫人又不会跑掉。” 宁宝昕“噗嗤”一声笑了,乖乖地喝了药,也不要蜜饯,喝了点温水就催促童妈妈:“辛苦妈妈。姐姐,快走。” 七少夫人闺名王溪谙,乳名纤纤,是江南王氏嫡次女,其祖父与宁盛樑交好,看七爷宁世昀不错,不顾其庶出身份将纤纤嫁了过来。 其实王氏与宁世昀也是见过的,上了心,否则,哪里甘愿。 在褚氏眼中,江南王氏虽有世家之名,近几十年名声不显颇有几分败落之象,就没放在眼中,由得他们成了姻缘。 王氏外表柔顺贞静,闹那一场害得小女儿受伤,又受寒高热病重,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又是自责。 嫡房心黑,当日只许囡囡带了香芸一人前往,下山时又支了香芸帮忙,独留囡囡一人坐车,孩子那么小,他们太忍心了,囡囡怎么就碍了他们的眼? 若是做错了什么,有家法,有律法,私下里这般对付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姑娘,与活生生的灭杀何异?还有天理吗? 越想越痛越觉得自己没用,激动得捂了嘴咳起来。 “娘,娘亲,囡囡看你来了。” 王氏敛了哀伤,坐直了,想下床,宝昕她们却已经进来了。 “娘,有没有想囡囡啊?是不是囡囡不在您吃不下饭啊?弟弟乖不乖?不乖您告诉我,我教训她。” 王氏忍不住笑了:“洒豆子一般,全是你的声音。刚醒就躺不住了?也是个皮的。” “童妈妈,把我放娘床榻上。” 坐下,自己脱鞋,爬过去偎进王氏怀里,诶,还是娘亲怀里馨香温暖舒适。 “五岁了,还这般腻歪。” “娘,有弟弟了,您就不喜欢囡囡了,囡囡会生气哦。” “胡说。”王氏笑了,青葱一般的指尖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因为气血不足有些头晕的感觉也消失了。 宝昕想不起前世什么时候发现娘亲有孕的,也不知道前世娘亲是不是也曾经大闹过,反正她那时候的确病了一场,其余的事都不知道。 她前世太小,只记得有个小不点抢了娘亲的注意,可没几年,小不点仍然小,娘却没了。 她的手轻悄悄地摸摸王氏小腹:“娘,我会带弟弟玩的,会照顾他的,我是姐姐嘛。” “好,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囡囡都是好姐姐。” 宁宝昕点头,那必须的啊! 宝玥挤过来:“就你是个人尖。” “姐姐不用嫉妒我,姐姐也是好姐姐。” 香芸、童妈妈、尤妈妈好笑,觉得这九姑娘病了一场,性子活泼多了,还会讨人喜欢呢。 “娘,我要与您一起用膳,要吃好吃的,还要在此与您和姐姐同榻而眠,好不好?” “好好好,娘让她们准备,让乖囡囡能吃好吃的。” 她很满足,深深地吸气,重重地呼出,在娘亲的怀抱里,渐渐沉入梦乡。 她睡得很香,一个梦都没做。 再睁眼,天已黑了,她不知何时回了屋,室内一灯如豆,安静异常。 啊,她的美味呢?娘亲的床榻呢? 午膳吃的什么?莫非她一直饿着? 她委屈地哭了:“香芸,我饿了,呜呜,怎么不让我吃饭啊?怎么不叫醒我啊?” 有风从某处吹来,灯灭了,黑暗中,她仿佛又回到曾经禁锢的日子,她突然觉得气闷,手抓住胸前衣襟哽咽着。 不,不要,不要把手伸过来,她想出去,她想见一见阳光。 她的双眼迷蒙,感觉真的高看了自己,快支撑不下去了。 若是倒下,会怎么样?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有些微粗砺,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肩膀,嗯?拍肩膀做什么? “嘿,醒醒,你怎么了?小冬瓜?” 宝昕被摇晃着,两眼有了些许神采,这手有些小,不是那双手。 “是我,阿摩哥哥,你快醒醒。” 宝昕倚靠着他,点点头,秦恪把手放下。 “阿摩哥哥?阿摩哥哥?你怎么来了?”她颤抖着,紧紧抓住秦恪的锦袍。 “你冷吗?” 秦恪拽了一床棉被裹住她:“你不是好了吗?” 宝昕笑了,身子暖和心里也暖和,“让你见笑了。我好饿,屋子里又太黑,就害怕起来。” 秦恪想去点灯,想了想,又放弃了,掏出一粒装在黑布里的小珠子,“看,云犀珠,据说是千年犀牛角里的东西,晚上会发亮。” 隔着黑布,光线非常微弱,可宝昕奇异地觉得安心,气也能喘匀了。 “好漂亮,像冬日黑夜里的星星。” 一声细微的野鸟啼鸣,秦恪将珠子塞进她手里,抬手示意她稍等,走到窗前,拎了个精巧的食盒进来。 “饿了?来,先喝碗鸡汤垫一垫,油很少,喝了再吃好吃的。” 宝昕两眼亮闪闪的,阿摩哥哥就是她的福星。 “谢谢,阿摩哥哥是神仙下凡吧?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你总是能救我于危难。” 鸡汤很香,温温的,刚好适口。 秦恪摸摸她的头发,又捏了捏她的小胖脸,“不是我知道,而是我一直想着带你去吃好吃的,可你病了,只好把吃的带来。我问过卢太医,现在吃点荤食无碍,少吃就成。” 又诱惑她:“小冬瓜在此受苦,冬瓜变凉瓜了,苦兮兮的,阿摩哥哥心疼。你说我是神仙,要不要跟神仙哥哥走,做阿摩哥哥的妹妹?” 宁宝昕摇头,她爱她的家人,要跟亲人在一起。 秦恪失望地叹气,“本来想给你带酱肘子,可是那个太油腻,大病初愈不合适。我娘就把酱牛肉、神仙鸭、蜜汁火方、碧螺虾仁每样少装点,鸡汤和莼菜汤也装了一小碗,既能饱口福,又不伤身子。” “伯母真细心。阿摩哥哥像神仙一般,神机妙算,知道我嘴馋,谢谢哥哥。啊,张嘴,你也吃点。” 夹了牛肉塞进阿摩嘴里,秦恪连连点头:“小冬瓜喂的,就是好吃。你高热昏睡,我来看过几次你都不醒,幸好请了卢太医,否则,还不知道怎样呢。” 宁宝昕有些傻傻的,“你还别说,我好想感觉到你来过呢,我以为做梦。” “令祖父还算上心,卢太医的方子也对症。好吃吧?我家厨子,手艺还成?” “很好的。” “那我回头替你赏他们,就说九姑娘吃着香,赏。” 宝昕捂嘴咯咯笑,阿摩哥哥真是太逗了。 “那赏他们多吃一大碗米饭可好?嘻嘻。” 秦恪眼光闪了闪:“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宁宝昕玩笑,可秦恪回府,果然赏厨房众人每日每顿多吃一大碗米饭,连赏三日。 那是最平常的米饭,又不是什么稀罕果蔬肉食,可谁敢违背?只能吃。 第10章 愿与大盗成朋友 宝昕是典型的眼睛饿,每样吃了点儿,就没胃口了,好歹圆了她前世想了几年的事,心里满足得不得了。 有人轻敲窗户,秦恪将食盒收拾好递出去,又捧了两个攒盒过来,放在桌上。 “这个梅花攒盒里,装了玫瑰糖、松仁粽子糖、枣皮马蹄糕、栗子糕、八珍糕;那个描金六角攒盒装了一些蜜饯果脯,你平日吃着玩。” 宁宝昕愕然,张着嘴口水差点滴落。爹娘疼爱她,也不曾放这么多零嘴在屋里,阿摩哥哥太细心了。 “阿摩哥哥,谁做你妹妹,真是太幸福了。” “嗯,所以,你究竟要不要考虑跟我走,去我家做我的妹妹啊?” 呃…… “我舍不得娘,舍不得姐姐,舍不得爹和大哥,他们对我很好的。” 唐斗的头在窗户前冒出,这次竟然送了消食的热山楂茶,宁宝昕觉得小脸热烫烫的,东西太美味,管不住嘴能怪她? “喝吧,不是因为吃得多,你吃得一点都不多,这是帮助开胃消食。” 宝昕小口地抿着,好奇地问:“我家围墙不算矮,你们怎么爬过来的?还没人看见,真厉害。” “应该说你家围墙真不算高。这西偏院,最偏僻最破烂,连个护院都没有。如果我说我们是打家劫舍的大盗,你怕不怕?” “大盗如果是阿摩哥哥这样热心侠义的,我愿意跟大盗做朋友,你去打家劫舍,我去帮你望风。” “哈哈,哈,你真有意思,胆子不小。” 宁宝昕正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宁宝昕若真心跟人做朋友,他就是谋逆,我也愿意全力资助,绝不背叛。” 前世都是别人背叛她,她从来都是真诚以待啊! “傻冬瓜……不,宁宝昕对吧?好,我就交你这个好朋友。要不要我送你几个人?至少不会再发生被两个死丫头欺负的事。” “不用,我现在懂得自保了。阿摩哥哥,你真的第二日回家的?” 秦恪脸色沉了沉,点点头,“良言自然要听。回了别院,娘说还好是那日归来,否则,又该被抹黑了。” “阿弥陀佛,”宝昕不由庆幸,“至少能得个清静。可阿摩哥哥为什么不是回府,而是去别院?你还在被放逐中?” “嗤,我才不在乎,愿意住别院,谁要我去见我都不去,不能克亲嘛。诶,这样多自在,有空就能来寻你,带你出去玩。” “好啊,阿摩哥哥还要回边境?”宁宝昕不由拍手,想起外面有人,才悻悻地放下手来。 能安全地到外面走走,真是太好了。 “要回的,我也愿意回。舅父说我功夫学得不错,明年可以上战场磨砺了。宝儿,我一定会成为将军,成为我东华国唯一的神威将军。” 宝昕撑着下颌,想象着阿摩哥哥做了大将军,骑着疾风风光回京,满城鲜花、满城欢庆的热闹场面,不由痴了。 “真好,那样,就是将军哥哥了,谁也拿捏不了你。” 秦恪揉揉她的头发:“能拿捏我的没几个人。等我有了本事有了官职,还能护着宝儿,就算你们身为庶房,也不会比别人过得差。宝儿,快些长。” 宝昕噘嘴,“你现在不叫我小冬瓜了吗?” “我觉得,宝儿比冬瓜聪明,名不符实的事咱得纠正。” 唐斗在窗边小声提醒:“爷,该回去了,这个荷包里装了冷梅香,能祛除室内残留的味道。” 秦恪接了过来,替她挂在床头,又将被褥整理好放到床上:“且忍耐一时,一定能改变这种状况。” 宁宝昕使劲点头,扯着他的衣袖:“等我好些,做个小东西送你,权当谢礼呐?” 秦恪稀罕不已:“嘿哟,你才多大,会拿针吗?小心被扎,很痛的。” 宝昕白他一眼,看不起人是吧? 怎么说这也是前世自小修习的技艺,多年沉淀只会比以前更精致。 “我想过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吃的玩的送你,太普通,还是亲手做个荷包有诚意。看不上?那算了,我做给哥哥,或者做给明年出生的弟弟。” “我是你神仙一般的阿摩哥哥哟。我只是担心,你能做出像样的东西吗?” “我要做的荷包是如意形,比一般的大些,装上零碎东西很是合宜。边上绣云纹,中间有辟邪的瑞兽,保你在外安安稳稳。” 想了想,又道:“再做几个香囊,明年端阳你不在临洛城,装上配好的香料,能防蚊、防病、驱邪,可多好处了。” 秦恪两眼定定地看着宝昕,宝昕蹙眉噘嘴,“不满意啊?那没办法,我没财力,年纪也小,将就吧。” 秦恪笑了,揉揉她的头发,声音有些沙哑:“谢谢你。除了娘亲和外祖家,也没人为我想得这般周到,难为你。” 宝昕两眼弯弯的,突然起身凑近他,吓得秦恪头微仰,宝昕嘿嘿笑:“很感动是吗?要报答我哟,多送些好吃的来。” 秦恪“噗”地一声笑喷,宝昕不满,“这声音,不雅。” 秦恪忍笑,“既然要做,能不能多做些?我回西北之后送人,表兄弟啊,舅父啊,军中可能并肩作战的兄弟啊,都得表示一下,别人做的我也不稀罕。” 什么叫得寸进尺,宝昕可见识了! “别拒绝,我出料子成吗?不会让你吃亏的。” “谁在乎那点布料啊!”宝昕跺脚,“我是心疼我的手。” 秦恪低头看了看,嗯,肉乎乎白嫩嫩的,活儿做多了会伤着吧? 他想一想,也很心疼。 “那,少做几个?” 宁宝昕试探着问他:“要不,我让丫头裁剪缝合,我绣花,配香料?” 秦恪两眼闪亮亮的,连连点头:“要什么香料,你报给我,我全给你弄来。不过,我的,你一定得全部自己做。” 唐斗又催了,宝昕跟到窗前看他轻巧地跃过窗户,落地无声,恍惚间,屋顶、围墙落下几个黑影,跟随而去。 雪花扑面,宝昕只觉得清爽,毫无寒冷之意。 想把攒盒一盒一盒抱到不显眼的暗处,手里却握着东西,低头一看,是阿摩哥哥遗忘的云犀珠。 云犀珠握在手心,透过黑布的光泽如萤火般微弱,却暖了宝昕的心,让她不再畏惧黑暗。 遇见阿摩哥哥,是老天爷给她的奖励和安抚吧? 第11章 侯夫人的为难 起风了,雪花盘旋着往屋子里钻,宝昕赶紧关上窗户,点上灯,将云犀珠塞在枕头下。 香芸端着汤药进来,“姑娘,唐斗拦住我,说他家公子爷前来探望,送了吃食,您没胡乱吃吧?坏了肠胃可不成。” 宝昕没形象地倒在床榻上:“随便吃了点,味道很好,香薷啊,还得拼命学,我才能吃上这样的美味。” “那姑娘吃了什么?” 宁宝昕笑嘻嘻地翻身坐起:“神仙哥哥送的吃食,哼哼,就不告诉你们。” 指着桌上的攒盒:“你分一分,姐姐一份,爹娘一份,留一份给大哥,你和香薷、童妈妈也尝尝,很多的,应该好吃。” 香芸去抱攒盒:“哎哟,挺沉的,不小心得掉地上。我们有好些精巧的攒盒,分装起来,明日送吧。不过,姑娘今晚可不能吃了。” “不吃,我饱着。” 香薷送来热水,圆乎乎的红润小脸让宝昕好笑:“香薷,你在厨下偷吃的吧?看你,脸更圆了。” 脸圆,眼圆,像个香甜的红苹果。 香薷前世被侯夫人打卖,听说卖到了不好的地方。 “姑娘,您就打趣奴婢吧。现在洗漱吗?” 宁宝昕在屋子里转圈,“为什么午膳没人叫我?” 香芸“唉”了一声:“谁都叫不醒您,还是少夫人让童妈妈给您喂了一小碗燕窝粥,否则,您还得真的饿到这会儿。” “嗷,睡觉也有好处,我现在精神不错,走路也不软了。” “少夫人不放心,又禀了侯爷请卢太医前来,卢太医说了,睡觉是身体自我修复的过程,如瓷器一般,重新装好,那些缝隙还需要时间。” “卢太医的话好高深哦。香芸、香薷,你们吃点心蜜饯,阿摩哥哥他家厨子手艺好得不得了,这些点心应该比外面卖的强。” 香薷跃跃欲试:“比百年老店的还好?” “自己试啊。” 童妈妈拿了汤婆子塞进宝昕的被窝,“香薷早些去睡,明日还要去厨下帮忙,姑娘可等着你学好厨艺,将来只吃你做的东西哦。香芸明日过来伺候,今日我值夜。” 宝昕塞了块小点心给童妈妈:“这是我的救命恩人送来的哦,童妈妈还没见过呢。” 童妈妈“呜呜”地咀嚼吞咽,“倒是听香芸提起,听说俊逸贵气,面冷心热?” “那是当然,还带着护卫呐,不是坏人,如果他来,你们发现了也不能打扰。” “少夫人早就吩咐过了,咱七房不是那不知恩的,姑娘洗洗睡了吧。又下雪,天越发冷了,看来得把炭盆点上。” “童妈妈,那烟熏火燎的,姑娘能受的住?要不,多搁两个汤婆子?” “香芸说的有理,明日问问少夫人再说。姑娘歇了吧,就算不睡,躺着养养神也好。” 却说庆辉堂,屋子里烧了地龙,暖融融的,褚氏正靠在椅子上抹香膏,翠儿用象牙梳替她通头。 “翠儿去熏被。”沈妈妈端来燕窝,放在桌上。 翠儿将象牙梳递给沈妈妈,沈妈妈站在褚氏身后,轻柔地梳理她的头发。 “这几日,七房很安静呐。” “是的,九姑娘刚醒,那边还没缓过来。何况,七少夫人有了身孕,忙啊。” 褚氏端起燕窝拿银匙轻搅,低叹:“她们总觉得我容不下庶房,想弄死他们,可他们不想一想,若我出手,哪里来的那么些庶子出生?小九儿那么个小东西,我弄死她有什么利益可得?笑话。” “夫人就是心慈。其实侯爷信任夫人,这么些年几乎没过问内院事,这次也是碰巧,而且差点出了人命。” “男人只顾自己快活,什么都丢给嫡妻,想当然地认为她们就该心甘情愿管着。” 男人三妻四妾,在东华国算是常事,还从未听说哪个男人只守着正妻过日子的。 就是勉强裹腹的乡民,稍有余钱,也会以子嗣为名,纳妾暖房,给人人丁兴旺的表象。 但是,东华国立国之初却是嫡庶分明的。 你想人丁兴旺,可以,但是庶出子女若想分薄嫡房该得的利益,那是万万不可的,那是乱家之象。 所以,身为一家之主的丈夫,都会维护正妻的体面,最初的庶房,那是奴仆一般的卑微存在,成家后连私产都不能拥有。 直到东华国第三代皇帝因贪花好色嫡房全部凋零,不得已让庶子成为继位者,那就是以暴戾著称的隆祐帝,也是当今皇帝的曾祖父。 隆祐帝也曾自觉卑微,上位后以律法约定,改变了庶出子女的境况,让他们有了与嫡房一般参与家事、国事的权利。 民间仍有人恨他,称他为“庶帝”,认为嫡房或许就是被他害了。 可有什么意义?他依然安稳地坐他的皇帝,掌天下大权,享天下富贵。 侯夫人褚灵娇出生江恩侯府,十四成亲,至今已三十六年,老侯爷早年坎坷,很早就为儿子们分了家,让宁盛樑承了爵,自带了太夫人回祖籍武阳养老,图个自在。 侯夫人这些年无长辈压制,被人捧惯了,太过舒坦,对嫡亲儿孙约束就少了。 她也没想到,会跳出这么个小东西,打动了侯爷为她撑腰! 呵,那个狐媚子的孙女,都不是好东西。 “你说,小九儿是自己想着那么说那么做的,还是有人教啊?太过伶俐,不怎么像以前的小九儿。不足五岁的孩子,还没启蒙,哪来那么多的道理,噼里啪啦一通数落?” “莫非痛狠了怕极了?这几日看她娇娇怯怯的,没什么不一样啊。” “是我多疑了?老七家的那天疯了一般,吓得小七、小八饭都吃不下。” “奴婢寻思,七少夫人准是气急了,九姑娘可是差点没命啊,为母则强嘛,那会儿张嘴咬人都可能。” “哈哈,你呀,真会说笑,还张嘴咬人?小七小八也是欠管教,让人盯着,这次不能心软。” “是。奴婢多嘴,夫人不该与侯爷对上。” “嗤,”褚氏不以为然,“这么多年,在他眼中我就是个骄纵的,突然事事沉稳算计,他就该狠心对付我了。为了我的嫡亲儿孙,得一直骄纵啊。” “天气越发冷了,七姑娘她们抄经一事……” 褚氏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必须去。蠢笨的东西,若坏了宁家的名声,就不是抄经能过去的。每日抄好送来我亲自查看,不许让人代写。再不学乖,就别怪我心狠。” “奴婢明白。” 第12章 一份善意 连下了三日雪,天色灰蒙蒙的,越来越冷。 垫了雪,路滑,侯夫人早免了各房的晨昏定省,七房不出院子,倒是难得自在。 永定侯府有一座梅花香坞,种了很多品种的梅花,听说今年打花苞早,估计下月中就能开,赏梅会估计要提前举行。 每日晨起,宁宝昕便去娘亲屋里用早膳,然后与姐姐一起习字、学女红,说悄悄话。 王氏用了早膳自去理事,宝玥带着妹妹在屋子里学女红,很好奇妹妹最近对女红的热衷。 “很有天分嘛,这么几天就能绣花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妹妹比我还聪明?” “我要赶紧学了做荷包送阿摩哥哥,答谢他。” 刚学就要送人? “做丑了如何送出去?” “不会。” 云绡进来,说五房的五姑娘宝怜来了。 宝玥牵着妹妹迎出去,“五姐姐来了,快进屋,外面冷。” 宝怜身子弱,穿得很厚,与两姐妹见礼,进了屋子,坐下。 “你们也没点上炭炉啊?” 宝玥让云绡上杏仁茶:“宝昕身子刚好些,受不住烟味儿。” 宝怜点头,银霜炭不是谁都能用的,嫡房也不是每房都足够。 拉着宝昕的手轻声道:“当日九妹妹出事,我听了小丫头回禀,可是我无法相助,只允她寻香芸告知。对不起,让九妹妹受罪不轻。” “不怪五姐姐,还要谢谢五姐姐。”若不是宝怜通风报信,她未必能全身而退。 “五姐姐,我们都明白,你也不容易。”宝玥递给她杏仁茶:“小心,烫。” 宝怜早产体弱,爹娘又在外地为官,顾不上她,又无兄弟帮衬,很是无助。 “姐姐这些日子可好些?药丸子没停吧?大冷天跑出来,小心受寒,一会儿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还好,秋日开始养着,冷天感觉还能承受。谢谢六妹妹送来的桂花糕,吃起来香甜不腻,倒与临洛城的不一样。” “悄悄告诉你,那是你九妹妹贪嘴才做的,是我外祖母家传的方子,你喜欢我们再做。也不知道五伯母他们在外如何?可有来信?” “有的,时不时会送些东西回来。自家孩子总是在身边的好,可我爹官小职微,只能依靠侯府,侯府姑娘总比……嗯,你懂的。” 宝怜已经十一岁了,白皙如玉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抹羞红。 宝玥有亲娘教导,自然是懂的,不就是靠着侯府寻门好亲事嘛,所以,这也是妹妹受了大罪,娘不跟侯府完全撕破脸的原因之一吗? “五姐姐,五伯母不在你身边,你没事常出来走一走。我娘现在抽空教导我当家理事,你也可以学一学啊,要不以后还不得被下人糊弄了?别每日只看那些诗书,费神。” 宝怜诧异:“七婶娘愿意教吗?挺麻烦的吧?” “不会的,我娘常念叨你呢。” 宝怜很高兴,连连点头:“那就叨扰七婶娘了。” “叨扰什么?这跟放羊一般,一个也是放,一群也是放。” 王氏一边说,一边大步走了进来:“宝怜可是稀客,就该常常出来走一走,身子骨会硬朗许多。” 宝玥上前扶她:“娘,别忘了你还怀着弟弟呢,慢些走。” “这会儿我心情好了,没什么症候,怎么舒服怎么来。娘都生了你们三个了,又不是初生。” 宁宝昕笑嘻嘻地逗趣:“原来,娘是这样的娘,有点调皮哦。” “有你调皮吗?坏丫头,敢打趣娘!不过说起来,小时候娘还爬过树掏过鸟蛋呢。为了见一见你爹,在茂密的树丛中躲了一个时辰,差点没跌下树来。” “啊?好羡慕哦,我都没爬过树。”宁宝昕撑着下颌向往,她能不能野一点? 宝怜十分羡慕,也好奇七婶为什么这么能生啊?她亲娘身子弱,生了她之后一直没消息,她也希望能有兄弟帮衬,免得侯夫人老是惦记着塞女人给爹爹,娘伤心,身子就更弱。 幸好那几个女人都被打发了,娘亲信里好像开心许多。 看七婶,生了这么些孩子,七叔一个小妾都没有,一家子和睦安宁,好幸福哦。 “爹娘送了些西南特产的药材,我也不懂,有名称有用法,七婶留着补身子。” 宝怜的丫头薇儿放下一只匣子,宝昕看香芸一眼,香芸赶紧回屋去了。 没一会儿,拿了一个精巧的攒盒递给宝昕,宝昕对宝怜道:“五姐姐,这里有些点心蜜饯,小巧可口,不甜腻,你尝尝。若怕伤肠胃,可以把点心蒸一蒸或烤一烤,我都试过。” “这攒盒真好看。” 王氏搂过宝昕:“这是我娘家从江南寄过来给他们玩的。唉,好多年没回去过了。” “江南的东西就是雅致,谢谢九妹妹。” “我还没谢谢五姐姐,姐姐先客气上了。” 宝怜惊讶地摸摸宝昕的头,这小妹妹,怎么比她的嘴还溜呢? 婉拒了王氏留用午膳,带着薇儿回去了。 王氏轻叹,侯府庶房日子都很艰难。 退让,真的是庶房的生存之道吗? 娘仨坐下准备用午膳,一个身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溪谙。” 王氏惊喜抬头,刚想起身,那个伟岸的身影紧走几步摁住她的肩膀:“小心身子。” 王氏坚强,可看见自己能倚靠的臂膀回来,仍然掉了泪:“尤妈妈,加菜。” 进来的正是七房当家七爷宁世昀,在工部任职,常被外派,忙得很。 看小女儿仰头看他,便蹲下身来,与宁宝昕平视,静静地,都不说话。 宁宝昕鼻子酸酸的,曾告诉自己不要再哭,可再见想念多年的亲爹,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囡囡,你受苦了。” 宁世昀张开手臂,宁宝昕却一动不动,他苦笑,“囡囡,把爹爹忘记了吗?” “爹……” 宁宝昕再也忍不住,哽咽着扑进宁世昀怀里,小椅子“啪嗒”一声翻到在地,却无人在意。 “爹,囡囡好想您,您怎么才回来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宁世昀抱着小女儿娇娇嫩嫩的仿佛还带着奶香的小身子,几滴热泪滚落,迅速消失在女儿桃红小袄上。 送信的人早就把一切告诉他,他的心如一把火在烧,管他什么庶出嫡出,本无所求,若能带了妻女立即离开,倒是清静自在。 他的大手轻轻拍抚着宝昕:“爹爹回来了,回来看我的乖宝,给乖宝买好吃的,买好玩的,不哭不哭,多买几个。” 宁宝昕满足地用小胖手紧紧抱着爹爹,淡淡的汗味钻进鼻子,宝昕觉得很好闻。 这是活生生的爹爹,不再是满身鲜血毫无生机的爹爹,不再是每年香烛缭绕中那个冷冰冰的牌位。 这是会保护他们、会宠他们爱他们的爹爹,纵是身为庶房软弱卑微些,却不曾自暴自弃的爹爹。 这一世,他们要好好地在一起,为此,她不惜拼命。 第13章 意外的礼物 宝玥上前见礼,宁世昀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放开宝昕,进了内室洗漱,王氏赶紧跟了进去。 宁世昀一边洗漱,一边听王氏细细讲了当日的情形,也知道他的乖宝不仅受了罪,还受了伤,却没有一句怨言。 “我知道我冲动了,冲动的结果被囡囡给承担了去,真的很内疚,可是,那种情况,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怔怔地放下锦帕,搂住王氏:“没事,我怎会怪你?!女儿突然懂事了,还真不习惯,我还没好好地疼宠她呢。父亲居然愿意出手管内院之事,算是难得吧?!” “侯爷有侯爷的考量,若总是不管任侯夫人一手遮天,那还得了?小七小八这么小就敢害人性命,再大些,不得造反?” “嘘!造反是能乱说的?!他们不把我们当亲人,我们,今后顾好自己就成。知道是谁送囡囡回来的吗?” “侯夫人以为是香芸把囡囡寻回来,两人步行回城的,其实是有人救了她。囡囡只说是什么阿摩哥哥,其他的情况她没说我也不想追问。” “阿摩?姓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童妈妈悄悄回禀,说阿摩来探望过,送了不少好吃的,嗯,有护卫跟随。” “多大年纪?” “也就,十来岁吧。” “有护卫,想来家世不错,年纪小没坏心,不问也好,免得落个攀附之名。问问孩子,想怎么谢谢人家,恩人年纪再小,恩情不小。” “是,我明白的。快出去吧,孩子该等急了,囡囡啊,饿不得。” “你也是,又要辛苦了。” “我高兴着。囡囡说了,是弟弟哦。” “她知道什么!弟弟妹妹我们都喜欢。” 一家子开开心心地用了午膳,各自午歇。 宝昕与宝玥挤在一处,西偏院没有地龙,供给的炭有烟味还限量,除非特别冷,都不太爱用。 两姐妹抱了汤婆子盖一床被,嘀嘀咕咕地瞎叨叨。 宝玥没说上几句就迷糊过去,宝昕有些兴奋,突然觉得报仇真的不重要,只要爹娘兄弟姐妹开心地在一处,比什么都好。 “九姑娘,九姑娘。” 耳边传来香芸的轻声呼唤,宝昕睁开眼:“怎么了?” “有人给您送了东西来,姑娘去看看吧。” 宁家七房在宁家的地位,处于半隐形状态。 因为没分家,各家之间的来往自有定例,七房身为庶房向来守规矩,不私下走礼,逢年节也从未私下收过谁家的礼。 究竟谁这么没眼力劲,给七房最没有话语权的小不点送东西? 宁宝昕能想到的,除了阿摩哥哥,再无其他。 呃…… 回到自己的屋子猛然看见宁宝祺的贴心大丫头玉书,宁宝昕惊了一下,后退几步轻声责怪香芸,“你怎么没说是宁宝祺的丫头来送东西呢?” 香芸无辜,抓了抓脸,遮住嘴,“姑娘,您没问,奴婢以为您并不在乎呢。他们送东西来,很奇怪吗?” 哼哼,不是奇怪,是别有用心。 小胖妞宁宝昕端了架子走进去,玉书正与童妈妈说话,看她进来,不敢怠慢,福身行礼。 “九姑娘安。” “安呐,玉书免礼。” 她坐到椅子上,接过童妈妈递来的果茶,抿了一口,“玉书坐。你来……有什么事吗?” 想起以前,因是二姐姐跟前得脸的大丫头,她又太小,总是亲热地叫声玉书姐姐,现在么……给她那么大脸她也不稀罕,何必! 宁宝祺在长房行二,只是她不要愿意承认已经出嫁的庶长姐宝橙,若听人叫她大姐姐,她会很高兴,叫她二姐姐,她从来不应。 玉书低垂着眼,柔声回话:“回九姑娘,大姑娘嘱奴婢送来一匣子珠花首饰,都是江南的时新玩意儿,送九姑娘、六姑娘戴着玩。还有一盒点心,小巧可口,姑娘没事当个零嘴。大姑娘说了,得空她想过来坐坐,说说话,姐妹间亲香亲香,不能因小事淡了情分。” 宝昕忽闪着眼,啊,啊,那么清高的人居然舍得下凡理俗事了么?愿意搭理在她眼中不过垫脚石一般的庶房姐妹了? “谢谢二姐姐,让姐姐破费了。这么多首饰,我选两样好了。” “大姑娘说了,若退回去,那就是姑娘怪她了,她一定亲自上门赔罪。”玉书颇有几分咬牙。 “这样啊……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告诉二姐姐,我很喜欢。” “那奴婢就不耽误九姑娘歇息,先回去复命。” “我送玉书姐姐。”香芸乖巧地站出来,跟在玉书身后。 玉书福身,笑容不多不少,恭敬地退了出去。 宁宝昕咬着嘴唇,手指在匣子上轻敲,片刻之后才回头看童妈妈,有些迟疑,“童妈妈,我是不是该打赏?” 童妈妈无所谓,“九姑娘小孩子家,赏什么赏,不必在意,但凭心意。” “嗯,真的很烦呐,还赏?嗤!你猜,二姐姐哪天会光临我们这西偏院?” “今日送了东西,怎么也得过几日吧?”童妈妈也拿不准。 “我想,她可不愿意花费大把的时间在我们庶房身上,今日此举,是不得不做。估计一会儿就得来,早来早了。” “这么急?那奴婢让厨下做些桂花糕、枣糕做回礼,面上总得过得去。” “嗯,多做几样吧。童妈妈,我记得娘有家传的点心方子,让厨下做两样,装好,给各房都送些。” “姑娘想得周到。”童妈妈很是欣慰,自去厨下安排。点心费功夫,时间有些赶。 宝昕推开窗户,两眼不由盯着远处的围墙发愣,在她眼中高不可攀的围墙,阿摩哥哥他们是怎么跃上去的? 太不可思议了。 西偏院无景可观,大冷天,莫说一点绿,一点萎黄都没有。 不对,若是顺着围墙走,也许能找到几株枯败的野草趴伏在地,那一定是被阿摩哥哥踩坏的。 她有些冷,却不想动,任香芸拿了灰鼠子的皮袄裹住她,抱着汤婆子吹着风,一点一点打算着。 今生,她要爹娘和兄弟姐妹,都好好活着。 平常人家最平常的愿望,在他们家,却要好好努力和谋算,可笑! 庶房也是活生生的人,有活下去的权利。 还有忠心的丫头们,新的一世得让她们有幸福的归宿,才能对得住前世他们热腾腾的付出啊。 第14章 处事自有一套 “巧静,明日让巧香回来伺候。好好做事,将来放了你们的奴籍,嫁个好人家,生个大胖小子。” 巧静被姑娘猛不丁的话砸懵了,回过神来,小脸热烫,手里的绣花针扎在手上,也不太疼,“嘶,姑娘说什么话呢?羞死人了。” 玉书回房,宁宝祺刚起来,靠在床头看书。 “怎样?你能看出她是不是真的变聪明了?” “回大姑娘话,她很喜欢那些东西,还说谢谢……二姑娘。” “二……”宁宝祺扔下书,气鼓鼓地拍了拍床沿,“那个庶出的长女,凭什么踩在我头上?我占嫡也占长!” “大姑娘莫气,九姑娘还小呢,不足五岁啊。” 宁宝祺模样好,气质清雅,与太夫人像了个七八分,侯爷、侯夫人都很喜欢她,对她的培养更是尽心尽力。 “小?” “说不上聪明,只是,比以前懂事些了。奴婢猜测,应该是七少夫人悉心教导过。” 宁宝祺偏着头,手摸着下颌,沉思着,半晌才道:“算了,二姑娘就二姑娘,我一个人执着于此,落在他们眼中,就是笑话,脸爹爹都不会答应。” “姑娘,大爷真的能回京吗?” “那是自然,怎么地也是正二品的京官。” “那就太好了。姑娘年十三,什么事托在侯夫人身上也不成,还是嫡亲的娘明白些。” “你说的有理,这几年祖母有些任性,糊涂了。记住,以后就叫我二姑娘好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也醒了,听说七叔回来了,下午就去拜望七叔七婶吧。” 玉书、玉琴伺候着换了衣裙,塞了手炉给她,一行人向西偏院去了。 “香芸,你与香薷好好做事,将来放了你们的奴籍,嫁个好人家,生个大胖小子。” 午歇醒来,宝昕想起前世香芸的维护,不由许诺,可香芸被姑娘猛不丁的话砸懵了,小脸热烫,手里的绣花针扎在手上,也不太疼,“嘶,姑娘说什么话呢?羞死人了。” “羞什么?记住,这是我的许诺,只需你们……忠心。” 香芸看着圆滚滚的姑娘,心里暖乎乎的,一双眼有些模糊:“奴婢明白。” 姑娘究竟明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哟,香芸这是怎么了?” 宁宝昕抬头,眼中冷光闪过。西偏院人少,守院门的是侯夫人的人,任谁都能自由来去。 宁宝祺带着玉书、玉琴径自走了进来,玉书打趣着:“香芸泪汪汪的,是不是想吃什么,你家姑娘不赏啊?” 他们刚见过宁世昀夫妻,自行来了宝昕这边。 宁宝昕嘟嘟嘴,招呼宁宝祺:“二姐姐是稀客,快请坐,榻上坐吧?” 好像,这还是宁宝祺第一次独自拜访西偏院,宁宝昕觉得很讽刺。 如果不是侯爷站出来为七房主持公道,她的眼里压根不会把七房看上。卖个好,也不过是讨好祖父的伎俩而已。 “平日里排得满满的,学这样学那样,睡觉都绷着,能到妹妹这里看看,松快松快,我高兴的很,扰了妹妹清净了。” 宁宝祺要刻意对谁好,就会让人如沐春风,感受真诚。 就算装,人家装得非常自然啊。 宝祺浅浅地笑着坐在椅子上,她怎么可能坐榻上去? 握住宝昕胖乎乎的小手:“九妹妹可大安了?小七小八调皮,怪我没好好教导她们,你别生二姐姐的气,成吗?二姐姐看他们平日娇憨,哪里想到居然调皮至此!” 宁宝祺乌发雪肤,眉眼精致,清冷高贵,行动间已有几分窈窕之态。 冬季有些气血不足,一双手冷冰冰的,指若削葱根,莹白娇嫩,抓住宝昕的小肉手,宝昕顿觉仿佛有冰冷的蛇蜿蜒而上,毛骨悚然。 “哪能怪二姐姐呢!七姐姐八姐姐认了错,祖父也处罚了她们,就此搁下别提了。还没谢过二姐姐的礼物呢。” 宁宝昕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冒失,这才压住甩开宁宝祺手的冲动。 宁宝祺放开手,摸了摸宝昕的头:“自家姐妹,那么点子东西,哪里值得谢,不是值钱玩意儿,胜在新巧。” 宁宝玥赶了过来,惟恐妹妹吃亏,“宝玥见过二姐姐,香芸,怎么不上茶?” “六妹妹来了,大冷天我不爱喝茶,一肚子水,难受。” 玉书掩嘴笑:“我们姑娘啊,嘴挑,得酽酽的杏仁茶混了血燕,临睡前服一盏,天热时倒是爱喝花茶。” 宁宝祺瞪她:“多嘴,纵的你!” “奴婢知罪。不过是想着姑娘们闲聊,增加点乐趣罢了。” 宝祺拉宝玥坐下,“别听她胡诌。也要跟六妹妹致歉,当日我失察,让九妹妹被顽皮的小七小八伤害,今后,再不会。” “不怪姐姐,姐姐莫要自责。” “六妹妹大度端庄,我也得好好学学呢。姐妹间有些小误会,解开就好,千万别记恨在心,将来,离开家,姐妹间才是臂助,谁也不敢欺负。” 宝玥脸薄,又懂了些事,听这话直白,先红了脸。 宝昕点头,“二姐姐说的是,我会求祖父,让七姐姐他们早些免了处罚。” 这该是宝祺的目的,赏梅会要准备起来了,各府会勤于走动,若小七小八被罚的消息传出去,她觉得太丢嫡房的脸。 “九妹妹年纪虽小,可最懂友爱姐妹。” 呵呵,做姐姐的不友爱小的,要小的去友爱大的? 宁宝祺侃侃而谈,仿佛姐妹间感情十分深厚一般,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上,不得不让宝昕佩服。 宁宝昕微笑着,她敢肯定,宁宝祺已经达到了目的,呆不了多久就会寻理由离开。 果然,玉琴提醒她:“二姑娘,教古琴的范师傅快到了,您向来尊师,可不能迟到。” 宁宝祺佯装恼怒,又假假地打了几个喷嚏,在丫头们再三劝解下,带着童妈妈赶出来的点心扬长而去。 宁宝昕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可算走了,“好歹,二姐姐大驾光临了我们庶房,今晚,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宝玥敲了她一记,“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无论怎么做,人家该算计就算计,绝不手软。 要向二姐姐学习学习啊,这样的八面玲珑,可不是一般人能把握好的。 晚间,与爹娘一起用过晚膳,回屋门一关,半开的窗户就被打开,秦恪跳了进来。 第15章 公子如玉奈何做贼 宁宝昕看几日不见的阿摩哥哥跳进来,很是欢喜。 “这几日很忙吗?” 秦恪皱眉:“屋子里怎么这么冷?舍不得用炭?” 宁宝昕抱着汤婆子,“烟味重。我们是庶房,定例就是烟炭,还很少,要暖和,请另寻他处。” “宝儿乖,等等。” 说罢,他又跳了出去。 宝昕噘嘴:“猴子一般,跳来跳去的,做什么事这般急?” 想喊住他,又怕惊动院子里的其他人,暗骂一句“冒失鬼”,挑亮了灯,捏针绣花。 瞄一眼小胖手上一个个小窝窝,宝昕抿嘴满意地笑,要珠圆玉润,一直要圆到哥哥出仕,姐姐安然出嫁。 一小段云纹在她手下展现,拿远些看了看,还好,没退步。 对于阿摩哥哥,既感恩于救命之恩,有感怀他的身世心疼他,一点点示好,就能让他倾心相待,唉,宝昕有些惭愧。 正因为感觉他家世不错,宝昕有些刻意讨好,不图其他,只想着万一落魄,能有地方可求。 要不要问一问,他姓什么呢? “愣什么神呢?” 秦恪轻巧地跳了进来,凑近看她,惊喜不已,“真的会做啊?给我做的?” 宁宝昕“啊”了一声,坐下:“天冷,没什么事你回去吧,我得多赶几针。” “伺候的丫头呢?玩去了?” “我们庶房人少事多,丫头们会去帮忙,把事情做完就回来。我的奶娘童妈妈晚间踩着雪摔了,扭了腰,我让她先歇下了。” “哦,还是送你两个人吧?伺候姑娘的奴婢还有其他用处,永定侯府太穷了吧?” “永定侯府不穷,庶房穷。” 秦恪无语,坐在旁边愣神,屋子里安静异常。 唐斗在窗前冒头,看宝昕望过来,笑嘻嘻地见礼:“姑娘,我们爷着人送了些东西来,您看是从墙头一袋袋地转,还是干脆开了角门弄进来?” “什么东西?很多吗?” “算多吧,两大车呢。” 宁宝昕不解地看向她的阿摩哥哥,秦恪不在意地摆手:“你这屋子冷,年纪小受寒可不成。我虽然多年不在临洛城,但是该我的份例一样不能少,全在别院库房,塞满了。帮帮忙,帮忙消耗些,我才能拿更好的东西去。” “你还没说,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秦恪拍拍脑门:“看我,糊涂了。是炭,红罗炭少些,其他的是银霜炭,没烟味,倒是有香味。” 宁宝昕觉得若能用上这样的炭,做活就能快些,把该做的做好,阿摩哥哥随时都能带走。 “不好吧?给了我,你不冷吗?要不,问问我爹?他回来了。” “不要,懒得跟大人打交道。哎呀,告诉你了,我多着呢,赶紧安排,两大车东西摆外面不像样。” “那好吧,等等。” 宁宝昕开门出去,通往主院的门早关了,院子里还有谁是侯夫人的人,可说不准。 幸好天冷,除了厨下在忙着烧热水,没人在外面晃悠。 宝昕冲阿摩哥哥招手:“我们去偷拿角门和后院杂物房的钥匙。” “你是主人家,只要你同意,不用拿钥匙,我们能弄开锁,还不会坏,你带路就成。” 宁宝昕无奈点头,秦恪抱了宝昕从窗户跳出去,唐斗捂嘴偷笑,怎么看怎么像偷孩子的。 公子如玉,奈何做贼啊! 刚落地,有两人出现在他们身边:“爷。” “嗯,”阿摩放下宝昕:“石修,我记得你能开锁的吧?不许弄坏了。” “小意思。” 得了主人家同意,石修很快打开了角门的锁,又在宝昕的指点下开了杂物房的锁。 秦恪看了看空落落的杂物房,撇嘴,两袋炭孤零零地躺在角落,秦恪笑道:“真干净,侯夫人手紧啊。纵是庶房,也不能亏待至此。” 石修与其它护卫手脚轻快,悄没声息地就搬完了两大车的炭,每个人经过宝昕身边,都会好奇地打量一番,弄得宝昕十分尴尬。 看着满满当当的杂物房,小小的宝昕呆呆的:这门,还能锁上么? 秦恪直接带她回了屋,“放心,他们能做好。” 唐斗甚是机灵,早就回屋燃上了两个熏笼,又点了冷梅香。 侧窗半开通风,既能保证安全,又不会让人受寒。 “唐斗好细心,阿摩哥哥,你可真有福气。” 唐斗赶紧道:“伺候爷才是小的有福气,姑娘快莫夸了,份内事。” “从没试过这样,做贼一般,不过不是拿出去,是拿进来。” “哦,只要我在临洛城,我就天天带你做贼去。” 宁宝昕“咯咯”笑,“打家劫舍吗?我去望风好了,说话算话。” 秦恪挠头,如果真想玩,可以去打劫自家别院,想想真不错。 开锁的石修出现在窗口轻声道:“爷,刚才送来消息,别院有人等您。” 秦恪黑幽幽的眼扫了宝昕一眼:“宝儿,月底有夜市,我带你出去逛逛,吃好吃的,买些小玩意儿。对自己好些,有事不妨开口,谁得罪你,我替你揍,管他男的女的。” “好啊,我先谢谢阿摩哥哥。” “荷包不急,别累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些歇息,否则可真成了矮胖小冬瓜了。” 会不会说话啊?这么毒! 宝昕趴在窗前看他们离开,任寒风吹乱她的头发,嘴里埋怨,脸上却笑意连连。 仿佛做了一场梦,热闹过后,只剩一室清冷。 孤傲又热情的阿摩哥哥是前世不曾出现过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会不同? 香芸晚间值夜,两人暖暖和和地睡了个好觉。 宁世昀交了差事可以歇几日,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用膳。 七房长子宁允知马上要回来了,宝昕提议到时候去玉禾祥酒楼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呢?” 宝昕眨巴着大眼,“庆祝我大难不死。” 气氛有些沉,宁宝昕懊恼,笑道:“弟弟来了我们家,他若知道我们吃香喝辣,他会很期待。” 王氏放下筷子,忍不住好笑,肚子里的孩子还不足三月。 宝昕突然脸色一变,抓抓头,挠挠脸,小嘴咬着筷子头犯愁:原来,忘了件大事。 第16章 瑞雪迎学子 宝玥看宝昕动作不雅,敲了她一记:“爹娘不拘着我们,可你也不能这般疲懒,在家倒还好,成了习惯,出外可丢脸了。” 宁宝昕清凌凌的眼看向宝玥,有些懵,宝玥又担心起来,怕她有不适,“没睡好?太冷?要不忍一忍那烟味,有炭还是好些。” 宝昕摇头,放下筷子:“爹,娘,女儿有事回禀。” 昨日收礼物倒是快乐,可总得告诉爹娘。杂物房又不是一辈子不打开的,被奴仆乱说传到侯夫人耳中,那就是大麻烦了。 王氏摸摸她的包包头:“乖,可是越发懂事了。说吧,想吃什么玩什么?” 差点失去这个女儿,王氏的心态早就变了,只要孩子开心平安着,其他的,有那么重要吗? 江南王氏乃世族,虽在北方不显,可规矩是一等一的严格。 纵然如此,在家时王氏爹娘也会以孩子们的快乐为主,并不会强制他们做什么,否则,王氏身为嫡女,也不会远嫁来此,并嫁给庶子。 宝玥翻了个白眼,娘亲的溺爱要不要这么明显? “玥儿想吃什么玩什么,或者天冷不习字不做女红,都可以告诉娘。” 宝玥意动,王氏了然一笑。 “娘,不是那个。昨晚,女儿的救命小哥哥前来看望,屋中清冷,他送了两车闲置的炭。” 宁宝昕声音越说越小,两车诶,又不是两筐,她顾着感动,却忘记这数量太大了。 “两车?”宁世昀吓了一跳,“怎么送进来的?” “他带了人,只有几个人哦,我同意了,他们就打开门,把炭搬了进来。” 王氏愕然:“这可怎么好?还没谢过恩人,却得了他的东西。” 宁宝昕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想做荷包感恩的想法说出来。宝玥看她欲言又止,拿手指戳了她一下,她回头瞪宝玥,又用可怜兮兮的眼光看着爹娘。 “女儿,是不是做错了?女儿不是贪他人便宜,只是觉得,小哥哥一片赤诚,家人不亲,若我对这样的小事拒绝,会伤了他的心。” 两车炭,说起来也不算什么。 “你好好想想,该送些什么回礼,亲戚间也是要走动才亲,你们如兄妹般的友情,也该有来有往不是?” 王氏觉得宝昕说得有理,就没有责怪她收下两车炭,反而教导她不仅知恩图报,还要会维系友情。 孩子总是在日常行事中学会理事的,这是很好的教导机会。 宁宝昕兴奋了,两眼亮晶晶的:“爹娘不责怪就好。今日就用上吧,全是红罗炭和银霜炭哦。” 宝玥还好,宁世昀和王氏顿时无语了。 银霜炭还好,红罗炭可是有钱难买,量太少了。 这个阿摩,一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 “我去看看。” 宁世昀有些不敢相信,两车炭,杂物房该塞满了,这么大手笔,还是晚上做的,一定动静都没有,能耐不小啊。 “我也去。” 一家子没带伺候的人,自去开了杂物房,塞得密不透风的屋子再次让一家子震惊了。 宁宝昕昨晚就知道,可白日里看又不一样,这是怎么塞的啊?全是半大小子,怎么如此能耐? “这么多,可得保护好了。”王氏想得远。 “会有人偷吗?”宁宝昕不明白。 “炭多,怕湿,更怕火,傻丫头。我看,这屋子的钥匙交给金妈妈管吧,今日先各房拿些炭,好心我们要承情。天气会一日日更冷,允知那里也要备下。吩咐厨房,每日晚间整治些好菜,若阿摩前来,囡囡招待一下。” “不能来了再准备吗?” “不是他碰我们的时间,是我们碰他的时间,你懂吗?这些小吃食不值什么,难得的是一份情谊。”王氏耐心解说。 宝昕懂了,为爹娘的开明感动。 月底最后一天,下起了大雪,永定侯府的几位孙少爷今日就会全部从鹿山书院回来,已经遣了人来报,还有一刻钟就到。 “快,让人准备点心,允泽喜欢桂花糕,老大家的不在临洛城,少不得我这祖母想着些,允桓爱吃鱼,看看今日有没有新鲜的,啊,还有允昭,他喜欢桂花糖、枣糕,一定要准备,否则,得跟我闹了。” 沈妈妈连连答应着,安排了人去厨下。看侯夫人满脸笑意,本想提醒侯夫人也顾惜一下几位庶孙少爷,让侯爷不再与侯夫人僵持,可是她太了解侯夫人的性子,若这关头扫了侯夫人的兴,估计她就离去农庄不远了。 褚氏抿了口杏仁茶:“翠儿,你到允泽少爷院子去,吩咐子淑、子晗把屋子弄暖和了,点的香清雅些,需要什么,尽管来报。读书可累了,回来还不能好好歇息,那还回来做什么。” 翠儿应喏,急匆匆地去了,沈妈妈替褚氏捏着肩膀,褚氏推开她:“这些事让小丫头做就是,你赶紧去厨下盯着些,别人我可不放心。” 沈妈妈笑着退了出去,孙妈妈在一边伺候。跟随侯夫人多年,顺着她,日子就好过。 永定侯以军功立世,尽量多地繁衍子息是记入族谱的。 早年,永定侯乃宁氏嫡枝先祖所得,在外征战多年,有子六人,战火无情,差点绝了嫡枝的种。所幸,留得一子,生嫡子庶子各几人,历三世,始繁盛如今。 东华国太祖感宁氏忠心,封永定侯,累世不降。 整个东华国仅三公四侯四伯,宁氏也算荣耀了。 褚氏沉沉叹息,罢了,男孙总是宁家人,庶孙出息,能成为嫡孙的助力。 又想到七房宁世昀,原本以为能踩着他不让他出息,谁知他竟然悄悄参加科举,入了皇帝的眼,还进了翰林院。 若不是求了哥哥江恩侯想法子明升暗降把他弄到工部二儿子手下,这心里还不知道膈应多久。 不过,同是庶孙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嫡长子房里的庶孙,褚氏还是很喜欢很看重的。 “隔了肚皮,怎么喜欢得起来?没弄死算我大度。” 她想着侯爷插手后院事,心里的欢喜减少许多,暗自嘀咕:“死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挑唆长辈,能得什么好?” 想了想,又吩咐一边伺候的大丫头:“梅儿,到各房知会一声,今日一起用晚膳,七房那边别忘了。”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 第17章 又逮错处 没一会儿,院子里的人传了话,孙少爷们进府了。 褚氏坐立难安,一直遣人前去探问,怎么还不进来。 帘子一掀,六位孙少爷鱼贯而入,跪地请安,与侯夫人见礼,一个个身穿鹿山书院的青竹色棉袍,整齐又好看。 “见过祖母,祖母安!” “安呐,乖孙孙,快起来,冻坏了吧?” 允泽年十五,不会再缩进祖母怀里撒娇,长房庶孙允昭年方十岁,知道祖母疼爱,得了召唤,便靠近祖母,笑嘻嘻地撒娇卖乖,端了祖母准备的点心讨好祖母。 允昭的生母是原来伺候褚氏的大丫头阮氏,最是嘴甜得侯夫人心,大少夫人不好拿捏她,容她生下一子一女,毕竟对大少夫人江氏来说,大少爷宁世衍那诞下庶长女的杜姨娘,才是最刺心的一个。 幸好庶长女宝橙已嫁,嫁得一般,可她占了侯府大姑娘的位置,不仅江氏不满,嫡女宝祺更是烦闷。 侯府嫡长女的位置应该是她的,生生被人抢去了“长”字,她恨不得宝橙从未出生。 侯夫人一边与孙子逗趣,一边扫过庶房孙子,眼中寒光闪过。 “都起来吧,一路辛苦了。允知,快回去看看你妹妹,看看你娘。想来你接到信一直忧心,回去吧。” 宁允知早在接到小妹妹出事的书信后就心急如焚,可娘亲不许他回来,也告诉他他妹妹无事,他才安心等到月底回来的。 此刻看他们祖孙欢乐,虽然侯夫人也是自己的祖母,但允知明白自己就是个外人。 站在那里,与四房允达对视了一眼,都想尽快离开。正想理由呢,侯夫人先看不得他,开口撵人了。 “是,孙儿去见过母亲,洗漱后再来聆听祖母教训。” 褚氏脸色缓了缓:“训什么训,那是先生的事。尽管歇息,晚膳再过来。” 抬手点了点其他人:“你们一个个的,也都回去洗漱歇息,天太冷,换身衣服,用点吃食,不用太早过来。” “孙儿明白。” 允泽也行礼告退,抬头间,额间头发滑向一边,褚氏看见他额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心痛不已,“这是怎么回事?上月家来还没有呢。” 允泽摸了摸额头:“祖母,小伤,没事的。” 允泽嫡亲的弟弟允鹏不满地告状:“都怪允知,害哥哥被人打伤了。” 这下褚氏火大了,猛拍案几,吓得刚退到门前的孙少爷们全部跪下告罪。 “祖母息怒。” 宁允知已经跨出门了,正犹豫要不要重新进来跪下,褚氏在屋内点名,厉声呵斥:“宁允知,你跪下。” 允知直接跪在了门前,寒凉的雪风直扑他温暖挺直的脊背,他哆嗦了一下,低下头:“祖母息怒!” “息怒?快被你气死了,还息怒!你跟你妹妹一样,桀骜不驯,不顾兄弟之情。你说,你错了没有?” “祖母,不是……” 允泽想辩解,褚氏却一摆手阻止了他的求情。 “你看重兄弟,可他做错事就必须惩罚纠正。你不用求情,他敢做,就得承担后果。” 允泽推弟弟:“你瞎说什么,事情真相根本不是这样,还不向祖母解释。” 允泽虽然是嫡长房嫡长子,可他已经十五岁,也深知兄弟齐心的重要,所以,他不会如褚氏那般,只想着踩庶房。 没见到,当日皇室庶子还坐上了帝位呢,谁知道庶弟会不会出个阁老?! “我又没冤枉他,哥哥为何一味袒护?那伤你的树枝不是他的吗?” “你……” “好了,允泽,别怪你弟弟。自己惹事,别人挨打,什么道理?就是你们祖父在这里,也得讲理。我不罚你,你惹事让允泽受了伤,就是友爱兄弟这条就说不过去,跪到院子里去,怎么罚,你祖父决定。” 好不容易逮着庶房的错,褚氏心疼孙子,更高兴能好好地报复七房,把那日的不痛快找回来。 侯爷是一家之主,这件事上,他得公正,看他怎么偏过去! “你们回房吧,我不会把允知怎样,一会儿也让他回去。” “祖母,这事真的不怪四弟,那日……” 褚氏沉下脸,不耐烦地砸了茶杯:“祖母的话都不听了么?在书院就学会了违逆?” 允知不说话,走到院子里跪下,任风雪兜头扑面,他的眼神冷冰冰的。 允泽走了出来,跪到允知身边:“是,孙儿错了,孙儿不该顶嘴,孙儿认罚。可允知无错,孙儿不能帮他辩解,孙儿陪他受罚。” 允知拽他:“大哥,你走吧,我没事,别让祖母生气。” 褚氏一听,更气了,脸色苍白,指着他们手指颤抖:“好,好,敢情我等啊盼啊,就是等你们回来气我的?气死我,你们就得了大功德,是吧?” 话刚落,人一下歪倒在榻上…… 庆辉堂鸡飞狗跳,西偏院却一无所知。 宁宝昕在门前望了几回,不是说已经去拜见侯夫人了吗?按侯夫人对七房的憎恨厌恶,早就该放哥哥回来了。 肉乎乎的一团趴回王氏榻上,眼巴巴地望着门口,不时轻叹,王氏整理账目,好笑地摸摸她的头:“上次哥哥回来你还闹脾气来着,怎么这次如此期盼?难道,想求着哥哥带你出去玩?” 宝玥听王氏打趣妹妹,抿嘴笑,“或许是惦记着哥哥的礼物呢。” 宝昕撇嘴,他们哪里能理解她此刻迫切的心情! 血脉相连的家人,对她而言何等珍贵! 前世七房没了作为支柱的爹娘,作为长子的哥哥担起了责任,尽心照顾年幼的弟妹。 真的,他尽力了,本来他们应该过得不错,可是,纯真的大哥怎么也想不到,视为亲人的长房、爹娘所认为的依靠,会算计他们,要挟他们,为了他们的利益,能强横地将他们践踏。 庶七房无法选择出生,无法选择怎么生活,最后,庶七房的生死也在他人手上,何其可悲! 突然,尤妈妈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少夫人,平馨久候少爷没回,便悄悄前往庆辉堂打听消息,少爷……被侯夫人罚跪了。” 王氏惊愕起身,小腹一阵抽痛,赶紧深呼吸,用手抚摸着小腹坐下来:“先别紧张,侯夫人也不是第一次罚他,至少不敢取了他的小命。七爷在侯爷书房说话,你想办法跟江良说一声,如果侯爷能赶过去更好。” 江良是七爷长随,聪明而且忠心! 尤妈妈看王氏动作,才猛地想起少夫人身怀有孕的事,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太大意了,若少夫人腹中胎儿有什么差池,她就是罪魁祸首。 “奴婢冒失了。少夫人歇着,奴婢马上去寻江良,然后到庆辉堂打听打听。” “也好,悄悄盯着就是,不用强出头。叫金妈妈过来。” “是。” 宁宝昕自行下了榻:“娘,我去看看。” 王氏拽住她:“不许出去,你要听话。” 王氏看穿宝昕的把戏,下决心看住她。孩子小,没什么自保能力,这会儿府里乱,难保有人浑水摸鱼害人。 第18章 真相并不重要 金妈妈本来在厨下为允知少爷准备点心,尤妈妈说少夫人有急事找,还以为是少夫人想吃点什么呢,没想到少夫人吩咐她安排人装炭,随同点心一起分送各房孙少爷。 “少夫人,这样是不是太打眼了?这是打侯夫人的脸呐。” “我江南王氏在临洛也是有人的,听说我怀了孩子,特地送了好炭来,奇怪吗?赶紧送去,友爱兄弟,我们允知不会比谁做得差,这样能为允知减少些麻烦,不会坏了名声。” “这……好吧。” 金妈妈一边往外走,一边可惜,上好的有钱都难买的红罗炭,天冷越发紧俏的银霜炭,就这么送出去大部分,心疼。 庆辉堂乱做一团,几位少爷全部自发跪在了院子里,谁拉也不起身,告状的允鹏挨不住大哥的利眼,一边哭,一边跪下。 他做错了什么,说实话也会被惩罚,天道不公! 没有请太医,府里养了府医请平安脉,所以,大夫来得快,诊了脉,不过是一时气怒迷了心窍。 用了药油,褚氏醒了,用了清心丸,靠坐起来。 其实,褚氏晕了一会儿就醒了,只是心内烦闷,不想睁眼,偷眼瞧见最疼爱的允泽跪着请罪,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这会儿看一群人跪着,更是上了头,哼哼着闹头疼。 “怎么回事?不是一直高高兴兴的吗?哪儿又不顺心了?” 侯爷无意间听见江良回禀七爷宁世昀的话,出了善庆堂赶到了庆辉堂,看地上风雪里跪了一大片,心塞。 偌大把岁数,小孩子一般,见天地闹腾。这下好了,最疼的大孙子小孙子也在地上跪着,呵呵,可真是疼! 褚氏委屈,哼哼唧唧,看了梅儿一眼,梅儿懂事地上前回禀了前因后果。 “打架?那究竟是允知打架,还是允泽?受伤的是允泽,难道是允知惹事,允泽帮忙,结果反而受伤?” 几位少爷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 “允泽,你说。你看你祖母为此都气晕了,你得说实话。” 褚氏嚷嚷:“侯爷好偏的心,都偏出临洛城了。既然是允知惹事,就该他说,做错事的人不说,倒让受委屈的人说,什么道理?!” “你……精神很好嘛,我看药也不必吃了。你就没想想,为什么允泽愿意受这样的委屈?” “能为什么,还不是我的乖孙儿友爱兄弟,哪像某些人……” 允泽膝跪而行,磕了一个头:“祖母,孙儿辜负了祖母疼惜之心,孙儿不孝,让祖母身子不适,孙儿愿意受罚。孙儿受伤,只是小伤,而且,真的与四弟无关,相反,孙儿要感谢四弟。” 侯爷瞟了褚氏一眼:“听见了吗?这可是允泽自己说的,你错怪允知了,你们,先起来吧。” 儿孙众多,又听话出息,侯爷很是宽慰。鹿山书院文武皆习,进去还得考试,永定侯府的孩子们全凭自己本事进去的,连鹿山书院山长都很惊讶。 允知没有起身,也磕了个头:“小四惶恐,没有及时宽慰祖母的心,让祖母受累了,小四该罚。” “那就罚你去……”褚氏心快嘴快正想顺水推舟,允泽打断她的话:“祖母!当日承恩公家的孙少爷与孙儿发生冲突,孙儿再三退让,他却拔剑相向。刀剑无眼,孙儿空手如何自保?四弟看见了,不顾一切上前,仅凭一根树枝逼退了他,他临走前恼怒地打飞树枝,擦伤了孙儿额头,如此而已。” 书院私下常有争斗,但是,只要不恶意伤人杀人,书院也不会太过在意。文武双习,文可入阁,武可到战场谋取军功,那时候谁还管你错对,谁还能阻拦争斗?! 屋子里十分安静,褚氏也没想到事情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仔细回想,好像她是被允鹏误导了,以为是允知惹事害允泽背了黑锅。 她转眼看允鹏:“鹏儿就没话说?” 允鹏后知后觉,想起自己顺嘴的一句话,在书院他也是这么说的,回家后哪里还想得起事实真相是什么。 “可是,他若不出头,就不会闹那么大,哥哥就不会受伤。再说了,伤哥哥的树枝还是他拿来的呢。” 侯爷这时才发现,就算全部去了鹿山书院,可这资质……好像高低不一啊! 褚氏咬牙,换了笑脸:“都起来吧,大冷天的,是祖母自己身子不争气,哪能怪你们。赶紧的,快把少爷们扶起来。” 允知赌气挣扎着不起来,宁侯爷瞪他,他才不甘不愿地起身。 这叫什么事啊,凭白受这腌臜气。 就因为爹爹是庶子,哪怕他们是庶房嫡出,一样不受待见? 允知被侯爷着人送回西偏院,进院子前,他调整了情绪,面色不显地去王氏屋里问安。 刚站稳,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冲了过来,就算他在书院苦练武艺身强体壮,也差点被撞得倒退。 “小妹,你好像又胖了。” 一把抱起妹妹掂了掂,吓得王氏直叫:“快放下,小心摔了,你妹妹身子刚好些。” 宝昕开心不已,这样强壮开朗的哥哥,好些年不见。 她一把搂住哥哥的脖子:“不下来,就不下来。” 宝玥抿嘴笑,与允知见礼:“大哥没事吧?听说在庆辉堂闹腾的动静不小,我们担心死了。” “你们都知道了?没事,侯夫人嘛,不待见我们,平日里鸡蛋还能挑挑骨头,何况逮住这么好的机会。” 回了家,允知很是放松,一边逗着宝昕,一边笑微微地跟宝玥说话。 “住嘴。在家里说顺了嘴,到时候可就溜了,惟恐她找不到把柄是吧?!那是你祖母,就算不是嫡亲的,也是你祖母,名分如此,可不能因小失大。” 宝昕抬头看看哥哥,吐舌做怪相,同时心里暗自诧异。为什么娘亲给自己的感觉完全变了呢? 允知抱着妹妹,没有行礼,却正色道:“儿子受教。嘿嘿,回了家难免放松,端着累得慌。” 坐下,点点宝昕的鼻子,“可完全好了?嗯,分量不见减轻,想来胃口还不错。” 宁宝昕奸笑着,端来热腾腾的姜汤,这是大哥最讨厌的东西,没有之一。 “大哥,这是娘亲的爱心汤哦,要一口喝光。” 第19章 团圆是人不是心 王氏、宝玥期待地看着允知,允知捶了胸口一拳:“要你多嘴,小妹妹那么瘦,哪里胖了?该,现世报。” “噗!” 屋子里众人放声大笑,看允知痛苦地喝下姜汤,宝昕塞了块杏脯给他。 “你最讨厌的,和你最喜欢的,怎样,滋味很好吧?” 允知点头:“娘,妹妹学会报复了。” 宝昕噘嘴,扭头看向王氏:“娘,哥哥笑我胖。” “哪里胖,乖,哥哥逗你玩呢,你正长身体,可千万不能挑食少吃。你看你姐姐,到了年纪自己就苗条了。” 不要苗条,要一直圆润。 “哥哥给你带了小礼物,晚些送过来,很好玩的。”允知讨好妹妹。 人家是天大地大爹娘大,他家是妹妹最大。 宝昕笑了,哥哥没什么新奇心思,不过是竹蜻蜓、草编蚱蜢、风筝、小糖人,还能有什么? “哥哥,这次能呆多久?” 允知将一碟子点心端给妹妹:“本来只能呆五日,可祖父说十一月中家中要开赏梅会,跟书院说了,赏梅会后再去。” “哦,太好了,哥哥可以带我们出去玩了。” 赏梅会没意思,庶七房也不是赏梅会的重点。可一家子尽可能多地在一起,对宝昕来说,那就是幸福和满足。 “我还得每日去外书房读书呢。” “哥哥,你那么聪明,随便用点功就能出类拔萃,所以,要多陪我们玩才是正理。” 王氏实在听不下去了,慢腾腾地起身,将宝昕拉开,怎么说话的,哪能让允知放弃努力呢?! “允知,你妹妹不懂事,瞎说呢。回去洗漱歇一歇,晚膳早些过去,不可因刚才的事乱了方寸生了埋怨,不可摆脸色给庆辉堂的人看。” “儿子明白,儿子先告退。” 特意向宝昕摆摆手,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宝昕甩不掉娘亲的手,跳脚,“娘,哥哥本来就聪明,以后一定很厉害。” “好啦,奇怪,先前不是还在心疼那些炭吗?怎么现在一点都不提了?” “因为我想通了啊。侯夫人晕倒与哥哥他们有关,娘亲送了那么贵重的炭给辛苦进学的宁氏子弟,那么,哥哥也会得了友爱兄弟之名,侯夫人想落什么罪名在哥哥头上都不成。” 王氏惊讶,点了点宝昕,又笑了,“行,就你是个人精。别赖在这里,耽误我教你姐姐。回去换身衣裙,晚膳要去主院。” “哦。” 刚走出门,又回身问道:“能不能不去?吃不饱。” “不行,回来准你再吃点。” “娘,赏梅会是不是要给哥哥相看了?您想给哥哥娶个什么媳妇儿?” 王氏怒目:“废话这么多!谁告诉你要相看的?要看也不在府里看。” “难道,去江南王家看?” “宁宝昕!” 王氏的狮子吼吓坏了宝昕,“嗖”地一下跑没了影儿。 王氏失笑,这孩子,现在怎地如此痞赖?! 永定侯府一大家子团圆,没有用围屏,男女各自坐了,倒也热闹。 宁宝昕没什么胃口,阿摩哥哥送来的美味,侯府里找不到。 那是什么厨师做出来的啊?味道一层一层的,让人回味无穷。 在侯府,各房少夫人是很低调的,比如现在当家理事的嫡二房伯母,嫡三房的三伯母,若非需要,他们只做份内事,也不太爱各房走动。 今日回府得了个下马威的孙少爷们喜怒不幸于色,不时与侯爷喝上一杯果酒,偶尔敬侯夫人一杯,看起来倒也风光热闹。 小七小八也很老实,不时地偷觑她,撇嘴,没敢挑衅。就算他们比宝昕大,可败在她手上也是丢脸的事实。 褚氏满脸笑容,阴恻恻的眼扫过王氏,端了百花酿轻抿。这个岁数再喝酒也不太适合,百花酿清醇爽口还养生,平日里睡前她都会喝一小杯,知命之年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也是有原因的。 庶七房那就是她心间的一根刺,不是他们伏低做小就能平息的。 今日本以为抓住了七房的把柄,能把那日受的气找回来,可没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那般。 她晕倒是事实,因儿孙的事晕倒也是事实,可没想到王氏手快,能舍下大本钱,送了各房孙子们好炭取暖。 据说,是王氏娘家得知她有孕,特意送来的好东西。 哼哼,她房里也只用银霜炭,七房有红罗炭,竟然不拿来孝敬于她,长能耐了。 莫要落到她手里,否则…… 王氏一番描补,受益的不仅是七房,明理的孙少爷们都得了利,至少不用背着忤逆不孝之名。 杯来盏去,酒桌上越发热闹起来,还做起咏雪的诗来。 宁宝昕看屋内众人假惺惺的笑,想起前世艰难的日子,意兴阑珊,靠着王氏:“娘,我吃饱了,有些头疼,想回去歇着。” 王氏看她兴头不高,虽然知道她是装的,也懒得揭穿她,何况,这种场合一个小孩子也没什么作用。 “去吧,让童妈妈伺候你早点歇息。” 宝昕由着童妈妈抱起她,与宝玥使了个眼色,先离开了。靠在童妈妈怀里,一路走一路摇,差点没睡着了。 “好饿。” 童妈妈了然,放下她,让香芸香薷伺候着,亲自去厨下给她做吃的。 她叹息,什么时候才能不在侯夫人手下讨生活啊?! 能想个什么办法呢? 窗户被轻轻敲响,香芸香薷吓了一跳,惟恐是什么盗贼。宝昕摆手表示没关系,打开窗户,阿摩站在窗外。 “刚才去哪儿了?我来好一阵了。” “有事?” 秦恪挠脸:“今日有夜市,好吃的东西多,小玩意儿也多,去吗?” 他这一说,宝昕的口水差点流出来。她没有逛过夜市,但是她听说过,那些小吃早就在她心里扎根,心心念念了十几年。 “要去。” “那走吧,只带一个丫头,多了不方便。” 宝昕莫名信赖他,点头答应,让香薷去厨房跟童妈妈说一声,带着香芸与秦恪他们走了。 香薷是第一次见秦恪,想起他俊逸的模样,有些脸烫。虽然不足九岁,但是美好的人或事物都爱欣赏。 “送炭的,应该就是这位公子了。” 宝昕兴奋地随阿摩他们来到花台巷,街道两边挂满灯笼,人来人往,香飘千里,十分热闹。 第20章 生意打算 原来,花台巷的夜市不仅仅有美味佳肴,而是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花台巷靠近朱雀街,街道宽阔,是普通街巷的两个宽。左右店铺琳琅满目,在灯火中更添精美诱惑。 酒楼、药铺、杂货铺就算店铺不在花台巷,也会选了特色的东西让伙计前来摆摊,比白日里店铺里摆着更亲民。 杂耍、戏曲咿咿呀呀各展神威,老的小的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喝彩,竟比庙会更有魅力。 更多的,却是民间小吃,一家家挨个摆着,吆喝着,各种色香味扑面而来,却并不混合,让人既馋鲜香味,又馋麻辣香,便是风雪也吹不走百姓的热情。 “阿摩哥哥,这个好看,是什么结?” 店家是个三十多的妇人,很是温和:“姑娘,这是五福结,颜色很多的;还有香囊、荷包,小玩意儿很多。” 店家热情地捧出五颜六色花式各异的玩意儿,宝昕每样挑选了一些,急得香芸在一边扯她的衣袖。 “嗯?怎么?你不喜欢么?选几样喜欢的吧。” 香芸急得跳脚,心下暗忖:惨了,今天要丢脸了。 她靠近宝昕低语:“姑娘,出门匆忙,忘带银子啊。” 呃? 只顾高兴,却忘记最最重要的事。 宝昕讪讪地将选好的东西放下,秦恪偏头问她:“怎么了?选啊,这些小东西你不是喜欢吗?” “忘记带银子,拿不走的。” “嗤!”秦恪简直无语,有他同行,还用担心银子?这些年他的银子都没地方用,好不容易找到用的机会,嘿,居然差点用不出去? “只管选,唐斗会付钱,难道你怕被人盯上?” 盯上他的钱财?谁敢! 身边除了唐斗,随行的还有石修,不远处还有几人跟着,他们很安全。 一大堆各种结子不过一两银,宝昕先选了一个金黄的五福结替秦恪系在衣襟前,自己选了朱红色的祥云结,给唐斗和石修选了团锦结,给香芸选了如意结,看着他们系在衣襟上。 唐斗系上,看看自家爷的傻样,看看石修的不自在,别开脸笑开了。 姑娘总是年纪太小,弄些事吧,真是天真可爱,还不好拒绝。 不过,爷开心就成。这些年爷就没个笑模样,完全不像十岁孩子。 秦恪倒是满意:“我这黑锦袍配金黄的结子,倒也顺眼,宝儿觉得好看吗?” “当然,要不然我能选那个?” 石修嘴角微勾,他们这批侍卫比爷大不了几岁,平日看惯了冰山脸,不过……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宝蓝结子,在姑娘这样的人面前,很难保持冰山脸吧? 东西虽小,难得的是姑娘那份真诚。 对,没错,他看出姑娘并不是玩心重随意选的,她是带着祝福选的。就是不远处的几个兄弟也是有份的。 刚吃下一串羊肉,宁宝昕发现角落处一老者摆了三样大型木雕,一些小巧的木碗木筷木碟子,很是精美,却观者寥寥。 三样大型木雕分别是八仙过海、游春、观音大士坐莲台,其中观音像雕的最是细腻逼真,观音大士露在外的发丝仿佛要随风飘拂,莲花瓣颤巍巍的,宁宝昕用指尖点了点,看起来柔软,实则结实。 “老人家手艺真是不错。” 躲在阴影里的老者抽着旱烟,偏头吐出一口烟:“祖传手艺,混口饭吃。江南比较盛行,这里,唉。” “那为什么不留在江南呢?” “一言难尽。姑娘若是有看得入眼的,老夫可以便宜些给你。” 宁宝昕两眼闪着激动的光,她没带钱,小钱就算了,可大宗的,再借不好意思啊。 “看得上尽管买,不必迟疑。” 秦恪摸摸她的头,用手指拂了一下她衣襟上的结子,笑呵呵地逗她:“你替我省钱,我可不会感谢你。” 宁宝昕再世,豁达许多:“阿摩哥哥,商量下,我想买个东西送令堂。她吩咐厨下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又为你这般辛苦,把这观音大士坐莲台请回去好不好?但是钱我会还你。若你不许,我也不要了。” 秦恪有些惊讶,娘亲常常有礼收,年纪这么小的送礼者,宝儿是第一人。 关键是,用了心思的,也就她了,连自己都比不上。 “好,借银子是吧?没问题。” 老者很高兴:“这是崖柏雕成,完工有两年了。不是什么名贵木料,但是老夫不是自夸,这是老夫最精细的一件,姑娘要,六十两就成。” 其实八仙过海也很好,相比起来,观音大士像更得人心。 宝昕的眼在八仙过海上溜了几圈:“成,也算合理。” 老者呵呵笑,若不是儿子的病需要钱,怎么也得百多两,放一放,两百两也是没问题的。 若在江南,那就是千两都不一定买得到的。 宁宝昕低垂着头,其实暗自激动。这幅崖柏观音大士像当年可是送到太后娘娘宫里的,据说五千两得的。 现在她把这送到阿摩哥哥家,是不是给了阿摩哥哥一个机会?是不是还了他一个大人情? 若是能留用此人开个木雕店,过几年那就是聚宝盆了。 谁能想到,没两年,江南盛行的风雅事会在临洛城盛行呢?! 老者拿了油布包裹木雕:“注意防火,尽量别沾油污,以免生虫。放心,老夫在表面刷了一层防虫的药汁,但是油污重了也难说。再送你们两个小玩意儿吧。” 两只喝水的木杯,雕了小小的猴儿在外壁,捧着小小的桃儿,机灵又可爱。 “哇,我都不舍得用了。” 老者看宝昕一会儿稳沉一会儿天真,摇头笑了,一定是自己太累,这么小的姑娘,哪来的稳沉? “老先生,但凡开夜市你都在吗?” 宁宝昕虽然想法不成型,但是,她不希望与老先生失去联系。 “夜市五日一开,我都在,只是这个月只做成你们这一件。” “会好的。”宁宝昕似笑非笑地瞄了阿摩哥哥一眼,谁说的月底开夜市来着? 秦恪想起自己说的话,可是他一年才回来一次,不了解也正常。 “若姑娘自己有图有料加工,可以到保安堂药铺旁边的无名巷里寻在下,在下姓图。” “那是在外城了?若是老先生搬家要留信哦。” “好,好的。” 秦恪招手,将东西交给护卫陆轩:“先带回别院,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 “是。” 第21章 两小议事 宝昕心下自有一番盘算,突然被一股甜香吸引了去。 “蜜桂花的味道?好香啊。香芸,秋日我们是不是也做了蜜桂花?” “是的,姑娘爱吃桂花糕,童妈妈亲自带着奴婢们采摘的。” 桂花糕这几日倒是吃过,采摘桂花自制蜜桂花,却是前世的事,遥远而又清晰的美好回忆。 “蜜桂花怎么做我都忘了。” “是那边的珍珠桂花汤圆,要不要试试?” 小摊是老两口摆的,写着大大的“舒”字。 “阿摩哥哥,舒家莫非有什么来历?专做汤圆?” 秦恪摇头:“据我所知,舒家以前是做点心的,不知怎么败了。” 败了?他们的蜜桂花或许也是他家的独家秘方? 小摊很干净,宝昕搅动着碗里的小汤圆,一个个如珍珠般均匀圆润,舀了一勺汤,透着桂花的迷人香气。 秦恪咬了一个小汤圆,又甜又沙的馅滑落口中,他连连点头,“嗯嗯”称赞。 看一眼宝昕:“我看你刚才对木雕很感兴趣的样子,真的要去加工什么?不如交给我,我替你寻更好的师傅。” 宝昕摇头,真是公子哥,不知道高手在民间这个道理。 “不是自己要?莫非,你想开店?”秦恪打趣她,却没想到对上宝昕肃然的小胖脸。 “你说真的?你才多大?五岁开店?说笑的吧?”秦恪差点没跳起来。 “是不足五岁,但是开年就是五岁了,足岁。开店怎么了?谁说五岁孩子不能拥有产业?说浅显点,我需要钱,如此而已。” “你……有时候,看起来真不像五岁。我那些姐姐妹妹无论大小,看起来就像傻子,除了吃喝玩乐加撒娇,什么都不知道,有事更指望不了。” “那是福气。我也想这般单纯地在爹娘身边撒娇,可是,我不能,我怕一旦松懈就死得很惨。” 宝昕重重地吐气,也许阿摩哥哥不相信,但是于她而言,能对一个与家事不相干的人诉说担忧和委屈,还是觉得轻松些许。 “既然这么辛苦,不如随我而去,身份会变,日子也好过,我护着你也名正言顺。” 唐斗捂眼,没法看啊。自家爷在别院就求……嗯……夫人生个妹妹给他玩,这是中了九姑娘的毒啊,还想拐回家去,宁家七房不打上门才怪。 “阿摩哥哥,刚才你说了,你妹妹很多,就少我一个嘛?你是专门收藏妹妹的吗?” “嗤!”石修忍不住在一边笑出声来,他这个旁观者真的有这猜想,爷就是想把九姑娘带回家收藏,如他收藏的兵器。 “那些妹妹,与我隔了亲娘肚皮,亲近不起来。” “难道我与阿摩哥哥是一个娘肚皮出来的?” “这……你是我救的,自然亲近些。算了算了,不感恩不说,还来气我。” 没想到阿摩哥哥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宁宝昕笑了,咬了一个汤圆,甜到心底。 “阿摩哥哥,其实我想开一家木雕店,江南现在盛行,过两年说不定临洛城也会盛行,那时候一雕难求也是可能的。” “一雕难求?” “要不然,我们合伙吧,请老先生做师傅,若他愿意带徒弟,就让他做大掌柜,看得出来,他以前也是富贵过的,又是祖传的手艺,值得一试。” 秦恪的手指在桌上轻敲,半晌无语。 宁宝昕叹息:“阿摩哥哥别为难,我只是提议,没要你一定跟我一起冒险。” 秦恪抬手阻止她继续说话:“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是觉得我在都城的时间少,合伙的话,我帮不上忙护不了你,正在寻思有没有两全之法。” 两全之法?宁宝昕摇头,哪来的两全法? “宝儿,此事暂时先搁下,也不急在一时。再说快过年了,你短时间也开不起来。容我仔细想想。” 宁宝昕点点头,她知道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阿摩哥哥人不在临洛城,得衡量如何在他离开的时候还能保证小店正常营业。 若他真的为难,再寻合作者。 “阿摩哥哥,跟我讲讲朝中事呗,笑话都成。” 秦恪一愣,宝儿小小年纪,问这个做什么? “姑娘家,还对这个感兴趣?朝中笑话?那可好说不好听。” 不能不感兴趣啊。 身在内院,万事不知,更别提什么朝中大事。 前世那么些年,皇帝是谁都不知道,有她这样的东华国人吗? “随便说说嘛,爹爹与哥哥讲,我压根听不懂。” 秦恪稀罕地扯了下她的小辫儿,因为听不懂所以想学一学,还真是好强。 “可惜你识字不多,否则,朝中有邸报,会记录一些重要的事,看一看就能明白大概。” 宁宝昕两眼一骨碌:“阿摩哥哥讲一讲,现在的皇帝是谁?朝中都有哪些高官?都属于什么家族?还有……” “好了好了,说多了也记不住。当今皇帝姓秦,秦是国姓,但不是所有姓秦的都是皇亲国戚。” “我明白,说重点。” “皇帝陛下有皇子十五人,公主二十位,算是子女繁多,人丁兴旺。皇三子和皇十一子夭折,六公主、八公主、十一十二两位公主夭折,其余倒还好。当今太子乃皇后嫡出,行五。” 宁宝昕眼睛都瞪大了,皇帝这么多孩子啊?那不得争权夺利拼命打? 前世,是这些皇子中的某人做了皇帝,还是另有其人? 比如,皇帝陛下的兄弟,或者子侄? 她只记得那时候侯夫人感叹世道太乱,不知道怎么站队,因为几年内换了几位皇帝。 “还有呢?” “太子身子较弱,皇十四子是其胞弟,却与太子不亲,太子与皇九子倒是关系很好。” 秦恪突然有些意兴阑珊,都说边境复杂混乱,在他看来,比皇室复杂混乱的关系要清爽些。 宁宝昕不知道为什么阿摩哥哥情绪低落,嘴唇嗫嚅着,鼓着小胖脸,犹豫起来。 “啧,有话就说,这会装什么。” “阿摩哥哥,如果让你为难,就别讲了,你不是说有什么邸报吗?有几份?借我看看?” “别院多着,想看我让唐斗送来。近五年的都有,你要多少?” 秦恪挑眉逗她,小丫头,有耐心看那么多么? 宝昕两眼闪亮:“好啊,那就近五年的吧。” “嘶……你还真是……我都没你那般认真。过几日再送来,我先看看。你这么好奇,如果你都看明白了,我却说不出来,太丢人。” “嗷。”宁宝昕很想问问他家在朝的官位,想了想,罢了,结交的是这个人,难得还有这般纯净的友情。 第22章 巧遇君子表哥 两人缓缓而行,宝昕的小肚子又装了一小碗羊汤面,吃了一个蟹黄包子、炙焦乳饼,眼睛看着糍糕、蜂糖糕、栗糕、麦糕、豆糕,口水直淌,秦恪不许她再吃。 “每样都买些,回去慢慢吃,天晚了,若积了食,令尊令堂一气之下,再也不许你随我出来。” “我再咬一口鹌鹑馉饳,可好?” 宝昕暗暗懊恼,早知道眼大肚皮小,就不该吃那晚羊汤面。 羊汤是她冬日最爱,可自从被控制,说那玩意儿有羊骚味,她再也没闻到过那特有的香味。 就算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再落入那样的境地。 “只一口?” “嗯嗯,只吃一口。” 香芸在后边跟着,肚子里也被自家姑娘灌下不少东西,手里大包小包的,很是可观。现在看姑娘贪嘴,实在觉得有些没脸看。 秦恪捏了鹌鹑馉饳喂她,宝昕想了想,张大嘴咬了一大口,香嫩的感觉在舌尖绽放,她满足地咂巴着,含糊不清地地叫道:“香,好香,再吃一口。” 秦恪手快地塞进自己嘴里,唐斗愕然地长大嘴,爷诶,那是姑娘吃过的,喜欢再买就是啊。 秦恪三两下就吃完了,看宝昕气鼓鼓地瞪着圆溜溜的眼,哈哈大笑:“早就知道你说话不算话,幸好我手快。好了,别瞪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买几只你明儿吃。” 贪嘴不好,可是宝昕真的有些控制不住。 此刻站在酒酱椒兔的铺子前,又走不动路了。 摊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热情地介绍他家的兔子乃是野兔,码了味切成片,很是入味,下酒最香。 “已经有酒了,还要下酒?” 宝昕不明白,软糯的声音好奇地问道。 “做兔子的时候用的是米酒,码味是黄酒,做好了哪里还有酒味,只余香味了。” 宝昕叹气,她记得这是记忆中一个谦谦君子最喜欢的小吃,在她跟前说过多次。 江哥哥,现在应该还是少年,温润如玉,俊美如斯。 “江哥哥!” 宁宝昕觉得肯定是眼花了,为什么刚想到江哥哥,就看见了他的身影,不由喊了出来。 江哥哥名云接,乃是宝昕大伯母娘家侄子,常来侯府走动,宝昕随大房叫声表哥。 江云接年十二,为人谦和,人又清俊,气质温润如玉,对侯府嫡房庶房姐妹一视同仁,宁宝祺对此很不满意,认为她嫡亲的表哥糊涂,胳膊肘往外拐。 江云接喜欢逗她,故意在她面前讲很多好吃的,看她口水滴答的样儿哈哈大笑。也喜欢给她带好吃的,看她像只馋猫一般吃了还拿,摸摸她的头,点点她的鼻子:“馋猫。” 所以,私下里,江云接会叫她馋猫。 江云接正站在一处茶楼前与人说着什么,没注意宁宝昕叫他,宝昕不由扬声呼唤,向前紧走几步,明亮的夜市灯光温暖地照在她身上,那个一身竹青锦袍的温润公子终于注意到了。 回身说了几句,走了过来,非常惊讶:“九妹妹?你怎么独自在此?” “江哥哥,好久不见,你也来品小吃?” 江云接弯腰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你贪吃,大家都贪吃?我与几位好友出来转转。今日侯府不是有家宴吗?你怎地溜出来了?谁跟着的?” 被他这一点,宝昕觉得仿佛听见了枝头小鸟婉转悦耳的啁啾,看见了冬日里百花齐放,眼神瞬间变得迷蒙。 他对他们的爱惜不是假的,当年大伯承了爵,大伯母成了侯夫人,只有他敢质问大伯母,问她为何断了九姑娘的良缘,究竟把九姑娘送到了哪儿? 对于无势可仗的庶七房,那是何等珍贵的情谊! 宝昕伸出胖乎乎的手抓住江云接的手指,嘻嘻笑:“晚宴有什么好吃的,我假说头疼,就溜了出来。幸好出来了,赶上夜市,品尝美味。” 庶七房住西偏院,主院门一关,七房的得了便利时常溜出来逛街一事,他是知道的。 在江云接看来,虽然便利,却也危险,遇上什么事,求救还得绕远。 “不能贪吃哦,晚上肚子疼。” 宁宝昕一双眼亮晶晶的,江哥哥关心她呢,“江哥哥,我看见酒酱椒兔了,你不是最爱吃吗?可我不敢吃,怕醉,也怕太辣。” “嗯,你还小,口味淡点好。”江云接不自然地摸摸鼻子:“为什么不等允知他们一起?你自己出来太危险了,不乖哦。” 宁宝昕伸出小胖爪子“嘘”了一声:“不要告诉堂姐她们哟,我是跟阿摩哥哥一起出来的,我们人多,不怕事。” 嘿哟,小不点还知道仗势了? 秦恪打小离京,没几个人认识他,此刻黑着脸站在一边,低垂着眼看着地面,就差写上生人勿近了。 对于宁宝昕的举动,他非常不满,她怎么能看见个男的就叫哥哥,就拉着人家的手? 宁宝昕拽着江云接往秦恪这边走,江云接施施然随行,走近,拱手:“敢问兄台贵姓?” 宁宝昕拉他一把:“阿摩哥哥比江哥哥小两岁。” 江云接看看秦恪跟自己差不多的个头,汗颜,“哦,那是小兄弟。在下姓江,九娘的表哥,幸会。” 表哥?嗯,还算能接受。 秦恪瞪了宁宝昕一眼,拱手:“在下姓秦,算是九姑娘的救命恩人。江兄是九姑娘的表哥,不知道是姨表还是姑表?” 秦虽是国姓,但普通人也有姓秦的,并不稀罕,所以,江云接也不可能产生什么联想。 唐斗扶额,公子爷诶,你的脸还能再黑点吗?还有,怎么能把救命之事直接挂在嘴边? 难道叫了你一声阿摩哥哥,就不能再叫其他人哥哥了? 这是酸的什么劲?平日的冷漠呢?稳重呢? 江云接愣了愣,救命恩人?什么意思? “秦兄弟,在下是永定侯府长房少夫人娘家侄子。馋猫,为什么秦兄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遇见什么事了?” 宁宝昕摇头:“都过去了。江哥哥跟我一起逛逛吧?” “小馋猫,现在学会岔话了。难道前段日子你病了,就是因为遇见了什么事?” 江云接回忆着:“莫非,是进香遇见了什么事?你还好吧?” “江哥哥,我发现你很啰嗦哦。今天想吃什么,我请……” 宁宝昕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根本忘记带银子,请什么客? 眼睛不由溜向阿摩哥哥,秦恪眯了眯眼,冷哼一声,转开头。 宝昕噘嘴,阿摩哥哥好小气。 秦恪抱臂,气呼呼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小白眼狼,喂不熟的白眼狼,长房的亲戚,她叫什么表哥,她热情个什么劲? 唉,别人家的妹妹,心不会向着自己这个外姓哥哥。 秦恪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两人叽叽咕咕的样子太刺眼了,恨不得转身就走。 第23章 祝愿如同美玉 江云接没耽搁太久,同伴在茶楼呼唤,便匆匆告辞。 “九妹妹,早些回去,莫要让伯父伯母担忧,下次,我给你带好吃的果子。” 宁宝昕依依不舍,再三叮嘱,别忘记下月中的赏梅会。 赏梅会?秦恪脸色更黑了,逛了这么久,小丫头竟然没跟他提起,更没有邀请他。 “没什么看头了,回去吧。” 啊? “不玩了吗?还早呢。” “不早了,何况你说了那么些话,很累了,回去洗洗睡了吧。” “可……可是我还没吃饱。”宁宝昕噘嘴,委屈地瞪着阿摩哥哥,叫她出来的是他,扫兴的也是他! “那你刚才怎么不跟你江哥哥走?想来他能喂你吃非常多非常饱。” “那怎么可能!他有同伴,我也有阿摩哥哥做同伴啊。阿摩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高兴?” 为什么?秦恪摇头,不高兴还需要理由? 唐斗望天,唉,焦心啊,公子爷太独孤,看见合眼缘的人,愿意全心付出,也希望得到对方全心付出的情谊。 “算了,没事。走吧,那边的卤牛肉很香,百年老店,买些回去。” 虽然秦恪调整了情绪,但是终究有些意兴阑珊,看唐斗和香芸、石修两手拎满了,催促宝昕回家。 看阿摩哥哥迅速跳墙走了,宁宝昕懊恼:“香芸,你说他怎么了?” 香芸整理东西,“或许钱用多了,心里不痛快?” 宝昕摇头,时间太久远,小孩子的心理有些难以理解。 香薷跑了进来:“姑娘回来了?角门没锁,怎么还跳墙进来哦?少夫人吩咐,姑娘回来,请到她那里去一趟。” “哦,知道了。香芸、香薷,拿着东西,我们去娘亲那里。” 晚宴没什么意思,凑个趣罢了,七房早就回了西偏院,知道宝昕出了门,王氏很担心,一边伺候七爷换衣服,一边嘀咕:“囡囡胆子太大了,居然跟着阿摩翻墙出去,这样不好吧?” “行了,救命恩人又没有恶意,不用刻意阻止。” “终究男女有别……” “等囡囡七岁,你再告诉她男女有别好了。你不觉得,孩子懂事多了,跟同龄娃娃比,那些孩子像奶娃娃,囡囡至少不比玥儿差。” “没觉得,她还是我的乖囡囡。出去吧,允知还等着你呢。” “嗯,他不是等我,是等偷偷出街的小东西回来。” 宝昕喜滋滋地走进屋,看一大家子端坐着闲话,很是不好意思:“爹爹、娘亲、大哥、姐姐,你们吃好了?” 宝玥白她一眼,“可没有你吃得自在畅快。吃独食,妹妹不乖哟。” 允知故作伤心:“为什么,才一月不见,妹妹就把大哥扔在脑后了,竟然没有耐心陪哥哥吃完饭,偷偷出去吃好的,唉,伤心啊!是谁?是谁把妹妹哄走的?让他站出来。” 宁宝昕惊讶地傻站着,不对啊,敦厚的大哥侠义的大哥怎地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带了很多好吃的回来啊,啊啊,你们故意逗我!” 宁宝昕钻进王氏怀里,宝玥拽她:“小心些,别伤着弟弟。” 宁世昀呵呵笑着,看他们姐妹情深很是欣慰,“真奇怪,为什么我回来一直听你们说是弟弟呢?谁有了千里眼?” 宝昕傻乎乎地乐:“就是弟弟,就要弟弟,我会对弟弟好。” 王氏搂住她:“乖囡囡,好,就要弟弟。” 尤妈妈和香芸把带回来的东西热了热,一时间屋内香气四溢。 “娘,你能不能给我些银子?” “多少?你不要告诉我今天买的东西没花自己的钱哈。” 宝昕低头:“忘记带了。您给我百两,行吗?” “百两?”王氏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的东西:“就这些结子、这些小吃,就花了百两?” “不是。今日遇见木雕手艺人,一尊观音大士坐莲台真是出神入化,女儿花了六十两买了送阿摩哥哥娘亲以示谢意,不信您可有问香芸。” “也就是说,借了他的钱送他的娘亲?这是借钱献佛?” 王氏简直哭笑不得,这孩子,该说她傻还是精明呢? “知道了,你就是个钱漏子。” “不会,女儿会给娘亲挣许多钱回来的。今日还遇见江哥哥呢。” “江哥哥?江云接?你就不怕他到长房走动时无意说漏嘴?若祖父知道了,呵呵,以后你别想再溜出门。”宝玥威吓她。 “江哥哥不会那么做的。祖父出手管一回,难道会管一世?而且,阿摩哥哥可有从墙上飞出去,嘿嘿。” “囡囡!” 宁世昀正色道:“无论祖父怎么做,不得出言不敬。夫人,囡囡快五岁,好好的小名儿不叫,一直叫囡囡也不妥。” “当时取了晏晏做小名,说是跟三姑奶奶的名儿冲撞了,她是雁,又不是同一个字。” “所以,后来改了瑾字,你也赌气不叫?你呀!” “好啦,瑾儿嘛,愿我的囡囡如美玉般。” 宝昕突觉眼酸涩,她早就忘记了,其实她小名儿叫瑾儿,那是代表了爹娘对孩子最初的美好祝愿。 秦恪带着人回了别院,洗漱后,坐在窗前发呆。 好像,在临洛城,除了亲娘,没人牵挂他,也不值得他牵挂,他的心有些空。 宝儿年纪小,却重情,她关心和在意的人太多,哪里分得出一部分给他?! “阿摩!” 秦恪惊喜回头:“娘,您怎么这会儿过来?可有护卫跟随?” “娘事多耽搁了,又放心不下你,所以来看看。怎么了?看你兴头不高啊?唐斗不是说你出去逛街的嘛?难道钱不够?” “哪有。”沉稳的半大小子终于有了十岁孩子的童真稚趣。 秦恪伺候着亲娘坐下,端了绣墩坐她身旁:“娘,宁家九姑娘请了观音大士坐莲台的木雕送您,您要不要看看?” “哦?还有我的礼物啊?” 虞氏穿了家常的织金翠色锦袄,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牡丹髻,插了支镶红宝金凤步摇,看着刚才还满脸颓色的儿子献宝一般让人把木雕送过来,也兴致勃勃地期待着。 “想来九姑娘年纪虽小,应该有些眼光,因为她是阿摩的朋友,娘很期待。” 虞氏心痛儿子,却不能把心痛放在面上,不能让孩子陷入自怨自艾中,那样可就真的遂了别人的意了。 “阿摩,你真的不去见一见你……祖父和父亲?” 秦恪脸色微冷:“孩儿磕过头,心意到就成。孩儿克亲,嗤!不去背那骂名。娘,给阿摩生个小妹妹吧。” 第24章 天寒雪大人杳 接连几日大雪,宁宝昕恹恹地躲在屋内,不想出门。一颗心如那冰天雪地般,拔凉。 回来至今,这是第一个真心感谢视为嫡亲兄长的小哥哥,没想到不过几日就得罪了,人没了影儿。 “上哪儿去了呢,难道因为雪大,在家猫着?不对啊,前几日也下雪,他照样在墙头跳得欢,莫非,真是我哪里不周到,他生气了。” 一旁伺候的香芸“噗嗤”一声笑出来,赶紧拿手帕遮住嘴,忍了忍才把笑咽下去,给炭炉添炭。 “这炭还是阿摩哥哥送的呢,真好啊,一点烟尘都没有,若是我会做我们就发财了。香芸,你刚才笑什么?我哪儿说错了吗?” “姑娘,奴婢不是笑话你,只是听见你提到‘周到’二字,觉得与你不搭,因为对比秦公子的细心周到,你就没有周到的时候。” 宝昕颓然:“真的吗?我如此粗心?难为你还记得他姓秦。你说,他还会来吗?钱还没还呢,一百两也看不上吗?” “秦公子不缺钱,奴婢觉得,他就缺心意。” 宁宝昕胖手在桌上无意识地划着,很是憋闷。 香芸摇头,姑娘太为难自个儿,还小呢,不懂事,不必苛求万事周到。 香薷端了杏仁茶来:“姑娘,少夫人说了,屋内火旺容易干燥上火,多喝点水,吃点瓜果,不时透透风。” “哦,啰嗦。” 香薷挑眉,看了香芸一样,香芸摇头,香薷放下杏仁茶,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着密密的雪花,叹气:“今年下雪早就不说了,怎么比腊月间还大呢?没有准备的话,还不得冻死人呐?” “嗯?”宁宝昕倏地坐起身,毫无准备的大雪天的确会压塌来不及维修的房屋,还会让懒散没准备炭的人家受冻。 当然,受灾之时,也是做善事博取名声的好时候。 前世,腊月间临洛城城郊连续七日的暴雪,成就了多少善人的名声。 暂时将阿摩哥哥带来的愁绪扔到脑后,宝昕起身安排:“拿我的披风来,我去看看娘亲。” 这会刚用过早膳,又逢年底,想来娘亲正与尤妈妈他们对账,不算很忙。 在门前披上锦鼠里子的暖和披风,穿上鹿皮靴,出门先去了姐姐屋里,招呼一声,然后再到王氏屋子。 门前挂着厚实的宝蓝滚如意边的棉布帘子,刚掀开一条缝,热浪扑面而来,宝昕嚷嚷:“不得了,这是一瞬间从冬季跳进夏季了,太热了。” 香芸、香薷伺候着脱下披风,端坐在暖榻上的王氏抬头抿嘴笑。 王氏这胎没什么大的反应,也就那么几天就过了,现在胃口好,肤色如玉,光洁细嫩。 金妈妈、尤妈妈将账本子拿到一旁,大丫头春荻端了杏仁茶:“姑娘,这是刚熬的,香薷应该给你端去了,还喝吗?” “喝,刚才没来得及喝,多端一杯来,姐姐马上到。” “是,奴婢明白的。” “娘,您又漂亮了。”宝昕抿了一口,香甜的滋味滚下肚,舒服地叹气。 王氏也是近三十的人,被女儿这般夸奖,很是高兴,抱着她“啧”了一口:“小嘴真是抹了蜜诶,娘喜欢。” 宝昕嘻嘻笑,钻进娘怀里,刚梳好的包包头又乱了,宝玥进门看见,羞她:“妹妹还要吃奶呢,在娘怀里腻歪。” 宝昕羞恼地抬头瞪她:“没有,姐姐才吃奶。” 宝玥“哦”了一声,“那现在是谁在娘亲怀里呢?” “哼!你是嫉妒我,谁让你比我大,不好意思钻进娘亲怀里了。” “臭美!娘,你看妹妹,脸皮太厚了。” “好了,这有什么好争的。” 宝昕坐直身子,胖乎乎的腿儿盘着:“娘,这几日大雪,比腊月还厉害,女儿想着肯定有人家受灾,我们要不要帮一帮他们?” “那是做善事哦,”王氏惊讶:“囡囡……啊,老是忘记该叫瑾儿,你怎么想到做善事的?” “帮助他们就叫做善事吗?这还需要想吗?” 宝昕冲宝玥眨眨眼,宝玥皱皱小鼻子,鬼灵精。 “娘,妹妹说的对,我们虽然日子一般,比受冻挨饿的人家还是好过些的。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 “玥儿说得对,做什么事都得有个章程。侯府没分家,我们不能自作主张,否则,你们的祖母、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可容不得。” 宝昕抓抓耳朵,真是烦人,“那怎么办?回禀一声,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我们再自行安排?” “今晚去主院用晚膳,娘就先回禀一声。若是不同意,我们……再说吧。” 宁宝昕噘嘴:“娘,难道您怕用钱?女儿记得您说过,我们家孩子无论大小,自出生日起,每年都会在生日当天存两千两到银庄,女儿愿意拿出这钱做善事,够了吧?” “女儿也愿意。”宝玥站起身,婀娜的身姿已经有了少女的妍丽。 王氏没想到孩子们这么懂事,积德行善应该鼓励,“不用你们拿钱,咱七房低调,但是并非穷酸,拿出一笔钱尽自己的力量救济受灾的百姓,还是没问题的,也算是,为你们弟弟积福。” “娘的意思是,哪怕侯夫人不愿意,也做?” 王氏点点头,又皱眉提醒她:“别一口一个侯夫人,小心在人前说漏嘴,还是叫声祖母的好。” 宁宝昕鼓了鼓小胖脸,改口容易,但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她不配。 宁世昀回家,王氏与他商量了一番,决定无论侯府怎样,她准备拿钱置办些棉衣、薪炭、粮食、普通风寒药品救济灾民,再施粥五日,想来,那时做善事的会更多,他们就不用一直凑热闹。 “我看成,只是,要你破费了。” 王氏白他一眼:“一家子,要如此生分?难道你我还不如瑾儿、玥儿?” 却说秦恪在别院,正拿着木杯子发呆,他的先生兼幕僚昌义请见。 “公子,容在下陪您前往外城和城郊,配合京兆尹查看灾情。” “我去做什么?拿钱出来救灾不就行了?让那些想表现的去。” “公子,不得不去啊。” 秦恪闭了闭眼,他搞不明白定了他克亲之名的祖父是什么意思。 “走吧,冻死算了!” 第25章 给他人活的机会 永定侯府各房平日里除了晨昏定省,自在房里用膳。没想到,近日侯夫人心情格外灿烂,每日晚膳都召了各房到主院一起用膳,一时间热热闹闹,还真有几分祖孙三代同堂共享天伦的亲热劲。 若只是一起用膳倒也能接受,可侯夫人反常地对庶房和蔼亲切,关怀备至,不拖月例银子不说,还早早地将换季的衣裙首饰送来,为了赏梅会,特意另备了两套衣裙和一套首饰。 衣裙自是由临洛城锦涟绣庄精心裁制,首饰却是祐盛珠宝行所出。 恍惚间,庶房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亲热地伺候在侯夫人身旁,如她的嫡亲儿孙般。 不过,在侯府的庶房也就七房一家,五房在西南任上,四房、六房在武阳祖籍伺候老侯爷和太夫人,打理老宅庶务。 宝昕小口小口地吃着菜,眼角余光扫过二姐姐、小七小八,冷冷地笑。 她们不好好用膳,老是打量她做什么? 难道终于发现自己比她们好看? 嗯嗯,胖乎乎的小姑娘就是好看。 用过膳,全部坐在花厅喝茶闲话,宁世昀提起了救济灾民一事。 侯夫人的脸明显一僵,端着茶杯把冷笑藏在杯子后面。 给点阳光就灿烂,庶七房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若不是外面起了于侯府不利的谣言,她哪里用的着每日面对他们食不下咽?! 现在,居然想借用侯府的钱财谋利? 嗤,没得他们! 侯爷听了幼子的一番话,倒是很欣慰,当官为民,不能因为不在其位就无视民众的需求。 “陛下今晨看了奏折,下旨令京兆尹查探,登记受灾情况。你们有心,也得知道受灾的位置和大概的情况,而且,外面不能做出头的椽子,随大流吧。” 侯夫人慢悠悠地道:“你在工部任职,莫要轻易地越了界,惹人嫌。” 话糙理不糙,可宝昕听着就是不对劲。 “祖父,朝廷核查是朝廷的事,我们也可有出去看一看,能帮多少先帮着。早些出手,灾民损失小,更多的人能保住性命。祖父,孙女愿意出去。” 宁宝祺、宝筌、宝筝不约而同地撇嘴,这么冷的天,这般大的雪,出去还不得冻死? 可做善事有善名……还是很吸引人的。 “祖父,与其跟风,得个沽名钓誉的骂名,不如早做。” 允知自然要力挺自家人,说完还偷偷冲宝昕眨了下眼,他的妹妹心地善良,值得骄傲! 侯夫人冷笑:“这许多长辈,哪里轮到你个奶娃子做主?伺候的人呢?带回去吧,天冷早些睡了的好。” “祖父!”宝昕跺脚,还犹豫什么啊,今年的太阳雪本就稀罕,初雪又早了近一个月,这么明显的灾害性天气,还核查什么? 宁世昀看小女儿着急的样儿,忍不住想笑,轻咳一声:“大哥不在京里,二哥、三哥忙,要不,这事就交给儿子来安排吧?” 侯夫人不愿意:“总得先制定个章程,上哪儿救灾,拿多少钱,是施粥还是怎么地,是一句话的事吗?别莽撞行事,费钱出力还不讨好。” “那母亲觉得应该怎么做?拿多少钱?” 侯夫人“嗤”了一声,端起杯子拿盖子缓缓地拨弄,以前也做过,也就是几百两的事,难道还想用几千两去做? 那只能说,庶七房不仅想得名,还想谋利。 “等我与侯爷商议过后再说,你们回去歇了吧。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明日过来,我们合计合计。” 听她莫要提及七房王氏,侯爷看她一眼,终于没说什么,挥手让大家各自回房。 宝昕叹息,宁世昀一把抱起她:“再叹气,就有皱纹了。” “就算有皱纹女儿也是最年轻的小老太婆,嘻嘻。” 其实宁世昀很明白,嫡母不是不愿意做善事,只是不想七房沾了光。 “要不……” 王氏扶着尤妈妈的手慢慢地走在抄手游廊上,看着身侧夫君与可爱的孩子,对于侯夫人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感觉。 “夫君别为难,明日让孩子们去街上看看,我会替他们准备些零碎银子,他们在家也揪心。” “好吧,对灾情一点不了解就盲目出手,也是不对的。我这位置不用上大朝,我到工部点个卯就回来,跟他们一起出去。” 七房刚回了西偏院,通往主院的角门就锁上了,几人又可气又可笑,还好允知先回了他的院子,否则,不得从侯府大门进去? 金妈妈神秘兮兮地过来:“七少、少夫人,刚才有人又送了两车炭,说是天气太冷,白日晚上莫要停了。” 宝昕立即跳下地:“人呢?两车得卸一阵吧?” “还在往杂物房转。” 宝昕匆匆赶过去,一看,却是石修。 “石修,你们公子呢?近日忙什么呢?” 石修笑呵呵地:“九姑娘,公子与昌义先生协同京兆尹核查灾情,想到这么些日子炭一定减少许多,让属下送来。” “他核查灾情?他才十岁诶。” “身份使然。” “那,你知道灾情如何?” “内城还好,外城受灾严重。外城房屋大多不太坚固,透风,寒冷,垮塌压死的、冻死的不在少数。初步核查,约莫也有两百之数,这还只是外城两条巷子。” 宁宝昕捂嘴,心里很是难受。她有运气再来一次,可他们……这一生就这么草草交待了,还是因为这样的意外,实在不划算。 她转身落泪:“爹,我们别犹豫了,明日就带着东西过去,帮一帮他们,这样白白送死,心寒。我们不过费些钱,却是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宁世昀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状况,连连点头:“好,知道了。一会儿我跟你娘商议一下,明日我们先帮一部分人吧。” 江南王氏身为世族,纵然不必以前,也不是侯夫人能小看的。 王氏嫁妆不菲,因为宁世昀是庶房,所以表面上的嫁妆不过中等,实际上,掌握在她自己手里的压箱银就有十万,轻飘飘地没人注意。 而在临洛城的田庄、铺子,面上不过三分之一,其余的侯夫人压根不知晓。 王氏不是爱炫耀的性子,只要家人吃饱喝足安然无忧,她没道理非要拿出钱财碍眼。 只是宝昕对钱财没什么概念,不知道几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自己月例十两太少了,一年不过百多两,跟娘亲替她存的银钱没法比。 第26章 行动起来 大雪漫天飞舞,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虽然一如前几日,却也没有变成暴雪的趋势。 “姐姐,快些摆早膳,早些准备妥当,我们到外城看看。童妈妈,你问问金妈妈,可得了娘亲知会,能拿出些什么东西来?” “好的,奴婢这就去问,再告诉尤妈妈准备出门的车马。” 宝玥摇头:“急什么!安安稳稳用早膳吧。天刚蒙蒙亮,地上积雪未清,稍晚些街上的积雪清扫了,行车更稳当。” “嗯嗯,都听姐姐的,我只怕左右耽搁一下,时间越来越晚。” 宝玥很是无奈,妹妹原来傻乎乎的懵懂无知,让人着急,现在突然懂事了,让人无措啊。 究竟什么原因让妹妹懂事了呢? 问过香芸、香薷,都说九姑娘本来就懂事。 才怪! 拉着妹妹的小胖手坐下,“你呀,这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娘亲要把事情安排下去,需要时间吧?准备东西,需要时间吧?妹妹,现在不过卯时中,朝会都比你晚。” 宝昕噘嘴,“我就是觉得早一刻去多救两个人。” “心善是好事,可这事只靠你,也是不行的。你知道一个临洛城有多少人?我们财力有多大,能助多少人?得依靠官府,需要大家一起行动起来。” 宝昕撑着下颌沉思,她太激进了? 以前诸如此类的事,自然由侯夫人分派,各房少夫人督促,轻而易举地做了。 为什么在自己想来,哪儿都是事呢? 如此贪功,会不会让爹娘觉得为难?让七房更加艰难? “姐姐,对不起,是我想得太简单。唉,我真没用。” 宝玥心疼妹妹,捏了捏她的小胖脸:“妹妹在长大,在学着分担,妹妹很乖。而且,妹妹运气不错,还能结交重情重义的朋友,姐姐以你为傲!” 宝昕“嗤”了一声,姐姐还真是把她当奶娃子哄啊。 她也没错,现在的模样本来就是奶娃子。 云绡、云满把早膳摆上桌,香芸、香薷伺候宝昕用膳,今日有虾饺,可是九姑娘的最爱。 “真香,不跟侯夫人一起用膳我们一样吃得好,更吃得饱。姐姐,这些都是侯府定例么?” 云绡笑道:“九姑娘,这些可不是定例。以前都是从大厨房端饭菜,庶房菜色差被侯爷看见,便折算成了银子,设了小厨房。侯夫人定下规矩,早膳五百文,午膳一两,晚膳一两。侯夫人说了,猪肉不过百文一斤,大肉的包子不过两文一个,说起来,按这标准也算奢侈了。” 宁宝昕愕然,她怎么从来不知道?! 云满撇嘴:“侯夫人一早一晚必吃燕窝,那是几百文能买到的?伺候侯夫人的沈妈妈、孙妈妈一顿早膳也不止五百文。” “侯夫人的本事,也就只会克扣庶房了。” 宁宝昕咬着虾饺,香浓的滋味溢满口腔。既然每餐定了额度,那么,他们的三餐是娘亲贴补的? 金妈妈随着童妈妈走了进来,“六姑娘、九姑娘,少夫人吩咐管事到成衣铺子买些棉衣棉被先应付着,苏管事出城,知会农庄王管事安排人用去年存放的棉花做新的棉衣棉被。” “粮食呢?” “苏管事会从庄子上带一部分粮食回来,看看是直接送米还是施粥,其余的得等七爷打听清楚了再行事。” 宝玥点头:“也好,总不能受灾不重我们却准备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晚些成衣和粮食先送一部分到外城,我跟妹妹去外城看看,再准备些散碎银子和铜钱,看情况能帮就帮一把。” “是,奴婢这就去回少夫人,多生早就出门置办成衣了,要不了多久会有消息。” 宝玥推了推宝昕:“现在可安心了?” 宁宝昕点点头,脑子里却有些迷糊,如此安排也不知道侯夫人会不会恼火? 辰时中,允知赶了过来,告诉他们多生只买到三十来套成衣。 “铺子不可能做许多棉衣放着,都是量身裁制,这还是外地客商下雪前定下的棉衣,没想到过了十几天了也没取,按约定铺子早就可以做主卖掉。” 三人去正房跟王氏说了一声,走角门,那里准备好了几辆马车。 王氏放心不下,又遣了金妈妈随行照应,还让宁世昀留下的护卫泰永、泰学两兄弟跟好了。 宝昕看马车外观陌生,允知却是知道的,“这是娘亲放在陪嫁宅子里的马车。若让侯府准备,必然又小又旧不保暖,舒服安全重要,其他的不必顾忌。” 宝昕惊喜地先上了车,车内又软又暖带着冷梅的香气。 探出头:“姐姐,快上来。” 马车宽大,能坐四人,宝昕宝玥各带一位伺候的丫头,正合适。 云绡在车内摸索了一阵,翻出暗格里的点心、茶叶,大喜:“以后带只红泥小炉,能煮热热的茶水喝呢。” 临洛城分外城、内城、皇城、禁宫,住内城的大多是官员勋贵,外城百姓、商家、低等官员居多。 街道上又垫上了薄薄的一层积雪,车夫很是小心地驾车,惟恐让车内的姑娘受了惊吓。 出了内城,宝昕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眼睛看向路边的房屋。 从外观看起来,受灾其实不是很严重,至少沿路的商铺完好无损,仍有零星的顾客上门。 可商铺背后的简陋房屋,看起来就不太乐观了。 有的掉了瓦,有的塌了小半边,更有茅草房,屋顶整个地没了。 若是有老有小一大家子,可怎么越冬? 若不是身在临洛城,与皇帝共在一座城,估计雪灾还不会尽早得到核查。 “不知道受灾的范围和受灾人口多不多?停车,我们下去边走边看。” 坐在车上,什么也看不清楚。 披上披风,戴上兜帽,香芸塞了个精巧的小手炉给她,姐妹俩相携而行,允知身旁相伴。 走进一处巷子,却见第一家受了灾的屋子老老小小挤在一件屋内,听见动静看过来,眼中惶惶然,露出失望。 “可能,京兆尹前来查探过,他们以为是京兆尹的人送东西来了。” “咦,刚才外面是家药铺,什么名字?” 云绡上前:“是保安堂。” 宝昕一下想起木雕师傅图师傅来,他们好像就住在保安堂旁边的巷子。 硬着头皮上前询问:“婶子,这里面是不是住了位做木雕的图师傅?” 这位婶子家的围墙塌了,三间屋子塌了一间半,她出来生火做粥,正碰见宝昕问路。 “图师傅啊?往里走第三家。” 没心情说更多的话,可也没必要给小女娃子脸色看。好歹他们家还有足够支应两日的粮食柴火,官府若能出面,雪停了修好屋子就能过冬。 “谢谢婶子。” 回头对允知道:“他们看起来日子还好,哥哥让金妈妈拿些散碎银子给她,雪停了方便修房子。” “好的,你不用担心。” 家境如何,看看衣着,看看家里的摆设,这家帮补几两倒也必要。 几人继续往里走,第三家居然是茅草屋,两间屋子,屋顶没了,还塌了一间。 第27章 算是有钱人 “啧啧啧,房子都这样了,还能住人吗?” 允知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破败的屋子,院子里积雪未扫,也无烟火气,这样还有人住? 宝昕心很酸,图师傅手艺出众,却是落到这般境地,又是有些岁数的人了,可怎么过? “你们找谁?” 破败的屋子墙壁后面转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因为瘦,两眼大大的,嘴唇干裂发白,哆嗦着,警惕着。 允知短暂地惊讶过后,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小弟弟,你们家都这样,怎么还没离开?就算到庙子里借宿,也比这里受冻强。” “爹爹病了,祖母也病了,祖父让我照顾好他们,他去卖些东西,我们就去住客栈。雪大山路不好走,祖父去打探过,同兴寺紧闭寺门,不接纳受灾的人。” 宝玥拿了一盒子点心过去:“小弟弟叫什么?这点心姐姐送你吃。” “祖母叫我山娃。”山娃怯怯地打量他们,两眼亮晶晶的,看得出来很高兴有人前来。 “很好听啊,长大了一定如山一般高壮。你冷不冷?香芸,你去看看,成衣铺子的棉衣棉被拿来没?” 山娃看了宝昕一眼,有些无措,为什么这个女娃看起来比她还小,做起事来却跟大人一般? 泰永、泰学同去,没一会儿带来两床棉被和几件棉衣:“粮食还没到。” “山娃,我们给你家送东西,你愿意让我们进去吗?” 山娃的一张小脸涨红了,看起来非常清俊:“真的给我家吗?真的属于我们了吗?” “当然,你看哥哥姐姐是骗子吗?” “不是。”山娃大声嚷嚷着,清脆的声音在小院里回荡:“祖母,爹爹,有好心的哥哥姐姐给我们送东西来了。” 宝玥拽了在一旁眼泪汪汪的云绡:“去车上拿些糕点,他们这老老小小的,垫一垫。” 山娃牵着允知的手,一行人转到墙壁这边,却看见土炕上病恹恹地躺在雪中的两人。 山娃扭着手指:“我刚才把炕上的雪清扫过,怎么又积上了?” “唉,造孽哟。”金妈妈安排着,让人扫了积雪换了被褥,又从车上拿下油布,在屋子里搭了简易的篷子,买了炭点上炉子烧上开水,纵是半露天,却也暖和许多。 山娃的祖母昏昏沉沉地醒来:“哎哟,这是菩萨救苦救难啊,大妹子,谢谢了。” 眼角滑下浑浊的泪,看山娃穿上一件不合身的长袄子,不由笑了:“年纪大了,一场大雪都支撑不起,唉。” 金妈妈安抚她:“会好的。” “祖母,这是姐姐送来的点心。” “山娃吃,要谢过哥哥姐姐哦。” “嗯嗯,谢过了的。” 山娃打开点心盒子,捏了一块儿喂祖母,金妈妈怕她噎着,拿装开水的碗在雪堆里过凉,凑到她嘴边:“喝点水,太干了。” 金妈妈看山娃祖母吃相并不粗鲁,觉得他们也曾经富贵。 “真好,谢谢大妹子,这水喝下去啊,就像久旱的禾苗饮了水。山娃,去给你爹爹喂些水。” “爹爹还没醒。” 泰永上前,轻轻扶起山娃爹爹,山娃将水凑近他爹爹唇边,他爹竟然喝了一些。 “唉,我们祖籍江南,山娃爹几年前进京赶考,没想到遇到贼人,受伤严重,昏迷不醒,贼人也不见踪迹。好药好参不断才保住命,今年年中终于苏醒了,只是睡的时候比醒着多,也说不了话。” 金妈妈宽慰地拍拍她:“那你要快些好起来,孩子小,没人照应可不成。孩子娘呢?” “我们落魄,曾在山坳寄居,孩子娘受不得苦,生下孩子在山坳,没坐月就离开了。算了,是我们图家对不住她。” “真是图师傅家?图师傅呢?” 宝昕走上前,看着图太太道:“我就是来找图师傅的。” “呃……”图太太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女娃娃是观音座下的女童吧?模样俊,声音清泠,不知姑娘寻我们当家的做甚?” “当日买了图师傅的木雕,知道你们住这里,下大雪了,特意过来看看。” 图太太微微沉吟,恍然:“哦,你就是夜市上买木雕的姑娘。我们当家的回来直夸你有眼光,还骂山娃,明明大些,却不如你伶俐呢。” 听见因为自己害山娃挨骂,宝昕有些不好意思:“山娃多大了?” “六岁了,就是太瘦,看起来小。” “哦。他挺聪明挺懂事的,将来一定有出息。”看大家一脸好笑地看着,宝昕嘟嘟嘴:“这里没法住了,你们如何打算?” “官衙来人看过,说是上报后会救助我们。” “一层层上报,一家子冻着饿着等着?” 图太太忍不住捂脸哭:“江南的产业全卖掉了,都是为了这个倒霉运的儿子啊!就这么一个儿子,能怎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宁宝昕自己合计了一番,拉着金妈妈到一边:“娘亲外城有没有陪嫁的宅子?小些的。” “外城没有,内城倒有一处小院子,就在宜居巷,周围都是衙门里的人居家,很安全。一明两暗,当初只想拿来存放东西的。” “那……让他们暂时借住可以吗?图师傅的手艺很好的” “不用回禀少夫人?” “先让他们搬过去,我回家自己跟娘说。” “听姑娘的。姑娘莫非想用图师傅?” 宝昕笑了笑,没说话,她才不说想做生意呢。 “图太太,等图师傅回来,你们商量一下,给你们挪个地方,在内城,小院子,一则避风雪,二则利于病人修养。要不先留个几十两银子应急,晚些时候再来听消息?” 图太太很是激动,可是她不能随便做主:“几十两银子?哎哟,说实在话,若不是儿子这病耗钱,我们一家子一年吃用也不过十来两,庄户人家一年五两就够了,八两十两都能娶媳妇了。” 宝昕本来就不懂民生,不知稼穑,从未想过月例银子会是一家子一年的嚼用? 怎么可能? 看着宝昕圆溜溜不敢置信的模样,图太太笑了,精神好了许多:“姑娘还小,不懂也很正常,就像我们去庄子里不懂四时五谷一般。庄子里很多人一辈子就没见过整块的银子,只知道攒铜钱。” 宝昕傻了:月例十两,娘亲每年还给他们每人存两千两,算起来,七房很有钱啊。 十年就是两万两,那么…… 或许,前世她的牺牲本来就护不住姐妹兄弟,只因为,财帛动人心? 第28章 再救一次 金妈妈毕竟老道些,既然自家姑娘有心帮衬,便留下一名粗使婆子帮忙,大雪天生意难做,想来图师傅要不了多久便会回转。 宁宝昕心中有事,晕晕乎乎地随他们又看了几家,然后一起向巷子外走去,不知不觉落到最后。 她思忖:因为娘亲嫁了爹爹这个庶子,所以处处低调,刻意隐藏,侯夫人不把七房放在眼里,那也是因为七房离了侯府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艰难的日子中挣扎,哪里还会对嫡房有任何妨害? 所以,她的容貌酷似只是延缓七房灭亡的时间,迟早,一切都会被剥夺,因为,爹娘已故,无人庇护,家财泄露,贪婪的心怎么可能压抑那么久?! 那么,究竟是世仆出卖,还是平日里行事露了财? 这次自己请求救助受灾的百姓,是对还是错?会不会给七房提前带来灾难? 宝昕突然很是后悔,或许她性情可以张扬些,但是,不能把七房底细全盘暴露在人前。 回家后,得想办法打听一下,家里是不是真的有巨额家财,值不值得被人觊觎。 一路思考一路走神,不知不觉走到了街边。 街对面一行人注意到了他们,正是奉命偕同京兆尹核查灾情的秦恪一行。 好些日子没见宁宝昕,曾经莫名的恼怒早就没影儿了,带着唐斗、石修准备到对面招呼,却见宝昕闷头往路中间走,暗自高兴:莫非宝儿看见自己,也想着过来招呼一声? 一阵寒风掠过枝头,积雪簌簌而落,不远处几骑快马奔来,积雪打中一匹马的眼睛,马儿受惊扬蹄狂奔,正是冲向宝昕方向。 秦恪一见大骇,“小心!石修拦马!” 宝昕仿佛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望来,惊马已是不足两米,秦恪刚好赶到,拽住宝昕披风往后拉扯,宝昕被勒,站立不稳,倒着倾斜着被拖行两米远,石修飞身上前一拳击打在马头上,马儿改了路线,撞倒了宝昕他们一辆马车,撞上保安堂的青石外墙,才停下,马背上的人“嗖”地飞出来,掉落在地,半晌没动静。 宝昕傻傻地坐在地上,回不过神来。 宝玥、允知早就惊得魂飞天外,双腿颤栗,宝玥更是倚靠在云绡身上,好半晌才走到宝昕面前。 他们没看见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妹妹差点丢了小命。 妹妹不是走在最后吗?什么时候跑到路中间去了? 一心向善救助别人,妹妹的命却差点交待在这里,宝玥救灾的热烫烫的心凉了小半。 “妹妹,妹妹。” 秦恪拍拍宝昕的肩膀,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宝玥心想,这是走了魂啊? 听说打一巴掌能回魂,可是,看看妹妹嫩嫩的胖乎乎的苍白小肉脸,下不了手。 狠心掐了宝昕一把,宝昕“嗷”地一声大叫:“好痛!” 看宝昕脸色慢慢红润,秦恪舒了一口气,正想把她扶起来,没想到摔下马的人醒了,在那里骂骂咧咧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惊了我的马?你们都是死的吗?打,给我打。” 摔下马的人大约十六七岁,一身银蓝锦袍镶了白色貂毛,一看就是贵公子。 秦恪叮嘱宝玥:“你们躲开些。” 大步走到正被随从扶起来的贵公子面前,出其不意一拳挥去:“来呀,打吧,惹了祸还推卸责任,打死你。” 那人一个不防备,正中眼眶,捂着眼“嗷嗷”叫:“打死,立即打死,痛死我了。” 一时间眼泪鼻涕长流,十分狼狈。 秦恪果然是得了很好的教导,与四五人对阵一点都不慌乱,虚虚实实,进退有度,那几人并非练家子,被秦恪一人就给收拾了。 “叫护卫来,全部一起上,小爷我就不相信收拾不了这个野小子。” 秦恪在京的时间很少,认识他的人寥寥无几,护卫看他身边只有两位随从,欺他年纪小,五六名护卫轮番对阵,不一会儿,秦恪就吃力了。 一咬牙,一挥手,得令的石修只身上阵,这些护卫全趴在了雪堆里。 秦恪汗颜,摸摸鼻子假装没看见石修的威风,走回宝昕身边:“没事吧?” 宁宝昕露出大大的笑:“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阿摩哥哥。” 对街京兆尹的人深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精髓,假意继续核查,早就偷偷溜进其他巷子了。 那小子看打也不赢,骂又失身份,不由嚷嚷道:“野小子,你等着,我们庞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秦恪冷笑:“原来是贵妃娘娘家的?你不好欺负,我秦恪也不是随你欺的。你赶紧给这姑娘道歉,否则见一次跋扈的你,就打一次。” 原本是个意外,这样不是把事情闹大了吗? 宁宝昕扯扯秦恪的衣袖,秦恪低头冲她挤眼,表示无碍,抬头冷冷地看着庞家小子。 “见一次打一次?小子,口气别太大,小心掉下颌。秦恪是个什么东西,我还道歉?哼!” “对,说得好,你去告状就这么说,秦恪是个什么东西,我也想知道。” 宁宝昕从不知道阿摩哥哥嘴巴这么溜,一时忍笑不已,看庞家小子被护卫弄上马匆匆离开,这才拉着姐姐的手介绍秦恪:“阿摩哥哥,这是我姐姐,嫡亲的胞姐;这是我哥哥,嫡亲的胞兄。” 秦恪笑着点头:“是不是过段日子你就该介绍‘这是我弟弟,嫡亲的胞弟’了?” “对啊,咯咯,阿摩哥哥你真有趣。哦,对了,”宝昕问允知:“哥哥带银票没?百两即可。” 结果,允知、宝玥和金妈妈一人凑了些,才凑足百两银票,宝昕递给秦恪:“上次买木雕的钱,你收下。我是诚心买礼物送伯母,你可不能不收钱,让我白担了名,寝食难安。” 秦恪挑眉一笑:“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银子过不去。你们到外城来做什么?” “救助灾民啊。” 秦恪满眼欣赏:“心底善良,不错。不过我们核查过了,城内受灾不是很厉害,城郊村庄里受灾比较严重。” 凑近低声道:“在城内救助太显眼,你们庶房还是低调些好。名声重要,家宅平安更重要,不如到村子里做善事。” 秦恪的话恰恰刺中宝昕的心病,到村子里去,一样符合她救助他人的本意。 第29章 御前 允知听他们叙话,总觉得有些诡异。两个人都是娃娃,说的却不是娃娃该关心的事,还头头是道,都快成精了。 难道,他们那时候吃的是大米,现在的娃娃吃的是神米? 上前拱手:“秦兄弟是吧?还没谢过你对小妹的救命大恩。” 秦恪笑微微地回礼:“刚才宝儿已经介绍过了,宁兄不必见外。也是宝儿命大福大,更是我们的缘分,再客气就生分了。” “今日巧遇,秦兄弟大雪天在外城有事忙吗?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家中长辈看不得我白白浪费粮食,令与京兆尹同来核查灾情,我能做什么?不过同行而已,倒是让宁兄见笑了。” 允知愕然,这么小就能参与这样的事,可见家中长辈还是有期望的,“倒是比为兄能耐。不知秦兄弟家在哪里,得空少不得多走动走动亲近亲近。” 秦恪低垂着眼思量片刻:“实在不是我故作隐秘,而是家人因我克亲之名甚是憎恨忽视,在家中不得承认,若是宁兄得空,可提前在宝儿那里留信,我会遣人不时前往。” 允知不想令他为难,“平日里我在鹿山书院求学,一月一回,腊月会放假。” “陛下很重视这次的雪灾,希望太阳雪是东华的祥瑞而不是灾难,这几日吃喝会被御史盯上,等灾情得到缓解和控制再说。” “那成,若是雪大,估计书院会提前放假呢。” “我正月十五后才会离京,年前咱聚一聚,喝几杯。在西北我也是能喝两杯的。” “那就说定了。” 宝玥拢了拢披风:“要继续说话,寻处避风之所比较好,妹妹受了惊吓,若再受寒,估计……她年纪小身子弱,还没恢复多久呢。” 秦恪看了宝玥一眼,这个姐姐倒是细心,姐妹情深,不由对七房更添几分好感。 金妈妈怕他们忘记出来的初衷,提醒道:“姑娘,要不要再看几家?或者回头看看图师傅回来没有?总得把事情做全乎了,难道还要跑第二趟?” 宁宝昕这才想起图师傅的事,“你还记得木雕师傅吗?他们家遭了灾,我想让他们搬家。” 秦恪想起宝昕十分看好图师傅的手艺,还想着开店铺,点点头:“一起去看看,该搬就搬,该补贴就补贴,京兆尹这边我负责协调。” 安置好图师傅一家,宝昕着急赶回侯府,让泰学护着金妈妈,带人再走几处,将带来的棉袍棉被送出去。 秦恪本想送他们回府,却被一骑快马拦住去路,却是护卫邵子坤,只好辞别宝昕自行离去。 “公子,有旨意,请您进宫一趟。” 秦恪脸色铁青,“是不是庞府的人闹到御前了?动作倒是快,由他们去。” “庞太师携幼子到御前告状,说什么京兆尹纵子行凶,以多欺少,倚强凌弱。” “哦,京兆尹?让他找京兆尹去。” “公子!陛下听了您的名字,没有京东京兆尹,也没有到东宫传话。” “庞家也算聪明,带着伤博取同情,否则一治疗一缓解,还怎么告状?先回别院,我自有安排。” 秦恪回了别院,简单梳洗,然后让邵子坤到东宫报信安抚娘亲,令知情的石修和昌义先生代为进宫,自己在宫门前三跪九叩以示恭敬。 秦恪正是太子嫡子,当今皇帝是秦恪祖父。 听说秦恪在宫门前磕头,另遣了人来御前辩解,皇帝气笑了。 庞太师一直是皇帝的忠心追随者,贵妃娘娘在潜邸时就伺候在旁,尽心尽意,安抚他们是对忠心的恩赏,没想到秦恪竟然敢抗旨。 将庞太师一行安置在偏殿,令昌义先生觐见。 石修交了兵器,与昌义先生恭敬上前,正要见礼,皇帝猛拍桌案:“你们可知罪?” 两人“扑通”跪下:“小的知罪。” 皇帝缓缓地往后靠着龙椅:“哦?说来听听。” “陛下,公子自愧乃是克亲之人,虽有陛下旨意,可他宁愿背着抗旨的罪名拒绝面圣,不愿冒险给陛下带来灾祸。公子很牵挂陛下,在宫门前三跪九叩祝祷,祈愿陛下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昌义先生学问好,哄人也有一套啊!” “陛下恕罪,陛下容禀,小的所言全出自公子肺腑。临进宫前,公子再三叮嘱,其他的不重要,得替他看看陛下身体可安?气色如何?请陛下爱惜身体不可只顾国事,恨不能在陛下身边好好孝敬。” “孝敬?哼,他一定恨朕大冷天令他与京兆尹一起核查灾情。” “绝对没有,公子说了,走一走可知民生艰难,了解民间疾苦,也能体会陛下当这个大家的不易、还有陛下一心造福子民的拳拳之心。” 恭维话都爱听,何况这话还出自嫡孙。 皇帝脸色缓了缓,问道:“那庞太师幼子之事究竟如何?摔下马还成了乌青眼,仆从也多有损伤,别告诉朕是他们自找的,朕可没有那起跋扈的儿孙。” 庞家不认识秦恪,可皇帝一听秦恪之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石修膝行上前:“此事小的最明白,因为小的当时在场。” 听了石修的讲述,皇帝怒了,秦恪救人没错,庞家惊马受伤竟把过错栽赃在秦恪身上不说,居然仗着人多欺负皇室儿孙,打不赢还诬陷,更让他气恼的是,庞家小子敢骂秦恪野小子,还说什么“秦恪是个什么东西,”他庞家是个什么东西?! 身为皇帝,他不过花甲之年,庞家就欺他老糊涂了? “宣庞太师。” 庞太师幼子只有十六岁,是嫡妻四十那年老蚌生珠,十分爱宠。幼子受伤遣了人快马报信,他想着京兆尹的事都是皇帝陛下亲自过问,遂令人接了儿子到宫门前汇合,就这么带着伤去见皇帝,什么也不用说自带三分理。 秦恪离京前,皇帝并未赐下名字,送到西北边境后,直到五岁才有了名字,所以,秦恪对其他人而言,十分陌生。 庞太师正想看看,在京兆尹庇护下横行霸道的什么秦恪,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牵着幼子刚进门,就被一只茶杯砸在脚前吓跪了:“微臣有罪。” “你有罪?你哪儿来的罪?说秦恪是野小子,那朕是什么?说秦恪是个什么东西,你庞家是个什么东西?不知死活的东西!” 庞太师被骂糊涂了,刚才陛下不是还站在自己这一方吗,怎么转眼就变了? 拼命低头认罪,拽着懵了的幼子磕头,等皇帝狠狠地发了一通火之后,才颤颤兢兢抹了把汗。 乜斜着眼看向一旁站着的两人,眼生得很。听幼子说秦恪年幼,应该不是他们,难道是替那什么秦恪前来请罪的? 什么人胆子如此大,敢抗旨不遵? 第30章 不打不相识 庞太师被皇帝一阵狂轰滥炸闹迷糊了,听皇帝一声“退下”,恭恭敬敬地带了幼子忙不迭地退了出来,走出老远才觉得呼吸顺畅了,停下脚步发愣。 庞太师幼子名庞维翀,平日里也算机灵,这会儿看老谋深算的父亲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慌了神:“爹,您不是说陛下一定会替我们出头吗?您不是说京兆尹纵然深得陛下信任,陛下也不会袒护他们吗?可现在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会发火?为什么会责骂我们,还罚我们?不公平!” 庞太师这才回过神来:“不公平?傻孩子,绝对的公平从来没有。翀儿先回去,太医晚些时候会前来诊治,给你用些好药。” “爹爹不走吗?” “爹爹总得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才行,糊里糊涂,早就被踩死了。翀儿,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算了,咱家马车在宫门附近等着,你先坐车回去。” 看庞维翀一瘸一拐地离开,庞太师背着手思忖着:京兆府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部门,可京兆尹却甚得君心,每每京中发生什么大事小事,总是能及时上报得到很好的处置。 在陛下看来,皇城根儿下发生的事若都不能及时得知,那么,远一些的地方是不是更不在掌握? 要抓一国之事,先从眼前抓起。 莫非因此陛下不问青红皂白就为他们出头?只为嘉奖他们的勤勉? 翀儿受了伤,陛下不曾怜惜,反怪他教子不严,罚他半年俸禄,还让他将幼子禁足家中。 嘶,为什么呢? 那孩子,究竟是谁家的? 想到深宫的贵妃娘娘,也许,她能知道今日小小的事怎么就惹了陛下怒火滔天?! 寻了相熟的内侍送信给贵妃娘娘,虽然不能说见就见,至少可以把事情禀明,看贵妃娘娘有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庞维翀在内侍的扶持下,气哼哼地走出朱雀门,什么嘛,还以为爹爹权势果真不得了,只要说一声,皇帝一定会严惩管教不力的京兆尹人等。 虽然不知道那小子是京兆府衙何人家眷,看他护卫身手,总不是一般的小官。 抬头四下寻找自家马车,突然被人从后面勒住脖颈,拉拽着到宫门转角无人处。 “臭小子,竟然敢告御状,你以为陛下很闲么?” 庞维翀转头正对上秦恪黑漆漆冒着怒气的眼,吓得脸都白了,拼命想挣脱,没想到秦恪手劲不小,看他挣扎,捏了拳头就要砸过来。 “啊,饶命,御状什么的,没告准。是爹爹说陛下看重京兆尹,纵是家眷,也不能私下寻仇,所以才寻了陛下主持公道。” “呸,还想私下寻仇?弄不死你!仗着是贵妃娘娘家人,有那么点儿小功劳,芝麻小事也好意思烦陛下,也不怕把那点情分耗没了。何况,是小爷的错吗?要不要脸?” 说罢,挥了拳头又想砸,庞维翀知道打不赢他,赶紧认输:“你……小爷别打,痛啊,我摔下马本来就伤着了,你别打了,求你,对对对,我认错还不成吗?你不是让我给那小丫头道歉吗?我道歉。” 秦恪放开他,两手环抱,歪着头冷笑:“小丫头?” “那……那……小姑奶奶?” 秦恪忍笑摆手:“算了,深闺女子,也不能专程出来听你道歉,这样吧,你买些好的东西赔罪。” 钱能化解,自然不是事,“比如……” “人参呐,燕窝呐随便来几斤,姑娘家爱美,金银首饰来几匣子,估计这一看就高兴了。” 庞维翀差点没坐到地上:那人参燕窝是大白菜吗,还随便来几斤? “小……爷,”看秦恪瞪他,庞维翀好不容易将冲口而出的小子变成了小爷,赔笑道:“人参燕窝也不能当饭吃,我把几十年的好人参送两支,救命时切片含着就够用,燕窝送一斤,吃了再送,可好?那是珍贵的血燕呐,我娘都不舍得吃。” “首饰呢?” “自然是到祐盛珠宝行选购。” 秦恪还算满意:“几套?” 庞维翀想起娘亲订购的各种档次的首饰,他自小得宠,算是在脂粉堆里长大的,心下衡量:“两套,如何?” 秦恪白他一眼,他谄媚般上前:“一套纯金的,祐盛珠宝行花丝点翠工艺只此一家,每年所出不超过三十套,堪称精美;再来红宝的一套。前几个月,我听珠宝行掌柜的说他们来了批海货,那红宝,纯净饱和。” 秦恪眯眼:“莫非是鸽血红?你舍得?” “舍得,既是给小姑奶奶赔罪,也是诚心结交小爷,就是不知道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秦恪“嗤”了一声:“好啊,诚意如此大,也算不打不相识,你还不算纨绔。” “纨绔,那也得要本钱啊。小爷,你年岁不大,功夫怎地如此厉害?” “师傅教导,一般般。” “还一般般?很厉害了。我十六,没请教……” “我十岁,以后叫我阿摩好了。” “那你叫我阿翀。十岁啊?我要去撞墙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勾肩搭背地准备亲自去祐盛珠宝行选首饰。 一个早就忘记等在宫门附近的马车,一个将昌义先生叮嘱的茶楼等候的话丢在脑后。 宝昕赶回府正想与娘亲好好说说话,没想到沈妈妈过来了,说侯爷刚下朝,侯夫人请各房到主院,商谈救助灾民一事。 王氏听说侯夫人召唤,让尤妈妈吩咐厨下熬煮姜汤准备午膳,令家中仆妇仔细伺候着孩子们,带了春荻、夏锦去主院。 “娘,我也要去。”宝昕拽住王氏披风。 王氏不依:“刚回来,就不要辛苦了,难道你认为娘应付不了?想来,侯爷在,侯夫人不敢乱来。” “可是……” 宝玥上前拉着妹妹,想让她进屋,宝昕不愿意。 “好啦,瑾儿,你这么小就要忧心这样那样,娘很心痛的,就算为娘着想,你能不能如一般五岁孩子那样吃啊玩啊,把那些伤脑筋的事交给爹娘?”王氏心疼地摸摸女儿的小胖脸。 宝昕咬唇,她没想到自己所为会让娘亲这般为难,“呐,我可以不去,可是娘也要低调些。我们是庶房,财力有限,做什么都不能越过嫡房,出钱自然也要比他们少。娘肚子里有弟弟,不要包揽那些事累着。阿摩哥哥说了,城里受灾在可控制范围,城郊严重些,所以那些名利我们不争,我们去郊外帮助村民才好。” 王氏看娇娇的小女儿殷殷叮嘱,不由心酸,是不是她平日太过退让,让孩子以为万事靠自己才稳妥? “乖……等娘回来一起用午膳。”声音有几分哽咽,强端着转身出了门。 第31章 谦让是美德 王氏带着春荻、夏锦来到主院,却见屋子里已经坐了一堆的人,彼此寒暄礼让,倒是热闹。 嫡长房大爷宁世衍、大少夫人江氏在任上,年底才会回京述职,凭资历,今后就留任在京。 嫡二房二爷宁世奕在工部任从五品的都水清吏司员外郎、二少夫人唐氏如今暂掌侯府中馈。 宁世奕性情温和,在这样的清水衙门倒是适宜。 只是七房宁世昀原本在翰林院任从八品的主簿,官不大,却最是清贵,被侯夫人请求其兄长江恩侯明升暗降弄到工部,做了八品的司务。后水道、水利诸事常被派遣外差,甚是辛苦。 不过,倒是让王氏得了八品孺人的封号。 嫡三房三爷宁世晖在淮南任上,留下三房少夫人孙氏带着一对双胞姐妹在侯府尽孝。 庶五房五爷宁世庭、五少夫人方氏在西南任上,嫡女宝怜体弱,故留在侯府将养,而今仍无嫡子。 四房、六房在祖籍侍奉老侯爷、太夫人,所以,今日到主院议事的,不过是长房的几个孩子、二房夫妻、三房孙氏、五房宝怜、七房夫妻。 侯爷宁盛樑坐在上座,看家宅兴旺、兄弟妯娌和睦,很是满意,把前段日子的矛盾只当做牙齿和舌头的偶然碰撞,对先祖多子多福的理念深以为然。 宁宝祺坐在侯夫人身侧,笑微微地低声说着什么,侯夫人眉头挑了挑,犀利的眼在王氏身上扫过,王氏本就留心,“嗖”地一下转头与侯夫人对上了眼。 侯夫人眯了眯眼,抬抬手,屋子里安静下来:“老七家的,你们早晨到外城做什么?莫非私自前去救助?这般不听侯爷安排,说不定会给侯府带来不利。” 宁侯爷脸色微变:“你们真的私自出门了?” 宁侯爷颇有几分气恼,拍拍案几:“什么时候七房变得如此好大喜功,啊?昨日就说过,不是不做善事,得等朝议之后再说,你们就这么在乎善名吗?行于表的行善,那是真心吗?” 宁七爷与王氏听话音不对,赶紧跪下:“儿子不敢。” “儿媳不曾这般虚伪。” 宁侯爷摆手:“东华不过三公四侯四伯,总是会一起行事,你们这般自作主张,若被有心人看见,还以为我永定侯府着急博取民心,心怀不轨。” 侯夫人脸色黑沉沉的,“平日里就该严格,你还总说我偏心,你看,这就是他们做出的事。若不是被人看见,我们还蒙在鼓里,大祸临头犹不自知。” 宁世昀磕下头去:“父亲容禀,早晨不过是几个孩子到外城探望熟人,看左右有人受灾,顺手将成衣店的棉被棉袍送人应急,又未施粥施药,何错之有?难道看见人在风雪中受罪只当未见?他们……做不出来。” 宁侯爷手指轻敲桌面,吁了一口气:“积德行善之事自是不错,可永定侯府以军功立世,不得不小心。一家子,做什么事商商量量的,同舟共济才是道理。老七家的快起来。” 宁世昀扶了王氏起身,两人坐下,不再说话,心里凉飕飕的。 王氏想起女儿再三叮嘱的事,下定决心不强出头,不多出钱。 侯夫人慢悠悠地抿了口茶,“一家子姐妹兄弟,就该相扶相携,你们心急,也别存了自私的心眼,不利家宅和睦啊。” “好了,小孩子行事,不会被人与侯府牵连上。”宁侯爷觉得,如宝昕那么小的出去,就算敲锣打鼓宣扬自己做了善事也没人相信。 “今日朝会,陛下令京兆尹通报灾情,内城、外城损失不算很大,对于坍塌的地方,先搭建简易棚户供他们住宿,待天气转好再修缮。亡者陛下赐给棺木钱,遣医者熬制汤药预防和治疗风寒。我与在京的江恩侯、嘉定伯他们约定,明日开始在外城施粥,请大夫免费义诊施药。” “侯爷,那是一处施粥,还是各自搭棚各自施粥?家中是全去,还是……” “各自搭棚,在外城指定地点施粥。” 宁宝祺福身:“祖父、祖母,爹娘没在京中,我们商议过,不仅出力,更拿出五百私房,交给祖父安排,购置物品帮助受灾的百姓。” 宁宝祺开年十三了,需要名声,以谋取相配的亲事。 褚氏连连点头:“好,好,少不得祺儿亲自前去分粥给灾民。” 目光转向二房,宁世奕拱手:“我们不能越过大哥,二房出四百两吧。” 褚氏觉得儿子老实,这会儿这般算计,定是唐氏教唆,不由瞪了唐氏一眼。 唐氏蹙眉低头,在工部的清水衙门,自然该仔细打算。 三房出三百两,褚氏冷笑,老三家的也是人精,不过,她不相信到了七房,真的敢只出百两! 宝怜娇怯怯地起身:“前日爹娘送了银子,让孙女冬日进补,可孙女想着灾民更是可怜,愿意将两百两救助他们,忘祖父、祖母别嫌弃。” 宁侯爷正想说话,褚氏抢话:“可怜见的,我的乖孙女就是懂事,又有一颗悯人之心,灾民也会感恩的,到时候,你跟你二姐姐一起去,让他们知道你们的诚心。” 宝怜笑了笑:“孙女体弱,只好在家里偷懒养着,免得受寒病了,又是一阵忙乱,祖母且原谅孙女。” 褚氏感慨点头,庶五房的孩子倒是懂事,虽然还没有嫡子,算了,暂时不送通房过去了。 王氏与宁世昀对了一眼,手比了个三,也不说话,自在一边看热闹。 宁世昀抓抓脸:“我们……也拿两百吧,怎么也不能越过五哥,无视五哥。不过,外城的施粥施药,我们七房就不参与了,听说城郊村子里受灾严重,我们就走远些,给村民们一点帮助。” “这样啊?那可比城内麻烦多了。” “没事,城内虽然简省,但是要面对的事更多,我们可应付不来。再说了,谦让是美德,望父亲、母亲成全。” 褚氏听他们出钱少,本来不高兴,可城内露脸的事他们不去,还要谦让,正好! “那就辛苦你们了。这么些钱,也够施粥施药赠衣了。” 宁侯爷拍拍案几:“我和夫人拿出千两,除了那些东西,再买些炭送灾民,怎么都够了。” “父亲周到。” 王氏舒了一口气,总算让七房从众人的瞩目中脱离开来,算不算孩子口中的低调? 事完了,该回去用膳了吧? 褚氏又慢慢地说了话:“赏梅会推迟,但是还是会举行,看看这几日施粥的情况再说。你们看,应该怎么办?” 不会又要出钱吧? 这时,尤妈妈在门外求见,王氏到门外听了她的回禀,告罪一声,赶紧回了西偏院。 第32章 做孩子该做的事 王氏步履匆忙,也未知会宁世昀,一时间宁世昀也坐不住了,向宁侯爷告罪,追了出来。 “纤纤,慢些,你还怀着身孕呢。” 宁世昀身高腿长,很快追上王氏,扶着她。虽然游廊无雪,可人来人往的,踩得地面有些湿润。 “你们,把这游廊的地面弄干。”宁世昀指使外面扫雪的婆子,虽然侯府仆妇对庶房都是表面恭敬,可是对各房的爷们儿,还是又敬又怕的。 “为什么走这么快?莫非侯夫人有什么不对,寻个理由离开?” “哪里,是瑾儿,估计上午出门受了凉,先前我出门她还叮嘱我像个小大人,没想到这会儿起了烧。” “那请府医来看看?” “还是请卢太医吧。我觉得瑾儿自上次一病,别看表面胖乎乎的,可身子弱了不少,让卢太医给开个方子好好调养调养。” “也成,我让人拿父亲的帖子去请。” 原来,允知带着妹妹在室内等爹娘,喝了姜汤后,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闲话。 宝昕却很沉默,她的脑子里一直回旋着前世的一幕幕。 难道,七房早就注定是死路一条,那么,爹娘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那么早,他们就被盯上了?那么,七房的财力究竟是多少,会比侯府多?若只有几万两,又怎么入得了侯夫人的眼? 脑子里无数闪念,百感交集,身子冷一阵热一阵,觉得既是这般,当时就该轰轰烈烈拼一场,撕下侯夫人和长房的虚伪面具,纵是死也不会屈辱至此。 宝玥和允知说了一会儿话,发现宝昕呆呆的,小脸红通通的,嘴角却挂着一丝酸楚,眼神迷惘,似哭似笑。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宝玥伸手推了推宝昕,宝昕回神,“姐姐,有事吗?” “我没事,是你不对劲,你在担心灾民吗?或者担心爹娘应付不来侯夫人?” “那个啊,我没想。” 宝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突然变成了一锅粥般,什么都思考不了。 允知皱眉,走过去摸摸她的额头:“送妹妹回房歇着,得让人去跟爹娘说一声,请太医来看看,她发烧了。” 宝玥这才恍然,探了探,“嘶,早晨还好好的,虽然下雪,可天气也不是很冷啊。” “若是受寒还好,只怕……是受了惊吓,别忘了她差点被快马撞了。” 当时太惊险,宝玥都还来不及害怕,秦恪就出手救下了宝昕,宝玥以为没什么大事,忘记妹妹还小,忘记若是被撞那就…… 后怕的感觉让宝玥忍不住捶了捶胸口,真是受不了。 宝昕不知道哥哥姐姐在嘀咕什么,头越来越晕,何时回房躺下完全不知道了。 虽然迷糊,可她能感觉到被哥哥姐姐关心心疼,止不住地流下泪来。 她该满足,现在能跟哥哥姐姐亲亲热热地在一起,一起期待弟弟的出生; 她该满足,爹娘活生生在身边照顾,而且看起来并非印象中那般懦弱愚孝,七房好日子可期; 可她恨,恨自己前世养在深闺成了傻子,看不透真相,不仅毁了自己,也让哥哥姐姐因为全部心神牵挂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他人的谋算,白白丢了性命。 所以,她的牺牲,真的毫无意义,她的不反抗愚蠢透顶。 她觉得胸口如坠了千斤巨石,沉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张嘴急喘,喉间“咯咯”作响,在一边守候的宝玥哭了:“哥哥,快看看,妹妹怎么了?她会不会……” 不吉利的字眼被她用手帕堵在嘴里,哽咽难抑,都怪她没照顾好妹妹,一次次让妹妹受伤害,她怎么就如此无能?! “香芸,快去看看,为什么爹娘还没回?” 允知焦急地走来走去,童妈妈拿了热腾腾的帕子替宝昕擦额头,眼泪忍不住掉落:“这才好几天,怎么又起了烧?这么一会儿,人都迷糊了,怎么得了!” 王氏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看宝昕如此,脚下一软,不觉想起那日侯夫人进香回府,却独独少了自己女儿,心底又酸又恨,跌坐在椅子里哭了起来。 七房的日子,本来不该如此,自己不该心软,应该让七爷谋外任,管他官大官小,图个自在。 孩子们在侯府,真是受尽白眼委屈,若是没了他们,自己也不活了。 宁世昀去了外院等卢太医,听江良回禀,九姑娘昏迷了,他的心如同猫抓。 “你让人快马迎一迎卢太医,我回去看看。” 西偏院,再破再偏,那是他的家,有他最亲密的妻子、血脉相连的后人。 他的心滚烫,脚步如飞赶了回去。 卢太医来得还算快,替宝昕诊了脉,又询问可曾发生什么事,才叹息道:“这是受了惊吓,而且情志不舒,思虑太重啊。” 卢太医觉得不可思议,不是说九姑娘不到五岁么?怎么会思虑过重呢? 替宝昕扎了针,看她沉沉入睡,卢太医才到外面开方子。 “小孩子,就该做孩子该做的事,无忧无虑开心快乐,要吃什么要玩什么,满足她又何妨?能花多少钱?不要以为她胖,就限制她,让她牵着挂着整日思虑。先吃几服药试试,然后补养补养。” 小姑娘,肯定是什么没得到满足,日思夜想才会这般,否则,说不通啊! 王氏有些傻了,瑾儿真的是吃的玩的没满足才会这样吗? 想起她的殷殷叮嘱,想起她事事周到,王氏摇头,流泪,她的瑾儿若只是要吃的玩的,她一定更高兴,花再多的银子也无所谓。 她亲自为宝昕擦身子,亲自喂她吃药,又吩咐厨下熬粥,温着。 童妈妈再三表示会好好伺候,让他们回去用午膳,宁世昀也再三劝慰,王氏才暂时回了屋。 童妈妈气恼地瞪香芸、香薷:“跪下!” 两人“扑通”一声跪下,小声抽泣着:“童妈妈,我们知错了。” 童妈妈闭了闭眼:“你们年纪不大,可你们总比姑娘大吧?怎么能让她走到路中间遭遇那般危险?两个人伺候着,不能用用脑子?怎么做事的?” “回来后不及时回禀,至少能让姑娘喝碗安神的汤药啊,这下好了,人病倒了,你们功劳大啊!” “我们真的知错了,今后一定用心,一定更细致。” “还是轮流到金妈妈那里学学规矩吧,年龄小不是理由,伺候不了,别怪我禀了少夫人,换掉你们。” “求您了,童妈妈,我们一定用心。” 宝昕迷迷糊糊,仿佛听见童妈妈在责怪香芸香薷,不由喃喃道:“不怪她们,她们很忠心。” 第33章 还来得及 宁宝昕感觉被关在一间无门无窗的漆黑小屋里。 什么也看不见,她头皮发炸,只觉得危机步步逼近,她想喊叫,想点灯,更想走出去,可她动不了,喊不出。 怎么办? 明明想清楚了七房毁灭的原因,只待进一步求证,可她没办法把这危机告诉他们,难道七房这次又不能存活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 为什么是“又”呢? 她有些迷糊,莫非曾经发生过? “怎么办,怎么办……” 一丝温暖缠上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惶急突然消失了,她想拜托这个人,也许他能帮忙示警? “什么怎么办?想怎么办?你这么小,很多事还没发生,很多事还等你去做,你要怎么办都成。” 这个声音好熟悉,是谁? 手摸上她的额头,还未退烧的她不由蹭了蹭那温凉的存在。 “当年,我被送到边境,从未想过怎么办,只以为从此生在边境,死葬边境。可是,一次次面对战火,一次次面对死亡,我只想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凭他人两片嘴,怎么活我说了算。” 宝昕吐出一口气,是阿摩哥哥,他来了,难道天黑了? 阿摩哥哥,她的救命恩人,以前没有见过的好人。 他有可怜的身世,却想着来安慰鼓励自己,所以,她真的有了新生?真的还不到五岁?所以,新生后的路怎么走,在自己手里? 一切还未发生,一切还来得及。 “秦公子,该喂药了。”香芸端了药来。 “给我试试,你把她扶起来。” “这……不好吧?” “在边境我照顾过好些伤员,放心好了。” 宝昕已经平静下来,这次的病惊吓不算大,其实是心病。 虽然还睁不开眼,却配合地咽下药,秦恪塞蜜饯时,她咬到秦恪的手,秦恪笑了:“不会饿了吧?连我的手也吃。” 宝昕笑微微地睁开了眼,心病一去,精神好多了。 看看外面,咦,天还没黑呢,“今天怎么白日就来了?” 香芸拿了垫子放在她身后,就去厨下端粥,秦恪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又不是贼,只能晚上来?幸好我来了,你看,不过几句话你就醒了。莫非,你真的有什么心事?” “没有啊,估计就是被马给惊了。” “也是,毕竟年纪小,”秦恪笑了,“宝儿啊,我一直听你说‘怎么办’,难道是想躲马?” “不是。别叫我宝儿,侯府一串宝儿呢。” “怎么说?哦,我知道了,嘶,好像真的不太对。” 秦恪本来有些疑惑,突然想起永定侯府的姑娘都是“宝”字排辈儿,叫声宝儿那不得一串人应啊? “那叫什么?昕儿?九儿?” 宝昕抖了抖,肉麻兮兮的,“爹娘叫我瑾儿,你叫我九娘吧。” 好像听说姑娘的乳名是不适合告诉男子的,阿摩哥哥不过十岁,她不过五岁,应该没事。 “太过疏远,我也叫你瑾儿好了。美玉哦,不过胖了些。” “滚!” 秦恪举手表示道歉,起身打开窗户:“去把阿翀弄过来,蒙上眼,在屋面多绕几圈。” “阿翀是谁?别胡乱带人过来。” “嗯嗯,你见了就明白了。” 指着桌上的东西:“我是来送赔礼的,结果却看见你病了。这几盏八角琉璃灯是我让唐斗拿的,可以让你屋子更亮堂,这是人参,这是燕窝,这是首饰。” “何必破费!你遣人送来炭,我都还没谢谢你呢。” “得了吧,跟我还客气!我娘很喜欢木雕,说看着啊,心里就平静,想着赏……送你几匣子首饰,我说你还小,先问问你喜欢什么再说。” “那这些?” “哈哈,说起来就想笑。” 秦恪与庞维翀一起进了珠宝行,得到掌柜的热情接待,因知道庞维翀的身份,还好心替他叫了大夫,一边疗伤一边挑选首饰。 细金丝配合点翠,不过几百两,并不稀罕,可一套六件的金镶鸽血红拿出来,耀眼夺目,俩半大小子都看直了眼。 “同是鸽血红,这样的成色多年不遇,又是严师傅出手,往后十年也不会有同款出现。庞公子是识货之人,小的直接给您装起来?” 秦恪想,就算宝儿年纪小压不住,过两年戴也不会过时,使眼色让庞维翀买下来。 庞维翀毕竟年纪大些,知道买东西要议价,懒洋洋地半靠在椅子上,一半是伤处疼,一半是端架子:“你也知道我们庞府是常客,有了好东西,送进宫孝敬贵妃娘娘也是常有的,若是在贵妃娘娘跟前露了脸,你们就发大了。说个价吧,小爷我可不迷糊。” “价钱不会乱来的,庞府的信誉没得说,怎么也要优惠些,六千,算是成本价了。” 秦恪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他亲娘是太子妃,就算这个不疼那个不爱的,亲娘从来厚待他,该他的各种恩赏也从来不缺,边境战事多,各种战利品都见过,舅父为他存的东西稀罕物不少。 海货见过不少,鸽血红来价不算高,各种费用加上也要不了六千,这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庞维翀平日里大爷装得多,可并不傻,想跳起来骂一顿走人,可被秦恪逼着,只好讲价。还好秦恪也帮腔,最后以三千两成交。 想着平日里怕是挨了不少宰,庞维翀脸色很是不好,抬手点了点掌柜,终于没说出打脸的话。 “得,东西我先拿走,钱你明儿派人到府里来取。” 跟秦恪出了珠宝行,咬牙:“黑心。” “啧,今儿这三千两不冤,你别说你在府里三千两的主都做不了吧?我去茶楼等你,你把人参燕窝拿来,我这就一起送去。” 其实庞维翀还真没有欠过几千两银子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秦恪激他:“说句不好听的,你十六了,都快成亲了,难道做不了几千两的主?刚才一路上吹嘘你爹娘宠你哥嫂迁就你,假的吧?没事,没钱开口,几万两都小事,我能做主。” 太子妃对他可不仅是宠,而且是完全信任,在有限的相处日子里不是摆长辈的威风,而是引导孩子当家做主。 庞维翀跺脚,回了府没说话,去寻管事拿了两支五十年份的人参,又让称了一斤血燕,很快就出来了。 “她们家住哪儿?我也去。” 第34章 三只共享财路 秦恪觉得,庞维翀迟早会知道宝昕的身份,带他过来也无所谓,可是也只带他到燕雀巷,不愿意带他进西偏院。 “这风雪天,你就让他在巷口等着?没危险吧?” 秦恪摆手:“护卫跟上来后,我让他们送信,把他的护卫叫来两个。” “哦,那你刚才……” 秦恪有些生气:“让他看看,你都吓病了,赔礼的东西太轻。” 宝昕无语,香芸刚好端了粥进来,宝昕让她放下,弄热水给她洗脸,穿好衣服,梳好头发,靠坐在床头。 宝昕胖乎乎的小脸因发烧红通通的,可眼神清亮,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日有很大的不同。 秦恪点头:“精神好多了。” 香芸很感激秦公子的探访,知道有人要来,赶紧让香薷准备热茶,又知会童妈妈,让她禀了少夫人,想办法约束院子里的人,特别是引开别有用心的人,免得泄露消息。 庞维翀被邵子坤蒙住眼带着在风雪中奔跑,听见脚底不时的“嘎啦”声,庞维翀知道这是踩着了青瓦,一时手心汗津津的。 “带我去哪儿?我可是很信任你家公子的。” “庞公子放心,马上就到。” 待越过窗户,邵子坤一拱手,自己出去了,庞维翀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半晌才取下蒙眼的布。 “哟,闺房啊。”庞维翀跺脚搓手,雪未停,自己却在半空穿行,快冻死了。 “嗯哼。” 庞维翀一个激灵,这才看见倚靠在床头的宁宝昕,“原来是小姑奶奶的宅子?怎么了?这脸色看起来,好像在发烧呢。” 秦恪白他一眼,他实在不想做这个动作,可是这句问话太白痴了。 “就是起了烧,还不是你吓的。现在知道那些赔礼太轻了吧?” 庞维翀抱歉地连连拱手:“这事……可请了大夫?要不,我帮你请太医吧?” 他看这屋子陈设普通,想来不过一般人家,请太医估计不够格。 “不用,谢谢你,已经开了方子用了药。你别叫什么姑奶奶,我还小呢。” 庞维翀挠头,他当然知道她小,可这不是不敢扫阿摩的面子么?! “那叫什么?” “叫九姑娘好了,行九。” “九姑娘,虽然打架是不对,可我真不是故意骑马冲撞你,我那马惊了,不听使唤,我也受了伤啊。” 宁宝昕摆摆手,笑了:“知道了,不全怪你,不过,你仗势欺人是事实吧?!这些东西你拿回去,不必赔礼。”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 “九姑娘。” “哦,重来。九姑娘,你千万要收下,不说赔礼,就冲你生病,我就是送一千一万,也抹不掉心里的内疚啊,拜托你,千万别嫌弃。那什么仗势欺人,我就是报名号虚张声势惯了,我人不坏的。” 宝昕觉得,这一世运气还是不错的,总是有人送礼,她开心地咧嘴笑:“好吧,那就先谢谢你了,让你破费了,庞公子。” “别,我和阿摩兄弟相称,你就叫我声翀哥好了。” 秦恪瞪他,他咬牙皱眉赶紧改口:“叫我阿翀就行。” 宁宝昕看他表情夸张滑稽,一时忍不住大笑,他就这么怕阿摩哥哥? 庞维翀真是牙疼啊,被个十岁娃欺负成这样,也没谁了。 “别争了,我叫你庞大哥好了。” “呵呵,那成。哎哟,这一暖和,肚子闹得慌,饿死了。九姑娘,能不能弄些吃的?” 秦恪摸摸肚子,这才想起却是没用午膳。 正好童妈妈遣香薷过来问话,听说这事,赶紧摆了桌,安排得十分丰盛,庞维翀没想到人家这般周到,笑嘻嘻地打赏香芸、香薷,与秦恪坐下边吃边聊,插科打诨,热闹的气氛让宝昕最后一丝烦闷也没了。 宁宝昕有了胃口,小口小口地吃下一碗粥。 秦恪看她脸色好了很多,也不红了,摸摸额头,“嗯,退烧了,晚上喂些清鸡汤,养几天就成。” 香芸捂嘴笑:“秦公子懂得真多。” 庞维翀捏着筷子点他:“我觉得吧,虽然我们有年龄差距,可是很投缘,不如以后九姑娘在外行走穿男装,我虚长几岁,就是庞大,他是秦二,九姑娘是宁三,如何?” 屋子里安静下来,庞维翀愣愣地:“啊?我说错了吗?怎么突然这么安静?别吓我,我还没吃饱。” 秦恪摇头:“没事,快吃吧。” 沉吟片刻,“阿翀,你是真心与我们相交么?若我是江洋大盗呢?” “说过了,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你若是江洋大盗,我就去替你望风去,我庞维翀这点侠义之心还是有的。” “好,我这里有个生意,你和九姑娘一人出点钱,我们开家卖木雕的小店,店铺我出,掌柜我找,每年按出资分成。我一年在京也就几个月,九姑娘年纪小,你没事多去走走,看着点。” “做生意?真的算我一份?”庞维翀望天长叹:“看来,识人者还是有的,只是没想到,是打出来的。” 望着秦恪:“我是家中幼子,爹说我没能耐今后是坐吃山空的命,娘说我是兄长庇护只管享福的命,总之,我就是废物。可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本事的。不过,我没做过生意,你就不怕……” “有私房钱吗?” “有。” “拿几千出来就成。估计头两年没什么钱分,木雕不是今天做明天能得的,得积攒货品,不过把店开起来可以预定。” “这么简单?与人打交道我还是有点门道的,我们一定能做起来。” 香芸送来笔墨纸张,秦恪草拟了店铺合作协议,“木雕师傅是现成的,给木雕师傅一成利如何?让他把这店铺当自己的生意好好做。我们就没人三成利好了。” 每人出资五千两,年底结算,宝昕他们都觉得挺好的。 “木料要好的,先买来存着,什么花梨木、香檀木、红木的,这个由木雕师傅决定。店铺暂时不急,怎么也得等雪灾处置好之后才行。” “那我做什么?等着收钱?”宁宝昕听了半晌,好像没自己什么事。 庞维翀大度挥手:“宁三,你这么小,就等着收钱好了。” 宝昕眨巴着眼,蓦然想起,庞维翀不就是送了观音大士坐莲台的木雕进宫的人吗? 这一世居然开起了木雕店,难道命中注定绕不开木雕? 莫非,前世图师傅就在他手下讨生活? 第35章 炫耀 秦恪与庞维翀走后不久,各房姐妹携了礼物前来探病。 宁宝祺带着宝筌、宝笙满眼探究,看宁宝昕精神还好,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九妹妹,是不是早晨出门着凉了?我就说嘛,这么大雪,你年纪小身子骨弱,哪里撑得住,七婶怎么也不心疼心疼你,善名那么好得?” 宁宝祺嘴里说着疼惜的话,心里却想着:庶房想占功劳,那也是够拼了,这下好了,报应来了。 她们还没听说宝昕差点被惊马撞了,否则,更得幸灾乐祸。 宝筌宝笙嘻嘻笑:“所以啊,大冷天还是待在家里好,暖和还不会生病。只是祖母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我们姐妹要去施粥,祖父跟京兆尹都打好招呼了,五城兵马司也会遣人维持秩序呢。” “九妹妹小,自然是我们做姐姐的辛苦些才是,七叔七婶出了几百两银子,做善事最重要的是心到。” 宁宝昕点点头:“二姐姐说得有理,那就辛苦姐姐们。” 秦恪他们来的时候,宝玥回避了,这会儿匆匆赶过来,惟恐妹妹被他们气到,又添不快,对于嫡房这种不与长辈见礼的行为很是反感。 “正与我娘闲话,听说二姐姐、八妹妹九妹妹过来了,我还不信呢,香芸香薷,还是端杏仁茶的好,八妹妹九妹妹很喜欢的。” “不用了,清茶也很好,提神。明日,六妹妹也去么?” 宝玥笑了笑:“外城施粥,我就不去了,我们七房要去城郊施粥,村民也需要帮助。其实去哪儿都无所谓嘛,重在心意。” “也是。”宝祺勾了勾唇角,城郊施粥,谁能看见你的善心?善名不是那么好得的。 “九妹妹好好歇息,我们就先回了,还得准备明日出门的东西呢。城郊更冷,六妹妹可要多穿些。啊,对了,村民大多粗鄙,妹妹还是遮严实了,免得被冲撞了可就……还有那些泥土味,啧啧,最辛苦的该是妹妹了。” “谢谢二姐姐提醒,二姐姐也遮严实些,城内有那些不入流的,还有那吃百家饭的,啧啧,什么虱子跳蚤的,可别冲撞了姐姐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儿,妹妹会心痛的。” “好。”宝祺咬牙,宝玥不是最柔顺吗?什么时候学得如此尖酸? 带着玉书、玉画匆匆离开,脚步很重,看得出气得不轻。 宝昕咯咯笑:“姐姐,你学坏了哦。看来,我们早晨出门一定是她们盯着,回了侯夫人。” “管他的,没妨碍的。看起来精神多了,要不再睡会儿?” “姐姐,明日要去城郊吗?我也要去。” “不行。爹打听过了,愿意去城郊的,就我们家,已经遣了人先去了,准备在东溪村、平泽、顺安、德胜、泰丰三岔路口搭棚子,那里有小溪,尚未冻上,方便熬粥。” “姐姐,能不能告诉娘,我们要施粥别做得太假,如果都能当镜子了,怎么饱肚子?” “不会,娘说怎么也得立得住筷子那般稠。” “能不能买几根大骨头,或者府里弃之不用的鸡架,混合熬汤,加进粥里,又香又奈饿?” “那要不要加些碎肉碎菜呢?要不要准备些咸菜下粥?要不要准备些面食?” “好啊,蒸几锅杂粮馒头,这主意不错,那就一碗粥一个馒头。” 宝玥一想,还真是不错,“等等,我去跟娘亲说,如果不用纯精白面,也花费不了多少。” 宝昕坐不住,既然在城郊,想来也没人愿意冒雪盯着,七房真的可以好好地做场善事。 “童妈妈,背我去娘亲那里,我都退烧了。” 宝玥忍不住捂嘴笑,都说小孩子不瞒病,妹妹还真是个急性子。 宁世昀在宝昕清醒后,就去了外院安排城郊施粥事宜,这会儿回来了,正与王氏说话,“城内在籍的人口就五万多,城郊各村三万多户,加上做生意流动的,还有军籍人员和家眷,怎么也得二十来万人,按京兆尹的初步核查,受灾的应该有几万人。” 手敲着桌子:“父亲刚得了消息,军中过冬储备不足,今年新的冬衣和棉花都没发下去,光布匹就得四万多匹,棉花要十万斤,如果一直发不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引起混乱。” 王氏愕然,指指天:“那不得震怒?若是出了兵乱,可就……” “其实现在施粥很冒险,要我说,就让下面的人去做,我们七房的人不出去。” “可是……要不,看两天吧?若没事,还是去走走,做了是善事,也得些善名,宝玥开年十岁了。在侯府,一切都需要我们自己谋算的。” 宁世昀摸摸脸,无奈叹气,看宝玥姐妹过来,不再提及,听她们开心地说起施粥的计划,觉得妻子说的很有道理,侯府的前程可不等于七房的前程。 随后两日,嫡房施粥很是火热,听说三公四侯四伯在同一区域挨个搭了棚子施粥,一时间,那一片仿佛成了美食街一般。 更重要的是,几府的姑娘少爷亲自动手,让城内百姓深切感受到为官者对百姓的善意,一时间,各府美誉在百姓口中传诵。 城郊受灾相对严重些。 村民青砖、青石房都很少,稍微有些家底的,至少知道用糯米浆混在泥土中砌筑房屋,可保数十年不倒。 可大多村民不过砌筑简单的泥房,泥中有草的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很多只是草木搭建的屋子,风大雪大,只好露天颤栗。 不要以为泥房成本低,不是所有的泥土都能砌筑房屋,要直立性好的泥土才成,否则,大风大雨一阵冲刷,又得花钱请人重修,有多少村民能修得起这样一次性的房屋? 宝昕宝玥听说城内无事,城郊人手奇缺,宁世昀带着允知一直在城郊帮忙,晚上就在城郊的庄子上住。 姐妹俩哪里还坐得住,跟王氏说了不少好话,在一群人的伺候下去了城郊。 经过外城,果然看见施粥的棚子一家挨着一家,侯府嫡房姐妹轮流出现在人前,很和善地替人盛粥,自有仆妇在一边说这是谁谁谁,不过一小会儿,就进去歇息,然后再换一个出来。 宝昕撇嘴,真是做作! 七房施粥的地方,是去往各村的交界地带,离城半个时辰。 宝昕下了车,没想到看见一溜三家棚子。 最左边立着牌子:庞大施粥处,中间是秦二施粥处,最右边当然没写宁三,而是宁府七房施粥处。 呃,他们怎么也到城郊来了? 第36章 不为善名 当日庞维翀与秦恪离开宁家,秦恪就说起宁家准备在城郊施粥一事,庞维翀很是惊讶。 “城郊?做善事不为人知?” “我觉得,他们不在乎这些虚名。我准备与他们一起施粥,你要不要参加一个?你都十六了,做些事让你爹娘看看,让自己立起来。” 庞维翀想也不想,拍着胸脯应承:“你说的有理。何况,就冲咱仨这交情,就是自己掏钱也是应当的。我这就回去安排,又详细计划,你再知会我一声就是。” 秦恪在宁家留了人护着宝昕,知道他们准备施粥的位置和做法,立即通知了庞维翀。 庞维翀回家后,左思右想,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娘亲,把欠珠宝行的数额告诉娘亲,难得地被亲娘拍了一巴掌。 他本来有些积蓄,可他的积蓄要开店要施粥,付首饰钱就会影响他的打算,所以,别说拍一巴掌,就是打几板子也是应当。 他娘也恼啊,庞府没分家,幼子花钱如流水,迟早引起公愤。 “你还真是舍得,首饰送谁了?你不会与人私相授受吧?这可不cd快给你定亲了,你不许胡来。” 庞维翀当时就笑倒了,还私相授受呢,谁跟不到五岁的娃儿授受?疯了不成? “娘,是赔礼,我的马惊了差点撞死人家小姑娘。” 庞夫人不高兴了:“那你也伤了啊,他们还揍你呢。陛下也不讲理,不责罚动手的人,居然罚你们。你爹怎地还不回来?” “快了。娘,咱得讲理。马惊了是意外,可我知道马惊了,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任由它在街道上狂奔,让小姑娘受惊差点丧命马蹄下,也是事实。唉,总之,儿子我虽然有纨绔之名,却也是敢于承担责任的人。” “我不管。陛下说起来也算咱庞家女婿,这胳膊肘却往外拐,得好好跟贵妃娘娘絮叨絮叨。” 庞维翀脸色黑了,“是啊,若在民间,说起来那的确是我姑父,也算是庞家女婿,可若真在民间,姑姑就是秦家妾了,那可不是正经亲戚。” 庞夫人气得砸了个杯子:“怎么说话的你?被你姑姑知道,恨死你!我这是为谁啊,怎么生了你个讨债的!” 说着,不由心中酸楚,哽咽了两声。幼子四十而得,太溺爱了些,说话完全不经大脑。 “嘿嘿,娘,别气别气,儿子错了,儿子正在学习怎么立起来不让爹娘操心。娘诶,记得付那首饰钱,三千四百两哦。” 本来庞夫人被儿子一哄开心了些,前因早就忘记了,这一提,瞬间心痛头痛,撑着额头直哼哼。恰巧庞太师回了府,看这母子俩奇奇怪怪地,肃然道:“闹什么?翀儿,陛下罚了你禁足,你这段日子规矩些。” 庞维翀一听不干了,“爹,我还有正事要做呢。爹,姑姑没给你消息么?” 庞太师摇头:“没那么快,你以为那是我们家花园啊。你又什么正事?不过是斗鸡遛狗招惹是非,趁这机会让先生好好教导教导,太丢脸了,连个十岁娃都打不过。” “那……各有所强嘛。爹啊,我跟秦兄弟成朋友了,您可别寻他麻烦。” 庞太师愕然:“真的?” 他家幼子向来自负,被打还能下矮桩,稀罕。 “我们还准备一起做些事。” 把前因后果讲了,只是略过进了宁家七房后院一事。再小,那也是闺房,毕竟他可十六了。 庞太师连连点头:“行,付钱,该付。出城做善事是好事,我给你调两名能干的管事协助。至于开店嘛,等你们具体章程出来了,爹看看再说。” 儿子是往好的方向努力,当爹的自然要全力支持。若是走错了,那也是为成长付出的代价,付得起。 “还说我平日溺爱,我看你更甚。”庞夫人不满地轻哼,庞维翀嘻嘻笑,替她揉肩:“娘,儿子出息了,您就等着享儿子的福吧。” 晚上得到贵妃传来的消息,庞太师不由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把消息压下,又叫了管事来仔细叮嘱,看着窗外飞雪,轻叹:“就这样吧,不告诉他才是对的。行于外的有目的的结交,终是落了下乘。” 庞维翀在庞太师的大力支持下,与秦恪在城郊施粥也算顺利,得了村民的感激和赞叹。 虽然寒冷,虽然艰苦,可是,心事暖的。 这会儿与秦恪坐在棚子里,吃着杂面馒头,喝着给村民准备的粥:“挺香的,我们吃着好,想来他们更是满意了。” “放心吧。至于你吃着好,那是平日油水太足。在西北边境,冬日里蔬菜几乎看不见影儿,晒干的野味熬汤又柴又咸。精白面和精白米几乎没有,军营里吃的比这杂面馒头还粗。” “至于吗?兵部户部干嘛的?!” “所以啊,若你出息些,某日掌了兵部户部,多为兵士想想,军饷啊补给啊及时点,那就是大功劳。” “没问题。” 秦恪“噗”地笑了,这傻子,以为那么简单就掌了兵部户部? 棚子外传来喧闹声,两人以为村民不守规矩乱了秩序,急匆匆地放下碗筷跑了出来,却看见在风雪中一脸红扑扑的宁宝昕。 “嘿,宁三儿来了。” 秦恪上前摸摸她的额头:“都好了?你不该来,我和庞大在,怎么也能把这事做好。” “谢谢你们的支持。好香啊,我去尝尝馒头和粥。” 来到自家棚子前,径自走到前面拿馒头,村民不知情由,叫了起来:“小姑娘,要守规矩,不能乱了秩序,辜负善人一片善心。” “就是,大家都冷,纵然你小些,不是还有更小的吗,都守规矩呢。” 宁宝昕一时无措,红了脸,仆妇拍拍手:“咋咋唬唬做什么,这是我家姑娘,想尝尝味道对不对。” “哎哟,没想到宁家七房的小善人年纪这么小啊?那真是观音菩萨座前的玉女啊。” 宝玥忍俊不禁,上前端了粥,拉着妹妹到一边去,取下兜帽,小口地尝粥:“真香,果然妹妹的法子好。” “这是?” 庞维翀看宝玥像玉人一般,风雪也掩盖不了她的耀眼光芒,一时有些傻了。 看雪花落到她的乌发上,忍不住抬手想替她拂去,秦恪猛地一巴掌拍去,他才醒神。 “你做什么?那是宁家六娘,三儿的姐姐,不可冒失。” “我只是想帮忙。雪花纯净,落到她头上,怎么觉得‘却嫌雪花污颜色’呢?” “呸!宁六娘不过十岁,少胡诌。” 庞维翀也觉得奇怪啊,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突然眼前一亮,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了呢?! 第37章 微服 “大喜啊,”终于解决京城兵士的冬衣问题,皇帝松了一口气,下了一连串旨意责罚兵部、户部相关人等,“听说京里在施粥,都哪些人家?” 大喜公公姓严,跟随皇帝多年,最是忠心。 “陛下,听说三公四侯四伯搭了棚子在一块儿,已经施粥两日。” “要不,我们换了衣服出去看看?” “那可不成,不能让陛下涉险。” “屁话,朕每月都会出去几次,你怎么不说涉险?有护卫跟着,又不声张,没危险。大喜啊,你这胆子越来越小了。” “是,老奴也是担心陛下安危。” “听说,庞家小子跟那小子混一块儿去了?” 在临洛城,只要陛下想知道,什么消息都能知道。 “他们跟永定侯府庶七房的在城郊施粥,两日没回城,倒是能吃苦。” “嗯,”皇帝看着窗外,今日雪不算大,天色也还不错,“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去城郊看看吧,那里人少,你就不用担心危险了。” “这……”谁说人少就安全,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出宫? 大喜叹气,年纪大了,有些经不起吓,若陛下安安稳稳地待在宫里,他应该能活得长些。 皇帝有些理解大喜的担忧,微微一笑:“个老东西,放心吧,朕很惜命的。若是出宫真的能引得某些人出手,未尝不是好事。” “陛下诶,可不能把自己当诱饵啊。” “哈哈哈哈,大喜啊,你的胆子去哪儿了?走吧。” 两人换了衣服,避开宫内巡卫,只带了两名青龙卫,从东侧保康门出了宫。 “以前,但凡天灾,城内总是人心惶惶,处处唉声叹气的,自从朕直接过问京兆衙门事,至少这临洛城安稳了。” “那是陛下御下有方,治国有道。” “嘶,不对啊,出了宫还这么叫,那跟嚷嚷着让人知道有什么区别?叫我老爷好了,我们就是一般的商家。” 青龙卫小康小益牵来骏马,几人骑上,将披风兜帽戴好,往外城而去。 当今皇帝手里有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卫,青龙贴身暗地保护皇帝安全,以一敌十也不为过。最重要的是,个个面目普通,丢进人群就认不出来,绝对不会是那种英武不凡惹眼之辈。 而朱雀卫专司收集消息,在东华国各地设置消息点,定时汇集送到皇帝案头。 玄武卫安插了不少探子进入各级官员、王侯府邸,实施监控之责,也许是厨房的仆妇,也许是看门的小厮,谁也说不清楚。 白虎监控军中,在非常时期将皇帝的旨意送到军中,以策安全。 而这四卫,也只交到在位的皇帝手上,只认帝位。 所以,皇帝心里明白,他出门完全没问题,就是有小猫三两只,在他而言,真的是很愿意看他们躁动。 小康小益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奔波的,说是行商的随从,没人会怀疑。 两人并不壮实,时不时笑一笑,颇有几分憨厚,除了垂眼间严重闪过的精光。 “老爷,外城这一片施粥点,是因为靠近受灾较重的玉和巷、自力巷、云池巷,就这几条巷子,就有好几百人。” “他们会施粥几天?” “原本施粥五日,现在改为七日。城郊报上来的消息,村民受灾不轻,很多物资就倾向于城郊,村民不易,他们施粥缓解了京城物资紧缺。” “嗯,功勋世家享爵禄,知道回报,还是有点良心。小康,到了施粥点你去领一碗粥,朕……我倒要看看这份善心究竟如何。” “是,老爷。” 五城兵马司协同京兆尹在施粥点设置了人手,车辆、马匹必须缓行。 皇帝连连点头:“前年扩了朱雀街,外城也扩宽了不少,遇上什么事果然便利许多。我想着,明年把城墙给加固,城内地下暗渠让工部也好好规整一下,可别再发生内涝。” “老爷子英明。” “哈,”皇帝抬手点着大喜:“老爷子?嗯嗯,不错,就叫老爷子,亲民。” 小康领了一碗粥,递给大喜,几人离开了施粥点,皇帝叫大喜:“拿来我尝尝,看看这粥可能入口?谁家的?” 大喜一手端粥,一手拉着马缰:“老爷子,这可不能轻易入口。” “我东华百姓能入口的,我怎么不能入口?都是我的子民,我得看看那些以善为名坐下的事是否对得住这个善字,拿来。” 大喜公公无奈,只得从怀里掏出银勺:“陛下恕罪,老奴先尝。” “你个……算了。” 看大戏咂巴着嘴,皇帝好奇不已:“如何?” “米不是今年的,但是也不超过三年,还算粘稠,有米香。” 皇帝点点头:“不错了。记得有一年闹‘黄大仙’,百姓树皮草根都吃,边境战事又吃紧,有一口发黄的陈米熬煮野菜那都是美味。” 大喜看皇帝且行且说,赶紧让小康把粥吃了,皇帝说完话回头,只剩只空碗。 “你呀!” 大喜跟随多年,那份忠心不容置疑,就是太过小心。 “那就快走吧,驾!” 四骑快速出城,很快消失了踪迹,却没想到终是露了行迹,就在大喜尝粥后转身递给小康的时候。 城内施粥,只管早晨和中午,而城郊却是三顿都管,也要施粥七日,村民们十分感激,家里有什么可拿的蔬菜瓜果,在取粥的时候就会送来。 多次拒绝无果,十里八乡人来人往,两日就积攒了不少农家菜蔬。 宝昕看见几筐菜干,很欣喜,让管事去弄些带皮五花肉来,混合菜干一起红烧了一大锅,准备中午给村民加菜。 “好香。”庞维翀现在可不敢小看这些粗劣的菜干,吃起来其实很美味的。 秦恪拉着宝昕到一边,将昌义先生整理的店铺合作协议书交给她:“先看看,有什么再补充。” 庞维翀探头过来:“嘿,这么多字?宁三估计认不了几个吧?还不如你念给她听。” 宝昕被怀疑被嘲笑,很不高兴:“中午炖菜,你别吃,反正有那么几样小咸菜也能下粥了。” “诶诶,我不是嘲笑你的。你看,我做什么事都认真,施粥也认真,我真的担心你认不了多少字,被秦二坑了可怎么办?” 秦恪冷了眉眼:“我就算坑你,也不会坑她。” 宝昕昂着头:“我相信阿摩哥哥。” 庞维翀拍拍额头,得,枉做小人。 “请问,你们这里还施粥吗?” 外面传来询问声,小康将马拴到路边树上,皇帝正看着棚子前立着的庞大、秦二牌子皱眉头。 第38章 解君忧 “你们有事吗?” 棚子外,正在准备午间粥品馒头小菜的三家仆妇看他们打量棚子边的木牌子,便上前询问。 宁七爷说了,虽然咱是做善事的,又在城郊,不算引人注目,可也要防着有人使坏,不仅害了村民,还败坏三家名声。 现在三家熬粥做菜都在一起,施粥时分三处,也是为了避免村民拥挤发生纠纷,白瞎了三家的一片善心。 雪小了,零散的雪花飘飘洒洒。 皇帝指着木牌子:“你们还在施粥吗?这牌子是什么意思?” 管事看他们不像附近村民,又有骏马代步,想来也是有身份的人。 “这位爷,你们这是赶路错过了用膳时辰?我们这里施粥分早中晚三次,午膳还在准备,若有心尝尝还得等一阵。至于这木牌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庞家公子、秦家公子和我们宁家在此帮村民一把。” “为什么是庞大、秦二?” 管事摇头:“这个嘛,小的就不知道了,从一开始这牌子就这么写着。” 皇帝笑了笑,摇摇头,这俩小子,搞什么鬼! 严格说起来,庞家小子是贵妃的侄子,而秦恪是自己的孙子,这差着辈分呢,也不知道这俩打一架怎么就打一块儿去了。 “你们除了施粥,还做些什么?” 管事指着离施粥点稍远的地方:“那里,看见没,有我们宁家请的大夫免费义诊,若是一般风寒,免费送药回去熬煮,还送了些棉袍、棉被给受灾严重的村民。” “你们人手有限,怎么就知道一定是受灾严重的?” “呵呵,村民善良,若谁只是想贪便宜,那么,自有村民揭发。若是稍近些的,我们送几步顺便看一看,也不是难事。” 皇帝拊掌:“好,真是不错。嗯,我闻到粥菜的香味了。你们的粥与一般的粥,闻起来好像不一样哦,嘿,居然还准备小咸菜来下?还有杂面馒头?” “村民做惯农活,饭量不小,这么吃费不了多少钱,但是能吃饱啊。至于我们的粥,熬粥的水不仅仅是水,那是猪骨头鸡架子熬煮后的汤水,偶尔也会加些碎肉、碎菜,能不香吗?十里八乡现在都传开了,大老远赶来吃两顿,再饱饱地赶回去。唉,看来还得多运些粮食才行。” “这才是真心为民解困的善心人呐。平日里骨头都是扔掉的,谁脑子这么灵活,还能想到用骨头汤水煮粥啊?不错。” 庞维翀他们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听了这一番话很是得意,让仆妇带他们进棚子,端来木凳和热汤:“午膳还有一阵,坐下先喝碗热汤吧。” 皇帝年岁不小了,宝昕看他偌大年纪风雪天还奔波,太辛苦了,颇有几分唏嘘。 “老爷子,看你们模样,莫非是在外的行商?被雪阻了行程?放心喝吧,我们有菜干烧肉,一会儿粥好了,你们可以先吃。” 皇帝两眼扫过几小,除了庞维翀年纪稍大,秦恪、宝昕宝玥、允知都还小,却行事有章法,皇帝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那就打扰了。” 庞维翀只面过一次圣,又不敢直面圣颜,那时皇帝威严的声音与现在和气的声音完全不同,所以根本不知道这是皇帝。 秦恪他们,那可就从未见过皇帝了。 皇帝端了热汤送到嘴边,大喜想接过去,皇帝瞪他,笑道:“你手上有一碗,难道不够,想抢我的?” 大喜干笑,抢先喝了一口,既然是一锅出来的汤,他先尝陛下更安全。就算太子妃所出嫡孙在此,也不能完全信任。 咦,很鲜呐。 大喜一时没忍住,几口就喝光了碗中的热汤。 他也算吃尽美味了,这是用什么法子熬的,怎么能如此鲜? “村民也能喝上这汤?”他有些不相信。 “这汤会熬煮在粥里。”宝昕耐心地解释。 小康小益很快喝完,意犹未尽。他们是武者,本来就量大,这么一小碗热汤不过暖暖胃,听宝昕解释,不由对粥有了几分期待。 想来,这里用的米不会很陈,因为他们对村民很舍得,连汤药都想到了。 “老爷子,你们常年在外,一定有很多趣事吧?讲来听听呗,特别是江南啊,有什么奇闻异事吗?反正这会儿没事。” 庞维翀出门不多,最想去的是江南,听说那里女子最温婉,他悄悄瞄一眼宝玥,不知道是不是比六姑娘更温婉? 皇帝见多识广,今日心情又好,难得地与他们闲谈起来。 几人围坐在旁,听得津津有味。 秦恪撑着脸颊,他虽打小在边境,可没有四处游历过,这些奇闻更是从未听说过,一时间两眼闪闪亮亮,皇帝偶然扫过,不由心颤,小子壮实沉稳,与太子小时又五六分相像。 当年虽然事出有因,可祖孙相隔、父子相隔也是事实,而今对面不相认,还真有几分可笑。 宁世昀听说有陌生人来了,有些不放心,匆匆赶来,又不想让孩子们认为自己不信任他们,只以天气寒冷为由,说想来喝碗热汤。 “这几位?” 宁世昀官卑职小,没有上过朝,金殿面君也是多年前的事,所以,看见皇帝也以为只是行商。 宝昕蹦到他跟前:“爹爹,他们只是过路的行商。” 宁世昀摸摸她的头:“冷不冷?你这病才好就出来,太任性了。午膳后就回家,要听话。” “爹!” “叫什么都不行,回家。” 宝昕捂嘴笑:“爹,您真逗,还能叫什么啊!” 皇帝看宝昕年纪最小,却机灵活泼,甚是喜爱,又得知当日秦恪所救就是这小姑娘,便掏出一枚玉蝴蝶送她,给了秦恪一枚玉佩,又从大喜手里拿了几样小玩意儿赏其他人。 “不可推辞。不过小玩意儿,这是嘉奖孩子们努力做事,善心可嘉。” 玉蝴蝶是白玉,晶莹剔透,宝昕很喜欢。 宁世昀代孩子们谢过,觉得真是受之有愧。身为官员,做点小事也是应当的。 “太贵重,本事我等份内事。” “份内事?”皇帝知道永定侯府,可不知道庶七房是什么官位。 “爹爹是为君分忧。” “哦,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为君分忧?” “当然知道。当今陛下掌一国之事,家大国大事多,在他暂时顾不上的时候,爹爹身为官员……嗯,小官,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就是为君分忧。” “哈哈,有道理,这样能为陛下争取时间,让百姓不至于对他寒心,以致失了民心,那你爹爹可是大功一件。” “孩子话,别当真,不过是尽绵薄之力,能让部分百姓渡过难关就好。” 秦恪叹气:“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又把雪灾栽到我这克亲之人头上?!” “不会的,关你什么事?你以一己之力帮助村民,比很多人做得好。这份功德老天知道。” 皇帝脸色沉了沉,轻叹一口气…… 第39章 施恩 皇帝到这城郊施粥点时,早晨施粥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人早散了,所以,他不太相信这样的风雪天,在城郊这么偏僻的地方,能有很多村民前来。 他感动于庞家小子,自家孙子、宁家七房对村民的细心、大方,觉得就算没几个人来,白白浪费这么些财力物力,并不能抹杀他们的一片诚意。 若说能为君解多大的忧,他倒觉得真是小孩天真说笑话,附近村民来几个人喝粥能解多大忧? 一时间,又想起外城三公四侯四伯的架势,形于表面,缺乏诚意,不过图个名。 可永定侯府既然在外城施粥,为什么独独七房在城郊来了? “你们永定侯府并未分家,怎么不在一处施粥?”一时好奇,他与宁世昀拉起了家常。 宁世昀低头笑了笑:“是啊,宁家是一体,谁在哪儿施粥又有什么区别呢?城里人足够,我们想着附近村民更需要帮助,我们就过来了,倒是辛苦了庞公子和秦公子,他们几日未回城,吃得苦做得事,将来一定成就不凡。” “宁伯父过奖。”庞维翀与秦恪谦逊地拱手,不过略尽绵薄之力,倒是得了不少夸奖。 “男子本该多多历练,经此一事,说不得哪天就能领了差事,真正为君分忧。” 大喜听陛下半是夸奖半是许诺,诧异地偷偷打量庞公子与皇孙殿下。陛下孙子孙女众多,虽然当日事出有因,可他从未觉得陛下喜欢、关注这个出自东宫的嫡孙。 庞维翀听这个老爷子恭维话说得顺溜,哈哈笑:“承您吉言。能得差事是好事,有面子啊,暂时不能得,就先开店挣钱,有钱好办事。到时候老爷子多到临洛城走动,到我们店子指点指点。” 秦恪看他一眼,果然没看错,自己不在京城,这油嘴庞绝对能把木雕店打理好。 “哦?你要开店?做什么?” “我们仨合伙。做什么嘛……保密,现在说了,就多了个竞争对手。新店开张再请您。诶,对了,若是送帖子,还不知道送哪儿去?” 皇帝很欣慰,觉得现在的孩子真是上进聪明,“送到清风茶楼,我就能知道,就算不能亲临,也能送份贺礼。” “那就先谢谢您了。” 皇帝看向秦恪:“你先前说什么克亲,那……你会不会恨嫌你克亲的人?” 秦恪愕然,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这个老人家居然听进去了,笑了笑:“以前还小,不会恨,只知道因为克亲连仆役都会欺负我。现在没时间恨。十五后我就会赶回西北边境,我能上战场了,一定会靠自己获取战功,当上唯一的神威大将军。” “神威大将军?呵,野心不小!” “无野心,难以寸进,等着瞧好了。” 皇帝连连点头,小子在边境长大,不再是温室的小花,而是雪地的苍松,未来可期。 “我东华以武定天下,文武双全是治世之才,不可因武弃文,成为莽夫。” “受教。” 这几日在外,秦恪只带了唐斗与石修,闲来无事,遣他们帮忙分发药材和棉被棉袍,此刻歇息,过来看一看。 之所以放心,也是他们知道城郊很平静,自己公子武艺不凡,遇事自能应对一二,他们赶过来也来得及。 石修的武艺与秦恪不在一个档次,那是属于高手级,一走进棚子,瞬间感应到小康小益非同一般的武力,整个人立即进入戒备状态。 秦恪安抚他:“没事,他们是行商,这是老爷子的随从。” 石修再三查看,虽然两人武艺高超,但是对自己公子没有恶意,这才放下心来,却怎么也不愿意出去帮忙了,只守在公子身边。 唐斗拿了带来的茶叶泡了一壶茶:“我家公子小不喝茶,这是夫人带到别院的,你们且尝尝。” 还有半个时辰到午膳时间,外面开始喧闹起来,宁世昀安排了仆妇送来小菜、粥、菜干烧肉,让他们在棚子里用膳,自己出去到药棚那边帮忙去了。 皇帝细看他们的粥,粘稠香滑,几个孩子招呼一声,各自动筷。因城郊简陋,宝玥宝昕年纪还小,除了主仆分桌,他们几人还是在一桌用膳,人多吃起来分外香。 大喜被皇帝眼神阻拦,再次以最快速度先尝膳,嗯嗯,好吃,菜干烧肉竟然是脆的,还有鲜菜的清香,在这样的大雪天很是难得。 皇帝才吃了几口,小康小益已用了两碗。 宝昕忍不住低头笑,他们用膳的晚的确小了些。 抬手叫了人来,让他们拿几个大碗进来,小康小益只短暂地脸红了一下,接过大碗继续吃。 石修唐斗也换了大碗,他们可不会害羞,吃饱才好做事。 皇帝讲究养生,今日却用了两碗粥,吃了两个杂面馒头就小菜,连连点头:“别小看这杂面馒头,对身体很好,吃得太精细倒是没好处。今后我也得多吃两顿。” 听外面热闹,他站起来要出去看看,小康小益大喜赶紧放下碗跟了出去。 一走出棚子,几人看着人山人海拖家带口的村民,秩序井然地在三处施粥点排队,惊愕不已。村民虽然受了灾,却无愁苦之色,拿到粥的村民不断道谢,满脸感激。 遥望药棚,也排起了长龙,旁边还熬煮大锅药汤,给轻微风寒的村民喝一碗,避免进一步恶化。 这是东华的百姓,这是秦氏天下的子民。 看着望不到头的长队,皇帝心绪激荡,他们真的是在为君解忧啊! 宁家管事一边吆喝着让大家排好队,别烫着,一边安抚村民,说朝廷的救济马上就会到,让大家莫要埋怨莫要急躁,皇帝听了很是熨贴。 他走过去:“让我来给他们盛几碗粥吧。” 舀粥的仆妇看向管事,管事眉头动了动,觉得也是老人家心善,想出点力,就点了点头,仆妇反复叮嘱:“老爷子慢些,莫要烫着了。” “不会的。” 皇帝将满满的一大勺粥盛到村民带来的粗瓷大碗中,村民连连感谢,皇帝觉得一股暖流“嗖”地涌进心田。 质朴的村民无怨无求,这大雪天有碗粥,就愿意安心等待朝廷的救济,不闹事,这是良民啊。 “不用谢,来来来,又来。” 皇帝乐呵呵地施粥,宝昕挑眉,这老爷子是玩上了? 秦恪小声道:“看老爷子家境不俗,家中一定出过当官的。不过老爷子还是很善良的。” “我们得了那么些见面礼,怎么回礼?” 庞维翀“嗤”了一声:“没听说小的要给老的回礼。好了,废话这么多,不如帮忙发馒头、递小菜。人家老爷子都愿意帮忙,你们打着做善事之名,怎么也要动动手吧?” 宝昕冷哼,跺跺脚,拉着姐姐去了摆放小菜的地方。 第40章 身份不明 就粥的小菜,是农家当年新做的各种咸菜,细细切了,拌了,脆脆香香的,很是开胃。 城里用小油纸打包卤肉,他们就买了很多小油纸,裁小了,折叠城小碟子,各式小咸菜舀上一点儿,方便村民取用或带走,而且还洁净。 大部分村民都是自带粗瓷大碗,甚至远一些的村民会跟管事说明情况,打足晚上能吃的早些赶回去,一方面不会走夜路,另一方面,还能抓紧时间整理屋子,田间地头事情也不少。 只有附近的村民愿意多跑两趟,图个热络新鲜。 宝昕一边给纸碟子里装小咸菜,一边打量笑微微帮忙盛粥的皇帝,悄声对姐姐道:“姐姐,老爷子怎么像个老顽童一般?” 宝玥瞪她:“别瞎说。年纪大的人心善,他是真的疼这些村民。拿人手短,你可是得了老爷子礼物的。” 宝昕做个鬼脸:“我就说着玩的。” 她手快,不一会儿装了几十碟放在案台上,可一个转身的时间,又没剩几碟了。 嗷,不用数人数,就看这小咸菜消失的速度,人少不了。 虽然前世屈辱,吃了不少苦,可现在她还是娇宠的小姑娘,这么弯腰转身,她觉得小肥腰又酸又胀,不由伸手捶了捶:“姐姐,你不累吗?” “还好,”宝玥笑了,“你啊,动得太少,你看香芸他们,还帮忙抬馒头筐呢。” 宝昕又看秦恪,他那脸绷着,不厌其烦地递送杂面馒头,而庞维翀笑嘻嘻地,与秦恪的脸成了鲜明的对比,也不知道村民吃了秦恪给的馒头会不会消化不良。 嘻嘻,宝昕笑了,无论怎样,这样鲜活的人生,她喜欢。 她站在那里,看着风雪中或蹲或站或寻了避风处坐着的村民,看着满口感激满脸喜意或匆忙或悠闲的人群,看着他们咀嚼着谈论着眉梢眼角的满意,她心里充满了满足感。 无论是谁,感谢给了她新生,感谢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所发起的行善,是不是能对这份恩德给予一些回报? 她相信,给她机会重生不是为了让她报复和血腥杀戮,只是怜悯她,给她挽救亲人性命、阻止恶人将屠刀再次指向他们的机会。 所以,她的时间很紧,她不会花很多时间去恨,她需要的是,抓住一切机会为七房好好活下去多寻几条生路。 这个老爷子,真的只是行商吗?他除了钱,还有什么? 宝昕凝神细思,总觉得老爷子面对村民的样子很奇怪,就好像看见他们家的东西保存完好,由衷欣慰。 做事的人多,不会有人对小不点偷懒有意见,只有秦恪发现了,走过来摸摸她的头:“累了吗?我看你一直在发呆。” “想点事情。城里一定很热闹吧?” “你说城里施粥的?这会儿早该散了。要不,你们早些回去,后面几天别来了,太冷。有空好好看看昌义先生写的东西,需要更改就让人来告诉我。” “我要来,别劝我别阻止我。” 宝昕噘嘴,歪头看向人群:“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缺少我呢?!再说了,嫡房还等着看我们笑话呢,不能让他们小看。” 秦恪笑了:“没想到你这么好强,别在意他们。” 宝昕突然很奇怪地蹙眉,口里“嘶”了一声,秦恪紧张:“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宝昕低下头,想了想,面对着秦恪,脸上带笑:“阿摩哥哥,我说话你只看着我,别看其他人,无论听见什么话。” “啧,你说话我不看你看谁?说吧。” “你看,村民们吃东西,因是风雪天,怕粥凉了,都是边吹边稀里呼噜快速地吃,对吧?” 秦恪愣了愣,转头看向村民,宝昕却掐了他一把,他不解其意:“怎么了?掐我作甚?” “跟你说了别东张西望,无论听见什么话。你不听话,就该掐你。” “好好,瑾儿居然是这种霸道性子。你刚才说的,我觉得有理,怎么了?” “你看河边、官道边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一边小口地假假地吃,一边斜着眼睛打量我们这边,是不是很奇怪?” 秦恪半垂着头,余光扫过那几处,眼神微冷:“他们不是看我们,是在打量老爷子他们,莫非,老爷子身携重宝?” “若真的盯着老爷子他们,他们离开时我们提醒他们戒备,也无妨碍。最怕那些人心狠手辣在这里动手,伤及无辜。” 秦恪发愁,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密密麻麻的人群,就算来了就走,此刻滞留在这里的,也有千多人,只多不少。 “若这是人家的用餐习惯呢?有的人做事用膳向来心不在焉,只是看起来别有用心而已。” 宝昕挠脸,面上还得假装与秦恪说笑正欢的模样:“他们的模样、身型,看起来很壮实灵活,但又与村民长期劳作不一样,你确定他们是村民,确定他们别有用心?要不要现在跟老爷子说说?” 凭直觉,若这里人少,老爷子他们常在外行走的人,应该对危险敏感,只是老爷子他们热心于施粥,完全没有留意周遭。 “应该告诉他们,让他们分辨一下,当然,我们也要注意,万一是针对我们呢?” 秦恪心中暗自补充,万一是针对他呢?虽然认识他的人少,可知道他的人不少,用心打探,完全能打探出来。灭杀自己这么个不得宠的小子,不要太容易。 “那,你去跟石修他们通气,我跟老爷子说,注意,千万别打草惊蛇。” 宝昕端了一碟子小咸菜走到皇帝身边,拉拉他的衣袍,笑微微地指着小咸菜说话,又用手指着杂面馒头,皇帝的脸色变了几变。 在那些人看来,小姑娘端了咸菜给老爷子,说小咸菜下杂面馒头很香,要不要试试? 他们看见皇帝坐在条凳上,果然拿了杂面馒头,小小咬了一口,又吃了点小咸菜,点头微笑,还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表示赞赏。 其实,宝昕是让皇帝拿个杂面馒头,坐下咬一口听她说话,不要张望,事情很重大。 把所见说清楚,皇帝唇角弯了弯,摸摸她的头:“不用担心,想来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一会儿就引开他们。好孩子,够机灵,够胆量。” 第41章 不速之客 平日,官道两边的村子,每逢饭时炊烟袅袅,鸡鸣狗叫,纵是雪大雨大,也很有人气。 而今,因雪灾天寒,村子里冷冷清清,若不是施粥赈济缓解了他们的困苦,估计必然是怨声载道哀声连连。 身为国主,不能让子民在遭受天灾时,再让他们被血腥屠戮。 民心,乃国之根本。 “我们马上走,必然能引开他们,不会牵连无辜,放心好了。” 宝昕心里有些难受,就她所看见的好像不下十人,他们四人能应付?会不会就这般白白被劫杀? 想起自己跌入土坑危在旦夕,若没有忠仆固执寻找,又好运遇上阿摩哥哥主仆,估计她早就没了小命。 “老爷子,您不惧为难令人敬佩,可是若冒然犯险,是不是太过草率?” “哈哈,小丫头心地善良啊。我身边的三人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往城里走也会有人接应,还没把这些鼠辈放眼里。我就不跟你爹招呼了,一会儿你跟他……” 话还没说完,就见京城方向来了一辆车,看见他们,车夫急急地勒了马。 宝昕觉得这马车好像挺眼熟的,看起来比她往常用的要好。 车上下来一仆妇,扶下一个妇人,宝昕细看,竟然是沈妈妈。 她不在府里伺候侯夫人,跑这里来做什么? 宝昕不想理她,撇嘴转头,假装没看见,可沈妈妈不愿意放过她:“哟,九姑娘一大早就来了?这么多人,费了不少钱吧?这下七房名声可响亮了。” 宝昕冷了眉眼,肃然冷对:“沈妈妈,就算你在侯……祖母跟前得脸,那也是仆,见了主子不说见礼,先冷嘲热讽上了,什么道理?祖母堂堂侯夫人,就是这么教导的?就算欺我年纪小,也该去见见我爹,那可是侯府正经的爷,这般骄纵,谁给你的胆子?” 沈妈妈有些晕乎,她知道九姑娘自从被救回来以后变了很多,泼辣强势许多,没想到做善事时也能这样不顾脸面直接教训长辈身边的仆妇,这是完全不给侯夫人脸面,完全不给自己脸面啊! “是,老奴的错,九姑娘说得有理。这是侯夫人担心你们,特遣了老奴过来关心一二,叮嘱要六姑娘、九姑娘早些回去,莫要在外野惯了。” 秦恪不乐意了,上前将宝昕拉到身后:“明明是顶着寒风做善事,怎么就是野惯了?奴大欺主,欺庶房无人吗?” 沈妈妈皱紧眉头打量秦恪,不敢乱说话,赔笑道:“小公子误会了,我家九姑娘不到五岁,年纪太小太贪玩,又不懂事,少不得侯夫人多担忧几分。前次九姑娘私自外出,结果发烧病倒,急得侯夫人嘴角起了燎泡。一个善名就这么重要吗?比性命还重要?” 宝昕想骂娘了,沈妈妈这个刁婆子故意歪曲他们行善的本心,这是看老爷子他们在这里,想借他们的口传出去,坏了七房的名声? 皇帝老爷子背着手冷眼看着沈妈妈,半晌才道:“规矩是差了。对了,永定侯年近花甲,怎地还没请封世子?奇怪。也该让小辈承爵,这样侯府才能发展和延续嘛。” “老爷子,您连这都知道啊?”秦恪捧场地笑道:“听说永定侯太夫人还健在,侯夫人就该去伺候太夫人。” “有道理,孝道乃人伦嘛。” 沈妈妈张口结舌,怎么绕来绕去变成讨伐侯府爵位的问题了? “老奴……先去跟七爷招呼一声,就不打扰了。” “香芸,带沈妈妈过去。” 看沈妈妈恨恨的眼色,脚步跺得重重的,宝昕哑然失笑,难道沈妈妈以为她过来就能拿捏他们?这几日还没看到苗头?活该! 皇帝摸摸宝昕的头:“看来,你们庶房日子不好过啊,那么,在此施粥,必定不是侯府公中所出的钱粮吧?” 宝昕抬头,清凌凌的眼弯弯的:“老爷子有双利眼呐。公中施粥,我们七房出了两百两,嫡房的哥哥姐姐出面在城内施粥,城郊这些是我娘的嫁妆铺子、庄子出的钱粮,我娘怀了弟弟哦,正好也能积德祈福不是,您可别笑话我们。” 皇帝长叹,他们这支算秦氏庶房嫡脉,当日得了天下,已历三世,却仍然被诟病,总觉得庶房窃取了秦氏嫡房江山,最近还有消息,说嫡房庶出尚有人,支持者想推之上位。 哼,这么容易? “庶七房是好的,不要怕,做了善事就该嘉奖。好了,我们先走了,放心。” 一双眼看向秦恪,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小康小益不了解内情,自然很是自然,而大喜经过秦恪身边时,那双老眼精光闪烁,与皇帝的意味深长颇为相似。 看他们再次回头示意,疾驰而去,秦恪摸摸脸:“你发现没?为什么他们眼神如此奇怪?” 宝昕心里正难受,“明知前路危险,我们却无能为力,总不能这么一大群人陪葬吧?可道理明白,心里难受,很难受。” 秦恪牵着她的手:“瑾儿妹妹,我们能力有限……我这心里也很难受,好像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去送死一般。早知道,就该多带几人出来。” 看那些人放了碗迅速尾随而去,宝昕默默数了数,有十一人。 以一当十,十一人不够几下吧?那就无事了。 “快马进城,半个时辰能行吧?” “能,他们的马是好马,当然,比不上我的疾风。” 沈妈妈随宁世昀过来,一脸倨傲,不过没人在意她,她除了告状也做不了什么。 “天色不好,你们先回家吧,沈妈妈专程来接,正好。允知,你也回去,别耽误了学业。秦公子、庞公子,你们在此也三日了,善心天知地知大家都知道,我在这里看着呢,你们也回家歇一歇,到时候再来就是。” “爹爹,那我们一起回家吧,您也可以歇一歇。”宝昕拉着宁世昀的手,摇了摇,祈求的眼神瞅着她爹爹。 “爹还有些事要安排,过两日回去。泰学泰永,你们护送姑娘回去,明日再来。” “是。” 第42章 狭路相逢 沈妈妈走这一趟,怎么可能是专程接他们姐妹呢,不过是看看七房在城郊究竟做了些什么,会不会抢嫡房的风头,是不是隐匿了大笔财产。 人很多,粥菜很香,没用午膳的沈妈妈也不由吞咽口水,恨七房心毒,舍得给这些泥腿子吃好的,却不舍得主动邀请她尝尝,哪怕一个杂面馒头呢。 她自觉算是侯夫人之下第一人,不是说长辈跟前的阿猫阿狗都尊贵无比吗,他们庶房不把她看在眼里,就别怪她嘴不留情。 当时皇帝针对侯府世子之位随意说了两句,还说什么侯夫人应该去伺候太夫人,她听了自然心下一个激灵,可看他们主仆很是普通,就没放在心上,只提醒自己回了侯府这一节一定要回禀,说不定是七房在外人面前编排了侯府什么呢,不能轻饶。 可再如何用心记,也挡不住年纪大了,记性差了,心里琢磨吃的,把这茬忘得干干净净。 听宁七爷让他们回城,倒是恭敬地行礼:“七爷放心,老奴就是命不要,也会护着姑娘们安全到家。” 一时间身周瞬间安静,然后大家就当没听见一般自顾说话,一个妇人,年纪也大了,说什么大话呢,她护着,把护卫放哪里? “行,今日都回城歇息,宁伯父,要不一起回去好了,耽误不了什么事。”秦恪替大家做了决定。 宁世昀摇头:“药棚这边还有些事,我明日会回去歇一歇看一看,放心吧。雪渐渐大了,阴沉沉的,黑得快,回吧。” 下雪路滑,快马顺利的话半个时辰,不顺利也会接近一个时辰,马车更要慢些了。 宝昕抓着宁世昀的手:“爹爹,天寒要保重,莫要太过操劳,娘和弟弟还等你回去呢。泰学泰永随我们走,您这里的安全如何保障?” “傻孩子,这么多人呢,没事。路上垫了雪,这边没人清理积雪,让车夫小心些,平安最重要。” 允知带了行正、行远骑马,马背上各放着一把剑,泰学泰永使刀,一起护在他们姐妹车旁。 秦恪与唐斗、石修笑呵呵地骑上马,与庞维翀一行主动走在前面,沈妈妈撇嘴,让车走在最后,也不知道这俩小子是哪家的,居然与庶七房走得近,一起到这城郊谋善名,傻啊! 宝玥搂着宝昕,看她满脸不快,安抚她:“怎么了?莫非是看见沈妈妈不高兴?她也是听命行事,在侯夫人身边得脸难免不知天高地厚,不理她就好了。” “她仅仅是不知天高地厚吗?完全是对我们的不屑,是侯夫人的帮凶。她一个仆妇凭什么不屑?不过,她还影响不了我的心情,我是担心老爷子,不知道他是否能安然抵达京城。总觉得我们任他们自行离去引开别有用心之人,太过冷漠。” “妹妹啊,卢太医早就叮嘱过你,不要太过忧心,你还小呢。老爷子常年在外行走,遇见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会遭遇怎样的磨难,他们自然是有分寸的,你这会儿忧心何用?” 宝昕叹气,又对自己早前的一些想法产生了怀疑。 本来,她以为侯夫人和嫡房之所以谋算他们,那是因为庶七房的财富,可老爷子随便送出的见面礼都十分珍贵,可想而知,老爷子家是何等富贵。 那么,就算到十岁,她的存银也不过两万,十岁时爹娘就去了,无人再好好打理七房产业,娘亲的所有嫁妆就算现在全部加起来好几十万,可多年后应该早就所剩无几,真的还有丰厚的家财可谋算吗? 唉,年纪还是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手里也无人,如何找到真相?如何挖掘嫡房真正的目的? 将厚实的车帘掀开一些,雪花夹杂着寒风扑面而来,她的脑子清醒了一些,蓦地想起大伯父曾经说过的话。 那时候,大伯父早就袭了永定侯之爵,感叹说,全靠手里有了彭信,替他组建了人少却精的护卫队,每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强大存在。 若是自己有了钱,能不能也组建一个小而精悍的护卫队呢?哪怕在危难时护他们流亡天涯,至少能保七房命不是? 彭信,彭信?好像是大伯父在哪儿救的,为报救命之恩才守护在大伯父身边,并不是主仆。 宝昕绞尽脑汁地思索,前世今生相隔多年,她的记忆除了怨恨与伤悲,外面的事能记住的寥寥。 当年身在深闺,皇帝换了几个她不知道,换了谁她也不知道,只是每次朝堂震动侯府都会颤颤兢兢,才让她知道外面有大事发生。 想到这里,她就想起让秦恪送的邸报,不求其他,至少让她知道身在高位的都是什么人什么职位,不当聋子瞎子。 嗯,得催一催他了。 宝玥看她闭着眼,以为她累了,拿了车内的薄被盖在她的身上,她懒得睁眼,嘴角却翘了翘,姐姐真好,希望今生找个重情重义的好姐夫。 不过一炷香时间,宝昕刚打了个盹儿,马车外传来喧闹,马车骤停,宝昕一个不稳跌进对面香芸的怀里。 她睁开眼,有短暂的迷茫,“怎么了?” 允知倏地掀开车帘:“你们别动,前面有人拦路厮杀,我和秦公子他们去看看。” 宝昕宝玥点头,看着放下的帘子,脸色有些发白,对视一眼,都想到了离开不久的老爷子他们。 老爷子不是说他的人以一敌十吗?十来个尾随者应该早就被处理或者甩掉了,怎么这会儿被堵在路上了呢? 她很想下车看看,可不会功夫的她又不想成为拖累。 香芸与云绡也十分害怕,云绡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端热茶给他们,可手颤抖着,洒在了宝玥裙子上。 “奴婢不是故意的。” 宝玥摆手:“别忙了,安静些。” 宝昕的手握紧又松开,无力的感觉充斥全身,哥哥在学院所学有限,能不能全身而退?阿摩哥哥、庞大会不会有事?难道今日他们不该到城郊来? 宝玥握紧她的手:“别怕,姐姐在。” 宝昕瞪大两眼看着姐姐,姐姐眼里的惊恐不安让人无法忽视,想起前世姐姐身怀六甲坠落悬崖,那份无助谁能理解? 她凑过去抱住姐姐:“我们都别怕,会没事的。” “啊!” 一声凄厉的喊声从后面马车传来,宝昕宝玥觉得全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第43章 血流成河 香芸与云绡吓得尖叫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宝玥揽住她们的肩轻拍,三人颤栗着,如风中飘零的落叶。 宝昕听到声音便迅速掀开帘子往后看,凄厉的叫声是沈妈妈所乘马车的车夫发出的,有几个黑衣人掩杀过来,顺手将拉车的马匹马头斩落。 刀几乎擦着车夫鼻尖落下,车夫晕倒跌落马车,马血如流水般喷溅,鲜血顺着官道蜿蜒,将刚垫上的白雪染红了。 “跳车。” 宝昕手比脑子快,将靠近另一侧车门抱成一团的三人往外推,三人连跌带撞地扑下车,宝昕也跳了下去,来不及站稳,半爬半跑地冲向路边林子,还不忘回头招呼车夫。 她认定黑衣人顾不上他们,他们的主要目标是老爷子,顺手劈马劈车砍人也不是难事,还能给他们自己壮士气,所以离开他们眼线能暂时保命。 车夫刚溜下马车,那些人就赶到了,随手砍了马,一脚踹翻了马车,车夫被压在车辕下,不敢叫,捂着嘴闷声哼哼。 力气可真大!那是可坐四人、还能在车上熬煮茶水的马车啊! 允知带着行正行远、泰学泰永与老爷子已经会合,那些人手快,伤了马腿,他们只好弃马而战。 老爷子也拿着一把刀,被大喜他们护在中间,他不时偷袭,竟也砍了好些人,他颇有几分得意地转头对秦恪笑了笑。 年轻的时候,那也是骑过马上过战场的。 秦恪挑眉,背对老爷子站着,老爷子年纪大了,护着些也是应该。 皇帝看秦恪没说话,主动搭话:“你们怎地走这么早?终究还是连累了你们。” 秦恪摇头,看向不断冲上来的黑衣人,这哪里是十来个人,密密麻麻一大群,怎么也得好几十人,个个训练有素心狠手辣。 “这样不行,让护卫抵挡一阵,老爷子得想办法先退。” 小康小益眼神凌厉,砍瓜切菜一般,很快杀倒一片,鲜血流进右边小溪,再也辨不出小溪原本的颜色。 大喜一剑刺进一名黑衣人颈子,鲜血飞溅,秦恪刚好挡在老爷子身前,脸上顿觉热热的。一股子血腥味。 他没有上过战场,可是,曾帮忙照顾伤员,血腥与伤口他早就不在乎。 抬手用衣袖擦掉脸上的热血,“走,还是继续诱敌?” 皇帝笑了:“这小子!是我失策了,没想到皇城边儿他们也敢大张旗鼓地出手。” “您是江湖中人?”秦恪好奇啊,也没见老爷子身负重宝,怎么这么多人追杀? “比江湖更危险。” “嚯嚯,口气不小。” “哎哟!”庞维翀不小心胳膊被割伤了,大声呼痛,连连后退,他功夫一般,又没经历过这般大的阵势,原本很兴奋,可受了伤一痛,后怕就上来了。 “不好,宁三他们有危险,人从后面杀过来了。” 护卫们杀倒一片,可暗处又涌出一群,好像蝗虫一般,灭之不尽。 秦恪皱眉:“这些人功夫不算顶尖,但是胜在人多,时间一长没人吃得消。还是护卫抵挡,老爷子跟我们先退,穿过林子有座索桥,上山,半山腰走小路下山,到东郊求救去。” 东郊有兵营,这些见不得光的人敢在军营放肆? 大喜也急了,他们要护着皇帝,不敢放手拼杀,离城又远,原本的布置用不上,得劝走皇帝才成。 “老爷,就听小……公子的吧。放心,您走了,我们也能放手一搏,杀个痛快。” “好吧,你们……必须保住性命。” 秦恪、允知、庞维翀、唐斗护着皇帝后退,往宝昕他们那边奔去,泰学泰永转身与后来的人对上,石修他们四人放手猛砍,行正行远功夫稍次,在石修他们后面砍杀,暂时阻拦了黑衣人的路,给秦恪他们争取了时间。 只要上了山,单凭地势,人多势众的黑衣人也讨不了好。 允知跑得最快,冲进林子追上宝昕他们,拉着她跑:“宝玥跟上。你们没事吧?” “没事,幸好妹妹反应快。”宝玥有些气喘。 宝玥被推下车时脚崴了下,还好,痛了片刻就恢复了,并未伤得很重。 秦恪年纪小力气倒大,与唐斗半扶半拽着老爷子跑得飞快,很快超过了允知他们。 庞维翀跟在宝玥身边:“宝玥?需要扶你一把吗?” 宝玥脸红,看向他殷红的胳膊:“我没事。你……” “小伤。快跑,否则护卫们就完了。” “嗯。” 气喘吁吁地跑到索桥边,快步上了甩动的索桥,这时秦恪已经拉着老爷子走到桥中心了。 这座索桥架在流云河上,已有好几十年了。河面较宽,水也深,流向临洛城另开支渠成为环绕皇城的护城河。 原本对岸山上有座寺庙,索桥就是方便信徒上山进香的,没想到寺庙某日莫名就成了废墟,这座桥就成了猎户上山的必经之路。 香芸胆子不算小,偏偏害怕这甩动的桥,哭了起来:“姑娘,你们先走,奴婢……” 宝昕气恼,大难临头,还这般娇气,想死啊?! 放开哥哥的手,让宝玥他们先走,回头拉香芸:“别怕,我拉着你走,你别听水声,别看索桥。” 天色越发昏暗,已经看不清林子里的状况了。 风雪扫过宝昕的脸,小小的人儿嘴唇紧抿,分外坚强勇敢,让人不敢小觑。 香芸哭泣点头:“奴婢真没用。” “走吧,香芸很厉害啊。” 两人正要离开,侧旁突然窜出一人跌倒,保住了香芸的脚,香芸惊骇大叫,宝昕抬脚想踹,那人却抬头说话,满脸血迹:“九姑娘,求求您,别丢下老奴,奴婢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原来是沈妈妈,倒是命大。 原来马头被劈车夫晕倒,他们的车也失了控制倒在地上。沈妈妈头部受了伤,晕了一小会儿,不顾同车的仆妇,自行爬出车厢,脚被破碎的木条刮伤痛得钻心,来不及后悔,一瘸一拐地追着宝昕他们的方向而去。 “能自己走吗?”宝昕冷冷地看着她,暗嘲她倒是命大。 “能……能的。” 话音刚落,又一人追了过来,竟是宝昕他们那辆车的车夫,他的后背伤了,不算严重。 “九姑娘,别扔下小的。” 车夫年轻力壮,宝昕安排他扶沈妈妈,“快走。” 沈妈妈看香芸胆颤心惊不敢过桥的模样,帮忙安抚:“香芸,过这个桥,你就当荡秋千好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是荡得最高的。” 姜是老的辣,香芸的确很爱荡秋千,这么一想脚步快了很多。 此时,秦恪与唐斗带着皇帝已经上了山,把所有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皇帝年纪大了,有些气喘:“歇一歇,等等他们。” 秦恪皱眉,他觉得这事是冲着老爷子来的,他把老爷子带得越远,宝昕他们越是安全,可老爷子居然不走了,这不耽误事吗?! “老爷子,还是别停下,边走边歇,否则他们追上来,那就难以应付了。” 唐斗也在一边劝着,还主动请求背老爷子一段,皇帝冷了脸色,有些生气:“你是不是觉得我连累了你们,想快些甩掉我这个包袱,好早些回家啊?” 秦恪愕然,张了张嘴,脸有些烫。 老爷子怎么像小孩子一般,分不清轻重?!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也不能挂在嘴上不是。 “那就歇一歇好了。” 他才十岁,也会累,惟恐一歇就没了精神。 他吐出一口气,瑾儿他们还没跟上,难道是太圆润,爬不动? 若没有老爷子牵绊,倒是可以背她上来。 可他不能。 若现在离开,凭直觉,他会有大麻烦。 第44章 回头 允知带着妹妹们,庞维翀紧跟在后,冲到山脚早就没了秦恪的身影,好笑地叹气:“唉,还是秦兄弟腿脚快。” 宝玥以为哥哥嫌弃他们动作太慢,拖累了他,愧疚低头:“哥哥,我和妹妹太弱,要不,哥哥先行一步?” 允知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拍她一下:“傻啊,我们是同胞兄妹,说什么废话?我不过是想让你们放松一下罢了。再说,秦兄弟的确是跑得很快啊,人影子都不见了。” 允知武学一道颇有天分,对付几个人不在话下,可护着这么一群妇孺,还是不太自信,说说话也是让自己放松些,哪里想到妹妹会多想。 他再能干也不过十二岁,就算身为长子历练不少,可如何能做到处处周到? “哥哥,阿摩哥哥跑得快些,也是希望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你别错怪他。” 宝昕倒是看得明白,阿摩哥哥一定觉得老爷子惹下的祸事,带走了他,他们就相对安全。 可他们既然一脚踏了进来,哪里就能轻易脱身?! 允知无奈拍头,算了,看来他说话有些问题,个个都误解,还是闭嘴吧。 庞维翀摸摸胳膊,龇牙咧嘴,这样的杀戮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平日里跟武师学习也就用了六分心,若不是为了打架不输,估计那六分心只剩两分。 还好武师严厉,否则,今日压根不敢上阵。 “别吵,还是快走吧,也不知道护卫们能抵挡多久?不知道我们离开,会不会又更多的人杀过来。我武艺不成,勉强能对付那么一两人,我还真怕拖累你们呢,快,快上山。” 一时间大家安静下来,往山路行去。 刚走了一会儿,宝昕“咦”了一声,“这里有两条路诶。” 庞维翀常在外野,比他们任何一人还熟悉城郊状况。 “按说只有一条路,到半山腰才有岔路下山,直达东郊,不过,我们开春开打过猎,听猎户说那边是附近村民自行开荒种菜,方踩出了这条路,能抵达山顶废弃的寺庙。” 宝昕点头,拉拉允知的手:“哥哥,杀手追来,定然会走右边的路,阻止他们去东郊,我想着我们走得慢,不如我和姐姐走左边,你和庞大哥继续上山,帮阿摩哥哥一把。” 允知沉着脸:“不行,我怎能扔下你们?要么一起走左边,要么……” “哥!”生死攸关,怎能义气用事? 前世没发生过这事,他们庶七房就是个小透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参与,露脸的事从来没有庶七房。 所以,宝昕真的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在这里把命丢了?! 她还不到五岁,算夭折? 难道一世不如一世? “要不,我护着他们走左边,我的功夫不成,也只能护着他们走相对安全些的路。”庞维翀主动请缨,他伤了胳膊,战力更是减弱。 允知迟疑,目光扫过两个妹妹、沈妈妈、车夫、香芸云绡,咬牙:“好吧,若是不对,也别固守。” 将宝昕的手放到宝玥手里:“妹妹还小,再机灵也是最小的,你多护着她些。” 宝玥点头,也不多话,拉着宝昕就走上那条才出来的窄小山路。 “拜托!”允知冲走在最后的庞维翀一拱手,转身往右边的山路疾奔而去。 庞维翀顿了顿,拿剑砍下尚未掉完树叶的树枝,一边走,一边回身扫着薄雪路面的印迹,枯萎的树叶片片掉落,仿佛这边根本没人来过。 允知动作很快,连纵带跑,很快追上了秦恪他们。 “九妹妹他们呢?” 秦恪看只有允知一人,很是焦急,难道他们出了事? “他们走左边山路上山,庞兄跟着,应该……” 现在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一定没事,不过此刻也只能这样。 皇帝默了默,觉得自己的任性也许真的害了小丫头他们,那么胖乎乎珠圆玉润的可爱丫头,那么热情善良的小丫头,千万别出事。 “走吧,我不累了。” 皇帝一脸肃然,带头往山上快步行去,赶紧道东郊,就算不去军营,进了城那些人就束手无策了。 大喜公公带着小康小益拼命砍杀,他发现这些人其实功夫一般,只是占着人多的优势,训练有素,一轮一轮消耗着他们的体力。 幸好小康小益是血中杀出来的高手,而泰学泰永也很强,行正行远稍弱,却也能同时与几人对战,只有庞家的护卫功夫平平,胜在灵活,到现在对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有伤无死,倒也侥幸。 小康刚杀了一个踹飞一个,靠近大喜:“严总管,小的发现除了正在拼杀的,他们没什么人了。” 大喜眯了眯眼:“这一大片,想来有近百人了吧?居然没有用弓箭,奇怪。或许,他们发现老爷走了,所以……难道人都追过去了?动作快些,若是老爷有什么事,那可就是天塌了。” 小康一看,剩下的不过十多人,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试了试风向,点点头:“大家闪开。” 小益他们退后,手快地又杀了几人,小康将粉末洒出去,一下倒了一大片,趁机补刀,完事。 “没人了,我们过索桥,追上老爷子他们。” 几人动作很快,迅速过了索桥,没发现暗处有人看着他们的举动,发出了信号。 一道亮蓝划过天际,很快消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喜带着他们往山上冲,虽然有些疲惫,不过时间短,还能支撑。 “老了,当年于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唉,不服老不行啊。” 一边飞纵,一边感慨。他这样的人能长久留在皇帝身边,只会弄权哪里行,得有护着皇帝的本事,还得让皇帝不起疑心,难啊! 皇帝他们已经到了岔路,准备下山。 “也不知道他们怎样?”大喜跟随自己多年,不可能不担心。 “快些下山,就能找到帮手帮他们。”秦恪安慰他,老人家总是会多思多想。 上山容易下山难,又垫了雪,有些滑,秦恪扶着皇帝,小心地步步移动。 皇帝有些感动,他跟自己的儿孙很少亲近,没想到一时头脑发热到郊外来看施粥现场,却与这个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的孙子如此亲近。 “你……” “等等。”秦恪突然站住不走了,皇帝、唐斗、允知莫名地看着他,他眉头紧蹙:“你们打过猎吧?” “什么意思?” “有时候要活捉猎物,就会采取围猎的方式,把猎物赶进早就布置好的陷阱里。我觉得,应该回头,原路返回。” 皇帝一转念,也想通了,“走吧,回头。” 第45章 曲折 允知、唐斗无所谓,一个心中牵挂妹妹,一个听主子的,一听说回头,转身便往山上走。 天色黑沉沉的,仿佛已经入了夜,雪花越发密集,如同扯碎的棉絮,铺天盖地。 其实此时不过酉时初刻,人再极度紧张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而今在大雪中艰难前行,疲惫感与饥饿感同时袭来,每个人都有几分沮丧,脚下沉重许多。 幸好下山的路没走多远,很快回到了分岔路口,否则,这一晚上就浪费在风雪中了。 允知提剑在前面开路,越积越厚的雪让他不时回头提醒,秦恪回应着,走在山路外沿扶着皇帝,因为不敢点灯,每一步都必须小心。 允知望着大雪叹气,既然走回头路,要不要干脆去跟妹妹们会合?那条路狭窄,走起来更是危险,不知道妹妹怎样了?这么冷…… 他不敢想下去。 其实,他明白,妹妹应该是感恩秦兄弟的救命大恩,否则,没道理让他只顾外人,不顾亲人。 积雪越来越深,白雪的反光让黑沉沉的山路不那么难行,不过一行人的速度可与蜗牛相比。 “你怎么想的?怎么就觉得该回头?”皇帝一边走,一边询问秦恪,秦恪道:“刚才对战,对方实力一般,胜在人多,当时不曾细想,现在想来,不过是用假象引我们按照他们设计的路走而已。当然,送死的人倒是真的,真是太心狠了。” “嗯,那些人不是死士,当今东华国,也没有谁的财力能那么大养这么多死士,不过是平日里豢养的护卫。你年纪小小能想明白看透彻,倒是难得。” “而今敌在暗我们在明,必须仔细计算未来可能遭遇的险阻,准确判断敌情,否则我们就更加被动。既然我们失了先机,现在就更该步步为营。” “看来还学了些用兵之道哦。我倒是很想知道究竟在东郊安排了什么惊喜。” “也许是死士,也许是弓弩,也许……拿您在意的什么要挟于您,迫您低头。” “是啊,失策啊,人有贪欲,必然不顾一切,我怎么会以为他们的消息未必灵通,他们的胆子没那么大?!利欲熏心,飞蛾扑火,哼!” 秦恪挑眉,没说什么,不管老爷子惹下什么麻烦,这个麻烦都小不了。 “不要动气,雪天路滑,您小心些。” 皇帝重重地喘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本以为京城所有的动静都在自己的掌握中,没想到自己到现在也不能确定究竟是谁动了手?这些杀手,完全看不出路数。 他有布置,不过只是吩咐手下的人盯紧城内可疑的几家的动静,他不认为这些人会有大的动作,不过到城郊看看,哪里就能出事呢? 没想到啊…… “等等。”允知突然抬手:“有一群人上山来了,有血腥气,而且功夫很高。” 若不是偶尔积雪发出的喀嚓声,他一定不会注意有人逼近。 “怎么办?”允知觉得这事应该问老爷子,这里他年纪最大最有发言权。 “既然无法确定是敌是友,先往山上走。” 他们四人,定然不敌如蝗虫一般不断冲上来送死的杀手。说他们是杀手,倒是高看了他们,其实就是些炮灰。 四人转身往山上走,倒是快乐许多。 “近了,要不先躲一躲?”秦恪的耳力并不比允知差,拉着皇帝躲在了山石拐角。 他有些懊恼,积雪上的脚印很清晰,表示有人刚过去不久,若是被发现,只能拼死一战了。 早知道,应该更刻苦些,跟师傅把武艺学得更扎实,把身子练得更强壮,体力更好,也不至于人小体力不足后继乏力。 秦恪一边后悔,一边握紧了手里的刀。 却说宝昕一行顺着村民踩出来的山路上山,比预想中顺利。 “阿弥陀佛,希望贼人不会追到这条路,要追就追右边那条路好了。”沈妈妈喃喃道,头发蓬乱哪里还看得出是最得脸的管事妈妈。 山路寂静,宝昕宝玥很清楚地听到了她的祈求,愤怒不已:“沈妈妈,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沈妈妈这才想起七房大少爷跟去了,脸僵了僵,紧张之后腿部伤口火辣辣地疼,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六姑娘、九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伤口疼痛脑子迷糊了,求求你们,千万别扔下奴婢。” 宝昕宝玥无语,这刁奴! 庞维翀胳膊上的伤也很痛,不时用右手揉一把,宝昕看见,撩开裙摆,借庞维翀的剑割开棉布里裙的裙摆,撕下一条:“干净的,替你包扎一下。” 本来伤口止了血,可庞维翀要不时砍下树枝,这一动伤口再次裂开,自然更是疼痛。 “谢了啊。” 沈妈妈不敢让九姑娘撕布条替她包扎,还是搁下自己的里裙,将腿部伤处捆扎好,稍微舒服了些。 “咦,那是什么?”庞维翀无意间看见蓝光升腾,很快消失,诧异不已。 宝昕正好面对山下,也看见了,“莫非谁家放烟火?可这也太过短暂了。” 庞维翀皱眉:“不对,我爹说过,现在有些人特制了烟花,专门用来传递消息,难道……” 宝昕的手一下握紧,脸色苍白:“贼人传递消息,要么是屠尽目标,要么就是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庞维翀可比她大多了,平日里庞太师的教导多半过耳不听,可抵不住老是念叨,“如同连环计一般,一环扣一环。秦二他们走了右边,难道赶他们去东郊才是目的?” “他们危险了。”两人心情沉重。 “那怎么办?”宝玥想哭了,大哥是他们七房长子,娘又怀着弟弟,若大哥有个什么,可怎么得了? “要不,我追上他们,送个信?若他们也注意了蓝光就好了,自然能想到。” 秦恪人小鬼大,见微知著,就怕他们一直赶路棉衣注意周围变化。 “庞公子是吧?您看,我们这一行可就您有些能耐,您若是走了,我们就只有等死的命。夜黑雪大,我们……我们……呜呜呜……” 沈妈妈惟恐庞维翀离开,万一他们运气差有人追来,至少庞维翀还能一战,而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宝昕真想把沈妈妈踹下山去,这个人如此自私,那是根子上就坏了。 “我去吧。” 虽然自己走得慢,尽力吧,能帮一把是一把,若不幸丢命,那也是老天注定。 第46章 寻主 宝昕深感秦恪的救命大恩,又怜惜老爷子偌大年纪还要遭受这般惊吓,更忧心大哥的安危,虽然他们任何一个都比她强,但是,没在眼前就是放心不下各种恐惧。 如此这般,还不如找到他们,也许皮肉受苦,可精神愉快。 想明白这个道理,宝昕圆溜溜的眼亮闪闪,个子虽小,却仿佛充满了力量。 “去找到他们。”她胖乎乎的手一挥,下定决心。 庞维翀也激动了:“好,我陪你一起去,咱仨……” 宝昕轻飘飘地瞄了他一眼,庞维翀这才想起刁奴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呢,自嘲地摸摸鼻子:“这就走吧。” 香芸上前扶着宝昕:“姑娘在哪儿,奴婢在哪儿。” 宝昕摸摸香芸冻得发僵的手指,点点头,回头看宝玥:“姐姐,你们保重!” 宝玥心颤,伸手拽住她:“傻妹妹!我们是姐妹,你这小人人去就是个拖后腿的,你不在乎,那我们也厚着脸皮,同去,生死与共。” 庞维翀傻乎乎地看着宝玥笑,宝玥别开眼,难道说错了?笑什么笑! 云绡扶住宝玥:“奴婢伺候姑娘。” “哎哟,可痛死奴婢了。”沈妈妈一声哀嚎,坐倒在雪地上,“可怜奴婢年纪大了,受苦受累也就罢了,可是拖累姑娘们,那是奴婢绝对不能做的。” 宝昕呼出一口气:“沈妈妈腿脚不便,那就继续上山吧,至少能安全些。” 车夫嗫嚅道:“小的……小的扶沈妈妈上山好了,姑娘有事赶紧去。” 宝昕撇嘴,一个个的,贪生怕死。 “你姓……” “小的姓蒋,是七少夫人雇佣十年的长工。” 宝昕恍然,原来不是家生子也不是陪嫁,雇佣来的,没道理卖命。 “辛苦你了。” 车夫不过二十来岁,低垂着头不敢看她们。 “不敢当,姑娘放心,只管去。” 宝昕一行不再耽搁,连滑带溜地下了山。 沈妈妈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起身拍拍衣裙,哀怜地叹气:“花骨朵一般的姑娘家,却无端端地去送死,七房的人脑子坏了吧?若他们三个出事,七少夫人肚子里那个也保不住,可怜哦。” 蒋车夫“呸”了一声,“你这般做奴婢的,我也是开了眼界。他们不曾弃你,你却……还说风凉话,缺德。” “呵呵,是哦,我就这样,怎么地?臭小子,难道你就高风亮节,为了主子舍出命去?长工那也是仆,在雇佣期未满时就该护主,好意思说我,什么东西!” “你……我跟你不一样,我现在想去帮忙也不成,车辕砸下来,砸断了肋骨,也许还伤了内脏,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怎能去拖累他们?” 一声呛咳,口中溢出鲜红。 “你……你别死在这里,可不关我的事。” “走吧,上山寻个地方躲躲,没被杀死,别被冻死了。” 蒋车夫右手撑着右肋,走在沈妈妈身后,沈妈妈不敢再叨咕,两人慢慢往山上行去。 寺庙成了废墟,总还有几片瓦几堵墙可用吧?! 说来也巧,宝昕一身雪泥地溜到山脚,恰好碰上从山上下来的秦恪一行,让皇帝都很是意外。 “不是说你们上山躲避了吗?怎么下来了?难道,有人追过去了?” 宝昕摘下兜帽,兴奋地摇头,小脸红扑扑的,把看见蓝光的事说了,“怎么会突然出现蓝光呢,我们想着会不会是贼人递讯息,越想越不安,只好碰运气来寻你们。” 皇帝点头:“嗯,我们倒是没看见蓝光,只是觉得不对劲,所以回头。一群小家伙,还真是不能小看,连姑娘家都这般聪慧敏锐,我东华强大可期。” “我们东华本来就强大,老爷子这般不自信,皇帝知道了可就不高兴了,咯咯咯。唉,不过没想到京郊居然会有贼人出没,还无处可求助,都说京城灾害治理及时,这么一看,其实京城也并非真的在陛下掌握中嘛。” 皇帝脸色一僵,干笑两声,这里离京城实在算近,可真的遇上事,感觉如同在荒山野岭,若是普通人,早就绝望了。 也许,能在近郊间隔一定距离设置卫戍区,与京城守望相助,也能避免京城被围困时错过救援时机。 皇帝边走边思索,有大喜他们小心伺候着,其他人并不打扰他。 秦恪走到宝昕身边,拉着她的手:“让你们担心了。在山上,我们巧遇寻上山来的石修他们,差点没打起来。” “嗯?” 秦恪将他们在山上的行为全部讲给宝昕听,甚至将他们的分析也说了,完全不会去想宝昕是否能听懂。 宝昕声音又软又糯:“还真是折腾。” 希望能快些脱离险境,早些回到城里。 过了索桥,一行人站定,这原路返回,是返回施粥点到庄子去,还是直接进城? 若去庄子,也只是暂时安全,那些人只要知道他们没进城,那绝对会进行第二轮血腥杀戮,祸及无辜。 可进城……前路吉凶难卜,但是进城才是真的安全。 而且,宝昕也担心娘亲,没人给她送信,她绝对不会以为他们住在庄子里,这一晚上煎熬,对于一个有孕在身的人来说,绝不是好事。 “进城。” 皇帝习惯了发号施令,略作掂量,便帮他们做了决定。 虽然这一行有小姑娘,可是一群爷们儿还护不住她们? 众人应和,走上官道往京城而去。 刚走没多远,却听见附近林子里传出一阵马蹄声,一时间头皮微紧,迅速将老爷子和几位小姑娘围住,打起精神准备全力一搏。 马蹄声并不迅捷,“踢踏踢踏,”仿佛林中漫步一般向大家走来。 众人甚是疑惑,这是多高的功夫啊,能把他们全部视为无物? “踢踏踢踏,”终于走上了官道,“疾风!” 秦恪冲了过去,一把搂住马脖子,“疾风,你没事太好了,我顾不上你,你别生气。” 黑色的骏马在白雪中分外显眼,亲昵地凑近主人蹭了蹭。 原来,竟是众人受伤离开的马匹,虽然伤势轻重不一,却无一死亡,在疾风的带领下,前来寻主。 疾风的父血是野马王,疾风聪明强壮还有号召力,若在野外,定是新一任的野马王。 疾风与其它马相比伤势略轻,只是左前腿被砍伤,走动起来还会渗血,肚腹没伤,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允知的马不如疾风神骏,却很懂事,不仅前腿伤了,腹部也有伤,走动起来不时打着响鼻,好像在告诉大家它不是故意走这么慢。 允知很是心疼,从泰永那里拿了金疮药替它敷上,暂时没法包扎,能止血也好。 马匹与主人的关系,如同最亲密的兄弟,彼此交付信任,才能达成最佳的配合。 第47章 出城接应 永定侯府西偏院,灯火闪烁,通往主院的门早天色刚擦黑时就已经关闭,王氏坐立难安,让尤妈妈他们往外打探了一次又一次。 瑾儿姐妹大清早就出了门,天气寒冷,不可能在庄子上夜宿,可迟迟不归,又无人送信,究竟出了什么事? 越是想象,越是不安,王氏面对送上来的美味佳肴毫无食欲。 “人带少了,早知道不该听他们的,多带些人,此刻怎么也有消息了。” 她想着,会不会人手有限各有用处,所以大家都分身乏术。 “少夫人,您现在可怀着身孕,不能饿,也不能太过忧心。” “能不忧心吗?”王氏控制不住地大吼了一声,倒觉得心里舒坦不少,歉疚地看着尤妈妈:“我不是冲你发火。” “奴婢明白。” “不行,不能这么干坐着,让人备车,另传信到清坪巷,令王承重点选几个身手好的,我们出城接应他们姐妹。” “少夫人……” “不能再延迟,宁愿白走一趟,也不能因为这么点犹豫,错过救孩子们的时机。” 尤妈妈很快安排下去,王氏换好衣裙,另带了不少金疮药,令金妈妈留守,尤妈妈、春荻、夏锦随行。 他们要赶在一更末前出城找到他们姐妹,京城但凡天灾,都会在一更末宵禁,五更初解禁,能私下解决最好不过,免得还要惊动侯爷。 王承重是王家陪嫁过来的护卫,并未在明面上,平日里与其它十几人待在陪嫁的宅子里,替王氏在外跑动,所以,除了宁世昀,宝昕他们也是不知道的。 得了信,便知道少夫人遇见了非常事,点选十人,带了弓弩,到通往北郊的德通门与王氏汇合。 却说众人寻回了马匹,甚是高兴,也很欣慰,想着没有白白爱惜一场,均舍不得再骑上马让马儿受痛。 “走吧,快些走也能很快赶回去。” 四道城门关闭的时间不一样,德通门要二更末才关,所以,时间很充裕。 秦恪看了看宝昕,将宝昕一把抱起来放在疾风背上:“你年纪小分量轻,疾风不会有为难,疾风,对不对?” 疾风好像回应秦恪一般,甩了甩马头,打了个响鼻,秦恪奖励地拍拍马脖子,让宝昕抓住马鞍,自己牵着马走。 回头看见宝玥,有些迟疑,毕竟宝玥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而且还是宝昕的姐姐,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她在雪地走?嘶,该怎么办? 疾风再搭一个是没问题,可宝玥这个年纪,应该不方便抱上去吧?! “在下的马受伤也不算太重,六姑娘容小的扶你上马。”泰学常跟宁世昀在外奔波,察言观色那是小事一桩。 宝玥知道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点点头,允知上前将宝玥扶上马,泰学牵着,“我们走吧。” 庞维翀觉得自己慢了一步,干脆让自己的随从将香芸、云绡也扶上马,笑嘻嘻地道:“姑娘家出门少,今日这般很是不容易,也不会耽误我们的行程。” “嗯,不错。”皇帝点头,对这种行为倒是称许,“若是遇见麻烦,还可以让她们先行躲避。” 众人尚处于兴奋中,面对未知的前路,更是打起十足的精神,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奇怪,我们的马车、还有被杀的贼人,居然全都没了影儿,打扫得够干净啊,是不是全部扔进流云河了?” 宝昕人在疾风背上,看得较远,很是诧异自己看到的状况。 皇帝不由眯了眯眼,究竟是谁在主导这一切?是他认为的那人吗?他有这么大能耐? “能有这么充足的人手,这人是怎么掩盖这些人的身份的?东郊,到底安排了什么惊喜呢?我很好奇啊!” “老爷子,放下你的好奇心,保命要紧。老爷子是不是抢了人家的大生意,否则怎么会用这种破釜沉舟的架势对上您啊?” 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大生意可不是我抢的,是传到我手上的。破釜沉舟吗?呵呵,小丫头,你怕不怕啊?” 宝昕摇头:“我很惜命,可现在怕也没用嘛。” “会没事的。”皇帝点点头,迈出的步子越发沉稳。 唐斗主动来牵马:“公子,还是小的来吧,若前面有什么变故,小的会第一时间让九姑娘他们躲进林子里去。” 秦恪看了唐斗一眼,想了想:“好吧,她不会骑马,你可拉好了。” “放心好了。” 疾风虽然不能奔跑,走动的速度依然比宝昕自己走快得多,有节奏的马蹄声让宝昕两眼开始失神,兜帽遮住整个脸挡住了风雪,疲倦感席卷了她,她的头开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众人一看,哑然失笑,又颇有几分心酸。这还是个奶娃子啊,却行事进退有度,毫不娇气,又机灵又勇敢,万里难寻其一。 宝昕迷糊中反复提醒自己,不能睡,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可她很无奈,两眼好像糊了糯米浆睁不开,秦恪拍拍她的背让她伏在马背上,石修拿了一根又宽又长的束带将她缚在马鞍上,不至于跌落。 秦恪又将自己的披风盖在宝昕身上,裹严实,没一会儿,居然听她如猫儿一般打起了小呼噜。 “是我连累了你们!” 皇帝笑了笑,又长长叹气,不得不正视自己的任性,今后出门一定带足明的暗的护卫,让人再不敢轻举妄动。 “到底是欺我年纪大了,若是以前……哼!” 秦恪紧握手中剑,安慰老爷子:“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都是缘分。若您生气那就是亲者痛仇者快,顺了他们的意了。哎哟,好饿啊,早知道带几个杂面馒头,再带些小咸菜,啧啧。” 庞维翀气得嗷嗷叫:“秦二,别说了,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 这会儿谁不饿呢?快些赶回城就能大吃一顿好好歇一歇了。 越近城门,越是安静,大喜他们绷紧了神经,小康小益一跃而起,先行前去查探。 石修护卫在秦恪身边,与大喜拽着自家主子站住:“不对。” 没一会儿,小康小益回头,禀道:“远远一看,城门关闭,离城门不远处有几人,个个身手不凡。” 第48章 拔剑而起 身陷危机,面临大敌,众人迅速做出反应。 秦恪眼神示意唐斗,唐斗一个手势,牵马的几人将马全部牵到道旁林子里,扶了几位姑娘下马,让她们见机行事。 唐斗拍拍睡得很香的宝昕:“九姑娘,醒醒。” 宝昕“嗯”了一声,想抬头,却动不了,唐斗这才想起人还缚在马鞍上呢。 解开,将宝昕扶下马,然后把马全部拴好,叮嘱宝昕:“九姑娘,劲敌在前,公子让你们便宜行事,见机不对,只管先行离开。” 宝昕还有些迷糊,傻傻地任香芸把她扶到马腹前坐下。 唐斗又塞了一把短剑给宝昕,“公子让你拿着防身,”说罢,拔出自己的剑,追了过去。 马儿都是经过训练的,稍加安抚,安静地与几位姑娘待在林子里,只偶尔打个响鼻,倒是不足以惊动他人。 据小康所报,离城门百米处,有几人持刀在暗处静候,表面看很是放松,联系前后状况,猜测是在等候东郊消息。 皇帝不甘心地遥看城门,走了这么些路早就狼狈不堪,绝对不能功亏一篑。这些人若不能干脆利落地除掉,给对方时间布置,前路会更艰难。 秦恪小声询问:“杀?会不会错杀?” 此刻皇帝身为上位者的霸气四散,让人不由敬畏,总觉得有事还是跟他多多商量为好,哪怕他可能只是一介商贾。 小康小益、泰学泰永、行正行远、允知、大喜、庞维翀及跟随他的丁嘉庞丰各自站了自认最佳位置,唐斗石修跟在秦恪身后,随时准备掩杀过去。 对方不足十人,两方相距几十米,但是,远远的就能感觉到那一身的血腥气,必然是豢养的死士。 “不得不杀,也不会错杀。先前还说那些人太无能,原来死士在这时候用,看来培养的死士不多嘛。东郊等不到我们,必然会再次布置,到时候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 没有异议,众人隐藏身形缓缓靠近,准备杀他个出其不意。 没想到对方比想象中更灵敏,刚刚动作,很快感觉到,迅速举刀应战杀了过来。 死士经过残酷训练,从尸山血海中拼出来的,一人之力足以拼杀十人,刀刀凌厉,招招致命,身手着实厉害。 可小康小益那是护卫天下之主的人,是煞名在外的青龙卫,对方若是与行正行远这样的人对战,那是轻松愉快,可是对上小康小益,还是觉得很吃力的。 若不是小康小益已劳累了一场,奔波多时腹中饥饿,体力有些透支,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缠斗,僵持不下。 宝昕握着短剑靠着疾风,坐在香芸铺开的秦恪的披风上,宝玥搂着她的肩膀,眉头紧蹙,小心地呼吸,一颗心揪紧了。 宝昕虽然只打了个盹,但是精神好了不少。只是突然被塞了一把兵器,一时间愣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今天的遭遇对她而言,真的是从未经历过的,她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将短剑翻来覆去地看,她的手拿过针线,还从未拿过兵器,这感觉挺不错。 不远处传来打斗声,除了兵器相撞的脆响,竟然没有传说中对战必然发出的呼喝声,难道高手对战就是这般? 宝昕突然呼吸急促起来,倏地脱下披风扔在宝玥腿边,握紧短剑:“姐,你们躲好,我去看看。” “妹……” 宝玥刚喊出声,宝昕已经弯着身子跑远了。 宝玥恨恨地一拳砸在雪地上,想追过去,又怕添乱,玉一般的小脸雪白一片,眼中酸涩,心下暗自思忖:妹妹这是怎么了?她充什么能耐啊!那次进香之后,妹妹变得好强,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还不到五岁?! 宝昕自然明白自己太冲动,可是离死亡这么近,自己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朋友兄弟玩命一般拼杀,那心里如同油煎。 经历过死亡,才会珍惜活着的日子,经历过一世无助孤独,才希望无论生死,一定要与亲人兄弟朋友在一起,就是洒热血,那鲜血也热络络地喷在一处,黄泉路上相伴而行。 她的确小,可是她并不上阵,她掠阵成吗?她偷袭成吗? 越是靠近,她越紧张,不敢直立行走,半蹲半趴慢慢靠近。 脱下披风,她的锦袄是月白色,与雪地混为一体,倒成了掩护色。 此刻倒恨自己吃得太胖,圆滚滚的影响行进速度,不过,走一米少一米,此时离拼杀圈不足十米。 她觉得有些好笑,贼人为什么一定要穿统一的服色呢?还是黑色,在雪地里想杀错都不能。 对方倒下了一人,小康他们觉得压力顿减,灵机一动,他们做盾,引对方群攻,而庞维翀他们正好以多敌一,很快又拿下一个。 宝昕真想拍手叫好,什么时候战术都是有用的。 忽然,她发现离她不远的雪地有动静,雪花翻动,她趴得更低,死死盯住那处。 一个人从雪堆里蹲了起来,看起来比宝昕还矮,宝昕愕然,这里也有一个孩子?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状的物事,摸出火折子来。 那长条状物事宝昕不认识,可火折子平日里也会用到,绝对不会认错。 闪念间,她想到当初那道蓝光,若是这蓝光发出去,东郊埋伏的人得到消息,会不会采取更疯狂的举动追杀? 她一跃而起,短剑直刺过去,正中那人侧腰,那人歪倒,宝昕将他手里的长条状物事抢过来往后扔去,那人又怒又痛,不敢惊呼,扬手挥向正在拔剑的宝昕脸部,宝昕仰头,尖利的东西划过下颌,她“嘶”了一声,痛楚让她力气大增,拔出了短剑,又砍向那人的手臂。 “嗷!”再坚强也耐不住再次受到重创,那人喊叫出声,惊动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名死士。 雪地被鲜血染红了,力竭的宝昕软倒在地,看那死士转身冲过来,寒光闪过,劈向自己头部,宝昕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样离开,也比前世受那份屈辱好! 箭如流星,瞬间没入死士的后心,瞪眼倒地,圆溜溜的眼直愣愣地看着宝昕,诉说他的不甘。 “九姑娘,您没事吧?” 几人纵马而来,射箭之人正是王承重。 宝昕没说话,曾经离死亡那么近,怎么也不可能很快恢复。 以众敌寡,死士全部被拿下,还没来得及制住他们,却全部吐血而亡。 第49章 厚礼 宝昕坐在雪地上,有一种脱力的感觉,好半晌说不出话,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掉落在地雪亮的刀。 允知心酸,走过来,将妹妹搂在怀里,拍了拍:“没事了,别想了。” 秦恪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颇有几分失落,暗自惋叹瑾儿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妹妹,若是自己嫡亲的妹妹,此刻抱着她安抚她的人,就不会是允知。 终是不甘心,走过去故意打趣宝昕:“嘿,小冬瓜,厉害啊,竟然敢拔剑伤人,圆滚滚的,居然能跳得动!” 宝昕总算有了反应,跳起来柳眉倒竖,大声嚷嚷:“你才是冬瓜,你们全家都是冬瓜。” 大喜脸色微变,转头看皇帝,皇帝不自在地转开头,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最终打了个哈哈:“还别说,胖乎乎的,真像……好了,别闹了,快些回城迟则生变。大喜,把那受伤的东西带上,好好问问。” 王承重将受伤的人从地上拎起来扔给大喜,大喜接过来细细一看:“哟,竟然不是小孩子,看这脸,岁数不小了,是个侏儒。” 宝昕“啊”了一声,飞快地冲起来,凑近了看,被秦恪一把拽了过来,“靠那么近做什么?也不嫌晦气。”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小孩子出战,原来是这样。还好,否则我也对付不了他。他刚才想点燃一个东西,我扔掉了,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 小姑娘说话又脆又糯,血腥仿佛渐渐退避,只剩下簌簌飘落的洁白雪花,与淡淡的温馨感。 允知顺着宝昕手指的方向找了找,长条状物事丢得不远,捡回来递给秦恪,皇帝伸手接了过去:“嗯,是用来传递消息的,想来你们看见的蓝光就是这个发出的。” 转头递给大喜:“查,临洛城能制作这个的并不多。” “是。” 侏儒并非死士,被抓住也没有服毒,恶狠狠地瞪着害他失手的宝昕,一张脸上全是怨毒。 因为个头小便于隐蔽,他为自家主子办成了不少事,没想到会栽到一个小姑娘手上。 王承重于宝昕而言,只是听说过的王管事,而允知却是见过他的,但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农庄管事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功夫还很不错的样子。 王承重对允知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黑中泛红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意,按允知的指示接了宝玥她们过来,宝玥看见宝昕就拍了她后背两巴掌,眼泪扑簌簌地掉落,看得庞维翀一阵阵心疼。 他也奇怪啊,宝玥哭,他为什么难受呢? 嗯,就怪宁三不听话。 城门又如往常一般开了,皇帝的脸色阴沉沉的,究竟是谁在幕后主导这一切? 王氏当时带了人匆匆赶来,看城门紧闭,也很诧异,要求城门令即刻开门,城门令却称得到消息,有灾民趁机作乱,为了京畿安全,必须关闭城门。 王氏气怒交加,不得已搬出永定侯府的名头,幸好临走尤妈妈塞了侯爷的帖子给王氏,否则,还不知道怎么证明永定侯府与她有关系。 怕城门再次关闭,王氏带了人守在城门前,令王承重赶紧出城,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少爷和姑娘。 所以,人算不如天算,也是宝昕的福运好,王承重及时赶到救了她。 当他们进了城,看火把中王氏直挺的身姿,忍不住跑了过去,母女抱作一团。 王氏忍住眼泪,“没事就好,我们回家吧。” 允知强忍眼泪,扶住王氏:“娘,您快上车,您不怕冷,弟弟也怕冷。” 王氏笑了,“你怎么也相信你妹妹的话?饿了吧?好了,我们回家吧。秦公子、庞公子,要不要去我们家吃点东西?一直准备着的。” 秦恪、庞维翀拱手:“谢谢伯母,我们也得赶回去好好歇息,改日一定讨扰。” 皇帝进了城门,听了王承重讲述他们出城的过程,已经明白了其中关窍,抬手拍拍秦恪的肩膀,对庞维翀他们笑了笑:“今日是我连累了大家,改日,一定厚礼相谢。我不会放过害大家受累吃苦的人。就此告辞!” 城内接应的人到了,皇帝上了马,又回头看了看秦恪,点头笑了笑,纵马而去。 宝昕傻乎乎地看着皇帝的背影,迷迷糊糊地:“阿摩哥哥,老爷子好像特别满意你呢,对你好和蔼的样子。” “嗤!” 庞维翀插嘴:“老爷子都不知道我们住那儿叫什么,怎么送礼啊?” 秦恪鄙夷地推他:“丢人,你还真等着收礼?我们是为了收礼帮他的?嗤,别说你认识我。石修唐斗,走了。” 三人与众人辞别,欲牵马而行,王氏阻止:“王管事,你们分出四匹马给秦公子、庞公子。” “是。” 允知骑了护卫们匀出来的马,心中又很多疑问,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闷在心里。 王氏将宝昕宝玥紧紧抱在怀里,好像失而复得的珍宝。原来她的感觉没错,孩子们果然遇上劫难。 就着火把的光,她早就看见宝昕下颌长长的血迹,心中的疼痛难以描述,暗自压下,待回了府再延请良医,希望不会留下疤痕。 宝昕宝玥完全放松下来,在娘亲怀里那份温暖的感觉,让两人很满足,昏昏欲睡。 王氏想起王承重的回话,后怕不已,差点,她就失去了他们! 她轻轻地拍抚着她们,下决心回家也不过问她们曾经历了什么,今后出门必须让他们多带几个护卫保护她们。 刚进了燕雀巷,就听见护卫前来回禀:“夫人,永定侯府门前点着火把,站着好些人。” 王氏了然,不过是院子里的眼线将她夜间出门的消息送到了侯夫人跟前,这是等着兴师问罪呢。 “王管事,你带着人先走。” 待护卫们离开,王氏才让车慢慢前行,径自往西偏院角门而去。 刚拐弯,守在大门前的护卫就跑了过来拦住马车:“七少夫人,侯夫人请你到庆辉堂说话。” 王氏恼怒:“我若不去呢?” 护卫们没想到庶房少夫人敢抗拒侯夫人,不由面面相觑,一人大胆上前:“今日侯夫人身边的沈妈妈去了城郊,可随七少夫人回来了?” 宝昕宝玥被吵醒了,听到问及沈妈妈,捂住嘴瞪大眼,她们早就把她给忘记了,现在派人出城寻找,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50章 乱斗 王氏看姐妹俩表情有异,抬眉示意两人,俩姐妹齐齐摇头,先应付护卫再遣人去寻好了。有蒋车夫照应,想来不会出大事。 “沈妈妈?没看见。好了,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瑾儿的伤还得抓紧时间诊治,再耽误留下疤痕怎么得了?! 护卫不让路:“对不起,七少夫人,您好事跟我们去一趟的好,否则,我们也交不了差啊。” 王氏气恼,不过侯府护卫,竟然完全不把七房放在眼里,按常理,知会一声,去不去就是七房的事。现在怎么?想强行逼迫? “泰学泰永,把他们撵开。” “是。” 泰学泰永是宁世昀自己收下的护卫,身手了得,绝对不是侯府一般护卫能比的。再加上行正行远帮手,几名护卫被迫让开,看马车驶离,咬牙进府回禀侯夫人,自然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 金妈妈安排好之后,一直等在角门处,看他们回来,不断地“阿弥陀佛”,看宝昕能下颌长长的血痕,那眼泪忍不住地掉,大声直呼童妈妈,让赶紧准备热水。 童妈妈忙不迭地赶过来,又是一番嚎哭,她奶大的姑娘,怎么就这般多灾多难呢? 宝昕嘻嘻笑:“没事,真的,擦点药就好。” 她不在乎容颜受损,相反,她绝对这样很好,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脸部有疤痕的女子,这一生都不可能进宫伺候,那黑暗屈辱的日子,再也不会落到她头上。 这样,挺好! 王氏有孕在身,又是惊吓又是担忧又是劳累,已经支撑不住,靠坐在宝昕床头,使唤人伺候她的小女儿。 “允知,你让泰学泰永再辛苦一下,拿了侯府的帖子,出城去把沈妈妈他们寻回来,顺便让人去请府医。这么晚估计也不方便叨扰卢太医,只能让府医先看看上点药,若要保证不落下疤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儿子明白,这就去。” 宝昕洗好换好衣裙,香薷端来吃食,童妈妈在她身后替她擦干头发,宝昕大口地吃着,不时地轻轻呼痛,她刚才照过镜子,右下颌的伤很深的。 也不知道侏儒拿什么划伤她的,若不是看他挥手本能偏头,此刻伤的就不是右下颌了。 她拍拍小胸脯,庆幸不已。 吃食有两荤两素一汤,还煮了鲜虾馄钝,宝昕一口一个,吃得欢腾,好歹感觉饿断了的肠子接上了,这才慢了下来。 屋外一阵喧闹,西偏院的角门开了,十来名壮仆在孙妈妈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王氏冷了脸:“孙妈妈,侯夫人就是这般教导你们规矩的?怎么,养肥了胆子,就以为是主子了?” 孙妈妈面无表情,浅浅一礼:“七少夫人架子太大,没办法啊,夫人只好让我们来请,还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动呢,还请七少夫人体恤奴婢,自己走一趟呗。” 宝昕怒火上拱,把没吃完的馄饨砸在了孙妈妈脚下,孙妈妈惊叫一声,一张脸通红,急促地呼吸:“七少夫人责怪奴婢没规矩,奴婢看啊,九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大半天在外担惊受怕,回家还得受刁奴的气,宝昕哪里肯依,她可是用短剑刺过人的,不再是奶娃娃了。 “金妈妈、童妈妈,把人都叫来,这什么东西都欺负到头上了,全叫来,给我打出去。” 一时间,整个西偏院的丫头管事妈妈粗使婆子全来了,有的手里拿着擀面杖,有的手里握着笤帚,还有的,干脆拎了把铁铲,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宝昕摁住想起身的王氏:“娘,交给我们姐妹就好。” 拽住敢过来的宝玥站到门前台阶上:“你们都认识,这是侯夫人身边伺候的孙妈妈,她今日发疯到西偏院来欺主,自认是属于我西偏院的,上手给我打,一切后果我们承担。若沾亲带故或者不敢动手的,站到一边,我们也不会责怪你们。” 各房伺候的、院子里粗使的,加起来也有几十人,听到召唤都赶了过来,并不知道原因。 此刻,听了宝昕的解释,转眼退去一半。 笑话,侯府是侯夫人当家做主,与她贴身伺候的人动手?那是嫌自己过得太自在。 宝昕已经很满意了,比她认为的要多得多嘛。 “打,打出西偏院。” 童妈妈、金妈妈抢先出手,擀面杖打腿,笤帚打背,壮仆也不是等着挨打的性子,与西偏院的人打成一片。 宝昕两臂环抱,乜斜着眼看孙妈妈:“多亲热啊,难得的亲近机会。诶,你们可别忘了跟孙妈妈也亲近亲近。” 孙妈妈闭了闭眼,难怪侯夫人将庶房看作眼中钉肉中刺,看庶七房这叛逆性子,今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妨害嫡房的事呢。 恶狠狠地转头瞪着宝昕:“九姑娘,让他们住手,否则,可别怪奴婢对你不敬。” “你敢!”宝昕怒吼:“我也不怕你对我不敬,来啊,动手啊,不动手你全家都是乌龟王八。” “你……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宝昕哼哼,“你们私下说的,比这更不堪。何况,我说什么了?我都被吓住了,还能说话?打,这次不打服,以后谁都能到西偏院来踩一踩,你们想被踩吗?泥土才愿意被踩。伤了的,除了给治伤,还会给赏。” 壮仆虽然厉害,可耐不住西偏院人多啊,一个不留神就被打得嗷嗷叫,不一会儿都鼻青脸肿地,很是狼狈。 “诶诶,你们谁来亲近一下孙妈妈啊?她站在这里好孤独好寂寞,你们不能厚此薄彼。” 两名拿笤帚的冲过来,迫于孙妈妈平日的余威,有些不敢动手,孙妈妈得意地瞟宝昕一眼,她可是做了多年管事妈妈,拐弯的人情也不少。 “打,谁打得利索,赏一两银子。” 柔顺娴雅的宝玥开口了,那两人不再迟疑,舞动笤帚打了过来。 一两银子诶,那可是重赏。 天气寒冷又穿得厚实,打在身上其实不痛,可孙妈妈损了面子,不管不顾起来,伸手就要抓宝昕,想拉到侯夫人跟前去,宝昕跳开,机灵的香芸回头进屋,把吃剩的两盘荤菜端来,递给宝昕。 宝昕目露赞赏,接过一盘泼过去,正泼在孙妈妈脸上,孙妈妈脚下停滞,笤帚扫过脸颊,火辣辣地疼。 “请孙妈妈吃荤菜。”宝昕大叫,众人情绪更是高涨,打得更准更欢快了。 “庶房贱胚子,以后没你们好果子吃。” “哼,无论什么果子,你送的我们敬谢不敏,也轮不到你送。”宝玥声音沉沉地,拉过宝昕,掏出手帕替她擦手:“一股子油味。真难闻。” 王氏在屋子里不放心,想出来,春荻夏锦拉住她:“七少夫人,今日已经闹开了,您就当不知道,否则,难免吃挂落。” “会不会出人命?” “哪能!九姑娘现在可精灵了。大冷天的,只要不动刀子,要不了命,放心,您好好歇一歇,今晚可够折腾了。” “好吧。”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怒吼:“你们在做什么?” 第51章 根由 这一声怒吼,可称得上惊天动地,那怒吼的尾音还带着破响,可想而知其恼怒的程度。 侯府的奴仆,平日里被严格教导过,在主子跟前、在主子院子里不得无故大声嬉笑喧闹,所以,主子吩咐的架要打,却是悄悄地打,偶尔发出几声“嗷嗷”的叫声,不过是呼痛而已。 相比之下,宝昕笑嘻嘻嘲讽孙妈妈的喧腾,比打架还闹热。 王氏一直凝神关注院子里的动静,乍然听到这一声怒吼,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侯爷怎么来了?我要不要出去?”一边嘀咕,一边就准备下床。 春荻拉住她:“这下您就更不能出去了,您太过劳累,又受了寒,动了胎气,得静养。您看,陪着九姑娘回屋,就靠床头起不来了,院子里的事哪里还有精神去管?!” “哦?可我只是累,没动胎气啊。” 夏锦吃吃地笑:“侯爷发现了院子里的乱事,您现在只能‘动了胎气’,您睡着了,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出去,身为儿媳妇,一个管教不力可就逃不掉了。” 王氏暗自叹气,听话地侧身向内躺下,由着她们盖上锦被。好吧,他们一家子担惊受怕一整晚,凭什么还要不问青红皂白受侯夫人的腌臜气? 为了沈妈妈?她有多大脸,能比七房所有主子有脸面? 宁盛樑其实刚回府,没想到护卫回禀,侯夫人要他们强请七房少夫人前去回话,可少夫人强势拒绝,径自回了西偏院。 做儿媳妇的这般不敬嫡婆母,这也太骄纵了。 想了想,他决定去庆辉堂看看,庶七房自请到城郊施粥,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还没到庆辉堂,又听说侯夫人遣了仆妇到西偏院,而七房允知少爷又要请府医过去,终是不放心,转道往西偏院来看看,没想到看见这一场大乱斗! 孙妈妈呜咽着跪下:“侯爷,奴婢遵侯夫人令请七少夫人前去回话,没想到……侯爷要给奴婢们做主啊!” 孙妈妈头上还挂着几根肉丝,汤料让她的脸色有些发黑,看起来很可笑。 宁侯爷抬手指着她的头:“这……这是什么?” 孙妈妈低头:“是九姑娘泼在奴婢头上的,说请奴婢吃荤菜。” 宁侯爷转了小半圈,“你们,还有你们,为什么打架?” 西偏院一粗使婆子放下手里的擀面杖,大喉咙在夜里特别响亮:“姑娘们是主子,主子需要奴婢出手,奴婢就动手了。侯爷放心,奴婢的擀面杖没往要命处使。” 宝昕拍手:“说得好,听主子的话,就是忠仆,明日有赏。” “放肆!”宁侯爷气怒交加,点着宝昕:“你的教养呢?你身为侯府姑娘的端庄呢?小六,你为什么不拦着你妹妹?传出去像什么样?!” 宝玥倒是规矩,蹲身福礼:“祖父,可小六觉得妹妹做得好,既然妹妹没错,小六拦她做什么?小六不仅不能拦,还得帮她。” 童妈妈端了一把椅子来,金妈妈斟茶,宁侯爷也不矫情,径自坐在廊下:“哦?教唆下人斗殴,你们还觉得没错?把侯府弄得乌烟瘴气,你们还觉得很对?我就奇怪了,平日里的乖巧机灵懂事上哪儿去了?装的?” “祖父,您这话可不对,您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就责怪上了,我们姐妹可不服气。是,您是长辈,是侯府的当家人,您说我们不乖巧不机灵不懂事,我们不能反对,否则那是我们脸皮厚自夸。可若您因为看到表面就认定我们不懂事,还真冤枉我们姐妹。” 宝昕一双眼圆溜溜亮闪闪的,在零星的几盏灯笼照射下,显得有些幽深。 “小九儿啊,打从你进香遇险归来,长进可不是一般呐,人怎么可能一下就变得伶牙俐齿了?字没学几个,还长篇大论了?莫非……”宁侯爷抬眼打量宝昕,眼里有着不容忽视的疑惑。 “祖父,人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若是还如此懵懂,那么,离真正的死亡就近了。孙女是不得不懂事,不得不长进。” 宁侯爷无力抬手摆了摆:“你个奶娃子,我跟你说不着,你娘呢?让她出来,我得好好问问,江南世族的王氏,就是让她这么教导我侯府姑娘的?” 春荻早就出来了,听到提及少夫人,与金妈妈跪到一处:“回侯爷话,今日少夫人久等不见姑娘回家,情急之下出门相迎,动了胎气,送九姑娘回了房就躺在九姑娘床上动弹不得,昏睡过去,只等府医前来诊脉。” 宁侯爷恍然,原来请府医是为了这事? 那么,这一大群奴仆前来吵闹,想做什么?想害了侯府血脉? “孙妈妈,你可有话说?” 孙妈妈哪里知道七少夫人动了胎气,连忙辩解:“奴婢没能进屋,在院子里就闹起来了。” “祖父,若不是我院中众人阻拦,这些刁奴还想强押娘亲去庆辉堂。我喜欢弟弟,我不能让弟弟被这群刁奴害了性命。” “奴婢不敢!” 打架斗殴与谋害侯府血脉,轻重可完全不一样,壮仆怎么可能认下这罪,纷纷求饶。 “侯爷,奴婢等人只是听从孙妈妈吩咐,至于七少夫人动了胎气一事,奴婢等真的不知道。” 一面黑身壮的妇人辩解,想把可能的罪过全部推到孙妈妈头上,看侯爷不为所动,想了想,又道:“或许,孙妈妈知道七少夫人动了胎气,故意前来闹事,好让七少夫人不得安宁。” “放屁!” 孙妈妈唾液横飞,热血上头,手指颤抖着:“贱妇,提拔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突然想起侯爷当面,委顿在地:“侯爷,奴婢一时失口,望侯爷恕罪。侯夫人白日遣了沈妈妈到城郊施粥点,可晚间沈妈妈和伺候她的小丫头、车夫都没回来,侯夫人心善挂念,问了一声,对,这才是事情的起源。” “沈妈妈?” “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惹了什么事,被七房处置了?” 孙妈妈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惊恐地看向宝昕宝玥,仿佛她们手里正握着一把滴血的刀…… 谋害沈妈妈? 那个怕死装伤重的沈妈妈?那个关键时候退缩的沈妈妈? 宝昕嘲讽地放声大笑:“咯咯咯咯,谋害沈妈妈?孙妈妈,你太有趣了,她算什么东西!” 宁侯爷突然怒了:“小九儿,跪下!” 第52章 过日子 永定侯以武立世,自有身为武者天生的煞气和威严,久在上位又是长辈,宝昕也不敢再放肆,乖乖地跪倒在地,一张小嘴噘得老高,心中委屈,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宁侯爷缓了语气:“你还委屈上了?知道为什么让你跪下吗?” 宝昕不想说话,看着廊檐外洁净的雪花,怔怔地。 宁侯爷想到她还小,道理不讲明,她哪里知道做错了什么? “祖父罚你,是因为你对生命的不尊重。沈妈妈虽然是奴仆,她的性命却不该被轻贱。祖父是怕你久而久之变成心狠的人呐。” 宝昕懒得说话,可宝玥不愿意妹妹受这冤枉气,也跪倒在宝昕身边:“祖父,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能随便给九妹妹扣上这样的罪名?我们承认,沈妈妈的确到了城郊施粥点,可她一来,不顾那么多村民和外人,风凉话没少说。路上遇上了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寻了借口躲避,不愿意与我们同舟共济,我们能奈她何?祖父,这就说明我们轻贱生命了?” 宁侯爷有些傻眼,真的错怪他们了? “既然沈妈妈躲避了危险,那么,现在她人呢?” 说着话,侯夫人从门外走进了院子,一双利眼狠狠地瞪着他们姐妹。 宝玥扶额,这一个两个的为什么就这么不消停?她还没吃饱呢。 百翠、百梅扶了侯夫人上廊檐,又自去搬来椅子坐下。其实侯夫人站在外面听了好一阵儿了,听说侯爷到西偏院来了,她随后就赶了过来,没想到啊,庶七房胆子这么大,还敢聚众斗殴。 “沈妈妈是奉命行事,不过想到城郊帮把手,她素来忠直严厉,你们听不惯是有的,别把良言当作风凉话,这可不是身为主子该有的胸怀。” 看她们姐妹跪着,侯夫人还是很高兴的,自觉努把力,一定能让庶七房好好摔一跤。 “是啊,忠言逆耳嘛,爬到主子头上威风,是不是做主子的就该跪下写个大大的服字啊?”宝昕冷冷地慢慢地说着,心底凉飕飕的。原本上次侯爷站在七房一边帮了一把还挺让她亲近的,现在么,呵呵! “按说,长辈跟前哪怕是猫啊狗啊,那也得敬着,何况是人?!你们不把沈妈妈放在眼里,让她下落不明,还泼污水给她,这是眼里没我。” 侯夫人嘴角挂着浅笑,眼底冰冷,死丫头,什么都想怼一怼,找死啊! “说吧,沈妈妈被你们怎么了?难怪不敢过来回话,这事自己圆不过来,当然不敢来主院了。” “我就不明白了,”宝昕呵呵两声,“七房出钱出力,还自愿到城郊施粥,怎么就碍了人的眼?沈妈妈一介刁奴,有眼的都知道,怎么就成了功臣一般?沈妈妈怕死退却,我们不怪她自保,怎么成了被我们害了命去?算了,真不想说话了,人命大事,报官吧,可得好好为您的宝贝奴仆主持公道!” 一时间,院子里安静异常,仿佛能听见侯夫人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你以为,我不敢?” “敢,怎么不敢呢?!祖母最是公道正义,哪里会放过我等这样害人性命的罪人?沈妈妈的面子大啊,在侯府也算半个主子了,”眼睛扫过宁侯爷,“赶紧去报官,让我们得个秋后处斩,看雪亮的砍刀在半空挥舞,‘唰’地一声,利落地砍下脑袋,鲜血四溅,那眼还能直愣愣地看着您,多带劲!” 想起前世哥哥被处斩刑,宝昕的话越说越心疼,仿佛再次看见当日哥哥那惨样,更是狠侯夫人几分,连带宁侯爷也恨上了。 虽然刀挥起来的时候她早就离开不敢看,可是哥哥的绝望和疼痛,她感同身受。 凭什么要与他们和平相处,不,绝不,谁出手就掰折谁的手! 本来宁侯爷还在为刚才宝昕看他那一眼郁闷,为什么说到沈妈妈如同半个主子要看他一眼?他与沈妈妈毫无干系啊,难道有人再背后说什么污言秽语? 可听宝昕后面说的话,那沉甸甸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被一种悲凉的感觉侵袭,眼睛又酸又涩。他的儿孙,怎么可能落到那种境地?! 王氏挣扎着起身,她很疲惫,她的腿沉沉的如坠了千斤,她担忧过度,她只是很累,整个身子靠在夏锦身上,慢慢走了出来。 她的孩子在受罪,她的心理如同油煎,不能再躲避。 “见过侯爷、侯夫人。” 她是江南王氏,她有她的骄傲。 嫁给庶子,她愿意,低调多年并没有让谁满意,还让儿女受苦良多,她不会再退让。 侯夫人乜斜着眼:“哟,知道躲不过,终于舍得出来了?长辈召唤居然敢强势推辞,你这是大不敬!你看这西偏院,你看看你手下的奴仆,你看看你教导的姑娘们,你可知罪?我要让老七休了你。” 终于将打算多年的心思说了出来,褚氏顺畅不已。对,就是让老七休了这妇人,看她还怎么得意! 她的眼透着兴奋,想象着马上就能看见王氏跪下求饶的倒霉样,闷笑得心痒痒的。 王氏闭眼望天,为宁世昀感到悲哀:“侯爷也是这么打算的?” 宁侯爷瞪了褚氏一眼,慢悠悠地道:“为什么不到主院回话?这的确也算是大不敬。” 王氏挺直了身子:“儿女至晚未归,儿媳担忧寝食难安,可有错?天黑不见儿女,儿媳出门相迎,有错?惊扰过度,儿媳动了胎气,为子嗣着想好好歇息安胎,有错?” 走到宝昕跟前,拉起她来,抬起她的下颌:“小女儿遇贼人受伤不轻,儿媳怕她留下疤痕,着急赶回来就医,有错?” 热泪顺着玉白的脸庞滑下,纤纤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宝昕的脸庞,宝玥过来与妹妹、娘亲抱成一团,泣不成声。 “孩子们一心行善积德,老天有眼,也会记他们一份功德,只有心中污浊者,才会处处以污浊视人。” 院子里光线不是很明亮,宝昕又矮小,圆胖,宁侯爷还真没看见她右下颌长长的伤痕。 乍然看见,除了惊骇,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不希望孩子长歪了,所以说话难免严厉,可小九儿怎么就不能好好解释?为什么就不告诉他受伤了? 侯夫人还想说话,宁侯爷沉声道:“你那么在乎沈妈妈,等找了回来,你自出府跟她过日子去。” 第53章 好药也难过 永定侯说得严厉,褚氏觉得大失脸面,不由捂脸嚎哭:“我这是为了谁啊,侯爷说话也忒无情了。” “那你说说,你让人来强请老七家的过去,究竟想做什么?我还真不相信,你为个仆妇能做到这样!再得脸,能爬到主子头上踩着主子?” 呃! 褚氏一哽:她哪里敢说,得到消息说王氏私自出门,而老七又不在,想着也许能逮住王氏的把柄,出其不意让她到主院回话,一定能让她乱了心神。 她不敢说,沈妈妈天黑了还没回府,她想着也许沈妈妈发现了七房在城郊打着施粥行善之名,不过混日子而已,这般作弊的行为,更是把七房打趴下的好机会。 至于沈妈妈的安全,还真不在她眼中。为主子尽忠,那不是她该做的吗? “我……一切都是为了侯府好,为了七房好,难道我还能害他们?王氏天黑了还出门,难道我就不能过问一下?她还怀着侯府的血脉呢,这般不管不顾,有个散失,怎么对得起侯府,怎么对得起老七?” “哼!”她说的,宁侯爷一个字都不相信。 “府医呢?不是早就叫了他吗?怎么还不来?是不是不想在侯府待了?” 褚氏脸色微僵,府医早来了,是她说没什么事,让他又退下了。 嗯,不能承认。 她别开眼,示意百梅悄悄出去寻府医,可不能让侯爷发落府医时,让自己落不是。小九的伤看起来很严重,若真的留下疤痕,那自己一定会被迁怒。 宁侯爷让金妈妈到外院跑一趟,吩咐罗管事去请卢太医。 金妈妈还没出内院,就遇见了与罗管事一通进来的卢太医。 “又要麻烦卢太医了,我家九姑娘……” 卢太医摆手:“我都知道了,放心我带了好药。” 金妈妈虽然好奇是谁请了卢太医,可当务之急,是赶紧给九姑娘上药。 卢太医进了西偏院,与宁侯爷见了礼,童妈妈便引了卢太医进屋。 王氏牵着宝昕,正要进去,宝昕想起什么,回头吩咐:“你们也别在这里发呆了,赶紧地,到厨下再准备些吃食,我还没吃饱呢。” 宁侯爷气笑了,你没吃饱,还把吃食砸人头上?让人准备吃食不过是借口吧?这是怕自己秋后算账。 “都退下吧,你也回去。孙妈妈,记得去领罚。” 孙妈妈哭丧着脸,满心憋屈地磕头:“奴婢明白。” 王氏没心情送侯夫人离开,嘱咐金妈妈他们去送,自己带着宝昕宝玥进屋,让卢太医为宝昕查看伤势。 秦恪送来的八角琉璃灯很亮堂,卢太医看了半晌,点头:“这是什么东西伤的?还挺尖利,伤口深呐。” “那……会不会留下疤痕?” 卢太医不敢保证,谨慎地回道:“这不好说,我这有好药,将息得好,伤痕会很浅,九姑娘年纪小,完全愈合的可能还是挺大的。” 王氏“哼哼”了两声,生生地忍住了即将出口的哽咽,她不希望宝昕会因为脸上有伤而变得颓废。 “那这么说起来,是没事的了?还好还好。” 卢太医拿出特制的清创药水,替宝昕擦拭伤口:“忍着些,会有些刺激感,不过不会很痛。一定是九姑娘调皮了对吧?以后可要文静些哦。” 宝昕笑了笑:“我不怕痛,也不怕留下疤痕,卢太医您就放心诊治吧。” “真勇敢!这白色的药膏是止血的,待伤口愈合,再用生机的绿色药膏,半个月不能沾水,不能吃辛辣的,不能用深色的调料,记住了?” 宝昕打了个呵欠,皱眉抚腮:“没想到打呵欠都痛,刚才怎么不觉得呢?!” “刚才?刚才你哪有心思想着伤口,你只想着‘打仗’呢。”宁侯爷走了进来,冷哼道。 宝昕噘嘴,虽然这是事实,可是她并没有做错。任奴仆踩踏,今后还有清静日子过吗? 卢太医将药膏厚厚地上了一层,拿细棉布裹上:“一日一换,三日后两日一换,七日后换药膏。” “卢太医,伤口如此深,七日就可用生肌的药膏了吗?” 宁侯爷打过仗受过伤,对于创伤药的疗效还是有些了解的,宝昕下颌的伤口用深可见骨来形容都不为过,他们究竟遇见了什么事? “这药,可是好药,侯爷放心好了。” 禁宫拿出来的药,能不好吗? 白色药膏擦在伤口上,有一种吃生姜的感觉,慢慢地,伤口变得火辣辣地,宝昕倒吸一口凉气。 “卢太医,会不会用错药了啊?火辣辣地,很难受,我晚上怎么睡觉呢?” 一边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真的很难受。 “九姑娘,秦公子可说了,你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姑娘,因为不知道你是被什么利器所伤,什么药最好就用什么药。这药刚开始用会有些疼痛刺激感,但是,止血防腐的效果非常好。” “秦公子?阿摩哥哥?难怪。” 难怪卢太医会不请自来,难怪会用这么好的药,原来是应阿摩哥哥所请。 “好吧,我一定能忍住的。” “今日难过些,我保证,明日就会轻很多。” “卢太医可知庞府公子怎样?” “我没去,但是我知道庞府小公子受了皮外伤,不严重,袁太医去了。你就安心养伤,管那么多作甚!” “嗯,呜呜,我知道了,谢谢卢太医。我不是想哭,我只是……呜呜,忍不住。” 屋子里众人都很心酸,哪个小姑娘受伤不是嚎啕大哭各种撒娇,可宝昕却能控制情绪全力配合,还真是…… “过两日我再来看看,这里有内服的方子,每日一剂,一日三次,饭后服。” 童妈妈接过药方,宁侯爷亲自送卢太医出门,并送上丰厚的谢仪。 “罗管事,七房允知少爷去哪儿了?” 罗叔登跟随宁侯爷多年,自然明白侯爷找七房少爷的目的:“允知少爷与泰学他们一起出城了,说是去接沈妈妈他们。” “哦,若他回府,让他立即来外书房,我等他。” “是。” 第54章 陪伴 宝昕很疲倦,服了药,便早早地上了床,向左侧身而睡。 童妈妈亲自值夜,准备了温热的枣茶在暖壶里,屋子里两盆炭,很暖和,估计半夜会口干。 宝昕以为能很快睡着,没想到睡得很浅,稍微一点动静便会惊醒,然后继续感受如针扎一般的绵密疼痛。 “童妈妈,你回屋睡吧,让我自己待着,这样也许会睡得好些。” “可是……好吧,奴婢就在隔壁屋,你叫一声能听到。” 宝昕哼哼两声,表示知道了,两手在被子里紧握着,撵走童妈妈,她就可有肆意地呼痛了,也不必担心惊扰谁引人过问,她还得费神安慰别人,累。 童妈妈忍着泪出门,虚掩着外门,在门外站了片刻,拿手帕沾了沾眼角,进了隔壁屋,就睡在靠门前的榻上。 宝昕听动静,知道童妈妈出去了,终于可以哎哟哎哟自在呼痛了。 “该死的贼人,该死的侏儒,哎哟,痛死我了,这什么药啊,卢太医真是太坏了,呜呜,还不如不上药呢,呜呜。”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童妈妈隐约听见,不敢动,默默地流泪,如同一个泪人。她就知道,九姑娘太贴心,惟恐他们担心,她一直忍着痛,可怜哟。 宝昕呜呜咽咽边说边哭,感觉心里舒服多了。唉,回到小时候没多久啊,怎么这么多灾多难! 赶明儿,是不是该去拜拜? 迷迷糊糊,她睡了过去。 窗户被打开,一个人影跳了进来,静静地蹲在宝昕床前,看她脸上的湿润,暗自叹息。 来人是熟门熟路的秦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熏香炉,又点上一块梅花冷香饼,放在靠近床榻的案几上。这冷香饼从野路子来的,里面有止痛安神的成分,至少能保证瑾儿安眠好几个时辰。 那种白色药膏,每用一次刺激感就减弱一分,明日瑾儿就不会如今日这般难受了。 瑾,乃美玉,他不能让她的脸上留下疤痕。 冷香慢慢扩散,宝昕渐渐睡沉,还打起了小呼噜,如一只猫儿。 秦恪笑了笑,从宝昕枕边拿了手帕,替她擦净眼泪,他看见,宝昕居然翘起了唇角。 他其实来了好一阵了,因为宝昕在里面发泄,他就一直站在窗外,听着,心疼着,暗下决心要努力变得强大,谁说皇孙就不能成为江湖高人? 他刚才翻墙去过庞府,看望庞维翀,也送了些好药过去,知道他要夜探宝昕,庞大那个不安分的居然想跟来,被秦恪拒绝。 来过一次,还上瘾了不成?! 他虽然能耐大,可是他年纪不大,也会疲倦,裹紧身上的厚实披风,靠坐在宝昕床头睡着了。 唐斗奇怪,怎么自家公子还没出来呢? 这一看,哟嗬,睡着了?还好公子这姿势不会腿麻手麻,屋子里也暖和,院子里很安静,除了隔壁。 悄悄在隔壁屋子门口点燃安神香,没一会儿浅睡的童妈妈就睡沉了,唐斗替她掩上门,回到宝昕屋内。 到窗前知会石修他们,让他们寻地方躲避风雪,天亮前一定要叫醒公子,回身到外间榻上靠着打盹。 这一天,累得像狗一样。 宝昕睡醒,已是近午。 她两眼茫然地望着帐顶,奇怪,昨天晚上为什么睡觉意外地香甜?整晚就没感觉到疼痛。 屋子里还有未散的冷梅香,可这冷梅香与平日里用的不一样,带着淡淡的苦味,莫非变质了? 不对,昨天晚上她可没点冷梅香。 “姑娘醒了?”童妈妈走了进来,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地,昨晚奴婢在隔壁睡得可沉了,要不是香芸来叫,奴婢还醒不过来。这就起吗?” “嗯。” 现在洗漱需要人仔细帮衬,洗好之后,童妈妈替她梳头,宝昕偏头问她:“昨晚点了冷梅香?” 童妈妈摇头:“忘记问卢太医,怕那冷梅香与药相冲,所以没点。姑娘今晚要点吗?” “那倒不必。” 香芸香薷捧来药汁和膳食:“姑娘,先喝药,再用膳。” “我这是晚早饭早午饭?娘呢?姐姐呢?也不知道昨晚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六姑娘与七少夫人到主院去了,他们一早就来看过你,说能睡是好事,让你尽管睡,谁也不许惊扰。” 宝昕吃了个菜包子,喝了一碗红枣粥,就着小菜吃了一个小花卷,蹙眉:“今日怎么没有虾饺?” 香芸又替她盛了一碗粥:“暂时不能吃虾蟹,说是发物。” “哦,那晚些让他们给我做馄饨,要牛肉的。” “上火,不成。” “羊肉?” “也是发物。” 受了伤,嘴也要受委屈,宝昕很不高兴。 “给姑娘做蒸饺吧?白菜猪肉馅的,再放点冬菇木耳黄花,熬点清鸡汤。” 宝昕想了想,还是比较满意。 “童妈妈,我想出门。” “姑娘,你受了伤,必须静养,这还包着呢,怎么能出门?” 宝昕急啊,她不确定进入腊月还会不会有雪灾,她记得大伯父那时候就是腊月的雪灾救助了彭信。 经昨晚一事,她希望能有自己的护卫力量,最快的就是施恩于人,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报答。 “这不是伤了脸嘛,腿还是好的。而且,出门都有马车,又不出城,怕什么。” 无论怎样,得去碰碰运气,万一运气好呢?! “姑娘想去哪儿?” “我想雇请两名大夫,到酒仙桥那一带去走走,那里落魄的行乞的人多,看能不能帮他们一把。” 童妈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去不去的,等少夫人回来再说。吃饱了吗?姑娘歇着吧。” “娘他们到主院做什么?难道是侯夫人寻衅?” “是侯爷叫过去的,应该没什么大事。哎哟,我的姑娘,你能不能少担心些?现在养伤为重。”童妈妈说着,声音哽咽了。 童妈妈忧心过度嘛,不过小伤,自己都不在意,她那么难受做什么? 何况,有伤疤很好,就算前路艰难,也不会再是那种艰难。 “知道了。童妈妈,泰学他们把沈妈妈带回来了吗?” 童妈妈愣了愣,一大早忙碌,又忧心姑娘,她还真的没留意沈妈妈的事。 “姑娘想知道?那奴婢去打听打听?” 第55章 无心插柳 酒仙桥得名,得回溯到几百年前。 当时有一南方学子赴京赶考,不幸名落孙山。借酒浇愁,一人就喝下了一斤多烈酒,在无名石拱桥侧狂写发泄怀才不遇的诗词,不慎掉落桥下溺亡。 诗词颇有几分风骨,欣赏者寻了石匠将诗词雕刻在石桥上,永久留下溺水学子的好诗墨宝。 此事传到皇帝耳中,觉得这样的才子怎么可能名落孙山,特调了他的考卷查看,果然有蹊跷,追封了他“进士”,并赐下桥名为“酒仙桥”。 于是民间有传说,学子真的成了酒仙,被佛祖接到了天庭。 为什么宝昕记得大伯父是在酒仙桥遇见彭信的呢?因为大伯父不仅赞叹彭信的能耐,更对遇见的地方感到惊奇,那是第一座有名字的桥,更难得的是,桥名乃是御赐。 宝昕带着童妈妈、香芸香薷坐在王氏准备的马车上,车外由王承重带人跟随护卫,她很无奈。 毕竟昨日才受伤今日却闹着出门,没哪个做父母的愿意。 可王氏出自江南世族,没有那种小家子气,觉得既然瑾儿确实有要事待办,多带些人出去就是。 就像瑾儿说的,脸部有伤,又不是脚上有伤,哪里去不得?! 何况,看孩子今日气色和心情都好了很多,若是强硬拘着,会不会让她憋屈影响伤口愈合? 卢太医可没保证,一定不会留下疤痕。 唉!若是容颜受损,将来……再说吧。 王承重他们外表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可实际上,本事不小,宝昕也很放心。 宝昕努力回想彭信的模样,除了记得他很高有些黑之外,再模样其他印象。 究竟彭信当日遇见什么样的困难,会对大伯父以命相护?自己寻上门去制造施恩的机会,会不会被发现被拒绝? 王氏替她安排了两名大夫,各掌内外,后面的马车上带了些常备成药和药材,有几筐热杂面馒头,几坛子杂菜,里面有肉丁,还带了些棉袍和棉被,马车不小,塞得满满的。 万一运气好,万一彭信现在提前出现了,万一就寻到了呢? 大不了,腊月间还来,总得打起精神跟大伯父抢一抢,否则,等大伯父得了势成为侯爷,自己更没有胜算了。 酒仙桥在城内往西走,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没想到还挺远。 “姑娘,这里人员混杂,还是别下车了吧?小的们把东西送出去就好了。” 宝昕笑了笑,扶着童妈妈的手下了车。 施粥点在北城外城,酒仙桥的人如果想吃,必须自行赶往北城施粥点。 宝昕也能理解,集中在一起施粥,至少能彼此照应安全能保障,就算受灾严重,灾民大批入城,也不会有多大威胁。 更甚者,也便于京兆府与五城兵马司对安全的布置,不用分散兵力。想要处处周全,望望会处处疏漏。 今日雪花零星飘洒,路面被清理,没有积雪。 宝昕深深地吸气,顾不上自己的举止远远超出五岁孩子的能力范畴。 “王管事,知道这一片哪里行乞的人最多吗?” 彭信不是本地人,好像从外地来的,在临洛城落魄,与行乞者为伍,差点丢了性命。 他那般的能耐,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乞丐吗?酒仙桥背后有条巷子,叫豆芽棚,那里穿小巷,离城中心的酒楼和市集都很近,能为乞丐带来收益。” 宝昕知道,有的小巷子因为太窄,不能通过马车,可人从巷子走,能节省很多时间,算是捷径。 “我们过去看看。” 王承重带了四个人,令两人护卫马车,宝昕留下香薷和童妈妈,只带了香芸和大夫,一起往豆芽棚走去。 酒仙桥不过一座石拱桥,有岁月积淀的沧桑,却没有任何观赏性,宝昕只瞟了一眼,就完全没有兴趣了。她想着,什么酒仙桥,若是边上有酒坊倒还应景,就这么孤零零一座桥,还酒仙呢! 若自己有权力,就把酒仙桥改成九仙桥。嘶,那样会不会再溺亡几人? 阿弥陀佛,不能取这名儿啊!那是害人。 “姑娘,不能往前走了。” 王承重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看向前面,一群乞丐在几座废弃的屋子前聚集,脸没有想象的脏污,看他们走进来,也不急着上前讨要,只是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们。 “姑娘,不能轻举妄动。” “妄动什么啊,我又不害他们。” 宝昕扬声招呼:“给位,我带了些杂面馒头和几样过油小菜,还带了大夫为身子不适的人诊治,有需要的就到酒仙桥附近。” 棉袍和棉被有限,宝昕没有宣之于口,看看谁的衣服最破烂,有选择地送出就行了。 “两名大夫,有一个擅长外科,若有外伤可要抓紧诊治。” 王管事大声道:“这是永定侯府的姑娘,特意前来相助。” “永定侯府?” 永定侯以武立世,还是很有几分威名的,有人率先站了起来往外走,然后,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去。 宝昕眼都不敢眨,嫌披风兜帽阻挡视线,掀开兜帽,露出了手上的下颌。 一老者经过他们身边,好奇地指着宝昕的下颌:“小姑娘这是怎么了?” 王管事代答:“侯府七房在北郊施粥,姑娘回城的时候受了伤,本来该静养,可她放心不下,想着这边没人过来,就亲自来了。” 老者点头:“姑娘这么小,就有颗善心,将来必得善报。” “老人家,你们这里面有没有受伤很严重的,突降大雪屋子倒塌,很多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亡。” “很严重的?老夫倒是不曾留意。”老者捋着胡须,认真想了想才回答。 “老人家,看你模样,不应该混迹于乞丐群啊,难道有什么苦衷?” 宝昕看他胡须满面,实在猜测不出他的年纪,看他谈吐言语不俗,好奇他为何落魄? “唉,一言难尽。老夫家逢巨变,妻离子散,多年寻找无果,宗族无靠,总得先活着,才能继续寻找。” “不知老人家高寿?” “哈哈,还高寿呢,老夫年近不惑。” 不老嘛。 “先生可会算账?我处要开木雕店,若先生精于算学,不妨一试。若不精,也可以安排做其他的,接触的人多了,寻找妻儿的机会更大。” 他愣了愣:“可以吗?在下姓邱。” “自然。邱先生先到酒仙桥帮忙分发东西,完事带你去寻住处安顿。” 第56章 制造施恩的机会 留下邱先生,完全是被他那一身的气度所吸引。 落魄至此,虽无锦衣华服,邱先生却将布袍浆洗得十分干净,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时人年过而立便会蓄须,满面胡须虽然让他看起来显老,但是双眼的清华掩饰不了。 宝昕断定,这是一个跌落云端却不自弃的男子,是可用之人。 他们在豆芽棚一边走一边查看,王承重他们不知道姑娘查看什么,看神态好像在找人,可什么人会沦落到这般田地,还要劳烦姑娘来寻? “姑娘,好像没什么人了,还要继续走吗?” 宝昕站住脚,咬唇,莫非不再这一代?酒仙桥如此宽,究竟在何处呢?为什么想偶遇制造施恩的机会如此难啊? “除了豆芽棚,还有哪里会是外地来的人集中落脚地?” “据小的所知,酒仙桥附近除了豆芽棚,也就相邻的麻柳巷会有外乡落魄之人落脚。临洛城管得严,流民多了会被撵出城去,附近乡村落脚的应该也不少。” “多了会被撵?若到村子里又被撵怎么办?又饿又冻怎么活下去?” “所以,七爷在北城城郊施粥,有一部分就是流落在乡村的流民。每年年底或重大节庆,城里都会清查一次。乞丐若在这里有人庇护还是能够继续待下去的。” “庇护的意思是?” “有人交了一定费用,得了默许。” 宝昕叹息,看来今天不会有收获了,太难了。也许,真的要到腊月再来碰运气? 就是说嘛,自从她回来就没清爽过,好运怎么会突然站到自己这边! “你们估算过吗,刚才召集的人不少了吧?” “不少了,再多估计就不够了,还得来一趟。” 宝昕觉得没达到目的,自己一下泄了气:“走吧,把东西发完早些回去,我可答应了娘亲的。” 香芸不明白姑娘为什么突然没了精气神,难道伤口又疼了? 她快走两步查看最后两处屋子,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在一个火盆边烤着什么,便脆生生地招呼:“几位,酒仙桥边有杂面馒头,有小菜,快去领。” 几人抬头看她,不太相信的模样。 “快去啊,我们是永定侯府的,我家姑娘特来相助各位。” 一个年纪不大的看起来十多岁的半大小子起身问她:“可有棉袍?太冷了。” 香芸想起来,姑娘并没吩咐将棉袍棉被送出去,莫非另有他用? 没敢回答,转头看姑娘,宝昕自然听见了,点了点头,香芸笑嘻嘻地回头应声:“有的,虽然不多,你们几人还是能顾上。” 他们不仅穿得薄,而且破烂不堪,还能悠闲地在废墟一般的院子里烤东西,香芸也是佩服。 几人陆续出门,往酒仙桥而去,半大小子却退回塌了半边的屋子,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低垂着头,很是难过的样子,嘴里还嘀咕着:“也好,吃饱了上路,黄泉路才有力气走。” 经过香芸身边,抬头笑了笑:“谢谢你们。” 低头正要走,宝昕叫住他:“看你刚才的样子,难道屋子里还有人?我还带了大夫哦,有伤有病都能看。不过这回跟在我身边的,是最擅长治疗外伤的张大夫。” 小子两眼一亮,虽然宝昕看起来太小,可他不会因此不恭敬:“姑娘大善。屋内是我一飞叔,被人所害本来就伤势严重,屋子塌倒时又救了我更是伤上加伤,此刻高热不退,伤口又化脓,凑钱请了大夫,只说让他吃好喝好好好送走。我……” “所以,你想拿些东西喂它,然后让他做个饱死鬼?难得你还能记得顾及恩人。” “应该的。” “刚才那些人是你家人?朋友?” “不是,他们就是后来的,也是没地方可去。” 什么一飞,看来不是彭信,虽然很失望,但是,若能救下也是积德。 这个张大夫可不是随便找的,他虽然现在无名,可他的医术在随后几年可是大大有名的。 此时的大夫,若说谁擅长什么,并非就只擅长某一样。 比如张大夫,他对于外伤的治疗很有心得,家中还有治愈外伤的家传秘方,可对于内科,他一样不弱。 “真的可以看看吗?要钱不?我……没钱了。” 宝昕翻了个白眼,有钱还待在这里? “不过,若能治疗我一飞叔,我愿意替你做白工,卖身进府也成。” 王承重哈哈大笑:“小子,鬼精鬼精的,还知道为自己谋出路哈。” 宝昕嘴角翘了翘,示意张大夫:“请大夫尽全力救治,我会承担所有费用。” 张大夫不过三十多岁,中等个头,三绺长须,脸型略方,眉眼间看起来朴实敦厚。 他不明白侯府姑娘怎么会找到他的,不过,却很高兴被个小姑娘信任,点点头,让那小子带路,进去看伤者。 宝昕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前路漫漫,不可懈怠,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找到彭信。就算他不帮自己,也不能让他成为大伯父的爪牙。 过了一盏茶时间,张大夫才走了出来,手上有些血污,他就地抓了把雪擦拭,一会儿就干净如初。 “张大夫,如何?还能救吗?” 张大夫原本沉肃的脸展露笑容:“也是他运气好,遇见姑娘。此人应该是游走江湖之人,受伤本不算事,关键是还中了毒,在下割除腐肉,又喂他服下解毒丸药,再服用一个月汤药,余毒可清,创伤可愈。” 宝昕松了口气,她也怕给人希望却是绝望。 “小子,你不是要免费替我做工吗?正要我也需要人,替你和你一飞叔安置好,以后你就替我做事,可成?” 小子跪倒在地:“小子叫宋小牛,十二岁,家在离京百里的虎头湾,八岁进京在首饰店做学徒,十五岁才能返家探亲。十岁时虎头湾疫症没了爹娘,哥嫂不知去向,十一岁时主家出了事,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事,从此流落京城,谢姑娘收留。” 王管事很满意这小子,很机灵啊,知道将自己的情况如实说出来。 宝昕想着,也只能先替他们赁屋而住,待有机会,还是自己买几处房产才是。 也好,反正自己需要人做事,嗯,老天爷送来的人还都不弱。 屋子里那个伤者就算比不得彭信,可身为江湖人,身手应该也不错,若他愿意留下,倒是能帮不少忙。 这机会落到他头上,也算他的造化。 第57章 庶孽嫡孽 把人交给王承重安顿,宝昕带着童妈妈他们先回府。 或许是因为先前分了神,感觉不到伤口的刺痛,现在安静下来,一阵阵刺痛袭来,她哎哟连声,倚靠着童妈妈直哼哼。 童妈妈心疼不已,为什么姑娘就不能懵懂一些,这么小管那么多做什么?! “姑娘,不是奴婢多嘴,你能不能多多爱惜一下自己?这脸……这脸都……这些事交给少夫人交给七爷,还有少爷六姑娘帮衬,那么多仆妇做事,为什么你要亲历亲为?操心太过,老得快哟。” 宝昕“噗”地一声笑了,童妈妈那表情太夸张了,可是,她知道童妈妈是真心疼惜她,抱着童妈妈的胳膊摇了摇,奶声奶气地求饶:“我错了,好不好?看,妈妈眼角都热得流汗了。” “去,谁眼睛流汗啊!”童妈妈知道九姑娘故意逗趣,也很捧场,擦掉眼角的湿润,搂着九姑娘轻拍:“回去该喝药换药了。” “嗯,好痛啊。妈妈,不是我自找苦吃,我总觉得现在不多费些心思,将来费心思也没用了,咱是庶房,得预先谋划,就是那什么来着,哦,未雨绸缪。” “九姑娘,聪慧过度,于身子不利,妈妈还是希望姑娘能好好享受现在的天真童稚,不希望姑娘背负太多,妈妈心疼死了。” 宝昕点点头,暗自叹气,今后要好好保护自己,做什么事不能以损伤为结局。 所以嘛,得多找帮手啊。 “唉,真是难!” 童妈妈不想问究竟有什么难题是不能交给少夫人他们来解决的,她只知道,自从进香落难,九姑娘就变得很有主意。 这样是好或者不好,童妈妈无法评价,若是九姑娘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种变化应该还不错。 “姑娘,府门前好像是长房、三房的马车,看来我们不能悄悄从西偏远的角门溜回去了。” 宝昕掀开帘子,看见宝祺、宝筌他们正在下车,听见动静,全部站住,看向他们。 “真烦人。” 昨晚西偏院那场热闹,想来已经传了开去,或许她已经被编排成嚣张跋扈还有几分作妖的怪丫头。 “二姐姐,你们刚回来?”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在外面,宝祺这方面做得尤其好,毕竟,她希望自己能嫁得好嫁得高。 果然,宝祺一脸心疼地上前,轻轻抓起她的双手,好像受伤的是那双胖乎乎手背还有肉窝窝的小手。 “九妹妹,你受苦了。” 宝昕眼眸闪了闪,挣扎开来,掀开兜帽:“二姐姐,我手没事,是脸上受伤了。” 宝祺的眼里有着幸灾乐祸,她觉得九妹妹一定看不懂。 “可怜,今后要记住别再淘气。” 此刻燕雀巷人来人往,比前几日大雪时热闹些,看他们傻傻地在府门前叙话,总有人好奇地打量一番,或者干脆驻足听个热闹。 淘气? 别说没淘气,就算是真的,同为侯府姑娘,做姐姐的难道不该遮掩一二,回府再教导? 真不明白,二姐姐为什么对七房就那么看不顺眼! “二姐姐,你听谁说的?我可没淘气,是去城郊施粥遇上刁民,唉,你们在城里当然好了,还有安全保障。” 宝筌跳出来,指着宝昕:“就是淘气!现在天气不好,哪里来的那么些刁民?哄人也要看看对象嘛。二姐姐,我就说上次也是她淘气掉落土坑,却不要脸地推到我和宝筝头上,现在打脸了吧?!” 旁人小声议论:“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顽皮,小小年纪还知道嫁祸呢。” 有人不以为意:“小姑娘知道什么,一定是大人教的,无德无品的身为长辈的人。” “小姑娘可惜了,容貌有损,将来就难喽。” …… 宝昕深吸一口气,以前怎么不知道燕雀巷有如此多的闲人呢?! 宝祺还算稳重,可宝筌宝筝那得意的小模样,简直快上天了。 “七姐姐,八姐姐,进香回来掉落土坑一事,你们不是已经受了惩罚吗?现在这样,难道想说祖父、祖母不公正?要不,外面再到祖父祖母跟前理论理论?” “至于我脸上的伤,的确被贼人所伤,有很多人可作证,怎么到你们口里就成了淘气顽皮?是不是将来你们无论遇见什么事别人都不必担负责任,那都是你们自己淘气顽皮所致?” “呃……” “九妹妹,我们也是关心你。” “打着关心的旗号,却实施伤害之行,这是做姐姐该做的吗?二姐姐,你可比妹妹我大八岁呢,就是七姐姐八姐姐也比我大了四岁,你们做姐姐还做得真好,侯府都不必修葺围墙了。” 侯府隐私被大量曝光,围墙能起什么作用?不如拆掉。 宝祺脸红了,低头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姐姐没留神,疏忽了。” “我本来可以直接进府,毕竟我的伤需要换药,我也需要服药,因为看你们在府门前,身为妹妹哪能当作没看见呢,没想到这一停下就被无中生有地寻衅,呵呵。” 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太过分,谁那么无聊要跟永定侯府对上啊,又不是深仇大恨。看小姑娘眼神不善地扫过他们,尴尬地笑了笑,各自离去。 宝筌恨恨地道:“昨晚你怂恿西偏院的仆妇与祖母院子里的人打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虚伪!今日祖母都气病了,哼,你个大不孝的庶孽。” “打了又怎样?该打!你不服气,也可以让人来,大家切磋切磋嘛。庶孽?庶我承认,孽?大家同为侯府血脉,一脉相承,我们是庶孽,你们就是嫡孽,要尊贵一起尊贵,要贱,一起贱,呸,谁怕谁!” 宝祺愕然地捂住胸口,九妹妹怎么入市井出身的泼妇一般?难怪昨日会出手打人,完全忘记侯府规矩了。 “好了,别说了,继续在侯府门前丢脸,祖父该遣人出来罚我们了。都是姐姐的错,不该拉着妹妹闲话,你看,越说越远了。妹妹还是好好将息,寻神医看看伤处,莫要耽误,贻误终身啊。” 宝昕不由扶额,要想诅咒自己尽管明说,藏藏掖掖的,没胆鼠辈。 容颜有损,又不是完全毁容,她不知道多满意呢! 昂着头,径自大步踏上阶梯进了府。 走着瞧,让他们看看庶孽是怎么一步步爬高,让他们好好看看庶门风华。 第58章 初议分家 宝昕不能走捷径,进了府门,就得先到侯夫人跟前问安,看足侯夫人那张各种冷漠虚伪的脸,然后才能回去,这是她不愿意从府门进来的原因。 庆辉堂很安静,没看见孙妈妈沈妈妈,只有百字排头的翠儿、梅儿、蓉儿、莲儿安排小丫头们做事,看她过来,赶紧进去禀报。 宝昕暗想,也许褚氏会抓住机会给她教训,没想到百翠出来告诉她,侯夫人身子不太爽利,让她先回去,好好养伤是正经。 宝昕假意问候两句,带了童妈妈他们回西偏院。 出门前匆忙,明明看出娘亲姐姐一脸心事,她还没来得及问呢。 “九姑娘回来了。” 刚进了院子,尤妈妈远远看见,便嚷嚷了一句,迎了上来:“九姑娘出门可顺利?” “劳妈妈挂念,还好。娘亲呢?姐姐呢?” “在少夫人屋子里呢,少爷也在,奴婢下去安排晚膳。” “嗯,你去吧。” 宝昕让香芸回屋取药,让香薷去厨房帮忙,童妈妈回屋歇息,自己进了屋子。 “娘,姐姐,哥哥。” 王氏他们好像正在说着什么,看她进来全部笑微微地打量她,让宝昕莫名。 “怎么了?” “我的瑾儿,不是一时好玩,而是懂事了,想为爹娘分忧了。” “娘,你怎么说话如此奇怪?瑾儿是你的女儿,是你的贴心小棉袄,自然要为爹娘分忧。” 宝昕脸皮厚地自夸,钻进王氏怀里撒娇,宝玥羞羞脸,她冲宝玥做鬼脸。 允知看着妹妹包裹住的下颌,两眼酸*******妹,伤口可疼?昨晚都不知道伤得如此重。” “没事。对了,娘,我出门前你们好像有什么事,究竟怎么了?” 王氏叹了口气,搂着宝昕拍了拍:“你爹上午回来过。” 原来,泰永泰学与允知他们寻了沈妈妈和蒋师傅回来,安顿好他们,清晨就回了城郊,将他们所知道的情况向宁世昀禀报。 宁世昀没想到妻女会受到如此对待,心如油煎,把诸事交待管事后,赶了回来,走进宁侯爷的善庆堂,跪倒在地。 “爹,我们七房愧对侯夫人的关爱,不配在侯府继续生活,请您将我们分出去吧。” 宁侯爷看他跪下,本来有些懵,一听他想分家,就怒了:“放屁,爹未死娘仍在,你竟敢提这样不孝的要求?逆子!” “爹说得对,儿子是逆子,不配在侯府的荫蔽下过安生日子,儿子知罪,请您将我们七房撵出去,儿子愿意净身分出去,绝无二话。” 宁侯爷粗喘几口气,慢慢坐下来,冷冷一笑:“昨晚的事,你都知道了?” 宁世昀眯了眯眼,“嫡母总想着从七房鸡蛋里挑骨头,就因为儿子在跟前刺眼,不如离开,嫡母该怎么吃鸡蛋就好好吃,不用担心骨头梗着。儿子什么都不要,只图妻儿有安乐日子。” “呸,当老子不知道,王氏嫁妆丰厚,分出去你们的日子不是一个好过就能说完的,还什么都不要,你缺什么啊?!” “儿子缺的东西很多,最缺的,是打小亲娘的疼惜,您能补给我吗?现在缺的,是对亲娘的孝敬,您能成全我吗?其实说净身出户也不对,儿子希望能接亲娘到身边孝敬,儿子最最最愧对的,是亲娘……千辛万苦将我生下给我生命的嫡嫡亲的生母。” “还有,爹说话也忒难听了,王氏嫁妆丰厚,那是她的,您孙子孙女可以用,唯独儿子不能,儿子得多厚的脸皮多不要脸,才去算计自家女人的嫁妆啊?儿子是那吃软饭的货?” 宁侯爷恼怒,一只茶杯飞了出去:“反了你了!来人,让王氏来,我就要问问,她也想分出去?” 宁世昀冷笑:“侯爷威风啊,还想着折腾有孕在身的儿媳,本事不小哦。儿子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佩服祖父的当机立断,家和万事兴,既然不和,不如分开,远香近臭,也能挽救一二兄弟情分。” 宁侯爷不理他,由他跪着,自己端着罗管事重新沏好的茶轻抿。 道理他明白,庶房不得嫡妻的心他也知道,可现在分家,那是成心让整个临洛城看他们的笑话? 宁世昀知道自己老子的个性,他也不急,只担心王氏不明内情,白白担心。 “您就倔吧,想来嫡母是很愿意把我们分出去的。” 起了这个心,嫡母一定会使尽手段,让七房远离侯府。 宝玥不放心,亲自扶了王氏过来,王氏一进门,看宁世昀跪着,心就揪紧了。 “见过父亲。不知道唤儿媳来有什么吩咐?” 宁侯爷抬眼看了看她,抬手让她坐,王氏为了身子只好坐下,却斜着身子不面对跪着的宁世昀。 “你家七爷呢,想净身出户。我觉得平日里你最是通情达理,这种不孝的事绝对不会支持的,对不对?” 王氏有些哭笑不得,侯爷难道不明白,七房夫妻一体,不管夫君做得对与否,她都必须支持。 何况,她早就这么期望着,可是,她绝对不能率先提出。 王氏起身跪下:“夫君是儿媳的天,自然夫君怎么说,儿媳怎么做。若父亲觉得不妥,儿媳代夫君请罪,请父亲大度体谅些。” 体谅,而不是饶恕,因为无过错。 宁侯爷一直觉得王氏温婉,没想到…… “我知道,沈妈妈一事是起因,不对,是由头,可她毕竟是嫡母,你们就不能……” “不能。”宁世昀截断他的话:“儿子皮糙肉厚,就算被整死也无所谓,一天天一年年,也这么忍过来了。可是,瑾儿不到五岁,王氏还怀着我的孩子,我由着他们被屈被欺负,我还是人吗?还算男人吗?还配做丈夫做父亲吗?” 宁世昀激动起来,吼叫着,脖子上青筋一条条地,仿佛一支支射向宁侯爷的箭。 “你想多了。” “将来侯府是大哥的,早早地把我们清理出去,也能给大哥一个清净的侯府,否则日子长了,小心一个个心大了不好收拾。” “哼!” 王氏看了宁世昀一眼,两眼带笑:“夫君,无论你怎么做,我们都支持你,你是个好夫君,是个好父亲。” 宁侯爷扶额,十分无奈:“分家,现在是不可能的。至于该怎么做,我先想想,你们回去吧。” 看宁世昀不懂,瞪他:“刚才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就没想过陪你跪着的人,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 宁世昀撇嘴,上前扶起王氏,也没告退,出门与宝玥汇合,送到西偏院门口。 “我就不进去了,免得看了瑾儿心酸。明日我再回来。” 他怕看见小女儿,那么小,听说伤痕划过整个右下颌,他惟恐看见孩子忍不住哭泣。 “分家么?嘶,以前都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宝昕摸摸菱角一般的粉唇,眼里透出算计。 第59章 何其有幸 “瑾儿也赞同分家?” 王氏带着商量的语气问宝昕。 她现在可不敢小看小女儿,先前以为她只是贪玩,其实一次次事情经历下来,孩子是真的聪慧,是真的为七房着想。 孩子莫名就懂事了,可母女天性,她知道这是她嫡亲的闺女,既然是自己的骨肉,又何必追究孩子为什么变化如此大呢?! 想做什么,只要合理,放手做好了。 “娘,其实分家对谁都好。爹爹不是侯夫人的亲子,要她大度亲近些,怎么可能?能容许爹爹长大成人成家立业,算是不错了。于她而言,侯府的一切,都是她亲子的,谁想分薄嫡子的利益,谁就是她的敌人。” “所以,若是真的能分出去,她就没有针对我们庶房的理由和机会了,生命有限,每日浪费在争斗上,真不划算。” 宝玥点点头,又点点头:“现在是祖父不愿意,也许他觉得太打脸了。” “空闲时,我们再推一把好了。不能分家,若爹爹能放外任,像五房那样,也不错。” “都不是短时间能达成了,罢了,慢慢来吧。” 王氏隐忍多年,也不在乎再忍一忍,毕竟,她还怀着孩子呢。 “娘,能不能把存在钱庄的钱给我?我要用的。” 王氏“哦”了一声,“你想做什么?” 宝昕扳着手指数:“第一,要和庞大、阿摩哥哥合伙开店,需要银子吧?第二,今日又收留了几人,我要买房子安顿,签下契约就让他们搬进去;其三,哎呀,我不会乱用的,算借我的好吧?” 宝昕觉得下颌又痛起来,懒得再细说。不是说那银子存着也是她的吗?早用晚用有区别? “瑾儿啊……好吧,明日我会让苏管事去送银子来,随你安排。” 宝玥噘嘴:“娘,您越来越偏心了。” 宝昕嘻嘻笑:“姐姐,你可别嫉妒我,你的银子都快两万两了,要不借些给妹妹用?” “哼,财迷。借你可以啊,带着姐姐一起挣钱,好不?” “还有哥哥我。” “可以的啊,不过得等机会。哥哥的确要多多赚钱,难道以后让爹娘帮你养家糊口吗?” “呸!” 允知半大小子已经有些知事,被宝昕的话臊得满脸通红。 王氏点点宝昕额头:“越发调皮了。” 孩子们和睦开心,对父母来说,是最大的欣慰。 而且,宝昕开心,也许就会暂时忘记疼痛。 她的宝贝女儿啊,若真的被毁容,将来也许只有靠多些银子傍身才能过上自在日子了。 香芸端来汤药,宝昕服下,与哥哥姐姐还有娘亲热热闹闹地用了晚膳,回房洗漱之后开始换药。 童妈妈取出澄清的药水替她清洗,宝昕大叫:“这什么药水?好痛。难道不能用清水吗?” “这是卢太医留下的专门清创的药水,说是能很好地防止伤口恶化。昨日奴婢看这伤口又深又红,今日红色减退了不少,姑娘忍一忍。” “真的好转了?” 童妈妈肯定地点头,宝昕咬牙:“好吧,动作快些。” 窗户被敲响,香芸过去打开窗户,秦恪一跃而进,看宝昕正龇牙咧嘴叫痛,很是心痛。 “嘿,小冬瓜。” 宝昕瞪她,这人,来看热闹的? 白色的药膏敷上,宝昕哇哇大叫,“不是说一日比一日轻吗?为什么还是这么痛?” 童妈妈无语,她能说什么! “怕痛,以后就别逞强了。” 秦恪坐在她对面,仔细查看伤口:“药效不错。” 宝昕“呜呜”地哭了:“今晚我可怎么睡觉啊,太痛了。” 待童妈妈替她包扎好,她已经没力气哭了。 “你自便,我没精神招呼你。” “你下午出门的?” “是啊,收了几个人,应该能得用。” 想到专程去找,居然没遇上落难的彭信,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下午本来要过来的,庞大托我带些药材给你,说是让你补一补,可我娘亲要见我,就耽搁了,这会儿过来,我又忘记带。” “他还好吧?” “没大碍,胳膊上的伤没两日准好。你让他们下去,我给你熏些助眠的药。” “助眠?哦,好吧。” 宝昕对秦恪是无条件信任,而童妈妈他们觉得姑娘还小,又有主见,自然行事有分寸。 没看见少夫人眼都不眨地许了万两银子给姑娘支配吗? 秦恪掏出黑色的熏炉,将特制的香饼放进去,很快,一股淡淡的冷梅香弥散开来。 “咦!”宝昕想起什么,惊愕地瞪大了眼:“昨晚你过来的?今晨我这屋子里一股子冷梅香,都觉得很奇怪呢。” “嗯,来了的。当时你疼得迷迷糊糊的,我点了这香饼,就就沉睡过去。教导我的师傅说过,睡眠也是一种治疗,你睡得好,恢复得就越快。先治愈伤口,疤痕什么的,别担心。” “谢谢阿摩哥哥。” 一直觉得自己孤独地奋斗挣扎,可阿摩哥哥给了她臂助,让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在于命运抗争。 秦恪?前世究竟有没有这个人呢?为什么如此面生? “等你伤好了请我吃好吃的吧,昨晚我可守了你一晚上。对了,唐斗今日去了城郊,一切安好。奇怪,那些死人,你们的马车扔哪儿了?” “谁知道,看老爷子自己会不会好好查一查了。你这么辛苦,把熏炉和香饼留下,我自己点上就成了嘛。” “这熏炉是特指的黑石熏炉,能将药效增强。这香饼除了冷梅香,里面有安神和促愈合的药粉,我得亲自看着才放心。” “阿摩哥哥,你好能干呐。能得阿摩哥哥这样的贵人相助,定是我上辈子烧了高香。” “那是哦,你可要好好地把我巴结好。对了……” “呼噜,呼噜……” 秦恪失笑,这么快就睡着了? 倚靠在床头,他闭上眼。他不担心童妈妈他们前来打扰,唐斗他们会安排好。 几日后,施粥告一段落,赈济的粮食和各种物资到位,雪灾得到很好的控制。 卢太医前来查看伤口,调整了药方,换了绿色药膏,以平复她的疤痕。 宝昕运气不错,用的都是好药,愈合很快,对疤痕的治愈,王氏抱了很大的期望。 这日,庞大送了帖子,约她和秦二前往味之源酒楼,商议他们的店铺事宜。 第60章 都是混混 允知他们因施粥一事已是耽误太久,七日事毕,立即回了书院,等不得家里的赏梅会了。 鹿山书院的山长对他们此举很是赞赏,说他们将来也是要出仕的,提前体味一二民生疾苦,不仅利于他们的为官之道,就是下场应试,这些都是十分宝贵的经历。 而允知临行前,宁世昀更是与他恳谈了一番。身为七房长子,必须立起来,撑起七房,保护弟妹。 那晚的血腥拼杀,让允知的武学不再是纸上谈兵,他发现自己突然找到了武学进益的方向,自信满满地辞别爹娘回书院。 却说宝昕接了帖子,有些为难。小姑娘家就这么走进酒楼,好像有些不妥。 要不,穿男装去?娘早就说过,哥哥小时候的衣衫都保存得很好呢。 知道那些衣衫放在了外院哥哥的居所,求了王氏,自去外院乐成院,寻丫头平心、平仪翻箱倒柜地找。 “姑娘安坐,一会儿就能找好。” 允知小时候,可没有宝昕这么珠圆玉润,翻出正当岁的,窄了,大些的,长了,还好平心他们手巧,小衣服又不费时,比量着替她改好了。 宝昕试了试,很好,还真像粉雕玉琢的小胖公子,怪异的是,头上顶着姑娘家的小辫子。 “是明日出去吗?要记得头发不能这么梳。” 宝昕点点头:“平心姐姐,再找两身呗,我还得带着香芸香薷呢。” 平心翻出当年允知在家穿的细布袄子,靛青的颜色,很大方。 “就这个吧,他们穿的布料也不能太华丽。” “好,就这个。” 宝昕很满意,谢过平心平仪,自回了西偏院。 第二日一大早,换好药,换上锦袍,拒绝包包头,让香芸替她束发,拿一支短玉簪别好,拍手:“我可像贵公子?” 香芸捂嘴笑:“本来就是贵公子,奴婢见过公子。” 宝昕捧腹大笑,手指点着香芸:“香芸,你忘记现在穿的是我哥哥的衣袍?一身男儿装,却行福礼,还奴婢呢,笑死我。嘶,哎哟,伤口疼。” 现在已经不再包扎伤口,伤口愈合很好,但是疤痕未消,看起来有些狰狞。 香芸咧开的嘴微收,半是笑意半是哭:“姑娘,哦,公子,您这伤……” 宝昕摆手:“没事,我就奇怪了,我自己都不在意,你们天天哭丧着脸做什么?香薷呢?就她磨蹭,走呐,去晚了,等着洗碗吗?” 披上灰兔儿披风,少了姑娘家的脂粉气,一张小脸绷着,哪里看得出还不足五岁。 也不对,至少个头还是能看出来的。 车夫是王氏叮嘱尤妈妈安排的,姓丁,据说祖辈就在王家,算是家生子,今年十八,很是机灵。 说到车夫,不得不提一下蒋师傅。王氏解释,之所以会雇佣他,因为其母是从王氏家族放出去的奴仆,而且对养马很是有一套,王氏陪嫁之一,在辽东,有一处与人合营的马场,准备让蒋师傅前去帮忙。 原本以为蒋师傅与沈妈妈一般,都是舍主保自己的恶仆,后来才知道蒋师傅断了肋骨,宁愿自己在一边等死,也不愿意巴着主家拖累主家求万一的生存。 味之源酒楼所在位置,最是繁华,这一片可说是酒楼林立,竞争十分强。 宝昕他们下了车,哟,居然是四层的大酒楼,可真是威风。 走进大堂,掌柜的一看,咦,几个小子儿,穿着也普通,没大人跟着,吃了不给钱怎么办?而且马上就是用膳的高峰期,为几个小子儿耽误时间,可不划算。 “几位小公子,要玩边儿去,啊,别耽误我们酒楼的营生。” 宝昕蹙眉,白他一眼:“吃饭,是送钱给你,怎么叫耽误你营生了?开门不是做生意吗?开酒楼不是让人吃饭吗?怪了,还有撵客人走的!” 掌柜冷笑:“我们这里可坐不下几位小公子,换地儿吧。” 这么小,吃不了啥,看都懒得看他们。 掌柜低头翻账本,眼睛却在示意小二,赶紧请出去。 小二上前,双手一伸,就准备把宝昕推出去,宝昕瞪他:“你敢!” 这个庞大,既然请客,就不能自己先来等着?或者知会掌柜的一声,也免得他们狗眼看人低。 小二不过是靠着店铺混日子,谁也不敢得罪,看小公子发怒,他把手举起来:“那你就自己出去吧。你看我这也是端人碗受人管不是,你吃或者不吃,走或者不走,其实我都不可能拿更多的钱。” 宝昕叉腰,气呼呼地,怎么回事啊,自己为何如此不顺呢,吃个饭还会被人看不上眼。 “可以,我走没问题,到时候就算你们拆掉招牌趴跪在地求饶,小爷我也不会再进来。” 掌柜“啪”地一声,将账本重重地扔在柜台上,冷冷地笑道:“小子诶,你来闹事的吧?你就没打听过,咱这酒楼背后是什么人?” 宝昕两臂环抱,乜斜着眼:“酒楼不是吃饭吃菜的地儿吗?背后有人怎么了?难道是吃人吃势力?啊,莫非你们是黑店,人进来只管交钱孝敬,酒楼不过是你们揽钱的遮羞布?” 接近饭点,酒楼门前人越聚越多,听了前因后果,都很气愤,纷纷指责。 “掌柜的年纪,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能跟这么小的孩子计较。” “就是啊,酒楼开门不就是延揽四房食客吗?嘿,他倒好,竟然拒绝人家进去用餐?他哪只眼睛看见人家小公子给不出钱了?还没开吃,就认定人家吃霸王餐?” “本来是冲着味道来的,可掌柜的如此恶心人,唉,败尽胃口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伐掌柜的,掌柜那张脸黑了红红了黑,快成烧茄子了。 宝昕将胖手背在身后,意态悠闲,看掌柜的如何下台。 其实也很好办,好言好语道个歉再请进门,有这么难吗? 若不是没看见庞大跟他打个招呼,宝昕早就转身走了,哪里还站在这里吃冷风。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掌柜的眼珠一眼,唉声叹气地道:“诸位,诸位,你们误会在下了。这小子的父辈祖辈都是混混,但凡临洛城开店的都知道,他们可是勒索欺诈无恶不作。你们看,这小子也不是良善之辈,前段日子与其父行敲诈之事时伤了脸,没想到,今日居然闹到本店来了。” 第61章 就是要讹你 宝昕快被气笑了,不过是一餐饭的事,不过是看不上几个毛孩子的事,至于拉上祖辈父辈吗? 宝昕还没开口,香薷不干了,“怎么说话的?枉你还是这么大个酒楼的什么掌柜,红口白牙乱喷粪,你恶心谁呢?你家祖辈父辈才是混混,你祖宗十八代全是山贼盗匪。” 宝昕“啊哦”了一声,惊讶地看着香薷,八岁多的姑娘家,穿上男装看起来就是个半大小子,这不带喘气的一串话,嘎嘣脆,让在场的人都笑了。 看来,香薷在厨房帮忙,这嘴皮子也历练出来了? 掌柜看客人越聚越多,大冷天的冒了一头的汗,恨自己手脚慢,没有早些打发了这几个臭小子,这不给自己添乱吗?东家知道还得了?不撕了自己才怪。 也是怪了,怎么一转眼就聚集了这许多人? 有人打趣:“掌柜的忒不厚道,怎么能胡乱编排人家长辈呢。” “就是,做生意和气生财,这事闹得!不过几个小孩子,就算不给钱,能吃多少?” “那不成,迁就了习性,临洛城这么多孩子,都来,还不得开垮了。” 掌柜连连拱手:“各位,各位,请进去用膳,今日本酒楼九折酬宾。这几个小子……唉,不说了,公道天知道。” “好一句公道天知道。你不是说我们讹你吗?你今天不掏钱坐实了这事,别想安安生生做生意。” 听见这个声音,宝昕惊喜回头:“阿摩哥哥。” 秦恪抬手,看见她头顶的束发和簪子,笑了笑:“好看。啊,今日走了几家铺子?得了多少钱?” 宝昕两眼忽闪,这……这样……不好吧?! 唐斗与石修跟在秦恪身后,很想遮住脸,什么时候老成的公子也会作弄人寻乐子了? 秦恪的衣袍属于低调的奢华,绝对不会把艳丽和张扬形于面上,在怒火上头的掌柜看来,他们就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野小子,也就比乞丐强些。 其实,若在平日里,掌柜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的。 他那双眼也算看尽世态,看人也能看准五六分,决不会轻易得罪人。 可他昨日家中不安宁,年底了又要盘账,心底烦乱,不由得就冲几个毛孩子发火了。 看又一个小子蹦出来,掌柜的得意了:“你们看,同伙都承认了,还是他哥呢,哎哟,不知道多少店铺遭殃。你们这些臭小子,赶紧地离开,否则,小心吃官司。” 官衙一般不管这些闲事,可若味之源报官,怎么也能关他们几天。 秦恪笑呵呵地:“哦,吃官司啊?真是奇怪,什么时候这官衙成了酒楼开的了?那我们等着,掌柜的让我们也开开眼,看看官衙门往哪儿开。” 热闹大了,原本进了酒楼的也出来看着,看看究竟是掌柜的赢,还是这几个孩子胜。 掌柜的没想到几句话被人给顶到了墙角,退不得进不得。舍不下脸面,大喊小二,赶紧去报官,说有人讹诈,欲聚众闹事扰乱京城。 宝昕冷笑:“掌柜给戴了这么大顶帽子,小心摘不下来。” 一个个的,在血海中拼杀过了,还怕掌柜几句言语威胁? “摘什么摘,就是讹上了,怎么地?”又一人插嘴挤进人群,瞪着掌柜:“看什么看,就是要讹你,报官抓我们啊,不把你全部家产抵进来,小爷跟你姓。” 来人是庞维翀,有事耽搁了,想着预先打好了招呼,晚些也无所谓,一来就遇上这热闹。 掌柜的抬头看见庞维翀,脸色大变,“公子预定了四楼包间,可小的没看见您说的人啊。” “嗤,没看见?”庞维翀指着宝昕,不过他自己也愣了愣,他跟掌柜说的是小姑娘,可宁三这样,应该算小公子吧?! 无论怎样,都是掌柜的没眼色,竟敢对客人无礼,老糊涂了不是? “这是秦二爷,这是宁三爷,你都找上他们麻烦要报官了,还说没看见?你眼睛长头顶去了是吧?你比天王老子还厉害了呢。” 掌柜“扑通”一声跪倒:“小的……” 庞维翀团团拱手:“各位,请放心用餐,这全是误会,掌柜认错了人,糊涂了。” “哈哈,掌柜的糊涂了,等会记得少算些钱哦。” 小二机灵,赶紧将客人给引了进去,门前的喧闹变成了酒楼的热闹。 宝昕撇嘴,“你这饭我也不吃了,告辞,改日另选地方商谈吧。” 秦恪跟在宝昕身后:“我也走,什么玩意儿,还想报官,找死。” 庞维翀踢了掌柜一脚:“你今天不把人给我留下,小爷扒了你的皮,小爷送你去官衙见见世面去。” 掌柜知道庞家小公子那不是个讲理的主,爬到宝昕他们跟前磕头:“宁三爷饶命,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认错,小的认罚,求求您,留下来吧。” 实实在在的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宝昕毕竟是姑娘家,目露不忍。 “我就觉得吧,你这做掌柜的不是在帮东家挣钱,你跟东家有仇吧?想整垮你东家?莫非是其他酒楼派来的?无中生有抹黑食客,砸自家的生意,能耐不小呢。” “小爷,小的真的错了,家里遇上些事儿,脑子糊涂,小的有罪。” “砰砰”声又响起,没一会儿就红肿了。 香芸香薷原本还笑嘻嘻地看着,现在也有些不忍心了。为人奴仆,品性且不论,都很不容易的。 宝昕深吸一口气,算了,比他更恶劣的人处处都有,哪里计较得过来。 这样想着,转身进了酒楼。 秦恪拉住她:“你不用为这样一个下作之人委屈自己,不值得。庞大要委屈你,咱以后不理他就是,谁爱跟他合伙谁去。” 宝昕很开心,点点头,“我没事。刚才听说大厨手艺很好来着,还当过御厨?跟什么赌气,也不跟吃食赌气。” 庞维翀听了秦恪的话,很是沮丧地低垂着头,听了宝昕的话,精神又好了,点着掌柜:“到四楼包间跪着,什么时候原谅你什么时候起来。” 宝昕怒目:“庞大,你想怎么地?想让我们食不下咽么?我侯府还不缺这么点吃食。” “那,去后院跪着。去他的,这掌柜怎么越来越傻了,真是见鬼。” 庞维翀很懊恼,赔笑带秦二宁三上四楼,凑近宝昕:“宁三,你姐姐没来?我帖子上可邀请了。” 宝昕怒了:“怎么,我一个人来受气不够,还要我姐姐来?你多大脸啊?滚!” “不,不是,你说你,怎么脾气这么大?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回头我把掌柜的换了。” 宝昕愕然:“你家的生意?那你还掺和我们的生意做什么?算了吧。就我和阿摩哥哥合伙,分钱更多。” “别啊,这原本是我娘亲的嫁妆铺子,后来跟贵妃娘娘合伙开了酒楼,关我什么事啊?秦二,你就这样看热闹?” 第62章 恩赐店名 据庞维翀说,味之源酒楼是贵妃娘娘与他亲娘合伙的营生,秦恪笑了:“这不是你家的,是谁家的?你娘亲的营生,将来也是你的。” 庞维翀摇头:“我娘,可不止我一个孩子,就算平日里多宠我些,可手心手背……算了,你们不懂。” 秦恪接过唐斗递过来的几张纸:“昌义先生修改誊抄,一式四份,木雕师傅的九妹妹转交。咱木雕店,木雕师傅是最重要的,得让他如经营自己的店子一般好好做活。” 宝昕点头:“我会叮嘱他。前日收了一位邱先生,很是稳重有眼色,我想着让他在木雕店做个掌柜什么的,二掌柜也成。” “就掌柜吧,以后再做调整。账房先生、伙计什么的,你们有什么安排?” 宝昕不好意思地举手:“我还收下了一个小子,以前在首饰店做过学徒。” 秦恪好笑地瞄了她一眼,这小冬瓜,收这么多人做什么? “学过首饰,定然手巧,若能让图师傅收下做个徒儿,对我们店子倒是好事。若图师傅不同意,可以让那小子做个伙计。诶,多大了?” “十二岁,叫宋小牛。图师傅那边,我会好好问问。” “庞大寻个账房先生吧,我这里也找一个,平日里庞大寻的账房坐店,我寻的账房只在每季度对账时来一趟。伙计另定,我来想办法。” “好。” 三人的出资契书早就看过,约定明日先见一见邱先生,如果能确定下来,得赶紧把需要的木料弄回来,做一批成品出来。 “短时间开不了业,有空你们想一想店名。” 一时间,秦恪成了三人的主导,他说什么,这俩就点头,其实都没做过生意,不过秦恪比他们用心,多方询问,也查看了不少资料而已。 “宁三,你姐姐喜欢吃什么菜,一会儿你带些回去吧?” “不要。” “我是真心请客啊,你怎么能拒绝呢?明明帖子上邀请了宝玥前来,你居然落下了她,看来应该单独写一张帖子。” “庞大,你怎么回事?我姐姐快十岁了,就算咱东华没那么多的规矩,可大姑娘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与你同桌而食。” “怎么是无缘无故呢?我们那么熟悉,还共过患难,过命的交情。” 宝昕前世没爱过,秦恪还小不懂爱,庞维翀发育迟缓意识不到爱,听到这一席话,大家除了觉得怪异,还真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趁早啊,别把什么过命的交情挂嘴边,败坏我姐姐的名声,妨碍她的将来。” “什么将来?大家成为朋友,怎么就妨碍将来了?不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吗?” 宝昕被他这么一问,说不出话来,低头喝茶,不想理睬他了。 庞维翀闹不明白,他是真的想见一见宝玥。想起那张玉一般的小脸,那么温柔如水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眨,密集如扇的睫毛如羽毛一般刷过,眼睛痒,心里更是痒痒的。 也许,他与宝玥有朋友缘? 秦恪看气氛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菜可点好了?你这请客,可真是不周到。” 庞维翀拍拍额头:“早就安排好了,若这些都做不好,我不如拿块豆腐撞了。” “豆腐来了。公子,小的听您在念叨豆腐来着?” 小二将手里端着的鸡汤豆腐放下,庞维翀皱着眉:“滚!这么烫,小爷我怎么撞?” 宝昕“噗”地一声笑喷了,庞大年纪最大,可他真的很幼稚,还比不上阿摩哥哥呢。 这个大包间摆了三桌,随行的人都有座。 一边吃,还能一边看外面的风景,谁让这是最高的酒楼呢! “看见没?对面酒楼玉和香,靠卖卤菜起家,说是百年老卤来着。当年,味之源加盖了二楼,他们也起了,我们加层,他们跟上,等我们加到第四层,他们不动了,或许打听到酒楼背后的人,不敢动了?高,能高过贵妃娘娘?” 宝昕有些紧张:“也就是说,本来你们只有一层楼?那冒然加盖,会不会垮掉?” “你别说丧气话,啊。我听娘亲说,当日这地基就夯得实在,本来就是为了加层而建。知道归来寺的舍利塔吗?十八层楼高,建那座楼的金师傅,就是我们这儿的建楼师傅,再多加几层都没问题。” “哦,”秦恪了然:“或许人家玉和香不是怕你们,而是他们的地基决定不能再加。” 宝昕赞同,点了点头:“有道理。你说人家怕贵妃娘娘,万一玉和香是皇后娘娘的营生呢?是太后娘娘的营生呢?或者,干脆有皇帝陛下的一份呢?哈哈哈哈,这三个恐怕都比你的贵妃姑姑有来头吧?!” 本来以为庞维翀会不高兴,没想到他舀了一勺鸡汤豆腐,慢慢品尝,然后一脸郑重:“有道理。以前我怎么没想到呢?若是这样,要不我主动上门帮他把酒楼推倒,再出资请金师傅重新替他建造玉和香?” 宝昕简直要笑死了,“真实有心啊。你可以改个名字,叫庞百万,哈哈。” 秦恪笑着摇头,这个庞大……倒是个单纯实在的人,就算有些纨绔,并不坏。 被他们念叨的皇帝陛下,正在宫里生气。 “这么多人,居然没查到?死人,还有马车,全没影儿了,是扔了还是烧了,查不到?” 大喜公公低头站着,查不到也没办法啊。 侏儒被他们抓住,以为能问出什么,结果一看,没舌头,又不会写字,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最后的线索断了,他们杀了的那些人不见了。 原以为会在流云河发现,结果沿着河岸顺流而寻,渣都没有。 问过永定侯,他们家的马车一直找不到,还有一个车夫和一个小丫头生死不知,至今无消息。 “不要围着城转悠,扩散开,范围扩大到百里内,看看哪里本来有很多人,突然失踪了。江湖上有没有什么可以毁尸灭迹的药粉?” “陛下,那只是传说。” “也是。就算毁尸灭迹,那条路上也应该有痕迹啊。” 皇帝本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没想到现实再次打了他的脸。 还好,他安全,雪灾也得到控制。 “最近,庞家小子、阿摩他们忙什么呢?” “听说,永定侯府的小姑娘脸上留下了疤痕,小殿下寻了太医和好药给她,今日在味之源。” “呵,他们的日子比朕自在多了。他们不是要开什么木雕店吗?让人做个匾额,朕赏他们店名。” 让大喜准备笔墨纸张,皇帝沉下气,写了大大的几个字:三宜佳。 第63章 喜欢谁 庞维翀回家,将掌柜做下的事告诉了庞夫人,庞夫人气得倒仰:“还真是让小姑娘说对了,那就是跟我有仇呢。都知道和气生财,他倒好,不仅得罪人,还专门挑那贵人得罪。” 宁家小姑娘虽是庶房孙女,可那也是永定侯府的血脉不是?!而秦公子,那更是不能言说的贵气。 “让他走?” “走?上哪儿去?他爹是我肖家管事,他们可是家生子,家生的奴才,要么被卖,要么打死。除非主家放良,可比不得雇佣伙计的自由。给他爹几分脸面提拔他,他还以为真的能飞天了?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在厨房洗碗吧。作死的货。” 庞夫人很久没这么气恼过了,胸口一阵阵发闷,吓得庞维翀赶紧找了清心丸给她服下。 “娘,您这么沉不住气,以后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您了。稳着些,淡然些,您儿子马上要挣大钱,等着好好孝敬您呢。” “去,光说不练,虚头巴脑的。对了你也十六了,你爹让我给你相看来着,你自己有没有看中的姑娘?没有的话,我和你爹就替你做主了。” 庞维翀脑中莫名闪过宝玥的小脸,奇怪,这时候怎么想到她了?!她才多大啊! “娘,姑娘家,多大能定亲?” 庞夫人愣了愣:“这可不好说,最小的,身在腹中就定下了,就是娃娃亲。” “娃娃亲?我没有娃娃亲吧?” “你就是个意外,想定娃娃亲,哼,没来得及。” 庞夫人没好气地冷哼,又有些脸红。 怀幼子的时候,老大媳妇已经怀上次孙,所以,幼子比次孙还小十几天。 “没有就好,谢谢娘。那……女娃娃多大能成亲呢?” 庞夫人想了想,自己都老太婆了,没什么避讳的,儿子什么都不懂,教教他也好。 “女子只要来了癸水,十三成亲的也有,总归小了些,于子嗣不利。咱东华国长寿者多,女儿家十八成亲二十生子的,倒是更多些。” 庞维翀尚未开荤,哪里明白癸水是什么东西,只想着跟及笄一个道理,都是女娃娃成长的标志。 他有些烦躁地挠头,十年后,他都二十六了,会不会太晚了? 庞夫人看儿子烦恼,白了他一眼:“太小和太大,总是少数。正常的吧,及笄之年成亲很是合适。” 这样? 庞维翀又算,这样好像挺不错的。 他就没想一想,为什么说到定亲说到成亲,他都是以宝玥的年纪来衡量。 “娘,暂时别给儿子定亲,儿子要先立业后成家。” 庞夫人撇嘴:“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小姑娘了?告诉娘,如果合适,娘先替你定下。” 庞维翀突然觉得别扭,恶声恶气地:“娘糊涂了,儿子哪里看上什么小姑娘了。儿子午间喝了些酒,先回屋歇息。娘,掌柜的还被儿子罚在味之源后院跪着呢,您尽快派人去处理,晚了小心把生意砸他手里。” “哼,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好了,啰嗦,知道了。” 庞维翀喜滋滋地刚走出院子,迎面碰上庞太师,脸上颇有些兴奋之色。 “小子,陛下让我给你带了个东西回来。” 庞维翀不感兴趣:“上次都不帮我,现在给什么东西也不稀罕,龙肉我都不看一眼。” “兔崽子,帮你?他傻了才帮你。还龙肉,汤都没有。” 自家孙子不帮,帮你?这天下是秦家的。 “好了,爹就直说嘛,懒得动脑子。您常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是满门抄斩……” “兔崽子,什么不好说,还……” 庞太师气得抬脚就踹,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知轻重的玩意儿! 庞维翀一时口快,说错了话,看他爹踹过来赶紧躲避,又怕他摔倒,扶了一把,被庞太师一巴掌拍到背上:“混账!再管不住嘴,就不许出门。” “哎哟,爹啊,我错了还不成吗?喝了点小酒,胡说的,童言无忌啊。您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陛下赐下店名和匾额,你们那店铺,准能挣钱。” “咦?陛下怎么知道的?”庞维翀好奇:“难道是爹求到陛下那里了?有陛下这尊大佛镇着,绝对财源不断。” “老子为这事求陛下?吃撑了差不多!陛下说你们帮了他一个朋友,算是谢礼。陛下的什么朋友,还得了你们的帮助?你受伤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当日皇帝离开,请他们保守秘密,所以被截杀的事庞维翀没有露口风。 老爷子竟然与皇帝有旧? 庞维翀瞪大了眼,笑微微地点头,难怪那老头子看起来不凡,原来沾了龙气。 “匾额呢?哎呀,我们店铺位置还没最后确定,布置店铺也需要时间,一堆的事。对了,赐下什么名字?” “三宜佳。” “三姨家?还小姨家呢!” 看庞太师又要打人,赶紧跳了开去:“匾额先放您那儿,儿子去寻秦二、宁三说一声。” 叫了长随丁嘉、庞丰,又出府去了。 庞太师无奈摇头,幼子机灵孝顺,却不通世事,让他随秦公子在外历练一番也好,最近看来有长进,不再是既纨绔又懵懂的模样。 至于能搏个什么样的将来,看他的造化吧。 他心情很好的进了屋,却与夫人颇有深意的眼神对个正着。 “做什么?” 这什么眼神啊,看着怪瘆人的。 丫头们捧了茶来,庞夫人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老爷,我觉得儿子喜欢上了小姑娘。” 庞太师一口热茶差点没喷出来:“什么话!你儿子不喜欢小姑娘,难道喜欢老太婆?你整天想的什么呢!” “他刚才问了我好些话。” 庞夫人将庞维翀与自己的谈话说了一遍:“我猜测,姑娘还幼小,所以,你儿子想等一等。” “幼小?” 庞太师双眉差点拧到一处:幼小的姑娘,难道是差点被翀儿惊马撞倒的永定侯府的小姑娘?好像,还不到五岁来着。 嘶,这可是大事,太小了。 “你就没仔细问问?” “没有啊,当时我就没回过神来。” 庞太师觉得不能轻举妄动,弄错了影响父子感情。 “找机会问问,打听清楚。若真的太小,可不行。老太婆啊,我们年级都大了,若不能看着幼子成亲生子,那得多遗憾呐。等个几年还成,久了……唉。” 两人说着说着,忘记了初衷,越说越哀伤,一屋子悲凉。 宝昕从酒楼出来,上了马车,香芸拿出衣裙:“姑娘,少夫人说了,回府前得把衣裙换上,否则府门前人来人往的,小心落下话柄。” 出门好溜,回去总是不太顺利。 宝昕点头,听话地换上衣裙,梳了简单的包包头,车篷被敲响:“瑾儿妹妹,我送你回去。” 两人隔着车帘,一边闲话,一边往燕雀巷走,“你脸上的疤痕不用太在意,会好的。你还小,配上药膏,过几年怎么都好了。就算不能完全消失,也会很淡很淡。” 宝昕掀开车帘,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阿摩哥哥,你别担心,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别说能治愈,就是被毁容,我都不在乎。” 只要能跟亲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容貌一点都不重要。 “真心的?” “别看我年纪小,我也是不打诳语的,咯咯。阿摩哥哥,我们好好经营木雕店,以后再开首饰店,专门做海货。有了钱能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 秦恪点头:“好,如你所愿。” 秦恪的手抬了抬,习惯性地想揉一揉她的包包头,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他看作嫡亲妹子的小姑娘,他会护着,也会助她达成心愿,因为他能感受到宝昕发自内心的善意和亲近。 在这个临洛城,娘亲和瑾儿妹妹,是他惟二的牵挂。 “嗷,怎么又遇上了!阿摩哥哥,你先离开吧。” 第64章 大变 眼见秦恪转头离开,宝昕才扶着香芸的手下了车。 这次府门前的人数可算庞大,二房伯母唐氏、三房伯母孙氏,带了宝祺、宝筌、宝筝、宝嫣、宝怜好像刚出门回来,加上随行的丫头仆妇,挤在府门前一大群。 宝昕没看见自己姐姐宝玥,撇嘴,露出笑容,上前见礼:“二伯母、三伯母安。” “安呐。小九儿也知道了?” 宝昕“啊”了一声,知道什么啊? 看她仰头迷茫的眼神,宝祺笑了,暖乎乎软绵绵的手拉着宝昕胖乎乎的手,满眼真诚:“这一看呐,才真是我的九妹妹,看她这一脸的懵懂,太可爱了。” 真心来说,若满眼前世印象,宝昕会对这个二姐姐印象很好。这样有着漂亮的面容、清雅的风姿的姑娘,怎么会是前世那个当面笑背后刀的女人呢?怎么会是把滴血的手伸向自己堂妹的恶毒女人呢? 看宝昕发傻,宝祺忍不住笑喷了:“好啦好啦,二姐姐知道你是出门玩去了,还不知道咱们府二十六开赏梅会呢。” 哦,赏梅会?被雪灾耽误的赏梅会。 “二十六开吗?二姐姐你们去哪儿的?” 宝筌嘴快,“我娘带我们去选首饰。” 那一脸的幸灾乐祸,好像已经看见了宝昕在赏梅会出丑的模样。 “不是府里给了首饰吗?” “祖母心情好,施粥又得了嘉奖,特地让我们一人再选一套,一套哦。” 哦,他们一人选一套,没七房的份? 二伯母是个内向温婉的人,她只有一子,完全是奉命陪伴。 “小九儿,你娘怀着身子,小六儿说有些头疼,所以没跟我们一起。一会儿来伯母这里选一选,看又没有喜欢的。” “谢谢二伯母。” 宝昕奶声奶气的话语,讨好了宝祺,一直牵着她的手进门:“九妹妹,我们一起去给祖母问安。九妹妹,刚才姐姐看你马车旁有人,是你朋友吗?” 人没看清,可是能骑马的,非富则贵。 “哦,那个哥哥啊,他问路。” “问路啊?他要去哪儿?” “花台巷,我没去过,我哪儿知道在哪儿呢。” “你呀,花台巷离燕雀巷并不远,你竟然不知道?” “二姐姐,以前我出门少嘛。” “那也是。” 宝昕有些发冷,这个二姐姐今天怎么了,为何如此温和,如此有爱?都快赶上自己的亲姐姐了。 是什么让她转换了态度? 庆辉堂正在换水,水里还放了不少存下来的花瓣。天寒无论是地龙还是火盆,必须放上水盆,人才不会觉得燥热。 “见过祖母,祖母安!” “安呐,都是好孩子。这娇怯怯的几个站一块儿,还真是养眼。” 褚氏难得好心情,态度也很和蔼,更让宝昕的心提到嗓子眼。 怎么了这事,一个个原形毕露不好吗?这么装,累不累啊? 褚氏招手,让宝昕到她身边,端了碟子:“来,吃块儿桂花糕。” “谢谢祖母。” 宝昕捏了一小块儿,轻咬,香甜的滋味立即在嘴里弥漫,她点点头:“好香。” 褚氏将碟子递给香芸,让她伺候宝昕吃。 碟子不大,有六块点心,每一块的味道都不一样,宝昕都很喜欢,只是香芸不肯让她吃太多。 姐妹们全都坐下,喝着茶吃着点心,说着上街的热闹,让褚氏都有几分恍惚,好像这些人果真全是她嫡亲的孙女,一个个如遇容颜,人比花娇。 这般承欢膝下,也算是享天伦之乐吧? 看宝昕乖乖地吃点心,往日的剑拔弩张仿佛是误会一场,她就说嘛,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多厉害?现在脸毁了,人也沉下来了,好事。 “小九儿,伤口还疼吗?” 宝昕歪了歪头,咽下嘴里的杏仁茶,起身行礼:“劳祖母挂念,好多了,不疼了。” “坐着回话就成,其实我这里没那么大的规矩。只要你们乖乖的,我是很疼你们的。” 宝昕离她近,歪着头,褚氏能看清楚她下颌的伤疤,暗自吸了口凉气:这叫好多了?看起来很狰狞,估计疤痕是消不掉的了。 宝昕捕捉到她眼里的兴奋,又看向宝祺她们,果然,正是因为她的疤痕,让她再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呵,看吧,高兴吧,如果能换来七房安宁,值! “可怜的九妹妹。”宝祺叹息,“当日我听说后心里特别难受,送了好些药材给九妹妹,无论是否得用总是心意。我也写了信给爹娘,他们也会帮忙寻好医好药。回京时带回来。” 说着,还捏了绢帕擦了擦眼角,宝昕嘴角动了动,做感动状:“二姐姐不用为我担心,已经这样,我只能接受。所以,姐姐们可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别像妹妹这般倒霉。” 宝筌嗤笑:“也还好啦,至少还活着嘛,大不了,这辈子……” 孙氏掐了她一把,她“嘶”了一声,忍下了后面的话。 她不说,宝昕也知道,不过就是这辈子不嫁人,她还真的没想过嫁人。 “行了,哪能专拣妹妹痛处踩,当姐姐的要多关心妹妹、照顾妹妹才是。” 唐氏替宝昕说话,她现在是代掌家事,都不想得罪她,便转了话题,聊起了三日后的赏梅会。 “可全都通知到了?” 帖子早就送出去了,只是日子延后,提前告知得到回信,随时都能举办。 “是,媳妇通知到了,而且也得到了回信。” “那就好。今晚都在我这里用膳吧,天气冷,做几个锅子来吃,热乎。” 宝昕早就想走了,听到这话才找到机会。 “回祖母话,孙女今日就不打扰祖母了。孙女还在服药,有诸多禁忌,只好回去喝粥吃咸菜了。” 唐氏笑道:“有伤口总是要忌口的,最好咸菜也别吃。” 褚氏点头,她不明白老二家的为什么要对七房友善。 “我的庄子上今晨送了好些蔬菜来,一会儿多拿些回去,好好将息,管住嘴。唉,孙妈妈、沈妈妈都还不利索,只好翠儿跑一趟了。” “谢谢祖母,孙妈妈沈妈妈惦记祖母,一定会尽快前来伺候的。” 堂堂侯夫人,要大度就不能大度到底么?偏偏最后要酸几句,宝昕也是无语了。 第65章 外冷内热 宝昕回了西偏院,宝玥看她一脸无语状,很是好笑:“怎么了?到酒楼没尽兴?事情没谈好?” 宝昕取下披风,靠坐在宝玥身边,不想说话,糟心。 王氏看他们姐妹亲香,很高兴,也很好奇小女儿意兴阑珊的模样究竟是怎么了?! “说吧,要钱还是要吃的穿的玩的,钱就是为了让你们活得轻松如意的,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宝昕摇头,轻轻叹息。 “在主院受气了?又不跟他们过一辈子,忍一忍也就过了。” “不是啊,只是太憋屈了,唉。就算爹爹不是侯夫人亲生,可府中姐妹一脉相承,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怎么说将来姐妹间也能互相关照不是?他们就那么笃定七房无出头之日?” 王氏戳她额头:“拜托,能不能简单些?你这个年纪应该无忧无虑才对,他们给你什么脸色说什么话,真的不必在意、” “妹妹,外面姐妹亲近就行了,别人嘛,不用强求。” 宝昕点头:“今日在府门前偶遇,呵呵,对我可太和气了。我也很纳闷啊,怎么所有人都变得这么善良了?后来才发现,我的脸伤了,他们开心了放心了,所以能够表现出祖孙请姐妹情了。只是眼睛撒不了谎,那幸灾乐祸的光芒太亮。” 王氏笑盈盈的脸一僵,悲伤来得突然,一把搂过宝昕:“我苦命的瑾儿啊!纵然爹娘希望你美好如玉,可是,好像并没有把这祝福加到你身上,对不起,外面没有照顾好你,嘤嘤嘤。” 呃…… 宝昕求救地看向宝玥,宝玥耸肩,娘亲怀着妹妹的时候,也曾这般敏感,说风就是雨。自己的管事妈妈杨妈妈说了,有身子的女人就是这般多愁善感,得多跟她说开心事。 “娘,您别这样,惹了妹妹伤心,伤口万一裂开可怎么得了?卢太医说了妹妹要放轻松才有助于进一步的愈合哟。” 王氏一梗,好像太医的确说过。 “瑾儿乖哈,娘亲只是嚎两声逗你玩呢,伤都好了,疤痕也能很快消失的。今天去味之源可开心?有没有特别好吃的?” 宝昕松了一口气:“味道不错。娘,听说二十六开赏梅会,您知道了吗?” “二十六?不知道啊。” 回头问宝玥:“你听说没有?” 宝玥摇头:“没有。无所谓嘛,衣服首饰都有,什么时候开都成。” “要不,借着这个事又去闹一闹,说不定能分家呢?” 轮到宝玥无语了,娘亲怀孕,好像脑子也不好使了。 “我们先把衣服首饰选好备用,总不至于撇开七房开赏梅会,也许,他们就是希望我们手忙脚乱出错。” 宝昕连连点头:“娘,什么都别想,照顾好弟弟才是。我心情好多了,今晚做些好吃的吧。” 她把那几房出门选购首饰的事瞒下,再多说,娘亲不知道又会冒出什么主意,算了,都轻省些,事关七房,得分轻重。 用过晚饭回房,洗漱后换了药,秦恪又来了。 “今日熏半个时辰,不是安神止痛的,而是帮助伤口愈合,加速修复的,不过是野路子的方子,你敢用吗?” “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会有一点呼吸急促,因为有点小小的毒性,不能外擦,但是香薰效果很好。屋子里暖和,更助于吸收。” “什么香味?会不会不好闻?” “你最喜欢的冷梅香。其实若弄晕你,会没那么难受,但是师傅说过,醒着效果最好。” “你师傅?功夫高,还会医?” “江湖上行走的,都会点医术,不过高低之别。我的师傅可不止一个,各有所长。” 淡淡的冷梅香从黑石熏炉里氤氲开,宝昕有点紧张,但是等了好一阵,也没有传说中的窒闷感,她疑惑地看着秦恪:“阿摩哥哥,怎么没感觉呢?别是拿错了吧?” 秦恪唇角勾了勾:“虽然我没医术,但是我还不至于弄错药。嗯,以你这倒霉体质,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好好学一学医术,说不定哪天就帮上忙了。” 宝昕傻笑,“好啊好啊,阿摩哥哥学会了就教我。施粥一事刚完,爹爹就领了差事出城,要他护着我们是不太可能的,我要学些能自保的本事。哦,对了,你若得空,府里二十六赏梅会,你和庞大都来吧。” “有什么意思?你哥哥也不在。” “听说他们会提前回来,毕竟也是做了善事,书院不会不通情理的。” 原来,永定侯府有一座梅花香坞,栽种了不少梅花,更有名品乌须玉、百叶梅、绿萼梅,巧遇下雪提前,早早打了花苞,若月中估计还会有许多花苞,二十六怎么都开了。 “以前我还会溜到那边瞧瞧,可这段日子各种不太平,梅花什么样还真不知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吸果然有些急促,但是,并不难受。 “我娘知道我最是喜欢梅香,可七房远离主院,西偏院太凋敝,我娘总说亏了我。我是喜欢梅香,可更重要的是,我在乎亲人。” 秦恪低垂着眼,被亲人疏忽冷落的人,总是比一般人更在乎亲情更渴望亲情,时日久了,心冷了,心门紧闭,再不会轻易付出感情,不过也只是外冷内热。 “赏梅会是吧?我们会来,反正也有帖子,不好玩就离开。” “嗯嗯,那么,见邱先生他们的事,推到二十八好了,反正我宅子还没买好。” “宅子的事,如果相信我,我帮你吧?我觉得就买一处大些的院子,三进五进都成,几十间屋子,可以住好几家人了。” “我自然信你,就怕给你添麻烦。” “嗤,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吗?有时候看你比我还老成,有时候吧,太奶气。” 宝昕撇嘴,她本来也不算有本事,不过想利用有限的所知为七房多谋些保障而已。 “我不老成,真的,我需要学的东西很多。我知道你也在看邸报,你好好看好好学,然后来教我,可好?” “知道,昌义先生每日都会给我讲一讲的。” 秦恪灭了熏香:“明日我再来。这药的轻重不好掌握,所以,不能交给你。你不错,没有太大的反应。相信我,偏方还治大病呢,这药绝对有效。忘了告诉你,那绿色药膏,也是我交给卢太医的,白色药膏倒是从太医署拿的。” “让你费心了。” “听庞大说,皇帝陛下给我们木雕店赐下了匾额,叫三宜佳。” “宜佳?东西要好?品质要佳?可真是给足了你们的面子啊。” “呵呵,还成吧。那个,你真的非常喜欢梅花?” 宝昕没说话,轻轻地笑,秦恪不好意思地挠头:“就是问问。我走了,明日去通知庞大。” 第66章 姐妹齐聚 二十六,下了几日大雪的天儿放晴了,永定侯府延后的赏梅会终于如期举行。 一大早,童妈妈和香芸忙作一团,给宝昕穿上镶了白兔儿毛的织金粉色长袄,梳了抓髻,扎上粉色缎带,缀着两个小银铃,又戴了两朵小米珠串成的珠花,披上鹅黄镶兔毛小斗篷,衬得宝昕一张脸粉雕玉琢一般,满意得不得了。 宝昕三岁留头,而今不过及肩,只能勉强梳抓髻。 “哎哟,这是仙子下凡吧?姑娘平日太素净了,就该多穿鲜艳的衣裙,花团锦簇的,才热闹。” 宁宝昕看了看镜子,唇角勾了勾,童妈妈满意的是能够遮住下颌的疤痕吧?唉,他们如此在意,要不,自己就不去了?! “走吧,别让娘亲久等。” 带着童妈妈和香芸往娘亲房里去,一进门,宝昕觉得眼前一亮。 姐姐宝玥身穿玫瑰紫云纹流霞褶裙,身穿紫罗兰绣花锦袄,腰束金纹蝴蝶腰带,秀雅柔美,气韵若兰。 “呀,什么时候我的姐姐长成这般绝色了?”宝昕夸张地张大了嘴,做出流口水的模样。 有爹娘疼惜,姐姐的小脸上全是娇俏妩媚,不再是前世那般愁苦难言,泪水涟涟。 宝玥轻轻打了宝昕一下,“胆肥了,敢打趣姐姐。我的妹妹才是那九天的仙女,看起来又漂亮又福气。” 宝昕嘻嘻笑:“是咯,我和姐姐都是仙子,娘亲也是仙子。” 王氏“噗嗤”笑出声来:“娘亲是哪门子的仙子?若是真的,那也是老仙子,呵呵!等你哥哥过来,我们就走,今日我们是主人,要做好主人的本分,招待好客人。” 话刚落,允知走了进来,一袭银蓝衫子,少年颇有几分丰神俊逸之感。 他昨日才赶回来,过两日又得回书院去。 “怎么得了,我们这一家要把所有人的风光抢了,快别去了。”宝昕哈哈笑。 允知喜爱地摸摸宝昕的小胖脸,偏头看看她的伤处,眸色微暗。 王氏敲了宝昕一记,这孩子,越发爱自夸。 “宝玥,今日人很多,你看着些宝昕。允知,不许喝酒,你还小。” 难得放松一下,不喝酒?少喝点总行吧? “娘,儿子翻年该十三了,少沾点总是可以的吧?否则,会被嘲笑的。” “娘是怕人多事多沾惹麻烦。算了,你也大了,自己有分寸就成。跟着你爹多认识些人,就算不与人来往,也得学学处世之道。” “儿子懂了。” 尤妈妈、金妈妈、童妈妈、杨妈妈走了进来,王氏吩咐:“尤妈妈随我去宴席上,你们看好院子,咱七房不惹事,也不能让事沾上。让丫头们跟紧着伺候好姑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宝昕频频出事,王氏早就有些神经质了,惟恐一个不小心孩子们被人算计了去。 “奴婢明白。” 王氏怀孕,虽然不用太过操心,但是也得随侯夫人招呼来宾,肯定是顾不上孩子们,多叮嘱几句,她觉得心安些。 宝玥牵着妹妹前往梅花香坞,姐妹俩边走边聊。 “妹妹,这几日秦公子用熏香给你疗伤?” “昂。你知道啊?那药可难受了,但是疤痕真的在减淡。不过,阿摩哥哥说不能用太多,过段日子又得换药。他师傅没跟着回临洛城,他手边的药不多了。” “那怎么办?听说这种治疗必须持续不断才好。” 宁宝昕捂嘴笑,姐姐懂得真多。 “能怎么办?我已经很满意了,无所谓的。姐姐,你说江哥哥会不会来?” “江哥哥?江云接?那肯定会来的。你别去闹他,他们这年纪正该好好结交几个同龄朋友。诶,秦公子、庞公子你邀请了吧?” “当然。姐姐,你防着些那纨绔庞大,我觉得他好像对你太过关注。” 宝玥敲了她一记:“胡说什么!庞公子比我大好几岁呢。哎哟,被你带歪了,没有什么关注不关注的,把这话忘掉,听见没?” “哦。”宝昕嘟嘟嘴,本来就是关注嘛。 不过,虽然前世那个姐夫还算温柔,可是,他护不住姐姐,甚至连姐姐腹中亲子都护不住,没能耐的男人,今生绝对不能再要。 庞维翀?家世倒是不错,可他傻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他姑姑又是贵妃娘娘,牵涉皇室,不好。 “六妹妹、九妹妹来了。” 女子娇娇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宝昕,抬眼一看,原来是早早就过来的宁宝祺。 宁宝祺今日身穿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锦袄,金黄色凌云花纹的曳地望仙裙,裙子上用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走动间光华流溢。 宁宝祺快十三了,借着赏梅花相看人家,正合宜。 此刻她嘴角含笑,脸上全是姐妹情深的模样,伸手牵过宝昕的手:“九妹妹慢些,冷不冷啊?祖母在香雪阁,我们一起去见祖母好吗?” 宁宝昕觉得全身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却不肯输给宁宝祺,胖乎乎的小脸堆满笑意:“好啊,有劳二姐姐。” 宝玥捏了绢帕擦嘴角,将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掩住。妹妹这个小人精,真会装,明明讨厌她们,却还能笑出来。 嗯,得像妹妹学习,隐藏真实情绪,学会与人周旋。 “见过六姐姐,六姐姐今日真漂亮。” 宝筌宝筝完全没有芥蒂般靠近宝玥,笑容明媚,亲热地把手挽上宝玥的胳膊。 宝玥这下终于体会到妹妹的为难了,那种好像手腕缠上冷冰冰的蛇的感觉,真不好受。 她们,可是狠心将妹妹扔在城外差点害死妹妹的凶手,平日常常欺负妹妹,前几日还嘲笑妹妹的疤痕。 她们脸皮怎地如此厚,还好意思在此表演姐妹情深? 宝玥却不知道,宝筌宝筝被褚氏耳提面命,姐妹必须在人前亲亲热热,不能坏了宁府名声,影响男儿仕途、女子婚嫁。 宝玥眸中寒光微闪,抬手招呼不远处的宝嫣、宝笙、宝怜,趁机甩开宝筌她们的手:“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一起去见祖母吧。” 宝笙是庶四房的姑娘,原本跟随爹娘在祖籍武阳伺候,可年纪渐长,送到临洛城不过是希望多多露面,谋取满意的亲事而已。 庶房姑娘大多卑微羞涩,纵是姐姐仍然大气不起来,笑一笑,点点头,站过来,也不说话,一起往香雪阁去。 第67章 庶房相亲 众姐妹缓步而行,如春日繁花盛开,真可谓姹紫嫣红。 宝昕假意想捋道边叶面的积雪,她还小嘛,贪玩好奇才正常。 终于摆脱了宝祺那双手,宝昕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慢慢落在了人后。 宝玥与宝怜走到一处,宝怜娇娇怯怯的,靠近宝玥轻声道:“九妹妹的伤不碍事吧?我眼皮子浅,只能送些药材,怕见了她自己先哭上了。” “难说。”宝玥回头看看故意放慢速度的妹妹,摇了摇头:“那疤痕,一年两年的消不了。” “那可怎么办?姑娘家的容颜何等重要。” 宝玥咬着嘴唇,轻叹,已经这样了,尽力治疗呗。 “姐姐这些日子可好些?药丸子没停吧?” “还好,秋日就开始养着,天冷更是精心,现在感觉还能承受。你也不用常常送来各式糕点,快把我的嘴养叼了,连庄儿薇儿都不爱吃府里的点心了。” 宝玥推她一把:“要我多送些,就明说嘛,拐着弯来讨,羞死了。” 薇儿在一旁插嘴:“是奴婢嘴馋,求着姑娘呢。我们姑娘身子弱,吃得了多少?六姑娘,求您下次可多送些,否则,都不够庄儿那丫头塞的。” 宝怜啐她:“好意思!把我的脸都丢完了。” 一时间,姑娘压低的娇俏笑声响起,仿佛春天提前落到了梅花香坞。 宝怜已经十一岁了,过分白皙的脸上因兴奋难得地露出一抹红来。 她觉得跟七房姐妹在一起,心情好了,性情也比平日活跃些。 难道因为都是庶房,同样不得侯夫人的心,同病相怜? 庶房本该相亲相助,才不至于被嫡房压得死死的。 “五姐姐,不是让你没事也来学学当家理事吗,你怎么不来呢?整日与那些诗书作伴,费神。” 宝怜低笑:“七婶娘有了身子,本就受不得累,我哪里忍心来打扰?” “她是坐着理事,又不是站着,更不是负重物。来吧,一起学有个伴。” 宝怜很高兴,连连点头:“那就叨扰七婶娘了。九妹妹不学?” “她?整一个事儿精,这些日子就没顺利过。” 说到胞妹,宝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又是担忧,不知道该拿这个变得古灵精怪的妹妹怎么办! “我觉得吧,到寺里去拜拜,或许能有帮助。你知道吗?我娘常去进香,刚接到的信,娘有了喜讯,或许,很快我就有个弟弟了。” “真的?那可恭喜了。这样才好,将来有个依靠不是。” 宝怜担忧:“还不知道是弟弟妹妹呢。” “就算是妹妹,将来出嫁也能互相帮衬啊。” 宝怜点头,还是七房叔叔婶婶好,敢抗拒侯夫人赐下的小妾。 当日侯夫人给庶五房赐下好几个小妾,各种手段,闹得五房不安宁,气得娘亲一病不起,差点没扔下她走了。 幸好父亲当机立断,自请到偏远的蜀地做官,路途就将小妾发卖了,总算五房清净下来。 宝怜虽然在府里,但是她身子弱,等闲不出门,侯夫人也不能寻她的不是。 “要不,年后等七婶更稳妥了,我再来?” “傻啊,年底正是盘账的时候,还要对来年做出安排,还要嘉奖做得好的奴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竟然不来?我娘可是念叨你好几次了,还说你是嫌弃她教不好呢。” 宝怜轻推她:“胡诌什么。好,明日我就来,管他的,脸皮厚吃个够不是!” “正是这个理。” 姐妹俩嘻嘻笑,宝昕远远看着,撇嘴,姐姐也嫌弃自己太小吧?看见鱼她年纪差不多的,能够分享闺中乐趣的姐妹,就把自己抛到脑后了。 今日晴好,偶尔几颗雪粒飘舞,平添几分意趣。这里是梅花香坞,有湖水,有小桥,空气里弥散着梅花的醉人清香,带着微微的凉意,很是舒心。 宝昕左看看右看看,莫名的烦恼来得快去的更快,她的所有心思都被幽雅的花香侵占,什么时候进了香雪阁都不知道。 褚氏一身锦衣华服,比平日多了些雍容,虽然眼眸里的冷意掩藏不了,但是面上却是和蔼许多。 “让你们过来,就是告诉你们要友爱,要好好招待各府小姐妹。小九儿,你最小,顾好自己,看见与你差不多的弟弟妹妹,也看顾着些。” 宝昕在愣神,宝玥掐她一爪,她才回神。 “嗷,九儿知道了。” 褚氏被她的呆愣取悦,所以嘛,人并非铜墙铁壁,伤了在意的容貌,小狼一般的丫头也萎了,再无斗志。 “你们也看见了,今日梅花香坞分成几处,所摆的吃食是不同的,也是为了大家能得个野趣。其他的不说,东南面可以烤肉,你们不许自己动手,失了体面。湖面没结冰,本来有薄薄的冰层,我让人清理了,免得有人好奇到冰面滑行。你们记住了,自己不能靠近,也要叮嘱着小姐妹们。” “是,谨听祖母吩咐。” 褚氏满意地点头,侯府的姑娘人比花娇,个个养眼,若是都能听话些,趁机推出去几个,也能为侯府寻些助力。 二房、三房、七房少夫人与身边的得力管事妈妈在门前迎接宾客,姑娘们倒是不需要,只在内院等着与人见礼,尽主人的本分。 “祺儿,你最大,要做好当姐姐的样儿。各府夫人太太来了,少不得招呼一声。祖母年纪大了,要替祖母分忧。” 宝祺笑容可掬:‘祖母年轻着呢,祺儿自当招呼客人。’ 褚氏非常满意,让他们姐妹出去。 宝昕抬头,正与沈妈妈孙妈妈对个正着。 她笑了笑,这么几日了,这俩货也该出来了。 可惜,伺候沈妈妈的小丫头仍无消息,车夫也不见人影。 沈妈妈也真是狠心,按当时的情况看,车夫和小丫头不过晕了过去,只要沈妈妈搭把手,他们的小命是可以保住的,时间上是来得及的。 唉,那些人杀人不眨眼,把他们清理走,断然不会留下活口,倒是真的可怜。 车夫与小丫头,宝昕不太了解,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家人,家人是否回来闹腾,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命。 沈妈妈看宝昕满眼复杂,不由低下头去。 她也奇怪,这会儿真的看懂了九姑娘的眼神。 她怕死有错吗?她退却有错吗? 她明白主辱奴死,可庶七房算她的主子吗?他们对她有什么恩情,值得她为他们去送死? 车夫和小丫头的命,能跟她相比?若救他们,那是恩情,若不救,那是道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68章 梅香人心凉 宝昕嘴角挂着不明意味的冷笑,暗自盘算要不要打听打听当日陪同沈妈妈到城郊的车夫与小丫头,如果有家人,唆使他们寻沈妈妈闹一闹还是可以的。 自以为是的奴婢,难道不明白七房再弱势,那也是主子,不是她一个奴仆可以任意践踏的。 姐妹们一同站在梅花香坞的月洞门前,这是身为主人对来宾的尊重。 宝昕很无聊地踢着地面,她就不该来,但凡宴会总是吃不饱,烦人的事还层出不穷。 闺中女儿,就不能玩些新花样么? 若不是娘亲要求她一定得来,她也许就上街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耽误不起。 二门外传来嬉笑声,宝昕踮脚张望,猜测着究竟会是谁第一个来。 说笑声不断,却没人进来,又等了一刻钟,“呼啦啦”地进来一大群人,老的少的,年青妇人小姑娘家,个个穿着耀眼的锦衣华服,鱼贯而入。 呃…… 宝昕后知后觉,她前世参加的宴会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这一大群人,她居然认不出是谁。 她退了又退,差点没跌进青石路旁边的树丛中。 香芸香薷一把拽住她,十分诧异:“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退什么?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肯定要去见见侯夫人的,姑娘可不能躲着,小心被人笑话。” 宝昕噘嘴,跺脚,转身就走。 见礼倒是没问题,可是她该怎么称呼人家? 若有亲戚,喊不出辈分,那更是丢脸。 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不能让娘亲被人嘲笑。 反正她孩小,贪玩没去见礼,正常不过。 香芸香薷莫名对望,闹不明白爱凑热闹的姑娘到底怎么了?! 早晨可还是很兴奋很期盼的模样,刚才在侯夫人跟前也答应得很好,转眼就变了脸色,太奇怪了。 没办法啊,主子想怎样,做奴婢的岂能质疑? 两人快步跟上,小声询问,宝昕绷紧了小脸一言不发。 说什么啊,她很尴尬的,这些人她应该认识的,可她完全没有印象啊! 披风突然被拽住,她脖颈一勒,暴怒回头:“做什么,杀人啊?” 诶? 对上姐姐愕然的脸,宝昕嘿嘿赔笑:“姐姐,你怎能勒我脖子呢,很难受的。” 宝玥松了口气,刚才妹妹的目光好像要吃人似的,太可怕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心急,抓住了你的披风。没事吧?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宝昕小脸鼓了鼓,无奈叹息:“我内急。姐姐先进去吧,若是太晚,就落了下乘。” 宝玥摇头,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傻妹妹,姐姐陪你去。管他什么上乘下乘,我的妹妹最重要。” 回头正要跟不远处等她的宝怜招呼,宝昕拉着她的手摇了摇:“算了,不去了,我们进香雪阁。姐姐,我就是心虚,刚才进来的人,我叫不出名字来,不知道谁是谁。” 宝玥“噗嗤”一声笑了:“你啊!你才参加过几次宴会,自然不能全认识,一会儿我叫什么你就叫什么,记住。以前,你是奶娃子,总是跟在娘亲身边,人家只需要逗一逗你就成,也不需要专门介绍你认识,不怪你。” 宝昕想了一想,也对,好像在她重生前,还没有单独参加宴会、单独与人打交道的经历。 那她心虚个什么劲! 香雪阁本来很大,两层楼,每一层能摆几十桌酒席。可这么些人一进来,叽叽喳喳,五颜六色,脂香粉甜的,让空旷的屋子变得紧窄。 宝祺带着姐妹们,先与江恩侯府的侯夫人钟氏及各房少夫人见礼。江恩侯府是永定侯夫人褚氏娘家,江恩侯正是褚氏嫡亲的大哥。 褚氏娘家大嫂平日里与这个小姑子还算亲近,赏梅会阖府出门,给足面子。 “祺丫头越发清雅秀美,长得跟太夫人有六七分像呢,在这临洛城难寻与其比肩者。” 钟氏捋了一支水头很好的翠玉镯子:“都说玉养人,但愿把祺丫头养得更水灵。” 钟氏很喜欢永定侯府这个嫡长房的二姑娘,曾经提议两府亲上加亲。可没想到褚氏竟然没点头,说是祺丫头另有安排。 嫡二房没闺女,嫡三房双胞胎钟氏看不上眼,庶房……那就算了。 宝祺端庄地谢过舅奶奶,又与表姐妹们见礼。 宝筌宝筝不太高兴,为什么同样称呼一声舅奶奶,二姐姐就能得个上好的玉镯,她们却一人得了支金钗,她们是那么俗气的人吗? 不过,看庶房姐妹不过得了两朵小米珠的珠花,她们瞬间被治愈,笑容也真诚了不少。 钟氏暗暗摇头,同时嫡房,这俩丫头为什么如此肤浅?! 看庶房那几个,得之不喜,失之不忧,那气度比她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见最小的宝昕,钟氏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这就是七房的九姑娘吧?” 小姑子近段日子可没少跟自己吐糟这个小姑娘,听说还不到五岁,可做出的事快成精了。 褚氏忍住了想撇嘴的行为:“正是府里不成器的九丫头。” 宝昕闭了闭眼,钟氏这个老虔婆,没少给侯夫人出点子,却爱装出慈爱的模样,其实她们是一丘之貉。 “见过舅奶奶。” 爹爹要叫侯夫人一声母亲,江恩侯也算他的舅舅,自己也不得不叫声舅奶奶,还得承受江恩侯夫人不屑的眼神。 希望这些俗礼快些结束,好端端的梅香,被这些人和气味全破坏掉了! “倒是长得一脸福气。当日还听说九丫头与太夫人小时候像了个十成十,现在看来,缺了那份清雅和灵秀。” “是啊,唉,小脾气倔得很。” “哦?”钟氏点点头:“少不得,还需你打起精神教导一番,毕竟年岁不大,如长歪的幼苗一般,能扳正的。” “我有心,也得人家听啊。年岁打了,顾不得那么许多。王氏出身世族,由得她去教导吧。” 褚氏能在人前刺一下七房丫头,前些日子积累的气恼,算是消得差不多了。 钟氏抿了一口茶,遮住她唇角的嘲笑。 若是这般好拿捏,小姑子也不会气得猛吃清心丸了。她是低估了庶房小丫头啊,以为吓一吓就能把人压服?嗤! 不过,看在自家侯爷的面上,也得给小姑子撑这个脸面。 “听说九丫头脸受了伤?当日听说,只送了些药材来,没敢来看,究竟是怎样了?” 宝昕倏地抬头盯着钟氏,钟氏的心莫名一寒…… 第69章 求娶之心 钟氏敏锐地发现宝昕眼中透出的冰寒,当即怔住:这是五岁小姑娘的眼神吗?这是小辈看长辈的眼神吗?这完全是仇视啊! 想起小姑子说过的话,不由冒冷汗:以前认为小姑子夸大了九丫头的所作所为,而今一看并未夸大。自己是被这丫头娇憨的模样给欺骗了,失了平日的慎重,差点把老脸丢在永定侯府里。 “啊唷,舅奶奶说错话了,怎么能揪着九丫头的痛处说呢,真是越活越糊涂了。九丫头啊,你可别与舅奶奶一般见识。来来来,舅奶奶送你个小玩意儿,就当是赔礼了,不许推辞。” 拿了一个金嵌玉的项圈给宝昕,这份做工,比那玉镯还强些。 她不是良善之辈,但是她有一点比褚氏强,那就是识时务。相比面子来说,及时消灭可能产生恶果的源头,才是最重要的。 九丫头不足五岁,是个撒泼打滚敢做敢为的野丫头,她可不能拿身为侯夫人的脸面去让小丫头作践,落不了好不说,还会被人嘲笑为老不尊。 罢了,由着小姑子自己去对付吧。 宝昕很满意钟氏的识时务,忍笑谢过,宝玥牵着她的手走到一边,轻声安抚她:“他人怎么说无所谓,伤疤会好的。” 宝昕唇角翘了翘:“姐姐,说了很多遍了,我真的不在乎。外人怎样,与我何干?能不能出去了?这里太难闻,快熏死了。” 宝玥摇头:“还有几家见过就出去吧,反正我们只是陪衬,不碍事。” “真是无趣。明明是赏梅会,又不是赏人会。” 回头吩咐香薷:“你偷偷到外院打听打听,看哥哥可接到庞公子和秦公子了?庶房客人也许会被慢待,你告诉我哥哥,让他多尽心些。实在不行,就接到他院子里招呼也成。” 香薷点头:“姑娘放心好了,奴婢会很机灵的。” 大伯母娘家江家、二伯母娘家唐家、三伯母娘家孙家都来了人,见过礼,宝昕看向与姐姐差不多大的江家姐姐妍慧,想问问她江哥哥来没有,可江妍慧与宝祺交好,与宝筌宝筝感情也不错,那小眼神看向宝昕,充满轻蔑。 宝昕很沮丧,江哥哥与江妍慧真的是兄妹吗?为什么对七房的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既然她看不上七房,自己也不能上赶着。 宝昕回忆前世,好像江妍慧是做了某王的正妃,可具体是哪位王爷,她就不太清楚了。 刚才听人议论江家老太爷刚入了阁,正是大伯母父亲。江阁老炙手可热,嫡孙女江妍慧傲气些,也很正常。 唐家不过正三品的官眷,待人与二伯母一般和气。孙家是落魄伯府,因故被褫夺爵位,虽然仍在官场,到底没有以前贵气硬气,想来,也因此双胞胎被教导得有些小家子气。 宝昕笑得嘴角抽动,头也疼,正想不管不顾地离开,转头看见一圆脸少夫人,正笑盈盈地与姐姐说话,那和气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想多。 宝昕打量再三,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她曾经有过几面之缘,那是方夫人,姐姐前世的婆婆? 这么早,方夫人就见过姐姐了吗? 这可不是个良善的妇人。 方大人乃大理寺卿,方夫人本姓……不太清楚,好像与太子妃是隔房的姐妹。 太子妃姓什么,宝昕也不清楚,庶房嫡女,在嫡房嫡女跟前,与庶女也差不多,她能参加的宴会,绝对不会是什么高大上的宴会。 而且前世她不过十岁就没了爹娘,更不会有人带她去什么宴会了。 方夫人为什么会求娶姐姐为媳呢?据说方家本枝虽然不在临洛城,方家却也是百年世族,素有书香世族之名。 莫非方大人是庶出,方夫人也是庶出,所以不介意姐姐庶嫡的身份? 呸! 宝昕忍不住啐自己,无论方夫人怎样,也不能让姐姐再嫁进他们家。 姐姐子嗣缘薄,好几年怀不上,方夫人送了不少女人进姐夫院子。后来姐姐有了身子,又被逼迫休弃,命丧山崖。这样恶毒薄情的婆婆,这样懦弱无能的姐夫,坚决不要。 宝昕“噔噔噔”几步冲过去,拽着姐姐就走:“你说陪我的,怎么把我扔在一旁了?我要吃点心。” 宝玥不防,被拉了个踉跄,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幸好云绡手快,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跌倒丢脸。 宝玥冲方夫人抱歉地笑了笑,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宝昕强势拽走了。 方夫人眉头抬了抬,“咯咯”地笑:“这胖丫头一脸福气啊,就是不讲理,拉着她姐姐就跑,姐姐倒是疼妹妹的。” 身边丫头凑趣:“夫人倒是大度,这丫头太没规矩了。” 方夫人抬手阻止:“胖丫头还小呢,好像说是不足五岁。你没看她两眼直咕噜转,心眼不少。想来她不是要吃点心,就是呆不住,要出去玩,还知道找个好理由拉走她姐姐,有趣。我家珠珠,那就是个梦虫,还比丫头大两岁呢。” “奴婢多嘴了。可奴婢不明白,夫人为什么对庶房丫头那么和气?” “唉,若不是堂姐念叨过几次,我哪儿知道庶七房的丫头!虽是庶嫡,可背靠永定侯府,其父也是官场上混的,又有人另眼相看,想来将来错不了。不想着先定下,到时候再抢,未必有机会。真错了,休了另娶便是。” “夫人英明。” 宝玥随着宝昕走到湖边才停下,甩开宝昕的手:“妹妹,你越来越任性了。再不耐烦,你也不能当着客人面使性子,这样损的是侯府的脸面。” 宝昕“嗤”了一声,不屑地瞟了姐姐一眼:“侯府脸面?与我何干!长房才是侯府真正的主人,侯府的脸面今后也是长房的。姐姐,我们姐妹说句透亮话,你现在大了,或许要开始说亲,别想着依靠侯府脸面寻好亲。” “你……”宝玥脸皮没那么厚,很是尴尬,左右张望,惟恐被人听去。 “不用遮掩害羞。现在靠着侯府寻了好亲,将来失去侯府庇护,那么是不是就该失去好亲?我虽然小,可也明白一个道理,只有看重你本人的亲事,才不会因为环境变化而变化,那才是真正的良配。” 第70章 忆起点滴 宝昕口无遮拦,宝玥敛了所有的羞涩与尴尬,肃然道:“妹妹,姐姐知道你现在懂事许多,也很有谋算。但是,有的话是不能妄议的,落个轻浮之名,于你于我于我们七房,都不是好事。” 看宝昕无所谓的模样,她心里很是焦急:“这次施粥是为了什么?绝不仅仅是帮助灾民,也是为了七房的好名声。既然妹妹也在乎七房的名声,为什么要在此事上纠结呢?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妹可别忘记了。” 宝昕咬唇,嘟嘟嘴,抬头望着姐姐,泪眼朦胧。 她的姐姐最是柔弱善良,最是守规矩,若不是为了自己,她不会说出这许多教训之言。 可是,她们经历了那么多苦难,曾经那么守规矩,可最后呢?落了个什么下场?她们何其无辜! 今生行事,只取有利的方式,规矩若碍了她们的利益,那就打破规矩! 宝玥被宝昕眼中闪烁的泪光吓住了,无措地摆手:“我不是……我没怪你啊,我的妹妹是最好最乖最可爱最守规矩的妹妹,姐姐刚才是说胡话呢。哎呀,天亮没?我一定睡迷糊了。” 宝昕被逗笑,伸手抱住姐姐的手臂:“姐姐,妹妹只想告诉你,刚才那个方夫人接触不得,更不能嫁进他们家。” “去!”宝玥很是无语,不知道该说妹妹懂事还是不懂事! “姐姐,规矩若让我们幸福,我们就守规矩;规矩若让我们不快,我们就另定规矩。你要明白,你日子好过,才能照顾好妹妹我啊,我一定要让你嫁得如意。” 宝玥颓丧不已,这可怎么办啊?! 这个妹妹打不得骂不得,这嘴里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不得应不得,被人知道怎么得了! “诶,你们姐妹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啊?那边石桥可是各府公子,难道,你们想偷偷看看有哪些才俊?” 宝筌宝筝陪着江妍慧与几位小姑娘缓步而来,说出来的话臭不可闻。 宝昕跳前一步:“七姐姐八姐姐,你们消息可真是灵通,那边真的有各家公子哥哥吗?哈,你们是来偷看的吗?想看谁,妹妹替你们去叫啊。” “我们想看……”宝筝嘴快,差点说漏,被宝筌掐了一把,才回过神来:“看什么看,这是能乱看的吗?以为都跟你们一样呐。” “哦,原来七姐姐八姐姐来看湖水的。” 江妍慧皱皱鼻子:“我们只是顺着湖边看看,准备一会儿去梅林。来,给你们介绍几位姐妹。” 拉着一位身形纤弱的姑娘,这姑娘长得很好,蜜桃般粉嘟嘟地脸,弯月眉,小挺秀气的鼻子,粉嫩的薄唇微微勾着,天生自带笑颜。 “这是靳敏儿,九岁,靳家知道吧?不知道也没关系,她娘亲与太子妃殿下是堂姐妹。” 宝昕有些发傻,靳敏儿?这个名字为什么有点耳熟呢? 江妍慧又拉过脸如圆月的娇俏姑娘:“这是方月檀,与敏儿是表姐妹,翻年就十岁了。” 指着身后两位低头缩肩的小姑娘:“我家两个姐姐,江妍欣、江妍贞,都是十一岁。” 两人行了个福礼,也不太说话,沉默地听着看着,江妍慧很满意地点头:“她们很本分的。” 这才是庶女该有的样子嘛。 庶嫡与庶女,没什么区别。 宝昕同情地看她们一眼,人先自弃,才会被践踏成泥。她不愿成泥,只能不自弃。 宝玥与她们年纪相当,倒是能说到一块儿,叽叽喳喳地,宝昕无聊地翻了个白眼。 “一会儿梅林有表演,还有诗会,我们过去吧。” 宝玥点头,转身想拉宝昕的手,宝昕用天真的童声糯糯地说道:“姐姐,我不识字,我不去。我要去找好吃的。” 宝玥犹豫着,江妍慧拉她:“在你们自家的园子里,难道还会出事?由她去玩好了。” 宝昕也推她去,她不希望姐姐盲婚哑嫁,但是不会阻拦姐姐结交朋友。 看她们走远,宝昕才紧蹙眉头:“香薷怎地还没回来?” 香芸哪儿知道:“想来没找到大公子,得多等等。” “要不,我们也去梅林?偷拿些去岁的梅子露,几碟点心果子,嗯,还要些肉脯,她们作诗,我们赏梅。” “不好吧?” 梅子露有酒味儿,若把九姑娘喝醉了,她要吃挂落。童妈妈最是心疼姑娘,比少夫人更甚。 “不听话的人,要你何用?你可要想好了。” 香芸没想到会被姑娘威胁,哭笑不得,“那奴婢就去试试?” 梅子露都可以取用,可香芸是伺候九姑娘的,管事妈妈给不给,还真说不准。 宝昕满意地点头,背着小胖手:“我到梅林那个亭子等你。天气冷,她们不会到亭子吹风,你再拿块布帷子来,看看风向,遮一遮,别有一番野趣。” “是。”香芸暗自摇头,姑娘可真会享受。 宝昕哼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往梅林走去。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靳家,在某个时候,成为了后族。 靳敏儿,是继后。 她觉得后背微凉,小小年纪完全没有记性嘛,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那么,未来的皇后娘娘,会不会记恨在心? 继后?是今上? 不对。 靳敏儿翻年十岁,十五而嫁,难道嫁了现在的太子? 那时候,七房遭逢巨变,女儿家觉得天都塌了,哪里还会在意朝中更迭! 宝昕敲敲脑袋,现在去跟未来的继后联络下感情,不知道有用没用?! “这位姐姐,看见靳家姐姐没有?” 一个与宝祺差不多大的姑娘带着丫头从梅林出来,宝昕讨好地笑着,上前询问。 “靳家?没留意。难道你是靳家的?” 宝昕摇头,“敢问姐姐是哪家的?” “孙家。” “哦,三伯母娘家?姐姐去哪儿,需要妹妹帮忙吗?” 孙家姑娘摇头:“没事,我就是去寻娘亲说点事。宁家妹妹,你说的靳家姐姐长什么样儿?可与什么人在一处?” “与江家姐姐……对了,还与孙姐姐的表姐妹在一处,就是宝筌宝筝啊。” “哦,”孙姑娘恍然:“我们在梅林点画台,那里准备赛诗呢。” “谢谢姐姐。姐姐快去快回,莫要错过诗会。” 孙姑娘笑微微点头,匆匆而去。 “孙姐姐可真是好脾气,以前怎么都没见过呢,唉,错过了很多风景呐。” 点画台原是姐妹们拾取落梅拼凑成画的地方,现在摆了桌子,成了赛诗台。 宝昕一看见靳敏儿,一张胖乎乎的脸简直笑成了一朵繁花,热情地从旁桌端了点心凑过去:“靳姐姐,累了吧?饿了吧?渴了吧?需要什么吩咐妹妹啊。” 那股子谄媚,让宝玥捂脸。 妹妹,怎么回事啊?! 第71章 如此谄媚 宝玥扯住宝昕,轻声道:“搞什么鬼?刚才你江姐姐介绍的时候,没见你如此热情啊!” 宝昕笑嘻嘻地挣脱,“我就是跟靳姐姐有缘呐。” “噔噔噔”又跑到靳敏儿身边,小胖脸的肉跳了两跳,“姐姐要写诗么?” 靳敏儿莞尔,用手指点了点宝昕发髻上的小银铃,清脆的声响让她开怀。 “一会儿要写的。这会子看各府妹妹表演。” “姐姐也会表演吧?姐姐一看就是多才多艺的。” 靳敏儿抬头望向宝玥,很想挠头,宁家九妹妹平日都这么说话么?刚才还不太理睬,为什么突然对她感兴趣啊?很奇怪的! 江妍慧愕然地看着宝昕,半晌才转头对宝祺道:“祺姐姐,你家九妹妹怎么回事呢?奴性十足,太丢你们的脸了。” 宝祺冷脸,谁知道这个疯丫头又想出啥幺蛾子! “六妹妹,把九妹妹带走,送到七婶那里好了,奶娃子凑什么热闹。” 宝玥沉下脸:“妹妹爱玩,为什么要撵走她呢?随她好了。多交好几个姐妹,又不是坏事!” “你别偏心她,要顾全大局,小心一会儿出丑现怪。” “二姐姐,多虑了,妹妹单纯,姐姐就迁就些吧。” 宝玥抿紧嘴唇,她的妹妹那么聪明,靠近靳敏儿一定有原因,又没妨碍谁。 靳敏儿看没人管宝昕,就逗她:“九妹妹,你是看上了我身上什么玩意儿吗?没关系,尽管说,我送你好了。” 别再这么要流口水一般地望着,自己不是菜,不好吃啊! 靳敏儿冰雪聪明,被一个软乎乎的胖丫头谄媚地笑着讨好着,靳敏儿没体验过,却觉得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友善,总觉得小姑娘是有所求。 宝昕噘嘴:“姐姐莫非是被我先前的怠慢伤了心?那时候,妹妹刚从又热又闷的屋子里出来透气,又被姐姐教训,所以疏忽了,难道姐姐就不能原谅我吗?姐姐这么好看这么聪明又这般优雅柔顺,妹妹亲近些,姐姐也不许吗?” 周遭慢慢围了许多大的小的姑娘,看宝昕“噼里啪啦”地一阵讨好,全笑了,认识靳敏儿的都劝她:“这是靳姑娘有人缘呢,这么小的奶娃子都愿意亲近你,你就给她一次机会好了。” “是啊,靳姐姐最是和气。” 靳敏儿也觉得好笑,抬手揉了揉宝昕的小脸,软嫩的手感让她失笑:“妹妹说得我都脸红了,姐姐可没那么好。” 宝昕傻傻地笑着,心中暗赞:耶,终于能与未来继后搭上线了。 现在的太子应该有三十岁了吧?过几年靳敏儿十五,太子都年近不惑了,唉,真是亏了靳姐姐。 皇宫,那就是吞噬活人的地方,不疯魔不成活。 若不是太子,嘶……动荡啊! 宝玥虽然放纵宝昕,可看她那小样,还是忍不住捂脸,很想告诉大家自己不认识她。 宝筌宝筝哈哈笑着,“一看这作派,就不是个上的台面的,真是太好笑了。想来是靳姐姐身上揣着她爱吃的果子点心,诱得她直往前凑。” 宝昕白她们一眼,别以为声音放轻了她就听不见,傻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有了未来继后相助,七房一定会走出困境,爹娘一定能顺利到老,兄弟姐妹一定能得个善终。 当然,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靳姐姐,一会儿我替你磨墨,好吧?我磨墨浓淡适宜哦。” 靳敏儿摇头:“有丫头呢。” “她们可没我磨的好。姐姐难得来一次,就让妹妹尽个心吧。” 靳敏儿有些哭笑不得,磨墨倒是小事,可九妹妹太小,会不会被人误会自己欺负她呢? “那……好吧。” “姐姐,你们靳府在哪儿呢?以后我可以来寻你玩吗?” “可以的,我给你下帖子。平日里我要进族学,得空的时候就邀请你,好不好?” “好啊,好啊。靳姐姐,你们族学很好玩吗?我能不能去看看?” 宁家在临洛城居然没有族学,相比之下,真的落了下乘。 不对,祖籍好像有族学,可没听说收女子进学。 “靳家族学不对外的。妹妹若有意,可以到女子书院求学。临洛城的女子书院可是很有名的,有不少大儒教授六艺。” 女子书院?没听说过。 难道是今生才有的? 各府夫人携手而来,宝昕不好再继续耍宝,只好退到姐姐身边,等着各府姑娘们在点画台上的表演。 宝玥点她额头:“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收敛些!你的丫头呢?怎么一个都不在?” “我吩咐她们办事去了。” 宝昕看江妍慧那双大眼睛不时瞪过来,笑嘻嘻地咧开嘴巴对她笑,她嫌弃地别开脸去,再不看她,安然接受两位庶姐的伺候。 唉,江哥哥如玉君子,一定为这个太直白的妹妹操心不少。 宝昕有些坐不住,央求宝玥:“姐姐,你安坐,我去亭子那边等香芸她们,诗会开始再过来。” “嗯嗯,这表演估计得一个时辰,不用太急。” 宝昕又去跟靳敏儿招呼一声,转身对上方月檀复杂的眼神,她冷哼一声,径自离开。 方月檀好像还有个六岁大的妹妹,那也是个骄纵的主,都不是好东西。 在自己府里,就算没人跟随,宝昕也不觉得会有不便。 刚离开点画台不远,一个小丫头端着梅香四溢的暗红色糕点撞上了宝昕。 “对不起,奴婢脚下滑了。” 宝昕看看锦袄上的暗红色,瘪了下嘴:“算了,披风一遮,看不见。积雪未化,你小心些。” 一碟子梅花糕掉了两块也不显眼,小丫头谢过,正要走,突然想起什么:“九姑娘,奴婢是平心姐姐手下的三等丫头,刚才遇见您身边伺候的香薷姐姐,她让您到二门西边的乐城院去,说什么庞公子、秦公子想跟你说说话。香芸姐姐说干脆把东西拿到乐城院,您也能与两位公子边吃边聊。” 宝昕这才仔细看向这丫头,圆乎乎红润的脸,好像真的有些印象。她还小,男女大防碍不着她,她没什么怕的。 乐城院以前是府中庶孙的读书地,后来全部搬了,那里空置下来,却离外书房很近。 “嗯,好,她们也学会自作主张了。” 宝昕大步往乐城院去,比起看表演,与他们说说话更有意思。 乐城院院门虚掩,宝昕透过缝隙,还看见院子里摆了桌子,放着点心和吃食,屋子里好像隐隐约约有人说话,宝昕高兴地跳进去:“你们倒是先来了。” 身后传来一股重力猛推,宝昕“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棍子敲晕了过去…… 第72章 梦一场 一片漆黑。 宝昕睁不开眼睛,她的头昏沉沉地,耳边“嗡嗡”作响。 她能感觉到周遭环境的变化,一如当初那间黑屋子,让人心下发沉脚下软绵看不到希望。 她心中慌乱:难道,所谓的重生都是假的?难道,并没有恩人阿摩哥哥,没有挂着纨绔之名却还算仗义的庞家小子? 所以,她其实仍然被禁锢在那漆黑的屋子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手下意识地抚向膨隆的小腹,软软的鼓起一大团。 只待生下孩子,她的小命就没了? 她的眼角滑下晶莹的泪滴,她恨,既然一切命定,为什么要给她做梦的机会? 她的梦太短暂太温暖,纵然伤痕累累,她依然留恋万分。 现在……天都要塌了。 她小声抽泣了两声,来缓解内心的油煎火烤。 她记得那个奉命“伺候”她的三十岁宫女,眼中有同情,手段依然狠厉,若被她知道自己在哭泣,定会引来一顿无声的指掐。 对不起爹娘,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如果她抓紧一些,是不是真的有机会逆转命运? 对不起哥哥姐姐,如果她强势些,也许七房早就离开侯府重新开始,那时才是新的生活吧?! 弟弟,姐姐更对不起你。 梦中尚未看见你出世,也不知道后来还有没有你?! 唉,宝昕懊恼不已。对于重获新生她太过惊喜,享受与亲人重聚的温暖和感动,却忘记了一家子将来那悲惨的命运。 她怎么还有玩乐的心思?!她怎么还有吵架争斗的时间?! 以前在黑屋子里总是后悔,不断假设着如果重来一次,自己一定会怎样。 可人的劣根性,好了伤疤忘了痛,真的给自己机会重来了,自己仍然没有好好珍惜,没有抓住机会改变命运。 活该啊,这也许本来就是老天爷的试探,然后,因为不过关,老天爷收回了这份幸运。 噬骨的疼痛,让宝昕恨不得立即撞墙而去。 诶,不对,她重生前不是已经生下孩子了吗? 莫非,老天爷又送她回到生子前? 不,不,求求您,要送,就送回到被阿摩哥哥相救的过去,虽然不尽如意,但是,七房改变了很多啊,至少,爹娘不再是听话受气一味软弱的人了。 再给次机会吧!以后定然敬畏神明,定然前往寺庙叩拜,感谢天恩! “你堆那么多布头在上面,会不会捂死了那丫头?” 一个苍老阴狠的男子声音传进宝昕耳中,宝昕愕然,瞬间所有的烦忧如潮水般尽数退去,“嗡嗡”作响的耳朵好了,心神变得清明,眼睛悄悄地睁开一条细缝。 微弱的光线从不时晃动的布帘子缝隙透过来,这才发现,这是一辆在移动的车,她的四周堆满了零碎的布头。 “不会,能透气。我说就用火油烧死在乐城院,你偏偏要弄出来卖掉,小心自找苦吃。” 一个老妇人又气又恨的声音传来,应答着男子的问话。 “要弄,就来个狠的。卖出去,过几年花楼里出名的花魁是她七房的闺女,可不是乐死了?大不了卖得远些。这也是欠了人家大恩,否则,可懒得费神。” 宝昕小心地呼吸,再次抬手摸向腹部。 呃……哪里是孕妇膨起的肚腹,而是软绵绵的堆积如山的布头。 这可真是…… 所以,她其实真的重生了,并没有回到悲惨的前世? 所以,她真的有机会改变七房的命运,还有机会跟弟弟见面? 她欣喜不已,若是可以,她一定会跳起来大笑两声。 不过,现在可是处于危险中,好像被人给捋走,而且已经离开了侯府。 前世,没有这事发生,谁会出手对付庶房子孙呢?无利可图嘛。 对了,她是在乐城院被击昏的,那个自称是哥哥院子里的三等丫头的小姑娘,真的是哥哥院子里的吗? 只想着防备他人以男女大妨陷害,忘记了作为小姑娘,可以被人卖掉赚钱的。 火油烧死?他们七房跟谁结了生死大仇,要这般对付她? 轻轻动了动头部,她苦笑,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下颌疤痕未消,又遇这样的事,她是招祸的体质? 阿弥陀佛,还好还好,老天爷还算仁慈。 从今往后,自己不会再浪费时间。 卖到楼子里?哼,想得美。 还是好好想一想怎么逃走吧! 这时,她更渴望将彭信收罗在手下,遇上这样的危险,她不用害怕。 还瑾儿呢,这下美玉一般的名声完全没有了。 听着外面两人轻声嘀咕着什么,拉车的牲畜发出清脆的踢踏声,听起来不像马车。 若是骡车,行进速度还是挺快的,运气好一转眼就会与爹娘分隔上百里。 表演得一个时辰……宝昕有些想哭,一个时辰早就远远离开临洛城了。 但愿香薷香芸机灵些,能尽快发现她没在府里。 去他的,什么棍子砸的,后脑勺一阵阵发晕。 先睡会儿,半夜再寻机会逃离。 她一个嫩生生的小花苞,还干不赢两个花落叶萎的老杂碎?哼哼,那就买块豆腐撞死。 猜测着可能走的路线:若出北门,只好卖往辽东,若出西门南门……嘶,可以卖的地方就多了。 万一逃不掉,能不能被卖了以后多多许下银钱,把自己赎出来呢? 胡思乱想了一通,不知不觉在摇晃中睡了过去。 这是一辆骡车,很快出了城,换了一辆马车,依然将宝昕塞在布头堆里。 宝昕后脑勺有伤,一直没醒。老太婆拿了点伤药替她擦上,由得她睡。 “棍子敲得太用力,后脑勺有血迹,肿了,会不会有问题?” “有问题也顾不上,赶到谷阳,走水路。” “好的。” 却说秦恪与庞维翀今日是来迟了些。 想着有御赐的匾额,那可是天然的护身符,生意想不好都不成。 那么,位置就很重要了,这样才对得起陛下的青眼不是。 两人把手中能动用的铺子筛选再三,最后确定朱雀街主道边的一处两层楼的店铺,那是秦恪手里最好的铺子。 以前租给人做香料营生,去岁收了回来,一直闲置。 “这里只需简单清理就能用。去告诉九妹妹,她一定很高兴。” 两人赶到永定侯府,允知得了消息出来迎接,相互见过礼:“妹妹早就派了丫头来等候消息,可能都急了。” 秦恪将手里的食盒交给允知:“给她带了几样热食,你拿给她吧,她一定喜欢。” 第73章 急寻 香薷在二门前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其实她是可以出二门的,只是怕给姑娘惹麻烦,将姑娘的话传给公子后,一直规矩地在二门处等候。 天气寒冷,她不时跺脚,二门处的婆子看不上庶房的人,假装没看见,自顾在屋子里烤火喝茶。 “香薷,把秦公子带来的食盒带去给你家姑娘,就说两位公子刚到,我带他们去见见祖父,晚些再寻她说话。” 香薷知道秦公子经常给姑娘带好吃的,一点都不诧异地接了过来:“姑娘会在梅花香坞湖边的亭子那里。” 允知点头表示知道了,欲言又止,终是挥挥手,让她离开。 香薷拎着食盒往梅花香坞走,遇上一个小丫头:“哎,香薷姐姐,你怎么没在九姑娘身边伺候啊?小心童妈妈罚你。” 香薷笑了笑,她常在厨下帮忙,偶尔也会向人讨教,与侯府大厨房的人接触多。这小丫头是大厨房管事婆子的孙女,比她小一岁,一起玩过。 “有香芸在呐,姑娘吩咐了事情,难道不去?自家府里,还能有什么大事不成?晚些再寻你玩。” “香芸姐姐么?刚才还看见她去大厨房端点心什么的,也没在姑娘跟前呢。对了,先前恍眼看见九姑娘去了外院。或许我看错了,你赶紧去吧。” 香薷点头,肯定看错了,自己在二门处那么久没看见姑娘出来嘛。 湖边亭子在夏季可是最紧俏的地方,天气一冷,谁还愿意看着冰冷的湖水发傻呢。 只有九姑娘才想得出来。 到了湖边亭子,却只看见香芸一人,亭子边围了碎花布帷子。 “姑娘呢?这布帷子厚实遮风,姑娘脑子真灵。” 香芸看见香薷,松了口气:“七少夫人不能太劳心,自请负责点心吃食,可以歇一歇。听说姑娘要点心,寻了这布帷子交给我一起带过来。姑娘去寻靳家姑娘说话去了,我一人守着,不敢走,也不敢托付他人。虽是在自家府里,若被哪个淘气的趁机做点什么,受罪的还是姑娘,受罚的是我们。你看着,我去寻姑娘。” “好的,你去吧。这食盒是秦公子带来的,姑娘爱吃,你告诉她,她肯定跑得更快。” “哼,我要告诉姑娘,你这是笑她贪吃嘛。那边正在表演,她不一定肯走呢。” 香芸急匆匆地赶往点画台,站在人群外四下张望,没看见宝昕的身影。 难道姑娘太矮,被遮住了? 看宝玥与江妍慧他们坐在一处,便悄悄走过去,凑近云绡轻声道:“云绡姐姐,可看见九姑娘?” 云绡吃惊不已:“你们没有随侍在她身边?” “姑娘让你我去拿点心,让香薷去寻公子问秦公子他们消息来着。说了在亭子里等,我还是听其他姐妹说她来了这里。” 云绡心中不安:“我替你问问六姑娘。” 她的确不曾留心,九姑娘来过,可是已经离开了的。 宝玥听了云绡的话,坐不住了,起身带他们离开点画台,往亭子里来。 “香薷,你回院子去看看,万一她回去换衣服什么的,小厨房也别落下,别惊动其他人;香芸你到大厨房看看,也许她等不及自己去寻吃食了;云绡,你去二门处问问,然后到外院悄悄知会公子;云满,你寻那些在梅林附近伺候的丫头问问看,有没有人留意过,我就在这里等。” “是。” 亭子所处位置僻静,倒是无人注意他们的异常。 宝玥心中有些慌乱,自己举办宴会,怎么会把人给弄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妹妹不是傻乎乎的懵懂奶娃子,她一定不会无故消失,肯定会很快回到亭子这里。 她的手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若妹妹真的有什么事……不行,得悄悄把此事告诉爹爹和祖父,把可能的意外化为零。 至于娘亲这里……让尤妈妈他们缓着些告诉她,不能伤了腹中的弟弟,那是妹妹最期待的。 宝玥猛地敲了自己脑袋一下,为什么就不能一直陪着妹妹,因为大几岁,就嫌弃妹妹小了不好交流不好玩? 妹妹现在比十几岁的姑娘还知事,自己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责任。 她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在原地转圈。 诸天神佛,请保佑妹妹安然。 香薷很快跑了回来,看宝玥满眼希望,她摇了摇头:“西偏院的守门婆子没看见姑娘回去过。奴婢也问了金妈妈童妈妈,都没看见。大家在西偏院不动声色地每个房间查看了一遍,没有。” 宝玥紧张地扭着手里的绢帕:“你再跑一趟,叮嘱金妈妈尤妈妈一声,暂时不要告诉我娘。” “是。六姑娘,您可不能自己离开。” “我知道。” 不一会儿,香芸、云绡回来了,云绡回话:“公子请姑娘到外书房一趟,侯爷与七爷也在,他们已经安排了心腹悄悄查问。” 他们刚走出亭子,云满回来了:“姑娘,奴婢问过了,都没注意九姑娘。” 九姑娘太小,不太容易让人留心,所以被所有人忽略了。 “先去外院书房。” 永定侯没想到,举行个赏梅会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孩子,也许是躲哪儿玩去了。” 宁世昀眉头拧得紧紧的:“九丫头没那么不懂事,一定遇见了什么她自己不能解决的事。父亲,儿子宁愿虚惊一场,也不愿意冒失去她的险。” 允知带着秦恪与庞维翀走了进来,秦恪道:“宁侯爷,您这府不太平,我觉得不能只在内院找,外院也搜寻一番。” 宁侯爷知道这是宝昕的救命恩人,虽然觉得这小子有些狂妄,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 “那我派人各院翻查。” “我的人也可以帮忙,人多能很快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这……” 让外人在府内猖狂,太丢脸了吧? 宁世昀拱手:“有劳秦公子。泰学泰永,你们也去。” “是。” 宝玥匆匆而来,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见过祖父,见过爹爹。” 庞维翀两眼一亮,秦恪踢了他一脚。 “小六儿,你妹妹与你分开多久了?” 宝玥想了想:“点画台的表演刚开始,她就离开了,只说一个时辰表演结束后再来诗会,她还想着要替靳家姑娘磨墨呢。这么算起来,有大半个时辰了。” “磨墨?靳家姑娘?” 宁侯爷很是无奈,但是也肯定宝昕的失踪绝对不是自己愿意的。 秦恪听见靳家姑娘,脸色也变了变,那是他家表妹,姨表妹。 她何德何能,让瑾儿妹妹替她磨墨! 大半个时辰?若是被捋,早就离开城内了。 “动静小些,不能闹腾开,若无事则罢,若真是被带走了伤害了,小九儿一辈子的名声可就……” 秦恪白了宁侯爷一眼,大声道:“若是这般,寻回来送我们家好了,做我娘的闺女。” 不理庞维翀的拉扯,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宁世昀的大吼:“想得美!无论怎样,决不放弃。” 人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只要活着,怎样都好! 第74章 线索 屋子里只剩下宁侯爷、宁世昀、宝玥几人,谁也不想说话。 半晌,宁侯爷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不觉得,小九儿时运不济吗?若寻了回来,还是送到庙子里诵几日经,沾沾佛气的好。” 宁世昀脸色阴沉:“侯爷还是把我们七房分出去的好。” 抬手阻止宁侯爷想要出口的怒骂,“并非赌气,小九儿上面还有哥哥姐姐,若真是被捋走了,难免连累他们的名声,儿子也是为府里着想。” “呸!” 宁侯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算牺牲小九儿,他也不愿意将七房分出去,那样,他会觉得对不住佟姨娘。 “表演快结束了吧?”宁世昀转头问宝玥,宝玥起身应答:“差不多了。” 表演快结束了,那么,妹妹也就是失踪一个时辰了。 宝玥不敢再想下去,她的心被无数的可能撕扯着。 “你回去梅花香坞,将亭子里的东西快些处理了。然后亲自前去告诉你娘,就说你妹妹被我送到重兴农庄去了,去陪姨奶奶,转转运,等下颌的疤痕浅淡些,再回来。” 说到后面,宁世昀有些哽咽,他的乖女儿一定能回来的吧?! 宝玥令云绡先去,她带了云满也回了内院,她得防着消息报到娘亲跟前。 搜寻的人很谨慎,分成了几批在内院与外院搜寻,很快,消息反馈,没找到。 宁侯爷想了想,吩咐罗管事安排人到各处井里打捞,万一不慎掉入,现在去寻,应该还来得及。 允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带了一个小丫头:“祖父、父亲,这小丫头最后看见妹妹,说是出了内院。” 这丫头正是厨房管事的孙女,与香薷曾经打过招呼。 “回禀侯爷、七爷,奴婢往大厨房寻家祖母,看见九姑娘往外院走。只是她是从平日里诵菜蔬物件的角门出去的。因晨间见过九姑娘的穿着,府里又没有其他同龄的,所以能确定是九姑娘。” “到外院来了?角门没人吗?” “今日来往的人多,各府赶车的、伺候的奴仆众多,在一些细微处难免顾及不到。”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只能把搜寻的重点放到外院。 秦恪带了唐斗石修出门,让石修知会其他暗处巡查的护卫,让他们在外院搜寻。 “但凡内院之事,大多爱寻僻静之地,或者闲置不用的院子,你们从屋顶上去寻,少些阻碍。” “是。” 庞维翀在一边唉声叹气:“玥妹妹一定很难过,你说宁三怎么运气如此欠佳?我的运气还好,找到她分些给她。” “住嘴!你多大,六姑娘多大,能不能别把人家挂在嘴边念叨。” 秦恪也很懊恼,往日就想送有功夫的奴婢给瑾儿妹妹,为什么就不能不顾一切送了再说呢?!瑾儿妹妹还小,被人挟持那是无法挣脱的。 “嗖!” 邵子坤突然从天而降,将手里的一件染血的披风递到秦恪跟前:“公子爷,这是九姑娘的吗?” 秦恪哪儿知道宝昕今日穿得什么,不过看大小有点像。 “走,去书房。” 几人匆匆回到书房,秦恪将披风给香芸香薷看:“这是你家姑娘的么?” 香芸香薷因失职,还跪在地上的。两人膝行凑近,齐声道:“这鹅黄镶兔毛的小斗篷,正是今晨刚穿上的。天呐,怎地有血迹?” 宁世昀觉得两眼发黑,全身发冷:“在哪儿发现的?” 宁侯爷手快地将侯府地图拿出来,邵子坤顺手接过,迅速扫了一眼,指着乐城院:“就在这里。屋子很干净,但是没人住,院子里摆了桌,放了几样点心。桌下扔着披风,披风上和地上都有血迹。” “去看看。” 一边走,一边吩咐罗管事:“继续打捞,再安排人查一查,一个时辰前有没有谁带了小娃娃离开,或者以送东西拉东西的名义从府里赶车离开的,全部细查。小娃娃不拘男女,只要年龄相当,都要核实。老七,王氏那边得你去安抚,小六儿的话她未必相信。你就说寺庙里的僧人所说,为了小九儿好,她不会怀疑。” “知道了。” 秦恪却在想,只有血迹和披风,那就是没有当场杀人,会不会出了府已经出城了? 他没有再跟随,他觉得应该到城门口问一问。 宁做无用功,也不能错过救援时机。 宝昕因头部的伤,迷迷糊糊了很久,再醒过来,发现人在船上晃晃悠悠,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换了,成了一个穿着粗布袄子的男娃儿。 幸好还算厚实,挺暖和的。 “你醒了?小娃子还真是能睡。” 别看小,沉手,他们老了,若非抱的距离不远,还真是抱不动。 宝昕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一张脸皱得像树皮一般,三角眼,不温和,也没什么凶狠的光。 对了,他们是想卖掉自己,而不是想杀掉。 不死,就有机会。 宝昕愣了半晌,她在想作为一个小娃儿,现在应该是什么反应? 肯定不能太过冷静。 张大嘴,她“哇”地一声嚎哭起来,本来只是觉得应该哭,可想到娘亲,想到爹爹,想到哥哥姐姐阿摩哥哥,想到从此分隔生死两茫茫,她的鼻子越发酸了,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不许哭,再哭,就把你扔下水。” 老妇吓唬她。 他们搭乘的货船有两层,他们住在下层。天气寒冷,开浦江风大雾大,大家都缩在舱房里,没人来管一个小孩子哭泣的闲事,否则,恐怕早就被堵了嘴捆起来。 “我要娘亲,我头痛,我饿。” 听她这般说,老妇倒是放了心。 都说永定侯府九姑娘人小胆子大,快成人精了,她一直不相信,只觉得要么是有人嫉恨夸大其词出言嘲讽,要么就是家人爱惜疼宠说些溢美之词,如此而已。 一个不足五岁的娃娃,再聪明也就那样。 现在一看,果不其然,就是个奶娃娃嘛。 “你听话,婆婆自然让你吃饱穿暖。我们不会伤害你,但是若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们心狠。你也不小了,我知道你能听懂。” 宝昕一边抽泣,一边微微张着嘴傻傻地任“哈喇子”顺着嘴角流,这老妇倒是个奸猾的,还知道来试探她呢。 老妇眯着眼观察了半晌,终于拿出个干馒头:“先吃着,婆婆给你倒水去。” 宝昕眉头皱得紧紧地,接过馒头啃了一大口,老妇嘴角勾了勾,起身慢慢出了门。 这是在江上,她倒不怕小娃娃逃跑。 为了节约几个钱,也为了不打眼,老头子在厨房帮忙,看老妇来倒开水,轻声道:“醒了?” “嗯,哭嚎着要吃的。” “嗯,小心些。过了丘兴到陵木渡,那里会再送几个娃子上来,我们到贺子州下船,换马车。” “老头子,咱的积蓄够养老了,孩子们也都出息了,这票结束我们就回老家,落叶归根呐。”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放心好了,把那丫头看紧些,实在不行就喂药。” “知道。那丫头看着傻傻的,还小呢,别怕,啊。” 第75章 追寻影踪 “你个死老婆子,我怕啥?!管住你的嘴,别漏了风声。这里有碗肉汤,你俩分着喝了吧,天冷抵饿。” 老妇笑嘻嘻地端着粗瓷大碗往舱房走,迎面遇上厨房做饭的船娘。她记得这个船娘姓肖,四十来岁,不爱说话,两次端饭都会给他们多些肉和菜,应该很善良。 “肖娘子到二层送饭的?” “是啊。而今天冷,黑得早,东家吩咐大家早些用饭。” “今晚停哪儿?” “小渡口罢了。还没问过大姐贵姓呢?” 冬日行船,都是白日走晚间停,行船本有危险,在开浦江上行走,危险加倍。 肖娘子常年在外,自然知道话挑好的说。 “夫家姓孙。” 看她不愿意说本姓,肖娘子也不以为怪:“这是给你孙子带的吧?只喝汤可不成。厨房还有些肉菜和饭,我给你端一碗吧。” “不用,谢谢了。小孩子能吃多少?!她正啃馒头呢,就着肉汤,能饱。肖娘子快去忙吧。” 肖娘子点点头,径自离开。孙婆婆回头张望了一番,抬了抬眉,往舱房去了,没看见肖娘子蓦然回头思量的目光。 宝昕可不愿意饿着,认真地啃了大半个馒头,噎得直打嗝,孙婆婆推门进来,也没多话,将肉汤和白开水都放在桌子上:“都是热的,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宝昕先端起碗喝了一口白开水,将哽在喉间的馒头冲下去,然后又端起肉汤,想了想,先递给孙婆婆。孙婆婆皱巴巴的脸倒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难得啊。你自己吃吧,我一会儿有肉有饭,饿不着。” 宝昕送到自己嘴边,汤的味道不怪,好像熬煮了很久的样子,汤色发白,有点香。 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肉汤可以增加体力,还能抵饿,她一定不能嫌弃。 粗瓷大碗可不是袖珍的小碗,感觉喝了很久,也不过去掉一半,再也灌不下去了。 宝昕将碗放下,孙婆婆摇头:“饭量可真不行,白长了这么敦实的身子。我告诉你,行船还得好几日,不吃饱自己受罪。” 宝昕摇头,表示自己真的饱了,孙婆婆端起碗,“咕咚咕咚”几口喝完,咂巴着嘴:“熬的挺有火候的。丫头,记住,乖乖的,日子会好过。” 宝昕嘟嘟嘴,笑了笑,看起来傻乎乎的。 “也不知道究竟听懂没有。你呆在舱房,我去厨下用饭。别气歪心,这里四面都是水,跑不掉的。就算停泊,也跑不掉。” 宝昕仍然傻傻地看着孙婆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全是懵懂。 孙婆婆笑了,拿走了粗瓷大碗,留下白开水。 宝昕打了个嗝,下了窄小的床,在舱房里走动消食。 推开舱房的木制窗户,向外望去,天色灰蒙蒙地,看起来又要下雪了。 离家很远了吧?家里乱成一锅粥了吧? 唉,什么时候才是逃离的机会呢? 她恨自己从未想过学会凫水,不过,大冷天的下水,只能是送死。 她突然想起许诺替靳姐姐磨墨的事,不由失笑,未来的继后是会失望呢,还是会庆幸?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个捣蛋鬼吧?! 侯府的如同蜂窝,处处是漏洞,人家轻而易举地就将侯府姑娘给偷了出来,不知道祖父会不会觉得打脸! 若能顺利回家,自己的下场是被送到农庄,还是送到庙子呢?还是到农庄好了,娘亲的农庄日子好过,可以很悠闲。 宝昕打算好,送了一口气,幸好坐船不晕,否则可就要受大罪了。 活动几下手脚,她躺了下来。这间舱房只有两个窄小只容一人的硬板床榻,想来,那老汉不会住这里。 比起老妇,凭直觉,宝昕更忌惮那声音透着阴冷的老汉。 永定侯令亲卫封锁了消息,就连侯夫人褚氏都不知道宝昕失踪,侯府差点被翻了个个儿。 宁侯爷与宁世昀、允知都在书房等候消息,罗管事前来回禀:“从点画台表演开始到知道九姑娘失踪之间,共有五辆车离开侯府。离乐城院最近的角门有三辆车离开。” “仔细查了?” “一辆马车是江恩侯府特意遣人送酒水和果子的,直接回了江恩侯府,已经遣人问过查过。而且马车没有布幔,一目了然。另一辆是玉和香送特色点心的,敞篷小马车,出角门也能看见车上除了车夫没别人。” “还有呢?” “还有一辆拉泔水的。大厨房的泔水经常送到乐城院附近的小杂院,然后拉到后巷子,有三大桶,骡车。” “骡车查了?” “找到后巷子,三桶泔水都放在平日常放的地方,骡车没在。” “再查,另外两辆车也查,不要透露风声,谁乱嚼舌根,杖毙。” “是。” 允知满脸疲惫,大妹妹在屋子里哭,娘亲那里还要强颜欢笑,小妹妹不知所踪,这日子…… 唉! 秦恪带着护卫早就出了城。 每个城门他都派了人前去查问,在晨间巳时初刻到午时初刻之间出城的马车,都细细查问。 幸好天气寒冷,虽然没有下雪,可驾车出门的人并不多。 东南西北四道城门,北门巳时初刻有九辆马车出城,按时间算,那时候宝昕还在侯府;东门五辆,是兵部送物资到军营的;西门刚开城门时有十多辆出城,在巳时初刻到午时初刻并无任何车辆进出;南门,有两辆。 一辆是骡车,车上满是布头;一辆是马车,礼部主事袁青书奉旨到谷阳公干。 礼部主事不可能掳走宝昕,那么,骡车就很可疑了。 秦恪迅速点齐护卫,石修、邵子坤领头,带了擅长追踪的安庆、沐子望,身手较好的陆轩、袁为忠,叫上唐斗,全部换了粗布厚棉衣,交待昌义先生禀告母亲,送信到侯府,纵马出了南门。 他有些心慌,查找线索耽误不少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 除了南门半个时辰,有一处集镇,他们看见路边一辆待售的青布骡车,与城门卫描述的相符。 秦恪不想放过线索,让石修上前询问,发现骡车上有些布头。 “谁卖给你的?” “天气冷,都把头脸裹得严实,听声音不年轻。骡车卖得便宜,他们加钱换了一辆马车,说急着赶回家。” “几个人?” “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孩子。” “孩子多大?女孩男孩?” “青布包裹着抱在手上,没看清,想来是孙子吧?怕孩子冷还转了些布头在马车上,这么在乎一定是孙子。” 秦恪的手紧了紧,“马车外观什么样?” “就是一般的青布马车,不过马的脚力比骡子好些而已。” 临洛城附近的城镇,喜欢用粗壮的矮脚马,壮实耐用,可以驮重物。 “马车走的哪条路?” “往谷阳去了。” 石修谢过,秦恪又遣了唐斗回城:“告诉允知大哥一声,让侯爷在府内查找恶人,一定有人出卖了她。” “是。” 第76章 缓缓而行 因为替宝昕寻了去重兴农庄的借口,香薷香芸也被宁世昀送到了城郊宁家的庄子上,否则,主子离开伺候的人却留下,怎么都说不过去。 王氏宴会当日没有看见宝昕,纵然听了宁世昀算是天衣无缝的解释,还是惊疑不定,突然送走瑾儿,不合情理啊! “玥儿,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妹妹突发疾病,不得不送走?” 宝玥无奈,“娘,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爹爹的话也不信么?妹妹是走得匆忙,但是,爹爹都安排好了,您完全不用担心。” “若真是到重兴农庄,我不会担心,可是……就怕你们隐瞒了什么,我不安心。” “娘,妹妹最担心您腹中的弟弟,她说了,请您万事以弟弟为重。” “嗤,小东西!” 王氏被转移了目标,与宝玥憧憬起孩子的模样,一脸幸福。 得了唐斗送来的消息,允知被宁侯爷强行赶回了书院,宁世昀主动领了工部差事,带了泰永泰学,偕同宁侯爷的十名亲卫一起,追出了南门,追着秦恪他们的踪迹而去。 宝昕不知道离开侯府几日了,她不能离开船舱,也不能向人询问,很是郁闷。 她很听话,很乖巧,孙婆婆对她又何其许多。 年纪大了爱唠叨,先前顾忌宝昕的聪颖,孙婆婆还能控制,现在看她与自家孙女一般懵懂,放了心。 “本来就早该死了,火油一点,救回去也是废物,只是老头子想给你条生路,算是你的运气。” 一边说话,一边拿出随身针线缝补着孙老头的外袍:“有生路,谁爱做这营生,所幸做了几十年,熟了。你这趟完事,我们就收手,要怨,就怨你自己命不好,得罪人。” 宝昕努力压下心中的惊讶,坐在窄木床榻上发呆,孙婆婆抬起三角眼瞟她,又笑:“懵懂好,否则一路喂些药,以后说不定会傻。侯府多好啊,不过庶房的日子应该不好过,侯府的富贵,能给你们?” 孙婆婆望向窗外:“又下雪了。出来两日,没个好天。” 收拾了针线,看天色该用晚饭了,赶紧到厨房去,门没关严实,江风吹来,舱门慢慢大开。 宝昕起身下床,站在门前张望。 一层的甲板堆积了很多东西,很是杂乱,她抬头望上,二层应该能看得很远吧?! 说起来惭愧,前世那么些年,她还从未坐过船,想不到还很是平稳。就算有些风浪,颠簸起来如同坐秋千,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两日了,难道今日已经二十八? 这两人太狡猾了,还知道更换路线,让人摸不着头脑,无从查找。 肖娘子刚送了吃食上二层,下来经过船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好奇地停下脚步,打量宝昕。 “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儿,看起来倒像女娃娃一般精致。” 宝昕骤然发现陌生人,愣了愣,想求救,可在江面上求救何用?何况这不过是个船娘,能帮她做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肖娘子,脑子里的念头转了又转,肖娘子笑了:“你是孙大姐的孙子?叫什么名字呢?” 宝昕咬唇,把头伸出舱外望了望,摇了摇头,眼珠一转,俯身行了个福礼,然后将一双闪闪亮亮的眼直盯着肖娘子。 肖娘子正想说话,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宝昕飞快转身上床坐下,看向另一边的窗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肖娘子一口气吸进去,好半晌没吐出来。 “哟,肖妹妹送餐回来了?这走走停停的,船行太慢了。” “是啊。我刚到,看你们舱门被风吹开,你孙子独自坐着,想着替你关上呢。” 孙婆婆两眼眯了眯,转头看了看发呆的宝昕,笑道:“有心了,肖妹子。我家孙儿是个安静的,不爱说话,让你见笑了。” “安静好啊,看起来很斯文呢。我还得端一趟,先忙了,若孙大姐需要开水热水,尽管来,孙大哥可帮忙不少。” “谢谢了,我们也得了不少便宜。” 肖娘子转身冷了脸,孙老头与孙婆子哪里能生出这样的孙儿? 而且,刚才…… 脑子里回放着小子行的福礼,肖娘子失笑:这孩子,明明是个姑娘家,倒是聪明,用这简单的方式告知性别。 难道,是被拐卖的? 肖娘子揉了揉眼睛,就算是拐卖的,现在的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大不了,多给他们些肉菜。 唉! 秦恪他们快马不停,两日疾行,追过了谷阳,一直追到丘兴。 “公子爷,您不眠不休两日了吗,这样下去会垮掉的。” “时间宝贵,继续追。” 石修大着胆子上前:“这样不行,歇息一下,恢复体力再继续追。再说,我们也不能盲目追下去了,要商议一番。” 刚开始还能寻到踪迹,可一直追到丘兴也没追上马车,不合理,只能怀疑对方弃了马车,并掩藏起来。 秦恪点头同意,寻了处客栈歇了几个时辰,大家才坐到一处分析。 邵子坤道:“先前因为着急,我们没有想到,现在虽然寒冷,可开浦江并未上冻,无论是货船还是普通客船,依然在行走。那么,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沿路追来没有丝毫踪迹。” “是啊,他们总不至于走路来隐藏行迹吧?”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许改走水路?” “有这可能。” 秦恪年纪小,心思深沉,又在边境历练,谁也不敢小看他。全都望着他,等他拿主意。 秦恪手敲着桌面,觉得不能胡乱追踪,必须做出部署。 安庆好奇地问:“属下实在好奇,为什么公子爷会对永定侯府庶房姑娘这么上心?” 这样的紧张时刻突然冒出这样的问题,秦恪有些愕然,望着他半晌没说话。 邵子坤踢他:“多嘴。” 身为护卫,按要求尽力去做就成,那么多话! 秦恪摆手:“人与人能认识是缘分,能想出下去成为朋友,那就不仅仅是缘分了。而且,我们还是生意伙伴,你们的月俸能不能多些,就看这营生能不能顺利。” 众人知道他开玩笑的,但是也能从他的话里听出认真。 “兵分两路,一路继续骑马往前,到乐都回返;一队寻船走水路。不是说麻雀飞过都有影子嘛?线索我们有,一男一女两个老家伙,带着个小姑娘,不,也许会改装成男童,只要有相符的,绝不放过。” 石修笑道:“幸好是冷天,若是夏季人来人往,还真不好找。” “邵子坤,你去包船,陆轩、石修跟我沿江寻找。” 第77章 关照 侯府知道宝昕被掳早就出了城,可该查的还得查。 所有的车辆排除,驾骡车的人是元凶。 丁七被人从庄子上叫了回来。 他是负责每五日拉一次泔水高庄子上的小管事,这次拉泔水本来就很奇怪,他回去后心里一直犯嘀咕。 按惯例,他五日拉一次到后巷子,再换从农庄带来的牛车拉回庄子上喂猪。这次才隔了三日,就得到通知,让他用骡车把泔水拉到后巷子放着,过两日再来全部拉走。 他也是到了侯府才知道当日有宴会,宴席未开就拉泔水,这也太奇怪了。 而且骡车进府后,有个老妇让他等候,让一个老头子去装车,他当时还挺气愤的,既然有人装车,叫他来做什么?! 看守角门的人认识他,自然不会阻拦,车到后巷子,那老头子已经等在那里了,热心地让他赶紧回庄子,他们来处理后续,若不是他闻惯听惯泔水的味道和声音,他还怀疑装的什么金银珠宝呢! 将所有经历和疑惑一一回禀了宁侯爷,老实地低头等候处置。必然是犯了什么大忌讳,侯爷才会让他回来。 宁侯爷很是心酸,他的孙女,竟然是用泔水桶偷出去的? “既然打破了常规,那么,特意安排人前来通知你的管事是谁?” “农庄褚管事遣了一小儿来告知,小儿是佃户家的儿子,他听到是外院管事简管事派了人来。” 宁侯爷起身,背着双手思忖:能把时间掐得这般准,没有内院配合,那是不可能的。 或许,他们正是打着宴客时人来人往比较乱的时候下手,是否成功,也并无把握? 若简管事都参与了,那么,外院的清理势在必行。 护卫将简管事请来,简管事还以为是侯爷有什么吩咐呢。 “为什么会通知庄子上的人提前拉泔水?宴席未开,有多少泔水?往日不是固定时间拉走吗?” 简管事恍然,当时他也觉得奇怪呢。 “是内院大厨房传来的话,正好传到小的这里。他们说上次有几桶漏掉了,现在要做宴席,那味道太难闻,若被客人知道,还能吃下府里的东西么?小的当时觉得奇怪,专程前去询问的。” 若是真的,那就是有人钻了空子? 不对,一定有人做出安排,否则,不可能这般凑巧。 “来人,悄悄地,将宴席当日当值的大厨房的人一个个单独问话。” “是。” 船缓缓而行。 自从孙老汉知道肖娘子单独见过宝昕之后,想了又想,与孙婆子商议:“不能刻意拘着那丫头。行船的人不会管闲事,可是我们做得太过明显,难免会有好事者插一脚。偶尔让她在甲板上走动走动也是无所谓的,一个不呆不傻的孩子每日关着,任谁看了也会奇怪。” 孙婆子冷哼:“当日就说给她喂药,就说病了赶着回家治疗,你却不干。” “你懂个屁!若说是病,人家会冒险搭你?这是货船,没装几个乘客,人家也是谨慎的。” “那……” “那什么那?走陆路,能跑赢人家的高头大马?能打赢人家的护卫亲兵?没见识!只有走水路,他们就不占优势。可惜天气好寒冷,否则,我们早就安全了。” “哼!” 孙婆子眼神有些不屑,看向睡得正熟的宝昕,这丫头,倒是无忧无虑的,到哪儿都好养活吧?! 货船日暮而泊,天明即走,看似悠闲,实则暗藏杀机。 听说以前开浦江有江匪横行,多年打击,并未尽绝。冬日物资缺乏,江水尚未上冻,江匪随时都可能出来劫掠。 这也是宝昕得到可以出门走走的许可后,遇见船上杂役打趣才知道的。 江匪? 宝昕心中犯冷,但愿运气好,顺利上岸,她就能伺机逃跑。 “小哥儿,来,给你鸡腿。” 肖娘子的声音响起,宝昕笑嘻嘻地转头,肖娘子冲她挤眼:“赶紧吃。东家牙不好,爱喝鸡汤,不吃鸡肉,鸡腿就便宜你了。” “谢谢婶子。” 鸡腿温温的,香香的,又滑又嫩。 “婶子手艺真不错。” 肖娘子摇头:“谁做了十多年饭,也能找到窍门。你叫什么名字?” “宁宝昕。” “唉,委屈你了,那两个杀千刀的。” 孙婆子到厨房去了,没半个时辰不会回来,肖娘子这才愿意把专门留下的鸡腿拿出来,否则,岂不是便宜了那贼婆子。 “本来还以为他们只是老丑,没想到却是恶贼。” “没事,我会回家的,现在没受到伤害就是万幸了。” 鸡腿不大,很香,宝昕吃得很快。这几日饭菜虽然有肉有菜,可那大肥块宝昕哪里吃得下,只是为了保存体力,努力吃饱而已。 “真香,可解馋了。” 肖娘子拿了干净的绢帕替她擦干净小嘴:“偷吃,要打理战场。” 宝昕忍俊不禁,开心地笑了。她虽然不怕那两人,可每日思虑,很久没这么放松过。 肖娘子看着她如花一般的笑容,愣怔半晌,趴在船舷边叹气:“当年,我当家的打过仗,后来伤了腿就得了抚恤回了家。钱不多,不过二十两,可在乡下算是大笔钱财了。家中没分家,爹娘哥嫂都要来算计。这是我当家的用命换来的,怎么可能给出去?我们就离开乡下,当家的去跑海船,挣下了一些家业。” “海船?我还没看见过大海呢。” “我也没见过。当家的出海,我们住的地方却不在近海,我带着孩子在一处村子里种地,靠天吃饭。” “那婶子为什么现在……” “当家的不在了。” 肖娘子闭了闭眼,“走了十年了。” “嗷……这些年婶子辛苦!” “噗,”肖娘子笑了,“我还真没看错,小小年纪很是稳沉呐。只是婶子帮不上你,你自己要保重。” 宝昕摇头,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无异于等死。 “你发现没,这船吃水很深,所载货物重,不知道江匪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这般打扮倒是稳妥,若是姑娘家,再小也会麻烦。对了,我告诉你,平日少出门,万一有什么大的动静,就从舱房窗户爬出去,能走到厨房背后。” “能出什么事?” 这货船有人押解,不会出事的吧? 第78章 再行一程 听出宝昕语气中的疑惑,肖娘子抬头望着远处,眯了眯眼。 江面起了一层薄薄的青雾,零星的雪花飘飘洒洒,坠入青雾中便不见了踪影。 空气湿润冰寒,在江风的裹挟下扑面而来,瞬间脸上仿佛被洗了一遍,又冷又清爽。 开浦江行走多年,看过太多的不可能,她早就习惯。 就算此刻看起来人多势众依仗大,可面对江匪的凶悍,面对有心算无心,所有的强势不过转眼消散。 “你太小,第一次出门吧?出门在外,可能发生的意外太多了,你经历再多些,就不会问‘能出什么事’这样幼稚的问题。能出什么事?自然是大事,生死大事。” 宝昕咬唇,她见识少,年纪小,幼稚也正常嘛,难道肖婶子能把她当作同龄人? “让婶子见笑了。我听说开浦江以前有江匪,可官府打击力度大,现在应该不敢猖狂了吧?” “不敢?有什么不敢的!暂时蛰伏,并不代表臣服。为什么有江匪?那是因为生存艰难。啧,你虽然聪慧,但是这样的大道理,跟你说不着。” “婶子懂得可真多。” “我?我哪里懂这些,那是我当家的用生命教会我的。也许某日会出现那么一个人,让百姓不为生计忧愁,那时候应该没有江匪了。” 宝昕耸肩,谁知道呢。 想到肖婶子说得可能发生的危险,宝昕惊疑不定,眉头紧蹙,手指敲着船舷:“我不会水。” 肖娘子倏地转头看着她,眨巴着眼,看得出来,肖娘子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此刻两眼仍然灿若星辰。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什么。我怜你弱小,想到什么就提前告知一声,让你受惊了。婶子相信你很机灵,但是四面都是水,也只能自求多福。” 肖娘子懊恼地抓抓脸,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若是……那也只能说你命该如此。” 宝昕也就是随口说说,看肖家婶子这般难过,心中很是感动。这世道,善良的人还是挺多的。 宝昕自嘲地一笑,希望自己的运气还有转机。 “婶子不用自责,别说我们不一定那么坏运气,就算真的倒霉透顶,也是无妨,命中注定、时运不济而已。” 肖娘子眼眶红了,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宝昕的小脸:“你的爹娘一定都是心地慈软善良的人,你受到了很好的教导,这么懂事,这么知事。我幼子前几年刚生的小孙女大概也如你这般可爱,可惜……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 “我爹娘自然心善。突发大雪,爹娘拿出不少积蓄赈济城郊村民,整整七日。婶子,我看你心事重重,虽然不知道你的遭遇,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正是享受儿孙孝敬、尽享天伦之时,莫发悲音。” 肖娘子抹了一把脸:“你这丫头……咦,孙婆子的脚步声。我先上二楼回避一下,你快些回舱房。丫头,机灵点。” 说罢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二楼阶梯。 宝昕右手撑在船舷上,手指点着嘴唇,心中十分不安。肖娘子的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自己该做些什么准备呢? “看什么呢?哥儿回舱了,小心受凉。”孙婆子扬声呼唤,那双眼私下逡巡,想找点不妥出来。 孙婆子那双三角眼有几分不满,不过倒没有怀疑什么,这也是宝昕几日安静换来的。 宝昕乖乖地回了舱房,因为脑子里转着事情,有些呆呆的,孙婆子冷冷地“嗤”了一声:“我告诉你,从来没有哪个在我们手里过得有你这般自在的,吃得好,住得舒坦,你就该如现在这般听话,才对得住我们的厚待。” 宝昕用懵懂的眼神看着孙婆子,那眼神仿佛在询问孙婆子说得话几个意思? 孙婆子撇嘴,眼中倒是收起了冷冷的打量之色,心中暗嘲若这丫头这般模样就是聪颖非凡,那这世上就没傻子了。 不过…… “聪明好,聪明日子才好过。” 小姑娘家,敢出什么幺蛾子?跑不过打不过的,除了听话还能怎样? 宝昕又坐在了床上,去他的,掳走了自己,还想卖掉,还认为厚待了自己?什么脑子! 秦恪他们包的船,不大,但是稳固,关键是行进速度快,请了最有经验的船工,夜里只要没有大风暴雪,都敢行船,没多久就快追上宝昕乘坐的船了。 在渡口,他们就打听过,二十六从谷阳离开的船只不过八艘,五艘双层船。 石修、邵子坤功夫高,看见船只,便寻机会牵无声息上船一探,并未发现如宝昕般年岁的娃娃。 前面还有三艘船,秦恪有些烦躁,吃不下睡不着,坐在船头发呆。 说起来,他姐妹不少,为什么就与宝昕投缘呢? 他真的不明白是为什么,只觉得小丫头各种可爱,他吃什么用什么总是想着与她分享。 若是……若是真的寻不回来,或者…… 他甩了甩头,不会,她一定能好好地活着。 雪花飞舞,夹杂着细小的雨丝,飘落在秦恪的头发上,船有些颠簸摇晃,一如他忐忑不安的心。 石修与邵子坤对望一眼,意味不明地望向远方。这船只有一层,但是还算夸大,能在甲板上走动走动,比那小船舒坦。 他们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公子爷要这般冒险追寻,虽然九姑娘很可爱,但是九姑娘身份低了些,年纪太小,无论从哪方面说,公子爷都不该投入太多注意力。 可身为护卫,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听话,他们不敢也不能质疑公子爷的决定。 “若船上都寻不到,该怎么办?” 邵子坤厚着脸皮打破沉默,总得为下一步提前做出布置。人家侯府都没那么积极,公子爷做到这一步,什么情分都够了。 陆轩盯着船娘做了晚膳,亲自端过来,看他们气氛沉凝,便站在一边,静静等待。 “不该找不到,不会找不到。” 邵子坤与石修突然跪下,陆轩吓了一跳,赶紧跟着跪下,“属下请公子爷保重,若没找到,便请立即回京城。九姑娘有侯府、有她的嫡亲祖父爹娘,而且他们也出城寻找了,不用公子爷担下干系。” 亲人也不过如此,公子爷比亲人还亲了。 秦恪手抚着船舷,没有说话。 “殿下!” 陆轩大叫了一声,让秦恪回神,回头死死地瞪着陆轩,咬牙:“知道了,船行至贺子州而返。再行一程吧,也就几日时间,若等不及,那你们离开吧!” 陆轩用“殿下”这一称呼唤醒秦恪,让他记起他还有母妃,还有皇室身份,还有责任在肩,不能太过妄为。 第79章 留下做孙媳 本就多思,王氏日思夜想,寝食难安。 侯爷强势封锁了消息,宝玥小心翼翼每日说笑宽慰,王氏不露声色,小心求证,时间越长越是不安。 她的瑾儿,她的娇滴滴的小闺女,一定出事了。 最初看宁世昀说得真真的,还觉得也许是真去了重兴农庄,可宝玥眼中偶尔露出的哀伤,那是骗不了做娘亲的。 王氏冷笑,府中奴仆都知道的事,身为主母却被瞒得严严实实,这不是笑话吗? 她有那么脆弱? 抬手抚摸着小腹,想着乖女儿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小弟弟,嘴角不由勾起微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不能哀伤,看这情况,至少乖宝宝的性命无碍,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揉了揉额角,轻叹,难怪他们会隐瞒自己,怀了孩子脑子好像不会转了,这么明显的事现在才确定,真是没用! “尤妈妈。” “是,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避开人,悄悄去寻王承重来,若是去了庄子,让苏管事通知他尽速回城。” “是,奴婢这就去。” “金妈妈。” “是,少夫人请吩咐。” “你去打听……算了,不用,还是交给王管事打听的好。你准备九姑娘能穿的物件,到时候交给王管事,也许能用得上。” “是。少夫人,当日内院有些异动,想着与我们无关,所以没有细细打听,难道真的与九姑娘有关?” “现在想来,是的。别去打听,免得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这事除了你与尤妈妈,不必让其他人知道。” “奴婢明白。” 也是尤妈妈运气好,刚从角门出了西偏院,就遇上王管事前来求见。 他是为了九姑娘所救的人前来的。 一则重伤者的情况要回禀,二则九姑娘说过二十八去见一见邱先生,可今日都二十九了,也没见姑娘人影,邱先生在宅子里很是不安。 他是很愿意为小东家做事的,毕竟小东家承诺要帮忙寻找妻儿。 “王管事求见,奴婢把他带到了议事厅。” 王氏惊愕,笑了笑,“倒是给我节省了时间。” 换了衣服,来到简陋的议事厅,上了茶点,除了金妈妈、尤妈妈,春荻她们都没留下伺候。 “九姑娘出事了?在自家府里?” 王承重不敢置信地抬头,双目瞪得圆溜溜的。 从外表看,他就是个农庄糙汉子,其实,他是王氏一族培养的精英护卫,带人在战场上冲杀都没问题。 王氏点头:“这就是侯府。庶房不受重视也就罢了,可这侯府里丢失了姑娘,呵呵,打得侯爷的脸‘啪啪’的响啊,可惜我的乖乖做了牺牲品。” “少夫人,姑娘最近可有得罪人?” 王氏想了想,她不能确定啊! “赈济灾民,他们曾经遭遇劫杀,当然,那是别人引来的祸端,或许会被报复,可报复在瑾儿身上,不太可能。还有就是回府当晚侯夫人寻衅,孙妈妈带了人到西偏院,瑾儿带人与他们打了一场,孙妈妈他们受了罚。可他们受罚也不会太重,就这样也要报复?这样的奴婢也太吓人了吧?!” “都有可能。那是侯夫人跟前的狗,日子久了,被捧惯了,她就认为自己变成了祖宗,谁逆了她的意,就让人伤筋动骨,得到她认为的教训。” “这事太诡异,还是先打听打听,如果瑾儿真的送到重兴农庄,你们带些东西给她也是应当。若是……那就先调动所有人走各种路径寻找,回头咱再算账。一旦确定,不必回话,多领银钱,便宜行事,我需要的是,尽快知道结果。” “少夫人放心。” 打听事情,管事之间、护卫之间比较好打听,王承重除了西偏院便去了后巷子,那里是府中奴仆聚居地。 一打听,就听出了诡异,一切都是从拉泔水引起的。 三十日午时,到了丘兴。 丘兴算个比较大的集镇,货船停靠补给,又顺带了几位搭船的散客。没卸货物,反而又上了一些货。 孙婆子拘着宝昕,孙老头守在门前,一旦宝昕有大叫求救的迹象,他们就会下狠手。 宝昕暗笑,她又不傻,现在有几个人愿意管闲事?不是十拿九稳,她绝不轻易行动。 就算真的卖进花楼,她仍然有机会逃出,许以重利,总有花楼的恩客愿意冒险送信。 她所求,只是活着。 江南,那是王氏一族的大本营。 她没看过东华国的舆图,但是凭感觉,她知道船在向南行。 东华国这么大,再见爹娘也是遥遥无期了。 唉! 所以,她更要坚强,尽力自救。 若真的进了花楼,就如同污泥里滚一圈,再洗也回避不了他人异样的眼光。 可惜啊,刚刚搭上继后那条线。 “你说,这船上是不是装了金银珠宝啊?” 孙婆子突发奇想,“我看装货物的舱门前,可没断了守门的。” “就算有,你能拿到?你能打赢几个?” 他们就是靠着狡猾掳些弱质少女、男童女童卖钱发家,又不是江洋大盗,还能以一敌十劫掠重宝。 “我是不行,可有机会趁乱发财,也是可以的。” 孙老头干笑,那声音听得宝昕起鸡皮疙瘩,不自然地转头看向窗外。 肖娘子说,若是遇事,就从窗户爬出去,她也勘察过,的确有窄窄的过道,应该是为了浪大的时候水不至于浸漫到屋内。 通到厨房后……然后呢? 这江面可不是两步就能跨过去的。 没有危机意识,没有多学些防身技能,这求救无门的感觉,让宝昕非常焦躁。 “小丫头想什么呢?” 瘆人的声音突兀地想起,宝昕傻乎乎地转头看着他们,两眼笑微微的,娇憨天真。其实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老头“嘿嘿”笑:“看起来多福气啊,只是运气差了点。听说七房少夫人是个美人,这丫头长大也该不错,要不别卖了,带回去以后给孙子做媳妇儿?等生了娃儿,还能到侯府认亲。” “呸,不怕死你就留下。宁侯爷上过战场的人,那是个心狠的。若不是还人情,我们也不能招惹上侯府。” “嗤,怕什么!就是公主,落到我们手里,该卖还得卖,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们庶房不得侯爷心,不会投入太多人力寻找。我不过看这丫头知事本分而已,可没怕过。” 刀尖上舔血的人,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早晚的事。 第80章 不想憋坏 底层舱房有些不安宁了。 新来的船客也住在底层,他们好像不太怕冷的样子,总是会在各处遛达,大声地说笑,也曾想到二层转悠,被跟船的护卫撵了下来。 相反,那日宝昕好奇,跟着肖婶子去了一趟二层,船东家看她有趣,又长得福气,特意许她可以到二层玩耍。 宝昕一直觉得,这船吃水深,想来载的货物全在一层,可肖婶子的意思,贵重的货物在二层。 孙婆子他们对二层的货物都一副馋样,实际上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货物。 这让宝昕有些好笑,越是神秘越是勾引人,别到头来就是些葱头蒜皮的平常物件。 她听童妈妈讲过一个故事,一个秀才家境一般,可说起家中一样宝贝,那是整日放在枕边柜子里小心看护着的,惟恐被人得了去。 消息传了出去,贼人自然眼热,这样的物件,必定是祖上传下来的。也是秀才命不该绝,那日乡下有事匆匆而去,贼人一看不用费事就能拿到人家的宝贝,高兴得很。 打开枕边柜子一看,里三层外三层红绸包裹着一个小坛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贼人抱了就走,回到家才小心打开。 哇靠! 一时间臭气熏天,如闻粪便。 原来,这是秀才亲娘最拿手的臭酱,闻着臭,拌了米饭或者咸菜,很是下饭,对肠胃不好的秀才而言,那是必不可缺的。 可秀才娘亲已经去世,吃一罐少一罐,自然金贵。 秀才报了官,也不费劲,闻着臭味抓住了贼人。 船东家所谓的宝贝,若是也如臭酱于秀才一般,那可是会害了一船的人呐。 “小哥儿,别乱跑,不要以为人多你就有机会了。小心给你喂了药,到地儿你才能醒。” 孙婆子的眼中终于有了凶光,其实,宝昕一直觉得孙婆子比孙老头藏的深,更心狠。 “婆婆,我知道了。我就是好奇他们说什么宝贝,到二层看看,或许他们看我小,让我看一眼呢?” 宝昕天真地歪着头,是人都有好奇心,而孙婆子他们更有贪心。 宝昕不在乎什么宝贝,她需要多走动,寻找机会。 深闺女子,出远门是初次,她能懂得什么?不过是占了年纪的优势,多看多想,也许就找到一条生路呢? 当然,年纪也是她的弱势。 船东家是个胖乎乎的四十多岁的男子,个头不高,身体很好,也没穿什么皮裘,只裹了薄薄的棉袍,手里捏着两只铁球,“骨碌碌”地滚,笑起来还有几分憨厚。 看宝昕小短腿上了二层,端了一碟子东西招手叫她:“小哥儿,这是刚买的饴糖,尝一尝。” 饴糖包了一层透亮的纸,看起来干净甜蜜。 宝昕摇头:“谢谢船主大叔,婆婆会骂。” 眼睛直直地盯着饴糖,仿佛晶莹的口水很快就会滴落。 开玩笑,她哪里敢胡乱吃东西,可小娃子就应该半是推拒半是受不住诱惑的模样吧? 除了肖婶子,孙婆婆他们给的东西她都吃得小心翼翼。 这是眼缘,与其它无关。 只是她知道孙婆婆他们不会毒死自己,毕竟还等着卖钱呢。 “哦,你家婆婆那么凶?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啊?” “坐了骡车坐马车,再坐船,就这么来了。” 船东家哈哈大笑,这么小的娃娃也是说不清楚的。他没有见过孙婆子他们,但是听手下说过,倒是本分老实。 可他们那模样,能生出这么粉雕玉琢的小哥儿? 心下存疑,难免言语中打探一下。 看孩子懵懂,也就罢了。 将碟子里的饴糖放在宝昕手里,船主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舱房。 宝昕本来想转转,可捧着这么些饴糖太不方便,只好扬声道谢,然后小心地一步步地下了楼,回了舱房。 孙婆子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张脸更是皱皱巴巴的:“谁给的?” 宝昕将糖放在舱房被唯一的木桌上:“船主给的。” 孙婆子冷笑:“堂堂侯府姑娘,就算庶房也不少吃喝,一点子饴糖倒是让你眼皮子浅了。” 宝昕心中怨怒,又不能跟她对着来,只好软绵绵地道:“婆婆倒是对侯府了解得很,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在侯府伺候过?你们求财,卖掉我最多不过百两之数,若是给你们千两,可愿意放我回去?” 孙婆子咧开嘴,牙齿内黑外黄,不知道什么熏的。 “侯府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去的。哼,自己不会做人得罪了人,也是活该。” “侯府里除了主子就是伺候的奴仆,无论是在谁身边伺候的,那也是奴不是主,我在自家的府邸怎么做也是应当的,刁奴欺主,还怪主子不会做人,是不是就该把奴仆供起来啊?!” “果然伶牙俐齿,不装了?” 宝昕奇怪地看着她:“装什么?用得着吗?我跟你们说不着,落到你们手上是我倒霉,不过,为恶之人迟早也是会受到惩罚的。” 宝昕的声音因激动提高不少,孙婆子三角眼阴沉沉的,宝昕笑了,这两人果然有夫妻相。 “反正我也回不去,告诉我,是谁害我?” 孙婆子“嗤”了一声,转头望出去,“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这一去天南海北,与爹娘再无相见之期,既不能承欢膝下,也不能孝敬爹娘以报生养之恩,你也是为人亲娘为人祖母的,告诉一声就算为儿孙积德也不行?” 孙婆子沉默下来,还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宝昕“哈”了一声,也是无语。 不说算了,又不是无从查起,先逃出去再说。 用晚餐时,宝昕在门外遇见肖娘子,肖娘子拉着她的手:“下午我从门前过,听见你与那孙婆子吵闹,可吃亏了?” 宝昕摇头,眼中露出温暖的笑。 肖娘子拍她:“为何不多忍耐一时?傻啊?他们还不得折磨你?” 宝昕摆手:“不会的,在他们眼中,我就是条待宰的鱼,无论如何蹦跶,也逃不出去。时间还长,我为什么要一直忍耐?我怕憋出毛病来。” “唉,杀千刀的!我替你收拾那死贼婆,等着瞧好了。” 肖娘子匆匆离开,宝昕回了舱房。 还没等宝昕琢磨透肖娘子的手段,从厨房回来的孙婆子杀猪般的尖叫,伴随“啪嗒”一声重摔,打破了宝昕所有的猜测。 第81章 放弃 皇宫昭明殿。 大喜公公替皇帝端来燕窝做宵夜,看皇帝一脸疲色,劝他歇下。 “陛下,保重身子才是。” 皇帝揉按眉心,轻叹:“年岁不饶人呐。若不是靠着年轻那会儿打下的底子,还真是熬不住。” 端了燕窝,如喝水一般几口吞下:“以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现在却要如娘们一般,精致的小碗,还得小口小口地抿着,嗤,热血都凉了一半。” 自从庶房得了天下,一代代传下来,他们的努力总是要更多。 “今儿的燕窝粥熬的不错,赏。” “是。太后娘娘得了信,可不得高兴好几日。” 皇帝怔了怔,秦氏皇族多长寿,可皇帝却活不过皇后。 “你说,为什么掌了天下,几代皇帝寿命却不及皇后?” 大喜公公没想到话题偏了如此远,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皇帝一脸期待,他斟酌再三:“掌了天下,如同当了个大家,得为这个大家操心思虑,费心劳神,自然不如掌后宫的娘娘。” 他可不敢说皇后,传了出去,还以为他在背后说皇后的坏话呢。 “也是。好吧,今日早些歇息,身体可是自己的。” 大喜还真是大喜,难得陛下听一次话。 唤了宫婢伺候洗漱,又小心询问可要到哪位娘娘那里坐坐? 皇帝白他一眼:“歇息保重,不是也应该少到后宫吗?否则,谈什么保重?!” 大喜吓了一跳,陛下说话不负责任,这锅他可不背。 “一张一驰,这也是养生之道。” “去,油嘴,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昭明殿后殿便是寝殿,皇帝拿了本书靠坐在床头,半晌才道:“我赐下匾额,怎么也没人来谢恩呐?太不知事了。” 大喜没想到这都过了几日了,陛下还惦记着? “要不,明日老奴问一问?” “问问庞太师吧。阿摩最近忙什么?回了临洛城,他比谁都忙。” “呃……明日老奴会去打听。前几日永定侯府开了赏梅会,想来殿下高兴着呢。” 皇帝点头,笑了笑:“这么些孙子孙女,就他不认识老子,不知道讨好,个鬼孙的。” 这话说得……大喜还真不好回话。皇帝陛下也只有在自小作伴的大喜跟前会如此真性情,他本就不屑装斯文。 不过,身为皇帝,端着些才威严不是?! 庞太师不知道为什么朝会后会被留下,想了想,最近无大事待办,也没人闯祸啊。 “太师啊,最近你家幼子可安分?那小子还是很不错的。” “陛下厚爱,最近还好,得了匾额琢磨着把店子开好。这几日不断寻了府中管理商铺的管事问话,还算努力。” “寻管事问话?学习生意经?得了匾额也没想着谢恩?” 谢恩是要来的? 庞太师身子更低了:“微臣打听了,好像是要通过商路寻人来着。听说,秦公子也出城去了。秦公子就是……” 庞太师想假装自己还不知道秦恪身份,想着解释一番,皇帝抬手阻止:“出城了?” 目光看向大喜,大喜退了下去。 雪灾过后,各地汇报当地情况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来,皇帝忙,他们能闲着?肯定没人关注阿摩殿下了。 消息很快送到了皇帝案头,虽然不确切,皇帝也看出永定侯府出了事,阿摩也是为了侯府的事出城的。 “宣永定侯昭明殿见驾,另宣宁世昀昭明殿见驾。” 永定侯下了朝回到侯府,翻看今日回报,仍然没有宝昕的消息,他暗自思忖,是不是应该把所有人调集回来,放弃算了? 茫茫人海,如大海捞针,这般浪费人力物力,值得吗? 想起宝昕自从庙子里进香出事到如今,多少是非,她这样的在民间有一个称呼,叫“搅家精”,若是找不回来,对侯府和七房来说,算是好事? 为了侯府,为了侯府的所有儿孙,身为当家人当断即断,才是英明。 又想起宝昕胖乎乎的脸,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露出的机灵劲,宁侯爷又有些哀伤,怎么说也是他的孙辈,不可能不在乎。 “侯爷,侯夫人请您空闲到庆辉堂去一趟。” “嗯。”宁侯爷站起身来,叮嘱罗管事:“送出消息,让他们回城,不用再继续寻找。等年后,就报个急病而亡。” 罗管事愣了愣,低头应喏。世家有自己的处世标准,不是他一介奴仆能置喙的。 宁侯爷做了决定,倒是轻松不少,想着没事,就往庆辉堂去,用了晚膳再回来。 褚氏正与唐氏说着家事,看宁侯爷进来,唐氏见了礼,赶紧退了出去。 “侯爷,听说侯爷在查大厨房的泔水?这是怎么回事?” 宁侯爷皱眉:“胡说,泔水有什么好查的?!我得到消息,宴客那日有陌生人进了府,就是利用拉泔水的时机,难道不该查?” 褚氏惊愕不已,堂堂侯府,竟然有人敢闯进来? “护卫不力,是不是应该换一批?” “内院之事,与护卫何干?你别管了,这事我交给罗管事在查。不清理了这样别有用心的家仆,将来勾结外敌陷害我府,那就是死路一条。” “侯爷说的是。” 外院事不能管,那就说内院事。 “听说,小九儿送到重兴农庄去了?” 褚氏不太相信,这事完全没有征兆,大清早的那丫头还与娘家嫂子别矛头,一转眼就送走了? “嗯,临时决定的。你别想着去打听,她得了病,传染,只能送到那里去了。” 褚氏半信半疑,可想到小九儿得了传染病侯爷却送到那个女人那里,她还是很高兴。 这么说来,侯爷并不是很在乎那个贱妇。 这么些年,贱妇一定与低下的农妇差不离了吧? 她舒心地笑了笑:“我只是关心她。她走得匆忙,应该送些她爱吃爱玩的过去,不能苦着她。” “你有心了,有钱什么买不到,放心好了。最近内院你拘着些,孙子们在书院倒好,孙女们请几个先生好好教导,没事尽量少出门。” “是。近年底,几家亲近的亲戚总是要走走的,其他人家,咱就礼到人不到好了。靖王府的宴请,还是要去的吧?毕竟,祺儿该定下亲事了。” “先这么说着好了。我回外院吃饭,顺便处理些公事。” 宁侯爷决定了放弃宝昕,但是听褚氏对嫡孙女那么亲近,还是很难受。 他这样,会得报应吧? 还未到外院,罗管事送了消息过来:陛下令宁侯爷、宁世昀昭明殿见驾。 第82章 出口气也好 孙婆子的凄厉喊叫,让宝昕莫名觉得畅快,一点都不同情她。 孙婆子年纪大,很容易让人怜老惜贫,但是宝昕可不会忘记,他们不仅掳走她,还打算卖她进花楼。 她一个小娃儿与他们有什么仇怨,毁了她的生活,还要毁她一生,可见孙氏两夫妻的恶毒。 算了,不出去也不成,还不知道他俩迁怒于己会不会相处更恶毒的手段来折磨自己。 裹紧棉袍,她发现棉袍宽松了许多。无奈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打开舱门走出去,愕然。 孙婆子摔倒的地方在转角,已经围了一圈的糙汉子,正哈哈大笑着打趣躺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如唱歌般哼哼的孙婆子。 “以为是小娘们呢,说不定还能来个英雄救美得个露水情分,没想到是粗树皮一样的老婆子,可惜。” “呸,你还英雄救美,你比狗熊还壮实。” “狗熊又咋地?壮实好啊,小娘们就爱这壮实。” 宝昕撇嘴,没体会过市井生活,听不惯糙话,转身想走,没想到被身后一双手倏地撑着腋下抱了起来:“哈哈,小哥儿,这是你婆婆吗?你不想着救她,转身想走?” 这汉子长得高,宝昕被他一举,越过了所有人,低头正对上不远处孙婆子的视线。 那双三角眼有痛苦、有尴尬、也有狠厉,对上宝昕的眼,添上了几分阴冷。 宝昕翻了个白眼,还有闲情威胁她,看来并不痛嘛。 老天有眼啊,让她重重摔倒,若是就此瘫痪在床,那可真是报应,好得不得了。 “我力气小,想去寻人帮忙,快放我下来。”宝昕小脸涨得通红,两脚直蹬。 “为什么要放你下来?你个子小,这下就不用挤进去了,便宜。” 宝昕不耐地转头,对上汉子黑白分明的眼,倒是愣了愣。 看起来此人年纪不大,一脸认真,有几分憨厚,难道真是纯粹的帮忙? 谁稀罕啊! 宝昕沉沉地道:“放我下来,我要下来。” 男子两眼眨了眨,微微一笑,右脸颊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那成。” 宝昕终于站在了甲板上,挤进人群团团拱手:“拜托各位大叔,帮忙把婆婆抬进舱房,谢谢了。” 她倒是想趁机求救,只是刚刚仔细查看过,除了极个别,这些人看起来不是良善之辈,举手之间一股子血腥气。 “小哥儿,我们可以帮忙,你怎么谢我们呐?” 谢?向一个小娃儿索取报酬? 宝昕低垂着眼,一脸为难,她巴不得他们替她杀了孙婆子,还谢? 不过,就算孙氏两夫妻都死了,她也跑不出去,说不定出了狼窝又进虎穴。 好想爹娘,好想哥哥姐姐,好想阿摩哥哥,还有庞大那个傻货。 宝昕红了眼圈,鼓着脸:“我有船主大叔给的饴糖,全部给你们好了。” “哈哈,糖好啊。” 知道他们没钱,上船后早就查探过,把她举高的汉子挤过去,招呼另一人把孙婆子抬进去放在窄木床上,孙婆子一边哼哼,一边道谢。 宝昕说话算话,把所有饴糖拿出来塞给那汉子:“谢谢大叔,辛苦大叔。” “小哥儿倒是个信义之人,好,我们就收下了,也让你心安。” 汉子接了糖递给身边人,还顺手揉了揉宝昕的头发:“你婆婆这一摔,估计伤了骨头,上岸后还得仔细调养才成,否则也许会不良于行。” 宝昕感受到此人的善意,笑了笑,拱手称谢:“谢谢大叔提醒。” 汉子点头,一挥手,几人嘻嘻哈哈地离开。 孙婆子“哎哟哎哟”地直哼哼:“你到厨房告诉一声,让老头子快些回来,骨头断了哦,夭寿诶。” 宝昕也觉得奇怪,这么大动静居然没惊动厨房的人,人去哪儿了? 宝昕出了舱房,在转角处仔细查看孙婆子摔倒的地方,发现竟有一大片油污。 靠近厨房的地儿平日里总是打扫得很干爽的。 肖娘子只送船主的饭菜,其他人都会到厨房取饭菜,人来人往地若摔倒,少不得吃挂落。今日这是一时疏忽,孙婆子倒了霉? 宝昕刚直起身,看见肖娘子拿了厚实的墩布过来,飞快地擦掉油污,把宝昕拽到一边:“孙老头腹痛,去了净房,刚才是不是很解气?” 宝昕指着肖娘子,长大了嘴:“难道……你?” 肖娘子轻笑:“说了要帮你出口气嘛,那死贼婆怎么都活该,怎么没摔死她?!她若重伤,靠岸时你就有机会跑掉了。” 宝昕摇头,孙老头估计会看的更严。 算了,这口气出了,心情真的舒坦很多。 “婶子太冒险,谢谢婶子。” 肖娘子红了眼圈:“傻孩子,我……只希望你能逃出生天。每晚靠岸,你找找机会,啊。” 宝昕点头,再重重地点头,她比谁都希望找到机会跑掉。 再说宁侯爷,得了旨意,赶紧换好衣服往宫里赶,临出门前让罗管事将自己的命令加急送出去。 老七以公事之名去寻宝昕,这来之不易的面圣机会啊……如此看来,小九儿还真不是个省心的,妨碍她爹的前程,搞得府中鸡犬不宁。 仅有的一点怜惜全没了,宁侯爷一边感叹一边赶路,那头甩得快赶上拨浪鼓了。 进了宫,他才想起,陛下这么急召见,难道边关起了战事? 若如此,府中能领兵的,可只有自己。 可什么都没安排,不安心呐。 要不,推举他人? 昭明殿很安静,只有皇帝批阅奏折偶尔发出的“沙沙”声,听大喜禀告永定侯求见,皇帝才往后靠在龙椅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微臣见过陛下。不知陛下召见,有何吩咐?” 皇帝摆手:“赐坐。云宸,你我君臣很久没有闲话家常了吧?” 忆往昔,两人也曾并肩作战,倒是有几分情谊的。 “陛下国事繁忙。” “是啊,以前还能共饮闲坐,现在确是难得一叙了。” 皇帝自然不会是专程召他进宫叙旧,皇帝是想起了七房城郊赈济灾民以及七房儿女拼死相帮的真情,想着敲打一番永定侯。 “你家老七在外面等候?让他进来吧。” 永定侯以听问及老七,惶恐不已:“小儿领了差事出城,过几日才得回。” 皇帝诧异:“天气寒冷,工部在外还有什么差事?冬日能修渠,还是能挖河道?云宸,你也学会欺瞒于朕了?” 第83章 惶恐的侯爷 永定侯忠心跟随皇帝多年,看过皇帝多种面孔,可是这样正颜厉色地对他,还是第一次。 皇帝严厉,永定侯有些恍惚,老七本来就是因公出城,顺便寻找小九儿,怎么就惹了陛下不满了?! 一时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的磕地声,让大喜暗自龇牙:嘶,这不痛吗?永定侯年纪越大,胆子倒越小了。 宁侯爷没觉得痛,心中七转八转的,惊疑不定,表面上问的是老七,实际上想寻个由头问罪侯府? 侯府曾经独掌兵权,老侯爷一再劝诫,这几年已经放下,除了原本的亲卫,很少过问军中事宜。 倒是辽东司马一脉、西北虞氏一脉越发强大,也不曾听闻陛下打压,不可能平白打压永定侯府啊?! 再者,陛下对世家过从太密甚是忌惮,这些年永定侯与三公、四侯、四伯来往一般,还不如与官职卑微者来往的次数多。 但是,世家不可能断绝所有联系,他们也得防备着被皇帝镇压绞杀。 谁也不是无根无底的独身人,一个家族,背后是几百上千口。 素日谨慎,最近又为小九儿的事伤神,朝中诸事便有些懈怠,难道世家在朝中惹了麻烦,陛下寻由头发作自己泄愤? 宁侯爷暗自抹汗,小九儿可真是败家精,都是她扰乱了一家子安宁幸福的日子,现在又要害得侯府在朝堂失势? 这么看来,果断地放弃寻找,是再正确不过的。 看宁侯爷趴伏在地满身惶恐,皇帝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件事朕很好奇,为何你府中一直没有请封世子?” “回陛下话,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身份不明,也不怕乱家?” “倒是还好。大家都认为也许有机会,那么都不敢懈怠。当然,默认的,总是嫡长承爵。” 皇帝有些不快,嫡长?这帝位几多非嫡非长的夺了去,现在谁还认嫡长? 成者王,败者寇而已。 “你起来吧,朕又不曾怪罪你,跪什么跪,难道你犯下了什么朕不知道的罪过?” “微臣惶恐。微臣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下对不住陛下、对不住朝廷的事,陛下明鉴。” “好啦,起来。听说,你家老七与其夫人,掏出老本在城郊施粥赈济灾民,有粥有菜有馒头,整整七日啊!可侯夫人跟前的仆妇还到那里指手划脚,你家的规矩可真是……奴仆都能踩到主子头上?就算在长辈跟前伺候得脸些,就能变成你永定侯府的老祖宗了?” 宁侯爷觉得这脸打得“啪啪”响。 他能肯定老七没有面圣的机会,褚氏对老七的打压,他也是默认的。庶房嘛,心不能养得太大,他能凭本事科举出仕,也该知足了。 因为,但凡褚氏出手压制他一番,他哪里还有时间看书做学问?! 不过,皇帝的话又让他想起褚氏为了沈妈妈大兴问罪、小九儿带人与孙妈妈对打的场面,一时心下哀痛:他的侯府,有些乱了。 “微臣惶恐!” “治家不严,侯夫人也该到长辈跟前好好学学规矩才是,别以为自己真成了老封君,无人可压制,任意妄为。宁世昀真的领了差事出城了?” 皇帝的话跳跃太大,宁侯爷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才回过神来:“陛下,微臣不敢欺瞒,不过,也快回来了。” 皇帝虽然不知道侯府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只要他想知道,那也是很简单的。 “怎么又跪下了?问几句话而已,又没怎么着你,跪得那个狠呐,朕还以为你心虚呢。” 宁侯爷抹了一把汗,称谢起身。 “朕欲把宁世昀调到户部,你看如何?朕就奇怪了,他不是在清贵的翰林院吗?怎么弄到工部去做了个不入流的芝麻官?谁这么‘照顾’他啊?” 宁侯爷喜欢老七,可并不看好他的官路,从未插手他的官位,还真不清楚他是如何跑到工部去的。 “微臣……无论在哪儿都是为君分忧,在底层历练一下也是好事。” “嗤,”皇帝冷笑,真想糊他一脸冷茶,“也对,你倒是舍得磨炼你的小儿。” 宁侯爷愕然,这意思是说,只舍得磨炼小儿,让嫡子过舒坦的日子? 不,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听说你有个小孙女,很是机灵可爱,岁末宫宴,带进宫来凑个热闹嘛。” 宁侯爷又想擦汗,皇帝怎么了,今日说的话真是奇怪,小九儿一介内院小丫头,怎么入了陛下的眼? “小孙女?年纪小,太调皮,还没好好教导规矩礼仪,不敢到各位娘娘跟前来失仪。” “失仪?堂堂侯府当家人,这么不自信?” 皇帝回想了片刻,那丫头可是人小鬼大的,失仪?不太可能。就算可能,这么小,谁好意思去计较? “宫里的小公主那也是娇纵成性的,让他们认识一下,做个玩伴还是不错的。” 宁侯爷终于恢复的正常,陛下没说小孙女行几,对他而言,所有的孙女都是小孙女,宝祺、宝筌、宝筝或者宝笙、宝怜、宝玥,都可以担当。 “那……微臣遵命。” 皇帝看他离去,怎么想怎么怪异,今日永定侯的表现,不对啊。 “大喜啊,让玄武卫将永定侯府今日发生的状况报上来。” “是。” 夜泊江岸。 孙老头叮嘱宝昕照顾孙婆子,他要去请个大夫给孙婆子看看伤。 宝昕心跳加速,也许,机会来了? 她假装无意地站在窗边,半晌没见孙老头下船,她很紧张,嘴唇都快咬出血了,终于看见孙老头那略微佝偻的身影。 孙婆子哼哼着,三角眼冷冷地瞪着宝昕。 舱内点了油灯,但是火光非常微弱,孙婆子他们可舍不得多买油。 “别打主意,你跑不掉的。” 孙婆子嘲讽的声音伴随着哼哼声传来,宝昕倏地转头:“怎么不摔死你!” “祸害遗千年,知道吗?你祖父多狡猾的人呐,怎么就有你这样笨的孙女,在自家府里还能丢了,太好笑了。” 孙婆子嘲笑着,感觉疼痛减轻许多。 宝昕冷笑:“你现在动不了吧?你信不信我把灯油泼你身上,再点燃?” 孙婆子笑成菊花的脸一僵,骂道:“恶毒的小贱货。” “你才是个老贱妇,千人骑万人压的臭货。” 若不是从香薷口中学了几句粗话,还不知道怎么吐出这口恶气呢! 门外传来轻响,孙婆子得意地笑了:“我就说嘛,老头子不会给你跑掉的机会的。” 第84章 撕破脸 门外传来的轻响,在宝昕耳中放大无数倍,她的一颗心如坠冰窟,积攒多日的怨愤瞬间涌上心头,她如同点燃的火药桶,炸了。 她两眼冒火,直愣愣地瞪着“嘎嘎”笑着嘲讽她的孙婆子,几步窜过去,冷冷地逼视她:“你信不信,我立刻捂死你?” 孙婆子难听的笑声戛然而止,树皮一般的老脸僵冷难看:“你敢!” “你摔得很重,疼痛难忍吧?年纪又大,很是难熬吧?你动不了,我却好好的,又这么敦实,就是坐也能坐死你。我们无怨无仇,你们掳走我毁我一生,怎么报复都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孙婆子没想到平日里乖巧识时务的丫头,能这么狠! “弄死我,你也跑不掉,老头子不会放过你,你的日子比死更难过。”孙婆子厉声嚎叫,能活,谁愿意死! 宝昕两手扼住她的颈子:“你看,他还没进来,生死不过一门之隔,多有意思啊!” 使劲,收紧,孙婆子抬手想掰开,可一动弹腰臀痛得要命。 “啊,你个贱丫头,放手,哎哟,腰快断了,痛死我了,放……” 孙婆子不敢置信地瞪着宝昕,那种窒息的感觉让她的三角眼瞪得比平日大了许多。 她明白了,这丫头是真的恨,纵然年纪小也敢下死手。 “我们欠下恩情,否则,也不能找到……侯府去。” 宝昕松了松手劲,刚想细问,舱门传来敲击声。 宝昕蹙眉,看来并非孙老头回转,他也不用敲门。 那么,这人是谁呢? 孙婆子低声道:“你不开门,更引人疑惑。就算现在掐死我,你背上人命官司也跑不掉。” “嗤,”宝昕放开手,将手在衣摆上擦了擦:“谁会相信孙子杀死婆婆?我还小呢。杀人犯早跳窗下水跑了。” “你……果真不怕死?” “都到这个地步了,我的决心你们看不见?瞎了吗?” 这下算是完全撕破了脸,不过,宝昕一点都不在乎。 外面敲了几次都无人应门,不耐烦了,自己拉开门走了进来,却是白日里将宝昕举起来的男子,个头太高,进门还得微微低头。 “你……有事?这般冒然闯进来,什么规矩?” 男子无所谓地笑了笑,露出深深的酒窝,张开手递过来两只小瓶儿:“人在外,哪有那许多规矩。孙老头向我买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我特意送来。黑色的外擦,白色的内服,消肿止痛最是有效。” 宝昕没有伸手去接,直直地看着他。 “怎么了?难道你不想你婆婆快些好么?到时候没人做好吃的,你就等着哭鼻子吧。” 他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小哥儿不理不睬的,难道是太小听不懂? 宝昕抬了抬下颌:“放下吧,你可以走了。” 男子哈哈大笑着,粗犷地坐了下来:“我现在可不能走。孙老头另给了我二十文钱,让我看顾着些,他一会儿就回。” 宝昕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刚才对孙婆子的出手让她身子有些发虚。她真是太弱了,完全没有当日刺伤侏儒的勇气。 或许因为孙婆子受了伤,又年纪大,所以她始终狠不下心来? 孙婆子得意至极,“嘎嘎”笑了两声,干痒的喉咙又让她咳了好一阵,男子奇怪地在她俩身上看来看去,不明白在闹哪样。 “不给你婆婆服药,也不给她喝水吗?” 宝昕白他一眼,看着地面不说话。 孙婆子缓了缓,慢慢道:“你看,老天爷也没站你那边,认命吧。你把药拿过来,我就不跟老头子说你刚才的打算。” 宝昕没动,男子也没动。 孙婆子阴阴地笑,她就不信这女娃子成精了,没害怕的事? 宝昕突然笑了,将内服的药拿在手上:“想止痛?可以。告诉我,与你里应外合的人是谁?没有消息,你们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掳走我。” 她豁出去了,太憋屈了。 男子抬手:“哎,等等,谁掳谁?我怎么听不懂?” 宝昕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从我家掳走了我,想卖到江南去,我们……不是什么祖孙。” 孙婆子不以为意:“都是在外行走的,只为求财,无人会管这些闲事,小哥必然懂得规矩。” 孙婆子不担心黑吃黑,丫头下颌有伤,抢走也不值钱。 “拐子啊?啧啧,太可恶了。小哥儿,我支持你,先不给她用药。在下严明,今年十八。” “谢谢严大哥。” 有人站在自己这边,如同肖娘子一般友善,让宝昕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好奇地打量严明,因常年在外奔波,皮肤黑红,模样比较老相。 孙婆子没想到碰上这么个棒槌,咬牙:“我不会告诉你的,那是我的恩人。” 宝昕将药瓶抛了抛:“那就继续痛吧。” “你个死丫头……” 孙婆子大怒,叫破了宝昕的身份:“卖你到花楼是你的福气,你下颌有伤,花楼却有特别的药,过几年你的伤就会好。若将来运气好从了良,也是个花容月貌的佳人,不愁嫁,你现在这样,谁会要你?” 宝昕瞪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都是女子,有你这么狠毒的女人吗?你也不想着为你后人积德?花楼也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你去正好,又做女人又当娘。” “噗,你这小哥儿……太会说了。真没想到,居然是个姑娘家。” 孙婆子“哎哟哎哟”地叫唤:“贱丫头,你不得好死,一会儿老头子回来,让他把你扔河里喂鱼去。当日我就说用火油烧了稳当,他偏偏要卖钱,你个死丫头。” 严明搓搓脸:“要不要堵住她的嘴?她的嘴真脏。” 宝昕笑了:“由她去吧,骂也无法减轻她的罪过。以前她一定做过恶事,就算暂时逃离,将来一定逃不过天罚,没有好下场的。” 孙婆子的喊叫声低了许多,想起报应二字,眼中有恐惧闪过。 谁叫东华国都信佛教呢?孙婆子每年捐出的香油钱也是不少的。 “我有个妹妹,刚满周岁,遇上天旱逃荒,流民太多,拥挤之下居然失散了。我娘病倒在床多年,一直牵挂。我在外做散工,找了近十年,一点消息都没有。看着你,就想起妹妹来。要不,你走吧,我帮你。” 宝昕坚决摇头,现在走可来不及了。 人生地不熟的,被抓住这次估计就直接弄死了。她还抱着与家人团聚的期望呢。 严明看她拒绝,想了想:“要不,帮你把这老虔婆处理了,这样,那老头也少个帮手。你相信吗?我不是坏人。” 第85章 冲突 严明这般大咧咧地表白他不是坏人,宝昕觉得这个大男孩平白多了几分可爱。 宝昕没有任何内宅争斗的经验,也不曾在外游历磨炼,如何识人,她很是模糊。 可此刻面对严明亮闪闪的大眼,她不能违心地认定他是坏人,眼中的真诚骗不了人的。 她咧开嘴笑了,孩子纯净的笑容,就是认可。 “谢谢。” 严明并非表面那般憨厚,在宝昕面前,那股机灵劲不必遮掩。 “其实,我既然让你走,本来应该主动承担护送的责任,但是,我现在走不了。若我离开,必然会引来更大的麻烦,甚至可能是杀生大祸。再等一等,让我想想办法。” “严大哥,我没关系,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万万不要冒险。” 当时听到严明的提议,宝昕的确希望他能送自己回城,这样才有逃脱的机会。 没听到他的承诺,还暗自感叹严明有同情之心,无同情之举。 现在看来,他也有难处,倒是让宝昕放下了对他的不满。 严明将内服的药递给孙婆子:“既然花钱买了,还是应该给你服下,免得毁了我的信誉。” 宝昕环抱两臂,小小的身子靠在门边,没有阻止。不给她药,也弄不死她。 算算时间,孙老头也快回来了,孙婆子服药是迟早的事。 孙婆子服了药,懒得看他们,闭上眼哼哼着,嘴里不清不楚地咒骂着,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她身上的疼痛。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孙老头带了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匆匆赶回,经过船主护卫的查验,才上得船来。 “有劳小哥,小哥赶紧回去歇息吧。” 孙老头拱手道谢,眼睛扫过宝昕,又与孙婆子对了一眼。 严明迟疑片刻,担忧地看了看宝昕,摆手道:“不用客气,你可是给了钱的。” 点点头,走了出去,又冲宝昕招手,宝昕看孙老头在招呼大夫,便悄悄走近舱门,不解地望着严明。 严明看着孙老头眯了眯眼,低声对宝昕道:“稍安勿躁,会有机会的。” 宝昕感激地眨了眨眼睛,无论如何,感谢他的有心。 严明拍拍她的肩膀:“忍一时之气,别因小失大,记住。” 看他的身形在黑暗中消失,宝昕唇角勾了勾:好像对于黑暗,她没有那么畏惧了。 纵然身在黑暗中,可她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温暖,黑暗还有何惧? 今晚,她不后悔与孙氏闹翻,这层“遮羞布”迟早要撕扯开,只是,她会被限制行动了吧?! 宝昕不再关注他们,自去窄木床上躺下。她很累,心累。 恨自己太小,学到的东西太少,一丁点防护能力都没有,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侯府那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这么疏忽大意,不掳她掳谁?! 初雪那日,幸得阿摩哥哥相救;外城那次,幸得阿摩哥哥相救;这次……莫说阿摩哥哥不能为了不相干的自己出城追踪,就是能,想来错过了最佳时机,踪迹杳然,他也无能为力了吧?! 父母血亲,他们……一定不会放弃自己。 最怕就是,再相见已是天人永隔。 谁知道自己哪一年才能脱离魔掌,回到亲人身边?! 孙老头送走大夫,冷冷的目光扫过宝昕的后背,没说话,拿了药到厨下熬煮。 孙婆子服了严明卖给他们的药,药效应该不错,这会儿也没哼哼了,那双三角眼一直在骨碌碌地转,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喝药吧。你说你偌大年纪,还能摔倒,出息!” 孙老头没好气地扶起孙婆子,“没听你哼哼了,这是药起效了?那小子没骗我。” 孙婆子喝了药,冷笑道:“那小子什么都知道了。” 孙老头看见她颈子上一圈乌青,虽然颜色不算深,但是能看出被人掐过。 “谁做的?那小子?不能吧?” 孙婆子躺了下来,笑意不达眼底:“能是谁,不就是你想留下做孙媳的贱丫头。别看她年纪小,心狠着。” “她?也就是说,那小子知道了她的所有事?” “嗯。” 孙老头“哈”了一声,几步走到宝昕床前,拽住她后脖领拎了下来。 宝昕听他们说话,一直防备着,被拽下床,一个转身,拼死咬在孙老头露出的手腕上。 “嗷!” 孙老头没留神,惨叫一声,将宝昕推搡出去,一看右手手腕,流血了。 他气恼地一巴掌扇过去,刚站起身的宝昕右脸被打个正着。 瞬间,她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口中一股子腥味,她“呸”了一声,猩红的血正中孙老头的衣摆。 宝昕忍耐着晕眩和疼痛,想了想,不对啊,她现在是小娃娃,被打了为什么要忍耐?嘴又没堵住。 “哇,啊啊,呜呜呜,哇……” 放开所有的音量,震耳的哭喊声惊得孙老头傻了:这还是一路上故作老沉的侯府九姑娘吗?这么撒泼打滚的,与菜市的泼妇何异? 宝昕看孙老头没反应,更是拼命地哭泣,她不能让他们悄悄处置了自己,就算受点罪,小命要保住。 严明回了舱房。 他们舱房,是十几个人同住的大舱房,几文钱一个人,很便宜。 “严明,去哪儿了?这里没娘们可玩的啊。” 同行兄弟躺在大通铺上,两手枕在身后,好奇地打量他。 “卖了点药给摔倒的孙老头。钱不多,我去厨下要几个菜,哥儿几个喝两杯?” “好啊。” 一听能喝酒吃菜,大家都催促着他快些到厨房去。肖娘子很好说话,给了钱做出来的菜,分量十足。 严明到厨房找到肖娘子,给了三百文。十来个人,要酒要菜的,几十文可不够。 他还想弄点吃的给宝昕送去,还没想好弄什么,就传来宝昕尖利的哭喊声。 他脸色大变,转身想出去,没想到肖娘子比他动作更快,嘴里还骂着:“不知羞的老东西,磋磨一个小孩子,什么本事?不要脸。” 严明摸摸脸,肖娘子可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啊。 孙老头以为无人管闲事,正想继续收拾宝昕,没想到舱门被重重地推开,肖娘子叉着腰在门前大骂:“你个老东西,以为是你自己家里?教孩子回家教,打得哭天喊地的,也不嫌晦气!” 行船的人最忌讳有人哭喊,仿佛哭丧一般。 肖娘子不能明着替宝昕做主,但是,她可以给孙氏夫妻找不自在。 “我就说嘛,好端端的,大家都没事,孙大姐怎么会摔倒,原来是你们对孩子太恶毒,老天爷降下惩罚。船东家可有许多的货物哦,若是出了差错,你们赔得起吗?!” 第86章 都不是好人 孙老头哪里把个女人家放在眼里,不屑地乜斜着眼:“肖娘子,你管得太宽了些。小娃子哭,妨碍你什么了?哪个小娃子不哭的?你也是生过娃儿喂过奶的,太大惊小怪了。你若真的在乎,要不,老汉就把她扔下江,给你出口气?” 看热闹的糙汉子们哄堂大笑,一个个直往肖娘子胸前瞟。 肖娘子气得脸通红,孙老头的眼里竟然带了几分惊艳,挑逗般地上下打量肖娘子,肖娘子更气了。 “我呸!你个老货,这是不把船东家看在眼里。别以为船东家允了你在厨房帮忙以添补船资,就以为这船是你自家的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打听打听行船的忌讳。” 宝昕抬头看向肖娘子,此刻,她的小脸红肿,嘴角有血迹,头发蓬乱,唯独没有眼泪。 肖娘子看过来,宝昕露出感激的笑容,咧开的嘴拉扯到伤口,她“嘶”了一声,满脸狼狈。 肖娘子捂住嘴,太狠了! 站在肖娘子身后的严明眼中黑沉沉的,如同乌云在滚动。他仿佛看见自家妹妹在受罪,虽然妹妹比宝昕大几岁,可她流落在外,一定吃尽苦头。 “你看,都见红了,污秽血腥,你这是想坏船东家的事啊。” 肖娘子高扬着声音,不断地往楼梯那边瞟,终于听见了铁球碰撞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 汉子们凑过去,也看见了宝昕那遭罪的小模样,“啧啧”连声:“这是什么仇啊,打成这样,可见是个恶毒的。” “滚!这是老子的家事,一个个男人家的,嘴碎。” “嗤,你不是男人,所以对小孩子下狠手啊!”汉子们哪里会怕他,一个个出言损他。 “不是男人?那就是阉货,哈哈哈。” “你的家事?他娘的,这是你的地盘?” 船主早就听见了,本来懒得下来,可听了肖娘子的话觉得有理,少不得下来震慑一下,否则一个个都来挑衅,他不得累死?! 孙老头没想到把船主引下来了,眉头紧了紧:“不敢,本是孩子不听话,气过头了,是老汉的不是。” 船主看见了宝昕的脸,“见红了,可不吉利。你出些钱,让大家喝酒闹腾驱散晦气吧。” 孙老头一僵,只能咽下这口气:“该出多少?我们没多少钱。” “整个船的人都该喝一小杯,一两银子得出。还有,你刚才对肖娘子出言不逊,她是我船上雇佣的人,可不是你能侮辱毁损的。这样吧,你给肖娘子道个歉,再给一百文钱,这事就了了。” 又是钱? 孙老头哪里舍得,“肖娘子先出言辱骂于老汉,这不能算我错吧?” 船主一摆头,身后的护卫抬脚踹了过来,孙老头一个不防,“噔噔噔”连退好几步,坐倒在地,小腹一阵绞痛。 这……这……可真是欺人太甚! 宝昕笑了,果然实力才是最强大的护身符。 “错没有?” 护卫又想上前,孙老头赶紧求饶:“错了,全是老汉的错,赔,一定赔。” 船主手里的铁球转得飞快:“我不管你教训家孙还是野孙,在我的船上,不能见红,不能闹出人命。做不到,现在就下船,没人挽留。” “记住了。” 船主又看了看宝昕,“啧啧”两声,没说话,转身走了:“不许再闹。都回舱。” “是是是,船主慢走。” 孙老头抖抖索索地掏出银钱递给肖娘子,又赔礼:“老汉糊涂了,再不敢乱说,也不会再打孩子。” 肖娘子只接过属于自己的赔礼,那一两银子错开身让严明接了:“今日孙老头请客,酒菜都有,一会儿就得。” 回头招手:“来,小哥儿,婶子替你梳理头发,咱去厨房洗一洗,吃点东西。” 宝昕点点头,没理睬孙老头,挤开他走了出去。 她知道,表面和蔼的船主刚才已经表明了立场,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不会管闲事,但是不许闹出人命来,所以,她的小命暂时无碍。 人情淡漠,冷暖自知。 所幸,有热心的肖娘子和严明大哥,让她在这寒冷的季节心不会结冰。 肖娘子做好了酒菜,烧了一大锅热水,拜托严明将酒菜送到各处,自己拉着宝昕进了一处屋子,大木桶装上热水:“来,洗一洗,压惊。” 宝昕好几日没洗浴了,看见热水,这身子就痒痒得不行,脱了衣服坐了进去。 肖娘子剥开煮熟的鸡蛋,在她的小脸上滚动:“夭寿啊,恶毒的老东西。” 宝昕“咯咯”地笑:“我咬了他一口。” “硌着牙没?婶子看看。” 宝昕开心地张开嘴,洁白的小米牙整整齐齐的。 “还好,没崩坏。你傻啊,你这么小跟他们斗?忍一忍,别伤着自己,才是自保之道。” “太憋屈了。婶子,我现在心情很好哦。” “傻孩子。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身为女子,更应该沉住气,别吃大亏。这船上,没个好人。” “船主也不好么?” “佛口蛇心,手段血腥,懂不?” 呃…… 肖娘子替她洗了头,擦干:“没有换洗的衣服,没办法,只好将就。记住婶子的话,若有不对劲,爬出窗户到厨房后面来,婶子会替你安排。” 宝昕茫然:“会有什么不对劲?婶子直说吧。” “常在江上走,这是起码的警惕,不是说一定会出事。一路行来,从谷阳到丘兴,都有军营驻扎,若江上有事,他们会很快赶到。可过了陵木渡,军营离得远,防卫薄弱,一切都可能发生。” “哦。” 宝昕暗暗警惕,肖婶子的话是经验之谈,她可不希望落入江匪手里。 却说庞维翀利用家中的商路,多日查询,终于找到线索,禀告庞太师以后,立即带了人出城。 在谷阳码头,却遇见江云接。 “江兄弟?你为何在这里?”都在京城,平日还算熟悉。 江云接正与人说话,看见庞维翀,笑了,“你来这里,也许跟我的目的一样。” “不可能。”庞维翀不相信江云接会知道。 “我们家商铺在各处码头都有仓库,港口状况都有记录。查了几日,排除官船,他们不会搭乘外客;排除无小孩的船只,最后,只有这只货船符合。” 江云接展开手里的图,有船只和船主的样儿。 “你果然知道。” “那日,我本来就想抽空见一见她的,她可是专门邀请过我。没想到……侯府我也悄悄查探过,将最后与她说话的一个丫头送到了七少夫人那里。” 庞维翀竖起大拇指:“能耐!我家商铺管事只能查个大概,你居然连船只和船主都搞清楚了。怎么就不怀疑官道呢?” “很简单。他们无论怎么跑,也跑不过良驹,这一点,他们是老手。我疑惑的是,究竟什么原因,让他们铤而走险,敢到侯府掳人?” 第87章 齐头并进 夜间下起了大雪。 宁世昀带着侯府护卫沿官道而行,一路打探,附近村子也没放过,速度比秦恪他们慢得多。 这日驻扎在丘兴城外,接到侯府快马送来的消息,责令他带着所有护卫立即回府,放弃追踪。 放弃? 宁世昀“哈”了一声,这是嫡亲祖父该下的命令吗? 也是,他不缺儿孙,嫡孙嫡孙女就好几个,个个都甚得他心,他哪里还在乎宝昕这个庶房的小不点儿?! 宁世昀抹了一把脸,将所有的酸楚抹掉。 作为祖父,想放弃就放弃吧,瑾儿还有做爹娘的他们呢! 看来,得告病一段日子,若找不到瑾儿,时间一长,王氏知情受刺激,腹中孩儿能不能保住就难说了。 犹豫间,侯府又遣快马送来密令:皇帝召见,即刻回城。 宁世昀在朝为官,出城寻找宝昕也是打着出公差的名义,他不可能不听从朝廷的安排。 他只能听从召唤先回京,再做打算。 “你们能不能继续寻找?我有预感,我们离小九儿很近了。” 护卫不属于他,他只能与他们商议,希望他们继续寻找,他面圣之后再赶过来。 他一介芝麻小官,皇帝见他也没有重要事,只是不得不见。 护卫推说必须护送七爷回府,不肯留下,让宁世昀气得头疼。 宁世昀冷笑,庶房在侯府,还真是被忽视得彻底,就连护卫都能这般倨傲! “泰学泰永,你们继续寻找,想办法联系上秦公子他们。我回城后,会另带人前来与你们汇合。记住,留下联络的记号。” “是。” 顶着风雪夜归,先回了西偏院。 王氏睡眠不好,看他回来,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满是期待。 “怎么了?我回京交差事,惊到你了?” 王氏眼中闪过失望:“累吗?” “还好。你怎么了?脸色很不好。瑾儿不在,可她最期待她的弟弟,你要保护好。” 王氏呜咽一声,拿绢帕捂住了眼,片刻后才放下:“既然你不累,我们去一个地方。” “现在?这会儿?你不睡觉了?” “不睡了。” 她的孩子生死不知,她就是倦极累极,也无法安枕。 宁世昀心有所感,他不敢去求证,只能不言不语随王氏出了门坐上车。 “这里?宜居巷的宅子不是给了宝昕请的师傅吗?” 随车的尤妈妈先去敲门,金妈妈扶王氏下了车。 “这是后来买的,不是我的房产,你的宝贝瑾儿自己添置的,三进的宅子。” “她有那么多人要安置?” 王氏拖了长音哭出声来:“啊……啊啊,我的乖乖哟,只要她平安回来,想买多少宅子就买多少,想安置谁都随她。” 宁世昀吓了一跳,半拖半扶地将王氏弄进了宅子,略微打量,嘿,竟然有七成新。 “你都知道了?” “你还想瞒我一辈子啊?那是我生的,我没权利知道?你怎么回城了?我的乖乖……呜呜,还不知道在哪儿受罪呐。她那么小,能得罪谁?还不是拿大人没法,拿孩子出气。早就说了,趁早分出去,侯府有什么用?除了蔑视和压制,有什么用啊?” “是是是,你别激动。我回城也是没办法,皇帝宣召,我能不回吗?就算我不做官,逆了皇帝旨意,也没好果子吃。等我进宫见驾之后,马上请病假,全力寻找孩子。” 说到这里,又想起那些倨傲的护卫:“你说得对,侯府的护卫全部撤了,想来是侯爷下了令放弃瑾儿。现在,孩子只能依靠我们。你带我到这里,就是想发泄一下?” “呸。” 王氏啐了一口,擦掉眼泪:“你跟我到西厢杂物房。” 房子没买多久,宝昕失踪,也没来得及规整,有人打扫还算干净。 尤妈妈抢先上前点亮灯,宁世昀看见这间杂物房被清空了,摆放了一床一榻,床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榻上有个仆妇正坐起身见礼:“见过七爷,见过少夫人。” 王氏摆手:“她还老实吧?” “老实,就是不说话,发呆,吓一吓就跪下直磕头。” 宁世昀满头雾水:“她是谁?” 金妈妈端了椅子来,王氏坐下:“这可承了大房的情了。” 宁世昀想了想,大房夫妻不在,难道是宝祺允泽他们? “他们做了什么让你承情?” 王氏冷哼一声:“把她叫醒。你亲自听她说吧。” 看守的仆妇上前推她,那丫头睡眼朦胧地睁眼爬起来:“妈妈别打我,有事您吩咐。” 仆妇撇嘴:“七爷过来了,想听你讲一讲当日的情况。不许隐瞒,否则,不仅你受罪,你家人全部会因你被发卖。” 丫头“扑通”一声跌下床,跪下磕头:“七爷饶命,七少夫人饶命。” 宁世昀握紧拳头:“说。” “奴婢在允知少爷院子里伺候,跟随平心姐姐学规矩,三等丫头。赏梅宴当日,遇见一脸生的妈妈,她给了奴婢五两银子,让我逮住机会给九姑娘传话。奴婢想着几句话而已,就同意了。” 王氏抬头看了看呐仆妇,仆妇捏了什么上前,丫头尖叫:“妈妈饶命,我说。奴婢在点画台附近等候九姑娘,看她过来,端了梅花糕撞上去,再与她搭话,告诉她香薷姐姐与香芸姐姐见过秦公子了,让九姑娘到二门西边的乐城院去见一见。” “她相信了?” “九姑娘估计见过奴婢,而且那位妈妈说他们一直留心,所以很清楚香薷、香芸的动向,九姑娘没怀疑就去了。” 宁世昀点头,也是,在自家还要百般防范,还不得累死?! “那你们把人送哪儿去了?” “奴婢只帮忙传话,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若是知道,奴婢哪里敢。奴婢弟弟身子弱,每个月服药都要二两银子,奴婢贪财,奴婢有罪。” “脸生的婆子?难道是外府的人算计瑾儿?” 王氏又将泔水的事讲了:“大厨房说当日还是孙妈妈发现馊味,他们才发现遗漏了三桶泔水,侯爷猜测拉到后巷子有一桶定是空的。” 宁世昀手指在腿上轻敲:“孙妈妈?有没有查过她?” “侯爷问过。她说发现泔水问题让通知外院立即处理,也是为了侯府的面子。赏梅宴当日她奉命留守庆辉堂,没离开过,好几个丫头可为证。” “你真能干了啊,怎么找到她头上的?对了,你说欠了大房的人情,难道是他们帮忙的?” 王氏一看就知道他想岔了:“江家,大嫂娘家。江家姑娘江妍慧的丫头看见宝昕跟这丫头说话来着,后来江云接问起,顺着线索找到她的。” “原来是那小子?是个聪颖的。敢伸手就等着被砍手。非常时期,寻机会直接抓了问。这事交给我,寻人砍手,齐头并进两不耽误。” 第88章 争执 小丫头描述得不太清楚,一时难以确认,想了想,王氏提议寻擅长丹青的画师前来,按照丫头的描述一点点描画修改,总能接近。 一个给出五两银子的仆妇,丫头应该是记忆深刻的。 “你只要好好配合,就不会发卖你。当然,可能会换个地方伺候,好歹命不会丢。” 王氏不是心软。 小丫头只是被钱财吸引,没有分辨真假的能力,不知前因后果,还真以为只是单纯传句话的事。 天色微明,宁世昀让王氏在宅子里小憩,他简单洗漱,赶到宫门前等候皇帝召见。 他穿着最低微的绯色官袍,看早朝的官员鱼贯而入,他只能弯下身子表示恭敬。 这么多人,他不可能一一行礼,只有这样才是最简单的法子。 从没像这一刻一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官卑职小,这和他最初出仕的目的,已经大大背驰。 当时,他还想着为姨娘争取诰封来着。 雪花如同被扯碎的棉絮,很快将他的头发与眉毛染白,他的心如同油煎。 瑾儿有没有受冻?瑾儿有没有受虐?瑾儿有没有…… 瑾儿,还活着吗? 这么冷,他的瑾儿怎么熬? 他拼命忍住涌进眼眶的酸楚,说起来,他手里的人,他的势力,还比不上身在内宅的王氏。 王氏也是为了他,才不得不放低身段,与他一般时时注意身为庶房的尺度。 现在,他以为可以成为依靠的侯府、宁氏家族,抛弃了弱小的瑾儿,狠狠地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都说为母则强,为父呢?为夫呢? 若他再不挺直身子,他这一房,是不是就会如同枯朽的枝干一般,被大雪压垮,最终毁灭消失无踪? 他弯成弓的身子挺了挺,他明白嫡母将他从翰林院调出来的原因,不就是怕他出息妨碍了嫡长房的承爵之路吗? 他不稀罕,他想:分出去吧,他自己一定能挣得一片天。 没人理睬他,也没人注意他,就算他是侯府子孙,他的官服也让人看不上。 看所有人都进去了,他才吐出一口浊气,盘算着让谁去将孙妈妈悄悄带到宜居巷问话。 “这位……是宁大人吧?” 宁世昀回神,看见一位二十多岁的内侍和善地看着自己,赶紧回礼:“不敢当,公公有何指教?” “宁大人客气。陛下知道你来求见,让你到大朝会上去,先听一听大家议事。” 呃…… 宁世昀很是怀疑,宫廷陷害官员的事不是没有,陷害他?有意思? 何况,他只想赶紧见过陛下,然后向上官请求假期,一个月不够就两个月,一定要把乖乖的瑾儿带回来。 议事?那是一时半会儿能完事的? “公公,下官没有资格旁听吧?莫非公公听岔了?” 内侍不满地瞪他:“多少人巴不得陛下另眼相看,嘿,你可真奇怪,陛下的旨意,你也敢抗拒?赶紧地,否则天子震怒……嗯哼,你明白后果。” 宁世昀后背一寒,可他真不了解内廷,而且,也没见过这个内侍,私闯禁宫,诛九族的大罪。 “公公可有凭证?” 口谕不可取信,信物为凭。 宫门前的一护卫哈哈大笑,另一护卫撞了他一肘子,让他注意形象,微笑着证实:“宁大人是吧?这是陛下跟前伺候的总管太监大喜公公的徒儿远公公,你就放心跟他去吧。” 宁世昀这才放了心,拱手道:“远公公勿怪,下官也是谨慎为上,一大家子等着我养活呢。” 远公公“噗”地笑了:“陛下早就说了,宁大人是个谨慎细心的,必然不会轻易跟小的走,果然这样。偌大侯府,还用你养活妻儿?快走吧,朝会应该开始了。” 进了宫,宁世昀不敢左右张望,远公公倒是劝他:“四下看看吧,别以后走错路。” 宁世昀道了谢,心想:十八入翰林院,一直被压制,调到工部还是被压制,这么些年没升官也没进宫,哪有来一次以后就会常常来的道理?! 不看,心中无期待,踏实往上爬就行了。 掏出一个荷包塞给远公公:“刚才误会远公公,天冷,请远公公喝杯热酒吧。” 远公公以为他就是个迂腐古板的人,没想到还挺知趣,感觉亲近不少。 “宁大人客气,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荷包挺重,不小气。 “应该的。其实我也是喜欢结交朋友的人,以后得空,欢迎来侯府西偏院坐坐。对了,我家夫人是王氏一族的,有几样世传的拿手菜,远公公可以尝一尝。” “好啊,正愁轮休的时候没地儿去呢。” 他可是知道的,东宫嫡皇孙常到他们家去,别以为陛下没召见阿摩殿下,可对他的行踪很是关注。 今日朝会的内容并不复杂,不过是汇报赈灾的情况,将外地的灾情上报陛下。 第一批赈灾物资已经到位,朝堂上争起了第二批帮助恢复生产的赈灾银的分配,吵得不可开交。 宁世昀听了半晌,暗自摇头,这样的争论有什么意义?耽误时间,就会造成更多损失。 既然受灾情况已经汇总,按照损失情况适当调配即可,留下部分赈灾银作为机动,交由相关人等根据情况调整。 这就是上朝?这就是金銮殿?这就是决定东华国大小事务的国之中枢? 宁世昀胸中升起豪情,他要努力爬上权力的巅峰! 今日事少,半个时辰后就散了朝,远公公知会宁世昀昭明殿见驾,同去的还有宁侯爷。 “御前小心奏对,不可胡说。” 宁盛樑不认为皇帝说什么将宁世昀调到户部是真话,老七没功绩,不过混日子,怎么会得了陛下青眼? 想来也是看他的面子,看在老侯爷的面上,变相地夸赞一番而已。 宁世昀皱着眉头:“你让护卫放弃追寻?你可是她嫡亲的祖父。” “好几日了,有些事估计已经发生。就算回来,小九儿的名声已毁,反而会让家中姐妹受到连累。你不为祺儿这些侄女着想,想一想小六儿,这两年她也可以开始寻摸人家了。” “呵呵,”宁世昀不屑地瞟他:“你太冷血了,难怪会将大姐嫁到外地,多年不曾回家;难怪会让姨娘去农庄,说不定早就被你‘病’死了。可惜啊,我的乖女儿白白叫了这么些年的祖父,真不值得。” “你……放肆!要吵回家再说,也不看看这是哪儿?!传出去好看还是好听?” “回去说?回去你就把我们七房分出去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永不放弃。” “做梦!逆子!” 第89章 不是陌生人 远公公不知道他们在争执什么,眼看已经到了昭明殿,咳了两声,父子俩才停止争吵,整了整衣冠,恭敬地听候传召。 “你给我收敛些,这是家事,闹出去没脸的是侯府。再说,有这一劫,那也是小九儿做人不谨慎,得罪了人被报复。”宁侯爷抓住机会叮嘱,惟恐君前失仪降罪侯府。 宁世昀“呸”了一声:“拜托你,别再跟我说话,不想让人知道我认识你!” 宁盛樑气得脸通红,他是侯府当家人,他的决断没有错误。 如同壁虎断尾,那是为了自保。 “宁侯爷、宁大人,请进。” 远公公传了话,便退到一边,大喜公公在前面引了他们进去。 宁盛樑跟大喜公公还算熟悉,笑着给他道了声辛苦,大喜公公看了看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宁世昀,摆手:“应该的,陛下等着呐。” 宁世昀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呢? 东张西望,好像不太好吧? 一边思量,一边进了屋,跟着宁侯爷跪倒在地:“臣请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咦?这个声音也听过呢,太奇怪了。 宁世昀完全不紧张,暗想当年中了进士,他也曾远远地见过圣驾,难道陛下的声音印在了脑海? “宁大人,今日第一次旁听朝堂议事,有何感想?” 宁世昀很佩服自己的胆子,在皇帝面前还能走神。 “回陛下,微臣以为,他们这是在浪费时间。赈灾银如何分配,在受灾情况汇总以后就有决断。而且,陛下也会让人核实,绝不会错用救命银。” 皇帝一听,很是舒坦,想起得到的消息,脸色又沉了沉:“你有差事出城了?天气寒冷,是什么差事需要现在去办?” 宁世昀再次跪下,想随便编一个差事应付,可怎么都说不出口。 难道,这就是皇威?这威慑力可真是吓人。 “微臣……下官……请陛下先饶恕微臣,才敢说真话。” 宁侯爷恨不得踹他一脚,不说实话,恰好能圆了前日他的话,说实话,那岂不成了他欺君? “恕你无罪,说。” “微臣遵旨。微臣小女儿天真烂漫,被人欺骗,在府中失踪,微臣得了消息追踪出城,也的确接了小差事,顺便完成。” 宁侯爷吓得跪在宁世昀身边,却说不出请求恕罪的话。 差事,竟然是顺便完成的? “嗯,朕已经知道了,你府中防卫太疏散了。” 宁世昀越听越觉得这声音熟悉,忍不住偏着头偷觑上位,与皇帝的眼对个正着。 “陛下恕罪。”居然真的不是陌生人,是那个智慧而且关注民生的老爷子。 宁侯爷莫名,怎么又在喊恕罪?刚才没说什么话啊。 他不能问,只好趴低些,以示臣服。 宁世昀很想擦汗,原来施粥点上出现的老爷子,居然是陛下。那个吃粥吃馒头吃小菜香得很的老爷子,他会不会责怪他的有眼无珠? 那他还有时间去寻瑾儿吗? “请陛下饶恕微臣不知之罪。微臣想请假出城继续寻找女儿,到时候再来请罪。” “何罪之有!你做得很好。你们都起来吧。” 皇帝心想,老子的嫡孙都出城帮忙寻找了,你自己更应该尽力。 “一月为期,若是找不到,你先回来销假,到户部报到去。” 啊? 宁世昀傻傻地抬头,对上皇帝的笑脸:“朕觉得,你有那能力胜任。” 宁世昀磕头:“谢陛下。” 这是要升官? 宁侯爷高兴了,“陛下给他机会,他必然会肝脑涂地报效家国。” 皇帝眯眼:“云宸呐,你的后院着实太乱,你得好好打扫一番。” 打扫? “你的孙女失踪,你做了些什么?现在又做了些什么安排?” “这……” “你也休假一个月,协助宁大人寻找孩子,好好想想你这侯府该如何立足。” “微臣……遵旨。” 侯府立足?早就立稳了啊。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宁世昀着急出宫,皇帝也理解他,给了他一道旨意:“若是需要,着当地官府协助。胆子忒大了,敢到侯府掳人,该杀的贼匪。” “微臣谢陛下。” “那孩子是个机灵的,朕相信她能保护好自己,只要有命在,她一定能回家。” 宁世昀感激地点头,他也相信。 看他们离开,陛下又下了旨意:“着小康小益立即出城,协助宁大人,也算帮帮阿摩。” 大喜公公应喏:“是,老奴这就去办。” 出了宫,宁侯爷沉下脸:“你见过陛下?你居然瞒着我?” “我不认识陛下,当日在城外施粥,还以为是过路的路人而已。儿子没时间闲聊,请父亲即刻把我们分出去,我要立即出城寻找孩子。” “站住!” “对不住了,实在是不能浪费时间。她只是你众多儿孙中可有可无的,对我们七房而言,她是我们的心肝肉。” 他要先把孙妈妈弄到宅子去,问了话再出城。 刚到宅子,小康小益迎了上来。 宁世昀一看,哟,又是熟人。 “宁大人,陛下嘱咐我们帮一把,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两位大人……” “别这么见外。我是小康,他是小益。” “嗷,那先谢谢了。是这样,我想悄无声息地将府中嫡母身边的孙妈妈弄过来问话,可能要用些手段逼问孩子下落。” “那个到城郊的是哪位妈妈?” “也是嫡母身边的,姓沈。” “明白了。侯夫人身边两位妈妈,除了沈妈妈,另一个就是孙妈妈?” “对。” “我们天黑就动手,保证不会惊动任何人。而且,我们手里有药,不用逼供,喂她服下,她就会产生幻觉,醒来还在原地,想不起来的。你也得等九姑娘找到再处置,给她出口气。” 他们也很喜欢宝昕,想起她那机灵样,就心痛。 孙妈妈刚用过晚饭,穿过园子,想去寻大厨房的管事拿些红参,听说刚送来,品质不错。 侯夫人哪儿吃得了那么多,送到厨房总得让他们分些羹。 刚穿过月亮门,脑子恍惚了一下,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她就被带上了一辆马车,悄悄地送到了宜居巷。 一瞬间,孙妈妈仿佛回到了十六岁。 第90章 忆往昔 十六岁,正是花一般的年纪,青春靓丽,娇美诱人。 十六岁的孙小英与沈雁双一起升了侯夫人身边的的大丫头,风光无限。这般有貌有脸面的大丫头,献殷勤的大小管事不计其数。 更有到府中做客的年轻官员偶见,也想娶为正妻。 只是孙小英不太相信,总觉得会被嫌弃出身。 孙小英爹爹收养了一名义子,后来义兄做了侯爷的护卫。 而她的父兄深得侯夫人信任,孙家一时风光无两,无人敢惹。 简书正是外院管事的次子,那时还只能跑跑腿打打杂,但他模样俊俏风流,送秋波的丫头数不胜数,甚至内院姑娘也会多看两眼。 这样的男儿入了孙小英的眼,可身在内院不能联络,义兄便常常帮忙递送消息,最终成全了他们这对佳偶。 她感激义兄牵线搭桥,待义兄越发亲近信任。 义兄常在外院,机缘巧合,与侯爷的大丫头巧蝶勾搭上了。 巧蝶又是侯爷的通房,还想将腹中义兄的孩子赖到侯爷身上。 不知怎么泄了密,侯爷暴跳如雷,将他们这一对锁在柴房,只等来日处置了,了了这段孽债。 她不能坐视不理,瞒着简书正,与父亲联手,先送酒菜给看守的婆子,迷晕了她,再救了他俩出来,将父亲从乱葬岗搬来的两具尸体放进柴房。 搭了梯子让义兄他们爬墙到后巷子,奔他们生路去了。 然后,泼了几坛子酒在柴房,连同看守的婆子,一把火烧了。 记得那日风助火势,很快将柴房烧成灰烬。 幸好柴房没与其它屋子连成片,否则整个侯府也会被连累。 十年后,她层见过义兄与巧蝶,那时他们已经干起了拐子的买卖。 管他们做什么,他们知道感恩就成。 孙妈妈微微眯着眼,坐在地上靠着墙,嘻嘻笑着。 她仿佛回到了赏梅宴当日,得知九姑娘丢了,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但凡宴会,总是会混乱一阵。 把九姑娘哄出来,义兄他们藏在乐城院打晕她,装进空置的泔水桶,带了出去。 本来商定的是用火油烧死九姑娘一了百了,可没想到义兄贪财成性,不舍得浪费,掳走了。 也好,卖到花楼,几年后这乐子更大了。 宁世昀真想一刀砍了她,忍住气,又问:“九姑娘这么小,哪里得罪你了?” 孙妈妈梦呓一般:“那日混战,不仅让人打了我,还害我被侯爷罚了十杖。侯爷啊,我得不到靠不拢,也得再他面前保留那份体面才是。九姑娘害得我几十年的体面都丢尽了。一个小丫头,你就吃啊喝啊就成了,惹下这许多事,不是找死吗?” 宁世昀闭了闭眼,侯爷的魅力可真大。 对了,年轻时候,他那副俊美阳刚的模样,迷倒了无数姑娘,姨娘也是其中之一吧? 小康道:“当家人身边的护卫大丫头,应该都有图影。虽然是年轻时候的,只要没毁容,老了的模样应该差不了多少。” 宁世昀点头:“我这就去找。不过,侯爷当时愤怒,未必会留下图影。” “找一找吧,可以省很多事。” 小益将手里的口供递给宁世昀:“已经摁了手印,我们现在送她回去。” “有劳。再誊抄一份,我送给侯爷看。” 小康摇头,这父子俩……唉,先尽快寻回九姑娘吧。 宁世昀不顾撕破宁侯爷的隐私会带来什么后果,快马赶回了永定侯府。 “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些东西是谁胡乱编造的?” 宁侯爷瞪着宁世昀:“没事居然打听老子的私事,想做什么?” “我带了一位先生,看见图影,能把他们老了什么样儿画出大概。” 又扔给他一副画像:“先生没见过你,我拿了你年轻时候的图影给他,他刚画出来的。” 宁侯爷看了看,还真是像得很。 可儿子这样挖隐私,要不要脸? 倏地抬手砸了一桌的茶具,然后大吼:“罗管事,让萧君祐把巧蝶和孙护卫的图影找出来。” 吩咐毕,他便甩手走了。 宁世昀一拿到手,赶紧回自己书房,将两张图影交给方瑞显。 “我问过了,与其本人有九分像。” “那就好。” 先生自信,宁世昀更放心:“先生多绘制几份。” 却说宝昕,倚靠在船舷边发呆。 江风吹动她额前的浅发,她宁愿一边看景一边颤抖,也不愿意闻舱房里浓重的药味。 “好歹,老婆子对你也算和气,就算要是烧死你,也是为给你痛快。你端碗药给她,有这么难?” 孙老头看不惯,出言刺她,宝昕冷笑:“我在家横草不拿竖草不拈,一个贱妇,凭什么要我伺候?多大脸!” “嗤,活着,更需要勇气。低头,看看这江水。” 宝昕低头看了看,有些眼晕。 “你不是想走吗?可以,跳下去,我保证不追不闹,生死由天,放你生路。你敢吗?” 宝昕敢,可她不会游泳。 如果注定要死,她不想白死,她一定要拉他们垫背,否则到了阎王殿也得怄吐血。 看她不说话,孙老头嘿嘿笑:“命只有一次,认命吧。” 错了,命有两次,她这是第二次,她决不认命。 宝昕意味深长地瞪他一眼,转身往楼梯走,上了二层甲板。 真是,想清静一下都不成,蚊子一般哼哼。 孙老头啐了一口:“宁侯爷是个没用的,女人被老子睡,孙女被老子卖,哈哈,解气。” 宝昕上了二层甲板,靠在边上看江水。 看着流动的江水,真的有跳下去的冲动,可她不能。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必须坚强。 “伤好些了?” 船主拿着铁球,要笑不笑的看着宝昕:“可怜啊。” 宝昕扯了扯唇角:“还好,肖婶子拿鸡蛋替我滚了滚。” “那要扣她工钱,浪费鸡蛋呐。” 看宝昕变脸,他又笑了:“需要就去拿,几个鸡蛋而已。” “谢谢船主大叔。” “他俩伤了一个,你还是有机会离开的。” “一定会。家人也不会放弃我。” “姑娘家被掳,就是一辈子的事,回不了头。我过世的亲娘也曾是大家闺秀,只因为上香时滑下山沟失踪了一个时辰,被人质疑,撵出家门,后来下嫁给跑商的我爹。我娘最大的遗憾,就是她没有娘家,我们兄弟没有娘舅。” “我不怕,只要活着,就什么都不怕。” “有胆气!唉,老喽,跑完该歇了。这些年我也惹下不少血债,该收手了。” “船主大叔不老,还能挣很多钱。” 船主哈哈大笑,掏出一个小银锞子递给她:“拿着,收好,若能逃出去,租车吃饭添衣服都要钱。” 看宝昕伸手推开,又劝她:“我是难得好心哦。不要意气用事,穷家富路,宽备窄用。” “那……谢谢船主大叔。我会还你的。” “好,我等着。” 第91章 换船 原本秦恪船快船工老练,离宝昕他们已经不算远。可秦恪忧心宝昕,仗着他们一行有武艺,船工又熟悉开浦江江底状况,夜间并不靠岸,仍然坚持行船。 没想到,江面突然起了轻雾,这也就罢了,夜半更有浓重的雾团不时扰乱视线。船工又受了寒,腹痛突起,大意之下,船撞在暗礁上,只好靠岸抛锚修船。 秦恪越发沉默了。 石修他们不敢再劝,若是因为他们错失救援机会,他们也会过意不去。 邵子坤提议:“要不,换艘船继续前行?” 换船也得等天亮,这大半夜的,哪里来的船只? 船娘替他们送来鱼羹酒菜做宵夜。这几位公子人谦和,又大方,船娘使劲浑身解数,做得一手好鱼羹,还算合口。 “宁三定会喜欢这鱼羹,细嫩鲜香。”秦恪吃到顺口的就想到宝昕。 “那公子多用些,就算替九姑娘吃一碗。” “嗤,”秦恪心中郁闷难舒:“其实说起来,也是因为我和庞大害了她。她遣了身边丫头来寻我们,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我可以肯定,必然有人利用我们的消息才引了她出来。” “公子别多想,大不了,我们一直追到江南好了。若是他们上岸,一大群人等着呢,逃不了。” “嗯。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别小看这些道上混的人。” 喝下一碗鱼羹,辛辣的口感让腹中暖洋洋的。 问船娘,船工可服了药? 得到肯定的答复,才放下心来。 “慢慢修吧,天亮再出发。若是换船,也亏不了你们。” 站在船头,望着远方,实在为宝昕担忧。 秦恪暗下决心,只要宝昕活着,无论她遭遇什么,他一定会站在她身边,鼓励她帮助她。 此时的秦恪还很单纯,只知道他发自内心愿意为宝昕付出,什么都难买“愿意”两字。 “诶诶,公子你看,雾中有灯火。”石修突然大叫。 秦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他们来路,有隐隐的灯火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竟然也有夜半行船的,该说是我们的运气么?” 邵子坤哈哈大笑着,换船也好,免得公子心中牵挂难以入眠。 “石修,待船靠近,喊话。” “是。” 船只从雾中现出身形,看起来很宽大稳当,虽不是楼船,行驶速度比较快,能装不少人。 夜深人静,喊话可以传出很远,石修将手拢在嘴边大喊:“可以搭船吗?” 船只仿佛很警惕,迅速反应减慢了速度,在几丈外停了下来。 秦恪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雾气中看得不是很清楚,也就懒得细想。 “你们的船怎么了?” 有人站到船头问话,石修回身示意:“触礁了,不严重,还在修理。我们急着赶路,有幸碰上你们,能搭个顺风船吗?” 那人迟疑片刻,灯火中,他好像回头问了谁,又喊话:“你们几个人?” “四个。” “去哪儿?” “江南,先到贺子州,然后我们会换乘马车。” “有点贵哟。” “多少?” 对方又不说话了,正跟暗处舱房里的人说话:“三爷,搭是不搭?” “混账,能搭吗?我们有要事,你忘记了?若不是怕惹麻烦,谁搭理他们!告诉他们,我们是私船,不载客,若要搭乘,五十两一个人。” 这么不可思议的价格,神经病才会应承。 五十两一个人,四个就是两百两了,啧啧,三爷咂巴着嘴,突然又希望对方不怕死地应承,两百两诶。 “五十两?” 怎么不去抢! 石修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回头看着秦恪。 “答应他们。” 两百两银子,与瑾儿的性命比起来算什么?! 专程出门办事,以事为重。 早一步追上,瑾儿少受点罪。 “好,我们给。请派小船过来接应。” 三爷眉头抬得高高的,捋着下颌的须髯:“能看清是些什么人吗?” “一个小孩,三个小伙子,身穿粗布袄子。” “穿什么不打紧,可能是江南的商户,身有重款,赶着回去,穿粗布袄子掩人耳目。看来,还是大肥羊啊,不拿下都对不起这运气。奎二,问他们,现银还是银票?” 石修回道:“五十两现银,一百五十两银票,大正钱庄,通兑。” 大正钱庄,那是有两百年历史的最有信誉的钱庄,他们所出品的银票有特殊印记,无人能效仿。 三爷兴奋了,拿下这肥羊,取了通兑的银票,查都没处查去。 “奎二,你带几个兄弟过去接应,到河中心再动手。” 他搓着手,好事啊,先热热身。 奎二点了五名兄弟,放下两只小舟,缓缓地靠近秦恪他们的船只。 “几位,把银票拿来验验?” 瞟了一眼石修手上的现银,亮澄澄的,成色不错。 “把银票给了你们,你们转身走了,我们如何追?这是江上,可不是陆地。” 奎二打着哈哈:“既然应承了载你们,哪能做那种不义之事。行了,上船吧,一边两个啊。小公子,你慢着些。” 在邵子坤的强烈反对下,最终陆轩去了那只船,他们三个坐同一只船。 “这上了船,可以先付定金吧?现银先给我好了。” 秦恪点头,石修将银子递给他,小船慢慢往大船靠去。 奎二接过银子,咬了一下:“好久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银子了。他娘的,现在的银子杂质多,纯度不够啊。这个好,多多益善。” 秦恪冷笑,他早就发现这些人不是良善之辈,可是只要能顺利上船,与虎狼为伍他也不怕。 能到边境克敌的人,还怕这么几个宵小? 他的目光看向石修,石修点点头,全身戒备。 奎二还在沾沾自喜:“也就是我们,其他人断然不会载你们的。别以为这价格高了,我们三爷也不差这几个钱。” 三爷不差这几个钱,差的是很多钱。随手就能拿出几百两,身上一定更是肥肥的。 奎二越想越兴奋,将银子塞进怀里,看看已到两船之间的中心地带,嘿嘿笑着:“把银票拿出来吧,这样大家都便宜。” “哦?怎么个便宜?是你便宜吧?” 奎二看手下还在划船,踢了他一脚:“没眼色的东西。没看这位大哥不想付钱吗?你划那么快做什么?!” “说好了上船再给,现在反悔,想吃黑?” 邵子坤将背上的包袱拿到前面,直愣愣地瞪着奎二,随时准备出手。 奎二觉得不太对劲,别弄些杀神到船上,害了弟兄们。 “三爷,他们在闹腾呢,不想现在给钱。” 暗暗使眼色给划船的兄弟,那人从夹层拔出一把厚背刀就砍向石修…… 第92章 警醒些 身为精英护卫,能被小喽啰暗算了? 早有防备的石修嘴角挂着冷笑,矮身后踢,咦,那人身手竟是不弱,一个转身,滑溜地躲避了石修的攻击,转而攻向秦恪。 秦恪为了出门方便,带了软剑在身,暗下机括,一道雪亮的寒光闪过,如鞭一般缠上了那人的厚背刀。 奎二没想到,在他看起来最弱的小孩,身手这般凌厉,也取了刀与邵子坤杀到一处,暗暗后悔,应该把人弄到大船上,以多欺少还不成吗? 不对,会不会他们本来就是在这里等他们? 奎二混迹江湖多年,脑子转得快,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佯装攻击秦恪,邵子坤回救,他“扑通”跳下水,飞快地往大船游去。 另一人也跳了船,石修用他的厚背刀砍伤了他,江面泛起血红,生死不知。 三爷一直关注,早就让人起锚,奎二一跳水,船就动了,放了绳子接应奎二,奎二爬到半路,石修瞄准,狠狠地将厚背刀扔过去,正插在他大腿上,“嗷嗷”的惨叫声,让黑夜的江面显得十分阴森。 奎二运气还算不错,最终被拉了上去,可银子掉了。 “他娘的,看走了眼,哎哟,手快眼准,不是一般的护卫。” “好了,别耽误正事,及时发现了也好。去上药吧。” 看他被抬下去,三爷望着小船上的秦恪他们,暗自咬牙:“山水有相逢,放箭。” 邵子坤本想靠近大船,哪里想到船上突然乱箭齐飞,赶紧拉了秦恪趴下,眼睁睁地看大船远去。 陆轩那边也还好,杀了一个,伤了一个,跑了一个。 “公子,刚才靠近了看,那船仿佛改装过,结实得如同战船。” “先回那边船上。” “呃……公子爷诶,属下不会划船。” 石修抓抓头,一直跟随公子在边境,没进行过水中的训练。 “你呢?” 邵子坤也摇头:“要不,试试?” 回想先前贼人划船的架势,三人在水中左一下右一下的,船在水中转起了圈圈。 “呕,别转了,我头晕。” 石修很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的弱点是这个! 看不远处的陆轩也是呆呆的,不由哈哈大笑:“没想到坐起来舒服看起来简单,自己就是无法上手。” 船娘早就发现了他们的窘困,叫了掌舵的船工,他俩跳进水里游了过来:“我们来划吧。” 别小看这两只小船,做工很是不错,坚固。 秦恪回到船上,觉得这一遭像“鬼打墙”一般,太傻了,笑了一通,自嘲了一番,心情好了许多。 “有劳两位。这小船你们处理了吧。” 若是卖掉,应该能卖些钱。 船娘欢天喜地地回舱房换了衣服,想起什么,有些忧心,寻了秦恪他们说话。 “几位公子,刚才那船看起来很怪,不像平日里常见的商船货船客船,也不像私人的船只,凶悍得很,小妇人怀疑,会不会是江匪?” 大冬天的江匪出现,难道有贵重货物在江上? “没看见货船啊。” 秦恪有些心慌,他们刚才对江匪的冲击,会不会让他们迁怒于其他船只?比如宝昕他们的船。 宝昕他们坐的是货船? “船还有多久能修好?放心,钱足够。” “小妇人刚才看过,怎么也还得一个多时辰。” “知道了。大家辛苦了,先歇息,养好精神。” 宝昕他们并不知道危险靠近。 晚饭时,孙老头没准备宝昕的晚饭,肖娘子招手叫走了她,热汤热菜地,让她快吃。 “这几日估计他也想磨磨你的性子,不理他,在船上他不敢过分。船主吩咐了,每次做好吃的,给你留一小碗。真没想到,那样一个心黑手狠的,竟然愿意对你留一份善意。” “应该是我还小,让他不忍心?” “呵,谁知道。船主在这开浦江上,那也是大大有名的。算了,各有各的缘法,他对你的一份善意,给自己能积点德。” 宝昕吃完饭,好奇地问她:“婶子,船主做过什么事?很多人恨他么?” 肖娘子嘴角勾了勾:“杀人害命,夺人财路,你说有人恨他吗?” “看不出来呢。胖胖的,像弥勒佛。” “伪装成一副善人相,才让人不设防。好了,别打听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脱身吧。” “嗯嗯,睡着了想。” “你呀!”肖娘子点她一指,知道她是想逗自己开心,还是忍不住笑了。 “若再下几场大雪,这江面就会封冻了。走完这趟,还不知道将来在哪儿呢。” “婶子,回家过年吧。你在外奔波多年,不想家不想孩子吗?不要说丧气话,乖啊。” “呵呵呵呵,你这丫头,小娃娃说大人话,真是……暖心。记住婶子的话,若有动静,赶紧到厨房后面来。” 宝昕有些紧张:“不……不会出事吧?婶子,你到底知道什么?” “没什么,江上出事的多了去了。洗一洗,早些回去歇息。本想留你陪我呢,那死老头不愿意,还说……明日早饭婶子叫你。” 宝昕低头应喏。 孙老头肯定说了不好听的话,以为都像他一般喜欢害人谋财? 肖娘子没送她,她还得准备宵夜,晚些要送上二层。 刚到舱门前,遇见严明,她笑着招呼:“严大哥,吃过了没?这是去哪儿?” 严明拉她到船舷边,打量她的脸:“嗯,浅了。” 拿出一盒药膏:“这是我家祖传的方子调配的,专治新疤和陈旧性疤痕,效果不错。你放好,下颌处先用着,应该有效。” 这药膏竟然用银盒子装着,拧开,淡淡的药香在鼻端萦绕。 “谢谢严大哥,这个很贵吧?” “以前贵,可现在……贵又怎样?!” “还找你妹妹吗?” “至死方休。” “可惜没图影,否则我也能帮忙。” “图影?你呀!妹妹那时才周岁,现在近十年了,还能与奶娃娃一个样?就算渺茫,我还是不想放弃。” “大哥娶妻没?” 严明脸红了:“小孩子家家的……” “令堂独自在家牵挂,若你能娶妻生子,她一定很安慰,而且有人照顾她,你也安心啊。” “嘶,有点道理,可是,也不能胡乱拉一个吧?” “把这事放在心里就成。” “好好好。对了,过了陵木渡,若能下船离开最好,不能离开,晚上警醒些。” 怎么一个个的,都让自己警醒些? 宝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警醒些就好,别自己吓自己。” “严明,跟个小娃子说什么呢?赶紧进来,喝酒。” “来了。” 严明答应着,推了宝昕一把:“回舱去。” 他很快离开,消失在走道上。 宝昕推开舱门,孙老头正与孙婆子商议什么,看她进来,便转身出去了。 孙婆子幽幽地看着宝昕:“其实,你跟侯爷长得蛮像的。” 第93章 泄露 靖王府每个新年第一天必然会举行宴会,广邀京中勋贵。 宝祺知道祖母的打算,靖王府那样的人家,算得上门当户对。而且爹娘开年就会回京从此留任京中,她的亲事更不必担心。 这几日总是被褚氏叫去商量去靖王府宴会的衣裙款式,既要大方高贵,又不落俗套,很是伤脑筋。 “祖母,九妹妹真的是运势不好,避到重兴农庄去了吗?祖父怎么就想通了?七叔他们能愿意?” 宝祺隐隐听到一些传言,不真切,她很疑惑。 其他无所谓,只要别影响了他们的名声。 “你祖父是这么说的。说是遇见什么大师说的,对小九儿也好,七房不会不愿意。” “可府中又有传言,说九妹妹是得了会传染的病,到重兴农庄等死去了。” “胡说。你听见这话可不能放过,若传出去,不知情的会以为我们太过凉薄。我也很好奇啊,你祖父向来护着他们,突然就想通了……啧,真是难得。” 宝祺瘪嘴,其实祖母是想说,祖父能这般义无反顾地打庶七房的脸,祖母很欣慰吧?! 她是不明白祖母的想法的,合不来,分出去不久行了?放在眼皮下这么碍眼,纯属跟自己过不去。 “衣裙的图样,我让他们准备了六套,选一选,再不能耽误了。” “祖母,这会不会太惹眼了些?” “不会。我的乖孙女本就惹眼,不能怪衣裙,哈哈。” 面对嫡出儿孙,褚氏是很和蔼的。 六套图样,得选出四套来,要么送到锦涟绣庄去做,要么让府中绣房的绣娘做,时间很赶。 手艺上都差不多,但是论配色、绣线的齐全,肯定要数绣庄。 “估计绣庄不会接活了,还是问问吧。” 京中世家,盯着靖王府的不在少数,谁让他们放出消息要为嫡孙定亲呢。 “年龄上,很是合适,模样,你也见过,再俊俏不过。” “祖母!”宝祺不依地撒娇,怎么能这么打趣孙女呢,她可没那么肤浅。 “女大当嫁,害羞做什么。祖母跟你说句实在话,与自己一辈子相关的事,别只顾着害羞,要睁大眼仔细挑选,好好谋划。当年啊……” “侯夫人,江恩侯夫人来了。” 百梅的禀告打断了褚氏的谈兴:“嫂子?快请进来。” 钟氏来得匆忙,看见宝祺行礼,只点了点头:“祺儿也在啊。我跟你祖母有话说,你先回去吧。” 褚氏点点头,宝祺告辞退了出去。 她十分好奇,便转身进了旁边厢房:“翠儿姐姐,绣荷包呐?” “二姑娘快坐。奴婢做些荷包,方便侯夫人年节装银锞子金豆子什么的。” “哦,那得做大些,装得多我们得到的东西就多了。” “噗,二姑娘说笑呢。” “有杏仁茶吗?有些渴了。” “哦,奴婢这就去,二姑娘稍等。” 看翠儿出去,宝祺立即贴在墙上听那边的谈话。 “怎么可能!” “我听的真真的,江家那小姑娘说她哥哥都追出城了,担心她哥哥呢。怎么能这样?侯府姑娘被人从府里掳走,不仅败坏府里姑娘的名声,还会让侯府变成笑话,连我们这些亲戚也会受到连累。” “侯爷……瞒得真紧。这是谁跟我有仇呢,你弄死也就罢了,掳走?故意的吧?!” “妹妹,还是赶紧商量侯爷放出风声去,干脆就说得了急病暴毙,就算找回来,那也不能承认是侯府九姑娘。” “可是……七房能答应?” “七房还有一子一女,也快要说亲了,难道为了那个,就把这两个往死里弄?肚子里还有一个,难道忍心刚生下来就背上污糟的名声?” 褚氏将手拍在桌上:“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嫂子啊,你看我这……堂堂侯夫人在府里跟聋子瞎子一般,侯爷说什么就信什么,说句难听的话,哪天抄家灭族了,还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如此命苦,呜呜呜。” “好啦,你现在的日子还算清净,那些个姨娘也撵在一边不碍你的眼,再仔细些,还是好过的。快想想对策吧。我也不耽误你,先走了。” 她也是今日去逛珠宝行,无意中听见江妍慧与她奶娘在嘀咕,才知道侯府九姑娘出了事。 想起赏梅宴那日的状况,她可以肯定,必定是府中有人出手谋算了她。 谋算了也就罢了,府中水井那么多,随便选一处扔进去,一了百了,又出气解恨,又不留后患,居然掳走?蠢笨如猪。 就算侯府放弃九姑娘的性命,也不会放弃寻找真凶为侯府的脸面出气。 “嫂子等等……” 褚氏又拽住钟氏,她需要人替她出得用的主意。 宝祺听到她想听的,就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庆辉堂。 九妹妹居然不是病,是被人掳走,还可能会被卖掉? 那么,侯府的颜面何存? 她再也没有参与靖王府竞争的资格了吧? 翠儿远远地看她离去,笑了笑。 她可没去准备杏仁茶,身为大丫头,这点眼色能没有?二姑娘很明显只是想偷听而已,她成全她便是。 知道秘密太多,又不是好事。 她笼着两手,哼着小曲儿,慢慢踱回屋。 荷包嘛,慢慢做,过年还早呢。 只要有机会,她想尽办法躲懒,不像百梅,那是想尽办法往前凑,想做什么? 姨娘? 嗤! 宝祺一路回了院子,玉书端来热茶,她捧在手里一直发抖。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被动等着? 表妹也真是,知道内情难道不该先告诉她吗?把嘴闭紧些也不会,这么嘴碎。 表弟大些,你要出京动静小些不行?这下好了,九妹妹倒霉,大家都没好日子。 嗷,怎么自己的亲戚都这般愚笨呢! 钟氏离开,褚氏立即唤了孙妈妈过来:“你到外院一趟,看侯爷回来没,若没有,让你家那口子守在外院书房,侯爷一到,立即请过来。” “是,奴婢明白。” 孙妈妈一边走,一边扭着手。 钟氏的话她听得很清楚,在他们心目中那个蠢笨的人,正是自己。 当日明明说好了烧死,谁知义兄办事这么不靠谱,留下大患。 得想办法联系上他们,大不了自己出钱,让他们把九姑娘处置了,这样无论如何都查不到自己身上,死无对证。 仔细回想义兄说的打算和路线,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 要不,派老三去? 写封信送过去,也不怕儿子知道内情。 可万一儿子没找到人,打开信怎么办?信落到他人手里怎么办? 孙妈妈在外书房没找到侯爷,便回了后巷子,左思右想,终于写就了一封简短的信塞进怀里。 嫂子:东西值钱,可大家都知道了,眼红了,就不值钱了。放弃为上。另奉少许银钱,贺生意兴隆。 孙妈妈非常满意,觉得自己其实是有几分才华的。 第94章 爹娘教导 宁侯爷被放假一个月,也不好四处张扬,没脸,自去了酒楼喝酒发泄,总算觉得日子好熬过了许多。 他是不明白,内院就算乱了,与他何干?放他在家,难道后院就好了? 哪怕深宫,皇帝威严日重,皇后手段了得,那争斗也是从未停过的。 不是听说太子总是生病吗?又非体弱之人,怎么就大病小病不断? 以前还说嫡子克亲,人家都到边境等死去了,还克?难道非得嫡子死掉,太子才会完全康复? 都喜欢枝繁叶茂,可你得有那么多利益平分。皇位只有一个,谁得了,那就是东华国的主人,大家还不得卯着劲地争?那可是决定了是坐着还是跪着的关键。 同是龙子凤孙,都有机会。 身为臣子,只忠于皇帝,所以站位什么的,还是不能轻易决定。 想远了,眼下的僵局如何打破,还真是伤脑筋啊。 “侯爷,您回来了?侯夫人有重要的事请您过去。” “重要事情?哦。” 算了吧,毕竟是夫妻,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褚氏晚上没吃两口东西。她有许多事要安排。 首先,得让人盯着七房。 这时她才知道,七房夫妻居然在外面住了一日一夜。 做什么去了? 听说只带了心腹奴仆,完全打听不出来。 彼此见了礼,上了茶,待人都退出去,褚氏才半是冷笑半是调侃地说道:“侯爷瞒得可真紧。” 宁侯爷愣了愣:“怎么说?” “小九儿明明是被人掳走,你却说是到农庄改改运势,亲戚家都知道了,我还不知道。” “哦?” 褚氏越发气恼:“是嫂子特意来告诉我的。侯爷,这么些年我也算尽心尽力,一心维护侯府的体面,可侯爷把我当正妻了吗?这点子事还要遮着掩着,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大家早些商议出应对之法?” 宁侯爷有些颓丧:“是我想差了,没想到外面传开了。”唉,果然他该整肃内院了。 连陛下都知道了。 这句话他没说,否则褚氏不得发疯?! 想他身为侯府当家人,不仅要善于行军布阵、战场拼杀,还要在朝堂周旋,现在内院也得靠他自己整肃,想想真是悲凉! 莫非,自己真的如此无能? “侯爷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找啊。” “找?这不能找了,找到也得放弃,悄悄处置了。永定侯府不止她宁宝昕一个孩子啊!” “可七房不会放弃的。” “侯爷,把七房分出去,再派出人好好地把事情处置了。开年靖王府有宴会,咱祺儿也是要参加的。” 想起最像太夫人的二孙女,宁侯爷有些愧疚,可他不愿意分家,也不愿意把他想放弃宝昕的事儿宣之于口。 心中烦躁,不想再说话:“不分家。这段日子空闲,我回武阳看看爹娘。” 说罢,也不管褚氏在身后叽叽歪歪,回了外书房。 想了又想,叫来罗管事:“安排一下,我们现在回武阳。” 他突然很想严厉的父亲、智慧的母亲,再听听他们的教导。 风雪中纵马疾驰,让他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很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了。 他觉得自己实在很有福气。 儿孙满堂,又出息听话,最重要的是,他老了,爹娘还在,让他还能享受到来自爹娘的疼爱和教导,就好像在外被欺负了还能到爹娘跟前撒娇求关注,这种幸福感让他十分满足。 武阳是宁氏祖籍,族人众多。宁侯爷没带什么礼物,赶了两日路,悄悄地进了自己家。 此时尚未到午膳时间,老侯爷与太夫人穿着布袄在花园里除草。这个季节花少,冬日里养护得好,春天花苗的长势会更喜人。 “爹,娘,忙着呐?” 宁侯爷如同小年轻一般,抱着两臂站在月洞门前,喜滋滋地看着爹娘。嗯,精神不错,脸色也很好,七十多岁的人看起来也就五十多。 “云宸来了,来搭把手,把这花架子给我立起来,你娘不趁手。” 太夫人哼哼道:“我是工具还是什么,还趁手呢。” 有大半年没见儿子了,太夫人很高兴,那眼光如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儿子的头脸,看见儿子眼中的沉郁,太夫人的眉头紧了紧,嚷嚷着让准备酒菜。 太夫人喜欢搭花台,一圈一圈,四季绽放,万紫千红的,热闹喜庆。 这个花架子可以放三层花盆,现在看不出好来,到了季节,就很养眼了。 父子俩忙碌了好一阵,才把架子搭好,管事前来禀报,开饭了。 “要不要把你家老四、老六叫来?” 宁侯爷摇头:“不用,就我们父子,好好地喝两杯。” 洗漱厚换过衣服,父子俩盘腿上了炕:“我就喜欢这炕,暖和、居家,还自在。” 太夫人亲自替他们爷俩斟酒,仿佛儿子还是年轻那会儿,而不是此刻已经做了祖父两鬓斑白的样儿。 “你柳婶子知道你来了,特意下厨做了你最爱吃的,赶紧动筷子,别愣着。”柳婶子早就脱了籍,她的儿子也是官身,可她自愿守在太夫人身边伺候。 也没让人伺候,三人一起热热闹闹地用了膳。 太夫人散了散食,借口累了要午歇,让他们爷俩自在说话。 “说吧,出了什么事?” “爹都看出来了?” “嗤,你是我儿子,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别说我,你娘也能看明白。好些年没见你这样了。咱是以武立世,胸襟不同普通文人般酸腐,得开阔些。像行军布阵一般,胸中有成算。” 宁侯爷低垂着头,一边喝茶一边沉思,半晌叹气:“陛下让儿子休假一个月。” 老侯爷手指轻叩着:“这些年,我们逐渐放下了兵权,就是不想让陛下误会。你这是犯了什么忌讳?” 宁侯爷叹气摇头,将大雪以来的状况全部告诉了老侯爷。 “宝昕被掳,我也难过,可为了整个侯府,必须放弃。” “糊涂!” 老侯爷有点生气,下了炕在原地转圈:“你就没想过,陛下让你放假,除了整肃后院,还希望你全力寻回宝昕那丫头?你也说了,七房在城郊施粥让陛下赏识,还想着升老七的官儿,你若放弃,你让陛下怎么看你?怎么看侯府?宝昕何罪?” “陛下,真的是这个意思?他会管后院事?” 陛下自己后院的事还拎不清,能管臣子的? “爱信不信吧。治国齐家平天下,你好好想一想。” 宁侯爷又将皇帝说过的关于世子之位一事告知,老侯爷笑了:“陛下真是一番善意,由此可见。祖训也是根据实际调整,请封世子位,你那府里除了老大,还能选谁?褚氏倒是个麻烦,江恩侯不是好惹的,蛮横无理。要不,接你娘亲回去治一治她?” “儿子可不舍得娘亲受累,改个时候送她回来,让娘给她立规矩。” “也行。你得盯紧,别让有心人用非常手段将宝昕给害了。” 第95章 乱起 听了老侯爷的分析,宁侯爷清明了不少,怕真的有人害了宝昕,他就百口莫辩,更会与老七父子离心,佟姨娘若是得知,更会恨他一辈子。 当机立断,拿出往日上战场的气魄,吩咐护卫回城点选人马悄悄出城,带上老七留下的图影,他们汇合后直接往南追去。 他却不知道,他离开临洛城的时候,江恩侯夫人与褚氏相商,出了大笔赏银,请江湖中人出面,追杀宝昕。 他们的路子,自然比一般人诡异。 宁侯爷被老侯爷点醒,脑子里终于想起了平日宝昕可爱机灵的小模样。 母亲的法子可用,寻回来放到武阳养两年,就说送到祖籍既便于养伤,又能让曾孙辈承欢曾祖膝下。 若是真的没了,再以病故往外宣告。 是啊,做过什么总有影子,他不能这般冷心冷肺,让儿子恨,让孙子背后嘲笑,以后有样学样,还谈什么家族齐心? 若被外人知道,更会寒心。这样的人家谁敢深交? 骨肉至亲说放弃就放弃,朋友之间,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井下石?! 这是想永定侯府走向灭亡? 船到陵木渡。 孙老头叮嘱了孙婆子几句,回头看了看宝昕,没说什么,下船走了。 宝昕靠在窗边看他背影消失,想起孙老头曾经说过,陵木渡还会上几个孩子,不由更是憎恨。 孙婆子今日感觉轻松了许多,虽然一动就痛,可是大夫说过她只是受伤,骨头可没断,养一段时间,就能如常行走。 “我知道,你还记得我和老头子的话,是不是觉得我们很缺德?我们不做,很多人会做,而且,也有许多人求着我们把人买去。曾经,我们也想安分地过日子,可在乡下,买一个孩子不过几百文,贵也不贵一两,卖出去最差也有十两银子,一做就收不了手了。” “迟早得报应。” “是啊,无论怎样,就算我们马上得报应,你堂堂侯府姑娘也落到我们手,还会被我们卖出去,让你那爱惜脸面的祖父丢尽脸。” “你与他有仇?” 孙婆子叹气:“没有,相反,我对不起他。” 呵,居然还有祖父这层原因。 “你在侯府伺候过?难怪对侯府熟悉。” “变化也不小,只能说大方向没变。这一世你是回不去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得罪人。我们既要报恩,又要发财,所以,必须出手。” “是谁?究竟是谁请你们来的?” “你猜咯。” 孙婆子如少女般“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宝昕一阵恶寒。 将近几个月做的事梳理了一遍,她猜测:“侯夫人?” 不对,侯夫人要出手,必然是弄死她,不会留下活口,她得为其他孙女的名声着想。 孙婆子只是笑,没有说话。 “沈妈妈?” 沈妈妈会恨她,因为自己告了她的状。刁奴欺主,贪生怕死,这都是事实。 她发现孙婆子的眸光没有任何变化,脑子突然想到孙妈妈。 那天混战,她被打被罚还受辱,绝对比沈妈妈更恨。 “我知道了,是孙小英孙妈妈。” 宝昕没等孙婆子反对,继续猜测:“你也姓孙,难道你家老头子与孙妈妈是本家?孙妈妈恨我,那是很没道理的。” 年轻时的孙妈妈好强傲气,听说仗着美貌,吊着好些有为男儿的胃口,曾经还妄想过做侯爷的女人。 现在的孙妈妈被侯夫人养得自以为尊贵无比,眼中除了侯爷侯夫人,只有长房能勉强得她的眼。 孙婆子听宝昕说着听来的关于孙妈妈的传言,眼神有些恍惚。 她跟孙小英不是很熟,但是被她所救一直感恩在心。 他们逃出来没两年,老头子喝醉了酒,口口声声喊着小英,喊着妹子。 那时候她才明白,老头子心里装了他的义妹。 那么,他为什么勾搭自己?报复侯爷? 不敢想,不能想,她只明白,这个男人不可靠,他的心中自己真不算什么。 在乎的话,能拉着自家媳妇做掳人贩卖人口的勾当?拿生命做赌注玩危险的游戏。 是的,这是作孽,可不得不做,没时间后悔,也从没想过要不要后悔。 宝昕一看,就知道猜对了。 他娘的,孙妈妈居然还有这样的能耐! 过了大半个时辰,孙老头才回来,只有他一个人。 “丫头,你去厨房帮忙端碗热水来。” 宝昕知道他们要说悄悄话,也明白她跑不掉,所以放心支开她。 “人呢?” “我得了消息,侯府出动了不少人,还有其他不明路数的人一路查找。老乡说由他带着那几个孩子走陆路,还能引开寻找的人。” “那万一有人走水路呢?” 水路不比陆路,马快就能追上。他们提前走了那么久,再快的船也得顺着开浦江一步步来。 “他们哪里就能认定是这艘船?到了贺子州,我们就弃船登岸,让他们继续追下去好了。” “阿弥陀佛,希望我们能顺利逃脱。义妹不是说过,府里必然会放弃吗?” “现在的关键是,侯府没放弃。我决定了,若是不对劲,就弄死她,扔在醒目的地方,我们就安全了。” “也好。” 宝昕贴着舱壁听了个完全,心里堵得慌。刚才她还差点被孙婆子的脆弱蒙蔽,这会儿,一句“也好”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娘的,该死的拐子,该死的祸害! 端水?美得你! 她在厨下看肖婶子做宵夜,一直不想回舱。 “婶子,为什么刚吃完饭,又做夜宵呢?船主这么能吃?” “你不明白,大家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在外面走动的多?他们要打起精神防备警惕。现在大家回舱歇息,他们就能好好地吃一口,饱饱的不怕冷,晚上看守着货物也有精神。” “到底是什么贵重东西,这么小心?” “嘘,别打听。婶子只能告诉你,绝对是一笔大的财富,若是丢失,船主啊,会恨不得跳进开浦江。” 宝昕忍不住笑了,想一想船主对她还算和善,又强忍住。就算船主不是好人,可他没怎么着自己,还尽可能地善待自己,算了,别管闲事的好。 悄悄捏了捏缝在内衣边的碎银子,希望有用得上的时候吧。 天尚未放亮,货船再次起锚,离开了陵木渡。 宝昕睡得不沉,想着到了贺子州要下船,嗯,也好,船坐久了整个人都飘忽了。在陆地上,逃跑的机会更多。 船行了半个时辰,天色蒙蒙亮,可大雪纷飞雾气蒙蒙的,天色昏沉沉如同黄昏。 宝昕决定,还是继续睡吧,把耽搁的瞌睡补起来。 “砰,砰砰。” 一阵猛烈的撞击,船体剧烈摇晃,宝昕差点跌下床。 想起肖娘子的话,飞快地整理好衣服,将舱门的木栓上好,踩着窄木床跨坐在窗户上,准备顺着窄溜溜的边沿溜到厨房后面去…… 第96章 撞击 宝昕反应再快,她也不过虚岁五岁的孩子,前世的经历并不会让她突然变得有见识又勇猛,跨坐在窗框上,她觉得心都抖得不成样子,窒闷的感觉让她使劲拍了拍小胸脯。 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去望着江面,流动的江水让她有些头晕。 这一片的水流还算平稳,若是波涛汹涌,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也未必有勇气跨出去。 想起短暂的浅睡,她仿佛看见了阿摩哥哥。 阿摩哥哥在睡觉,看样子与船舱类似。她慢慢靠近,还看见阿摩哥哥唇角起了燎泡。 她捂嘴好笑,阿摩哥哥一定吃得太辣,上火了吧?叫你馋嘴,也不知道疼不疼。 她想再靠近些,就被“砰砰”的巨响惊醒。 她有预感,阿摩哥哥一定追来了,说不定就在身后不远的某艘船上。 她只要逃出去,她只要坚持片刻,一定能与阿摩哥哥汇合。 回头看向屋内,昏沉的光线下,孙婆子睡得还很香。她的药里有镇痛安神的成分,总是要睡够时间才会醒。 宝昕有些不忍,虽然现在状况不明,但是若真是江匪出动,那孙婆子的命……堪忧。 “砰,砰砰。” 又一阵撞击,迟疑不定的宝昕一个不慎,差点被震得滑下窗框,手快地抠住窗框,坐起来,一脑门子冷汗。 究竟怎么回事?难道触礁了?细细听去,又听不真切。 “嘿,丫头。” 宝昕仿佛听见肖娘子的小声的呼唤。 再次探头看去,果真是肖娘子在尽头处焦急地招手:“赶紧地,过来,快来不及了。” 宝昕点头,又看向屋内,孙婆子居然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窗框上小小的身影:“你在做什么?难道想入厕?可入厕怎么爬上窗框了?睡迷了吧?” 宝昕叹了口气:“能起来你就起来,赶紧躲一躲,好像不对劲。” “你想跑?” 孙婆子被这认知吓了一跳,脸涨得通红,半抬起上身,伸手想抓住她:“你回来。我们费了这么大劲,你不能跑,你这是害我们。” 宝昕“哈”了一声,原本的一点心软让她觉得如同笑话。 不再关注她,紧紧抓住窗框边缘慢慢地下滑。 目测,这高度大概与宝昕的身高差不多,所以,对宝昕来说,能下去,但是若不站稳,也有掉下水的可能。 “老头子诶,快来啊,丫头要跑了。” 孙老头住的地方离此不远,是间杂物房,没有专门的床,勉强容身。 黎明时分最是安静,孙婆子大喊大叫,难免引来其他人。宝昕加快了速度。 孙婆子又急又怒,惟恐宝昕得逞,拼命地想起身下地拽住她。 一个小丫头片子,养尊处优的,只要抓住,就不可能挣脱她的束缚。 孙婆子终于爬了起来。 她觉得脑袋一阵一阵的胀痛,好像头顶压了一个重重的锅盖一般,又仿佛几面鼓在脑子里拼命敲,耳鸣眼花,金花乱舞,她一个踉跄栽到在床下,眼也斜了,嘴也歪了。 “老豆几,贵矮!” 一口气堵在喉间,喊不出吐词也不清楚,她急得晕了过去。 她想起来了,落脚的村子里吴家老太婆就是这样,瘫痪在床,没几天就去了。 她……会不会也这样? 宝昕终于滑下了窗框,脚踩稳当了,扶着船身的细铁条,一步步走了过去。 “哎呀,你这丫头,可急死我了。快,不能再等,赶紧走。” “婶子,究竟怎么回事?这船在江中,我怎么走?” “船上无小船,我给你准备了个大木盆,按以前我当家的说,这木盆漂浮力强,只要没有暴风雨,能安然地在江面上漂浮好几日呢,就是小一些的漩涡,也是不怕的。” 递给宝昕一个小包裹替她缠在腰上:“自从知道你的事,我就在做肉干。能顺利靠岸倒还好,若是漂上两日,好歹有肉干撑着。丫头,咱娘俩也算相识一场,机灵点。对不住了,现在必须送你离开。” 肖娘子将大木盆推下水,扶着宝昕坐上去,又给了她一把小木铲:“左划一下,右划一下,才不会原地转圈。” 宝昕觉得肖娘子眼中透出的,是必死的光,那光芒亮得诡异。 “婶子,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问,可是,只要有一丁点机会,婶子也要努力活下去。想想儿孙,想想您的夫君,他们一定都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肖娘子吸了一下鼻子,点点头:“我知道了,傻丫头。” “婶子,只要活着,到临洛城永定侯府宁家七房找我,不能给你荣华富贵,但是可以让你温饱无忧。” “呵呵,丫头自己还需要爹娘养活呢,现在想养活我了?好好,我记得了,记得妥妥的,但凡有丁点机会,我都会尽力活下去。” 扶着大木盆推了一把,“别啰嗦了,趁着天色不好,趁着他们还在混战。” 这里,是厨房堆积生活用品的地方,离水面最近,木盆晃晃悠悠地离开船舷。 肖娘子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吓得脸色苍白,拼命对宝昕大喊:“快划呀。” 严明的身影现出来,看着已离开几步远的宝昕嘿嘿笑:“哟,楠木大木盆呐。丫头,大哥帮你一把。” 拿了一根长长的竹撑杆伸过去,抵着木盆送出去更远:“一定要好好活着。” 严明大声地说着,挥着手,又低声道:“一定要活着啊,妹妹。” 宝昕用手背擦着眼泪,挥挥手,拿小木铲划了起来。 或许女子心巧,木盆还真的如木船一般前行,并没有原地转圈。 这可是宝昕第一次划船。 她没有方向感,只知道努力往岸边靠就行,总能到边儿。 却说孙婆子晕了一阵又醒了,可她发现手脚不停使唤,毫无知觉。 她很灰心,直直地瞪着舱房顶部,为什么这么重的撞击,老头子还没过来?他就不怕她们出什么意外? 死丫头,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跑?!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那么点点大的小姑娘,胆子能顶天了。 门外传来重重的敲击声,孙婆子眼中闪出希望的亮光,“呜呜”地拼命叫。老头子总算来了,追上去,还能抓住那丫头。 至于货船为什么会剧烈摇晃,她已经没空去想了。 “砰!” 舱门突然被踹开,木栓断成两截,进来的却是严明,看着躺在地上的孙婆子愣了愣,又转眼看向空空的床,转身跑了。 孙婆子“呜呜”两声,口涎顺着嘴角滑落,真是不知羞耻,只知道惦记那小丫头! 第97章 总会接回去 孙老头因为照顾孙婆子劳累,心中又有事忐忑,昨晚多喝了几杯,睡得很香很沉,船体被撞击几次都没感觉,倒是梦中突然出现几张让他惊心的脸,吓醒了。 杂物间离楼梯近,隐隐传来打斗声,让他的心更慌张了。 “糟了。” 他飞快穿上衣服,跑到宝昕他们舱房,看着躺在地上的孙婆子,心头一阵冰凉。 “老婆子,那丫头呢?” 孙婆子看见他,眼睛往窗户方向瞟,孙老头明白了:“跑了?从窗户?” 孙婆子眨巴着眼,孙老头跑到窗前望了望,暗想老婆子是不是傻了,那丫头从窗户跑?怎么跑?跳水? “砰!” 船体斜了斜晃了晃,孙老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在窄木床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得赶紧走。 船在江中心,只能跳水游到岸上。 看来对方只想要货物,否则,这些舱中的人早被杀了。 他的功夫不行,以前仗着年轻还能混,现在么?在练家子手下过不了一招。 回头看着孙婆子,这可怎么带走? 孙婆子预感他要丢弃自己,眼泪滑下眼角。 是啊,老头子的心里装着义妹,哪里会把她的生死放在眼里。 她这样,回去也是拖累孩子们,罢了!不争不计较,死了也是报应。 她是太夫人给侯爷的大丫头,原本只是单纯的大丫头。 是她看上侯爷的英武,主动去勾搭,成了通房丫头,若是有了子嗣,无论男女,都能升为姨娘。 可是,侯爷除了正妻,还有姨娘,佟姨娘又深得侯爷心,她能伺候的次数,非常少。 什么时候慢慢将老头子看上眼了呢? 是他总在她跟前转悠,夸赞她漂亮? 是他不时送来可口零嘴,嘘寒问暖? 那次下大雨,她被侯夫人罚跪雨中一个时辰,侯爷又不在京中,是他在她受罚完毕悄悄送她回去,还专程给她送来姜汤。 侯夫人太善妒,不过是侯爷在信中问了句巧蝶,她就嫉恨上了。 她还浸泡在浴桶里,人就起了高热。 是他尽心照顾了她一晚上,早晨还送来了熬煮的白粥。 太温暖,她越来越舍不得他,主动靠上去,汲取他的阳刚和温暖。 从此,如胶似漆割舍不断。 “唉!” 孙婆子没想到自己还能叹得出声,其实,她是不悔的。 腹中有了孩子,她不愿意挂在侯爷名下,她希望她的孩子,做他名正言顺的孩子,她也要做他名正言顺的妻。 可他却前所未有地固执,总想用这方式打侯爷的脸。 结果…… 还好,他们逃出来了,这些年虽然做的是缺德的营生,好歹他们算是白头到老了。 也算是一辈子。 孙老头起身将剩下的木栓拴在门上,蹲在孙婆子面前:“巧蝶,好像遇上了江匪,不知道一会儿会怎样?!要么我把你扔下江,生死由天,要么你就舒服地躺在舱房的床上,仍是生死由天,如何选择,你决定。” 反正都是死,自然要选择舒服些的法子。 孙老头看她眼光瞟着床,明白了,却有些心酸:“巧蝶,我们这么多年夫妻,也算是风雨同舟。我其实很明白,你的心里有根刺,义妹……算了,那也就是年轻时候的胡思乱想,可自从有了你,我就只有你。” 孙婆子明白,孙老头没有在外面找过女人,也没有想过纳小,比起很多男子来说,已经很好了。 “我是被义父收养的,那时候虽小,可我记得,我曾经的家还算富裕,父亲有三位妾室。妻妾争风吃醋,彼此陷害,最终,除了人命官司,一环扣一环,一家子全没了,家财也被族人抢空。我是偷偷跑的,不跑,就会跟我的弟弟妹妹一般,死路一条。” “所以,没成家时可以浮想联翩,可一旦有了家室,我会一心一意。巧蝶,对不住了,我没法带着你一起跑,也不能陪你去死。若你活着,我来接你回家;若你死了,我接你回家归葬。” 孙婆子两眼朦胧,任孙老头将她安置在窄木床上。 这样,也好! 船主没想到,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却回遇上江匪。 他带着护卫,死瞪着靠近货船的大船。 这船改装过,还包了铁皮,那战斗力是船主不敢想的。 三爷笑呵呵地拱手:“船东家发财。” 船主冷笑:“这一趟,还说不定谁发财呢。” “哈哈,”三爷大笑:“承你吉言。你看,咱和气生财怎样?你主动把东西交给我们,我呢也有气度一点,放你一条生路。在这开浦江,都知道我三爷最是儒雅。” “呵呵,那还真是久仰大名。都说三爷怜贫细弱,实在心软,杀了男子,还很好心地将其妻女带回去每夜照顾,也的确配得上儒雅之名。” 三爷笑容冷了冷:“船主瞌睡没醒啊,来人,放几发,让船主醒醒神。” 大船中间露出三个黑洞,“砰,”一根粗壮的杉木被当作箭支发射出来,撞得货船一阵摇晃。 三爷比了一根手指:“一。怎样,醒了吗?” 船主深呼吸:“我们在开浦江上行走,也是给你们交足了过路钱的,这么多年从未少过。不知道三爷是哪里不如意了,要这般对付我们?” “你们做得挺好。可是这次的货如此贵重,你发大财我们喝点汤你都不舍得,那就只好……” 船主悄悄问护卫:“为什么船停了?” 若是一直行走,还有生机。 “刚才问过,说是江底有什么东西卡住了,船只不能行走。” 船主一阵头晕,早知道就该听长子的话,走陆路,多派些车分散别人的注意力,总比引来这些狼逃不掉的好。 这批货不容有失,否则,他就是连皮带骨赔尽,也是不够的。 “看来有场硬仗,做好准备。” 三爷抬手:“二。” “砰砰。” 又一根粗壮的杉木撞上来,船主心慌气短。若被撞漏了,也得倾家荡产。 没想到,对方的船如此强悍,居然还有这样的机关。 往日里倒是认识几个曾在朝廷服役的工匠,没听他们的彻底改装,只是加固了货船。 可这加固的货船在三爷他们眼中,屁都不算。 “三爷,要不,我就送一箱货给你们,你们就放我们走吧。一箱货,对我而言已经是倾家荡产了。” “一箱?打发叫花子?你沉甸甸的八箱货,全部交出来就罢了,否则,别说我太儒雅。你看,我兄弟也不乐意。” 奎二让喽啰搬了椅子出来坐着,伤了腿,眼睛还可以用嘛。 他的功夫不错,但最厉害的,却是他的弓箭,百发百中。 他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拉开弓箭,正对着船主…… 第98章 炸个满天飞 严明看宝昕慢慢划远,放下心来,与肖娘子回到厨房。 “婶子为什么要帮那丫头?” “你说宁姑娘?” “是。” “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也许,我跟那丫头有缘。她是无辜的,我不忍心……” “不忍心什么?被贩卖?” “是啊。那么小,那么机灵懂事,离开爹娘又那么坚强,让人不心痛都难。你也别在这里发呆,寻个开阔的地方躲一躲。船主不会任由他的东西被全部劫走,他说不定会破釜沉舟。” “会吗?” “会。去吧,寻个方便的地方随时准备跳船。我知道你不愿意杀人,那就先偷偷懒好了。” 严明摸摸鼻子,高大的身形弯了弯:“丫头也说了,希望婶子好好活着。” 看严明离开,肖娘子的眼睛爆发出奇异的光彩:“夫君,等着,我终于可以给你报仇了。” 回到自己住的舱房,将一点点积攒起来的火药包取了出来,闻了闻,刺鼻的味道让她的热血沸腾。 只要将底舱一点点铺满,浇上火油引燃,“砰,轰隆!”一切都会结束。 积攒了十来年的火药啊,太不容易了。 肖娘子将嘴唇凑近布包亲了亲,仿佛回到刚成亲那会儿,那个憨厚实在的男子因为亲到了她的嘴唇,一张脸比嫁衣还红,一双眼熏熏欲醉,却亮得刺眼。 这个布包是他送的第一件礼物,火药用油纸包裹着,绝对不会潮湿,一定非常好用。 肖娘子拿出小小的镜子照着,仔细抿好头发,还拿了红纸在唇上抿了抿,换了暗红的衣裙。 戴上银耳坠,小小的耳坠如一滴眼泪,在肉粉的耳垂边晃动;插上银簪子,簪头是朵莲花,应了肖娘子的闺名玉莲。 嫁衣在家中,若现在穿在身,夫君会不会忍不住跳出来立即带她走? “夫君,让你久等了,莲儿马上就来。” 抱着布包走出门,脑子里突然响起宝昕的殷殷嘱咐,笑了:“丫头,你可一定要平安。” 船主被奎二的弓箭指着,胸中的怒火直往上拱:“二层三十名护卫,底层的人有几十个,青壮居多。你们去买通,许以重金,现在只有大家同心才能逃出生路。再让人下水看看,有什么障碍立即祛除。不管他们提什么要求,都答应。” “是。” 护卫悄悄退下去,另带了三名护卫到底舱,第一个去的就是严明他们舱房。 “护卫大哥,货船出了什么事啊?触礁了么?我们刚醒,吓了一跳。” “没事,就是有几个不长眼的毛贼。船主说了,大家齐心合力赶走毛贼,一人给十两辛苦费。” “好啊,先给钱,毕竟是卖命的事,好歹得有动力不是。” 护卫一想,以前也曾遇见过这种状况,的确是先给钱。 一摆头,身后的护卫将银子挨个发了下去,整整一百五十两。 “狗日的严明,跑哪儿去了?诶诶,再给十两,还有一个兄弟,马上就回来,身手不错的。” “给。”护卫咬牙,“大家出手吧。” “应该还有人嘛,等一等大家一起上,胜算大些。” 这人接过另外十两银子,嘴里嘀咕:“老子这个当哥哥的,对兄弟很是不错了,人没在也把银子替他要到手,赶明儿让他请喝酒。” 看护卫们离开,不屑地撇嘴:一群傻子! 护卫到了大舱房,这里可以容纳好几十人,没床,大通铺。 “你们谁水性好,帮忙下水看看,什么东西妨碍了行船,给赏五两。”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起身:“我去,我懂。” 护卫爽快地给了银子,也不怕他溜掉,看他悄悄下了水,又鼓动舱房里的人一起对敌。 汉子没一会儿就上来了:“两根铁锁链,我把它弄开了。” 果然,船再次缓缓启动,三爷一看不对劲。 一挥手,一根锁链从船身中间的洞里飞出,飞爪一般攀住货船,大船飞快地靠了过来:“上货船,杀!” 娘的,敢玩阴的。 底舱严明他们舱房听见动静,纷纷从暗处取出包袱拔出刀:“给了钱的,杀啊!” 大舱房的人不好说动,他们没功夫,怕死,听见别的舱房嚷嚷着,也拿了木棒或举着砍刀,冲了出来,远远缀着。 护卫们带头往二层带,没想到背后一人一刀,四名护卫瞬间倒在了楼梯上,不甘的眼神带着不解。 “严明,你狗日的在哪儿?干活了。” 喊着话,一大群人冲上了二层,带头的男子拱手与三爷见礼:“三爷,我们已经干掉了四个,底舱的其他人没啥能耐。” “好,船主不知趣,杀了吧。” 船主连连后退,护卫们拼死上前,一时间“叮叮当当”你来我往的,甲板上鲜血淋漓。 底舱的人惊骇不已,纷纷往水里跳,再不离开,只有死路一跳。 奎二带着人,看人跳下水,便一箭射去:“活靶,正中红心。” “奎二爷好箭法。” 射杀了十来个,又把箭转向了甲板:“咦,船主呢?跑了?” 三爷也细细看了,的确没看见:“搬货,速度要快,撤。” 平日里他们都是速战速决,也就是今日,想发泄一通郁火而已。 喽啰们六人一组才能搬动大木箱:“到底是什么东西,太沉了。” “重?那就对了。赶紧,别耽误时间了。” 护卫们寡不敌众,又有人里应外合,很快就死得差不多了。 货物搬了四箱了。 肖娘子一直关注着楼上的动静,算着时间。 也不能让江匪太得意,她将火油点燃,自己回了房间坐着。 最多一盏茶时间,就会烧到火药,到那时候,就是一连串的反应。 到时候生死,各安天命吧。 她是看见孙老头进了舱房的,没走就好,她替丫头除掉后患。 严明一直躲在一边,他是无意跌入江匪谷阳分部的,他要找妹妹,不可能不在外面行走。 肖娘子的话很怪,什么时候是跳水的时间? 突然,一种燃烧的味道闯进他的鼻端,他的身体比脑子快,悄无声息地扑进了水里。 他还想着,这般不明显地趁机离开匪窝,也是机会。 瞬间,一道火光窜起,“轰隆,”震天的响声将大船震得东倒西歪。 此时,正是船主被刀划伤跌入水里的时候,也是孙老头跳过窗框跃进水里的时候。 “收回铁链,全速离开。” “轰,轰隆隆,”爆炸声不断,火光映红了大半个江面。 曾经结实的货船,不断传出惨叫声和救命的尖叫声,刺鼻的火药味熏得人直流泪。 虽然大船包了铁皮,但是靠近货船的一侧,也被炸塌了一小块儿,暴露在外的木质船体燃烧起来。 抬木箱的喽啰血肉模糊焦臭难闻,散落的碎肉碎骨头,有不少落在大船边,还有一些掉进了奎二的猪脚汤里…… 第99章 救助船主 宝昕努力划船……嗯,木盆船,惟恐动作慢了,一边划一边给自己喊号子:左,右,左,右。 离货船越远,越是安全。 冬季是江河的枯水期,不比夏季,随时都会出现风浪颠覆木盆,只要镇定,一定能到达岸边。 陵木渡到贺子州之间,最是荒芜,江面又宽,没点定力,绝对很快陷入绝望。 可宝昕不同,肖娘子与严明倾力相助,又逃离了孙氏夫妻,她不能辜负好心人,她的身体里充满力量。 平日里活动量不大,又不曾练过功夫,很快宝昕就是满头大汗,胳膊又酸又软。 嗷,心有余而力不足,说的就是她吧?! 虎口火辣辣地疼,她停下来,一看,已经起泡了。 回望来路,阿摩哥哥,若是你在江上,能不能快一点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短短的梦耿耿于怀,对阿摩哥哥有种迷之信任。 加油,一定要坚持到阿摩哥哥找到自己。 左,右,左,右…… “砰,轰隆!” 冲天的火光,震天响的爆炸声,惊得宝昕手里的木铲滑落在盆里。 倏地回头,那里,正是货船的方向。 一路上她留意过,四周没有其他船。 “婶子!严大哥!” 宝昕凄厉地呼喊,眼泪顺着脸庞滑落。 她不该哭,她其实早有预感不是吗? 肖婶子那奇怪的表情,肖婶子为送走她做的准备,一切都说明肖婶子早有打算。 宝昕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离,她傻傻地坐在木盆里,头扭着,一直望着货船方向:会不会,肖婶子会突然出现?就算不能坐木盆,也能扶着木盆一起游到岸上去? 严大哥那般年轻力壮,应该会反应灵敏,应该能逃出生天?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真诚祈祷,希望他们能活着。 空气中传来焦臭味,空中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落到木盆里,仿佛迫不及待地想洗净这龌蹉充满贪欲的世界。 宝昕又僵又冷,失去了感知能力,好一阵才突然醒悟。 若是江匪劫杀,那么,会不会恨快经过这里?那么,自己在他们眼中,会被忽视,还是成为被射杀的猎物? 快划,快离开。 搓搓手,擦擦泪,拿好小木铲,左右左右开始划木盆船。 “嘿,小哥儿,小哥儿,等一等。” 宝昕全神贯注,身后传来喊叫声,她没有留意,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她才惊慌不定地转头看去。 一个胖胖的身影正努力挥动手臂,拼命地游动:“小哥儿,我受伤了,游不动了,能不能扶着你的木盆船行一程?” 原来是船主大叔。 宝昕拢着嘴大声道:“可以可以,赶快过来。” 宝昕目测,船主大叔离她怎么也在几丈外,又划着木盆向他靠近:“大叔别急,我来接你。” 船主大叔对她有一份善意,回报这份善意,并不会因为他曾经做过什么而受到影响。 木盆毕竟不是船,宝昕也是新手,两人都在努力,可是离靠近还有一段距离。 “大叔,你好厉害,能游这么远。” 船主眉头紧皱,他跳船前被刀划伤了后背,船解体时被木块砸伤了胳膊和大腿。 游水四肢都不能偷懒,每动一下,他就痛得钻心。 “大叔年轻的时候,在江里与陆地,没什么区别。那什么来着,如履平地。” “太厉害了。” 宝昕对于能救助船主还是很高兴的,说话是为了让他打起精神忘记疲累和疼痛。 “大叔,船怎么会爆炸呢?” “这个,也怪我。早年我替人运过几年军资,偷偷积攒下了两桶火药,小心保管着,放在底舱,想着哪日若陷入困境,能对付对方。可顺利了这么些年,自己都忘记了。” “不是你点燃的?” “不是,谁知道后来怎么回事?!太乱了,死了那么多人。全怪我,看着走了多半行程,就不太警惕。丫头,大叔不说了,冷、累。” 快了,距离宝昕不足越发近了。 江匪的大船在雾中显出身形,被火焰灼烧的小部分船体乌黑一片,平添几分煞气。 奎二骂骂咧咧的,好好的猪脚汤,你说那时候端来做什么?现在他一看见猪脚汤,仿佛就看见炸碎的人肉,完全没有胃口。 他手染血腥,可他还不曾吃过人肉,恶心。 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以形补形,看来他的脚想要痊愈,慢慢等吧。 一股子邪火郁积在心,气呼呼地极目远望,居然让他看见趁乱跑掉的船主。 “三爷,你看,那是谁?” 三爷正在指挥兄弟不时从江中捞上来未死的兄弟,以及受伤不重的青壮,听他喊叫,望去,嘿嘿笑:“这下好,他有些势力,不能留着,难道等他来寻仇?” “三爷说的是。拿我的弓箭来。三爷,那盆里是个什么东西?小娃娃?” 三爷细细地打量:“还真是呢,不会是他的儿孙吧?” “不会。我们得了消息的,没听说带了儿孙同行。啊,想起来了,先上船的谷阳分部的那小子,人称坑哥,好像说到船上有那么个小小子。一起杀掉?” “不用,带回去,长得大些也能训练出来嘛,我们也需要不断补充人手。” “还是三爷看得远,英明。” 奎二将弓箭拉满,虚眼看了看,那小子正伸手想拉船主一把,奎二嘴角扯动:“小子,擎好吧!” “嗖!” 箭支如闪电般射出,正中船主左后背,箭头从左胸穿出,溅出的热血星星点点,溅了宝昕满脸。 宝昕傻了,呆呆地看着船主伸着手往下沉,还模糊不清地说了句:“好孩子。” 江面染红了,宝昕开始颤抖,好冷。 外面如此可怕,爹啊,娘啊,女儿想回家! “神射手啊!” 大船上传来欢呼,低迷的气氛瞬间消除。 奎二靠着小喽啰的身体拱手:“那是兄弟们捧场。” 大船往宝昕这边靠近了些,浪一层一层地,木盆随波荡漾。 “来啊,拿飞爪百链索来。” 按动机关,如鹰爪一般飞扑木盆,抓住木盆边沿,锁定,拖动,木盆慢慢向大船靠近。 一个小喽啰将宝昕拎上了船,推搡着,让她站在三爷和奎二跟前。 “嗯,看起来还行,若以后训练不成,再杀好了。带下去,与那些人关一处。看看江里还有没有可打捞的,自家兄弟活着的都得弄上来。动作要快。” 宝昕如同做梦一般被拽到一处大的舱房里,里面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 她被推到一个角落:“待着吧。” 宝昕背部紧紧贴在舱壁,坐在地上,抱着腿,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思考不了。 第100章 让她心安 王氏在家焦急地等候消息,这出去的人一大批,怎么就没人给个确切的消息回来呢?急死人! 宝玥终于迟钝地发现了娘亲的不对劲,看着日渐消瘦的娘亲,她哭了:“娘,您都知道了,是吗?娘,您这样,妹妹怎么安心?伤了弟弟,妹妹会难过的。” “可我又怎么忍心为了肚子里的这个,把你妹妹的失踪当无事呢?若宝宝懂事,他会与我们一起担心,一起祈祷,一起等待你妹妹平安归来。” “娘!您……也要有心理准备,也许……只要她还活着,我们不放弃,只要活着,还有希望。” “我知道,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你妹妹那么机灵,她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想办法回家。我们不能放弃,谁要放弃,谁就是我的敌人。” “娘,我也不会放弃。女儿只恨身为女儿身,本事低微,不能亲自出城寻找。妹妹在外那么艰难,若知道我们放弃了她,她会难过,会寒心。” “我知道你担忧娘亲,娘一直在努力吃东西,可总是咽不下去,嘴里嚼着,眼里看见的,却是你妹妹的脸。我的……” 王氏捂嘴:不能哭,哭泣代表悲哀,孩子就会被霉运缠身,不能哭。 “姑娘,有您的信。” “我的?” 宝玥从云满手里接过信,上面只简单地写着:六姑娘宝玥收。 “谁啊?” 王氏可是知道的,宝玥从来不爱与人书信来往,怎么突然之间有了信函? 宝玥摇头,打开信,撇嘴,原来是庞维翀写来的。 一方面是安慰她,另一方面是告诉她,他与江云接已经打听到了准确的消息,宁三被带上了一艘货船,他们正追货船,很快就能带着宁三回家。 希望宝玥多吃点东西,多安慰王氏,让宁三回来不会难过自责。 “嗤,想不到他还蛮会说话的。娘,您看见了吗?他们准确消息了。” 王氏浅浅地笑了笑,将信还给宝玥:“就是宁三这名儿不好听。” “他们也是合得来才这般。何况,他们约定了要一起做生意呢。” “经此大难,他们的生意一定红火。但愿能追上。没想到,长房还有这般义气的亲戚,江云接是如何知道消息的?” “娘!” “我也真是,此时伸出援手的,都是热心人,我还计较这些。” “少夫人,王管事的信。” “快拿来。” 王管事在信中说道,他们沿路翻查所有的花楼和匪窝,没想到遇见了大少爷,带着行正行远,也在探查匪窝。 “哥哥?” 王氏拍了拍桌子:“胆子可真大!他上面时候离开书院的?也没告诉我们,三日一封平安信,昨天才收到啊。” “娘,哥哥担心妹妹,很正常,否则,以后别人还不得骂他凉薄?我猜,哥哥一定是先把信写好了,托人按照一定的时间送出。” “就会跟我耍心眼。他们这般查找,也能避免遗漏。拐子可狡猾了,也许人卖了,你还以为还在他们手里呢。” “娘,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为了妹妹,您打起精神养好身子,好吗?” “你也是,整个都消瘦了一大圈,看着让人心疼。” 宝玥不好意思地抿嘴,她没经过什么事,妹妹的事一件接一件,她快崩溃了,总觉得身为姐姐太失职。 最近也接了赏梅的帖子,她都以身子不适推了。她得有多心大,才能在妹妹不知所踪的情况下,还笑嘻嘻地在外周旋应酬?! 听说靖王府开年有宴会,早就送了帖子到各府,二姐姐他们准备新衣服新首饰忙得不可开交,她不觉得那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亲人,同胞姐妹,始终应该放在第一位。 陪着王氏用了午膳,她回房发呆,云绡宽慰她:“七爷带着人出城了,侯爷、秦公子、庞公子、江公子都去了,王管事与大少爷又另辟蹊径寻找,可说布下了天罗地网,怎么都不会再失手,姑娘宽心才是。” “唉,你不明白,我恨不得化为男儿身。都去了,最该去的我只能傻傻地在家等候,憋屈。” “姑娘,说句越矩的话,少夫人怀着身子太过焦虑是不行的,你虽然不能出去寻找九姑娘,但是你能尽力开解少夫人,照顾少夫人,让九姑娘回来看见健康的少夫人,那是何等开心。” “云绡、云满,你们说得很好,以后要多提醒我。我们去厨房吧,看看今晚上做点什么给娘亲养身子。” “是。” 她能做的,就是让孤身在外的妹妹,心安。 妹妹,加油,一定要回来。 秦恪所乘的船只修理好了,他们拼命追着大船。 “公子,歇会儿吧。” 秦恪站在船头,任雪花飘落,听石修喊他,他摇了摇头。 “我的能耐太小了,人手也不够。若是我有精兵上万,就这么一路踩过去也能把人从暗处踩出来。递送消息也不便利,他们在陆地上怎样了?谁知道!” “公子,您还小呢。” “小?自小被嫌弃,自小被当作死人,只有娘亲,只有九姑娘,让我感受到平常日子的快乐。错了,他们嫌弃我,可我没错!我应该投入更多的时间和钱财,培养属于自己的力量,谁想撼动,都不行。” 石修有些眼酸,他们最是能体会公子的不容易。 所以,公子很珍惜九姑娘给予的这份温暖? “你们不必猜疑,她是我救的,我不能让别人糟践她。” “公子,听说有人很会训练鸽子,千里外递送消息完全没问题。若是中途设立鸽子休息点,那更是无损耗。” “鸽子?信鸽吧?以前没听你说过?” “昌义先生就提过,可公子说没必要,平白被猜疑。” “嗯,你记下来,找回九姑娘,就把这事弄起来。不出门办事真的不知道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是多么窝囊,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会找到的。” “我也觉得能找到。早前浅梦,我梦见九姑娘了。穿着粗布袄子,梳着男童的抓髻,还伸手想摸我嘴角的燎泡。我就想着,这是老天爷好心告诉我们,九姑娘就在江上。船能不能再快些?若是大船赶上他们,就来不及了。” “已经全力前进了。要不要让陆轩与陆地上的汇合,把人全部带过来?人少了有些不好办。” 匪窝,那是一窝,谁知道有多少人? 或许几百,或许上千,遇到才知道! 第101章 目的地 “公子!” 秦恪回舱小睡,突然被邵子坤推醒:“陆轩已经下了船,循着记号与他们汇合。公子,有件事……” 秦恪闭了闭眼,揉了揉眉心:“你说吧。” 邵子坤很心疼自家公子,小小年纪,要担负的忧虑这么多,怎么承受得起! “那边……公子亲自去看看吧。” 秦恪飞快地来到船头,看着不远处还在燃烧的江面,看着江面支离破碎的船体,看着尚未飘远的浮尸,秦恪的心瓦凉瓦凉的。 “看看,有没有活口?特别留心,小孩。” 船家放慢了速度,几人在江面上搜索,这时,从江岸右边划来一艘小船。 突然看见秦恪他们的船只,愣在那里。 秦恪看小船与船家满身黑泥,想了想,好奇地问他:“船家,你是不是看见江匪的船来了,躲了起来?那么,你看见这货船怎么回事了吗?放心,我们不是贼人。” “是啊,江匪的船,很多人都大概知道,裹了铁皮的。今天只有一艘船出来,想来冬季船少,他们也很明白没什么东西。我是看见不对劲,就拼命靠边,划进烂泥里躲藏。幸好如此,否则爆炸时一定会被波及。” “船上的人……全没了?” “也不是。后来大船还掳走了一些人,没看清楚。不好意思,我要赶紧回去,太吓人了。” 秦恪被冰冻的心又复苏了,掏出十两银子:“大船往哪儿去?哪里是他们的贼窝?” 那人看着银子直咽口水,想了想:“江匪多年来迂回狡猾,抢了东西总是会先顺着江水往下游走,到了贺子州以下,才登岸,承马车回匪窝。你可不能泄露是我说的。” 秦恪将银子抛给他,“我再给你百两银子,你寻些人来搜救,有活着的送到岸上的医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叫的人给多少,你做主。” “这……” “冬季生计艰难,这么大一笔银子哦!” “好。小公子心善,会有好报的。我远远看见,他们还拖了个木盆上船,能坐木盆的,大抵是谁的小娃儿。” “谢谢你。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们得去追人救人。石修,拿百两银子给船家。” 船家接了银子,摇着船避开货船区域,很快消失了。 虽然把救人的事情交了出去,可船只经过时,秦恪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四下逡巡,惟恐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 宝昕浑浑噩噩地坐在船舱里,不睡也不说话,脸上的血迹干涸了,也没想着擦掉。 在这里,弱肉强食,血腥残忍,内宅争斗与之相比,倒是温和不少。 抢了东西炸了船,有必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想起船主伸向自己伸向希望的手,宝昕心里就一阵刺痛。 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断送在自己眼前更打击人呢?! 江匪,该死! 江匪,该杀!! 江匪,该灭!!! 每到用餐时间,就有喽啰送来肉菜饭乱炖,一人一大碗。 第一次,宝昕没动,她都吓傻了,哪里还记得用餐? 坐她身边的人,不是江匪,而是最初上船的青壮,腿上有伤,被掳了上来,一碗饭哪里够,看宝昕不吃,也不说话,就端了她的碗全吃了。 一日一夜,宝昕水米未尽。 第二日晚餐时,宝昕闻到饭菜味道,终于动了。 看别人都吃完了,自己的碗还摆在那里,也没人敢动,好奇地看了看身边的人,那人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宝昕一头雾水。 她虽然受了打击,但是她又没真的傻,隔壁端了她的饭,她是知道的。 现在,为什么不端了? 她端起沉甸甸的大碗,想给那人分一半:“你还吃吗?” 男子挠头:“你知道啊?对不住啊。” 宝昕摇头:“我还小,吃不了多少,我的碗好大,分给你吧,我是说真的。” 男子看着宝昕的眼睛求证:“真的啊?那好吧,浪费了也可惜。” 又压低声音:“养好身子,才有离开的机会。” 宝昕终于笑了,点点头,分了大半给他,男子迟疑:“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再小,也不至于只吃几口吧?” “胃口不好,以后会慢慢好的。” 男子点头,低头吃饭:“嘿,你碗里的肉比我们的大块,细嫩,更好吃。难道,你认识谁?” “我?我也是被抓来的,能认识谁?” 才出虎口,又进狼窝,说的就是她吧? “昨天我吃了你的饭,你知道后来为什么没吃了吗?” “为什么?” “因为有人威胁我,再吃就杀了我。我想吃,更惜命,钱没挣到,命再丢了,家里的老娘得饿死。” “什么人啊?我真的不认识江匪。” 男子摇头,很快将碗里的饭吃完了,将碗放在一边:“吃完了,他们会来收拾。你说,抓我们去做什么?不怕暴露了他们的窝子?” “奴仆?”也许。 宝昕吃得少,对于喝水,完全没有欲望,看见水就想起鲜血,嘴唇干得掉皮,仍然不喝水。 后来的饭食半干半稀,慢慢的,嘴唇也就好了。 “下船,全部下船,到了岸上全部坐上马车。” 男子姓刘,宝昕叫他刘大哥。 他牵着宝昕的手下船,看两边站满了江匪,抿紧了嘴唇。 这可不太好逃跑啊! 难道,只能先到匪窝? 万一那是深山老林,可怎么出来? 低头看了看宝昕,他觉得逃走应该会带上小不点,他不忍心丢下她。 唉,伤脑筋! 马车不小,一车能坐近十五人。 刘大哥将宝昕安置在角落,护着她,不让其他人挤到。 “大哥,我们会走哪个方向?” “也许江南?也许深山?也许,回到北方?” 刘大哥故意轻松地说话,让宝昕也放松了许多。 管他去哪儿,总之她必须要逃的。 马车一路疾驰,宝昕默默计算,走了五日才到地头。一路运气还好,能找到机会偷偷方便。 一大片荒凉的土地,一大片废弃的房屋,这是哪儿? “全部下车,马车进不去了。” 刘大哥仍然牵着宝昕,宝昕边走边打量,看来这外沿是遮人眼目的,真正的匪窝还在深处。 走了半个多时辰,宝昕“哇”了一声,看见一处深洼,修葺着整齐的房屋,养了牛羊猪鸡,田野方正阡陌交错。 诶,细看之下,居然还有练兵的地方。 这是哪里的军营吗? 下了车才发现,江匪加上俘虏,居然有好几百人,浩浩荡荡地,颇为壮观! “老三,奎二,辛苦了。冬日里没什么好东西吧?” “大哥!走,我带你去看看,这次,主公看见了也会高兴的。” 第102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真的?那记你大功一件。别拉我,等等。你呀,还是这般急性子。带回来的这许多人不得先登记安排好了?东西在那儿,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消失。” “是是是,我这不是高兴么!来人,赶紧的,将他们分组,一一登记,安排进营,大的小的都别漏了。” 进营?怎么感觉进了军营一般?! 可宝昕确定,他们不是在军营,只是在有军营之风的匪窝。 这群江匪,到底是什么人?莫非是逃兵落草为寇? 宝昕有些害怕地靠近刘大哥,这个男子还是很实在的,真把她当小弟弟看护。每次她要入厕方便,刘大哥主动替她守门,说看得出来她以前养尊处优,他以前曾在大户人家打杂,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最在乎自己的隐私,入厕绝对不愿意被人看到和打扰。 刘大哥如此热心,她当然要抱紧大腿不放,这也淡化了她对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惧。 “姓名。” 所有人群分成五组,每组有两人负责询问和登记,很快就轮到宝昕他们了。 “刘木根,谷阳盘子溪村人,要到金沙城的木器行做事。” 那人指着宝昕:“他呢?” 宝昕又靠刘木根近了些,刘木根毕竟老实,一时想不出给宝昕取个什么名字。 “这是我弟弟,还小,没大名儿,叫狗娃。” 宝昕好不容易才忍住想白他一眼的冲动,这名儿,也太有村粪味道了。 “胡说!那小子明明是我抓过来的,那时你可没在旁边。再说了,你去做事,带你弟弟出去做什么?”奎二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横着眼睛看刘木根。 幸好宝昕跟木根讲过她坐着木盆逃跑的事,否则,这会儿刘木根也只有吭吭哧哧躲闪的份儿。 “船被撞了,我怕出事,找了个大木盆装上他推离货船,先让他安全。去年家乡小河涨水,水淹到家门口了,我也是把弟弟放在木盆里带走的。本来把带出来的行李收拾好就能去追弟弟,谁知道船会炸。” “你出来做事,带你弟弟做什么?东家会同意?” “娘生了弟弟身子弱,都是我带着,不跟我走,去哪儿?” 刘木根憨憨地抬头看着奎二,好像真的指望他给出意见。 奎二本来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可听他说来又很有道理,那样的时候不送走,能安心? 奎二本来就不是个由心眼的,全凭一股子蛮力,此刻啥也想不出来,只好不耐烦地挥手:“行了行了,点好人数送到丙字营。娘的,这小东西也算一个?这么小能做什么?混饭吃?” 刘木根弯了弯腰,面无表情地拽着宝昕就站进了丙字营的队伍。 宝昕悄悄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跟着刘大哥,可比跟着其他人稳妥。 一直觉得这段日子很倒霉,现在一看,总算没有霉到底。 “大哥……” 宝昕想说声谢谢,可刘木根摆了摆手:“弟弟,饿了吗?忍一忍,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宝昕这才想起,身边还有其他人呢,不是说话的时候。算了,反正她小,也无人关注。 性命交关,身在野外天寒地冻的也忘记了,好歹先把命保住。 丙字营第一批四十人,在一名壮汉的带领下进了营地。 “我告诉你们,咱这的住宿可是很不错的,吃的也饱,还有酒喝。身手不行功夫不成,你勤快也可以。唯一要求的就是,忠心!若是现在你们还不能安下心来,那么,等待你们的,绝对超出你们的想象。” 宝昕抬了抬眉头,低垂着眼皮看着地上。这是匪窝规矩?凶悍的江匪还会想着拉拢人心壮大队伍?他们想干什么? “四人一间,小小子应该不能算一个。” “可刚才登记算了他一个人头的,他应该有个床铺。”刘木根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宝昕争取福利。 “上官,你可以数一数,加上我弟弟,才是四十人。” “什么上官,叫我孙哥,你以为老子是将军呐?哈哈,虽然老子也想,可这出身做不了假。行吧,算一个就算一个,大爷、三爷应该也知道,都打算好了。” “记住,咱这是三横四纵,甲乙丙丁天地人。丙字营靠里,倒数第二纵队,你们的房间,抓阄决定。对了,有伤的病的,可到中间白屋子,有大夫。” 宝昕他们抓到丙字七号房,除了刘木根和她,那两人是从另外的地方掳来的。 刘木根将宝昕的床位安置在最里面,带着她铺好床:“出门在外,万事只能将就了……哎,这位大哥,你的手怎么伤了?来我帮你铺床。” 黑壮男子一看也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右手动不了,左手牵拉着被褥,的确吃力。 “不必。” “大哥客气什么?!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手伤了也要将养,好的快总要方便些。” “谢谢兄弟。我姓曾,以前是石匠。” “曾大哥,叫我木根好了,姓刘,这是我弟弟狗娃。” “唉,真不容易,出门还带着弟弟。” 刘木根叹气:“没法子啊。大哥,你们是从哪儿被……” “我在乐都做石匠活,谁知道那晚突然就打了起来,糊里糊涂就被伤了抓了。那边那个是从广泰抓来的,听说只是过路的读书人。” 宝昕看向那个斯文秀气傻呆呆的男子,目测也就十六七岁,对于匪窝来讲,还真是新鲜血液。 这年头出门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啊! 宝昕瞬间被治愈,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的。 风雪天,有伙夫推着推车,将饭菜送到每个营房,热腾腾的,香气扑鼻。 宝昕接过刘木根递给他的碗,闻着那香味,突然想起了肖娘子。 船炸了,船主死了,肖娘子也没了。 这厨艺,倒是与肖娘子有几分类似,简单的饭菜,能做出温暖的家常滋味,让宝昕眼圈红了。 “不好吃?快别伤心了,到时候有机会,大哥给你寻好吃的去。抓鸟、捕兔子,烤得香香的油油的,很下饭的。” 宝昕摇头,“饭菜不错。大哥,这边我没动过,你知道我饭量小。” 看没两下刘木根的大碗就下去了一半,宝昕将特意留出来没动那一半饭菜给了刘木根。 “大哥吃饱,才有力气。” 读书人突然哭了,将大碗放在一边,头埋在腿上,瘦弱的双肩直颤抖。 “嘿,男儿家怎么能哭呢?不是说流血不流泪吗?这道理你应该比我们懂。” “呜呜,我想我大哥了,我不该不听大哥的话,偷偷跑出来,要出门游历。大哥对我最好,呜呜。” 第103章 都有位置 曾哥走过去,抬起左手,又放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铺位。 谁他娘的愿意在这里?家中还有媳妇儿娃儿父母亲,自己这一消失,他们靠什么生活? 别到时候媳妇儿熬不住跑了,老的老小的小,死路一条。 唉! 宝昕从铺位上滑下来,走到读书人跟前,拍拍他的腿:“小哥哥,哭过以后别再哭,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出去。到时候,你仍然是你大哥的骄傲。” 他抬头看着宝昕,抓抓头:“你比我勇敢。好,我不哭了,哭也忒没用,没脸。你信不信,我不是爱哭包。” 宝昕嘴咧得大大的,暗想,这样很有诚意了吧?! “嗤,牙齿上有菜渣。我姓简,简单的简。小弟弟识字么?” 刘木根抢着回答:“认识少许。村子里有位老秀才,带了几位蒙童,弟弟跟着学了点儿。” “哦,好厉害。我要坚强,不能比不上小弟弟。” 宝昕无力地回了铺位,读书人自己就会开解自己,哪里需要自己的同情心。 刘木根摸摸她的头:“快吃,一会儿凉透了,肚子疼。” 宝昕想起简小哥说她牙齿上有菜渣,完全没了胃口。 好几天都没擦牙了,为了活命可以将就,现在呢?能不能洗漱一番?会不会发简单的青盐和牙擦? 想到这里,她更想肖娘子了。在她照护下,好歹还洗过澡。 “丙字营,全部出来。” 碗筷刚收走,有人在外敲锣,叫他们出去。 出去后才发现,甲乙丙丁的人全部站好了,仿佛等着谁来训话一般。 “大哥……” “不用慌张。我想着,他们不能白养我们,估计会根据每个人的能耐,分配差事。我先前发现,天地人全部是他们自己人,甲乙丙丁是外来的,若养熟了,也许就进天地人。” “真哒?大哥,你不觉得他们训练有素吗?不像乱七八糟的江匪诶。” “嘘,你这孩子,管住嘴,被别人听去,还想不想活了?小孩子,吃了睡睡了吃,就是给你差事,估计也不难。撑着点,啊!” “知道了。” 宝昕恨自己嘴快,低垂着头,尽量不四处张望,否则,难免又想与刘大哥讨论一番。 说话,也能消除内心的恐惧。 “明日起,没受伤的,去工坊帮忙。轻伤的,下午去工匠作坊帮忙半日。有几个会石匠的?明日到后面山脚一起采石。现在,先带大家看看工匠坊。” 说话的是三爷,身后跟着几个小喽啰,拎着砍刀提防着大家。 又不是瞎子,营地四周有箭塔,敢跑就会被射死,谁愿意?想死就不会在这里了。 走下一处长长的阶梯,来到有一处山洼,真的是工坊。 有的在打铁,有的在做铠甲,还有的,在修补马车。 宝昕心里说不出的怪异,难道江匪想造反?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没有手艺,还可以种地、养马,尽自己的一份力,才有资格活下来。比如那小哥儿,”三爷指着宝昕,所有人都看向他,宝昕的头越发低垂。 “比如他,半大不小的,可以扫地,可以拾粪,还可以到厨下帮忙……只要活着,都有位置可以立足,别想偷懒。” 一行人围绕工坊慢慢前行,突然,宝昕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差点失态冲出去。 秦恪他们追过贺子州,失去了大船的踪影。 “船呢?” 陆轩已经上岸离开,若要对付凶悍的江匪,只靠他们几个,估计有难度。 关键是,他们可以全身而退,若是宝昕真的在他们手里呢? 石修暗叹:“九姑娘什么运气,离开拐子,又掉进匪窝,真算得上……呃,跌宕起伏?” 希望能快些找到,若被人知道公子爷在这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又会开始算计。 邵子坤与石修都不是一般人,善于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只要留下了踪迹,就能找到。 “公子,大船不会平白失踪,要不问问周遭的小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渔民靠水吃水,就算天气寒冷,只要没封冻,仍然会到江上捕捞。他们很善于躲避危险,不露声色地将江匪的行为看在眼里,再正常不过。 “公子,打听到了,有人看见一艘大船在对岸停泊,然后调转船头,往谷阳方向去了。” “狡猾!” 吩咐船家开到对岸,虽然下了大雪,可大雪覆盖的众多脚印不曾完全消除,车辙深深的印子让邵子坤他们确定,对方改乘马车离去。 “你看?” 幸好当日带了疾风他们上船,四匹马船家还是能安顿好的。 付足船资,又叮嘱船家不要泄露他们的行踪,才牵了自己的马匹离开。 石修庆幸:“当日我还说将马匹寄养,还是公子又先见之明,否则这会儿又该伤脑筋了。” 这片地方荒凉无人,车马难寻,步行追踪,还不得追到猴年马月? “看准痕迹,快马追踪,驾!” 永定侯府,前所未有的低沉。 宁宝祺将宝筌、宝筝叫到自己房里:“前日,我听到有丫头说,你们在花园里嘲笑宝玥,说九妹妹被掳走,名声坏成了渣,可有此事?” 宝筌宝筝有些惧怕她,低头不语。 “说啊!” 宝祺提高音量,双胞胎吓了一跳:“这是事实,不仅我们知道,外面……” “你忘了,你姓什么?外面说什么,你就跟着说?坏了她宁宝昕的名声,就坏不了你的?你忘记你叫宁宝筌?你忘记你叫宁宝筝?坏成渣,姓宁的谁也跑不掉!” 她觉得心头火气很旺,一拱一拱地,想窜出来,想发泄,想燃烧毁灭一切。 一个个的,只看见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也不想想坏了九妹妹的名声毁了侯府,能得什么好?!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我们……错了。” “以后外面说什么,别应和。九妹妹只是去了重兴农庄,以后回了家,自然就打了他们的脸,记住没?你们不小了,我是为你们好。” “是,二姐姐,我们听你的。” 宝祺吓了他们一通,让他们好好待在家里,自己抽空去了江家。 “妍慧妹妹,有什么消息送回来吗?” 江妍慧抬手看着刚染的指甲,撇嘴:“现在来问我?那日还上门骂我泄露消息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着急。你该明白,九妹妹已经很不幸,名声再一坏掉,她……怎么回家?” “咦,表姐,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如此好了?” “都是一家子姐妹啊。” “哥哥来信,说从谷阳出发了。他们已经确定是哪条船,大概带走九妹妹的人也有数。” “阿弥陀佛,真是太好了,谢谢表妹。走,我们去珠宝行,我送你件礼物谢谢你。” 第104章 原来在这里 甲乙丙丁四营一大群被强留在此的各色人等,慢悠悠心不在焉地跟在三爷身后,转了工匠坊,又到田间地头看了看,最后还去后面的大山脚下看了正在做活的石匠。 “活不重,零碎,既然你们想保命,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干活。每日还有一个时辰,每个人必须参加训练,很简单,就是挥刀砍木头。” 呃?是砍柴么? “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守好本分。我可不希望有一天送你们到那里。哪里?来,看看去。” 带着所有人来到营地外沿,这里有三处深坑,十几米深。 “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吗?错,不是葬死人的,是放死人骨灰的,堆积多些,还能做地里的肥料壮庄稼。你们不想被火烧死,不想变成庄稼肥,就安分些。大爷和我,对安分听话的,会有奖赏,说不定,以后还许你们送钱回家,养活家中老小没问题。还有,”他指着青壮男子:“没娶媳妇的,不用愁,女人随处可有。大爷你们也看见了,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可他就娶了大家闺秀。我们的目标,就是娶大家闺秀,睡小家碧玉,父母做老封君,孩子受到很好的教导。” 众人有些麻木,被这深坑吓到了,就算后面描画的前景再诱人,身在匪窝是事实,朝不保夕是事实,一旦事发,连累家人,也完全可能。 刘木根抹了一把脸,低头对宝昕道:“他越是说得好听,我这心就越是慌乱,怎么感觉脑袋没在脖子上,而是在裤腰带上呢?既然头都不在,怎么享受?” 宝昕想笑,又笑不出来,一张小脸怪异地抬起来望着刘大哥,她能怎么安慰他?都在匪窝呢! 三爷倒是说了不少话,可你在万人坑边说着诱惑的话,这效果……瘆得慌。 “不相信是不是?没娶妻的时候,只要表现好,就能奖赏到营地的锦绣花房寻乐子,都是小家碧玉,哈哈。” 三爷觉得动员工作差不多了,让各自散去:“明日会有具体的分工,等着吧。” 宝昕跟着刘大哥回到丙字七号,这才回过神来,敢情,贼窝还养了营妓? 抢来的良家女子充作营妓? 娘的,太缺德了。 宝昕不知道还会在这里待多久,一定要非常小心,绝对不能暴露女子身份,否则,摆脱了被卖到花楼的命运,难免落入被训为营妓的可能。 曾大哥与简小哥都没什么精神,三爷的那番话并不能激发他们的斗志。 在匪窝再有出息,奈何做贼啊! “若有一天匪窝被破,今上能不能明白我们的情非得已?千万别把我们当做甘愿落草的悍匪才是。完了,看不到今后的路,完了。” 简小哥总是比大家多愁善感,他的顾虑也是曾大哥与刘大哥的顾虑,一时间整个七号房鸦雀无声。 半晌,简小哥躺下:“这就如亡国被俘,当时没有自尽尽忠,之后再表清白也没人相信。活下去,再谋以后。但是我们要有原则,不能身在匪窝,最终成为贼匪。” “我不会的。” “我肯定也不会。” “我只想清白做人,踏实过日子。” 看宝昕沉默无语,刘木根以为宝昕对即将分配的差事犯愁,拍拍她的肩膀:“我会求他们,让你跟着我的。我会努力,多做些,你不用担心。” 曾大哥很同情宝昕,笑道:“我们三个多做些,怎么也把你那份填补了。小哥儿这么小,真是作孽!算了,我们再如何怨愤,也改变不了目前的状况,先这么着吧。” 宝昕咬着唇,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先前在工匠坊看见的东西。 对,那是马车的车厢,那是娘亲为她们姐妹出门方便,特意制作的华美车厢。 马车宽大,又软又暖,暗格还能放吃食和常用品,她很是喜欢。 哪里知道一场风雪中的劫杀之后,死去的那许多人与侯府未来得及逃掉的马车夫、丫头,甚至死马与车厢,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在匪窝,居然看见失踪的车厢,这怎不让宝昕惊讶?! 莫非,雪夜的劫杀就是他们做的?江匪的能耐如此大? 那些尸体,莫非也运到这里了?怎么才能无声无息弄走呢? “唉!”宝昕叹息,现在该考虑的是怎样才能逃离匪窝,这样才能把消息送到老爷子手上。 或许老爷子知道后,就能由此查到主谋,不枉他们一夜辛苦。 晚餐很丰盛,居然有两道荤菜,宝昕还得了一碗鸡汤。 送饭菜的解释说,是给小奶娃特别的待遇。 宝昕分了鸡汤给大家,反正也不能像喝水一般灌饱不是?! 谁认识她,在暗中照护她么? 宝昕有些害怕,贼匪认识她,能是好事? 简小哥倒是羡慕宝昕:“小弟弟运气不错,还能得了鸡汤,你大哥对你也好,跟我大哥一般好。我想我大哥了。” 宝昕龇牙:“所以,你出去以后要报答你打个,好好读书,早日做官,光耀门楣。” “嗤,道理还真多,我当然知道。以后,我再也不任性,珍惜手里拥有的一切。” 曾大哥哈哈大笑:“这就对了,简小哥能想通能成长,没白受罪。想一想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啧,倔,还喜欢跟自家兄弟争,唉,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想他们,希望他们能照顾好爹娘,替我家搭把手。” “你们分家了?” “是啊,就是因为个性强,才分开的。” 宝昕接话:“分家也不是坏事,只要兄弟情分不断就成。” “以前不这么想,现在么,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手里有点积蓄,不出去了,在家也能靠手艺养活亲人,拉兄弟一把。刘兄弟还没成亲吧?” 刘木根不好意思地挠头:“快了,明年希望能成。” “一定能,我们都能心想事成。”简小哥显摆学问,也希望能激励大家。难得一间屋子里的人都还投契,自然要互相鼓励。 刘木根打了热水,拿新发的木盆和帕子让宝昕洗漱:“杨柳枝、青盐,先用着,他们有专用的洗漱用品,我想办法弄来。” 宝昕很高兴,终于不必为牙齿上的菜渣烦恼了。 “大哥,估计不会白给,算了,有这个一样行。” 刘木根看她懂事,没多说什么,带她去了茅厕,临睡前去一趟,能到天亮。 “小哥儿真是不错,落到这样的境地这么能忍耐,大哥不如你。” “别叫小哥儿,我是你弟弟啊,别说漏嘴。大哥,感谢你的照顾,一定会逃出去的。” 如果可能,宝昕希望能让祖父前来,摧毁这个匪窝。 宝昕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一觉到天亮。 第105章 你是内应 刚用过早膳,管理丙字营的孙哥就来了,搓着手跺着脚:“他娘的,谁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的,一样冷,真是不想起床。进了腊月,就没什么事了,大家都能猫冬,所以啊,安心住下来,大爷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否则,大夫人得可劲地教训大爷了,哈哈。” 没人应和,孙哥尴尬地哈哈两声也就算了。 七号房的曾大哥和刘大哥到工匠坊帮忙,简小哥到天字营三号房帮忙抄写文书,宝昕,被安排到厨房打杂。 宝昕拉着简小哥悄声道:“你抄写文书多了解他们这里,也许某天能用上,端了他们。” 简小哥眉头抬得高高的:“鬼灵精。走,我送你去厨房,晚点接你一起回营。刘大哥,你放心去,弟弟交给我好了。” 刘木根担忧地看了看宝昕,最终只能点头,先去了工匠坊。 厨房与工匠坊一东一西,相隔很远的。 厨房在营地的入口不远,很容易找到。 “去吧,别怕。” “谢谢简哥哥。” 简小哥很有成就感,他终于也能过一把哥哥瘾。 “谁欺负你,别怕,告诉我,我……我们打回来。” “嗯,简哥哥再见。” 宝昕实在觉得简小哥单纯,还是希望他能早点离开匪窝,时间久了染黑了可怎么办啊?! 宝昕小步走着,悄悄打量四周,天气冷,来往的人不多,可入口处有六人看着,箭塔上也有好几个人巡视。 很想知道这里是哪儿?在东华国的什么方向? 可一向不曾出过远门,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宝昕表示很茫然。 “大叔,我是到厨房来帮忙的,请问,找谁安排?” 整个丙字营就她一个小娃子,又没看见女人,所以来厨房的就她一个。 “你?他们居然让一个奶娃子来厨房?黑心啊。” 看来大叔也是被抓来的,否则,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大叔,我没办法啊。你看我能做什么?” “你去里面找那个婶子,年轻点的,穿蓝色袄子,人称多多婶。” “谢谢大叔。” 厨房很大,分了三进,一溜六间屋,灶房在最里面。 “请问,是多多婶吗?” “去,谁让你瞎叫的。你找谁啊?你娘在这里?或者你爹?” 宝昕摇头:“我是俘虏,来厨房帮忙。” 多多婶胖胖的脸僵了僵,蹲下身,好像有些鼻塞:“乖孩子,你还知道自己是俘虏啊,啧,以后就帮忙择菜好了,也不需要你洗,太冻手。我们这厨房都是被抓来的人,没人心甘情愿。” 多多婶站起身,走到储物柜前打开,端出一碟子点心:“来,吃点心,这是大夫人让做的,可她每次最多用两块,你尝尝。” “谢谢婶子。” 宝昕拈了一块尝了尝:“嗯,甜而不腻,入口化渣,婶子手艺不错。” “小甜嘴,倒是会吃,以前……家境不错吧?我们大夫人是大家闺秀,知道这些做法。” 宝昕看多多婶一走路肉就哆嗦,这才明白为什么叫她多多婶,不由为大叔的促狭无奈。 “厨房人不少,毕竟要做那么多人的饭菜。不过,在厨房我们会吃得不错,你也可以给你们同房的兄弟带一些,明白了吗?在这里,身体最重要。” 多多婶挤了挤眼,虽然她的眯缝眼本来就很细小,但是宝昕还是看到了她的风趣。 “多多婶真好。我们丙字营七号房还有我大哥与另两位大哥呢,能让他们身体好,比什么都强。” “嗯,我带你去看看灶房。” 一个灶台有三眼灶,炖汤、做菜、做饭各一个,每个灶台负责的营房不一样。 “看见了吗?咱炒菜的铲子,跟矿山用的没区别吧?大锅菜,若不是舍得放油,可难吃了。洗菜择菜切菜都分了工,上灶的又有另外的人。你婶子我暂时管着厨房杂事,可谁稀罕呐。对了,”多多婶指着最里面:“那里养了几条狗,别靠近,忒凶残了,送到天地人的饭菜得它们先试吃,才会拿走,防着我们呢。” 啊?可真是警惕。 洗菜择菜的几位打过招呼,正准备去见一见切菜的,就见那边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一个妇人,端着刚切好的肉丝。 宝昕蹙眉,那……那不是…… 多多婶看她不走,看着那方向:“哦,那是刚来的,臀部受了点伤,运气不错。” 妇人听人说她,抬头一看,转身想走,又站住,低垂着头部看宝昕。 宝昕深吸一口气:“多多婶,你去忙吧,我跟这位婶子说说话,我认识她。” “哦?认识好啊,大家相互帮衬着些。做事不急,啊。” “是,我明白。” 宝昕看多多婶离开,走上前:“肖婶子。” 肖娘子身子颤了颤,咬着唇,吸了吸鼻子:“我先放下东西,你随我来。” 肖娘子就住在厨房第三进的小屋里,伤了右半臀,侧身坐着。 “婶子,你没话跟我说吗?” 肖娘子摇头,能说什么?! “婶子,你送走我,是因为你知道江匪要来,而不是来了才想起送走我,对吗?” 肖娘子没说话,两手扭着。 “我猜想,其实,是你送了消息给江匪?你倒活着,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你怎么忍心?!” “是,是我,可那又怎样?” 肖娘子激动起来:“我没想活着。自从我当家的走了,我每日都想随他去,可大仇未报,我不能走。” “船主是你的仇人?” “是。我告诉过你,当家的以前出海,九死一生挣了些钱回来,买了货船在开浦江上跑。那时候的江匪不成气候,带了人护着也没人敢随便动手。” “我要照顾家里,都是当家的独自操持。船主算是他认识的朋友,可他没想到所谓的朋友看上了他的船,看上了当年的那批价值逾十万的货物。” “杀人越货,船主比江匪还熟练。当日我娘家侄儿搭乘货船回家,因是夜间半途上船,船主不知道船上多了一人。当家的夜巡发现雇请的十名护卫全部被杀了,赶紧将他送离货船。他离船不远,夜色掩护,眼睁睁地看着船主将当家的杀害,并血洗整个货船,据为己有。” “这样的杀人恶魔,早就该死了。” 第106章 不过一把灰 肖娘子再次回想当年的状况,忍不住趴在床上痛哭失声:“船上的船工护卫都是无辜的,船主可曾顾及?我存了十年才装了一布包的火药,铺满底舱,我要毁了船只,炸死船主。隔了十年才报仇,已经很晚了,当家的一定等得很着急了。” “一布包?那能有多少?你就能确定船主真的死了?” 肖娘子一愣:“你的意思是,船主未死?怎么可能?船整个炸得支离破碎的,没死?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肖娘子有些疯魔地摇晃着宝昕,她执着了十年,真没想到让他逃出了生天? “放开我,你摇晃我也不能把他摇出来。” “告诉我,你这么说一定是看见了,告诉我好不好?婶子虽然对不起无辜枉死的人,但是,婶子没对不起你不是?告诉我,婶子真的很辛苦。十年没回过家,就怕被人知晓了地方,报了仇祸及孩子们。” 宝昕无语地抓抓耳朵:“婶子!” 肖娘子突然跪下:“他真的没死,是不是?那我还得把命留着,我得重新回去,弄死他,否则……啊啊啊,我怎么有脸去见我当家的啊!” “你祸害无辜,就有脸去见他了?他不会为你与船主相同的血腥残忍而恐惧吗?” 肖娘子跌坐在地,忘记了受伤的右半臀,傻傻地自言自语:“不,我不是个凶残的人。我……” 捂着脸:“我一心等死,没想到爆炸声起,我被轰出了船舱,后来被他们救起。我真的……穿戴好就是想去见当家的。他怎么会嫌弃我呢?我是为了他啊!” 宝昕摇头,她也无法说清这样对不对,若是她,也会不顾一切去复仇的吧? “算了,告诉你好了,船主死了,就死在我面前。当时他逃离了船,受了点伤,本来以为可以安全离开,没想到江匪发现了我们,一箭射死了他。” “被射死了?” “是的。其实船主早就在反省,当然,这也不能掩盖他做下的恶。他对我,倒是没恶意。” 宝昕暗自伸手捏了捏衣边的碎银子,船主死了,也算赎罪了吧? “呼,也罢,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也不再提及。我作下的孽,我去了,我早该死了。” “婶子!”宝昕真的想敲开她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船被炸掉,你那么点火药,一布包火药,那才多少?炸不掉的。船主死前说过,他在底舱有两桶火药,想来是婶子引爆了两桶火药,罪魁祸首……还是船主。” “两桶?天呐!” 她攒了十年才那么一小包,这这这…… 女人的想法,还是太过单纯,以为只要有火药,就能炸得船主飞天。 “我没有做内应,但是,我知道江匪在打听,故意放出风声,让他们知道船上有价值连城的货物。我想让船主先失财痛心,再轰轰烈烈地丢掉性命。江匪有十几个内应先上了船,我也假装没看见。其实,我没看见货物,哪里知道价值。” “恭喜婶子,船上的货物果然价值连城,贼匪头儿很是满意呢。算了,婶子也别多想,等我们出去,你就回家,好好过日子吧。放下所有的仇怨,过平静的日子。” 肖娘子一股劲松懈下来,爬了几次都没能起来,宝昕叹气,将她扶了起来。 “你知道的吧?你的那个严大哥,其实是……” “我知道,后来猜到的。不过,我相信他不是自愿的,他会想办法离开的。只是,他是否还活着?” “活着呢。” 被他们谈论的严明,正在人字营,看护着高烧不退性命垂危的坑哥。 将雪水打湿的帕子敷在坑哥额头,严明紧皱眉头。 坑哥受了伤,没想到感染了,而且高烧不退,此刻呼吸急促,嘴唇干裂,脸色并未因高热而红,反而青白一片。 被雪水的冰冷刺激,坑哥颤抖了一下,昏迷两日的他竟睁开了眼。 “小严。” “坑哥,你醒了?” “小严,只有你在啊?” “他们有事,我自愿留下来的。” 坑哥抬手指了指怀里:“拿去,别推辞,该你的。” 严明知道那是坑哥替他要的十两银子,可他不想要。 “坑哥留着吧。” “胡说,给兄弟的,就是兄弟的。拿着,我才敢放心地拜托你帮忙。” 严明叹息:“好吧。” 看严明将暖烘烘的银子拿在手里,坑哥终于笑了:“我知道,你是误进谷阳分部的,你不愿意做匪,其实没人愿意。我不行了,可惜要背着这个身份死去。小严,想办法离开,若是可以,把坑哥带回家,坑哥不想在万人坑里混着做肥料。” “坑哥!” “匪窝不是能常呆之地,早些离开才是,否则就会像坑哥这般,走上绝路。大爷他们手上有好药,但是,哪里愿意给我们用?我们就是经过训练,不问情由不断送死的棋子。前段日子,就死了好些兄弟,坑哥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尽力。坑哥,大夫说了,只要退烧就能康复,你加油。” “不成了,坑哥自己明白,能有力气说话,就是坑哥的福气。坑哥不奢望能囫囵回家,你把坑哥烧了,帮坑哥把银子带回去,也带坑哥的骨灰回家。下辈子,打死也不贪财,做个安分的人。” 坑哥将存放的三张银票和百两现银掏出来交给严明:“谢谢了兄弟,坑哥,欠你情。无论如何蹦跶,到死不过一把灰。” 把事情交待好,坑哥放心了,严明值得他信任。 坑哥昏迷了,出气多进气少。严明闭了闭眼,打了水替他擦洗,换上刚发的新棉衣。 “坑哥,此生不曾干净做人,来生做个干净人。” 坑哥脸上露出笑意,咽了气。 趁着还软乎,严明将坑哥抱着带到山脚。 浇上火油,用火折子点燃,这样最快。 他会想尽办法送坑哥回家,虽然他不算什么好人,可临死能悔悟,又对他照顾良多,这个人情得给。 他早就准备好了油纸和一个布包,便于存放和携带。 “小严,这……坑哥走了?”烧人烟大,很快有人报到了在山上的三爷那里。 “走了。三爷,您这是刚从山上来?” “嗯,怎么不放进坑里烧?” “三爷,我想着坑哥怎么也算立了功,而且就他这么一个,烧完不过一把灰,讨个人情,让我替他收敛了,如何?” 三爷打量严明,这小子人高马大的,今后还是能得用,其实进不进坑里无所谓,他们只是没时间一个个地挖坟立碑。 “成,就给你这个人情。有情有义好啊,身为弟兄,我们也安心。” 第107章 各有因由 厨房的职责,是做饭烧水,肖娘子不能与宝昕一直叙旧,抬了一筐葱一筐菜,带着宝昕在角落里择菜。 “我一直放不下心来,人没死,居然还被捞进贼窝,我也很无奈,觉得这是老天给我的惩罚。” “老天爷认为你其情可悯,所以不收你,安心活着吧。得天保佑若真能离开,回家好好过日子,别再四处飘零。” 宝昕觉得,肖娘子完全没必要向一个五岁孩子解释,可她解释了,可见良心未泯。 “这菜只把黄的蔫的摘了,葱子你别管,小心辣了眼。” 宝昕的确没做过,就算很简单,她也得学,还很认真地跟着肖娘子学。 “婶子,我现在叫狗娃,刘大哥说我是他弟弟,别叫错了。” “狗娃?啧,这名儿……太委屈你了。” “没事,得活着不是。” “在这里没看见孙老头他们,估计已经没了。你虽然离开他们,但是不能亲自报仇,你会不会难受?” “他们死了?我反正没看见。” “嗯,还是要小心些,特别是,若他们来了这里你却没看见,揭露身份对你没好处。” “婶子,我们想办法尽早离开才是。若是能打听这个匪窝的情况就好了。” “肖婶子,我给你……” 严明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拿了匹灰白色的棉布,蓦地看见宝昕,愣在了当场,半晌才抓抓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也在啊?” 宝昕小小的身子站得直直的,环抱着两臂:“哼,我多好的运气啊,除了船主的善意外,船上唯二对我好的,一个与江匪通消息,一个自己就是贼匪,哈,让我说什么好?不胜荣幸?” 肖娘子与严明涨红了脸,肖娘子抬手捂住宝昕的嘴:“嘘,小声点,本来不曾留意你,你这样嚷嚷,会被特别留意的。” 一股子大葱的刺鼻味儿差点没让宝昕窒息,掰开肖娘子的手,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生大葱怎么这么难闻,婶子想闷死我呢。”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要忙午饭,中午忙完我再来寻婶子,一起说说话。这布是发下来的赏,我想着你们在,婶子手巧,你们裁了做贴身的衣服穿。冷不冷?我那里还有刚发的棉被。” 宝昕摇头:“刘大哥照顾我,我睡丙字七号最里面,暖和。” 肖娘子接过棉布:“谢谢小兄弟,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狗娃没换洗的,我下午就赶两身出来。要不,量一量,婶子给你也做一套?” “狗娃?”严明指了指宝昕,肖娘子点头,严明差点笑出来,“婶子不用麻烦,我们发了两套,说我们刚来,这是应该发的。婶子需要我做什么?我现在没事,也没安排我们参加训练。” “也没什么事。中午来帮忙提桶热水,给狗娃洗一洗,她肯定很想洗的。” 有人路过,肖婶子故意提高声音叮嘱严明,严明笑呵呵地点头:“知道了。狗娃弟弟,中午见。” 宝昕噘嘴点头,两人“噼里啪啦”把什么话都说完了,还有她什么事?她还急着打听这匪窝到底什么背景呢。 宝昕和肖婶子一直忙碌,三横四纵这么多人吃饭呢。 子时末,宝昕才和多多婶、肖婶子他们一起吃上午饭。 “咱这么累,也不能亏了嘴巴,来,小小子儿正长身体,多吃点肉。” “谢谢婶子。” “管他饭菜如何,一定要吃饱。” “嗯。” 吃完饭,早等在一边的严明将大木桶拎到肖娘子旁边空置的屋子里,热腾腾的水将屋子弄得雾蒙蒙的。 “倒在大木盆里吧。” “好。先洗着,我再拎一桶来放着,水凉了往里加。” “嗯,我这有伤,只好麻烦你。” “应该的。” 掩好门,严明离开了。肖娘子先帮宝昕洗头:“晚上的吃食简单,下午我就替你做套贴身的。” 温热的水,让宝昕舒服地喟叹,他们对她的关心爱护,也让宝昕很温暖。 “婶子,遇见你们是我这趟出来最大的收获。所以说‘祸兮福之所伏’,果然有道理。” “婶子听不懂。婶子只知道,咱有眼缘,我也想照顾你。” “那是婶子心善。” 严明敲了敲门:“水在门口。” 肖娘子“诶”了一声,起身拉开门,将水拎了进来:“几步路还成,远了就受不了,不得力。” 严明在肖娘子屋里等他们,看他们洗好进来,赶紧拿了一块大大布巾裹住宝昕的头发:“弟弟,我替你擦干,受凉就不好了。” 宝昕笑嘻嘻地坐在肖娘子的床上,肖娘子将严明拿来的棉布展开,在桌子上开始裁剪起来。 “我是在谷阳误入匪窝的。当时认识了坑哥,他看起来很仗义,听说我要边做事边找妹妹,说动我就在他们货仓,能接触很多人,得到很多消息,有时候还有免费船坐,到其他地方去走一走,既能赚钱又能找人,还能开眼界,一举数得。” “坑哥?他是跟你一个舱房吧?” 严明点头:“我不怪他,只怪我自己没见识跌进匪窝。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能赚钱又能长见识还能四处转找妹妹的?” “谷阳分部?他们设立了很多分部吗?” “是。附近丘兴、乐都、广泰、于德都有,据说还要往南设点。” “野心还真是不小。严大哥,你留心一下,看看他们究竟做什么的?为什么像军营一般?还有,那山脚下,不可能只是单纯地开采山石,是不是在修葺什么重要的地方?” “我刚来,估计需要一点时间。” “严大哥,你想离开吗?想堂堂正正地做人找到妹妹吗?” 严明肃然点头:“从知道误入匪窝的那天起,就一直在谋算。” “你究竟进来多久了?” “大概九个月了。” “嗯嗯,应该过了他们的考察期了吧?” “他们不会怀疑我的,因为坑哥在匪窝六七年了,他保我。” “那你能说动坑哥……” 严明抬手阻止她说下去:“坑哥,刚死了,现在只剩下一把灰。” 宝昕鼓了鼓脸:“是因为这次船被炸?” 严明点头:“三爷他们运气不错了,抢了几箱宝物。据说还想风声过了之后,派人到那里打捞。那么沉,肯定还在附近。” 肖娘子裁剪布匹的手顿了顿:“小严,我来了之后得了一匹碎花布,还得了几样银饰,你知道为什么吗?” 严明笑了笑:“三爷他们救你上船后,有兄弟认出,你曾经故意散发消息,他们才知道货船上有重宝。” 肖娘子觉得脊背发冷,怎么就被认出来了? 宝昕安慰她:“这样才好,以为你向着他们,暂时他们不会拿你怎样。何况还是个妇道人家,不会防备你伤害你的。” “唉,惭愧,感觉我拿无辜人的性命换了好处一般。小严,你会不会觉得婶子很无耻?” “婶子!” 第108章 各有分工 肖娘子眼泪滑落,擦掉:“我……” 看着严明和宝昕不赞同的目光,她吸了吸鼻子,苦笑,“好好好,你们继续说,我忙我的。” “我进了匪窝,总是偷懒,这次幸好婶子提醒我,我就一直躲在一边等待时机离开,闻见货船有燃烧的味道,先跳了船,没伤着,却也没逃掉。” 天气寒冷,下了水四肢僵硬,就是游水高手也不可能飞快离去。 “严大哥,在江匪船上时是你暗自关照我吗?刘大哥后来不敢抢我饭了。其实我也没胃口吃的。” “幸好他现在待你不错,那么大的人,抢你一个小娃娃的,人品……你也要有个心眼,不要完全相信,要不卖了你还得帮他数钱。” “嗯,我会注意。”宝昕其实一阵发冷,刘大哥真的很容易取信于人,她完全忘记防备了。 “没事时,你倒是可以四下看看,他们不会防备一个奶娃娃。以后我们要跑也得选对路线不是?!” “我看这里人不算多,他们对抓来的人还算客气。” “客气?路上你是不知道,但凡想逃跑、有反抗意识的,全部处理了,否则哪里才这么点人。这次抓来的、各分部过来的,加上原来的,总共有近千人了。” 宝昕拍了拍脑袋:“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件很奇怪的事。” 反正他们早就知道她是侯府的人,宝昕没有隐瞒马车的事,告诉了他们。 “我觉得,他们不是单纯的江匪。所以婶子、大哥,我们要尽早离开,否则只怕会被连累,都落不了清白。” 这种事不能深想,越想让人越是恐惧,肖娘子与严明颤抖起来。 “还有这样的事?” 严明抱着头蹲下,小声哭了起来:“都怪我眼瞎。” 宝昕想起皇帝的恩赐,觉得也许能变坏事为机遇。 “严大哥,现在的状况,可以说没有比这更坏的了,你愿不愿意赌一赌?也许,我们就能干净地脱身。你没看工匠坊,居然还做铠甲,你觉得用得上铠甲的地方是哪儿?” 严明哆嗦着,眼眶红红的:“死都不怕了,还怕赌?你说,我听你的。” “我也听,我不能祸害了孩子们。” “啊?真听我的?我可不足五岁呢。嗯,翻年就五岁,算五岁吧。” “身为侯府姑娘,比我们见识要多,我们信你。” 宝昕小脸垮了,呵呵,哪里是她见识多,而是她用生命换了这一世,用前世的浅薄见识在分析和处理。 他们有个共同的目标,就是不连累亲人,活下去! “严大哥,这里的详细情况你打听,我现在都不知道方向,更不知道我们在哪儿。” “嗯,我会问清楚的。” “别怕自己是刚来的,没人知道你没在这次行动中尽力,没受伤,那是分工不同嘛。使点小钱与一直在这里的贼匪喝酒玩耍,他们又不是死士,一定不会那么难以接近。” “好办法,我的酒量还是很好的。” “婶子,你看我要不要搬来跟你一起住啊?” 宝昕想起刘大哥在船上能欺负自己这么个小孩子,虽然现在很好,可若是刻意隐藏真实目的,那就太可怕了。 若不是严大哥提及,她也不会想到。不知道他是否发现自己是个女孩子的事? “听说固定了就不能随意改动,若能搬来,当然最好,我也放心。” 肖娘子这屋子虽然很小,但她是一人一间,非常方便,宝昕羡慕得很。 “要不,我去想想办法?” 严明觉得,也许可以去求一求三爷,说不定能行。 肖娘子手脚快,再加上宝昕的小衣服不需要很多布料,现在已经开始缝制了。 “诶,对了,要不去求求多多婶?她做点心的手艺好,很得大夫人心。大夫人发话,大爷也得听。” “大夫人这么有微信?” “不是,听说是大夫人太漂亮,被抢来做了大夫人,完全迷住了大爷。” 宝昕缓缓摇头:“罢了,太显眼。我先试探一下,不对劲再说,不能让真心被辜负。只要我们能离开,一定能摧毁这里立功洗清坏名声。为了方便行事,我们还是注意些,不能把我们交好的事暴露人前。” “有道理。” 严明不能待太久,把紧要的事情说完,就走了。反正厨房就在这里,人也在这里,随时都能过来。 一个时辰,肖娘子居然就缝好了两套:“太粗糙了,针脚也不够细密。” 洗过之后,一套晾起来,一套拿到灶上慢慢烤。 “今晚擀面条,有肉臊子加鸡蛋,所以会晚点做饭。” 热气腾腾的蒸汽不断上升,肖娘子的脸红彤彤的。 “婶子,你挺漂亮的。” “去,都老了,还漂亮,早就做了祖母了。” 四十来岁的女子,风韵犹存,宝昕有些担心,这里可是匪窝,一个个色眯眯的。 “婶子,要保护好自己。” “没事,我隔壁住着多多大姐,厉害着呢。她被抓来两年了,看着人家逃跑被杀,她太胖,都不敢起那心思。” 宝昕摸摸自己的脸,日子不长,但是她早就没了胖乎乎的圆脸,唉,麻烦,瘦了真麻烦。 “这段日子,我要努力吃肉。” 多多婶很是说话算话,偷偷做了两碗肉给宝昕带回去:“红烧的,贺你第一天做事。婶子我的拿手菜,小娃娃多吃肉,长高,不吃白不吃。” “谢谢婶子,麻烦婶子照顾我肖婶子。” “都是落难姐妹,不需吩咐,包我身上。” 多多婶拍着前面的波涛汹涌,宝昕龇牙暗笑。 换上烤干的内衣,宝昕舒服得很,跟着简小哥回去,把红烧肉给他们,她自己没一会儿就睡了。 刘木根摇头:“累着了?” 简小哥打了个呵欠:“肯定。我都结结实实地抄了一天文书呢。” “写的什么?他们真的只是江匪?” 别说刘木根,曾大哥也很好奇,“睡着”的宝昕也竖起了耳朵。 “现在不可能让我抄什么秘密的东西,不过是田间地头出现了什么状况,应该如何改善;还有山上要做好防山洪、泥石流的事,就是这样。” 呃……这是江匪?这是灾害治理吧! “你是读书人,借此机会多掌握些东西才是。说书的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刘木根建议道。 简小哥竖起大拇指:“刘大哥,你真没读过书吗?难道是狗娃教你的?” 刘木根不好意思地挠头:“睡了,瞎忙一天。” 他是帮忙改装马车车厢,要求活细,没什么机密。 而曾大哥不想冬天做石匠活,可没想到孙哥还是把他弄去,心不在焉砸了手,非常怨怒。 “伤了手不给药,痛苦的日子在后面哦。狗娃带给我肉吃,简小哥,你就多带些消息吧,想想办法,总不能哪天死得莫名其妙。” “那成,没人时我翻一翻其他文书。” 第109章 消除疑惑 多多婶叮嘱过宝昕,她的早饭可以分给其他人,厨房会给她留一份专用早餐。吃食上,匪窝倒是还算宽松,而身为厨房总管,若不能为辛苦做事的厨房同事谋取点福利,那岂不是太无用? 宝昕暗想:别看是匪窝,也深谙“想要马儿跑得快,得让马儿吃够草”的道理。 想起雪夜那些说不上功夫多好,却不断上前送死的黑衣人,他们就是喂饱的马儿吧。 虽然现在混合在深坑里沤肥,当时他们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大哥,这份早餐你们分了,得吃饱才能让身体好起来,多多婶让我去厨房用。” 一日有三餐,早餐稍微少些,中午多些丰盛些,晚上比早晨略多。 可简小哥正长身体,刘大哥与曾大哥人高马大的,根本不够,就算宝昕每晚多带些回来,想来他们也吃不饱。 能有六七成饱就不错了。 刘木根的伤还未痊愈,到营地大夫那里,也不曾用好药,只说过些日子就会好。 冬日里伤口愈合慢,刘木根行动间总会受到影响,感觉脑子也比以前慢了。 骤然听见宝昕的话,刘木根压根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接过宝昕的大碗,将吃食分给了曾大哥和简小哥:“你们多吃点,我这些够了。” 简小哥想给他,他摆手,径自回身坐到宝昕身边,心不在焉地吃着菜肉乱炖,刘木根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弟弟,昨天在厨房是不是不开心?” 宝昕抬头:“呃?没有啊,挺好的。” “以前,你总是会与我们说说话,精神很好的样子。昨天晚上你很沉默,端回来的肉也没吃。而且,我知道你没睡着,只是不想说话,对吗?” 宝昕小脸微烫,这人……怎么能这样当面打脸?! 竖起食指在唇间“嘘”了一声,娘的,别这么大声嘛,丢人死了。 “不是那样的,我昨天洗浴了,很放松,回来只想睡觉,婶子们很照顾我的。特别是多多婶,手艺好,又大方。你们吃那红烧肉,好吃吗?” 宝昕巧妙地转移话题。也是宝昕心虚,其实刘木根声音很轻,可她总觉得一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很不错。多多婶来这里前,家里开酒楼的?” 呃…… 宝昕咬唇摇头,不知道啊。 她老是安排别人,为什么送到口的消息她也不知道顺便打探,笨死了。 既然多多婶跟大夫人关系不错,肯定常到大夫人那里去。而且她已经来了两年,想来,看见的或者随意听见的,能有不少有用的。 刘木根看她一脸懊恼样,眼里带笑,摇了摇头,将碗筷收拾了,放到特定的地方:“弟弟,相信我,我没恶意,也绝对不会害你。我承认在船上拿了你的饭不对,有点无耻,毕竟你还那么小……大哥向你道歉。” 宝昕摇头:“大哥,我真没怪你,那时我没胃口,你不吃也是浪费。我只希望大哥说的无恶意不会害我发自内心,除此之外都是小事。” “我保证,我发誓。”刘木根严肃看着宝昕,眼里全是认真。 宝昕放松下来,很高兴,点点头,总算还是好人多。 肖娘子那样的,还有严大哥那样的,她都接受了,再接受刘木根,也没什么为难的。 近日风大雪大,肖娘子将严明送来的新布袄改小给宝昕穿,长度能到脚踝,腰间加了束带,总算可以抵挡寒风。 肖娘子又用剩下的棉袄做了棉靴,将就缝在现在的鞋上,可宝昕还是长了冻疮。 “这可怎么办?听说一年长冻疮年年长。” 多多婶不以为然:“没事儿,下个冬季好好养护,一年不长,以后就不会长了。” 看他们为了自己左一句右一句地争议,宝昕很开心,因为两位婶子都是关心她。在这不知名的地方,在贼匪窝子里,给了她温暖的感觉。 扳着手指数一数,不知不觉离家已经半个月了。 爹啊,娘啊,你们到底有没有出来寻找?不要放弃瑾儿,好不好? 秦恪他们跟着痕迹在风雪中一直追踪,追到废弃的村庄外沿就失去了车辙的痕迹,在周围转了好几天。 “奇怪,去哪儿了?难道换了翅膀飞了?” “车辙只到这里。冬季土硬,若是走路很难留下痕迹。” 秦恪很焦躁,他不知道为什么陆轩他们还没赶到,江匪如一窝马蜂,一旦捅了,他们无法保证能全身而退,更不能保证宝昕安然。 那么,苦心寻找的意义何在? “仔细查找,我就不信完全没有痕迹。咦,我们当初出城往南走,坐船又行了那么远,怎么感觉现在昼夜骑马又回到了北边呢?” “这边我们不熟,但是从大致方向看来,好像的确是北部。” “附近有集镇吗?” 他们有钱没东西,人要吃,马也要喂,都得消耗。 附近十里内无其他村子,二十里呢?三十里呢? 有马来去还是挺方便的。 “我们不能在这里一直乱晃,若江匪窝子就在这附近,会引起注意的,不如现在一起去寻一寻其他村子吧?我们准备的吃食已经没了。” 水、肉干、饼,什么都没了,马匹也该好好喂一喂打理一番。 公子为九姑娘,也算仁至义尽,他和邵子坤正暗暗合计劝走公子。 当日公子可说过,再走一程,这是几程了? “走吧,这次辛苦你们了。你们也别合计劝我,我再如何折腾,最晚的限期也就正月十五,过了,她是死是活,我也顾不上了。” “属下……不辛苦。九姑娘会没事的。” 三人悄然离去,良驹速度不是一般马匹能比的。 “路边没有村子,要不要下马找一找?最近的驿站在哪儿?” 石修与邵子坤对这边不熟悉,但是绝对不能说不知道,根据地形确定位置,也是训练内容之一。 “公子,以前我看过咱东华国的舆图,你看远处那山,就是山顶有白色的那座,怎么感觉翻过山,也许不止一座山,接近辽东了?” 秦恪勒住马:“辽东?京城以北对岸?对岸的话,不会是流云河吧?” “流云河?” 石修他们的脑子转糊涂了,邵子坤赶紧道:“先找到人问问。没想到东绕西绕,绕回来了。” 按说靠近辽东,每隔三十里应该有驿站,可他们估计跑出四十里地了,也没看见驿站和村子。 马乏人疲,下马让马匹去啃路边的枯草,歇一歇。 “咕噜咕噜,”秦恪听见这声音,本能地看向石修他们的肚腹,两人摇头,咦,什么声音? “咕噜咕噜,”从道旁土路,慢慢驶来一辆驴车,一老汉赶着驴车拖着一车枯枝,正往正道上驶来。 第110章 奇怪的疫症 三人大喜,这真是这几天来最大的惊喜,如同荒漠看见绿洲一般,三人差点欢呼起来。 雪天路滑,老汉将车赶到正路,看见三个人“虎视眈眈”,吓了一跳:“小哥儿,迷路啦?” 秦恪想笑:他以为老汉会说声“打劫”呢。 老汉年岁不轻,老眼昏花,一边说话,一边揉眼,还得安抚驴子。 邵子坤上前:“老丈有礼。” “什么有理无理,我没做坏事啊。这里虽然官府下令不许来,可我只是打了些枯枝做柴烧,犯了哪条啊?老汉我孤身一人,不怕死。” 呃……这是什么意思? “老丈是不是误会了?” “难道你们想抓我?我没钱,家里只有一床一碗,驴车还是借的。” 邵子坤望天吐气,他是不是变笨了?怎么还没说什么呢,就被人抢白误解成这样? “老丈家在哪儿?” “你……你们去我家做什么?我真的……” 老汉突然哭了:“我错了,不该砍这些枯枝,我不要了成吗?你们拿走吧。” 石修“噗”地笑了,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呢。 秦恪沉着脸,掏出一两的碎银子:“回答几个问题,这银子就是你的,可以买吃买穿。回答得好,另有赏。” 老汉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咦,真的?” “比你车上的枯枝还真。” 邵子坤以为老汉不会理睬他们,没想到他高兴起来:“走走,带你们去我家,歇一歇脚,慢慢说。” 三人上马,跟在老汉车后,邵子坤与老汉胡乱聊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石修对秦恪笑道:“再多说一会儿,邵子坤会被整疯。” “老丈心里明白着,插科打诨地,估计是他的习惯。” 石修不敢小看老汉了,相反,十分防备。 找不到九姑娘没关系,若公子出事,他们也活到头了。 慢悠悠走了大半个时辰,上了土路,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 “看,这就是我们村子,不错吧?” 秦恪没想到,要寻一个落脚的地方,居然得走这么远。 幸好他们决定晚上才到那边探查,白天躲起来也好。 “走,去我家。” 他们下了马,也不牵,任由马儿在身后跟着。 天气寒冷,没到做饭时间,村子里关门闭锁,偶有鸡鸣狗叫,才让他们相信,果然找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老汉的家在村子中间,没想到还挺大。 “来来来,老汉我独自生活,无人过问,你们怎么自在怎么来。” “老丈,能不能安排些饭食马料,我们好几日没正经用饭了。” 邵子坤拿了十两银子给他,公子说了,十两银子对庄户人家来说很多,想来可以安排很好的饭食了。 “这也太多了。” “拿着吧,麻烦你的事还多。” 秦恪决定在这里好好休整,穿暖和些,方便晚间行动。 “几位小哥儿太客气。这样,我去买鸡买肉买蛋,再请妇人帮忙整治,嘿嘿,我一个人粗糙惯了,还真做不出什么好的吃食。” 秦恪摆头,邵子坤又拿了十两给他。 “老丈不必推辞,请人做饭也要给工钱的。一会儿帮忙问问,谁家有新做的棉袄,给我们买几身。” 老汉拿着银子有些犯晕,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出门在外,也不容易。我先拿着,把事情办好,剩下的再还你们。” 说罢,背着竹背篼就出了门。 秦恪让石修去烧点热水,屋子收拾得还算干净,想来吃不坏肚子。 “先前我们都忽略了,到了陌生的地方,不能傻傻地自己摸索,要依靠当地的人。那里是废弃的村子不假,但是老丈都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弄枯枝做柴火,难说没人看见过那里具体发生过什么。” “公子说的是。” “等会儿多跟老丈喝两盅,打听仔细些。” 老汉姓朱,这里就叫朱家庄,大多是姓朱的族人聚居。 他有两子一女,女儿嫁到辽东,儿子一个在辽东做点小营生,一个在江南茶庄做管事。 他自与老妻在乡下自在,去年老妻得病走了,他不愿意离开,自己吃点喝点,儿子们也不会少了他的孝敬。只是平日节俭惯了,能省则省。 请得两位媳妇子手巧,没一会儿整治了一桌清爽喷香的饭食。 邵子坤招呼朱老汉坐下,四人边吃边聊。 酒是温热的,朱老汉连着喝了好几盅,直叫痛快。 “平日里,大家都有事,也不能老拉着人家喝酒,自己喝一小盅就够够的,难得今日这般痛快。这位小哥儿年纪还小吧?你们是兄弟?” 石修正要说话,秦恪淡淡一笑:“正是,老丈好眼光。我十岁,我们三兄弟一直在西北生活,家母给了让来这里看望亲戚,没想到那一块是废墟,而且,几十里地都没人,难道家母记差了?” “废墟?” 朱老汉笑眯眯地又喝下一盅,邵子坤劝他慢些,“吃点菜,喝猛了伤身子。” 朱老汉摆手:“年轻时斤多酒跟喝水似的,这才多少啊。” 筷子伸出去,又放下:“你们说的那废墟,我知道,方圆百里,就那么一处废墟。” “哦?一个村子,怎么好端端地成了废墟?” “你问别人,大多只知道一星半点,我却知道多些。那里,叫虎头湾,以前也算是大的村子。两年前,一场莫名的疫症,毁了整个村子。” 闷头又喝了一盅,叹气:“其实,最初不过死了七八个人,看起来像风寒。里正报了官,官府插手,人就越死越多,最后……村子被围住,说都病了,用火烧了。” “全死了?” “留下的,都死了。有些人在官府插手前见势不对,先溜了,官府想抓也不知道上哪儿抓。那场疫症,诡异。” 虎头湾? “我有个老伙计啊,倒是提前跑了出来,找我帮忙,一见我就哭。我帮他躲到山里,想通知他儿子来接他,谁知道被人发现报了官,他被带走,不知所踪。幸好没人看见是我帮了他,否则,我也不可能在这里喝酒了。我很愧疚啊。他说那疫症太奇怪了,官府的处置非常草率,仿佛赶时间腾地方一般。” 嘶! 也就是说,毁灭一个村子,也许几百上千人,就是为了某些人不可见人的目的? “那为什么附近也没人烟?疫症没那么厉害吧?” “官府说了,为了大家好,附近村民全部迁走。官府不说,也不敢在那附近住,怕呀。有人说,晚上靠近那里会听见奇怪的声音,看见奇怪的光,那里,已经是鬼村了。” 第111章 信错人了吗 “狗娃,真勤快哈,你多多婶让你跟来送饭,有奖赏不?” “有啊,一大块肥肉。” “哈哈。” 宝昕主动要求跟送饭的伙夫四处走,大家看她年纪虽小却机灵,都爱逗她,她也不害羞,总是说得大家哈哈大笑,对她更是不会防备。 “你小心些,别忘了,你是姑娘家。” 肖娘子很是担心,虽然下颌有伤,但是瘦下来的宝昕粉雕玉琢,如晨露一般诱人。 肖娘子将她的头发打散,剪了厚厚的刘海遮挡在额前,总算看起来没那么显眼。 “以前的刘海薄了些,在这里,越丑越好。江匪恶习多,怪癖多,嗯,你明白吗?” 宝昕听懂了。 “我知道的,所以更要多跑动,快些找到能跑出去的地方。婶子,我发现深坑那边他们不太在意,那边应该能从田埂处离开。” 像军营,但远远比不上军营的严谨。 “没去看过,让你严大哥去看。不能出错,一步错就是粉身碎骨。” “狗娃,婶子。” 肖娘子笑了:“白天不说人,刚说,你就到了。” 严明嘿嘿笑:“说我好话还是坏话呢?” 宝昕皱鼻子:“说你以后会娶个悍妇,天天让你罚跪。” 严明脸一垮,瞬间又笑了:“管他的,只要有媳妇娶就成。” 宝昕他们哈哈大笑,这憋屈的日子,总算有点阳光。 “我跟你们说啊,我们身后的大山翻过去,再翻过去,居然就是辽东。” “很近吗?” 肖娘子打趣:“嗯嗯,听起来很近,应该两步就到了。” 严明无奈:“婶子,你就别逗狗娃弟弟了。嗤,狗娃,你该纪念这个名字一辈子。咱身后这座山,山顶上是白的吧?那是积年不化的雪盖顶。所以,这一片从来没遭遇过旱灾。” “而且,我也打听清楚了,入口的废弃村子,叫虎头湾,两年前的一场疫症,村里的人全没了。” “全死了?” “也……跑了一些。奇怪的是,那兄弟是笑着这么说的,他说‘官府出面,说是疫症那就是疫症,不死,也得病死’,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虎头湾?宝昕噘嘴细想,怎么这么熟悉呢?! “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呢,就是突然之间想不起来。” 她坐到一边,苦苦地想,这个地名应该是这一世听见的,而且不久,谁说的呢? 突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小子的身影,小子跪倒在地:“小子叫宋小牛,十二岁,家在离京百里的虎头湾,八岁进京在首饰店做学徒,十五岁才能返家探亲。十岁时虎头湾疫症没了爹娘,哥嫂不知去向,……” 她两手一拍:“原来我真的听过,是在京城收留的小乞丐,他就是虎头湾的人,不过八岁就进了城学手艺。原来是这里,这里离京城,不过百里。” “所以呢?” “所以,我们如果离开,离京城很近啊。” 肖娘子与严明不知道她在激动什么,可因为宝昕激动,他们也很兴奋,仿佛下一刻就能离开匪窝过安生日子了。 “严大哥,你抽空看看,深坑那边过去,从田埂能离开这里吗?下面没有悬崖吧?” “好,那边我还没看过,我会把这营地尽量都走完。” 简小哥晚上来接宝昕,回去路上遇见奎二,他还记得宝昕,点着他:“小子,好好干,奎二爷让你吃香喝辣。” 宝昕拱手示意,他还觉得稀罕:“哟嗬,不是奶娃娃嘛,还知道行礼。让多多婶关照些,她肉多,别累垮了。哈哈哈哈!” 一边走一边大声对身边人显摆他很有眼光。 宝昕吐出一口气,被他盯上,不是好事。 “简哥哥,我们慢慢走,多看看。” “嗯。这几天我一直找机会,他们把文书锁得死死的,打不开,我抄写的都是没用的。对了,今日恍眼,看见什么兵部侍郎几个字,好像有什么消息送来。” 怎么牵扯上了兵部? 这样的话题,离宝昕太远了,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若阿摩哥哥在,就好了,他是看过邸报的人呐。 “江匪跟兵部牵扯,会怎样?” 简小哥傻眼:“不知道啊,他们勾结能做什么?” 想不通,宝昕的脑子又转到了寻路逃跑的事上,不知道从山上走是否行得通? 从辽东绕道回去,也无不可。 但必须等待一个时机,比如贼匪出动了一大半的时候,必然会松动很多。 而且她发现,因为是在乡间,营地外沿没有修葺砖墙石墙,而是土墙,两年时间有些损坏,特别是墙根被鼠类什么的挖了洞,有浮土遮掩,再大些是不是能钻出去? 无数可能在宝昕脑子里转啊转的,回到丙字七号房她都没注意。 “想到出去的办法了?” “或许。” 她本能点头,蓦地惊醒,一看刘木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才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在想出去的可能性。” “肖娘子给你剪的?很不错,看起来很可爱,又不引人注意。” 宝昕低头,刘大哥不知道她是姑娘吧?不是在试探她吧? “嗯,我也很喜欢。” “弟弟,有没有什么消息可以交流一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要信任我。” 相处这么些日子,宝昕也觉得刘大哥真不是坏人,只是有时候为了目的会使些非常手段。 宝昕悄悄告诉他:“我当然信任大哥。我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就知道我真的信任你。” “好,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 “你们在工匠坊修马车,改装马车,对吧?那辆最大最漂亮的,是我娘给做的,在一个风雪夜路遇黑衣人劫杀,马车莫名就消失了。” 刘木根的眼中透出复杂和焦灼:“这么怪?” “是啊,我好喜欢这辆马车的,随车失踪的,还有另一辆马车和车夫,还有个小丫头。对了,被杀掉的近百黑衣人也没了踪迹。” “近百人?” “也许有点夸张,怎么也有好几十,不断地冲上来送死。老爷子、小康小益,我们人不多,却是以一敌十,他们……” 刘木根突然摆了摆手:“我明白了,你不用说了,免得被他人听去,”靠近宝昕压低声音:“你说对吗,宁九娘?” 宝昕的脸被吓得苍白一片,她还是错了吗? 看错了人,信错了人? 刘木根怎么知道她是宁九娘?莫非,他与孙老头他们是一伙的? “你……” 宝昕有些喘不上气来,刘木根无奈叹气,扯了她出门:“弟弟,我带你去入厕。” 宝昕脸红了,既然知道她是姑娘家,这么说,是为了羞辱她么? 她要不要一头撞过去? 第112章 有机会 “放手,放开我。” 在刘木根手里,宝昕就如一只小秧鸡儿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茅厕僻静,气味……到这里说话,真的好吗? “嘘,小声点,小不忍则乱大谋。” 宝昕冷哼:“你不是所谓村民吧?看起来憨厚,其实,甚是奸狡。” “九姑娘比一般孩子,也要狡猾得多嘛。” 宝昕深呼吸,不生气,凭什么要生气! “看错你,是我自己没眼光。说吧,你想怎么着?什么时候看出我是姑娘家的?” 刘木根收了戏谑:“在船上就看出来了。我不是坏人,真的。” “那你是谁?” 刘木根想了想:“这么说吧,严格说起来,我与小康小益他们算同僚,但是,分工不同。” “同僚?”宝昕忍不住好笑:“老爷子不过生意人,小康小益做护卫,你说同僚?好像朝堂上一般哦。” “这……” 原来陛下并没有将真实身份告诉九姑娘。 “嗯,你们出事后,老爷子就差遣了一大批人出来查探,凭我们的能耐,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到,老爷子快气……嗯哼,很生气。没想到我运气不错,大意被伤,竟在这里找到线索。” 原来如此。 “小康小益身手很厉害,你呢?” 刘木根汗颜:“身手自然比不上他们,跟你说过,分工不同。我们得想办法把消息送出去,这个匪窝必须灭掉。只是……” 宝昕打了个寒颤,刘木根这才想起,现在可是大冷天,小姑娘娇弱,抗寒能力不行。 “得好好想一想办法,尽快安全地将消息送出去。你去入厕,我守门,回去再说。放心,我会一直护着你。” 宝昕既然清楚了他与老爷子的关系,彻底放下了心,听话地入了厕回房歇息。 这下,就真的多个了个同伴了。 刘木根本命不假,但他可是皇帝手下四卫中的朱雀卫成员。 朱雀卫专司收集消息,这次陛下遭遇截杀,非常恼怒,责令四卫联合尽快揪出幕后主谋。可是他们忙了好些日子,毫无头绪,被陛下喷了不少口水。 虽然任务没完成,但是他们超越常人的辨识能力,第一眼就看出在船上发呆的宝昕是个姑娘家。 看她发呆,以为她的家人出了事受到惊吓,傻了。小姑娘饭量本来就小,现在连筷子都不动,白白浪费,刘木根也看不过去,急需恢复体力养好伤口的刘木根,果断地端了她的饭碗。 没想到,小姑娘还有人护着。当人高马大的严明把他弄出去威胁他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身份泄露了呢。 后来,自然不会继续抢饭了,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探查,小姑娘与那江匪到底守门关系?为什么江匪会关照她?莫非小姑娘本来就是江匪的孩子? 经过细致观察,他终于确定,这就是一个倒霉的孩子,倒霉地落入了江匪的手里。 他难得地起了同情心,决定在他没离开之前,暂时照料她,尽可能地为她遮掩身份。 倒是没想到,年纪小小的她却那么大度,知道他端走了她的饭菜,根本不介意,还继续将饭菜分给他。 知道她是侯府九姑娘,想起当初更是难以置信。 在他的认知中,世家名门的姑娘都高傲清冷,或许因为她小?无论怎样,还是让人觉得暖心。 此刻所想,就是尽快将消息送出去,尽快结束,无功,至少能交差了。 这个匪窝,表面严谨,其实处处都是漏洞,想想办法,离开不是难事。 大爷将三爷和奎二找来,指着刚送来的信:“不知道哪里惹了麻烦,有人四下查花楼、翻匪窝,而且闹得越来越大。我们这里倒是隐蔽,无人前来。虽然不怕,却是麻烦。抓紧时间,督促后山的进度。” “知道。翻查花楼?想来应该与我们无关。” “无论如何,送信给主公。另外,人员的训练也不能放松,谁知道哪天就得用了。” “明白。” “最近营地有没有异动?” 奎二摇头:“这些人都是普通人,能吃好喝好,又不打骂,他们能有什么异动?刀还没举起来,人就瘫倒在地了。” “现在天气冷,倒是不用太过在意,真有本事私逃,冻死他们。行了,过几日得带些人去拉粮食,白得的。” 秦恪他们将朱老汉家当作大后方,有他带着,去稍微富裕的各家买了一些必需品,还从猎户那里买到几张硝好的皮子,请村里的媳妇子缝制一番,贴身穿着,虽然粗糙,很是保暖。 秦恪将唯二的两张白狐皮也请人缝好,万一找到宝昕,给她穿上,也能抵御寒风不是? 能找到吧? “做下记号了?” “当然。” 天色渐晚,早早地吃过晚餐,朱老汉便醉卧床榻。 他们将马牵出来,从内将门栓上,跳墙而出。 他们必须趁夜查探,不能放过一切可疑。 朱老汉说得很清楚,废弃的村子往里走,可能有人驻扎,否则不可能有光有人进出,朱老汉自己就不信鬼神。 晚餐时,严明过来了,宝昕就没出去送餐。 “我溜过去看过了,那边看起来阡陌交错无边无际,实际上尽头处是人工挖出来的又一处深坑,下面安置了许多箭竹。” “陷阱?” “嗯。无数营地无人巡逻,因为他们自信有四座箭塔,无人敢逃。我发觉,他们的重点,是那座山。不是开山采石,而是在山腹修建什么。我不能太明显,只是简单查看过。” “那岂非无路可逃了?” “你说的鼠洞,这两日深夜我就出来继续掏,现在能爬出去。可是你必须爬一段路才能直起来,而且不能穿黑色。” 宝昕摇头:“我不会独自离开的。” 来的时候就看过,附近可没有村子。她一个人,冰天雪地的,估计也是死路一条。 “附近没有驿站,也没有官衙兵营,我独自出去意义不大。考虑好再说。你还去掏墙洞??可别让墙坍塌了。” “我有数。婶子的伤完全好了吗?” “不怎么痛了。一起吃饭?” “不用,我待久了没好处,会被人留意。” 严明匆匆离开,宝昕想了又想,决定晚间回去先问一问刘木根,看他有没有消息渠道,毕竟他是专门出来查探的,不可能毫无准备吧? 第113章 离心夫妻 “把鼠洞掏大了?厉害诶。” 刘木根觉得好笑,抱腿坐在床上,头靠在膝盖上闷笑。 “我可能爬不出去吧?” 宝昕噘嘴,很明显的事嘛。一只鼠多大?鼠洞挖大,勉强能容变瘦的她爬过去而已,毕竟她不过四岁多。 “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专门的消息渠道,这样我就可以冒险出去,再赶回来。我们被抓进来任何一个人都是登记过的,谁失踪都会引起贼匪的注意,所以,只要摧毁匪窝,大家就能安全。” “可是……你必须离开这里至少十里,才能发出信号,若是不见回应,你得继续走,继续发出信号,直到看见回应,然后第二日会在你发出信号的点,遇见等你的人。” 宝昕傻傻地看着他,这么麻烦?出去一次还不能解决? “那我若被发现,倒霉的可是大家。” 这时,简小哥走过来,递给他们一人一个红色干果子:“今日赏的。狗娃弟弟,你今天带的点心太好吃了,多多婶手艺真好。” 宝昕怪异地看他:“你不会乐不思蜀了吧?” 简小哥悲愤地看她:“绝不可能。我早就过了童生试,怎么可能甘心匪窝沉沦朝不保夕?吃着美味点心,我更期盼早些离开。对了,今日抄文书,听说外面送来消息,有人在外翻查花楼匪窝。” 宝昕蹙眉,为什么直觉与她有关呢? 曾大哥手好了些,躺在床上哼哼道:“让外面采石凿石,却不许我们进山,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秘密?!” “好奇害死猫,我的大哥。” 简小哥自认识字最多,自然最有见识,劝曾大哥安分些。 秦恪他们到了废弃的村子附近,便将马匹放到对面山洼,三人悄悄地往里面走。 “走了一刻钟了,没有人迹啊。公子,还是换个地方查探吧。” 秦恪摇头:“你们也听朱老汉说过,那诡异的疫症,闹这么大的事除掉整个村子,就是让它废弃?不可能。你们没发现这土路坑坑洼洼的?踩上去并不硬实,你能保证是以前形成的?” 石修他们有点闹不清公子的想法,不过对他不轻易放弃的想法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又走了一阵,远远看见黑黢黢的箭塔,三人赶紧趴下,慢慢后退。 幸好他们离得尚远,否则未必不会引起对方注意。 “箭塔?这里居然修了箭塔?居然仿造军营的防卫?” “我们今天衣服穿得不对,地上积雪,反光看起来天色并不黑,我们得换白色的。我记得朱老汉说过离他们村子小半个时辰的路由个集镇,叫什么来着?我们现在就去,买白色的棉袄,没有立即做,明晚再来。” “集镇吗?好像叫安子镇,辽东过来做皮货的特别多。” “走吧,注意扫清积雪上的痕迹。” 出去时慢得多,因为他们边走边将痕迹扫除,这很重要。 秦恪的心跳得飞快,那种好像马上要上战场的感觉,让他热血沸腾。 纵马疾驰,秦恪想起什么:“安子镇有没有驿站?” 邵子坤答道:“那必须的。陛下关注辽东,十里一个驿站,安子镇怎么可能不设驿站?公子想做什么?” “送信。不对,永定侯府一定都出来寻她了,若信到侯夫人手里,难免生变,还是以另外的名义送到七房去,比如问安什么的。真正为她着想的,只有她的爹娘。另送一封信到娘那里报平安。” “这很简单。” 太子妃好些天没见到秦恪了,奇怪他在做什么,特别召了昌义先生问话。 昌义先生也没隐瞒,将宁宝昕的事禀报。 “公子走得急,又派了差事给在下,所以,没及时向您禀报,您千万别怪罪公子。” 虞氏低垂着头,秀美的脖颈白皙如玉。因为儿子被嫌弃的事她寒心,所以拒绝再怀孩子,后来儿子一直要求想要个妹妹,她又起了心思,最近刻意与太子缓和了关系,却疏忽了儿子。 “他靠自己习惯了,已经不爱依赖谁,哪怕是他的爹娘。没爹娘疼爱,他打小自立,还知道为朋友仗义出手,我心甚慰。我就怕他遇到危险,孤立无援。” 昌义先生也很焦虑:“人手的确是少了点,公子身边的护卫本来就不多啊。” 太子妃掏出一面黑色令牌:“这是他舅舅给我留下的护卫,凭令牌调动,全是经历过血腥考验的精兵良将,我现在交到你手里。他若无事便罢,若送信回来求助,你带这些护卫去帮他。” 昌义先生恭敬地接过,“相信公子一定没事。” 对于他教导的公子,他还是比较相信的。 “我唯一的儿子,我爱逾性命,请你们照顾好他,不要让某些有心人害了他。” “殿下放心,在下拼尽全力。太子若问起……” “他若问起,必然是旁人感了兴趣,你们不能泄露,否则会害了阿摩。” 虞氏今年二十六,秦恪十岁,可秦恪占嫡却不占长,庶长子乃是太子侧妃丁氏所生,今年十四了。 丁氏还有一女,年十二,在太子的所有女人中,她所生的孩子最多,也都立住了,这就是本事。 而且,人人都知道她对太子妃恭敬异常,又太子妃在的地方,丁氏从来惟太子妃马首是瞻,对秦恪所受到的待遇很是不平,陪着留了不少泪。 虞氏经生产一事后,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被父兄疼爱不谙世事的娇憨闺女,她的儿子现在所受到的,将来,她必然千百倍还回去。 虞氏送走昌义先生,暗自咬牙,生孩子很简单,就是怀孩子的过程太煎熬。那个温雅的男子,在面对任何女人时,都会让你感觉到你是他的唯一,而其实,他只是喜欢收割女人的真心而已。 当太子的时间太长,总得寻些乐子不是。 “阿摩回来这么久,还是不愿意来拜见我?我怎么又这么个不孝之子!” 太子在太子妃的频频示好中,自觉来了太子妃的寝殿,多几个嫡子,他还是愿意的。 “阿摩不是常常到东宫外磕头吗?这还不算孝顺?他不敢进来,否则克了谁,他又得背名。” 太子的脸色沉了沉:“听说他出城了?如此贪玩,不堪重任。” 虞氏坏了心情,“是啊,他本来就不堪重任啊,他的责任是到边境克敌,不是在东宫任由他人诬陷。” “你怪我?” “殿下,这是整个东华国的笑话,怪你做什么?” 太子本想离开,忍了忍,还是留了下来:“今日父皇问起,我根本说不出他去了哪儿,他让我丢了脸面。” “没事,啊,您的长子会给你挣脸面的。阿摩,你就放过他吧,他过些清闲日子就好。” “虞氏!” “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告诉孤,阿摩去哪儿了?” 太子固执地瞪着虞氏,等着她的回答。 第114章 撞见鬼 安子镇不过乡村小镇,城门的管理并不严格,给了一两碎银子,城门的老兵就放了行,拿着银子笑眯了眼。 三人寻了客栈住宿,好好地洗了洗,让小二端了宵夜上来,只待天亮寻找要买的物品。 “朱老汉会不会担心我们?会不会出来找我们?” 石修有点担心,捧着吃撑的肚子说傻话。 邵子坤冷笑:“朱老汉虽然身在乡村,可你不能把他当做没见识的村汉。没听说吗,两个儿子一个在辽东做买卖,一个在江南茶庄做管事,这就是告诉你,他有家底,帮我们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义。吃了就睡,那是表明不管我们做什么,请自便。” 石修竖起大拇指,哎哟哎哟地叫:“这客栈表面看不起眼,做的野味儿蛮香,还没膻味,我都吃撑了。” “丢人,丢公子的脸。” 也是这段日子吃食简陋,遇见合口的美食难免多吃了些。 秦恪白了邵子坤一眼,石修肚子吃撑,与他何干?! “邵子坤,你出去送信。” 将写好的信函交给邵子坤,里面有交待,还有简单的路线图,在哪儿汇合,根据记号来。 “既然会与江匪发生冲突,要不要给宫里送信?” 秦恪手指紧了紧:“让昌义先生告诉我娘,让娘做决定。本想单纯救人,可那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你得准确找到人,然后悄悄地带走她。动一毫而牵动全身,估计得连累不少无辜的人。干脆端了匪窝,以绝后患。” 邵子坤出了门,石修与秦恪歇息了一阵,天亮便去了店铺。 在成衣铺选了布料在雪地上对比,发现布料纯白比较显眼,灰白的布料与地上的积雪比较接近。 买了三套灰白的棉袄,适当修改就能穿。 成衣铺另有辽东那边流行的款式出售。特别让秦恪他们留心的,是那种将皮毛做成无袖,及膝,腰间系皮带,暖和轻便的长坎肩。 选了两大一小白猞猁皮的长坎肩,套在棉袄外面,又买了三顶白兔狲的皮帽子,整个看起来就是一毛茸茸的野物在行走。 “看起来怎样?” 秦恪在雪地上行走,石修在后面打量,“嗯,挺好,不显眼。” 秦恪听懂了,满意地点头:“今晚我们靠近些,看能不能寻找机会进去。” 一路走来,看见街上有很多高大的辽东人,秦恪问石修:“辽东是在司马将军治下?安子镇应该不属于辽东吧?怎么这么多辽东人聚集?” “或许是生意人?辽东直属靖王爷。” “靖王?陛下的庶兄?” 石修没说话,心里道:殿下诶,陛下是您嫡亲的祖父,你这么生分,真的好吗? 秦恪回了客栈,让石修没事到街上多转转,听听大家都闲谈些什么。到一地却无收获,这不是他的行事方式。 邵子坤黄昏才归:“说什么十里一驿站,镇上没驿站,出南门走了二十里,才发现一座半废弃的驿站,说是没钱维护。我给足了钱,让他必须保证将消息送到,驿卒倒是保证了。据他说,除他之外,五十里内无驿站,都撤销了。” 秦恪想不出原因:“先这样吧,回了京城再说。给你买的衣服,自己换上。石修,你去后院看看马匹喂得如何?一会儿就走。” 肖娘子按照宝昕的要求做了衣裤:“太薄了了吧?” “不会,我套在棉袄外面的。” “我还是不放心。稍有差池,那就会丢命的,箭塔可不是摆设。那日有有道厨房来,说箭塔上的人都是经过选拔的神射手。” “婶子,只有我最小,最方便出入。那处洞口离厨房最近,也方便我隐藏。你说,其他人还有谁能比我目标更小?” 肖娘子想了又想,就是她也是钻不过去的。 生存的希望,压在小姑娘的肩头,小姑娘还兴致勃勃地两眼发亮,让肖娘子心酸不已。 在船上她就不忍心,现在更是难以割舍。 “作孽哦,让你一次次地历险,全是婶子的错,被复仇迷了眼。” “你后悔报仇了?” “那倒没有。只是我不该与江匪通消息,至少应该让你安全以后,再实施报仇的手段。” 宝昕暗自摇头,婶子又忘了,她早就告诉过她,她积存的那点火药,根本不足以助她复仇,若不是江匪来袭,她也没有决心点燃火药。 “婶子,若我是你,也会如你这般做,只是做的效果不同而已。你也说过,船主坐下不少恶事,报应是迟早的。我经历这番波折,想来也是在不经意间做过什么,老天爷让我受些磨炼恕罪罢了,你别自责了。” 肖娘子点头,将膝盖处缝得更厚实些:“快试一试,方便与否?不行我再改。” 宝昕换上,很贴服,行动也方便。 “不错,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钻过去?幸好我瘦了很多,否则,洞口还得挖大,若是垮了,就暴露了。阿弥陀佛,希望一切顺利。” 严明晚饭后又来了一趟,大概估算了一番,肯定地点头:“能过,只是要不断调整姿势。我扩大洞口时,就将穿上棉袄的宽度算了进去的。洞的长度,大概有……” 伸出左臂估量:“比我左臂少一个手掌。” 啧啧,围墙这么厚实? “那边不是路口,路过的人少,一会儿天色黑尽就可以行动,我替你望风。” 宝昕估计要出去大半晚,关键是出去以后无车无马还得走远路办事,危险大了许多。 “你们机灵点,若有不对,先管好自己。” 刘木根心慌慌的,找了借口也到厨房来了:“信函、路线图、紫焰都带好了?见势不对,你先离开,不必担心我们。” 肖娘子、严明齐齐点头,能离开是最幸运的事。 “好了,我会好好的。刘大哥,暂时瞒着曾大哥和简小哥,否则他们稳不住泄露风声就完了。” “他们不知道,以为你晚上陪你肖婶子呢。我替你望风,等你。” 今晚又飘起了,积雪让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 宝昕偷偷到达洞口,很是顺利,挤进去,果然如严明所说,并不逼仄,三两下就爬了出去。 她不能站起来,连头部都是用白色的布包裹着,紧贴地面,回头偷觑箭塔,风雪天没人愿意一直立着观察,一个时辰站起来看看就不错了,那么高的地方是很冷很冷的。 宝昕没发觉,紧贴雪地的她仿佛与雪地融为一体,她只知道认准方向快速爬动,竟然非常轻快迅速。 “砰!” 离匪窝越来越远,埋头苦爬爬得欢乐的宝昕头部与什么撞在了一起,隐忍地闷哼一声,不敢停留,心里毛毛的,换个角度继续飞速前进…… 第115章 宝贝 宝昕用最快的速度往前爬,隐约听见身后响起轻微的沙沙声,心内打鼓:难道先前撞上的,是鬼? 这么一琢磨,更不敢回头张望,颤栗的感觉迅速涌向四肢,心中百味杂陈,还是赶紧离开这片废弃的土地再说,也许这里有好几百的阴魂在游荡呢。 也是奇怪,当日走路进来走了近半个时辰,现在爬出去,不到一刻钟就看见了主道。 难道无意间爬了捷径? 爬上主道,她纠结了:现在能站起来了吗?是继续爬呢,还是继续爬呢?还是继续爬呢? 为什么感觉用爬,她的速度比较快呢? 现在继续只到脚踝,再下几场大雪,也许会到小腿那么深了,嗯,那时候进出一定要用爬,不用陷入雪泥里。 迟疑不过短暂,她刚刚抬起头,就被人卡住后勃颈拎了起来:“哈,我就说有个东西嘛,你们还不信,居然是个孩子。为什么速度那么快?” 身后的人比较高,力气也大,宝昕被他拎在半空双脚直蹬,又不敢说话,暗自流泪:就说嘛,哪有这么顺利的?! 不过,这声音听起来为什么这么耳熟?不像是江匪。 “先放下来,好好问话。你别怕,我们不会杀你。” 刚才被撞得头昏眼花,这孩子头真硬。 宝昕“咦”了一声,刚想转头,就被扔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诶,怪了!” 扔到地上的瞬间,宝昕与地面颜色成为一体,她不动,还真是发现不了。 宝昕悄悄转头,朦胧间看见三个人在周围转圈,她仔细打量,惊喜地叫了起来:“阿摩哥哥。” 她倏地站起身,吓得刚找到她身前的石修连退好几步。 秦恪听见她的声音,惊喜地大步上前,不敢置信地打量她:“瑾儿妹妹?居然是你!” “是我,是我,啊呜呜呜,终于有人找到我了!” 宝昕扑上前一把抱住秦恪的腰,秦恪站立不稳,退了两步,跌坐在雪地上,宝昕脱口而出的哭泣戛然而止。 呃……这个…… 石修、邵子坤捂嘴轻笑,这……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的就是这情况吧? “找到你,可真是不容易。”秦恪嘿嘿傻笑,他还真的不知道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公子,寻背风处说话吧,免得被人撞见。” 这里也算是匪窝门口了。 将宝昕带到对面山坡一低洼处,秦恪还没说话,石修抢问:“九姑娘,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做什么?哦,你说我怎么出来的?爬老鼠洞出来的。一路爬啊爬,可快了。” “嗯嗯,是很快,一头撞在公子头上,差点没把他撞晕。可是你怎么隐匿身形的?我们压根没看见你。就算我们穿着白色衣袍,也不像你那般隐秘。” “没看见我?” 宝昕头皮一阵发麻:“这里曾经是疫症灭村的虎头湾,难道是鬼使了什么手段?” “嗤!鬼莫非只对你使手段?我发现,你在静止时,隐匿效果是最好的,若在行动中,稍加留意还是能发现你的,你真的不知道原因?” 宝昕愕然,这是真的? 看秦恪肯定地点头,她立即趴下:“能看见吗?” 石修摇头:“不能。” 她又起身:“现在呢?” 石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吧,这翻白眼好像是跟九姑娘学的。 “能。” 宝昕又走到一旁,抱住一颗粗壮的枯树:“这样呢?” “能。” 宝昕若有所思地坐到秦恪身边,一时间心中激动,又有几分酸楚,又忍不住想哭,抱住秦恪的胳膊“呜呜呜”地小声哼哼。 石修和邵子坤搞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又哭了? 两人只好一个看着外面警戒,一个一会儿抓抓脸,一会儿咳一声,等说话的时机。 秦恪也很想哭,受罪的不是他,他却很心酸,搂着宝昕轻拍:“你受苦了,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没想到,我们做了那么多假设,做了那么多准备都没用上,撞个头就遇见你了,早知如此,早点来撞头嘛。” 宝昕忍不住笑喷:“撞疼了吧?让我看看。” 摸摸秦恪的头,看不清楚,抱歉地笑道:“当时我只想着不能抬头露了行迹,没想到会撞上你。你们能耐嘛,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我当时以为撞到石头了,毕竟都把身子趴得很低,能感觉积雪下的坑坑洼洼。本来我们早就找到这里,只是没想到匪窝在里面,幸好寻了稍远村子的村民打听。有人只手遮天,也不能把方圆几百里全部变成荒无人烟的废墟。” 宝昕呼出一口气,接过秦恪递给她的帕子擦掉眼泪:“憋了那么久,哭一哭可舒坦了,你试试?” “哼,我才不哭。你个胖冬瓜,变黄瓜了。” “没那么夸张啊!回家就使劲吃,你多给我送好吃的来,我想念你家厨子的菜呢。我喜欢长胖。” “好,我负责喂,你负责长。” 石修悄悄跟邵子坤道:“公子只有与九姑娘一起,才像个小娃娃,嗤,听这话,快笑死我了,养猪呢。” “我们立刻回京城吧,其他的事交给能管的人来。” “不成,现在不成,我离开会害死一大群同样被抓的人。” 简单地将情况说了说,秦恪让她把东西拿出来,递给石修:“你去办,骑马比较快,办完事到朱老汉那里汇合。” 秦恪是知道祖父所掌的四卫,因为紫焰是朱雀卫特别的联络信号。 石修得令,快马离去,嘴里嘀咕,还没问清为什么九姑娘会隐匿身形呢。 “你还要回匪窝?这可不行。” 宝昕嘻嘻笑:“我听过一个传说,有一种宝贝,得了可如瀛洲的变色龙一般,在水里、地面与环境色融为一体,不是隐匿,只是不容易被发现而已。” 那是前世被当作禁脔关在黑屋里时,照顾她的宫女说瀛洲有进贡,送了那么件宝贝,只要佩戴上,躲在水里和土里,很难让人发现踪迹。 “那你的身上有什么宝贝呢?” 宝昕拉开衣襟,将藏在最里面的东西拽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小香包,里面装了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 “阿摩哥哥还记得吗?这是你遗忘在我那里的。我一直小心地贴身佩戴,爱护异常,想着得空还你,却老是忘记。” 掏出珠子,递给秦恪,秦恪没接。 “云犀珠,你说的千年犀牛角所制。” 微弱的光线让人温暖,驱散了所有的阴翳。 宝昕笑盈盈地看着秦恪,充满感激。阿摩哥哥就是她的福星啊,一次次相救,让她无以为报,他们要做一辈子的知己。 “这个本来就是给你玩的,何况,也不能确定一定是云犀珠的原因。” “除了这个,我身上没有其他宝贝了,真的。你先拿着,我再趴下试试。” 秦恪接过珠子,宝昕趴在雪地上,“怎样?” 邵子坤接话:“能看见,虽然穿了白色,还是很容易分辨。” 她又拿过云犀珠放进黑色荷包,塞进衣襟,趴下,“现在呢?” 邵子坤激动不已:“果然,果然隐匿了。公子,这个很有用啊,在战场上要取对方将领首级岂不是如探囊取物?” 东西是好,但送出去的东西拿回来? 笑话。 秦恪更不想依赖这个宝贝。 “给妹妹留着防身,我不需要。因为这个,你现在有信心安然回到匪窝?” 第116章 约定 被掳之后,宝昕每日提心吊胆,在清白地死去与屈辱地活着之间打转。 她知道,爹娘、哥哥姐姐绝对不会放弃自己,可她的被掳一定会影响他们的名声,想到此她很难过。 可她不想死。 如果她的死能换来家人不一样的幸福人生,她认了。 可没人跟她保证,她只能选择活下去,用自己所知帮家人好好地活着。 若是他们将来怪她,她愿意在确定他们能平安地活下去之后,离开,或是自戕。 她不是个有本事的姑娘,她对生活的要求就是那么点儿。 没想到,曾经救过自己的阿摩哥哥抢先找到了自己,他们还真是有缘分呐。 看到最信任的阿摩哥哥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宝昕觉得异常温暖,笑起来非常甜。 “阿摩哥哥,我也很想快点回家,娘还怀着弟弟呢。可是,那里有在船上就护着我的肖婶子、严大哥,还有刘大哥、简小哥、曾大哥,多多婶也不错,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能用这些人的鲜血为我铺就回家的路。” 秦恪唇角勾了勾,为瑾儿妹妹的懂事欣慰,又为她的懂事而心酸。 突然有些嫉妒,她出来才几天,就有了这么多想去关心爱护的人? 真不像五岁孩子! 哪个小孩子落难得救,不是第一时间哭着喊着要回家?像她这般坚决地回到匪窝,冒险营救曾经付出点滴恩情的人,她是第一个吧?! 秦恪脸色转阴沉,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激动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低垂着眼皮半天不说话。 “阿摩哥哥,你生气了?” 宝昕噘嘴,她也不希望惹恼阿摩哥哥的,他的好意她非常明白。 “生气?我能生什么气?生命是你自己的,选择也是你做出的,你为你自己负责,我生什么气?” 邵子坤很少看见自家公子这般意气用事,赶紧劝架:“九姑娘,公子为了你第一时间冲出京城,兵分两路,惟恐错过。在开浦江上,我们还与江匪发生过冲突,杀了他们几个人。公子不希望你已经平安,又选择重新跳入火坑,他会心痛的。营救的事交给官兵不成吗?” 一席话,说得宝昕泪水涟涟,抓着秦恪的胳膊不放:“我知道,我应该立即离开,才不辜负阿摩哥哥为我奔波辛苦。可是,那些顺手帮我一把的人,我怎么忍心让他们鲜活的生命,因为我的提前离开而结束?” “何况我有云犀珠,进出贼匪营地无碍,你们相信我,成吗?等到有确切消息,在攻打的前一刻我一定听话离开。” 秦恪的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下了决心:“也罢,就听你的好了,否则,你一辈子也不能心安。” 让邵子坤拿出特意准备的白狐皮草递给宝昕,宝昕不要,他又想把身上的白猞猁皮坎肩给宝昕,宝昕拉住他的手:“营地里无人穿皮毛,我若穿上,来路如何解释?这不是明着告诉人家我有问题吗?你们尽快把消息送出去,我就能快些离开这里回家去。一定替我先送信给娘亲,让她安心,拜托了。” 突然想起简小哥说的什么兵部侍郎,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兵部侍郎与贼匪通消息,还是贼匪想对付兵部侍郎,无论如何也该提醒秦恪他们一声。 “我觉得,传递消息能不能避开兵部?以免泄露消息造成不应该的损失。” 避开兵部? 秦恪有些惊讶,“莫非,你在匪窝听见什么?” 宝昕将简小哥在帮贼匪抄写文书的事讲了,“因为知道的少,所以哪怕只言片语,也要警惕。” 疫症诡异,若没有官府的人勾结,那是不可能的。 “好,我知道了。邵子坤,立即将消息送出去,他们自然之道到哪里探知详细内容。” 邵子坤愣了愣,懂了:“那公子?” “我先送她回那里,在朱老汉那里等你们。” “我陪公子一起,公子安全了,属下再去做事。” 想来,陆轩他们也快到了,公子的安全更有保障。 “不必。” “不行,这是属下职责所在。” “你……” “好了,你们别争了。阿摩哥哥,就听邵大哥的吧,否则他做事也不安心。还好有石修大哥帮忙,这样我就能早些回去了,严大哥和刘大哥还在望风呢,早点回去,他们也就早些安全。” “鼠洞附近?” “嗯。” “一定要加倍小心。” 他不希望此刻明明看见活生生的瑾儿妹妹,下一刻她就…… 嗯,不能想,想到那种可能他就想发狂。 这丫头,太倔强了。 “安子镇客栈厨房做得肉干很香,野味,你带些回去吧。” “不用,带肉干进去,一旦泄露,于后事不利,你给我留着吧。对了,特别要注意营地后面那座山,严明大哥说了,山里肯定在修葺什么,石匠不许进山,只在山脚。” “好,我们会仔细计划的。” 三人一路爬行,越是靠近越是动作轻缓谨慎。 宝昕做了个手势,让秦恪他们停下,她飞快地靠近营地墙边,然后,在墙附近打转转。 秦恪一看情况不对,趴得非常低靠近她:“怎么了?” 宝昕很焦急:“鼠洞呢?怎么不见了。” 一直在下雪,洞口被积雪遮掩也是有的,一眼望去,没什么区别。 “你从那洞口出来过,那里新垫上的积雪最是松软,试着找一找,不行我们就离开。” 宝昕镇定下来,重新估算大概方位,总算找到被积雪掩盖的洞口,宝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秦恪挖出一块石头放在洞口,以标记。 “我进去了,明日这个时候我再出来听消息。” 秦恪“嗯”了一声:“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莫要逞能。” “嗯。”宝昕呲牙,钻了进去,秦恪随后将洞口用积雪掩盖,不能太显眼不是。 “我们走,小心些。” 此刻天色昏沉,能见度降低,他们速度快些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没想到,箭塔的人正是该巡视的时候,朦胧间,总觉得那一处不妥。 “行了,哪有那么多不妥,这里自从疫症以后,没人敢进来。不放心?看我的。” 江匪同伴胡乱射了两箭:“你看,没动静吧?太冷了,猫着好。” 箭塔上的人消失了身影,秦恪他们才敢继续前进,雪地上留下几丝殷红。 第117章 集结 宝昕刚钻出洞口,就被人护着,左转右转,转进了厨房肖娘子的屋子。 进了门,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吓人了,你没事吧?刚才箭塔射了两支箭出去。” 宝昕一个激灵:“他们发现什么了?” “我仔细观察过,好像是发现什么动静,试探地射了两箭,应该什么都没发现。那时候你还没进来,我就怕是你被发现了,出了一身冷汗。” 宝昕的心提了起来,难道阿摩哥哥被发现了?受伤没有?邵子坤没事吧? 是自己太固执,连累了他们。 看宝昕一脸安然,肖娘子、严明、刘木根很紧张,莫非真的有人被箭塔上射出的箭杀了? 肖娘子端来热水,让宝昕喝点镇定一下,大家心下焦急,却不敢深问。 “没事,我相信他们一定没事。” 若是有事,拼着暴露,邵子坤也不会隐忍,由着自家公子受伤,而邵子坤的身手远在秦恪之上,所以,他俩一定没事,至少,没大事。 “放心,我跟外面联系上了,他们会很快将消息送到京城,该怎么办,很快就会有动静。” 刘木根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快?那些紫焰都用了?” 宝昕摊开两手:“我交给他们去办了,紫焰用了多少,我不知道。” 刘木根急了,交给别人还说很快有消息,怎么可能! “你究竟交给谁了?这开不得玩笑啊,人命关天。” 刘木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宁九娘这么小,自己是有多晕才会盲目相信一个孩子能把事情办明白! 还是得想办法自己亲自出去。 宝昕撇嘴:“你想出去?你别小看箭塔,能看很远的,而且个个是神射手。” “九姑娘,你就不要打趣我了。就是拼着命不要,我也得把消息送出去。” “好啦,你要相信我啊。不是说疑人不用吗?你还是大人呢。我托付的人,与庞太师家也是熟悉的,消息避开兵部送到上面也没问题。” 宝昕用手指了指天,刘木根秒懂,“真的?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难得你记性好,还记得提醒他们避开兵部。” “虽然不知原因,可兵部侍郎几个字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匪窝,至少证明兵部有人与江匪有牵连,这个我还是明白的。婶子,我还是跟刘大哥回去,就说在这边帮忙耽搁了。” 一直没在其他地方留宿,突然变化,会引人留意。 “好的。这么说,我们很快就能自由了?” “是,相信我。从现在开始,请保护好自己,等着出去的那天。我保证,很快。” 严明抓抓头,冲宝昕竖起大拇指:“能耐!” 搁以前,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小姑娘能办成大事,现在他会想,也许妹妹也如宁姑娘这般能耐,这样,她就一定能活下去。 严明对找到妹妹更有信心了。 几人悄悄地散了,没惊动厨房任何人。 箭塔上的箭支险险擦过秦恪手臂,锋利的箭头刺穿了他的衣袖割伤了他的胳膊。 他在积雪中挖石头时,里面深色的衣袖露了出来,忘记将白色的袄子拉下来遮住,就这一点点异常,居然正好落入箭塔上瞭望的人眼中,可见那些人是真有本事的。 “还好,只是擦伤,皮外伤。” 将邵子坤撵走,秦恪自己去了朱老汉家,朱老汉仿佛知道他们要回来一半,锅里热了水,还蒸着饭菜。 “老丈早就预料到了?” 朱老汉嘿嘿笑:“我只是猜测你们不会放弃,必然会多方寻找,我在河里其他不能帮助,让你们歇歇脚吃点东西还是很简单的。有眉目了?” 秦恪眉间舒缓,心底高兴,连连点头:“嗯,有眉目了。难为老丈想得找到,小子陪你喝一杯如何?” 朱老汉摆手:“哪儿敢!他们是你的属下吧?说什么兄弟,那举止间的恭敬是消除不了的。” “老丈眼利。” 秦恪今晚见到宝昕,虽然担心,更加高兴,想着她活生生地待在不远处,他心里就一阵激动。很好,所有的辛苦没有白费。 自拿了两只碗,将温热的米酒倒进碗里:“来,敬你一杯,感谢你不怕事帮助我们,提点我们,干!” 朱老汉笑眯眯地接过酒碗,喝尽,捋着胡须笑道:“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都不怕,大不了早些下去找老婆子去。唉,若是你们能替村民们报仇,那就是我积下的最大阴德,下去见我朋友,也问心无愧了。” 秦恪点头:“放心吧,就是继续废弃,也得把那些鼠辈消灭掉,再来一碗,干!” “痛快,小子不错!一看就是个非凡的。” 秦恪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在西北长大,没那许多弯弯绕,只知道痛快就喝两杯,不痛快,打一架。” 朱老汉点头:“西北啊,在虞将军治下,西梁不敢来犯,想来日子还算平静。不过,气候就差了点。” “老丈真是见多识广,再来一碗。” 朱老汉压住秦恪的碗:“我再来一碗没问题,可你不能再喝了,还小呢。” 秦恪也不坚持,他只是高兴而已。 “听你的。老丈年岁渐大,还是与儿子一起住比较好。” “不用,我就喜欢现在的自在。说实在话,儿子孝敬老子,应该的吧?可他有了媳妇,那心就不纯粹了,我能理解,但是不想看到。” “老丈,你说若孩子生来便被生父嫌弃,扔在一边不闻不问。那么,长大后有必要孝敬生父吗?” “小娃儿啊,这个问题老汉我有资格回答你。老汉今年七十三岁,当年我那打猎的生父被狼咬伤,生母惊吓之下早产下了我,祖父母说我克父克母必须扔掉,生父母没反对,祖父母将我扔在了山林里。” “那是深秋,晚间天寒,山林中无人经过,眼看我就是死路一条。我却被一只狼叼走,养了起来。直到一年后,才被一位猎户救下收养,养大成人。我姓了朱,永远姓朱,懂了吗?生父母给了我生命,我不会去害他们,但是,我也不会感激他们。” 秦恪蹙眉抓脸,拱了拱手。好吧,他得好好想一想,毕竟娘亲是全心全意爱护他的。 消息迅速由驿站扩散,所有的力量往安子镇集结。 被江恩侯夫人与永定侯夫人联合出钱收买的江湖人动作更快,迅速找到了废弃的村子附近。 第118章 收割者 虽然不曾明说,可大家颇有点心照不宣,抱着沉甸甸的秘密,所有人在匪窝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在江匪眼中,这些人突然就老实了,认命了,把所有的事情真的当做家事一般认真负责,尽量做到完美。 一个传一个,互相影响,连简小哥抄写文书的时候,字也周正许多,越发得到信任。 营地里的变化太明显,大爷高兴啊,这是不是代表他管理的能力提高了? 当晚让厨房做了菜,拉着三爷、奎二好好地喝了几杯。 “果然有道理,人只要觉得性命无忧,又被好吃好喝地善待,哪里不能扎根呢?大夫人毕竟是大家闺秀,看得就是明白。” 三爷趁机捧着大爷大夫人,谁让大爷最在乎大夫人呢?! “是啊,当时把她留在身边,我也是真心以待,才打动了她。若是营地里的人懂事,将来把家人带来,也不是不行,我们也需要不断壮大,需要繁衍。” “格老子的,大爷也学会文绉绉的了。不管其他人,奎二我是铁了心跟着大爷、三爷,跟着主公。” “好,咱兄弟把主动交待下来的事办好,主公必然不会亏待我等,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指日可待,再喝一杯。” “干!” 肖娘子白日里拘着宝昕,看她择了菜就撵她去睡觉,晚上宝昕还要出门,干的是夜猫子的活。 “婶子,大白天的睡觉,不好吧?” 宝昕的确有些睡眠不足,主要是太兴奋了,还有几分担心,怕箭塔上的箭支伤着他们。 一晚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又噩梦连连,现在眼圈都是青的。 这应该是兴奋过头了吧?! 多多婶也劝她:“小孩子就是要多睡觉,才能长得高。也是个可怜的,营地里好像就没这般大的孩子,太小了,哪里离得开爹娘。你婶子心疼你,多多婶也不是个恶人,没啥事,去睡一觉,就当猫冬好了。” 肖娘子替她掖好被子,轻声道:“你晚上还得出去,现在必须好好休息。你想啊,你这个岁数正是雷打不醒的年纪,你这黑眼圈不是告诉所有人,你没睡好吗?就算不怀疑你,也会好奇地探究一番。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这是匪窝,贼匪手里染着血腥呢。” “婶子,我知道了,我一定放下所有思虑,好好休息。” 宝昕也是有些后怕的,若是因为她的大意陷大家于危险中,她就太对不起大家了。 晚上的雪下得更大了,宝昕不觉得冷,反而觉得热血在燃烧一般。 “今晚应该会有消息了吧?” 常听说边关报急总是八百里加急,这里离京城不过百里,想来应该早有消息了。 刘木根是稳重的性子,“不到最后一刻,不敢肯定,总得多做些计划才好。你小心些,随机应变好了,若有不对,先回京城也好,不必以我们为念。” 他们不过贱命一条,侯府的姑娘怎么也比他们金贵。 宝昕肃然:“胡说,我会跟你们一起离开的。” 白了刘木根一眼,钻进了鼠洞。 今晚严明被抽调到后山,只有刘木根一人守护。 虽然有云犀珠,可宝昕还是不放心,爬一段就悄悄回望箭塔,今日雪大,箭塔看起来模模糊糊,就这般耽搁,她还是很快地离开了箭塔可视范围,飞快地爬到主道。 咦,自己来早了,阿摩哥哥他们还没到?她是站起来还是这么趴着? 刚想起身,两骑快马在废墟前停下,有两人跃下马来,宝昕惊喜回头:“阿摩哥哥。” 那两人手持弯月刀,在宝昕直起身的时候,对视一眼,点头,足下一点,弯月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 幸好两人离宝昕还有十几步远,宝昕赌了一把,赶紧趴下,飞快爬行,趴在昨日与秦恪他们说话的地方就不敢动了。 若是被发现,她只有死路一条。 看这两人,好像并非江匪,究竟是什么人,不问情由,对个面就想杀她? 双方好像有默契一般,都没发出任何声音来,对方连质问一声都不曾,可见早就通过某种渠道认识了宝昕。 宝昕一颗心跳得飞快,小心翼翼地呼吸,惟恐被两人听了去。 “丫头不见了,难道刚才眼花?” “两人一起眼花?快找,应该就在这附近。江湖上能人多,异宝多,谁知道那丫头得了什么造化!一万两,也算值钱了。不过半月为限,没多少时间磨蹭。” 两人也不胡乱翻查寻找,冲着雪地胡砍,好像划定了一个区域,每个地方都要划伤几刀,非常狡猾。 宝昕躲避的位置,正在他们划定的区域,找过来是迟早的事。 这什么云犀珠,太鸡肋了,怎么就不能直接把她送走,直接回家多好?! 要不然,就是无论她什么姿势都能保证她不显形,可石修说她动作起来还是能发觉的。 鸡肋啊! 还好,她爬过的地方没留下痕迹,否则,就是隐形,她也会被发现,顺着痕迹就能找到了。 又一刀,砍在宝昕身后两步处,宝昕颤抖起来,动,还是不动?这些人是江湖人,若不是风雪阻隔视线,他们飞刀杀人也是能做到的。 感谢大风雪! 阿摩哥哥怎么还没来?今日她不过早来一盏茶时间,他们也不该耽误这么久啊。 “什么人?” 又一群人冲了过来,下马,与那两人打到一起,除了最初的呼喝,只剩下刀剑的碰撞声。 “呼!” 宝昕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来得及分辨人声,她只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希望这些人不是要她命的小鬼儿。 “弯月刀?这是江湖上杀手组织的人,收钱替人收割人命。” “这些人是问不出话的,杀。” 诶?这两个声音有点熟悉呢。 宝昕挠头,她一动,就被人发现了,两声闷哼,使弯月刀的两人躺在了雪地上,其中一个滚到宝昕身后,宝昕转头,与他瞪得溜圆的不甘心的大眼对上,打了个寒颤。 “什么鬼?” 雪片密集,有人伸手将宝昕拎起来,宝昕已经没有反抗的欲望,只盼望秦恪他们快来,也许还能让她留个囫囵尸体。 “九姑娘?诶,是九姑娘,九姑娘怎么在雪堆里?” 宝昕一听这话,精神来了,因为她不用死了。 她被放在地上,抬头,“王管事?行正?不对啊,行正,你不是在书院伺候我哥哥吗?你跑了,他怎么办?” 他们一行来了十多人,难怪可以杀掉使弯月刀的家伙。 行正嘿嘿笑,指着不远处尚在马上的身影:“你看,那是谁?” 第119章 如你所愿 风雪扑面,雪花沾在宝昕长睫毛上久久不化,她用手拂掉,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哥哥!” 她就知道,爹娘、哥哥姐姐一定不会放弃她,他们不会不如阿摩哥哥一个外姓人的。 牵挂他们两世,为他们牺牲一世,真的,很值得。 虽然她的牺牲,现在看起来很可笑。 允知将手里的剑扔给行远,跳下马,大步走过来,脱下银鼠披风裹住宝昕:“坏丫头!别哭,小心脸皲了。” “哇哇,哥哥啊,我可想你们了。” 披风里全是哥哥的温度,宝昕紧紧搂着哥哥的腰,哭得打嗝儿。 没办法,外面太冷,冷气吸进去控制不住打嗝儿。 允知很久没哭过了,可这个妹妹老出状况,害得他在最近两个月哭了几次。 还以为,得在江湖上游历一辈子了,是生是死总得有个结果不是,否则,他也没脸在书院、在家过安生日子。 护不住胞妹,那会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妹妹啊,你就安分点好不好?再出状况,你哥哥我就要早生华发了。” “噗!” 宝昕被允知逗笑了,哥哥这话,好像在训女儿好不好? 擦掉泪,摸摸哥哥玄色锦袄:“哥哥啊,你这一跑可不能穿了。” “能,还得留一辈子。等你嫁人来了,告诉你的孩子,你娘不听话,还哭坏了舅舅的衣服,能不能赔一件啊?!” “哥哥!” 什么话嘛,居然拿这个来打趣自己。 “我不会嫁人的。小心我记下你的糗事,将来告诉侄儿侄女,哼!” 王管事松了一口气:“在避风处说话吧。” 他们将马牵过来围住,他们在外围警戒,由着兄妹俩说话。 “哥哥,你怎么找来的?” “秦二在出城时,就留下联络方式。咱人手有限,天大地大不能乱闯不是,又没有信鸽,但是遍布东华国的是什么?驿站。他就说大家多到驿站送消息,若有确切消息,不能说你的名字,只留暗号。” “诶?暗号?什么暗号?昨晚我见过他,他可没说。” “只要在驿站发现‘胖冬瓜在某某地’,那就是说你在某地,赶到那处驿站,就能知道详细消息,还有附图。” “丢人啊,那大家都知道我是胖冬瓜了,秦二太可恶!” “在说我吗?” 秦恪绕过马匹,笑盈盈地走过来,宝昕偏头,那两具尸体早处理了。 “哼,你来晚了!若不是我哥哥赶到,我就只剩下尸体了。” 秦恪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允知将先前的事告诉了他,他很自责:“我应该让石修他们先来。” 石修探出头来:“九姑娘,公子昨日被箭塔所伤,又因为见到你喝了两杯酒,下半夜起了热,朱老汉去帮他寻草药,摔伤了腿,我们就耽搁了。” “果然还是伤着了?” 宝昕忍不住又想哭,秦恪安慰她:“没事,现在没事了。谁想对付你?” 允知道:“也许不是对付,只是觉得妹妹真的没了更好,就不必担心损了他们的名声。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谁有必要这么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可以带妹妹回家了吧?” 安子镇的驿站只有宝昕的一些情况,匪窝的事不能说太多,所以,允知并不知道宝昕还得回去。 等秦恪与宝昕将情况告知,允知沉默下来。 “我不同意,不能让妹妹再进匪窝。明明已经找回了活生生的她,若是……我可受不了,想一想都呼吸困难。” 秦恪愕然,他也是一样的感觉,果然把她当做了嫡亲的妹妹。 “我也不舍得,不过,我尊重她的选择。” 允知推了宝昕一把:“不许回去,你逞什么能?!你以为自己是菩萨,普度众生?你还是奶娃子,你想想你六姐姐,想想娘亲,想想不顾一切辛苦奔波的你的阿摩哥哥,你是不是应该听我的?” 宝昕语结。 可想起肖娘子温暖的双手,想起严大哥的关心,想起刘大哥一路相护,想起……她不忍心。 “哥哥,我不想着一辈子都生活在愧疚里,不想生活在噩梦里。我若弃他们而去,这一生我都得不到安宁。哥哥,我还没告诉你呢,我有宝贝。” 虽然这个宝贝很是鸡肋,可是,能在紧急时候保她一命,这不久行了?她又不做打家劫舍的盗匪,足矣。 允知见识了她的宝贝,半晌才道:“也好。不过,我们以三日为限,若朝廷无动静,你必须离开。否则,我就带人冲进匪窝。” 反正,翻花楼掀匪窝的事,这一路做了不少。 秦恪拍拍允知:“刚得了消息,现在是这样安排的。他们会先遣人控制后山,再毁掉箭塔,那时候,就是所有人逃离的时候。以紫焰为号,你回去后知会刘木根。” “那如何保证妹妹的绝对安全?” “我建议,瑾儿还是从鼠洞离开,这样就能保证她的安全。” 宝昕觉得不妥,可又说不出原因。 其他人从营地进口逃离,贼匪不回砍杀、射杀他们吗? 怎样才能救出所有人呢? “你们还是好好合计合计,最好能全部安然。” 秦恪与允知对望,这很难。 “最迟后日就会有动静,你们要做好准备,保证自己在这段时间的安全。” 允知和秦恪都很兴奋,甚至因为兴奋有些颤栗,毕竟他们还不曾布置过参与过大场面的战斗。 “后面,或许还会有人赶来,得布置人手,不能惊动了江匪。也是运气,天冷雪大,否则江匪频繁出入,很容易发现这里不对劲。行了,该回去了,明晚就别出来了。让刘木根留心,后日紫焰一出,赶紧离开。” 秦恪与允知护送宝昕回营地。 秦恪与允知趴在雪地里偷偷打量箭塔:“箭塔很高,上面的人若是被除掉,下面的人要补充上去需要时间。对付地面的就简单多了。只是不知道每次箭塔有几人巡防。” “边关是几人巡防?” “边关箭塔比这个大些,每次可容六人昼夜不停地巡防。估计匪窝与军营有些联系,否则哪里学来这些手段。” “把箭塔上的射手全部射下来,也不难。” “可难免伤亡。” “伤亡?什么战事能避免?当然,也可以炸掉,就是麻烦些。” 布防一座箭塔,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炸掉还真是不错,但是,必须同时炸掉。 “我看行。” 四座箭塔在营地内部的四个角落,不像边关,每个城门附近两座箭塔,比这个可要牢固许多。 想办法潜进去,预埋火药,再端掉匪窝轻而易举。 “那,要不要将鼠洞掏大些,你们安排瘦些的人进去布置火药?” “可以,但是要千万小心,打赢很简单,我们只是希望如你所愿。” 如宝昕所愿,尽量保证无辜者的性命。 第120章 紫焰绽放 宝昕飞快回了营地,将消息反馈给刘木根。 “严大哥还没回来?他们想潜进来,也不容易,掏鼠洞可是技术活,挖偏了挖狠了,都会垮塌。” “那怎么办?” 宝昕还在纠结,刘木根替她做了决定:休息。 “他们会想办法的,你个小娃子就别操心了。” 其实,宝昕进了营地没多久,秦恪他们就被叫了回去。 根本不需要挖鼠洞,太子妃交给昌义先生的人赶到了,个顶个的高手,不动声色就能如风一般越过高墙潜入营地,绝对比朝廷大军精悍。 宝昕躺在床上还在为如何挖鼠洞费神,有人就将秦恪的纸条送到了她的手上。 宝昕处于呆愣状态,这些人的身手也太好了吧?既然这么厉害,早做什么去了? “刘大哥,我们的安全多了一重保障。” 刘木根也有点发傻,这人的身手,绝对远超青龙卫。 这时的主道非常热闹,当然,也不能说热闹,是人多,但是很安静。 秦恪无法,只好把人全部带到了朱老汉家里。 朱老汉伤了腿,知道他们有要事,也不打扰,让他们一切自便,自己躲进屋子里,流泪。 “老伙计啊,看来,你的仇能报了。” 那里面躲着江匪,他知道,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送出消息还能保住性命。 他年纪大了,不想横死,只想寿终正寝。 挂着老伙计的事,他良心不安,现在,终于可以安心养老。到地下见了老伙计,也能拍着胸脯告诉他,对得起他! 抹了一把泪,他嘿嘿笑。 打从第一眼,他就看出那小子不是个普通人。虽然还小,身边人对他的恭敬,也不是普通富商、官家能有的做派。 他年轻时候在外东奔西跑,察言观色是生存之道,知道他们不是来寻亲的,倒像来解救人的。 除了废墟深处占山为王的贼匪,还能是谁?! 那里他也曾远远打量,他无计可施,现在终于等来机会,他付出什么都要支持他们。 今晚赶到的,有庞维翀、江云接一行,陆轩他们,宁世昀带着小益小康也到了,还有太子妃交到昌义先生手里由张勋领头的暗卫。 “允知,你刚见过你妹妹了?你怎能允许她又回去?” “见过了。我有什么办法,她说那里面有人有恩于她,她不想一世不安。” “有这么严重?她就是太倔强。” 宁世昀起身拱手道谢:“小女之事,劳烦大家了,谢谢!” 众人回礼,都不是冲着侯府的面儿,而是喜欢宝昕、怜惜她。 众人仔细商议如何行动,小康小益提议等一等,他们只是配合,主要的战事由上面决定。 秦恪诧异地看他们一眼,老爷子相帮不奇怪,可小康小益对皇帝这般恭敬,倒是有些怪异。 娘亲手里的暗卫是舅父一手训练出来的,身手了得,待他们将火药布置好,除掉箭塔,他就会带他们离开,不想他们暴露于朝廷大军跟前,免得皇帝祖父瞎猜疑。 王管事突然进来:“侯爷到了。” 宁世昀惊愕不已,那个要放弃自己嫡亲孙女的人,也会赶来? 他赶紧迎出去,宁侯爷大步走了进来:“现在什么情况?不是说只能晚上行军吗?小九儿没事吧?” 彼此见礼,把里面的情况全部交流完毕,宁侯爷肯定地说道:“估计明日就会开战,不可能拖很久,你们要把小九儿护好才是。” “小康小益,你们能不能想办法打听一下,究竟是个什么行事原则?” 小康小益点头,拱手告辞。 现在这么多人,不用他们时时守在跟前,早些完事早些回京。特别是,能顺便将风雪夜被劫杀的事了结,也能消一消陛下的气。 所以说,九姑娘失踪也算是好事。 刘木根一大早心不在焉,他要去工匠坊,该怎么查看紫焰? 虽然说可能是明日,万一是今日呢? 严明一大早从后山回来了,脸色有些苍白:“你们不知道,我在后山看见了什么?” “什么?” “盔甲、兵器、火药,他们还在研制火器,据说得了海外的图纸,做成可远距离杀人,比弓箭厉害。不过试制两年还没成功。若是能拿到图纸,必是大功一件。” “图纸在哪儿?” “后山山体挖空了一部分,里面做成库房、制作室,图纸就在十八间制作室之一。” 十八间啊? 所以,若想拿到图纸,山不能炸毁,只能占领。 东华国有火药,但是只局限于燃烧爆炸、制作烟花,还从未想过制作火器。 远距离杀人,还比弓箭厉害?宝昕摇头,难以想象。 刚到厨房,又接到送来的纸条,秦恪说了现在的情况,承诺每隔两个时辰送一次消息,若有变化,会马上遣人知会。 宝昕也将后山的事告诉他们,怎么做她也就只能听他们的了。 严格说起来,她和秦恪、允知都是孩子,这些事还轮不到他们操心。 看见热情白胖的多多婶,宝昕的嘴唇动了动,她不能告诉她,因为她与大夫人交好,万一……到时候招呼她离开就是。 刚择好一筐菜,刘木根来了,笑嘻嘻地伸出右手:“我的手伤了,所以,先到厨房帮忙。” 午饭刚做好,严明过来了,悄悄告诉宝昕,有人找到他问及后山事,他把里面的大概情况描述了一番,还指了路。 “不会有事的吧?” 那人几个闪身就没了影儿,严明又是佩服又是担心。 他们都不愿意单独待着,在一起说说话,心里没有那么惶恐。 傍晚,一道隐藏在雪花中的紫色焰火划过天际,慢慢凝聚成一条龙,又慢慢散开,那淡淡的色彩,不仔细看还不容易发现。 “紫焰绽放,快,准备离开,我去叫他们。” 简小哥、曾大哥、严明、肖娘子全部集结到一处,多多婶看出了问题,很伤心:“你们以为我与大夫人交好,就是她的人?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宝昕无语,“婶子,不是这样的。算了,不说那么多,先躲一躲,安全了我们再出去。” 战事结束很快,面对朝廷派来的上千大军,江匪毫无反抗力,瞬间被碾压。 箭塔没有被炸掉,秦恪的暗卫盘旋而上,悄无声息早就干掉了巡防值守的射手。 所有无辜的民众排队走出营地,按照朝廷拿到的名册点名。 “小九儿,走啊。”允知带人来接他们,宝昕他们才从厨房角落里鱼贯而出。 “阿摩哥哥呢?” “他带着庞维翀、江云接他们先走了,约定京城见。” “抓住大爷、三爷他们没有?” “交给朝廷大军吧。后山他们已经接管了。” 宝昕拉着肖娘子的手:“婶子,跟我去京城吧?” 肖娘子笑了:“不必,我听你的,回家看孩子,养老去。” “严大哥?” “我还要去找妹妹。” “唉……那要常联系哦,否则我有消息了通知不到你。” “嗯,我每个月送封信来。”严明笑嘻嘻地点头,右颊还有一个酒窝。 “简小哥,加油哦,京城等你好消息。” 简小哥背着手:“会的。” 辞别众人,宁世昀将宝昕抱上马背:“回家?” 宁侯爷摇头:“为了小九儿好,先到武阳,另有安排。” “父亲!” “放心吧。你也许久没见过你祖父祖母了,见见何妨?允知一起去。” “好。” 宁世昀刚想纵马驰骋,宝昕突然看见人群中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那个将她的木盆勾到大船边的人。 “那……那个,贼匪。” 混入人群的奎二两眼一眯,伸手夺了旁边兵卒的雪亮砍刀,一个旋身,砍翻了身边两人:“娘的,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居然掀了我们的营地,我杀了你们,死小子,受死吧。” 随手又砍伤两人,将刀向宝昕掷来…… 第121章 如蝇随行 雪亮的砍刀闪着寒光,刺疼了宁世昀的眼。 想迅速躲避,可他们骑在马上,马的反应速度哪里能跟人比,而且人在马背上也不比脚踏实地时灵活。 奎二刚做出手腕翻转投掷的动作,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下完了。距离近目标清晰,身手如奎二,绝不可能失手。 大家已经飞快地在脑子里提前预演那副惨象:小哥儿被刀击中,惨叫一声软倒在他爹怀里,运气好些,可能他爹护着,凭奎二的力气定然一刀双雕。 啧啧啧,想一想那血流马背的凄惨景象,心软的已经准备抹泪。 而被俘的贼匪也兴奋了,准备喝彩。虽然奎二爷装被掳掠的人有些失了英雄气概,但不妨碍他们对奎二武艺的推崇。 这么近掷中丈把远的目标,不跟玩似的?! 宁世昀武艺一般,泰永泰学他们离得又远,来不及救,允知离他们也有几丈远,宁世昀侧身将宝昕搂住,好不容易找回了乖女儿,他不许他的乖女儿再受到伤害。 千钧一发之际,奎二身后一个肥胖的身影如一颗大大的雪球一般滚过来,一个纵身砸向奎二,奎二全部注意力在宁氏父女身上,不防有人从身后攻击,被扑了个实在,塞了满嘴雪泥,即将脱手的砍刀也就变了轨迹。 “砰!” 砍刀斜插入不远的雪地里,奎二两眼通红,不甘地直“呜呜”。 娘的,死肥婆,坏老子大事! 所有的责骂都被堵在了嘴里,奎二额头青筋直跳。 “坐死你!坐死你!” 多多婶一身肥肉不是白长的,颤颤巍巍,随着她的起落跳动。没有夏天的油腻,多多婶此刻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 多多婶脸上挂着笑,眼睛里却不断滴落泪珠,她把所有的烦闷与对将来的茫然全部发泄出来。 “老娘在这匪窝耗了两年,过了两年提心吊胆的日子啊,我想回家,想我的闺女,想我的儿子啊!可是,也许我已经没有家了。” 女人,无论年纪大小,进过匪窝,就算全身而退,夫家未必还能容下她。 一时间,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被抓的江匪也茫然了:为了撇清关系,他们拿性命换钱养着的大家小家,还能认他们吗? 兵卒拉开多多婶,将奎二抓起来,捆得扎扎实实的,还用刀背使劲砸了他几下,拼命挣扎的奎二消停了,只是那双瞪着宝昕的眼快跟牛眼差不多了。 “多多婶!” 宝昕伸出右手,竖起大拇指,觉得不够,又伸出左手:“多多婶,你可真厉害!谢谢你。若是过不下去,到京城来,咱合伙开个点心铺子,一定能过得滋润。” 多多婶抹掉泪,吸了吸鼻子,大声道:“好,若是家人不容,我看一看孩子就到临洛城来。你可别嫌弃婶子。” “那不能,等着你哦。” 多多婶红着眼圈笑了,一口白牙亮瞎人眼。 宁世昀无奈摇头,这小丫头,要拉拢多少人挣多少钱啊?! 允知让人悄悄告知多多婶地址,一行人先行离开了。 宝昕回头,看见兵卒带了不少年轻姑娘出来,她想起初来时孙哥说的话,想来那就是锦绣花坊的姑娘。 小家碧玉型?这一辈子都毁了。 宝昕不由庆幸,幸好她是小子装扮,幸好她的朋友她的亲人没有放弃。 幸好! 至于匪首是否束手就擒,宝昕不关心,那是朝廷事,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做官,就别管太宽了。 “小九儿,见到曾祖父、曾祖母乖巧些,他们得知你的情况,很是怜惜你。” “嗯,我听祖父的。祖父,曾祖他们还能动弹吗?” 祖父都老了,曾祖应该更老才是。 “当然能,还挺精神,你见了就知道。” 前世到死,她都没见过曾祖,今生还有这样的福分,算是很好的转变吧?! 安子镇,众人认为早就离开的秦恪出现在客栈,一直在等消息。听张勋回报说宝昕顺利离开往武阳去了,这才与庞维翀、江云接他们离开客栈,准备赶回临洛城。 庞维翀打趣道:“你也真是奇怪,都走了九十九步了,不差这一步吧?” 秦恪勾唇:“寻宁三是我自己的事,若牵扯上朝廷,难免被人猜忌,麻烦。这次劳烦庞大、江兄了。” 江云接嗤笑一声,也不知道秦恪站在什么立场上替九妹妹道扰,转过头去没理秦恪。 庞大摸摸鼻子,冲秦恪挤了挤眼,“走吧,百多里要不了多久。等宁三回来,可要让她好好请次客。” 陆轩上前,与秦恪并辔而行:“公子,您不是出了钱让船家寻人打捞吗?他告诉我们,死的送到了义庄,活的送去了药铺,我算着钱用得实在,又给了他百两,不能让他白辛苦不是。袁为忠手里有宁七爷给的拐子的图影,船家说救了那个男的,送到了药铺。” 也是孙老头运气好,跳船时被船体碎块砸中后背,血流多了,晕了过去,这样反倒漂流水上留下一命。 不过也算他运气不好,被人救起,到现在还没醒,否则也足够他离开了。 “图影?那想来没错。你带人去将孙老头带回临洛城关押,怎么处理,问九姑娘,她总得出口气。侯府作妖的人也给盯紧了。” 侯夫人不是一直看七房不顺眼吗?这次就得狠狠打她的脸。 石修、邵子坤无语,公子,那是内院事,还是别人家的内院事,您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嗖,”一支利箭穿透风雪突兀地向秦恪飞来,带着凛冽的杀气,秦恪迅速低头趴下,箭支擦着头皮飞过去,散掉了他的头发。 大意了,忘记自己只要出城,就会成为别人狩猎的目标。 张勋带人四散而起,两边屋檐的十来个射手被全部剿杀。 能被派出来执行任务,自然有其长处,不过面对张勋他们的鬼魅身手,那是还无还手之力的。 “没留活口?” 张勋低头,他们的原则就是闪电一般解除危机。 活口?能问出来吗? 秦恪有些烦躁,“算了。他们就如苍蝇一般,时不时就要跳出来,这是逼着我去争去抢?希望他们不会后悔!” 秦恪此时深深体会到,有一批听话懂事的暗卫,是何等重要! “公子,对不起。” 张勋没跟人道过歉,可看见公子眼中深深的失望,他有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用道歉,我明白,谢谢你们这次相帮。” 雪天路滑,凌晨他们才进了城,辞别江云接、庞大,秦恪带着人回了别院。 太子妃早得了消息,一直在别院等着,就算疲倦到了极点,她也不愿意去歇息。 她只此一子,投入了所有的关爱,可儿子才多大,居然为了救个小姑娘冒险出城,她的心酸酸的,很是复杂。 秦恪走进别院,看见灯火如昼的花厅,愣了愣,进去,太子妃一脸沉思地缓缓抬头看着他。 第122章 亲情 看虞氏一脸疲色,秦恪很心痛,他又让娘亲操心了。 “娘,不是送了信给您吗?您怎么又出宫了?快去歇息,否则身子可受不了。” 虞氏打量他:“你这穿的什么?猞猁皮、兔狲皮,还有什么?” 秦恪嘿嘿笑,端起虞氏手边的热茶灌下一杯。 “事急从权,没那么多讲究。好看吧?听说这是辽东的款式。” “嗤,像猎户一般,巴不得把打到的所有皮子穿在身上。” “错了,好的皮子他们舍不得用,那得卖钱。” “嗯,看来出去一趟,又进益了。你这般高兴,宁九娘安全了?回京城了?” 秦恪笑了:“安全倒是安全了,还没回来。宁侯爷要带她去武阳,见过太夫人再回来。娘,谢谢您借我暗卫,可得用了。” “娘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娘想争取的,也是为了你,别跟娘客气,娘会觉得生分。宁侯爷还是有点脑子嘛,还以为他会放弃呢。” “娘的意思是?” “在武阳走一趟,不会再诱人质疑九姑娘的去向,病也好,掳走也好,不会再被人嘲笑,保住了侯府和九姑娘的名声。” “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秦恪挠头,若有所思。 “姑娘家,年龄再小,名声也是很重要的。试想,若小姑娘跋扈之名在外,长大了谁愿意结亲?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结亲?九妹妹怎么能跟人结亲呢?!” 虞氏摇头,这孩子…… “阿摩啊,你出门,可知道娘有多担心吗?你才十岁啊,怎能冒如此大的险?!宁九娘自有亲人,哪里就轮到你这么个外人操心呢?你把对外人的用心,用些到家人身上,不行吗?娘若失去你,娘还怎么活?” 秦恪叹气,蹲在虞氏身边。 当日他悄悄出城,就是怕娘亲阻拦。 毕竟,那是看不见的前路,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 “娘,宁九娘的命是儿子救的,儿子不希望她就此失去性命,否则,当日还不如不救。她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人在匪窝,为了无辜百姓的性命,她宁愿回到匪窝,协助朝廷剿匪。娘,儿子是小,可宁九娘更小,还不足五岁,儿子还不如她吗?她这样的人,值得以命相交。” “以命相交?她是个姑娘家。” “那又怎样,我视她若亲妹,咱这兄妹情分能延续一辈子的。” “呵呵!” 虞氏不由好笑,她这般计较做什么,孩子还小呢,说着孩子话。 姑娘家一旦说亲嫁人,还能与外人延续一辈子的兄妹情?恐怕见面都不容易了。 傻瓜。 “算了,娘只希望你做什么前,想一想娘亲。有机会让娘亲见一见你的九妹妹吧。对了,你爹问起过你。” “哦,那又怎样?我最迟正月十五就离开,难道还会碍了他们的眼?” “他觉得你应该去见他。” “不必,儿子不想背负那些克亲的恶名,他要长命百岁,还是远着些好,他又不缺儿子。娘,您什么时候再生一个吧,弟弟妹妹都好,儿子喜欢,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儿子很喜欢。” 虞氏红了眼圈:“好,娘知道了。你去洗一洗歇了吧,换下你这身皮。” “嘿嘿,知道了,娘也早些歇息。” 虞氏看着秦恪离开,召了张勋询问:“一路可顺利?” 张勋本就想禀告此行状况,将所有他知道的细细说来,说到遇刺一事,虞氏冷笑:“陛下尚好,他们就迫不及待,怎么轮也不会现在就落到他们头上。皇后娘娘不爱理事,也不会眼看东宫混乱给别人机会。” 看张勋欲言又止,虞氏摆手:“你们先歇息吧,辛苦了。有需要我会再知会你们的。” 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 虞氏长叹:也许,是该忍气,再生个孩子,这样儿子也不会太孤单。 王氏自从得知宝昕平安之后,心情好了很多,这一放松,不太明显的孕吐却开始了。 “娘,您得调整心情,放轻松才不会孕吐。” 宝玥很担心娘亲,更担心妹妹回来会责怪她没照顾好娘亲。 “傻丫头,娘亲现在可轻松了,没事,吐几天就好了。其实就是闻不得异味,没那味道刺激,什么都好。” “娘,女儿已经让他们把熏香都收起来了,厨房做的菜也很清淡,今日还做了鱼,一点腥味都没有。” “可是,我今日不想吃鱼吃菜。你跟尤妈妈说一声,擀面条,煮好面条不加汤汁,放辣子,放醋,不要葱蒜,就这么干拌着吃。” 一边说,王氏一边流口水,巴不得立即吃到口,馋相十足。 宝玥捂嘴笑:“娘,您这样子,跟妹妹好像哦。我听起来就噎得慌。” “我也不想这样,可能是你弟弟想这么吃吧。” 云满到厨房吩咐,回来时带来了宝怜。 “五姐姐,快过来,今日娘亲要教我们如何准备新年宴会。” “七婶和六妹妹心情不错啊?!有什么好事?七婶好些了?” 好几日没来,也是知道九妹妹出了问题,宝怜不敢问不敢打听。 今日宝玥遣人叫她来,她只想逗七婶开心。 “很好,没事了。” 王氏抓着宝怜的手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婶子愿意教你。明说吧,你九妹妹完全没事了,在武阳陪陪你们曾祖母,过些日子就回来。” “恭喜婶子,这是大喜事啊。对了,九妹妹的屋子可得打扫薰热,要不九妹妹回来,那被褥能舒服?” 王氏拍手:“对对对。金妈妈,你告诉童妈妈,宝昕屋子里的被褥隔日一换,每日熏她喜欢的冷梅香,还有,屋子得暖和,炭不够来回我。” “七婶,怜儿再多句嘴,以前听人说,屋子里几日无人睡,会冷浸浸的,刺骨,从今日起,让童妈妈带着丫头仆妇在那屋做针线说笑,用人气暖屋,九妹妹回来,那才是真正的暖和。” “哎呀,从来没想到,怜儿还是这样的伶俐人,细心。我是有了身子脑子不够用了。金妈妈,记住没,一定要转告童妈妈。罢了,你把童妈妈叫来,我亲自吩咐她。” “少夫人,您就相信奴婢吧,这么点事奴婢都说不清,不如撞了豆腐算了。” 宝玥呵呵笑:“金妈妈,豆腐干还是挺硬的哦。” 王氏点了点宝玥:“坏丫头,金妈妈白疼你了。” 宝怜用过午饭才走,王氏吃了面很满足,将暖炉放在怀里,压住反胃的感觉。 “让人将庄子里的香芸香薷送到武阳去,瑾儿回来,丫头不在身边,说不过去。说我们欲盖弥彰也罢,表面上拿不出证据,别人说嘴也无法理直气壮。” “奴婢这就通知苏管事。” “嗯,将消息慢慢散发出去,就说九姑娘病好了,疤痕也淡了许多,快回家了。” 王氏**着肚腹:“宝宝,乖乖的,你姐姐就快回来了,她很爱你,很期待你,你可不能辜负她的期待。” 果然,消息传出去,嫡房很快就有了动静,连侯夫人也坐不住了,特地下了帖子请钟氏前来一叙。 第123章 各有应对 宁宝祺听说九妹妹快回来了,倒是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特地让人请了宝筌宝筝前来教导。 “若你们是庶房姐妹,我是懒得叮嘱的。他们有什么样的将来,都不可能超越我们。嫡房的尊贵,那是任何人无法遮掩的。你们不许再为难九妹妹,不许乱说话,在人前一定要善待九妹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听见没有?” 双胞胎太顽劣,不恐吓他们很难让他们害怕。 而双胞胎也鲜少有害怕的人,宝祺正是其中之一。 “我们嫡出三房必须抱团,若风光被庶房占去,可就没脸做人了。以前,是我想差了,管他们如何能耐,必然成为我们的垫脚石,成全我们的风光。” “善待他们,那是我们大度,是身为嫡房的胸襟。谦和,加上善名,我们的日子不会难过。一定要把我的话听进去,放在心上。” “二姐姐,我们知道了,不需再吩咐。” “嗯,你们乖就好。九妹妹很快就回来了,该怎么做,该如何面对,这几日好好想一想,哪怕装,你们也必须在人前给我装得姐妹情深。” 宝筌抱住宝祺的胳膊:“做得好,有没有奖励啊?” “有,送你们一套祐盛珠宝行的首饰。三百两内,任选。” 其实严格说起来,宝祺是很大气的,难得又长了一副清雅的模样,人前若刻意,没人不会喜欢她。 宝祺暗想,妹妹们叮嘱过了,祖母那里还应该劝一劝,否则祖母吃亏,就是嫡房吃亏。 褚氏早得了消息,给钟氏下了帖子,约她来喝茶小酌。 钟氏来得很快,笑嘻嘻地:“妹妹请我,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没有,反而是不好的消息。” “怎么说?” “死丫头要回来了。” “居然没能处理掉?嘶,这可麻烦了,会不会泄露……” “他们做事是有原则的,不可能泄露。只是事情没成,估计钱也拿不回来了。” 褚氏倒是不心疼钱,她只恨没达到目的,还得看死丫头在她跟前蹦跶。 “唉,想一想就头疼。” “要不,你将他们七房分出去算了,大不了给一两千打发,太划算了。” “侯爷不会同意的,他就想把那贱女人的孩子拢在他的翅膀下,照看着。” “佟姨娘?不是都送到重兴农庄多年了吗?你还酸个什么劲儿,多大把岁数了!” 小姑子有时候就是拎不清,以为自己是老封君呐,想起算旧账?那真正的老封君还在武阳,老侯爷也还健在,惹下祸端,那两位站出来,小姑子就得趴下。 “心不甘。侯爷能耐啊,能抢在我前面将佟姨娘生的闺女嫁到良靖伯府,那本来是我想定给茹儿的。一去就是世子夫人,没两年就成了伯夫人,多大的福分呐。” “人家一介嫡出愿意娶庶房姑娘,那也是看在几代相交的份上,而且,也看上了那一房,你难道不明白?还说茹儿,唉,陈年旧事,罢了。” “好吧,这就不说了。老七娶妇,口口声声说由我做主,结果,还是给老七订了江南王氏的姑娘,还是嫡出。别以为他们遮掩得好,王氏的嫁妆可不薄。” “得了吧,庶房媳妇儿的嫁妆你也看在眼里?顶天值个几万两,你有这般眼皮子浅?还是想想怎么应对九姑娘的事吧,无论她是病还是被掳,身为祖母都得有个态度。” 褚氏烦闷地将杯盖重重地敲在杯子边沿:“七房与我相克,就看不得我过安生日子。好端端的赏梅会他们扫兴,现在又要回来扫我的兴。你说王氏的嫁妆,真的值几万两?” 钟氏无语,侯府出去的姑娘,这么没有出息,是不是婆婆亲生的啊? “京城世家名门可都等着看九姑娘究竟怎么回事呢,你就拖着不管吧,小心打脸。” “一个个的,吃饱了撑的。” “可不是!好事记不得,坏事记千年。还记得淮南巡抚甄家吗?他家长女从江南探了外祖母回京,出事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十几年了,好事者看见甄老夫人还常问起,专挑人家痛处。” “我明白了。” “这段时间很多人家举行赏梅会,你都得去,带所有的孙女去,大方地回应,这样侯爷也不会给你脸色看。” “嫂子,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做到位,哪怕那事有风声传出来,侯爷也不会相信?” “明白就好,别说出来,身边的人也别说。我们都没有自己出面,谁也不知道。” 褚氏想了想,大声叫沈妈妈进来:“你到祐盛珠宝行选两套适合九姑娘的首饰,再去锦涟绣房选三套新衣,全部送到七房去,等九姑娘回来就有新衣服穿了。记住,要把消息传出去。” “奴婢明白。” 钟氏暗自摇头,都说活的时间越长,越是老辣,小姑子却是越发糊涂,以前的精明去哪儿了? 若不是看在侯爷面上,她也懒得蹚浑水。 做人媳妇儿,难呐。 宝昕他们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了武阳。 武阳的天气比临洛城暖和些,偶有零星飞雪,大雪倒是没有。 宁世昀跪下雨老侯爷见礼:“孙儿见过祖父,见过祖母。” 老侯爷与太夫人笑微微地让他赶紧起身:“还是小时候见过,一转眼,都这般沉稳了,不错。” 老侯爷拉着他的手,年近八十却很是矍铄。 “当年靠自己考上进士,又进了翰林院,为什么跑到工部做了不入流的小官呢?可惜啊。” 宁世昀看了看宁侯爷,宁侯爷摇头,他笑了笑:“祖父,没事,孙儿那是历练。回去陛下就要调孙儿去户部,肯定升官。” “哈哈哈哈,好,升官好,靠自己升官更好!” 宝昕与允知上前见礼:“见过曾祖父,见过曾祖母。” 隔辈亲,那是不假,隔了两辈,那可更是亲切了。 太夫人一把搂过宝昕:“哎哟,乖乖哦,可受罪了。不是以前说胖乎乎圆滚滚的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宝昕咧嘴笑:“曾祖母,您不觉得曾孙女瘦了很像一个人吗?他们都这么说呢。” 老侯爷拉着允知,两眼盯着宝昕看:“胖些,倒像你曾祖母小时候的样儿,瘦了么,那就是她缩小了。” 宝昕“咯咯”地笑,“真的吗?真的像吗?还以为他们逗着玩呢!” 太夫人两眼微微眯着,仔细打量:“说实在话,有五六分像,我看更像我的娘亲,你的高外祖母。” 宝昕有些晕,从未听说过呢。 太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让宝昕坐在身边,递给她点心:“饿了吧?快吃点。” 后来宝昕才从父亲那里听说,太夫人娘家是清王,被人诬陷谋反,虽然证据不足,可仍然被流放三千里。 当时的太后与高外祖母是姨表姐妹,怜惜太夫人弱小,留在身边。 亲人一去没了音讯,据说全部没了。 不知真假,但是这么些年的确无人前来寻找。 后来洗雪冤屈,也仅仅是太夫人得了县主之位,嫁了老侯爷。 这也是为什么老侯爷舍了兵权,早早让宁侯爷承爵的原因。 第124章 祖父情事 宝昕被太夫人从头到脚换了个干干净净,秦恪给她的白狐皮子,也被太夫人拿走了,说毛色尚可,就是太过粗糙,配不得曾孙女。 太夫人仿佛一下找到了乐趣,每天打扮宝昕,给宝昕讲故事,教宝昕诸多礼仪,按时给她抹药膏,还一起到田埂散步,一起看佃户破冰取鱼,再一起到厨房捣乱,祖孙俩玩得不亦乐乎。 宁世昀他们呆足三日,准备回临洛城,可太夫人不放宝昕走:“我和瑾儿投缘,你们先回去吧,年前肯定给你送回来。” “瑾儿愿意陪伴曾祖母,瑾儿出嫁前再回吧。” 反正今生爹娘管着不可能不嫁,能有幸陪伴曾祖母,也是很快乐的事。 太夫人有贵女的优雅与清高,又是很可亲很和蔼的长辈,像个老小孩,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嫡祖母完全没有可比性。 太夫人哈哈大笑:“哎哟,我的乖乖诶,可笑死我了,哪个姑娘家把嫁人挂在嘴边的,快快闭嘴。” 宝昕夸张地捂住嘴,两眼笑微微地,闪着童真的光芒。 太夫人摸摸她的小脸:“也不知哪个仆妇碎嘴被瑾儿听了去,该打。瑾儿啊,你这么听来一句半句的,还不明白意思,可不能随便说。” “是,曾祖母教训的是,瑾儿知道了。”宝昕依偎在太夫人怀里,非常满足。 这一世还能体味一次祖孙情,这是老天爷额外的恩赐吧? “既然瑾儿也愿意留下,你们就自己走好了,”老侯爷撵他们:“云宸呐,难得你母亲高兴,可不能过河拆桥。” 宁侯爷哭笑不得,他怎么就成了过河拆桥的了?! “祖父、父亲,就让瑾儿留下吧,她也需要时间忘记她这段时间受到的惊吓。年前,我带人来接。” “嗯嗯,还是小七乖。小七可有字?” “回祖父话,曾经……小七无字。” 老侯爷捶了宁侯爷一拳:“小七都快而立之年了,还无字?怎么做父亲的?” “父亲,儿孙都在,给儿子留点脸面可好?他的先生曾经取字,不过犯了事,总觉得不太吉利,要不,父亲给他取字?” “我取?可别嫌弃。昀,乃日光,就叫焜昱,光辉灿烂之意。” “焜昱?噗。”宁侯爷在自家父亲面前,也难免小儿心性。 “笑什么?老子取得不好?你来。”老侯爷沉着脸,那眼睛摆明,宁侯爷敢嫌弃,他绝对发飙。 “父亲,儿子不是说取得不好,而是取的巧。当日他的先生取的是‘昱焜’。” “哦?那……就用焜昱,小七,你怎么想?” “无有不从,很好。孙儿谢谢祖父赐字。” “哈哈,不错,爽快!” “曾祖,给曾孙也取个字吧?最好有点侠义之风的。” 允知知道,除了先生取字,就是祖辈取字最为荣耀,代表被看重。 “哦,我的曾孙也要取字?曾祖想一想。侠义之风?你崇尚游侠儿?” “是的,曾祖。”允知心中有些打鼓,曾祖会不会对他崇尚游侠有异议? “无论做什么,行为处事稳重泰然很是重要,曾祖给你取字‘安素’,如何?” 安素? 允知眉头一皱,老侯爷瞪眼:“怎么?不喜欢?” “喜欢喜欢,再好不过,谢谢曾祖。” 宁安素? 他算看明白了,曾祖在曾祖母跟前,那就是条虫,在他们跟前,那就是天王老子。 宁世昀扭头偷笑,小子把他曾祖的学问和耐性想得太好,以武立世的老侯爷,会有多大耐性在诗词歌赋上?取字能这般,已经是很好了。 宝昕帮着宁世昀他们收拾好东西:“爹爹,您转告阿摩哥哥,过年前我一定回去,或者他们得空,到武阳来玩也成。不行,过年前得提前回去,否则这人情就欠久了。” 宁世昀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爹爹回去先替你宴请他们答谢他们,让你娘亲安排管事帮你处理店铺的事,你安心休养,想回来就送信。我是你爹,自然该处处为你考虑周到。” “那爹爹让苏管事、王管事安排宋二牛、邱先生他们先跟着店铺学学,等我的铺子开张,他们就能立即上手。还有,盯着庞大,让他督促图师傅做小件木雕。该花的钱得花,该……” 宁世昀突然想哭,他们做爹娘的是不是在他们还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让孩子不安的事?为什么宝昕会这般精打细算,惟恐失怙跌入困境。 “乖,爹爹保证,一定会仔细认真地安排好。我和你娘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让你们兄弟姐妹永远安然地呆在爹娘的羽翼下。” 宝昕抱住宁世昀:“爹,女儿相信,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爹在娘在我们的家就在,否则,你们的儿女就得四处飘零了。” “傻孩子,爹保证。” 从没有像此刻一般,宁世昀渴望爬得更高,让自己的孩子不至于被人踩进泥里。 送走宁侯爷他们,宝昕每日都很快乐,虽然也会想家想阿摩哥哥,想娘亲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太夫人真的对她太好了。 “你的姨祖母,是个很温柔的女子。” 这晚洗漱之后,太夫人与宝昕在炕上闲话,暖融融的屋子,让宝昕日渐圆润的脸庞红通通的。 “姨祖母?瑾儿没见过呢。” 前世今生,她都没见过姨祖母,甚至在前世,几乎没听人提起过。 “她算是书香世家的姑娘,落魄了,佟先生做了你祖父的先生,自然与佟姨娘是打小认识。” “我们没有门第之见,若两小无猜修成正果,她那样的性子也堪配你祖父。可惜天意弄人。” 能听祖父的八卦,宝昕很乐意,可为什么提到佟姨娘,她的心会酸酸的? “一次宴会,褚氏落水被你祖父救了,江恩侯府老侯爷,那是个撒泼无赖的,什么赔礼都不要,只要褚氏嫁入永定侯府。没办法,两小被拆散,只怪你祖父心软,明明被算计,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他还是承担了责任,娶了褚氏。” “可他心有不甘,硬是让你姨祖母做了他的姨娘。你姨祖母又是恨他又是不舍,进了府没少受磋磨。” 唉,姨祖母好可怜。 “那为什么姨祖母会去重兴农庄?” “当时我们在武***体情况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你祖父是不愿意放手的,可不得不放,否则,你姨祖母也许就活不下去了。” 第125章 前情 “曾祖母,姨祖母进了府,那……” “你想问佟先生吧?佟先生一气之下远离京城,多年没有音讯。” 宝昕觉得堵得慌,喘不上气来。祖父太自私了。 你既然向褚氏负了责,怎么能害了青梅竹马的姨祖母呢?太自私无情! “曾祖母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曾祖母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否则,也不能在这次劫难中安然归来,还帮助朝廷将匪窝彻底铲除。人都是自私的,在侯府,为了那个爵位,褚氏一定会使尽手段,曾祖母担心你锋芒太露为她所忌,吃亏就不划算了。你祖父虽然是我亲子,可他不会为了七房与褚氏闹僵,所以,你们要学会为自己打算。” 宝昕没想到曾祖母是这么大气的一个人,钻进她怀里,突然想落泪。 若前世曾祖母尚在,褚氏与长房绝对不敢将七房赶尽杀绝。 其实七房没碍着他们什么,只是褚氏心里有刺,那个差点做了侯府女主人的佟姨娘,是老七的生母,是侯爷放在心里舍掉脸面弄进来的女人,所以能灭掉七房,对她来说,那是很畅快的事。 太夫人轻轻地替宝昕抓背,宝昕昏昏欲睡。 太夫人看着宝昕的小脸,沉沉一叹。是儿子造孽,但何尝不是他们造孽? 一桩桩一件件针对七房的事,都与褚氏有关或间接有关,他们也是良心不安呐。 瑾儿这么可爱,这么早慧,本该最是天真无邪的时候,可孩子却很戒备,本能的。 相处久了,才慢慢放下戒心,对他们亲近起来,让她又是心疼又是喜爱。 宁宝昕沉入梦乡,太夫人胡思乱想一阵,也睡下了。 宁宝昕仿佛回到了前世的永定侯府,阴雨天,有人在大门前吵吵闹闹。 一个看不清面貌的老妇,身穿粗布裙袄,只带了一名三十多岁的仆妇,正在大门前叉腰怒骂。 “褚灵娇,你个不要脸的老骚货,当年使尽手段谋算男人,你是多想男人啊,跳进水里往男人怀里钻,强迫男人娶你,不过是仗着江恩侯府的势,丢尽你爹娘的脸。” 褚氏气冲冲地打开府门,却被身边的妈妈劝了进去,那个老妇继续骂:“做不来大度,嫉妒成性,害死庶七房子媳,虐待七房儿孙,你太恶毒了,你是杀人魔鬼啊,老天爷怎么还不收了你这个老骚货啊。” 说着说着,老妇坐在地上嚎哭起来:“你容不下妾室,你管住侯爷啊,冲小辈下手,什么本事?你该下十八层地狱,每天被火烧,被油炸,被挖眼拔舌,你不得好死!呜呜,为可怜的昀儿啊,都怪娘猪油蒙了心,看错了人,早知道就该带走你,也不会死在毒妇的算计下。” 褚氏忍不住冲出来:“佟姨娘,身为姨娘,你不敬正妻,你该死。谁算计七房了?他们值得我算计吗?是有财还是有地位?那是他们命短。” “臭不要脸的,好意思在老娘面前装正妻,当谁不知道你当年跳进刚及大腿的水里,娇娇怯怯地喊救命啊,跟花楼里的姑娘没有区别。侯爷心软跳进水里相救,还没靠近你就钻人家怀里了,你是专门出来卖的啊!” “你……你你……这些年,你怎么变得这般粗俗?呵呵,还好意思说书香门第,啊呸!” 褚氏自恃身份,不敢如佟姨娘那般对骂,只好高昂着头摆出嫡妻的派头。 “念你失去亲子失心疯了,你快回乡下去好好反省,这次就不治你的罪了。” 宝昕好心痛,当年失去爹娘,她压根不知道姨祖母来闹过。他们那时候在哪儿? 对了,好像被嫡祖母撵去寺庙祈福,说他们诚心,爹娘就能谋个幸福的来世。 好像是这样的。 宝昕看不清楚,可她想伸手替姨祖母擦泪,姨祖母这么难过,她的年纪打了,如何受得了? “你才失心疯,都胡乱杀人了,都变成魔鬼了。” “芳卿。” 听见这个声音,佟姨娘的声音顿了顿,突然又大骂起来,这次骂的是宁侯爷:“宁盛樑啊,你没良心,一个女子钻进你怀里,你就变了心,还害了我。我凭什么要做你的姨娘?凭什么要低人一等?你不要脸,丧良心,对得起我爹吗?” 宁侯爷满脸尴尬:“芳卿!” “好吧,那都几十年了,不说了,可你没照顾好我的孩子,是你亲自将他的命送给了这个恶毒的骚货,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是意外!是贼匪……” “呸!我才不信。他们安安分分地,不争不抢,这样的孩子你们都要害,你们还是人嘛?不,你们早就不是人了,不是!” 佟姨娘边哭边骂,雪白的发丝散乱着,却掩不住刹那的惊艳。 宝昕暗想,姨祖母比祖父小,可她失去了亲子,受到的打击比祖父大,所以白了头发灰了心。 可怜的姨祖母,这会儿肯定痛彻心扉。 “芳卿,你怎么变得这般……这般不可理喻?你的优雅呢?” “优雅?优雅能换回我的昀儿吗?优雅能换回我当年的清白吗?优雅能洗掉我妾室的屈辱吗?” “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不是也不舍我们那份青梅情分吗?” “哈,哈哈,青梅情分?味儿变了,酸了,涩了,苦了,我早就不稀罕了。你太自私太凉薄,我是看错了你,付错了青梅情分。不,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我要带昀儿他们归葬重兴农庄,我要带允知、宝玥、宝昕、允祯离开侯府。昀儿走了,不能再让他的孩子一个个消失。” “不行,绝对不行,他们是侯府的血脉,怎能跟你去农庄?宝玥宝昕将来还要嫁人,允知、允祯将来要出仕,你不能耽误他们。” “嫁人?到农庄我会安排他们的将来。” “你?一个姨娘?农庄还是我侯府的呢。” 褚氏不屑地捏着手帕沾了沾唇角,老都老了,还要做出小女儿的娇柔,看得宁侯爷一阵胃痛。 “农庄就是她的,你别胡说。” “侯爷!” “芳卿,你不能带走孩子们,也不能带走昀儿,他们得回武阳老家。” “你不是人,你真是绝情,将来,永定侯府会毁在你的手里!允知、宝玥啊,快出来,祖母带你们走,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宝昕哽咽着,想抓住姨祖母的手:姨祖母,瑾儿跟你走! 第126章 去农庄 “曾祖母,姨祖母进了府,那……” 太夫人听见动静,迷蒙中拍了拍宝昕,宝昕停止抽泣。 她看见姨祖母被侯爷的护卫强行押上车,“好好送回去,别伤害她,她也是伤心过度。” 宝昕暗骂:不要脸。 想起她骂的人是嫡亲的祖父,有些汗颜,可祖父真的太不地道了。 这一世看起来还算好,难道这一世的祖父变了? 场景变换,宝昕又一次在侯府门前看见了姨祖母。 那时候,祖父已经去世,长房江氏做了侯夫人,褚氏倒还活着,只是不管事。 “褚灵娇,你滚出来,你把我的孙女藏哪儿去了?不要脸的老货,害了我儿子儿媳的命,现在又来谋害我的孙女,你就该千刀万剐啊!” 姨祖母老了很多,失子的痛苦压垮了她,可她为了孙子孙女们坚强地活着。 “永定侯府,就是和吃人的地方,侯府血脉也是照吃不误,杀千刀的,侯府不得善终啊!” 江氏比褚氏手段冷酷,直接令人堵了姨祖母的嘴,押上车:“得了失心疯多年,怎么就偷跑出来了?好好送回去,好,好,对,待。” 宝昕跟随马车出了城,往从未去过的重兴农庄而去。 离开京城几十里,在一处悬崖,马车连车带人坠下了山崖。 姨祖母,原来就是这样完结了一生。 宝昕嚎啕大哭,她可怜的姨祖母啊,这一生都在牵挂儿孙,没有享过儿孙福,为儿孙奔波劳累,最终也死在为儿孙讨回公道的路上。 对不起,祖母,您是瑾儿的嫡亲祖母。 宝昕的心硬了,她决定,一定要把褚氏和江氏踩进泥里。 “瑾儿,乖乖,做恶梦了么?快醒醒,哎哟,都怪曾祖母,不该跟你讲那些事。曾祖母该罚。” 宝昕忍不住眼泪,扑进太夫人怀里呜呜地哭。 她没法说话,难道告诉太夫人她看见前世祖母到侯府去为他们讨公道? 难道告诉太夫人,祖母狠狠骂了侯爷、骂了褚氏,打得他们的脸“啪啪”响? 从今往后,她不会叫她姨祖母,只叫她祖母。 她是父亲嫡亲的母亲,她是最爱他们的祖母。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去了农庄,可是,宝昕相信祖母有她的无奈,她的心里眼里一直看着他们,关心着他们。 可惜啊,前世居然与祖母错过,她知不知道,她的孙女长得很漂亮? 她知不知道,她的孙子大气善良又出息? “曾祖母,能去重兴农庄看看她吗?瑾儿都不认识她。” 太夫人好不容易哄得宝昕不哭了,她的要求再没有不应的。 “此去农庄也不远,要去不难啊。也是,你还真没见过她,毕竟血脉相连,还是应该知道自己爹爹的生母是个生母样的人。饮水思源,不能忘恩。” “曾祖母,曾祖父是积了什么德,能娶到您这样通透的女子啊?那是他的福气哦,肯定让很多人羡慕嫉妒恨。” “傻孩子,我的乖瑾儿啊,也是个通透的人,将来,日子会很好过。” “嘻嘻,有曾祖母护着呢。” “曾祖母老了,也不知道能活多少年,护一天是一天吧。你想什么时候去?” “曾祖母,您长命百岁。” “好,为了瑾儿,长命百岁。” 东华国长寿者多,百岁寿星也是有的,虽然不太多。 “你准备何时去?我好安排。” “现在路上还好走,瑾儿明日就去吧。” “行,我安排好人,我们一起去。” “那不行,曾祖父不得骂死瑾儿啊?!” “哦,你怕曾祖母妨碍你?曾祖母居然被瑾儿嫌弃了。” “曾祖母,这样的天气,不能让您奔波劳累,而且,您是长辈,您过去,别人怎么想?” 太夫人拍拍宝昕,又拍拍她:“就说你是个通透的,是曾祖母想差了。你可别待久了,快些回来,曾祖母会想你的。” 太夫人正琢磨安排些什么人跟去,香芸、香薷就被送到了庄子,见了礼,听说要去重兴农庄见姨奶奶,来不及哭,就跟着宝昕上了马车。 “姑娘!” 香芸香薷在车上跪下,嘤嘤嘤嘤地哭泣,宝昕捂着额头:“行了,出门在外,忌讳哭泣,会让路途不顺哦。” 呃…… 两丫头不敢哭了,一抽一抽地打嗝儿。 “我知道我错了,以后一定乖乖的,一定让你们随时跟着,有事就让你们冲锋陷阵,可好?” “姑娘说话要算话。” “算,大蒜。” “姑娘!” 俩丫头比宝昕大,却被宝昕气得头疼,瞪着俩眼,宝昕凑近:“啊?比眼睛大么?我不必你们小呢。看谁先眨眼,谁就听谁的,哈,你们眨眼了。” “姑娘耍赖。” “愿赌服输,输不起就认。” “谁说输不起?” “那不就得了!以后你们听我的,我让你们在身边,就这么说定了。” 香芸香薷对望无语,姑娘又把他们套进去了。 其实姑娘出事,他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府里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他们,少夫人却并没有处置他们,送他们去了庄子上等候消息。 在那里,他们每日忏悔:一会儿,觉得姑娘小,可他们大啊,怎能纵容姑娘任性妄为,见到姑娘一定改了姑娘的坏脾性;一会儿又祈祷,希望姑娘平安归来,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他们还是没能翻出姑娘的手心,还是被姑娘拿住了。 早有人去了农庄知会佟姨娘,佟姨娘慌了神。 “谁?谁要来?” “七房老三,侯府九姑娘,宁宝昕。” 宁世昀的孩子,佟姨娘自然知道名字,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宝昕会来。 “她犯错了?被发配到这里?” 来人好笑:“姨奶奶,是九姑娘自己要求要来看你的,太夫人恩准了,晚些时候就到,您好歹收拾间屋子出来,安排些吃食。” “可是,她为什么要来啊?” 身边伺候的人听了消息,赶紧去准备,任凭佟姨娘在那里纠结。 “九姑娘告诉太夫人,说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没见过您,想认识您呢。” 九姑娘想认识她?她的孙女想认识自己的祖母? “她……不嫌弃我是姨奶奶?” 第127章 路途受阻 本以为会一路平安,没想到会被暴雨阻隔,耽误行程。 按说早两个时辰就该到达重兴农庄,没想到,四处雪花飞舞的季节,在这条路上却遭遇了暴雨。 如瀑一般倾泻而下的暴雨,让马匹视线受阻,又被淋得烦躁,不时扬起前蹄“咴儿咴儿”地叫,不得不寻了处破庙暂时避雨,以免马匹受惊陷入险地。 破庙是真破,不能完全遮挡风雨。幸好为了遮风挡雪,马车准备了足够的油布,宝昕他们不下车,连车一起赶入破庙。 庙外下大雨,庙里下小雨,马匹至少不再烦躁不安。 下雪多穿些,不会觉得很冷,可下雨,那种潮湿冰冷的感觉,让宝昕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手炉不暖和了,怎么办?” 香芸焦急地看着车外,若是出来一趟姑娘病着回去,身为奴婢的香芸香薷还有什么用?! 这是多好的表现机会啊! 香芸和香薷将宝昕拥在中间,宝昕嘻嘻笑,身子觉得暖乎乎的。 “不用担心,雨小些我们就走,我不会受凉的。” 马车被敲了敲,太夫人遣来随车的湘妈妈打开车门爬了上来,关门很快,可还是有些雨水斜飞而入。 湘妈妈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手炉塞给宝昕,换下不暖和的手炉,又打开车内暗柜将软布拿出来,把水吸干净,取出一床被褥,盖在宝昕身上。 “冬季下雨不奇怪,下如此大的雨,真是少见。姑娘别担心,路程并不远,只是为了安全,我们慢些走。” 宝昕一点都不冷了,将被褥展开与香芸香薷挤在一起:“谢谢湘妈妈,我不担心。”好事多磨嘛,她不慌。 湘妈妈是伺候太夫人的老仆柳婶子的小女儿,甚得太夫人的信任,派她出来也能表示太夫人对宝昕的喜爱。 “佟姨奶奶到农庄多年,从未自作主张到武阳来过,但是,蔬菜瓜果可没少送,姨奶奶是个非常明白事理的人。当日来农庄,侯府并未给武阳送信,也是姨奶奶主动告知,并请罪,只说身有重病,自愿到农庄养病,在农庄将息。” 宝昕咬着下唇,她不明白为什么湘妈妈要示好,要告诉她这些,但是她只能接受这好意。 “姨祖母,是不是在府里遇到什么事,不得不到农庄?” 湘妈妈笑了笑:“姑娘聪慧,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但是猜一猜,必然是会危及孩子的事,当娘的才愿意舍弃自己以保全孩子。” 为了爹爹? 宝昕闭了闭眼,她突然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左不过内院那些事。她只想好好地看看祖母,好好地陪陪祖母。 “湘妈妈,这边是东华国东南方向了吧?这里不是要暖和些吗?为什么会下雪呢?” “是啊,很奇怪呢。往年也就新年前会下两天,垫得也不厚,今年下得早,还垫上了。我们这里的果子比京城的好吃得多,还有甜甜的甘蔗呢。吃过没有?” 宝昕摇头,真的,她都没听过也没见过。 “也差不多能吃了,到了农庄,让姨奶奶拿些给你,她每年往武阳送的也多。她哪里的甘蔗又粗又甜,太夫人咬不动,也愿意喝点甘蔗汁。以前种甘蔗的地方少,听说能制糖,以后估计会很多,你也能吃上。” 宝昕咂了咂嘴,按说能送到武阳,侯府应该会有。别人没得吃,身为祖母的嫡亲孙女,不可能也没得吃嘛?!莫非,被人扣下了? “湘妈妈,你继续讲,我很喜欢听。我到的地方少,你讲什么我都觉得新鲜呢。” 湘妈妈也很喜欢宝昕,听她感兴趣,自然高兴,慢悠悠地将武阳和重兴的风俗人情捡有趣的讲给宝昕听,车外风大雨大,车内却其乐融融。 “湘妈妈,雨下了,现在路还比较好走,再晚些恐怕就比较泥泞了。” “好,我知道了。” 听了护卫的话,湘妈妈安抚地拍拍宝昕:“姑娘睡会儿,一睁眼呐,咱就到了。” 说罢,她下了车,不一会儿又拿了一盒干果一盒小点心交给香芸他们:“姑娘饿了,就垫吧垫吧。” “是,谢谢湘妈妈。” 马车重新上路,宝昕晃晃悠悠地歪在香芸怀里打瞌睡:“湘妈妈是个好人,你说回去时,曾祖母会不会把她给我?” 香芸点头:“有阿能哦,看湘妈妈这般殷勤,不像简单的看太夫人面儿。” “可我不想要,回头记得提醒我,我得在曾祖母跟前时时念叨童妈妈才行。你们也别担心,他们的确迁怒你们,只有我知道你们是真的忠心。人是我用,选什么人得我做主。” “是,奴婢相信姑娘。” 这算不算跟姑娘走,有肉吃? 宝昕沉睡过去前,还念叨了两句:“祖母该等着急了。” 香薷张嘴想说什么,香芸摇头,看姑娘如此上心,那肯定认准了农庄的姨奶奶为嫡亲祖母,不会再把侯夫人放在眼里。 身为奴婢,得听得懂,不能替主子做主。 冬季的黄昏时分,已经黑得看不见路,可重兴农庄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如同过节一般。 宝昕被香芸叫醒,迷迷糊糊下了车,一眼看见不远处正跟湘妈妈说话的妇人。 身穿粗布长袄,头发用一只银簪盘着,不难看,也不老气,只会让人觉得干净爽利。 爽利?那个传说中书香门第的祖母是爽利的性子? 难道不该是娇柔似水的解语花? 宝昕揉了揉眼,走近了些,祖母的模样看得更加清晰,雨梦中那个大骂的老妇如同两代人。 此时的祖母,也过了知天命之年了吧? 可那模样,比侯夫人年轻十多岁,难道是整日劳作身体更好些? 宝昕傻傻的,不知道该冲上去抱住祖母嚎啕大哭,还是文静地上前行礼问候,祖孙俩就这么傻傻地对望,谁也没挪步。 也是奇怪,路上暴雨倾盆,农庄却不见丁点雨滴,天空中还隐约能见到几颗星星,仿佛好奇地探索着他们的秘密。 “你就是九姑娘?” 湘妈妈挥手,将所有人带下去,她可是得了太夫人的令,让他们祖孙好好叙话。 宝昕走过去,抬头看着祖母,感觉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哭的感觉。 “您就是我的祖母?” 佟芳卿呆怔半晌,笑了,这孩子,懂不懂姨娘在侯府是个什么意思?! “我……就是。” 她突然有些不甘心,她的孩子,要叫那个女人为母亲,她的孙女,要叫那个女人为祖母,可血脉相连的是她——身为姨娘卑贱的她啊! 第128章 祖孙亲 宝昕拉着佟芳卿的手,很温暖,并不算粗糙。也对,祖母身在农庄,可身边不可能没有伺候的人,而且佃户也不是养着好看的。 “祖母初次见面,孙女给您见礼了,祖母安!” 佟芳卿抓住蹲身行福礼的宝昕,半跪在地将宝昕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轻轻的,惟恐搂坏了。 “安呐,乖孙女,乖……” 再也忍不住激荡的心情,佟芳卿流下眼泪来:“呜呜,怪孙女,祖母对不起你们。” 宝昕回抱她:“祖母,您真好,您是瑾儿嫡亲的祖母啊!您知道我的小名叫瑾儿吗?” “知道知道,你爹在信里说过。” “哼,爹不好,写信居然不带上我们,也该让我们跟祖母好好亲香亲香,什么意思吗!” “噗,”佟芳卿哭不下去了,这个孙女怎么这么暖人心呐。 “走,天气冷,我们快进屋说话。饿了吧?先吃放,还做了好些糕点,唔,晚上好像不能吃太多糕点。” 祖孙俩亲热地手牵手进了屋,屋里只留下香芸香薷、梅朵、盘阿婆伺候。 梅朵是前几年买来的丫头,很敦厚踏实,前主家被问罪,奴仆发卖,她被路过的佟芳卿买了下来。 盘阿婆是她未嫁前的大丫头,儿女各自成家,夫君早逝,她便自请回来伺候陪伴佟芳卿。 他们都是时分忠心的奴仆,而且十分了解佟芳卿的性格爱好和过往,用起来很顺手。 宝昕愕然地看着桌上十几盘菜,差点没吓晕。 “祖母,您不会把全部家底儿搬出来了吧?” “嗤,”佟芳卿再次失笑,点点宝昕的脑袋:“你这丫头!瑾儿好不容易来一趟,祖母倾其所有也是心甘情愿。不饿吗?快吃。” “祖母,全是我爱吃的,您怎么这么了解瑾儿呐?” 佟芳卿叹息:“儿孙不在身边,你以为我不想念?既然注定不能相伴,那就了解你们的喜好,做你们喜欢的事,就等于你们在身边了。祖母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你们。” 宝昕咧嘴,却笑不出来,将香芸夹到碗里的清蒸鱼塞进嘴里,哽咽:“真香,滑嫩。” 佟芳卿简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喜爱了,伸手摸摸宝昕的小脸,觉得怎么都摸不够。 “你要多吃点。奇怪,以前你爹写信来,总说你如何圆润,现在看来,哪里圆润了?庄子里秦三娘的儿子,那胳膊长得如江南的肥藕,一截一截的,那脸嘟起来,像发好的馒头。” “祖母,孙女是女儿家,长那样能看吗?” “能,绝对能。你才多大啊,正该长身体,多吃。秦三娘是蜀地人,她说‘吃了就睡,油才巴背’,懂吗?” “意思能明白,多吃多睡才长得好嘛,养猪一般。” “哈哈哈哈,我孙女真聪明,可以考状元了。” 祖孙俩边说边吃,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早就扔到一边,越聊越亲近,仿佛他们相处多年一般。 这就是血脉天性。 祖孙俩同榻而眠,平静了些许。 “瑾儿,你真的愿意叫我祖母吗?你不怕别人说你没有规矩吗?” 宝昕缩进祖母怀里,祖母身形保持得很好,褚氏雍容,可发福老态,因为长期摆着侯夫人的谱,一脸凶相。 祖母在乡村,与人和谐相处,逢人三分笑,常在田间地头走动,又没有吃苦受罪,气色身形绝对一流。 “祖母,在瑾儿心里,您是爹爹的生母,自然是瑾儿嫡亲的祖母,这不是规矩能改变的。规矩如此,那为什么侯夫人做不到视庶房为亲生呢?这是天性。” 佟芳卿难以相信,这话是这么个小不点儿说出来的,而且,她居然能与她聊到一处去。 “孙女啊,我其实也这么想。她无法善待别人生下的儿女,我理解,也不曾怪她,可她若想害命,这就没有道理了,毕竟做不到专一的是她的夫君,有仇怨她该去寻她夫君闹,甚至寻妾室闹,都成。” “她一次次伸手对付你们,我就觉得她不仅缺德,更是恶毒。” “祖母,您为什么离开侯府?曾祖母将您与祖父的事讲了,没有说您为什么离开。” “啊?她还讲这些?看来,太夫人很喜欢你哦。为什么离开,这个很复杂。” 佟芳卿思绪万千,万千话语在心底打转。 当年,在她心里,当宁盛樑娶了褚灵娇之后,青梅竹马的情分就只能永远放在心里了,她纵然落魄,也不能为妾。 可她的竹马太自私,寻了借口请她喝酒,就这样她成了姨娘。 是,她可以自尽,也可以出家,可她终究不舍得年少相伴的情谊。 父亲气恨,以回老家为借口,游历天下,从此以后再不曾出现在她面前。 昀儿年方三岁,嫡三子莫名中毒,所有的证据全指向她,她气怒交加,吐血病倒在床,这才引起侯爷重视,遣人亲自查找证据,查到褚氏头上,一时间与江恩侯府吵闹不休,最后,以她退让为结局。 为什么退让? 因为那时候,她突然接到父亲重病的消息,希望见她最后一面。 她心痛如绞,她的生活不该是陷在这深宅大院争斗不休,她再也看不到一点希望,再也不曾快乐过! 她心灰意冷,罢了,侯府血脉侯爷会顾,她就趁此机会一走了之。 她将重病的父亲接到重兴农庄,这个庄子早年就是佟家的,从宁侯爷手里转了一次,再次回到佟芳卿手里而已。 父亲了无生趣,只看着佟芳卿发呆。 佟芳卿精心照料,反复认错,又已经离开了侯府独自生活,父女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 五月天,鸟语花香,接到农庄四个半月的父亲精神大好,非要到紫藤花架下晒太阳。 定定地看着紫藤花,父亲笑了:“卿儿,父亲对不住你。以前总告诉你你娘没了,其实,她只是离开了爹爹。爹爹没用,不能给她安定幸福的生活,你以后遇见她,别怪她。” 那时候,佟芳卿笑了,怪她?她就算看见她也不认识她。 当时她怎么回答的? “嗯,不怪她,我没法怪她。” 父亲满意地笑了:“她比爹爹小了二十来岁,我们是老夫少妻,分离是必然,只是提前而已。她再嫁了,还给你生了两个弟弟,她的夫君也身在高位啊。” 所以,她是有两个高门异父的弟弟喽? 她不稀罕,看着爹爹生命在流逝,她无法说出扫兴的话。 “哦,真好。” “是啊,看她生活得好,我就放心了。现在你也能自在过日子,不必低人一头,我再无牵挂。她最爱紫藤花啊,开得真好,真漂亮。千丝万缕,万千牵绊啊!” 父亲走了,在紫藤花架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看着父亲瘦削的脸颊,她的心里刹那间充满了恨。 父亲一定见过那个女人,他没了活下去的支撑,他是被她的幸福提前送走的。 有了这般对比,她除了牵挂孩子,对侯府再无一丝感觉,对侯爷再无一点情分。 若是真心相待,就该放手任其获得幸福,此刻,她不仅身离开,心也真正离开了。 第129章 一片真情 农庄的清晨,是鸡鸣狗吠,散发着草木香的炊烟在庄子上空袅袅升起,伴随着田野的芬芳与童儿无拘无束的欢笑。 佟芳卿年纪大了,睡得晚起得早,可比不上宝昕正是雷打不醒的年纪。 请了湘妈妈一起用早餐,闲话家常。 她琢磨了一宿,还是没闹明白,太夫人把自己与宁侯爷的过去给孙辈的宝昕讲,到底什么讲究?也闹不明白太夫人送宝昕到这里的原因。 若真的怜惜体恤她,为何从未提起过送长孙前来?长孙不便见姨祖母,也不曾送长孙女来过啊。都是孙辈,见谁不是见? 湘妈妈是个通透的,早在离开武阳时,太夫人就交代了一番话,此刻见佟芳卿问起,自然将宝昕这几个月的遭遇说了个明白,顺便也说清太夫人的用意。 “在武阳,太夫人陪伴九姑娘也颇有几分小心翼翼,让她开心,让她温暖。送到这里,只是希望九姑娘明白,希望姨奶奶多劝慰她,毕竟您可是她嫡亲的祖母。她还小,无论曾经遭遇什么,那不是结局,只是曾经,只是人生漫长旅程的一小段。不会对九姑娘的将来造成任何影响,更不会让九姑娘从此跌入泥潭再难翻身。” “若有阴影,随时可以调整自己的人生,谁说走错的路必须走到底?若是不快乐不幸福,那么,就去寻找能让自己快乐幸福的路。这是太夫人的原话。” 太夫人说起姨奶奶,又是喜爱,又是感叹。 她从未嫌弃姨奶奶家世落魄,只恨自己儿子狠不下心,误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姨奶奶能放下一切到农庄生活,于她真是好事,看她现在一脸恬淡,如这乡村静谧的风,让人羡慕。 看她现在的模样,谁能看得出来那是知天命的老太婆?就是湘妈妈三十多岁,也不及她许多。 湘妈妈早就听说过姨奶奶的事,非常钦佩她的勇气。 曾经的佟家也算文官中的翘楚,并不弱于江恩侯府,为了那份青梅竹马的纯粹,姨奶奶被侯爷算计,成了卑贱的姨娘,可她不快乐,最后离开泥潭,纵然儿女都不在身边,可她得了自在。 粗茶淡饭粗服乱发,难掩她书香门第的秀色墨香。 佟芳卿听了湘妈妈一番话,笑了,一边微笑,一边落泪,点头道:“县主还是这般豁达。当年对我就甚是关照,而今依然能用最大的善意来理解我的不羁。是啊,离开侯府,我觉得如同获得了新生,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爹爹,可我亏欠了儿女。人生没有完美,只有万不得已。” 无论如何,对太夫人的善意,除了感谢和接受,佟芳卿想不出其他的。 “想不到,我的乖孙女竟然过得如此艰难,她还不到五岁啊!褚氏……褚氏……枉为人。要不,就让九姑娘在我这里多呆几年,想来,再回京城,谁也不记得她曾经的一切,她也能自在些。我肯定能把她照顾好。” 湘妈妈捂嘴笑:“姨奶……” 乍然想起太夫人说的另一件事,在这庄子都知道有这个东家,却不知道东家只是位姨奶奶,太夫人叮嘱既然佟氏离开侯府多年,让他们当面叫声太太就好。 湘妈妈想打自己的嘴,这茬怎么就忘记了呢?! “佟太太,您难道没看出来,您的孙女,那是个主意大的,听说,她忙得很呐。要与人合作开店,店子还得了天子的赐匾,收留了好几个人,得给人一口饭吃呐。” “她?开店?她也能养活人了?” “是喽,约定了新年前怎么都要回京城的,她还挂念着七少夫人腹中的弟弟。” 说到弟弟,又告诉佟芳卿她听来的笑话。据说九姑娘十分坚持,说七少夫人腹中就是她弟弟,让七少夫人整日都颤颤兢兢的,惟恐亏待了九姑娘最期待的弟弟。 佟芳卿汗颜,她对自己的孙女的确了解得很少,娇娇柔柔的小东西,能耐如此大?她的心里就没有阴影? “祖母。” 宝昕洗漱过后出来,与佟芳卿见礼,又招呼湘妈妈,打着呵欠:“你们这么早啊?咦,早餐也用过了?我睡得可真香,想起在匪窝……” 想起什么,宝昕赶紧住嘴,做贼一般打量佟芳卿的脸色,佟芳卿又是喜爱又是心疼:“别藏藏掖掖的,祖母都知道了。我们刚吃过,让丫头伺候你吃。” 湘妈妈退了出去,九姑娘好可爱,她这个碍眼的还是赶紧离开,别影响他们祖孙亲近。 宝昕挨着佟芳卿坐下,睡眠充足的她脸蛋红扑扑的,又再次变成胖冬瓜的迹象。 她是真的睡得香,梦都没做一个,一觉就是天光大亮。 笑嘻嘻地看梅朵、盘阿婆将凉的热的,蒸的煮的不断往上端,粥品就有好几种,宝昕有些傻眼。 “祖母啊,大清早准备了这么多?能吃完吗?” “分量都少,爱吃什么,每样尝点,剩下分给他们就是,不会浪费的。” 宝昕拿筷子,自己夹了个白生生的小米糕,眼睛一亮:“呣?这个真好吃。” “小米糕用甘蔗汁代替水和糖做的,口感与其他的不一样。” “是呐,很清甜。祖母,我都没吃过甘蔗呢。” 佟芳卿愕然:“自从我来了农庄,每年都会送些甘蔗到府里,哪怕喝汁,也希望你们能尝尝鲜。褚氏一手把着侯府,你爹和姑姑小的吃不到嘴里那是肯定的,可你爹爹成家了,你们也吃不到?” 宝昕噘嘴摇头:“没听爹爹说过呢,我都没看见过。” 佟芳卿捶了捶胸口,半晌才道:“我真不想恨她。我理解身为正妻的不甘和怨恨,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总这么克扣,几根甘蔗也这样,至于吗?罢了,以后祖母一定送到你手里,祖母保证。” 这也成了随后多年宝昕冬日里最期盼的事,哪怕后来的后来祖母不在了,她还是会叮嘱农庄的人按时送来甘蔗,这已经不仅仅是甜口的吃食,也是对祖母的怀念,让宝昕永远记在心里,这个出身书香门第,却爽利地将自己与不幸福的日子割离开来的勇敢的女子。 第130章 不曾在意 知道了宝昕的经历,也明白太夫人的初衷,佟芳卿对如何消除孙女的阴影非常上心。 “天气不错,祖母带瑾儿去走走,可好?带瑾儿看看甘蔗,全部对方在库房里,会拿绝大部分来榨糖。现在工匠们越发熟练,蔗糖的颜色也很白哦。” 宝昕有些好奇,主动牵着祖母的手出门。 佟芳卿没带伺候的人,独自牵着宝昕边走边聊。 “庄子里原本的佃户走得差不多了,现在的佃户也在庄子待了十来年,都是很实在的人。就我说的秦三娘,他们从蜀地来,吃了不少苦头,可他们非常认真地生活着。” “祖母,您说的认真是什么意思呢?” “嗯,就是没有被痛苦打倒,踏实做活,努力攒钱,生儿育女。咯,说不得呢,说到她就遇见她。” 秦三娘背着个小娃娃,拎着一只竹篮,瘦削的脸,开心的笑,一双眼亮晶晶地,充满好奇:“哦哟,列个就是东家的孙女哇?长得巴实,像花骨朵一样,水灵灵的,看起都想嗷一口。” 宝昕半懂不懂的,微笑地看着她。 背上的娃娃拼命蹬腿,秦三娘拍了他一巴掌,将他放下来:“三娃来,列个是东家姑娘,姑娘好多岁哦?” 佟芳卿比了个手势:“快五岁了。你拎的是什么东西?” “给姑娘拿点春天晒干的笋子,泡发了烧肉吃,脆香脆香的。哎呀,姑娘比一般女娃娃长得高哦,看起来像六七岁的娃娃。我家列个三岁了,还瘦不拉叽的。” 宝昕从腰间新荷包里掏出几颗金豆豆,几颗糖,不敢递给三娃,怕他塞嘴里:“秦婶子,给弟弟的见面礼。” “给啥子见面礼嘛,规矩多得很,就给糖嘛,娃儿就喜欢糖。” 宝昕塞给秦三娘:“婶子莫要客气,给弟弟的,也不是给你的。” “噗,”秦三娘笑了:“东家,列娃娃好大气哟。诶,我不是贪列点钱哈,我是真的觉得,姑娘为人处事不像奶娃娃,真的很大气。” “那就谢谢你的夸奖了。姑娘家出门少,见识有限,要学的东西可多了。” “哦,还要多学啊?那不得了,以后没得几个人比得上。姑娘吃得辣不?中午我给你做个鲜辣鱼糊。” “谢谢婶子,那我可等着了。” 秦三娘非常高兴,抱着三娃就走,要赶紧把笋干交给盘阿婆,还得回家,捞条新鲜的鱼,手脚多,费功夫。 “瑾儿,看见了吧?秦三娘他们遭灾,说是泥石流,从蜀地迁来,一切从头开始。可他们很乐观,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他们常说‘好也一天,坏也一天,好好赖赖活过一年一年’。” 宝昕笑了,她若再不明白祖母与曾祖母在做什么,她就是白活了一世。 “祖母,您与曾祖母在担心我吗?” “瑾儿!” “祖母,谢谢您。您不用开解瑾儿,瑾儿没事,真的。” 佟芳卿蹲下身子与宝昕平视:“怎么可能没事?!被推下土坑,你一定很疼很害怕,是吧?被尖利的物事划伤下颌,你一定惊慌失措又剧痛难忍,对吧?瑾儿,承认你的痛你的恐惧,不会让祖母小看你,祖母心疼你,希望你忘记这些让你不快的噩梦,快乐地生活。” 宝昕用软软的胳膊圈住佟芳卿的脖子:“奇怪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祖母,为什么觉得祖母这般可亲呢?难道这就是血脉天性?祖母,能见到您,瑾儿感恩。” 前世的您,一定失去了所有的淡定,先尝失子之痛,再为孙辈忧虑,最后丧命路途。 其实,偶有仆妇闲话,认为您自私残忍,不顾儿女幼小,自顾在乡村自在。 可是,他们不知道,您正是用这样的法子,保儿女的安然。 忍下别离之痛,让儿女平安长大。 “祖母不要你感恩,只要你快乐,只要你平安。你还这么小,却历经苦难,祖母……很难过。” “祖母,孙氏夫妻掳我出城,我压根没怕过,就算真的被卖进花楼,我也有信心离开那里。在匪窝我本有机会提前离开,可是我没有离开,但凡我有半点害怕或者对前路忧心,我会这么从容吗?所以,我心中没有阴影,我会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不会轻言放弃。” 呃…… 怎么成了孙女劝她了? “没有阴影?不会做恶梦?” “不会。” 就算做恶梦,那也是前世残留下的,那才是真正的噩梦。 “好,祖母相信你,我的孙女,是个有胸襟有气度的人。我们不说这些,你来跟祖母讲讲宝玥,讲讲你哥哥,还有,为什么硬要说你娘亲肚子里的宝宝是弟弟呢?” 宝昕捂脸:哎呀,谁这么讨厌,把什么都跟祖母说了?! “姐姐是个文雅柔静的性子,对我很好,很照顾。现在跟着娘亲学理事,毕竟她快九岁了嘛。哥哥颇有几分游侠之风,对武艺很上心,目前来看,算是中等好手啦。至于弟弟……” 宝昕眼珠骨碌碌一转:“那是我做梦……梦见的,可乖了,还很善良,真的是弟弟。” 佟芳卿开心地哈哈大笑,祖孙俩在田间地头无目的地瞎转,原本的那一丝忧愁随风消散。 这样的宁宝昕,哪里还需要开解?! 王氏最近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太讨厌了,怎么能把瑾儿独自扔在乡下?太夫人年纪大了,如何照看?我好想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做恶梦!” 宁世昀很无奈,他也想把孩子直接带回来,可太夫人说,放在陌生的地方玩一玩,能很快让她忘记曾经的苦难。 “太夫人不会害瑾儿,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也能安慰瑾儿,开解瑾儿,在做娘的身边,不是更能得到安慰吗?宁世昀,我恨你。” “好好好,我早些去接,成不?明日先销假,然后陛下要调我到户部,接手后第一次休沐,我就去接。” “也许还能去靖王府的宴会。” “我看还是算了吧,被人关注询问,不是瑾儿现在需要的。你也明白,去靖王府的重点,是长房,是二姑娘。” “我去吗?儿子也该看起来了,玥儿还小,现在看着也不算早,有那机缘也是可以先定下的。” “嘶,怎么突然就对这事上心了?那不如为瑾儿定下,也不用担心将来名声受损不如意。” 给瑾儿定?王氏还真的考虑起来,宁世昀扶额:怀孕的女人,都是这般天马行空吗? 可怜他有些跟不上啊! 第131章 疑惑 乡村的恬适最终也没留住宝昕,她不可能真的到过年前才回京城,她没时间,也没那心情。 湘妈妈被宝昕先哄回了武阳,宝昕直接从重兴农庄出发,出发前,太夫人让十名护卫前来相送,还带来两大车的东西,全是给宝昕的。 “太夫人说了,九姑娘不必把东西分出去,该给他们的,太夫人早就安排好了。太夫人还说,空闲时别忘了到武阳走一走,否则,别怪太夫人生气哟。” 宝昕嘿嘿笑,太夫人真像个小孩儿。 有人护送,就不必用庄子上的青壮,耽误祖母的事儿。 “祖母,”她搂着佟芳卿的脖子说悄悄话:“祖母等着,瑾儿一定会来接您,接您去跟我们一起住,不是回侯府,是我们离开侯府。” 佟芳卿挑眉,瑾儿的意思是……分家? 可宁盛樑那个固执的,肯? “祖母,我保证,祖父不愿意,我闹腾得他必须愿意。” 佟芳卿拧了她的脸一把,嗯,长了好些肉,手感不错。 “小心,别把自己给作进去了。祖母等你。” 这个小东西,这个鬼灵精,真是让人喜欢不够。 宝昕刚想上车,梅朵抬了一筐东西过来:“太太,这是隔壁庄子送来的,说是送姑娘路上吃,都是刚做的路菜。” 佟芳卿蹙眉:“不要。” “可,他说您不收下,他就亲自来送九姑娘。” 佟芳卿变脸,咬牙:“那就收下吧。真是……老不修!” 咦?什么情况? 宝昕知道祖母不会说,只能压下好奇心,来日方长。 “祖母,孙女走了,您保重。” 拜别佟芳卿,宝昕上了车,看着越来越远的农庄,宝昕暗道:祖母,不是不愿意多陪陪您,孙女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护好自己,才能让祖母过安生日子,不会劳白发苍苍的祖母奔波劳累。 祖母,今生,一定能过上安稳日子。 开年第一天,靖王府会举办宴会,宝昕人小去不去无人关注,可宝昕要去,她想知道,前世身为贵妃的二姐姐,到底嫁了谁?是靖王世子吗?是那个人吗? 她并非留恋,只是要明确目标,惹不起躲得起,实在不行,那就想办法坏掉他的龙运,当不了皇帝他还能如何祸害人?! 宝昕在出发前,才让人送信到侯府,只说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她自有她的考量:祖父与祖母现在相见,宝昕深觉不妥,儿父亲……谁知道他恨不恨祖母,还是给各自留点空间吧。 所以,当她在月底前两日回到侯府的时候,颇让侯府所有人惊讶了一番。 “娘,娘,瑾儿回来了,您在哪儿?弟弟还好吧?” 王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前面一句话还很高兴,一听后面的话,就垮下脸来:“这丫头,只牵挂她弟弟不是?” 宝玥来不及笑话娘亲的小心眼,跑出去,与宝昕撞了个满怀。 “哎哟,越来越冒失了!怎么信才送到,你就到了?” “我比信着急啊。姐姐,有没有想我啊?是不是非常想我啊?” 宝玥傻傻地看着宝昕额前的厚刘海:“谁给你打理的?真丑。” “丑也是你妹妹,嫡嫡亲的。” 宝昕钻进宝玥怀里撒娇,姐姐性子好,好欺负。 宝玥嘴角抽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你太坏了!你让我们伤透了心,让我们难过死了。” 宝昕傻眼了,她回家,姐姐不是应该很高兴么?这么久了,还哭? “姐姐,我错了还不成吗?难道,其实你不愿意我回家?” “滚!”宝玥气恼地拍她,这个妹妹,说话越发没规矩了,还学会诬赖人了。 “好,我们一起滚,滚到娘亲跟前去。娘,瑾儿回来了哦。” 王氏在屋子里听着姐妹俩斗嘴,半晌没动弹。 日盼夜盼,孩子回家了,她的心里又酸又疼,手软腿软,仿佛力气在一点点流失。 知道孩子平安,她的心里是高兴的,可没有真的看见,那颗心仍然不踏实。 现在踏实了,这个感觉怎么回事? 宝昕拉着宝玥走到王氏面前,苹果一般红润的脸蛋,哪里看得出刚经历了生死。 “娘,您怎么了?在想什么呢?难道在算账?您看见瑾儿都不高兴吗?” 王氏的眼神十分复杂,在宝昕脸上逡巡,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尤妈妈轻轻推了推王氏,王氏抬手阻止:“尤妈妈,你先下去,让人准备晚饭。” “这?是,奴婢这就去。” 尤妈妈也觉得王氏的表现有些怪,可不顺着她又怕她伤了身子,只好用眼神提醒姐妹俩,让他们多哄着些。 宝昕噘嘴,有些不安,上前用手摸摸王氏的肚腹:“咦,硬硬的,鼓鼓的,弟弟长了好些呢。” 屋内温暖,王氏只穿了家常的锦袄,坐在床榻边,小腹微微凸起,比以前明显得多。 “手拿开。” 王氏声音有些冷淡,宝昕不依,想往她怀里钻,她猛地一拍炕几:“跪下!” 宝昕吓了一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王氏心疼地拧了拧眉头。 身后也有声音,宝昕回头,姐姐居然也跪下了?! 宝昕“嘶嘶”两声,宝玥看她,宝昕示意她起来,关她什么事嘛,娘是生她的气好不好。 宝玥没动,王氏缓和了语气:“玥儿起来。” 声音柔和,却不容抗拒,宝玥不解地起身:“娘,妹妹刚回来,刚进屋,很累的。” 王氏摆了摆手,直视着宝昕:“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 宝昕愣了愣,说什么? “以前的你,憨憨傻傻的,除了吃就是玩,受了气重来不懂得为自己争取,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能耐了?我想想。” 宝昕脊背一凉,冷汗“唰”地流了下来:娘……知道什么了? 她明白,她不该表现得那么成熟,那么聪慧,她就应该傻傻的,吃喝玩乐。 可是,不行啊,经过那种毁灭性的生活,她不能扮傻充愣,她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她得多操心为七房打算。 谁让她是过来人呢! 身为生她养她的亲娘,她的异样肯定落到了她的眼里,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无法在娘亲眼皮子底下一边装天真一边做大事。 现在是要算账了吗?要发现她是个与众不同的“怪物”了吗? “你的变化,是从初雪那天开始的,是从你跌入土坑那刻开始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是不是我的孩子我的乖宝我的憨瑾儿?” 第132章 说出来也好 宝昕听见王氏的质问,心如刀绞。 她以为,无论她怎么变化,只要她是爹娘的孩子,他们就不会质问她,他们就会一如既往的接受和爱护她。 原来,她的异样还是让娘亲心底不安了? 难道是赈济灾民表现得太好、逃离拐子剿灭匪窝表现太好,所以觉得这具躯壳里装的,不再是嫡亲的女儿? 她居然哭不出来。 十岁时,爹娘就没了,后来的那些年,他们兄妹相依为命苦苦挣扎,每天都在回味父母之爱却再也不曾享受过。 在爹娘的羽翼下,他们曾经多么自在无忧啊! 王氏看宝昕没说话,心底发凉:“你就没什么说的?无论怎样,我们不会伤害人的。” 呵呵,这是认定自己不是“宝昕”了?不再被自己的聪慧遮蔽双目了? 宝昕跪坐在腿上,抬头直视着王氏:“原来,爹娘的爱还是会变的,些许的变化就让你们质疑我准备放弃我,我还能说什么?要不要现在堆柴放火烧死我以消灭你们心目中的诡异?” “你以为我愿意怀疑?”王氏突然大声嘶吼,那双瞪得大大的红眼闪着仇视的光芒:“一想到你可能吞噬了我的女儿占据了她的身体,我就难受得发抖。人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变得如此聪颖,简直……简直是如有神助?我们爱你,不愿意去怀疑,可你将她的身体据为己有,她从此飘荡在天地间无处容身,我们如何容得下你?” 因为嘶吼,她的尾音变得破碎,撑着炕几的手在颤抖,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地坠落。 是啊,严格说起来真没错,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十几年以后的自己,那个历经屈辱的憨憨傻傻的宁宝昕死了,死在十几年后。 现在的宁宝昕,带着不甘带着醒悟,准备与嫡嫡亲的家人一起,好好地过完今生,但愿寿终正寝。 宝昕笑了,软糯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让疑心生暗鬼的王氏很有几分害怕。 宝玥扑跪在地,一把抱住宝昕:“不,她就是妹妹,她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娘,娘啊,您看清楚,真的是妹妹啊。我不是说她的外表,而是她的内在,她的习惯,娘,只有嫡亲的妹妹,才会对我们有如此深重热切的爱,娘,您感受不到吗?” 王氏有些恍惚,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宝玥一副难过的模样?为什么宝昕一脸受伤? 哦,她拍拍额头,这段日子她将宝昕的事一点一点地揉碎了,慢慢咀嚼,总是觉得有些什么怪怪的,无意间翻看《志怪杂谈》,怎么看怎么对得上,这才怀疑上宝昕。 她愿意吗? 当然不。 那是她亲生的娃娃,那是她娇养的娃娃啊! 宝昕任姐姐紧紧抱着,两眼有些空洞:“是啊,打从跌入土坑,我就变了,为什么呢?” “昏迷过去的时候,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爹娘去上香遇匪双双亡故,我们兄妹四个依托家族,当牛做马,甘作嫡房的踏脚石,却仍然落不了好。” “梦里,祖父后来也没了,宁氏族人更是肆无忌惮地欺侮七房。二姐姐身为贵妃,却无子,将我暗地里弄进宫,想借腹生子。只因为我与她都像太夫人,可以成为她的影子。” “生子之日,便是我殒命之时。” “哥哥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判了腰斩之刑,罪魁祸首便是族人。” “身怀六甲的姐姐被休弃,家族也拒绝她,只能寄身寺庙,最后跌落崖底。” “弟弟……” “别说了!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 “嗯,那是我的梦,跌落坑中如同雷劈的噩梦。那是我血脉相连的至亲啊,这般刻骨的恨与深深的屈辱,我还怎么天真娇憨下去?我怕,我怕自己不努力,这警示就会成真!我没办法在意爹娘异样的眼光,我希望活下去,希望我们七房有尊严地活下去!” “如果,你们不能接受这样的聪慧,我不介意离开七房自己生活。我还小,毕竟是你们生养的,好歹给些银子生活,就当借的好了,等我长大就还你们。只要你们好好的,我怎样都无所谓。” 轻轻推开姐姐,勉强笑了笑:“谢谢姐姐相信我。” 转头冲王氏磕下头去,“砰”的一声震得呆呆的王氏魂飞魄散,“不……不不……” “感谢娘亲生下孩儿!” “砰,”又磕下去:“感谢娘亲教养孩儿!” “砰,”第三次,“请娘亲千万保重,孩儿告辞。” 王氏胸口如重锤一击,伸手想拉住宝昕,宝昕却毅然转身往外快步走去,眼泪如流水一般“哗哗哗”地流。 被看出来没什么,被亲人质疑,好难受。 所以,她这是被无情地抛弃了吗? 一次次地倒霉,一次次地逢凶化吉,原来最大的灾难是这里,是被亲人遗弃。 屋外没人,香芸香薷被她撵去整理行李洗漱换衣服去了,其他人应该去了厨房。 站了站,没听见王氏的声音,宝昕很失望,快步跑着,冲出了西偏院的角门。 角门没人,也许看门的婆子去取东西了,门虚掩着,宝昕毫无阻碍地冲了出来。 她小小的身子微微瑟缩着,今日,她借着梦说出了压在心底的秘密,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也是,早该说了,大家一起努力一起警觉,比她孤身一人强得多嘛。 还能回来吗? 她不稀罕回到侯府,可她稀罕她的爹娘、哥哥、姐姐,还有明年出生的弟弟。 好想哭,怎么办? 她想起来,她才四岁多,哭一哭一点都不奇怪。 她迈着大步跑动起来,“呜呜呜,我没家了,呜呜呜,我该去哪儿?” 跑出燕雀巷,天色有些暗了,风雪扑面,宝昕有些受不住。 唉,早知道应该跑回自己屋里,趴在地上,也比外面暖和,他们还找不到自己。 嗯,她都差点忘记了身有云犀珠,逃避的利器啊。 水里还没试过,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洗澡的时候得试一试才行。 脑子里转了念头,就把刚才的委屈和哀伤淡忘了。 “不知道阿摩哥哥的别院在哪儿?要不然可以求他收留一晚。要不,找庞大去?一说庞太师府,知道的人应该不少,只是不知道他们家的门子心地好不好,会不会让自己进门?” 她知道买了宅子,可是不知道具体地方,住客栈又怕再次落入贼窝,回去又不甘心,罢了,先厚着脸皮找庞大好了。 手突然被拽住,她惊喜回头,又瞬间垮了脸…… 宝玥本来想追出来,可她刚起身,王氏就一头栽到在炕上,吓得宝玥差点软倒在地,爬了好一阵才爬到暖炕前。 不能自乱阵脚。 轻轻地将王氏扶着躺好,摸摸她的胸口,然后才跑出去通知尤妈妈请府医。 回屋时看了看宝昕屋子方向,轻叹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嘛。 第133章 追悔莫及 王氏又痛又悔,脑子里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自己晕了过去。 恍恍惚惚,她仿佛回到了出嫁前。 娘亲是王氏家族的宗妇,人前端肃雍容,人后却亲切纵容,尤其对他们姑娘家,那是可劲儿地宠,说是姑娘很快就会嫁人,一旦嫁人,就再不能享受自在与随心,不如在娘家纵容些。 所以,她当姑娘时,爬树下河,摸鱼捞虾,淘得不得了。 出嫁前夕,娘亲一改往日的纵容娇宠,语重心长地劝她:“既然你自己也看上了,他是家中庶子,你必得伏低做小,恪守本分。侯夫人身为嫡母,但凡自重身份爱惜面子,必然会表面善待,所以,你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忍一忍,待女婿出息求了外放,你便是自在的主母,那时做什么还不是由你。” “将来生儿育女,要严加管束。在嫡祖母跟前孝顺恭敬,在嫡房兄弟姐妹面前谦让低调,一脉相承互为臂助,不可因小失大。” 这番话她一直谨记,身为王氏嫡女,教养让她懂得什么是识时务。 所以……她的孩子们温雅柔静,一个个安守本分,便是被欺负,也不会争吵告状,更不会闹着要讨回公道。除了哭泣,就是继续忍让。 瑾儿被嫡祖母带去进香,莫名失踪,王氏恍惚看见,通往主院的门大白天就被关闭,还送信说瑾儿被嫡祖母留下陪伴。 不对,瑾儿掉进土坑里去了,他们怎么能撒谎呢? 晚上……也许是半夜?瑾儿才被找到送了回来,一身的泥土,咦,不是初雪就在这天吗?怎么瑾儿身上没有雪泥? 王氏有些迷糊,她不知道现在看到的是真的,还是曾经经历的是真的。她怎么就没有得到消息闹到侯夫人跟前去? 她焦急地摆着头,不对,不对。 她又生下一子。 真的是儿子吗? 莫非是被瑾儿影响,实则并非如此?! 她努力想看清孩子的脸,孩子“呜哇呜哇”地哭,她怎么都看不清楚他的脸。 孩子病了,她心急如焚,精心照顾,日日在佛前求告。 孩子大病初愈,她要去烧香还愿,把孩子们留在家里,夫君一路相伴。 然后呢? 瑾儿说他们遇匪而亡,不对啊,他们进香之后,坐着马车下山,很是顺利啊。 “你在想什么?” 王氏傻傻地看着问她话的宁世昀,摸摸他的脸,这是梦,还是真实? 她突然抓过宁世昀的胳膊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怕他太痛,下嘴时放轻了一些。 痛吗?她在心里问。 宁世昀皱着眉头:“咬我做什么?饿了?” “我……不是,是瑾儿……” “关瑾儿什么事!你也……” “七爷,有贼匪拦路。” 泰永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王氏一听有贼匪,身子颤抖起来:真的有?他们还能活吗? 出门带了六名护卫,其余不过是丫头仆妇,不得用。 宁世昀从车内夹壁拔出一把薄刃:“你且趴下躲一躲,我与泰学泰永迎敌。” 王氏一把拽住:“不能死,否则,孩子们会很可怜的。” 宁世昀笑了,揉了她的头发一把:“傻瓜,就算有万一,还有族人可靠呢。相信我,普通贼匪泰学他们就能对付。” 宁世昀下车上马与贼匪战到了一处。 王氏一直颤抖,普通贼匪自然不惧,万一不是普通贼匪呢? 家族?瑾儿说家族不可靠啊! 尤妈妈在哪儿?金妈妈在哪儿?春荻呢?夏锦呢? 王氏被恐惧揪着,眼泪不断往下掉,却喊不出声来。 马车突然动了,马匹一直往前奔跑,她跌跌撞撞起身抓住车门,掀开车帘一看,马儿受了伤,车夫早就倒在血泊中。 夫君,救命啊,宁世昀,快来啊! 急促的马蹄声,惊得她回头张望,正是宁世昀驱马来救,不断安慰她:“别怕,美人,大爷我英雄救美来了。” 前面几丈便是悬崖,王氏伸手:“快救我。” 宁世昀刚抓住他,半空中突然飞来一个燃烧的火球,掉落在马车附近,竟然会爆炸。 “啊!”王氏惊骇不已,不是贼匪,绝对不是贼匪。 “别管我,你快走。” 马车冲出悬崖的那一瞬间,宁世昀终于将王氏抓了出来,又一颗燃烧的火球飞来,爆炸,宁世昀刚用血淋淋的手将王氏搂入怀里,便一齐跌下悬崖。 恍惚间,她仿佛也看见了孩子们将来悲惨的一幕幕。 “爹在,娘在,家就在;爹走娘去,我们就再也没有家了。” 瑾儿的声音在王氏的脑子里反复回旋,她放声大哭:“对不起,瑾儿,我的乖女儿,对不起。” “好了,哭出来就好,这是迷了心窍,气急攻心,现在没事了。真是的,怀着身孕,怎么就不知道控制情绪将息自己呢?!我开几副安胎的药,服了再看。” “谢谢蒋太医。” 王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嗯?你回来了?” 尤妈妈随蒋太医去拿药方子,宁世昀坐到王氏身边,用手指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泪水:“怎么气性如此大?听说瑾儿回来了?她不乖,你打她骂她教她就是,气得晕倒,玥儿都快吓死了。” “我晕了?” “嗯,快一个时辰了。府医不敢下手,让请太医,哼,不过是怕担了责任。还好蒋太医离得不远,又是女科好手。刚才你还咬了玥儿一口。” 王氏羞愧难当:“玥儿?怎么会咬玥儿?玥儿,快给娘看看。” 宝玥立在一边,看娘醒来非常高兴,将手伸到王氏面前:“娘,你刚才是饿了吗?咬得不重,那时我正替你顺气来着。” 王氏哪里好意思说她以为咬的是宁世昀,只是想确认是不是梦啊! “有点饿了。对了,该吃晚饭了嘛。瑾儿呢?去叫她,该吃饭了。” 宝玥呆了呆,她不敢告诉娘亲妹妹又不见了。 唉,这都什么事嘛。 宁世昀回来后,宝玥已经悄悄将娘亲与妹妹的冲突告诉了宁世昀,宁世昀倒是不很担心宝昕,能从匪窝毫发无损地离开的丫头,虽小也不容小觑。 何况他知道香芸追了出去。 示意宝玥出去,他得跟王氏谈一谈。 “纤纤,我们好好谈一谈。” 王氏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嗷”地一声扑进宁世昀怀里:“对不起,我一定是鬼迷了心窍,对不起。” 第134章 自找麻烦 却说宝昕,顺着拽住她胳膊的手,抬头一看,原来是香芸。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回房洗漱歇息吗?”宝昕沉着小脸,不满地瞪着香芸。 “姑娘,一次次因为我们的失职,让您受苦受罪,您不能再随意抛下奴婢独自行事,没用的奴婢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牙尖嘴利!” 想起香芸当日步行沿路寻找自己,跪到官道上差点被阿摩哥哥他们的马伤着,宝昕就硬不起心肠。 香芸不过比自己大那么几岁,现在的她,说起来比自己还小呢,她两世年龄加起来比她可大得多。 “现在跟着我,可要吃苦的,还会饿肚皮哦。” “不会,老太太把银票塞给奴婢保管了,只要您高兴,就可劲儿地花吧。” “啧,谁让你拿的?祖母攒点钱不容易,拿那么些给我,她怎么生活?” “不会吧?!老太太说了,这么些年她也没处用钱,都攒着呢。说姑奶奶和七爷用不上,就均分给孙子孙女,四个人都有。” 呃……算一算,祖母离开爹爹有二十多年,那应该攒了不少钱,或者不会让祖母日子难过? 她不想打听祖母的庄子产出是多少,那日出门见了好些佃户,能养得起这么些人,应该有许多田亩。祖母日子不愁,他们远在临洛城就能放心些。 “我倒是很喜欢重兴农庄,只是我还有事要做,没办法久留。秦三娘的鱼糊怎么做的啊?香香辣辣的,又不是特别辣。” “姑娘放心,香薷看您多用了些,专门寻秦三娘学了几招,只为回来给您露一手。” “嗬,她还真是有心。” 两人边走边聊,虽然天色晚了,可尚未宵禁,路人来往如织,甚是热闹。 “姑娘,我们去哪儿?” 香芸不知道姑娘为什么突然跑了出来,想着逛不了多久,姑娘就会回去,提醒着,免得走得太远。 宝昕站住,认真地看着香芸:“若是我不回去了,得自己养活自己,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自己养活自己? 香芸毫不犹豫地点头:“姑娘想怎样,奴婢一定陪着您。姑娘不用做什么,奴婢能绣花,拿到绣庄换钱,也能养活我们的。” “那,你不是很辛苦?” “奴婢不怕苦,只要能过安生的日子,怎么都行。” “呵,是我让你不安生了。唉,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娘不会怎么着你的。” 香芸急得跪了下来:“奴婢说错话了吗?求姑娘,不要撵香芸,香芸什么都听姑娘的。奴婢不会说话,可我们不管做什么,不都是为了过安生日子吗?” 路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一主意仆两个小姑娘,猜测着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宝昕着急,拉扯她起身:“你的话没错,是我觉得惭愧,身为主子不能给伺候的忠仆好日子,我已经很难过了。” “不会,姑娘这么能干,奴婢相信姑娘。” 嗤,相信? 宝昕自嘲一笑,她娘不信她,她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 “咦,这是到哪儿了?姑娘,这边我们来过呢。” 宝昕有些迷惘。 只要有人带路,她就不爱记路,可这灯火辉煌的地儿,她只记得开夜市的花台巷。 “今日开夜市吗?正好我饿了,我们去找好吃的。” 宝昕一扫先前的低迷,兴致勃勃地逛起了夜市,不一会儿小吃就尝了好几样了。 “真过瘾,香芸,你也吃。” “嘶,好辣,比奴婢以前吃的所有东西都辣。” “大冬天的,是不是辣出汗了?嘻嘻,可惜娘亲怀着弟弟,应该不喜欢吃辣的,否则,不知道多开胃。” 说到娘亲,宝昕又无精打采起来。被亲娘质疑,那感觉,好一个酸爽了得。 也许娘亲早就怀疑了,只是因为喜爱,只是因为不敢相信,所以一直压在心底。 怀孕的人本来多思,这一次压不住了,发泄出来对她的身子也算是好事。 至于宝昕自己,她倒无所谓,娘亲平安生下弟弟最重要。 弟弟,那个温雅暖人心的小弟弟,那个一直牵挂着她寻找着她的小弟弟,让宝昕一想起,就忍不住眼睛酸涩。 “姑娘,桂花糕。以前姑娘说过,心情不好,吃点甜。” 宝昕咬了一个在嘴里:“嗯,味道不错,只是桂花有点陈。” “你这张嘴,可是专尝美食的灵舌?” 有人在身后笑吟吟地打趣,宝昕惊喜地回头:“阿摩哥哥!” 秦恪一直留心侯府,听说宝昕送了信快回来了,就让人盯着侯府,宝昕刚到家他就得了消息。 赶到侯府,跃墙而过,到宝昕窗外,居然没看见人。 让唐斗悄悄打听,才知道宝昕跑出去了。 他让石修跳上屋顶搜寻,这一跟,就跟到了花台巷。 本来想看看宝昕到底回去哪儿,可看她吃着美食的小模样太可爱,秦恪没忍住,还是跳了出来。 “你这丫头,刚到家又跑了,什么事这般了不得?”秦恪轻轻敲了她一记:“也不知道送信来,我们还等你请客呢。” 宁世昀虽然请了他们,还送了厚礼,可他会稀罕吗? “阿摩哥哥,你能不能别问了。我想送信啊,可往哪儿送呢?” “傻啊,送到味之缘,难道还到不了我的手?” “阿摩哥哥,你很神秘哦,居然不让我知道你家在哪儿?别院我也不知道。嗯,得好好想一想,要不要继续跟你这个见不得人的人继续做朋友。” “谁见不得人了?” 秦恪气恼得红了脸,又觉得惭愧,被个小丫头一激,就沉不住气了,还是他吗? “诶诶诶,胖冬瓜,恭喜你,你又快找回以前胖嘟嘟的样子了哦。” 宝昕哼了一声:“我最喜欢,怎么了?羡慕啊?要不,欢迎你加入?” 秦恪摇头微笑,胖冬瓜回家,可真好!热闹多了不说,心也暖乎乎的。 “你爹爹进了户部,你知道吗?” “知道,好像我嫡祖母病了哦。” 秦恪愣了愣:“你是说,陛下破格提拔重用你爹爹,侯夫人生气了?这么小气啊?去茶楼坐一坐,如何?” “我?不想去。” “你跟家里斗气了?” 宝昕噘嘴点头,详细的情况她不想告诉阿摩哥哥。 “不是说你娘亲肚子里是弟弟吗?你让她生气,伤着你弟弟怎么办?要是没了怎么办?” 宝昕猛地捶了秦恪一拳:“我揍你,敢咒我弟弟!” “不是我,是你。伤你娘亲的心,害你弟弟的命。” 宝昕突然喘不上气来,脸色“唰”地白了,吓得秦恪不断拍打她的后背:“吸气,放松。我跟你闹着玩的,不是真的。” 宝昕嚎哭起来,声音大得可以惊动整个花台巷。 “对不起,不该用你弟弟来说笑,我道歉还不成吗?” 唐斗、邵子坤、石修拽住想上前的香芸,一起望天,公子啊,劝人是这般劝的?自求多福吧,麻烦没找你,你自找麻烦! 第135章 偷得一缕暗香 秦恪被宝昕的哭声弄得哭笑不得,一时又劝不住,只好任其哭够。 魔音穿耳,秦恪掏了掏耳朵,第一次觉得姑娘家的嗓子太清脆并非好事,整个花台巷的人全被吸引过来了。 面对一个个责备的目光,他很想解释,他真的没有以大欺小,各位就不必用目光讨伐他了。 “好啦,我不过说了句实话,实话大多刺耳,你也不必用哭声来回避以示惩戒吧?我完全是为了你好。别哭了,以后我什么都不说了成不?” “不成,为什么不说?你不把我当朋友,你故意拿我的错处刺我的心。” 宝昕放下捂着眼的手,回了几句,又接着捂住哭嚎。 宝昕也想停止哭泣,可没有台阶下,太伤自尊了。 汗!算起来可是比阿摩大上许多,跟个小子这般计较,也太丢脸了! 宝昕心虚地透过手指缝隙偷看,看秦恪涨红了脸局促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诶,想一想阿摩哥哥还是自己的福星,多次相救恩情深如海,这般逗弄他,真是不厚道。 “真是头疼!你别哭了,这样吧,你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甚至想捉弄谁都可以提出来,我尽力帮你达成,我做不到,想办法求求别人也能帮你达成。” 宝昕一愣,这么好?可真是个实心眼的人。 一时得意忘形,忘记了哭泣,宝昕抽泣着放下手,眼圈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看热闹的人劝秦恪:“你妹妹刚断奶吧?大的让一让小的,兄妹间可没有仇怨。天气太冷,小娃子哭久了肚子疼。” 秦恪哪里懂这些,担心地拉着宝昕的手:“受凉了吧?肚子疼不疼?有什么不满你别哭啊,或打或骂或提要求,都随你,只求不哭。” 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称赞秦恪倒是个好的,懂得迁就妹妹。 宝昕还真的想起一桩未了的心愿。 “说起来,真有一件事情引以为憾。” “你说。” “当日赏梅会,我吩咐了香芸去弄吃食……” “吃的啊?好说,想吃什么尽管报来,我想办法让御厨给你弄都成。” 哼,吹吧你! “我还没说完呢,插什么嘴!” 宝昕不满地白他一眼,秦恪无奈,此刻才深刻体会到,女人心海底针,你就别想琢磨透。 难怪宫中多争斗,因为没人可以真正明白那些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错了,你说吧。” “赏梅会我弄吃食,是为了悠闲地赏梅,咳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谁让你……过去的事就不说了。赏梅啊,若是夏季,我还真无能为力,这大冷天的,处处都可赏梅,想去哪儿尽管说,我把所有的事安排好。” 宝昕眼珠一转:“看别人家的有什么意思?可怜我们庶七房住在西偏院,破旧不堪,无花无树,若是能在西偏院赏梅,那我可就满足得不得了。” 在西偏院赏梅? 秦恪抓了抓脸,看向唐斗,唐斗两手一摊,转头看着石修,石修又看向邵子坤,邵子坤低头闷笑,转头看向唐斗。 秦恪点头:“成,你们看对眼了是吧?今天你们就这么看着,天不亮不许转眼。” 呃……这是迁怒,绝对是。 秦恪心中有了计较,他还想到一件更好玩的事。 “瑾儿妹妹,跟我走,我先带你去赏一处绝世好梅。” “看别人家的?” “差不多吧。唐斗,你把香芸送回去。” “不,姑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绝对不能让姑娘独自一人,否则……否则奴婢不如一头碰死在这里。” 香芸的强悍吓了大家一跳,这个,不至于吧? “我们不走远,稍晚些就送她家去。” 香芸倔强地抿着嘴,她没办法啊,再让姑娘出事,她真的没有活路了。 秦恪的手紧了紧:“算了,忠仆嘛。一起去,但是你们别进去,在外接应。” 到了无人处,秦恪将宝昕交给石修:“从屋顶走,快些。” 宝昕云里雾里的,有些后悔提这么个要求,太强人所难了。 落定在一处高高的围墙边,秦恪小声道:“知道靖王府开年第一天要举行赏梅会吧?” 宝昕蹙眉:“知道啊。” “靖王妃生于正月,又爱梅成痴,靖王府别的一般,那三处梅花苑无人不知。赏梅会在暗香苑举行,开得十分齐整的绿萼梅,别有风姿;浮盈苑红艳艳的红须朱砂梅、千瓣骨红,而玉蕊苑一水的玉台照水,耀人眼目。” 宝昕傻乎乎地听着,“绿萼梅不是喜暖吗?” 秦恪冷笑:“你真没见识,靖王请了专人打理,让花在开年绽放。每年第一天都属于靖王府的赏梅宴。” “靖王好有钱哦,比皇帝还有钱吧?难怪他不做皇帝。” 秦恪等人听得一头冷汗:“不许瞎说,被人听去可不得了。” “没别人啊。那他们能放我们进去吗?” 秦恪邪肆地一笑:“不用他们放,我们自己进去。唐斗、香芸在此等候,见机行事。” 几丈高的围墙,对石修他们来说,不用借力,宝昕直觉两眼一花,一转眼就立在了暗香苑。 王妃再爱梅花,也不可能在这暗香苑喝冷风,倒是便宜了他们。 “哇!好大一片哦。” 很多人家的梅花都是各品种混栽,没想到单一的色彩会更让人震撼。 细碎的雪花在花间飞舞,绿白色的梅花打着花苞,显得很是内秀,遮遮掩掩如害羞的小姑娘。 宝昕顾不上说话,在花间穿梭,在暗香中迷醉。这种偷来的快乐,让她觉得忐忑又新奇。 “靖王府的护卫是不是偷懒了?”她轻轻笑着,如细碎的银铃般散落到枝头树梢。 “梅花苑一个时辰巡视一次,没住人,不需要专门派人看护。你尽管欣赏,看厌了我们就去浮盈苑看红梅。” 宝昕站住脚,抬头定定地看着梅花,突然觉得够了。 宝昕扯了扯秦恪的衣袖:“若你的别院开满梅花,我就到你别院坐着,哪儿都不去。” “好,以后我多种梅花,邀你看到花谢。晚些时候还有惊喜送给你哦。” “好。我累了,今晚你能收留我吗?” 秦恪眉头抬起:“当然,但是不能。你若今夜不归,估计你娘亲……” “好啦,别说了,你都不了解情况。” “你说,我听着。也许你有天大的理由,必须离开家才能让你的委屈得到发泄,可是,我真的很羡慕你有那么个温暖的家。纵然被嫡房压制,可是兄弟姐妹全是一母同胞,一家子相亲相爱同甘共苦,太幸福了。” 宝昕张了张嘴,她居然还需要一个毛孩子相劝? “也许,你说得对。” 秦恪的痛苦和孤单,无人体会过,宝昕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不该任性。 “对不起。就算我娘真的不要我,我也要回去求证之后再做打算。好啦,我看完了,走吧。” 秦恪摸摸她的包包头:“能想明白,就要好好珍惜与亲人在一起的日子。石修……” “什么人在那儿?” 秦恪微怔,低声道:“不是说一小时巡查一次吗?怎么打听消息的?!快引开,我带她出去。” 石修、邵子坤掏出黑布蒙住脸,点头,一人往东一人往西而去。 秦恪带着宝昕躲在暗处,看三名夜巡护卫被引开,这才带着宝昕奔到围墙下:“我带着你,需要借力,你别挣扎,小心一起摔下来。” 第136章 谁有不如自家有 秦恪武艺高强,但是毕竟年龄小力气不够,带着宝昕攀爬足足借了三次力,才勉强越过墙头,还险些失手跌落墙脚,还好有一直留心的唐斗接应,才避免了丢脸的“狗吃屎”。 也幸好王府在梅苑没布防,否则,今日别想全身而退。 “嘿嘿,嘿嘿,还好。”秦恪尴尬地挠头,赏梅变成了逃跑,够惊险。 宝昕白了他一眼:“梅花,哪里没有?跟做贼一般,德性。就算要做贼,难道不能选墙矮的?靖王府的梅花过两日都能看见,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秦恪想撞豆腐了,他是为了谁啊? 人小心大,说出来的话要噎死人。 “好吧,全是我的错,好心办坏事成不?走走走,我送你回去。石修他们估计还得跑几圈才敢回来,靖王府的护卫不是吃素的。” 梅苑不用投入太多的护卫,可书房、卧房,绝对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秦恪回头,仿佛能越过高墙看向靖王府内部。 一直不相信有人能真的无欲无求,靖王真的如表面这般? 虎头湾离辽东很近,而且,后山的东西,谁敢保证一定与靖王府无关? 能做人上人接受跪拜,谁又愿意低人一头做跪拜的人?! 宁世昀刻意封锁消息,宝昕与王氏争吵的事没有传出去,只有褚氏知道宝昕回了府,因为宝昕没去给她问安,她十分恼怒,毕竟心虚,狠狠地砸了几个杯子,骂了几句“贱丫头没规矩”,也就罢了。 秦恪送宝昕到家时,不过戌时中刻,西偏院灯火辉煌,角门处宁世昀正准备带着泰学泰永出门。 “瑾儿,你回来了?我还准备出门找你呢。秦公子!” “爹爹。” 宝昕委屈袭上心头,闷头冲上去抱住宁世昀的腰:“爹爹。” 她不该如此矫情,可这是她的亲爹,为他们撑起一片天遮风挡雨的亲爹。 宁世昀心中酸楚,一把抱起她来,她将头放在宁世昀颈侧,吸了吸鼻子。 “乖,你娘知道错怪你了,当时就急得晕了过去,醒了也不肯歇息,要等你。” 秦恪拱手:“你们父女好好叙叙话,我先告辞。我答应了九娘一件事,得立即着手去办。” “哦?瑾儿又给公子找麻烦了。秦公子自便,明日请到府中小酌。” “定来。” 宁世昀看着秦恪离开小小的却挺拔的背影,笑了笑,秦公子家世一定不俗,对瑾儿那是真心相待啊。 不好的是,老爱越墙翻窗,现在小还罢了,大些可怎么好?! 宁世昀将宝昕抱进了王氏屋子,王氏正倚靠在床边与宝玥闲话,替宝昕担忧,不知道她一气之下去了哪儿,若出事,她再不活。 “夫人,看看谁回来了?” 王氏惊喜地望着门口,看见宝昕,她立即下了床,谨记宁世昀提醒她的话,不提前情,只与宝昕好好地相处。 “瑾儿,乖女儿,娘错了,娘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怎么能怀疑我的瑾儿呢?你能不能原谅娘亲?” 宝昕瘪嘴,她再大,在娘亲跟前,那就是个孩子。 “娘,”宝昕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走过去轻轻抱着王氏的腰,抬手摸摸:“没吓着弟弟吧?娘,您能不能为了弟弟,沉住气啊?!” 王氏一肚子的感怀,被宝昕几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难道不该先关心娘亲吗?娘亲好,弟弟才能养得好,这个道理你不懂?” 转念一想,宝昕这么小,的确不懂。 “算了,不懂娘可以教你,可你别为了弟弟嫌弃娘亲,娘会伤心的。” 宁世昀与宝玥无奈对望,怀孕的女子真可怕,脑子完全没法用了。 宝昕看王氏不再纠结谁对谁错,笑嘻嘻地牵着王氏坐下:“我知道了,一定一视同仁好吧?不过,弟弟小,娘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弟弟养得肥肥胖胖的哦。” “你以为养猪呢!” 王氏话出口,又忍不住掩嘴:“被你说糊涂了。来,告诉娘,想吃什么?饿坏了吧?!” “不会的,香芸紧跟着我,我们跑到夜市去了,吃了些好吃的,不过,我还能再吃些。” 关键时候,得不动声色地为忠仆表功,让忠仆得了好处,今后继续尽忠。 “香芸啊?不错。尤妈妈,赏香芸十两银子,让她今后看好九姑娘,做得好,将来赏她一副上等嫁妆,还她自由身。” “少夫人就是大方,奴婢这就去办。” 尤妈妈看王氏来了精神头,喜滋滋地去拿银子奖赏香芸:“照顾好九姑娘,看好九姑娘,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少夫人说了,香芸这次做得不错,前罪尽赎。” “谢谢少夫人。”香芸激动地跪下磕头,办事不力,在主子跟前挂了号,现在被主子主动清除了,那是对她的承认。 “嗯,好好干吧。” 一家子总算有了喜气,宝昕能遇难呈祥,比什么都重要。 宁世昀几次欲言又止,王氏用眼神阻止了他。她知道夫君是想将孙氏的事告之,可孩子刚回来,好歹歇好了,过两日再说也不晚。 出手对付孩子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宝昕太疲倦了,简单吃了点便与姐姐一起回屋。 宝玥送她回屋,掐了她一爪:“你太冲动了,若娘亲真的因为你出什么事,我绝不原谅你。” 宝昕噘嘴:“姐姐不爱我了,姐姐只爱娘亲。” “滚,赖皮!” 也不知道哪儿学的这赖皮性子,宝玥很是无语。 “明日好好哄一哄娘亲,今日昏迷,府医都不敢下手,怕娘不醒,也怕弟弟没了。” “府医该换了,或者我们七房另请?那是只忠心于权势的狗。” “你的提议不错。对了,你说那庞大什么意思?老是送吃的玩的来,说是宽慰娘亲,宽慰我。我需要他宽慰?他以为自己是谁?!” 宝昕闷笑,以为自己是谁?以为是她宁三的姐夫呗。 这个不要脸的,比姐姐大了近八岁,他也敢想? “姐姐,别理他,他可是个纨绔公子,不是好人,说不定后院多少人了。” 庞大一直小心讨好对宝昕,听到这话,估计得吐血。 宝昕回了房倒头就睡,睡梦中,仿佛听见人声吵闹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她太累了,这般吵闹她依然未醒,相反睡得更沉了。 “姑娘,姑娘,快醒醒,都快午时了,该起了。” 宝昕伸了个懒腰,睡眼朦胧地揉眼:“我好像刚睡着,怎么就要起床了?躺在床上,感觉人还在马车上颠簸呢。” “您早饭没用,午饭也不用?身体会受不住的。香薷做了香辣鱼糊,您昨日还说想吃呢。” “嗯,是想吃,可更想睡。算了,醒都醒了,起吧。”她打了个呵欠,由着香芸服侍。 “昨儿半夜秦公子送了件大礼,您起来就能看见。” “半夜?送鬼还差不多。” “呸呸呸,童言无忌。” 宝昕嘻嘻笑,对香芸的话半信半疑,难以想象秦恪会送什么! 莫非剪一枝梅花来插瓶?或者铺满一院子的花瓣? 看宝昕穿戴齐整,香芸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宝昕瞬间被院子里一株粗壮的梅树吸引了。 “这是……梅树?怎么来的?随便挪动能活?” “姑娘,这就是秦公子送您的大礼。知道你想在西偏院赏梅,他便挖了一株上品梅树过来栽种,还带了工匠教授养护方法,工匠说能活。” “这也……太奇葩了。” “公子说,花香在别人家,那始终是别人的,谁有也不如自家有,想看就看,想扔就扔。” “我傻啊?!好不容易有株梅树,我会扔?嗤!” 咧开嘴,露出洁白的小米牙,笑得可开心了! 第137章 仙人偷香 靖王府的开年赏梅宴会,准时于文嘉十六年正旦巳时中刻开门迎宾。 据说,每次宴会,总会先请吉时,再确定迎宾时间,于司天监而言,这已经是每年年底必做的事之一。 最重要的是,请了吉时,司天监会收到一笔丰厚的打赏,对于靠俸禄生活的官员来说,这是惊喜。 宝昕于宝玥挤一辆车,落在宁府车队的最后。掀开车帘,靖王府所在街巷叫正昌巷,此刻已经排起了长龙,行进十分缓慢。 在京城,贵人居多,可再尊贵也不可能贵过皇室,所以,大家都很有耐心。 “姐姐,现在二姐姐肯定非常端庄,越是这样的场合,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子,况且,靖王妃放出话来,要嫡孙选妃,也是未来的世子妃,还不得可劲儿地比?!” “你呀,能不能管住嘴,别什么话都往外溜。各有所求,在心仪的人面前端着些,也是应该。” 啧啧,姐姐懂得真多,难道娘亲现在就开始教导她这些? “姐姐,刚才五姐姐想跟我们坐,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傻啊,侯夫人看着呢。你五姐姐年纪大些,我们不能耽误她,她明白的。你回来了,屋子是不是很暖和完全没有冷浸浸的感觉?那是你五姐姐想得周到。” “哦,我就说嘛,娘亲整日胡思乱想的,居然能想得这般细致,原来是五姐姐做的,那真是要感谢她。” “好哇,说娘亲坏话,我可记住了。” 宝玥打趣她,姐妹俩嘻嘻嘻笑做一团。 突然宝玥止住笑,搂着宝昕:“妹妹,你回来肯真好。那些日子,仿佛全是黑夜,看不见希望。” “啧,不是说了别提了吗?对了,姐姐,你可知道,府里出手的人抓住了吗?我看爹爹好几次欲言又止的,莫非有什么为难的?” “我告诉你啊,这事跟祖父也有些牵扯。” 没来得及细说,车外仆妇轻叫:“六姑娘、九姑娘,靖王府的管事请我们侯府的下车,先进去。” 皇室之下,三公四侯四伯还是颇有脸面的,永定侯先被请进府,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褚氏在沈妈妈的搀扶下,慢慢地向前走,带着慈蔼的笑容。这几日她的膝盖犯了风湿,府医替她调治了几日,好歹几日不是很痛了。 最近有些心慌,特别是看见七房的人,总觉得喘不上气来,只恨侯爷不愿意将他们分出去,看他们在眼前得意,剜心一般。 宝祺扶着褚氏另一边,跟着宫中出来的姑姑学了好些日子的规矩,行动间不见环佩叮当,半垂着眼,抿着唇嘴角微翘,让整个人看起来高贵清雅。 很多马车停在路边,纷纷私议这是哪家哪房的姑娘,听说是永定侯府长房嫡女,家中有适配儿郎的更热心了几分。 宝筝宝筌被孙氏拘着,这时也稳重了不少,只是发髻上飘动的流苏,暴露了她们飞扬的心情。 宝笙很想与宝祺一道,虽然惹眼,可是也能引得更多夫人关注。娘说了,与长房必须交好,毕竟侯府今后是长房的,一旦老侯爷、侯爷没了,永定侯府可以依靠的就是大伯。 否则,爹爹一无官职二无富贵的,跟庶民似的,谁理你?! 可宝昕紧跟着祖母,她只好牵着长房的宝嫣,跟在三房伯母身后,这样,也许能让别人暂时忘记她庶房姑娘的身份。 宝怜娇弱,她是不想出来的,好歹爹有官位,她也是官家女,不嫁世家贵族,也能嫁嫡子做正妻。 什么王府,那是她能奢望的? 唉,没想到宝玥宝昕不想连累她,离得老远,而宝笙却恨不得贴到长房身上,真是难看。 这是赏梅,还是比家世呢? “姑娘,您走神了,小心脚下。” 薇儿小声提醒,自家姑娘在不上心的场合就爱走神,可别人看起来,那叫文静听话。 “侯夫人,快请进。” 靖王世子妃站在门前,笑微微地与褚氏打招呼。 “世子妃辛苦了,怎地还劳您亲自来迎?”靖王府世子妃,那绝对与普通人家不一样。 “侯夫人不必在意,这是王爷吩咐的,要求我与世子吉时到门前迎贵宾,也算为王府讨个吉利。” “这话……王爷、王妃殿下自然无时不吉利。这是我长子的嫡女宝祺。祺儿,赶紧见过世子妃。” “宁宝祺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安。” “侯夫人有这般可爱伶俐的乖孙女,可羡煞旁人了。乖了,安呐,快快起身。若是我麟儿能如愿娶得佳妇,我才是真的安呐。” 身为靖王世子妃,不到一定的官品,也是不够资格让她亲迎的。接到五六位后,大家一路说笑着进了门,往暗香苑走去。 宝昕突然想起被秦恪拉来偷香的冒失之举,不由轻笑,当时还好,现在想起来,怎么那般可笑呢?! “今日宴请,设在暗香苑,可其他几处都是能去看的。私心里,我还是最爱绿萼梅,不与其它梅花一般艳俗。” 众人应和:“是啊,绿萼梅最是清雅,也只有王妃殿下这样清雅的人才配得上。”都知道王妃殿下爱梅,自然捡好的说。 世子妃得意地一笑,花品看人品,以花喻母妃,是赞扬吧?与有荣焉。 众人必得先去见过王妃殿下,纷纷跟着世子妃往暖阁去了。 进了暗香苑,人群慢慢散开,几个夫人在后面悄声道:“要说梅花,在临洛城最珍稀的,只有两株,最初不过是野梅,移到京城几年,听说倒是越发适应,每到正月,开得那才叫缤纷热闹。” “我也听说过,可是没见过,到底在哪儿呢?” “我只知道,一株在御花园,一株是秘密,无人知道。唉,我还是前年见过,不看倒是好,看过那野梅,看其他梅花都没味儿。” “嘘,轻声,王妃听见,你可就……对了,听王府的人吹嘘,他们府里的梅花引得仙人下凡,夜半来赏,听说当时只见一片霞光,哪里还能看见花在哪里哦。” “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这么玄呢?” “王府传出来的,能假?仙人偷香,梅花会更香,呵呵。” 几人说着话越走越远,宝昕捧着肚皮笑弯了腰。 “别笑了。”宝玥头痛不已,他们落后于人,被侯夫人身边的百梅叮嘱几句后,便带着妹妹慢慢走,没想到听了一耳朵的八卦。 “姐姐,你知道我笑什么吗?要不要我告诉你?” 宝昕神秘兮兮地凑近宝玥耳朵,纵然压低了声音,可清脆如银铃的笑声还是让宝玥耳朵发麻。 “想说就说呗,带你出来是散心来着。” 第138章 做家人 宝昕不着痕迹地拉着宝玥走到当日跳进来的围墙附近:“噗,姐姐,若他们所说不假,的确有仙人光临王府梅苑。” 宝玥知道妹妹不是以前那个憨傻的,说这话肯定有原因。 “别卖关子了,说重点。” “那仙人,就是我和阿摩哥哥啊,从这围墙跳进来的。” “别胡说,你知道这样说代表什么吗?” “当然知道,不就是私闯王府嘛,就算有罪,也得有人知道,姐姐会告诉他们吗?” “为什么会私闯?” 宝昕笑嘻嘻地将阿摩哥哥带她来的原因告诉了宝玥,宝玥倒是羡慕起来。 “你的阿摩哥哥可真好,又救了你好几次,你可如何报恩呐!” “我替他赚钱,哄他高兴,做他的家人。” “嗤!” 宝玥懒得理她,秦恪没有家人吗?要她来做! “姐姐,我说的是真的。阿摩哥哥自小被亲人嫌弃疏远,其实,他有什么错?他需要家人,我做他家人。既然他的家人不爱他,那么他将来一定没什么钱,娶媳妇怎么办?所以我想到点子就与他合作,赚钱给他花,这也是报恩。” 宝玥小嘴张了张,妹妹想得可真是周到。 妹妹的店铺就快开起来了,还得了皇帝赐匾,所以,她知道妹妹说得话是一番真心。 “姐姐不如你。” 恍然回头,周围居然没什么人,莫非都到屋子里与王妃见礼去了? “你们是姐妹啊?” 姐妹俩回头,咦,一个漂亮的妇人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锦衣华服,不算很奢华。 “对啊,夫人有事吗?” 宝昕歪着头,不知道这夫人什么时候到他们身后的,他们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侍女端来椅子,夫人坐下,示意侍女,侍女又端来两只腰凳:“坐着吧,我们说说话。” 虽然不清楚夫人的身份,可宝昕本能觉得不能违背夫人,拉拉宝玥,两人福身行礼,坐了下来。 “你说,你有个恩人,你要报答他,做他的家人?” “夫人偷听,好像……不太乖哟。” 宝昕假装天真,夫人笑了,笑得梅花也跌落花枝,幽香扑鼻。 “夫人可真漂亮。” 宝玥第一次觉得妹妹话真多,陌生人面前都这么大胆吗? “夫人,对不起,我妹妹还小,爱说傻话。” “她可不傻。” 傻能逃出匪窝?傻能协助朝廷剿匪?傻能让那小子挖掉别院的野梅移栽侯府西偏院? 傻小子! “你为什么要做他的家人呢?报恩可以送钱,可以请吃请喝,什么都能表达谢意嘛。” “夫人,您是不知道他由着什么样的家人。”宝昕正色道,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痛:“刚生下来就被嫌弃克亲,小小年纪除了娘亲疼惜,除了舅父可依靠,就再没爱惜他的人了。送去边关克敌?好笑,堂堂东华国需要拿个孩童克敌了?这是家人吗?我要做他家人疼惜他。” 夫人垂着眼皮,好看的红唇被牙齿咬得变了形:外人尚知疼惜血脉,他们……还不如外人。 “谢谢你。” “啊?” 宝昕傻乎乎地看着夫人,菱角般的红唇十分润泽,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晶莹的水滴。 “噗,我说的是真的,阿摩有你做朋友,是他的运气,也不枉他为你付出良多。” “您……莫非您……” 夫人点头:“我是阿摩的亲娘。早就想见一见您了,哪知拖到今日。” 宝昕起身,突然跪下:“夫人,请您代阿摩哥哥受我一谢。” “砰,”宝昕磕下去:“谢谢夫人养育了如此佳儿,有侠义心肠,多次救我性命,无以为谢,也不能冲阿摩哥哥磕头,幸得遇上夫人,让我心愿得偿。” “砰,砰,”宝昕磕了仨头,心满意足地起身。一直不知道阿摩哥哥的腹地,否则早就上门磕头道谢了。 “傻丫头,过来。” 此人正是太子妃虞氏,本来秦恪多次帮助宝昕她就很留意,没想到临洛城唯二的野梅,除了御花园的挪不出来,别院的被他干脆利落地送了人情,也不问问他的亲娘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现在看见宝昕,虞氏一点芥蒂都没了,这还是个奶娃子呢,聪颖秀美,胖乎乎的透着果香,让人见之欣喜。 虞氏抱了抱宝昕:“难怪你阿摩哥哥总求我再给他生个妹妹,果然小姑娘抱起来就是很好,软软香香的,不像臭小子,总惹我生气担心。” “秦夫人,您别怪阿摩哥哥,他小小年纪承受的东西太多太沉,也是不容易。” “嗯,我知道了,我会理解他并对他好,能支持的,必然全力支持。” 捋下一只红彤彤的镯子戴在宝昕手上:“听说这镯子能养血,你戴着玩吧。” 又取下一只玉钗给宝玥:“姐姐大些,可以戴玉钗了,小玩意儿,拿着玩儿。” “谢谢秦夫人。” “就别跟我客气了。那梅树,可要精心着,开花的时候,必然让你惊喜,你就会明白上门是凡夫俗子。” 虞氏俏皮地挤眼,宝昕哈哈大笑,心中更是期待。 暗香苑有一处暗阁,正站着几人,太子站在窗前,久久不动。 多久没看见过太子妃开心的笑容了? 这个美得惊人又透着几分英气的女人,打从第一次见面,就印在了他的心里。 自从他们被算计,阿摩背了黑锅,虞氏眼里的疏离冷漠日益明显,他很无奈。 此刻的她,仿佛又让他回到了当初。 摸摸自己的脸,他觉得岁月十分厚爱虞氏,虞氏身上没有明显的岁月痕迹,可他……也许太过思虑? “那小丫头是谁?” 身边人立即回禀:“那是永定侯府庶七房的嫡次女。” “庶房嫡女?就是那个被掳出京的丫头?” 侯府无论如何遮掩,东宫所掌握的消息却是侯府无法遮掩的。 “是。这小丫头能耐啊,还助……” 太子摆手,在靖王府,没必要泄露东宫所知道的消息。 “管好你的嘴。” “是。” 虞氏与宝昕姐妹聊得开心,直到内侍来请,她才辞别姐妹俩:“改日接你们去别院玩,要不,连地方都找不到,还怎么做家人?宝昕,不对,阿摩好像叫你瑾儿吧?既然你要做阿摩的家人,是不是不该叫我夫人呢?” 宝昕咧嘴笑:“婶子。” “哈哈哈哈,我就喜欢这样的称呼。” 这让她感觉她是活生生的,对生活还有几分热情。 好心情让她的笑容一直延续,太子站在她面前,轻轻地将她的耳发捋了捋:“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却说宝昕姐妹见了阿摩的娘亲,都有点兴奋,没想到阿摩的娘这么漂亮。 两人正窃窃私语讨论虞氏,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诶?这不是宁九娘么?听说你被坏人卖了?” 第139章 规行矩步 姐妹俩无奈望天:回避于人少之地,就是避开这许多探究和好奇,没想到小姑娘们离开大人身边,就一改端庄温雅,发现姐妹俩便开始八卦起来。 宝昕脸上带着假笑,转身,嗬,人可真齐全。 说话的正是宝昕不想理睬的方月檀,尖下颌,如同她人一般尖刻。 人与人之间真的讲求投缘,有的人莫名顺眼,初相见便可倾盖如故;有的人就算没做什么,彼此之间无怨无仇,也让人喜欢不上不想交往。 宝昕对方月檀就是这般,不因为前世她是姐姐的小姑子,前世她那般憨实,可跟方月檀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愿。 记得方月檀曾经在姐姐面前念叨过,说“你那妹妹人不咋的,还心高气傲看不上人,我就看看她能有什么大造化,”姐姐气怒交加,可她那性子无法与人争执吵闹,只好暗地里嘱咐她,哪怕做戏,也别太冷淡方月檀,总是姻亲,来往是难免的。 她刻意摆了好脸色,那方月檀又到姐姐面前道:“你那妹妹是不是想谋算什么啊?凑到我跟前阴恻恻的,我害怕。” 现在跳出来,宝昕不打算放过她。 “你是谁啊?怎么到王府宴会也喷粪呢?你才被卖了,你全家都被卖了。” 方月檀瞪圆了眼,正想回话,宝昕抢了她的话:“瞪什么瞪?瞪再大那眼也是一条缝。哎哟,谁家的围墙裂缝了,快来修补啊。” 宝玥扯了扯她的披风,宝昕不甘退后,就算有人觉得她说话尖刻她也不怕,由得方月檀乱说,宁氏一族也别想在临洛城立足了。 江妍慧撇嘴,死丫头在外跑一圈,嘴巴更溜了。若不是哥哥再三叮嘱,她才不会由着她得意。 宁宝祺微抬着下颌走过来:“方姑娘,俗话说‘饭可乱吃,话不能乱说’,我觉得吧,饭不能乱吃,吃了坏肚子,话更不能乱说,说了给自己、给家族惹祸。姑娘家最要紧的德言容功,可不是嘴上说说,任何时候都得谨言慎行,莫犯口舌招惹是非才是。” 宁宝祺在这一行里是最大的,端肃着一张脸说教,方月檀也不好犟嘴:“是妹妹我失礼了,只是听了些闲话,难免关心一二,怎么说也是常来往的。” 宝祺走过去牵着宝昕的手:“九妹妹只是突发疾病,到重兴农庄将息了一段日子,又被太夫人留在武阳玩耍尽孝,京城闲言不听也罢。人在王府,规行矩步想来妹妹们都能做到的。” 虽然宝祺的手温温软软的,可宝昕还是觉得不舒服,忍了又忍,终于瘪嘴挣脱开,扑进宝玥的怀里抱着她:“姐姐带我去看梅花。” 宝祺眉头挑了挑,微笑着:“九妹妹就是小娃娃,呆不住。六妹妹,你就带她走走吧,不必理会那许多闲言碎语。想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忘记今日所在地,忘记来的目的。” 来的目的不是赏梅吗?当然不完全是,谁都知道靖王嫡长孙是未来的世子,他选妃自然排场很足,九岁十岁的都可能入选,这一提醒众人恍然,果真又心思的不由红了脸,只推说要看梅花难免兴奋。 宝昕坏心地笑了笑:“方姐姐看我不顺眼没关系,但是,你们应该想得到,这林子有些暗阁,暗处多少人在观察着挑选着,你们若是不留神,所作所为落入贵人眼里,那可就……” 方月檀脸色倏地苍白,她只是有些紧张,看见宝昕想寻些乐子而已,这么个小姑娘就算曾经被卖,又能怎样? 可她忘记了宝昕说的这茬,而方夫人却曾提醒过她。 “好了,大家难得如此齐整,一起走走?” “正有此意。” 宝昕被宝玥拉着慢慢前行,她想退却,宝玥扯她一把:“别以为年纪小就能胡来,我今日可是专程盯着你,还有香芸香薷他们,也会盯着你的。” 哈,在靖王府她能做什么?敢做什么? 冷冽的寒风吹来清幽的梅香,宝昕深吸一口气。积压下的事情太多,明日必须到买好的屋子去一趟了,否则,邱先生、图师傅他们一定很心慌,还有宋二牛和养伤的一飞,一个个的都是事。 “是宁九娘么?” 一个十五六岁身穿翠绿袄儿的丫头端着托盘,侧身阻拦宝昕的去路,宝昕挠头:“是啊,有事?” 香芸立刻站上前,防御的姿态盯着那丫头。 丫头托盘上盖着雪白的锦帕:“受人之托,三位公子托付。” 诶? “三位?” 被先生留下帮忙,哥哥允知带信说今日会直接赶到王府碰头,还有两位是? “一位说是姑娘的哥哥,宴会散了叫一起回去。” 王氏有孕没有出门,宁世昀领了差事出了城,明日才回,允知自觉担起照护妹妹的责任,让一边听热闹的姑娘很是艳羡。 江妍慧叹气,她的哥哥江云接对她不错,出门也爱带玩意儿,可就是外面的妹妹跟她一般重要,她不觉得自己跟这些姐姐妹妹又什么区别?! 宁宝祺也有哥哥,哥哥脾气还好,但是太过端方,哪里像允知那般活力,还有一股子侠气。 虽然无论哥哥还是弟弟,最后都得看居于什么官位,可若能拥有这般将妹妹放在心上的哥哥,那也是很幸福的事吧?被宠的感觉,太幸福了。 “还有呢?” 宝昕没说话,其他人代她问了。 “还有一位自称庞大的公子,说天气寒冷,前几日从江南带了两只小巧的镂空熏香炉,又暖又香,正好给六姑娘、九姑娘玩。” 宝昕看向姐姐,宝玥莫名红了脸,庞大脸皮可真厚。 “哦,那是我一位大哥,也是家中生意合伙人,谢谢这位姐姐。” “还有以为秦公子,送了一枝梅花,让你对比一下,哪种最香最好。” 阿摩哥哥也来了? 宝昕露出真心的笑容,回头看香芸,香芸拿了一个精致的香囊递给那丫头:“我家姑娘谢谢姐姐,辛苦了。” “这可不能要,奴婢已经拿了庞公子的赏。”丫头推辞,将托盘中的东西交给香芸。 宝昕拿过香囊塞给她:“天气冷,姐姐拿去喝点热的吧。” 她很好奇,阿摩哥哥在别人府里,能送她什么东西? 迫不及待地掀开锦帕,将小巧的镂空熏香炉递给宝玥,自己的交给香薷,托盘里还有一支绿萼梅,重重叠叠的花瓣,让宝昕觉得,阿摩哥哥是不是偷了主人家开得最好的那支? 虞氏与太子一直站在暗阁看着他们,很好奇宝昕拿着一支绿萼梅做什么? 其他人早就知趣离开,太子轻轻揽着虞氏的肩:“你对那丫头太过关注了。” “不嫌弃我儿愿意做他的家人,我喜欢她。” 太子偏头:“来人,去打听一下,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140章 他看中的人 皇帝最近有些上火,虽然知道很多事不能怪做事的人不经心,可他还是忍不住迁怒,谁让自己是皇帝呢?! “今儿靖王宴会,都哪些人去了?” 大喜公公弯了弯腰:“朝中无事的,去了十有七八。” “太子呢?也去了?” “是,带着太子妃去了。” “还真是给靖王脸面。他做太子做久了不耐烦了,想让靖王支持他?” 大喜公公可不敢接这话,陛下也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皇后身体不好,门都不愿意出,特指了贵妃代掌凤印,她是认定朕不会在她去了后扶正庞氏,乱了嫡庶。可若太子自寻死路呢?” “陛下,那是您亲自教导的太子。” “老子知道!” 皇帝烦乱地把手里的折子扔到地上:“老子在这里辛苦,他却出去自在,将来这秦氏江山是要交到他手里的,他居然如粗不勤勉!是不是该让他分担一些?可若养大了心,会不会逆乱朝纲,甚至出手对付老子?” 大喜无语,皇帝与太子虽为父子,可他们首先是君臣。 若身为臣子不甘再低头,当这白头太子,出手逼宫也不是没有的。 “陛下太过劳累,要不到凤仪宫走走?皇后娘娘与您结发情深,也最知心,跟她说说话如何?实在不行,也去靖王府看看梅花散散心。” “呸,只有他那里有梅花?御花园的野梅一开,抵他多少绿萼梅!那个……那小子也去了?” “暗卫上报,是的。” “嗤,那晚偷跃围墙还不够?你说这小子,年纪小小就知道讨姑娘欢心,跟谁像啊?还死倔。” “阿摩殿下倒是与其他皇孙不同,很有活力,又很稳重,有些矛盾。” “他是不得不让自己成长,但毕竟还小,所以你会觉得他矛盾。几株梅花看一看怎么了,靖王府的护卫还追了那么久,若不是暗卫帮忙引开,哈哈,那小子估计还得头痛。也是奇怪,”皇帝起身走动:“虎头湾后山囤积了那么多兵甲武器,居然找不到他们口中的主公,查来查去,查到七品县令,完全没用嘛。” “是啊,谁能想到那样的地方有这么大的用处,可是苦了百姓。刘木根他们只取到不足一半的图纸,火器真的很厉害吗?” “应该是。他们推出替罪羊,以为朕就不会查下去了?让人找到救助过宁九娘的严明,他见过图纸,查到剩余图纸,朕就赏他个出身。” “陛下英明。” 太子殿下派人打听后,大笑出声:“你这儿子啊,不得了,还知道摘取花枝讨姑娘欢心呢,可这姑娘也忒小了。以前总埋怨某些人算计他,总让些小姑娘凑他跟前,现在呢?是他凑人家跟前了。” “他们曾经患难,而且阿摩太希望有坦诚以待的亲人,所以,他呵护这份友情。” 太子拍拍她:“会好的,怎么说他都是我的嫡子,无人能取代。” 虞氏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没关系,有宁九娘、有她关爱着,阿摩不会孤单。 江妍慧没忍住,撇嘴:“这什么秦公子,太小气了,偷摘主人花卖人情,真是没诚意。” 宝昕抬头看她:“江姐姐,你对我意见很大哦?” 江妍慧看其他姑娘慢慢前行赏花,与他们有些距离,低声道:“我还不知道吗?被掳出京城本就是事实,还遮遮掩掩的。若不是哥哥骂了我,不许我乱说,我可不会替你遮掩。” “哦,那我还得谢谢你哟?” “那是。” “可据我所知,你当日将我的事泄露出去了的。” 宝昕想起被人追杀的事,说不定就是得了江妍慧泄露的消息,才追杀过去的。 那么,买凶杀人的又是谁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与身边妈妈嘀咕,被人听了去,后来我才知道。” “那么,你可知道被谁听了去?” “当时并未当面见过,但是我见到一位老夫人匆匆离开的背影,打听过后,才知道是江恩侯府的侯夫人来选首饰。我不能肯定是她听见传出去的,可当日在那里的,只有她和我。” 宝昕点了点头,握紧拳头,钟氏、褚氏,一丘之貉! 若是他们,倒是真的能做出来。 “江姐姐,江哥哥助我良多,我一直想谢谢他,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江妍慧噘嘴:“不告诉你!你还是离他远些,免得影响哥哥学业,耽误了他。不妨告诉你,哥哥自有看中的人,我娘也有心与姑母亲上加亲,姑母可是未来的侯夫人,哼哼,你做事明白些。” 宝昕如同被惊雷劈中,那个如玉的江哥哥,要与宝祺结亲? 那么个恶毒无耻的人,能入了江哥哥的眼? 宝昕“哈,哈”两声,江妍慧得意地乜斜着她:“是不是很惊喜啊?以后你的江哥哥就是你的二姐夫哦。” 宝玥轻推了江妍慧一把:“江姑娘,什么嫁啊结亲啊姐夫啊,你个姑娘家挂在嘴边,真的好吗?若真的做下亲事,我们说声恭喜,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胡乱编排,置二姐姐的名声于何地?置江表兄的名声于何地?” 江妍慧不依地跺脚:“我只是提醒某些人,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错了吗?不是所有的救命之恩都能以身相许的。” 宝玥冷笑:“看清楚,我妹妹不足五岁,你说的那些话,写下来也许字还认不全呢!江表兄仗义出手,我们感佩他的恩德,被你这么一说,白白抹黑了他,又污脏了我妹妹。看江姑娘也是个娇美的人儿,想来不至于这般脏污吧?!” “你……” “若觉得我说的不对,我们到二姐姐跟前说道说道?” 江妍慧可不敢把事情闹到宝祺跟前。 奇怪了,他们江家的庶子庶女一棍子打不出屁来,怎么宁家的庶房这般强势? “我不跟你说了。” 江妍慧转头就走,不远处的庶姐妍欣、妍贞赶紧跟上,说实话,比宁家的庶女弱得多。 宝怜哀哀地道:“莫非庶房就该如他们一样,才不会被人当做靶子欺辱?” “五姐姐,你以为他们真的伏低做小么?不过是谋算一份前程而已。啊,好期待哦,不知道今日谁家姑娘会出绝招,来引起贵人的注意?” 宝昕短暂地低落后,打起精神来,她有许多事要做,没时间感怀。 从未想过,江哥哥可能与宝祺结亲,宁宝祺这样有野心的人,能看上江哥哥?侯夫人褚氏允许她如此选择? 今生有许多不同,也许,他们还真的可能走到一起。 一想到这事,宝昕就很低落,赶紧提醒自己打住。 “九妹妹,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宝昕回神:“我觉得吧,这段日子水面结了冰,有没有人会舍得脸面,破冰而入求取佳缘?” 第141章 接受不同 今生的变化不止一点点。 比如爹娘,曾经隐忍退让,教导孩子安守本分;现在的爹娘,却能为了孩子撕破脸争取公道,甚至爹爹还“大逆不道”地提出分家。 二姐姐前世,自始至终从未给过庶房好脸色,她的高傲一直印在宝昕脑海,直到她成为贵妃娘娘,成为那个依赖她的肚子却又恨不得用眼神戳死她的疯狂贵人。 今生,她却会偶尔交好庶房,也会约束听她话的宝筌宝筝,倒是让宝昕诧异。 而且,在宝昕的记忆里,她是不曾参加过靖王府的开年宴会的,从未参加过。 有这许多不同,江哥哥成为二姐夫,完全可能。 也许,新的一世会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每个人走出来的路,不会再与前世重合?! 姑娘们听了宝昕的猜测,全都在叽叽喳喳地猜测,究竟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破冰入水,至少,在他们看来,这大冬天的,可是作死。 “好啦,都没胡乱说话了。大家都知道,但凡花会,都会举办赛诗会,还是多看看绿萼梅的姿态,好好表现一下吧。” 宁宝祺劝解着,宝昕咬着嘴唇偷偷打量她,她若是贵妃,那么,究竟谁是皇帝? 还有靳敏儿,她若是继后,与宁宝祺是共侍一夫呢,还是先后侍奉了一位皇帝? 短时间内几任帝位交替,谁先谁后,什么原因,都有谁呢? “呼!”身为内宅女子,毫无见识,哪里知道那些势力的新旧交替,现在面对可能的贵人,脑子里一团浆糊。 手捻着阿摩哥哥送来的梅花,闻着清幽的梅香,宝昕渐渐平静下来,她没想到听说江哥哥可能会娶宝祺,对她的冲击如此大! 宝玥搂过宝昕,“怎么了?别说你累了哦。” 宝昕抓头,“今天这发髻太紧了,我就适合简单的包包头,可童妈妈说来靖王府得多戴首饰,应给挽了两个髻子,头皮不舒服。” “好啦,你真娇气。一会儿我们早些走,然后上车就拆掉,好不好?你说,娘亲肚子里的,真的是弟弟么?” “那当然,我可都梦见过了。” 宝昕很得意,只有她知道弟弟是什么样子,虽然以前世为代价知道的,但是,她仍然很期待弟弟的到来。 “我会照顾他,给他喂饭,陪他玩,带他挣钱。” “我都有些嫉妒了,你对我都没这么好。”宝玥抽了抽嘴角,歪着头看宝昕。 “哦,那今天回去,我就给你喂饭好了,要不要给你把尿呢?” “滚!”宝玥又羞又恼,这个妹妹,出门一趟,真的学会了痞子性子,看她说的什么话! “姑娘们,今日诗会设在落月轩,里面暖和,又能隔窗赏梅寻找灵感。” 想来其他府的姑娘已经去了,宝祺心中焦急,但是还算稳得住,招呼了一声,带着大家一起往落月阁去。 宝昕不想去,她这么小,没人会期待她作诗,可宝玥不放手:“不能不合群,不作诗也要去看看打个招呼。在这临洛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哦。” 一进落月轩,一股暖香味扑鼻而来,原来是屋子四角插了梅花,倒是雅致。 江妍慧声音较大:“靳姐姐,先前怎么没看见你?九娘也来了,看见你可不得粘上来。” 话音刚落,宝昕也看见了一身鹅黄的靳敏儿,眼睛一亮:“靳姐姐,还认得我不?” 屋子里响起善意的笑声,宝昕没听见江妍慧的打趣,所以不明白他们笑什么,只一味往靳敏儿跟前凑。 “自然记得。妹妹爽约,那时还说要替我磨墨来着,后来却不见人影。” 京城里众说纷纭,有说宝昕被拐卖的,有说宝昕得了急病,还有人说得道高僧觉得宝昕时运不济,得出去避避风头改改运势…… 在靳敏儿看来,多半是得了急病送出去疗养了,在侯府那样的地方若轻易被拐卖,还有哪里能是安全的地儿? 宝昕听她提起前因,很不好意思:“靳姐姐莫怪,都怪妹妹我贪吃贪玩得了急病,太夫人骂我了。” “你还去了武阳?” “对啊。乡下空气好,太夫人每日带我转田埂,还破冰取鱼,可好玩了。我用甘蔗汁做了米糕,别有滋味。” 说到吃的,宝昕不由舔了舔嘴巴,靳敏儿好笑,捏了块儿梅花糕给她:“这是靖王府自己的方子,小巧精致,甜而不腻。” “嗯嗯,还带着花香呢。” 姑娘们本来自重身份,不想那般没见识地吃吃喝喝,可架不住宝昕一脸香甜满足样,都忍不住捏了糕点品尝,纷纷称赞。 秦雅姜是靖王府嫡女,年十三,面若满月,气度非凡。 “往日里以梅花为题,没了新鲜感。大家看看,梅树枝干千奇百怪,是不是姿态万千?那么,我们今日就以梅枝为题,限时半个时辰。届时,除了我祖父、父亲,还有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以及各家名门公子品评,选出一二三名各一,有奖励哦。” 雅姜竖起食指:“还有,各家名门公子,就在对面菁华阁。咱东华国没那么迂腐,见一见也是没关心的。” 话中有话,姑娘们一下就懂了,半垂着眼眸掩藏各自的心思。 宝昕走到窗前张望,她这么小,看一看应该没事。 其实菁华阁离得还远,眼睛好还是能看清楚容貌的。 宝昕悄悄对宝玥招手:“姐姐,你快来找一找,哥哥有没有在菁华阁?” 宝玥不肯到窗前:“他可不喜欢这些,若有人寻他比试武艺,也许还有些兴趣。” 说到这个,宝昕倒是想起哥哥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姐姐,哥哥好像要专攻武艺。” “弃文从武?” “你怎么不觉得是文武双全呢?” “两全何其难!” 宝昕贴近宝玥,宝玥不知不觉被她拉到窗前:“哥哥并不算弃文从武,他只是希望偏重武艺,将来行军布阵也能自如。长房从文,将来哥哥从武,就不会被长房压制。” 若前世哥哥从武,长房哪里还能将哥哥踩到泥里?! “会不会被人瞧不起?” “姐姐!从武并不代表就是鲁莽武夫。你看阿摩哥哥,那么小武艺高强,哪里看出他是鲁莽之人了?有那样的娘亲,也不可能是鲁莽的。” 宝昕眼睛好,余光看见有人在菁华阁窗前挥手,“姐姐,你看,那想不想庞大?” 宝玥定睛看去,撇嘴:“他也算名门公子?作的诗拿到他面前,他能看懂?” 第142章 他是谁 宝昕虽然不喜欢庞大打姐姐的主意,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姐姐看庞大就是个草包呢? “姐姐,庞大再纨绔,可他身为太师府嫡幼子,该学的没用落下,也算能文能武,还有些仗义。我不明白你怎么这么看不上他?” 宝玥瞪她:“你什么意思?谁看不上啊?啊呸,什么看得上看不上,我就是这么一说,谁让他那么无赖的。” 宝昕哑然失笑,看着宝玥涨红了脸,摇了摇头。 姐姐真可爱,做自己的姐姐一定很辛苦吧? “九妹妹,快来磨墨了。” 江妍慧大声嚷嚷,打断了姐妹俩的亲近,宝昕很乐意地走到靳敏儿身边:“靳姐姐,我替你磨墨吧。” 在靳敏儿看来,九姑娘就是小孩子心性,贪玩而已,让她试过她很快就会放弃的。 “有劳九妹妹。” 江妍慧嘻嘻笑,替身边几位姑娘解密,众人知道原由,都觉得宝昕太好玩了,一个个打趣她:“宁家妹妹,可不能厚此薄彼,给靳姑娘磨了墨,也得替我们磨墨哟。” 宝昕一边挽着袖子磨墨,一边笑微微地回话:“不干。我跟靳姐姐投缘,跟你们还不知道呢,等今后熟悉了,再看有没有这缘分吧。” 小孩子玩笑话,没人会放在心里,落月轩充满笑声,一个个青春靓丽,让落月轩平添几分春色。 秦雅姜站到宝昕跟前:“你是永定侯府庶七房的姑娘?没规矩。你知道磨墨的浓淡么?知道墨的好坏么?坏了靳姑娘的字,你担得起责任么?” 宝昕没了笑脸:“我不知道什么好墨,我只知道这块墨质细、胶轻、色黑、声清,是上好的墨。我磨墨少,重按轻磨,只要浓淡适中,想来靳姐姐就不会嫌弃我捣乱了吧?” 靳敏儿抿嘴笑:“不嫌弃,我还得感谢九姑娘呢。” “至于秦姑娘说的规矩……好像请贴上没写不许庶房参加宴会来着,帖子不是独一份的,各房都有,莫非,靖王世子妃弄错了?不好意思,请姑娘去问一问,若是真的,那我们离开就是,哪里敢沾了靖王府的贵气乱了靖王府宴请的规矩!” 看墨已得了,便住了手,两手交握在前,可爱地忽闪着眼等着秦雅姜去打听清楚,然后赶他们出去。 “你……小小年纪牙尖嘴利。” “秦姑娘,不好意思,寻衅的是你吧?诶,你不欢迎我们侯府庶七房,明说就是,难道你身为王府嫡出姑娘,赶走所有庶房还不容易吗?我们敬着靖王府,就等你一句话。” 现在朝堂上混得好的庶房比比皆是,而且爹爹升到户部,也不是以前工部不入流的小官了,宝昕才不在乎一个处处被皇帝忌讳的王府呢。 看吧,只要靖王稍有异动,等待他的必然是抄家之大祸。 若是得宠,堂堂王府嫡出姑娘连个郡主或者县主都未封,可见没什么脸面。 只有二姐姐那样,只看表面的人才会处处谋算王府姻缘。 要谋皇室姻缘,那么多皇子可谋算呢。 嘶,对了,二姐姐能做贵妃,那就不曾谋算成功,嫁了皇子为侧妃? “宁二娘,这就是你侯府的规矩?你看人江家,多规矩!” 江妍欣、江妍贞站在江妍慧身边,拼命低下头降低存在感,没想到还是被秦雅姜推了出来。 江妍慧上前挽着秦雅姜:“秦姐姐,你是不知道,宁九娘惯是个不守规矩的,逮谁顶谁,别管她了。她爱做奴仆的事,或许以后就是想做奴仆也未可知。” 宝昕实在不懂,她频频向江妍慧释放善意,可江妍慧为什么就如此厌恶她呢? 唉,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为了感谢前世那个仗义执言的江哥哥,她也没必要在江妍慧跟前一再伏低做小。 “江姐姐,你这踩着我,就痛快了?就做了我侯府的主子?哦,或者你是想做我七房的主子?” 有人吃吃笑,这言下之意,莫非是说江妍慧想嫁到侯府庶七房去? 那个七房大少爷,年龄还是挺合适的,可惜出身低了。 江妍慧“哇”地哭了:“你欺负人!” 宝昕扭转头,她冤枉啊!攻击人的话都是他们说的,怎么一转眼罪魁祸首成了她? “江姐姐,你不该姓江,你该姓冤,逮谁冤谁。” 靳敏儿把宝昕拽到她身边,拿了一粒山楂糕给她:“都怪我,是我的错,秦姐姐别怪九妹妹了。” 看她这么小被人攻击,靳敏儿有点心痛,庶房有什么罪,值得在这样的宴会上抨击?! 这时,旁边有个小姑娘哭了起来:“姐姐,我也要磨墨玩。” 宝昕呵呵两声,转头看去,却是方月檀带着她六岁的妹妹,坐在角落里看热闹,她妹妹那时真的六岁,所以不管不顾闹起来,也想玩磨墨游戏。 “靳姐姐,算了,我到梅林走走去,你别为我扫兴。” 秦雅姜看她出去,总算有台阶可下了:“小毛孩,别理她,大家赶紧作诗。” 香芸香薷自然紧跟宝昕,宝昕望菁华阁那边望了望,搓搓手:“我们进林子里看看。放心,在王府出不了事,而且还有你们呢。以后这样的宴会,打死我也不来了。” “是那秦姑娘太可气,瞧不起庶房。其实,说起来,他们也是庶出一脉,得意什么。” “嘘,懂得多,不用说出来,惹祸。我与赏梅会八字不合,每次总是会有不愉快。一定有人说了我什么,否则,我跟秦姑娘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有怨?倒霉哟。” “姑娘,你忘记了么?其实你跟秦姑娘不是第一次见,去年端午赛龙舟,你不小心将豆沙粽子粘到了秦姑娘裙子上,她当时差点打你。” 诶? 完全没用印象。 所以,以前的她就是傻瓜梦虫吗? 敲了敲脑袋,她靠在最粗壮的一株梅树树干上:“我记性差了,你们帮我记着些,提醒着我。当时她要打我,是谁帮忙劝解的?” “江公子啊。” 又是江哥哥。 突然,梅林稍远处传来说话声,听起来是几个男子的声音。 “公子,可有合眼缘的?” 一少年无精打采地:“没啊,懒得看。” “哈哈,”稍大些的男子声音笑了起来,“你小子眼光够高,那么多名门淑媛,你还懒得看?” “那也应该十三叔先看先娶。”少年回嘴。 “与我何干!” 沉沉的男子声音,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阴沉,宝昕却瞬间脸色苍白,双手抠住梅树树皮:是他! 这个声音虽然少了几分威严,少了几分成熟,可是,化成灰宝昕也记得,她恨他,与恨宁宝祺一般。 他是谁? 第143章 先盯着吧 秦恪这次来靖王府,并非得了请帖而来,他是知道宝昕会来,装作庞维翀的弟弟一起来的。 想起那晚他们到靖王府偷香,他便带着唐斗去折了一枝看起来开得最好的梅花,混着想献殷勤的庞维翀一起,送了过去。 “秦二,没想到你这么抠门,只送那么一枝梅花来欢迎宁三回家,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啊。” 庞大不知从哪儿弄了一把折扇,得意地扇着风:“就得像我,明白姑娘家的喜好,又能表达一份关切。最关键的是,看着我送的小熏炉,就想起我。” 秦恪啐了一口:“不要脸。也许,你还不知道,宁三对你可不赞同,想讨了六姑娘的欢心,宁三第一个跳出来阻止。还有,你也许不明白,宁三在庶七房的地位,我告诉你,就算她弟弟现在生下来,也取代不了她的特殊性。” “怎么说?” “她年纪小,遭了不少罪,七房夫妻都很怜惜她,巴不得把所有的爱给她弥补她;六姑娘性子柔静,非常疼惜妹妹,更听妹妹的话。你打动了六姑娘却得不到宁三的承认,我非常明确告诉你,没戏。” “不可能!”庞维翀不太相信,他有耐心等,却不能接受等到最后一场空。 “等着瞧好了。” 两人上了菁华阁,庞维翀与人打着哈哈,秦恪却到窗边站定,看向落月轩。 认识他的人极少,多年不在京城,曾经见过他一面的靖王就算看见他也认不出,所以,他到靖王府来有庞维翀挡在前面,很自在。 忽然,看见宝昕姐妹俩出现在窗边,过了一会儿,两人消失了,他踮起脚尖趴在窗边看,就见宝昕出了落月轩,闲适地四下张望。 秦恪勾唇一笑,也不知道瑾儿妹妹会不会想起那晚到靖王府的惊险。 “庞大,我到梅林走走。” “你去吧,一会儿我来找你。” 却说宝昕听过那个声音,全身脱力,两眼金花乱舞,若不是抠着树皮,她一定跌坐在地。 那几人走远了,宝昕还没回过神来。 她现在已经不怕黑暗,可是那份黏腻恶心的感觉一直无法消除,听见这个声音,她的感觉更甚。 期待孩子?不过掩耳盗铃。 明明早就知道此女非彼女,他仍然接受了那个孩子,默认了他们的安排。 他的本心,也是想维护贵妃,维持与永定侯府的联系吧? 庶房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哪里能与侯府相比? 所以,他需要孩子,明明只需要广纳嫔妃便是,却要同流合污,认同这般恶毒而恶心的做法。 他以为自己很不得了?以为谁都能以承宠为荣? 若是知道他是谁,是不是就能阻拦他的青云路?是不是就能切断长房伸向庶七房的魔掌? 宝昕魂飞天外的感觉消失了,冷汗让她的脸色苍白,香芸正焦急地拿着锦帕替她擦汗,香薷一直在呼唤她,看她脸色好了许多才舒了一口气。 “姑娘,您究竟怎么了?莫非这梅林有精怪?” 宝昕摇头:“胡说。” 突然想起什么,从树干后转出来,人呢? “刚才说话的人呢?你们看见没?是什么人?有几个?” 香芸与香薷傻傻对望,一起摇头:“我们被姑娘吓住了。难道,那些人很重要?是贼匪么?拐子?” 宝昕猛地跑出去,冲向梅林深处:“怎么没有?你们太大意了,居然没看见?去哪儿了?啊,难道去了菁华阁?” “瑾儿妹妹。” 宝昕在原地瞎转,秦恪正好看见,眯了眯眼,探询地看向香芸他们,香芸他们暗暗摇头,秦恪回头笑了:“瑾儿妹妹又偷溜?你在找谁呢?” “找谁?不知道啊。” “不知道?那……” 对了,他们曾经说过话的,那个声音说了句什么来着? “香芸,你们可还记得那几人的对话?” 香芸两手扭着,又抓抓脸:“好像有人在问‘公子,可有合眼缘的’,嗯,想来应该是谁的随从。” “不是这个,还有呢?” “奴婢记得,”香薷急急地插话:“有个年岁不大的公子说‘没啊,懒得看’。” “嗯嗯,然后年岁较大的男子说‘你小子眼光够高,那么多名门淑媛,你还懒得看?’,然后,少年公子说……说什么来着?” “那也应该十三叔先看先娶。”香薷一拍手,吓了宝昕一跳。 “对,就是这样。阿摩哥哥,你知道谁是十三叔吗?能在今日相看的,应该是靖王嫡长孙,他的十三叔,你听说过吗?” “你为什么确定是靖王嫡长孙?也许其他名门世族的公子也会借此机会相看。” “借别人地盘相看亲事,敢如此明目张胆吗?估计临洛城也没几个会这般。” 十三叔?会是身为太子的同胞弟弟吗? 听说祖母最宠十三叔,毕竟是她间隔这么些年才得到的嫡次子,比得了长子还稀罕。 也是,生下太子,那是她立足的根本,后来连生两位公主,等太子都快娶亲了,才生下十三叔。 十三叔比秦恪也大不了多少,但是秦恪认识他,却从未接触过。 “若是靖王府嫡长孙所称呼的十三叔,那么我好像还真认识。他是皇后所生嫡次子,比太子小了十多岁。” “他封王了?叫什么名字?王号是什么?” 秦恪压下心中的疑虑,他相信瑾儿妹妹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皇室若无特别恩典,成亲才会有赐封,也是锦上添花之意。他叫秦惟煦。” 听到这样的名字,宝昕觉得很陌生,可前世她就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身为皇帝,又是什么年号。 究竟是不是他呢? 知道了这些信息,可宝昕压根无法确定,难道要找到他看一看? 不,她受不了,那种刻骨的屈辱,让她想握紧拳头砸烂面前的梅树。 她很脏是不是?在那样的地方屈辱地活着,虽然他们拿哥哥姐姐来威胁她,她情非得已,可她到底是脏了。 宝昕咬了咬牙,那就当他是那什么十三叔吧。 只有皇室,只有文嘉帝的儿子,才有可能谋算了东华国的天下,所以,她的目标之一,就是找人盯住他,想办法揭露他的野心。 “阿摩哥哥,让你担心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秦恪摸摸她的发髻:“我看见你除了落月轩。头皮很紧吧?难受不?” 宝昕没什么精神,“还好。啊,对了,我今日见了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哦!” 第144章 仗势欺人 看秦恪好奇地看过来,宝昕偏了偏头,将先前太过激动涌上眼眶的泪花擦掉,嘴角挂着笑容抬头看向秦恪。 “想知道吗?” “谁啊?是你认识我也认识的?” “嗯,是你打小就认识,我却是刚认识的。” “嗤,故弄玄虚。不想说就算了。” 他不知道今日太子太子妃也来了靖王府,毕竟他们夫妻很少参加这些宴请,特别是一起参加。 “你真没趣。”宝昕噘嘴,又叹气,现在的她也没多少好奇心。 “好啦,告诉你吧,我看见你娘了。” 秦恪愕然地瞪大了眼,一把拽住宝昕的胳膊:“她没说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吧?” “没有啊,”宝昕奇怪他的反应,“婶子很年轻漂亮呢。她说喜欢听我叫她婶子,如同过上了最平常最暖心的生活。” “真的……没有不高兴?” “阿摩哥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又十分投契,还要合伙做生意,我跟婶子说了,我不仅当你是恩人,我还愿意做你的家人,我们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香芸香薷要大些,听着这些话,怎么想都怪怪的,对视一眼,终于没说什么。 姑娘今年五岁,秦公子也才十岁,他们说的话都很纯粹,不能用常人的方式来理解。 难道两个稚童玩游戏过家家,他们就一定是一家子必须定下亲事才成? 秦恪逗着宝昕说话,宝昕心情好了很多,两人说起那晚上翻墙的事,都忍不住捂嘴偷笑,共享他们最大的秘密。 “其实那晚也很惊险,石修他们老是扔不掉追杀的人,不过也奇怪,后来好像他们被其他人引开了,估计晚上出动的各路人马太多,误打误撞引起了误会。” “那是他们运气好。今日他们没有跟随伺候?” “没让他们进府,免得认出身手麻烦。那个,你觉得庞大的礼物好,还是我送的梅花好?” “自然是你送的合心意啊,你没看见我都没拿熏炉?老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现在我真不觉得多冷。明日我们先去味之源,然后见一见被我收下的人,安排一下,开年很多事就得做起来了,懒不得。” “店铺还没弄好,反正图师傅积存货品也需要时间。” “只靠图师傅是不行的,我想让邱先生去趟江南,采购一些小巧的木雕成品,先让店铺运转起来。” “也行,不拘于木雕,江南的精致小玩意儿多买些,开业之初做酬宾礼也不错。” “嗯,那就不能用太贵重的,亏本的我得哭。” “财迷!” “咯咯咯咯,你不财迷,那赚的钱全给我好了。” “不是做家人吗?怎么都行,我说真的。” “嘿嘿,我说笑的。” 宝昕一瞬间觉得,飘飞的雪花带了温度,落在脸上暖暖的,心也暖了很多。 这一世,遇见阿摩哥哥真的是她的最大收获啊。 两小手牵手,也不对,其实是秦恪怕她滑倒,牵着她的手带她走,一边走,一边赏梅,还会品评一番那一株梅树的梅花最有风姿。 “咦,这谁家的小孩?真是太可爱了。嘿,小子,你牵的是你妹妹还是你小媳妇儿啊?” 有几位公子迎面走来,宝昕有点紧张,惟恐遇见了那个人。 秦恪看了看,不过是京中纨绔,只其中一人,乃是掌辽东兵事的司马将军家的嫡三子司马翎。 司马翎的脑子一般,行军布阵不如他大哥司马栩,谋划不如他二哥司马翊,但他有特长,那就是天生力大。 司马翎不过年十五,却足足比秦恪高了一头半,在他眼中,宝昕和秦恪就是奶娃娃一般。 秦恪没生气,只是紧了紧手:“这是……家人。” 凑近宝昕耳边将这小子的来历告诉她,宝昕恍然。 “佳人?哈哈,乳臭未干,你说她是佳人?胖乎乎的,像个雪球差不多。” 宝昕鼓了鼓脸,雪球个屁啊,她比以前瘦多了好不好?! “我们不认识你,你确定要寻衅滋事?” “啊?寻些姿势?”司马翎看了看其他人。“现在的小娃娃说话,我怎么理解不了呢?说那丫头像个雪球,他说寻些姿势?几个意思?” “噗!”有人忍不住笑喷,司马家三公子习武成痴是真,不学无术也是真,稍微文绉绉的话,他就理解不了了,人家挑衅的话他也能说得笑话连篇。 “你们笑什么?有屁就放。” 司马翎看他们笑话他,生气了,手一挥,一株十年生的梅树被拦腰砸断,吓得宝昕连退好几步,白了脸。 几位公子也怕司马翎砸了靖王府的宴会,赶紧劝他:“三公子,令尊也得听靖王殿下的,你这么不给靖王脸,令尊会生气的。好好的梅树,你看,砸了多可惜。” “可惜个屁。” 终究担心被其父责打,三公子沉着脸看向两小:“你们道个歉,我就放过你们,否则……哼哼。” 宝昕想起虎头湾的山体建筑,那里离辽东如此近,会不会与司马家有关系?会不会与靖王有关系? 毕竟,司马大将军也要听靖王殿下的。 秦恪气不过,握紧拳头就想冲上去,宝昕拽住他:“这位公子,你好奇怪,我们自在梅林玩耍,不招你不惹你,好端端地冲上来的可是你,凭什么要道歉?这是你家吗?梅树是你家的吗?雪花是你家的吗?” 司马翎被这一连串话问懵了,傻傻地摇头:“不是,可是……” “既然不是你家的,我们又无冤无仇的,道什么歉?内容是什么?” 司马翎转头问那几人:“内容是什么?” 看有位公子想说话,宝昕阴恻恻地看着他:“想好了再说话。在临洛城,能得了靖王府邀请的,都不是普通人家,别一不小心无中生有,给自己和家族惹下仇怨。” 宝昕也是误打误撞,这话还真不假。秦恪小的时候再有什么不公,至少还活着,皇帝又护短,若是知道秦恪在靖王府被欺侮了,谁也落不了好。 梅树被断动静特别大,连太子那边也惊动了,遣了人来查看。 太子身边人,自然认识秦恪,还没说话,庞维翀也冲了过来,一看情势,就想上前打架,被秦恪拉住。 笑话,司马翎那傻小子力大无穷,五岁就能撞倒围墙,现在挥手间能断梅树,庞大活腻了? “敢欺负我兄弟,我们太师府可不是好惹的。都散了啊,别说我仗势欺人。若看不起我太师府,大不了我进宫寻贵妃姑母,让她请陛下出面,看看公道究竟该怎么判。” 司马翎不聪明,可也不是傻子,庞维翀的名头那是如雷贯耳,都知道庞太师对他是无条件地纵容宠溺。 想说点什么找回点面子,可嘴拙的他嗫嚅半晌也说不出什么,又想挥手断树,太子身边人见机劝走了他,总算了了这段莫名公案。 第145章 结交 宝昕拍手大笑:“庞大,不错,还能将仗势欺人用得如此精准。” “什么话?!这可是为了你们,我才在这靖王府放肆一回。不过,就算面对靖王爷,我也是不怕的,谁让咱占理呢。” 宝昕深以为然,庞大跟着秦恪混,好像学到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也不再一味莽撞纨绔,倒是一大收获。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梅林边走,庞大来过好几次了,指点他们:“那边是碧湖,夏季能赏荷花,不过现在只能赏冰。” “若是冰厚些更好,滑冰玩。我告诉你们啊,若是看见湖边有其他姑娘,或者有姑娘掉入湖里,千万别自投罗网。当然,若是另有心思除外。” 秦恪奇怪地看她一眼,小不点说什么话呢?这里除了庞大会有心思,他……大些再来跟他说这些吧。 不过,这么明显的道理,有人还是不懂,除了暗杀,就是往他跟前送各式小姑娘,来个“偶遇”或“奇遇”,啧,他才十岁,好吧,今年十一,他能欣赏得来? “哇,好冷。” 走到碧湖,也许是心理作怪,宝昕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湖面冰层不厚,晶莹透亮,别有趣味。 一座精致的石桥跨过湖面,对面便是浮盈苑的边缘。 “要不要到对面看看红梅?白梅就算了,这天气看着,冷飕飕的。” “好啊,红梅红红火火,暖和。” “嗤!”庞大不以为然,抢先一步上了石桥:“待我们挣了大钱,我就买个大大的园子,种最漂亮的梅花,除了咱三家,谁也不给看。” 秦恪拱手:“那就先谢谢庞大富。” “呸,粗俗,难听。怎么也该叫庞百万嘛。宁三,你出来咋就扔掉你姐姐了呢?没良心。” “她要参加赛诗会啊,总不能我们七房什么都不参加,入会落个不合群的名声的。” 庞大将扇子转了一圈,唉,多好的机会啊,可惜碰上宁三这个碍事的。 “你们看,那是谁?” 三人站在桥中心,看见浮盈苑的碧湖岸边,正站着手臂断树的司马翎。 “莫非,他被庞大伤了脸面,气得想跳湖?” 秦恪点头,他是从不驳宝昕的话的,“完全可能。” 宝昕幸灾乐祸地笑道:“惨了,虽然庞太师很厉害,可对上司马大将军……啧啧啧,庞大,你可怎么交代哟?!” 庞大指了指司马翎,又回指了指自己,脚下一跺,冲司马翎跑去,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司马翎莫名大叫:“你做什么?刚才的事已经了了,你还来找我麻烦?” 宝昕在桥上跳着大笑:“司马小子,你当心些,可别把人扔湖里去了,小心庞太师打上你们大将军府。” 司马翎傻得可爱,挣扎的身体不动了,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涨得通红。 “放手,快放手。” 庞大有些力竭,没想到这小子力气这般大,自己比他大一岁,单打独斗完全不是菜。 “你先保证不跳湖。” “谁要跳湖了?你才跳湖呢。” 司马家没有那样的孬种,宁愿战场上死,也不可能轻生留下最大的笑话,打司马家的脸。 “真不跳?” “不跳。” 司马翎震天般的大吼,下了庞大一跳,赶紧放手:“吼这么大作甚?打雷一般,吓死我了。” 宝昕笑得打跌,秦恪扶着她无奈地叹气,两人慢慢下了石桥。 司马翎垂头丧气:“你们也笑话我!” 庞大、秦二、宁三对望摊手:“没啊。” “你刚才笑那么大声,你以为我是聋子?他们说我傻,空有蛮力,都这般对我不友善,我就不该回京城。” 宝昕咬唇,她没笑话司马翎,她笑的是庞大,被捉弄了还傻乎乎的,就这样还想打姐姐的主意,哼! 宝昕走过去拉起司马翎的手,左右竖起大拇指:“司马小将军,我很佩服你哦。” “怎么说?” “你力气好大,这里无人能比,这是你独有的能耐。虽然你智计比不上你的哥哥,但是比不笨,假以时日,一定比他们更厉害。” 司马翎眼中是不敢置信,可嘴却咧得大大的,“真的吗?” 宝昕肃然:“绝对,只要你肯努力,一定行。” 司马翎抬手想拍拍宝昕的肩膀,又怕控制不好力气伤了她,半道手转了弯,抓头去了。 “嘿嘿,嘿嘿嘿。” 庞大用扇子遮住嘴,轻声对秦恪道:“还说不傻!” 秦恪白了庞大一眼,走过去拍拍司马翎的肩膀:“你很不错,我们做朋友吧。你的力气一直这么大吗?” 庞大看他们想在风中聊天,白了秦恪一眼,“虽然我们不必去暖阁,可寻个遮风的亭子说话还是必须的,宁三能与我们一般耐寒?” 招来丁嘉、庞丰:“去,弄些吃喝到浮盈苑林子里的写翠亭,找漂亮的侍女姐姐准能得。” 不得不说,在享受上,宝昕与秦恪都不如他,谁让一个是庶房忍气吞声的半隐形人,一个长在西北边关呢! “说到力气,我是五岁时被发现力气很大的。那时候哥哥们出门玩耍去了,我想出去,没人愿意带,大门都出不去,我气得一脚踹在青石砌的墙上,没想到踹出了一个大窟窿。我高兴啊,用肩膀一撞,墙没了,门有了,我就出去了。” “有趣,难怪随手一挥,竟能断树。辽东有过战事吗?你上过战场吗?” 宝昕奇怪地瞄了秦恪一眼,为什么感觉秦恪在拉拢司马翎呢? “当然。去岁冬季,胡辽遭了灾,越过了阿勒泰冲关,想来抢粮食,就是我跟大哥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的。” “司马大将军镇守辽东,果然如猛虎一般,震慑不少蛮夷。” “那是,绝对的。” 丁嘉他们弄了些糕点,还端来了酒菜,宝昕的是一杯果酒,秦恪先尝了尝:“嗯,没啥酒味儿,不过少喝点为好。” 他们仨端起温酒碰了一杯:“不打不相识,我与庞大是这样,没想到与司马也是这样,为相识,干一杯。” “干!”司马翎很是爽快,“咕咚”一声就灌了下去:“痛快!” 站起身,热情地替秦恪与庞维翀斟满:“倒是没想到你们是爽快人,投我脾气。对了,先前的事,是我错,不该打趣小妹妹和秦兄弟,我自罚一杯。” 宝昕撇嘴,明明是想喝酒,还找借口自罚一杯,嗤,以为没人看得出来么? “司马大哥既然这么爽快,我也陪你喝一杯吧,咱以后就是朋友了哦。朋友,就该相扶相携,肝胆相照,患难与共。” 司马翎有些傻眼:“小……” “她姓宁,行九。” “九娘妹妹,你能说得浅显些吗?” 宝昕将头轻磕在石桌上,拜托,看清楚,五岁孩子的话你都不明白,还想怎样?! 第146章 初见靖王妃 宝昕他们吃喝正痛快,有侍女寻了过来。 “几位公子、宁姑娘,王妃娘娘有请。” 秦恪想了想,靖王妃的年纪与皇祖母差不多,也没见过面,去了也无所谓。 “庞大,我可是跟你来的。” “知道知道,你跟着我就好,有什么罪责,我担着。” “我担。有错那也是我惹下的,庞大哥秦兄弟不必担忧。” 司马翎倒是个有义气的,若是引导得当,还是很有用的。 “先去看看吧,未必是责罚谁,没道理责罚客人啊。” 几人用茶漱了口,跟着侍女走。 绕过落月轩,走进一处暖阁,屋子里正有几位老夫人陪着王妃闲话,气氛看起来很是融洽。 宝昕没抬头,随着侍女走上前,跟庞大他们一起冲上位行礼。 “见过王妃殿下,请殿下安。” “安呐,都是乖孩子。” 这声音,听起来不显老,软软的,仿佛自带梅花香。 宝昕好奇地抬头打量王妃,不是想象中的银发,而是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雍容女子。 难道是继妃? 宝昕暗自猜测,她对外面的事实在所知甚少,若这是王妃殿下,保养得可真神奇,与世子妃像姐妹一般。 “宁九娘是吧?你在看什么呢?” 宝昕这才回神,留意到嫡祖母竟然也在座,这下又落了把柄在她手里了。 “九娘看王妃殿下好漂亮,与先前见过的世子妃殿下,仿若姐妹呢。” 靖王妃轻轻笑了,柔柔暖暖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你呀,小嘴儿真甜。侯夫人有这样的孙女,平日里不知道多开心。” 褚氏起身:“可不敢夸她,小姑娘家家的,给点赞赏就得意忘形。” 宝昕低头,死老太婆,这个时候还要贬损自家府里的姑娘,以为别人会认同?! “我倒是挺喜欢她的。刚才我留心她的眼睛,那份诚意不容忽视。来来来,自然你这么诚心,我就歇歇你的夸奖,给你个见面礼,可好?” “谢谢王妃殿下,九娘也没做什么,不当赏。” “给你就拿着,否则我就不高兴了。” 侍女拿了王妃给的东西下来,宝昕一看,竟是以串蜜蜡香珠,鸡油黄,有些年头了。 “殿下,九娘还小呢,当不起这样的赏。” “你们啊,把这些死物看得太重了,只要自己开心,何必守着这些死物?还是人重要。丫头,梅花好看不?” “好看,可香了。九娘谢王妃殿下赏。” 宝昕磕了头,将珠子塞进了怀里,以示郑重。 靖王妃满意地点头:“是啊,梅花像我的命一般,入了我的魂。可司马这傻小子,竟然折了我的梅树,你说,我改怎么罚你?” 司马翎傻傻抬头:“啊?要罚小子吗?可刚才宁九娘说您不会罚的。” “哦?九娘,这是怎么说的呢?” 宝昕真想用最大的力气将司马翎踹飞,娘的,这时候出卖自己!若是要做朋友,以后一定要教导他管好嘴。 “王妃殿下,九娘是这么说过。九娘想,今日是王府盛宴,殿下爱惜小辈,定然不会为这样的小事扫兴。梅树不过被司马小将军误折,而且,都知道他力大无穷,自己偶尔又难以控制,殿下熟悉他,就更不会怪罪他了。” “呵呵,丫头就是会说话,我就是爱看阿翎着急的模样。庞公子,与这……” “我弟弟。” “嗯,让你们受了委屈,身为主人,有失察之过,可不能真的寻庞太师闹到宫里哦。” “嘿嘿,我就说着玩的,王妃殿下莫要当真。” 靖王妃给了他们俩一人一个玉佩,又送了一把据说江南名师亲制的折扇:“笔墨纸砚就算了,这个你们拿着玩吧。” 又让人拿来一把雪亮的薄刃:“阿翎,今日你来做客,虽然冒失,不过也不算大错,而且看你们友好的样子,我就不怪你了,这刀送你,下次做事过过脑子。” “谢谢王妃殿下,阿翎知道了。” “好啦,赏梅会也不能只坐在这里,咱们到落月轩看看,小姑娘们作诗如何了?” 暖阁里都是上了年岁的人,与王妃站一起,看起来倒像是隔了一辈一般。偏偏人家位分还高,银发夫人们在她跟前还得恭敬着。 宝昕与秦恪落到后面,“你说,王妃是如何保养的啊?孙子都那么大了,她与世子妃看起来差不多,也太奇怪了。” “也许,吃人肉?”秦恪压低声音,看宝昕遽然变脸,立即后悔了,“我说着玩的,你当真了?也许有什么保养的方子,总是能延缓些衰老的,但是我可有肯定,那也不能年轻一辈子。” “你不懂。” 男子永远不会明白,身为女子都容貌的在意,和致力于年轻的执着。 “不知道与当今皇后相比如何?” 秦恪低头,皇祖母还算对他有些善意,她的嫡子所出嫡孙目前只有他一个,可皇祖母身子不好,与王妃是没法比的。 谁知道呢?他也只是听说,多年不曾见过了。 司马大将军? 秦恪看了看那个傻笑的小子,他有直觉,抓住这小子,对他没坏处。 他们回了菁华阁,宝昕刚进落月轩,就被宝玥抓了过去:“又乱跑?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哥哥都遣人来问过一次了,害得我没心思作诗。” “是不是没作好,没评上啊?没关系,你平日也不曾在这上面努力过。” “哼。” 宝昕被人盯着,有些毛毛的,回头一看,是秦雅姜。 宝昕冲她做了个怪相,秦雅姜瞪大了眼,又不敢发怒,毕竟祖母在落月轩坐镇呢。 “真没意思,到哪儿都有麻烦。姐姐,简单用点我们就走,实在是不耐烦了。” “好,听你的,你总是瞎跑,我也害怕。” “姐姐,你得用大姑娘的眼光来看我,相信我,成不?” “成,可我还是小姑娘。” 好吧,算是说了句废话。 还没等到用午饭,宝昕就靠着宝玥睡着了,喝了点果酒,撑不住了。 迷糊中,她仿佛看见了靖王妃,大片大片的梅树在她面前被烧成枯炭,她曾经细滑的脸皱成了树皮,银发散乱,指着某处:“贼子!” 梅林被毁,靖王妃与最爱的梅林融成一片,化为梅魂。 宝昕觉得太诡异了,一直在颤抖,被宝玥掐了一把,才终于睁开了眼。 “宁宝昕,你敢偷喝酒?”宝玥气恼不已,这个妹妹丢脸丢到靖王府来了,宁宝祺在不远处看见,无奈摇头:拖后腿的人太多,她也很无辜! 第147章 早归仙班 果酒虽然有点影响,可这并非宝昕疲倦的理由。听着宝玥念叨,宝昕很觉窝心,靠在宝玥肩上,半晌不语。 “傻了?” 宝玥推她,她摇了摇头。 奇怪的梦。 靖王妃这样的女子,活得自在不操心,才会看起来与世子妃差不多,想来靖王是很喜欢她的。 那么,梦中那个靖王妃,是前世那个靖王妃的遭遇,还是今生的靖王妃未来会遭遇的? 是靖王起事失败被逼迫,还是反对靖王起事而被害? 爱梅成痴,最终与梅花同生共死化为梅魂,真是让人嗟叹! 她站起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径自走到靖王妃跟前,伸手抓住了这个温软美丽的女子的手。 靖王妃嘴角抿笑,莫要推拒这单纯的亲近。这丫头,看起来很喜欢自己呢。 看诗会最后的评定结果,居然是靳敏儿夺魁,宝昕笑了,倒是不枉她费心替靳姐姐磨墨。 “九娘,今日你也出了力的,你喜欢什么,我送你。” 靳敏儿招手,宝昕回头看看靖王妃,靖王妃摸摸她的头:“去吧。” 在宝昕看来,这些东西远远比不上庞维翀送她的赔礼,那一套鸽血红听说很是让庞大痛心。 “靳姐姐,我就拿两颗珠子玩吧。” 两颗珠子比拇指头大,圆润光泽,宝昕要拿去玩,倒也符合她的年纪,一时间屋子里响起善意的笑声。 宝昕将珠子放进荷包,王府侍女来请各位去暖阁用膳。 宝玥牵着宝昕,替她整理好衣裙,又替她将发髻理了理,接过香芸递来的披风替她穿上:“乖乖吃饭,不许再作怪。” 宝昕噘嘴抓脸,她怎么叫作怪了? 用膳的暖阁就在暗香苑,与男宾只隔了一段雕花窗做屏障的长长游廊。 宝昕靠在雕花窗前,看那边人头攒动,就是没看见自己哥哥。 秦恪留意到她,用眼神示意她稍等,去寻了允知过来,允知看见妹妹,高兴地猛挥手。 “傻样。”宝昕又是高兴又是无奈,冲他招了招手,就被宝玥拉走摁在了座椅上。 一桌有八人,他们永定侯府出了宁宝祺与宝筌、宝筝两姐妹,其余都坐在一起,倒也还算和睦。 方月檀带着她六岁的妹妹坐了过来。 方月檀的眼神很奇怪,老是在宝玥身上扫来扫去的,她妹妹不耐烦:“喂饭。” 方月檀白她一眼:“让丫头喂,我可不伺候你。” 宝昕撑着下颌,笑盈盈地看热闹,这教养,也真是……出门做客,六岁姑娘还让人喂饭,奇了怪了。 她妹妹叫什么来着?几年后的性子,那可是跋扈得不行,关键是方夫人还惯着宠着,好像准备养一辈子似的。 “看什么看,丑八怪!你以为你很可爱吗?还拉王妃殿下的手,也不怕脏了她。” 哈,年纪不大,损人却很在行。 “丑就丑,又没吃你家的饭。你多美啊,美得像仙女,快上天了。” “哼,不稀罕你说奉承话,看着你就吃不下饭。姐姐,我们换位置吧?我们去与娘一起坐。” 方夫人正忙着与其他夫人说话,好歹她与太子妃是亲戚,绝大部分人都会给她面子。此刻忙碌的她,根本顾不上照顾小女儿。 宝昕挥挥手:“哦,要走啊?慢走不送哦。小仙女,早些升天回归仙班才是正经。” “你撵我走?我偏不走,气死你。” 宝昕好笑,自己为何突然这般幼稚,与个小女娃计较什么! 方月檀的妹妹叫什么来着?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想了好半晌才想起,方家女儿讲究。名字从木,她叫方月桃。 姐姐被休弃撵出方府时,她正好回娘家,看着姐姐的大肚皮,完全忘记姐姐肚子里的娃娃是她的侄儿或侄女,抱着两臂嘲笑姐姐:“要不,你就做哥哥的外室好了,这样娃娃有个爹爹,好歹不会成为野种。哎呀,也不行,新嫂嫂可容不下你,啧,庶房嫡女,这不上不下的,当初就不该进了我方家门。” 原来,恶毒的性子这时候已经有些端倪,那时候当然越发恶毒。 “哦,不走就闭嘴,一会儿菜全是你的唾沫,你一个人吃?” “你……” 小丫头本来都很逗人喜爱,可是方月桃的言行让大家都看不上,一时间,看向方夫人的目光也很诡异。 方夫人吐出一口气:“月檀,管好你妹妹。” 真是不省心,出门还不收敛,早晨的话都吃肚子里去了! 方月檀被点名,红了脸,手忍不住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掐了方月桃一爪,方月桃一愣,不管不顾地张嘴大哭起来:“哇,姐姐打我,呜呜,痛死了。” 方月檀低声辩解:“我没有。” 方夫人抱歉地向上座的重任行礼,走过来,一把抱起方月桃走了出去。 “哭什么哭,叮嘱过你在外面要守规矩,你白长了脑子?” “那个小丫头欺负我。” “出息,被人家晓得欺负,你好意思说?再哭,再哭就把你送回去,不许吃了。今天王府有三十六道菜,十八味点心,八种水果,还有娘都说不出来的各种吃食,你全部不许吃了。” 方月桃一听,不敢哭了,一边哽咽擦泪,一边祈求:“我听话,桃儿听话,可是,姐姐就是打我的。” “不知所云,一会儿说那丫头欺负你,一会儿说姐姐打你,想气死我还差不多。你们,好好伺候着,若再闹事,一个都不饶。” “是。” “好好地带进去,安静地用膳。” 方夫人揉着额头,暗怪自己平日对小女儿太宠溺。 那丫头? 方夫人看进去,正看见宝玥替宝昕夹菜,柔声说着什么。 几次见面,表姐都提起永定侯府庶七房,虽然不足为长媳,可次子倒是可以,毕竟是庶房嫡出,又是侯府姑娘。 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方夫人崴了脚,跌坐在地“哎哟”连声。 她身边只带了一个大丫头,在里面陪着桃儿,此刻都在暖阁伺候,这角落无人留意,方夫人又不好意思大叫,只好自己努力站起来。 宝玥刚好出来要去净房,看见角落里的方夫人,本不想多事,可看她那么吃力,还是上前问询:“方夫人,需要帮忙吗?” 方夫人惊喜回头:“我脚崴了,陈旧伤,麻烦姑娘让人到那边喊一下我儿,他叫方惟枫。” 第148章 媳妇要飞了 姑娘家不便乱跑,可丫头还是可以随便过去的,否则没人能伺候了。 “云绡你去吧,找大少爷,让他帮忙叫一声。” “好的,姑娘先回暖阁吧。” 宝玥扶起方夫人,让她靠在栏杆边:“令公子带了药是吗?” 方夫人赞赏点头:“第一次伤了脚没彻底治好,总是会以不留意就崴伤。每次出门必得带上药,否则,心不安。我们是女子,带着那外伤药总觉得一股子味道,我就放在次子惟枫那里。” “哦。” 方夫人看她一眼:“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不放在长子身上对吧?我的长孙不足两岁,看见什么都想往嘴里塞,不敢放长子那里。” 宝玥笑了,想着很快就要出生的弟弟,嗯,她也要细心点,那些药啊针啊剪刀啊,藏起来。 “姑娘笑什么呢?” “我娘也快要给我们添弟弟了,我想着一定很可爱,也想着夫人这般细心,我也算学了两招。” 方夫人很高兴,宁六娘是个温柔的性子,不错,配次子惟枫,两人肯定合得来。 宝昕看姐姐久去不归,起身到窗边张望,却发现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哼,方夫人上次没能好好地与姐姐说话,现在玩的什么花招?别想把姐姐骗去。 “香芸,来,我告诉你一件事。” 宝昕在香芸耳边嘀咕,香芸诧异地张大了眼,姑娘诶,这样说好吗? “赶紧去,迟了姐姐会吃亏的。” 香芸掏了掏耳朵,她知道这很不雅,可姑娘让自己传的话也很不雅。 莫非姑娘还能做主把六姑娘定出去? 香芸动作很快,跑进了男宾待的暖阁,秦恪首先看见她,走过来,允知随后,秦恪抢先问话:“九妹妹有事?” 允知睨他,什么时候宝昕成了他的九妹妹了? “秦公子,大少爷,奴婢来找庞公子。” 秦恪莫名脸黑,找庞大做什么? 庞维翀正与人瞎闹,听说找他,也出来了:“哟,香芸呐,找本公子有事?” 香芸“嘿嘿”干笑:“大少爷,能不能回避一下?” 允知沉下脸,妹妹又在搞事? 看允知转身走开,香芸才结结巴巴地道:“姑娘说,‘庞大,你还追不追媳妇儿的?不看好,媳妇都要飞了’,就这些。” “媳妇儿要飞了?”庞大皱眉:“你家六姑娘在哪儿?” 香芸指了地方,庞大连扇子也来不及拿,飞快地冲了出去。 秦恪摇头,点着香芸:“你就陪着你家姑娘胡闹吧!若被七少夫人知道,肯定罚你们。宴会真没劲,让你家姑娘吃快些,早点走,大不了我请她出去吃好吃的。” 一个个吃就吃吧,还那么虚伪,看着没胃口。 幸好无人知道他是谁,无人来搭讪,除了那傻小子。 “嗯,姑娘也没怎么吃,侯夫人那眼快瞪出眼眶了。” “你家姑娘又做什么好事了?” “她……去抓住靖王妃的手,侯夫人觉得很丢脸吧。” “嗤!”秦恪摇头,看司马翎又向他走来,撵香芸走:“回去伺候你家姑娘,没闹出什么事。” 庞大火速赶到方夫人与宝玥说话的地方,站在附近也没让他们发现,把气喘匀了,才慢慢走过去。 刚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个白净文静的小子冲过去:“娘,你没事吧?脚脖子又崴了?来,儿子给你擦药。” 方夫人靠在石栏杆边,任方惟枫替她去袜擦药:“这药是宫廷方子,刚才还火辣辣的,这会儿就凉幽幽的,舒服了。幸好,这次没红肿,轻伤。” “娘,拜托你以后走路小心些好不好?太医也说过,老师这么伤着,年纪大些,会不良于行。” “好啦,娘知道了。我这儿子就是心细体贴,喜文厌武,长得像我,不像他那个黑脸爹。” 方惟枫这才发现玉人一般的宝玥,虽然年纪不大,可少女的风姿仍然让他涨红了脸。 “惟枫,你得谢谢宁六娘,否则娘跌在这里,喊又不好喊,身边又无人,还不知道耽误到什么时候呢。” 方惟枫拱手弯腰行了大礼:“小子谢谢姑娘,感姑娘恩,但凡以后有什么事,说一声无不相助。” “公子客气。” 宝玥正想告辞,却见庞维翀晃悠着身子走过来:“六妹妹,你怎地在这里?你把九妹妹扔下了?不是说赶紧吃了去看红梅、白梅吗?还在这里啰嗦个什么劲!” 宝玥黑了脸,这个不要脸的,跑这里来做什么? “谁跟你……” “你明明约了我,我饭也不想吃了,就等你。” 庞维翀也不看方夫人,只专注地盯着宝玥的脸,眼睁睁地看她的脸慢慢变红。 宝玥是气的。 这个庞大,究竟知不知道,他这样会坏了自己的名声的! 东华国就算男女大妨不很严格,可是一个九岁小姑娘就知道约男子一起赏梅,那得多不要脸啊! “庞维翀……” 方夫人正想问这位公子是谁,就听宝玥喊了声庞维翀,能在临洛如此放肆的,也就只有庞太师府的公子才是。 “敢问公子是庞太师的……” “庞太师啊?那是我爹。” 方夫人恍然,原来就是那个传说中最受宠的幼子。 庞家公子能看上宁六娘? 这么说来,宁六娘果然值得为次子争取。 方夫人觉得,来日方长,看自己儿子还一脸懵懂,她也放心了,至少别让儿子被庞公子给打击到。 “你们聊,我们先回暖阁。六娘,谢谢你了,改日下帖子,请你府中小聚,一定要来哦。” “是,夫人请自便。” 方夫人在儿子的搀扶下放心离开,她也想过了,庞公子听说已十六岁,儿六姑娘才九岁,除非庞家能纵容幼子等上五六年,否则,怎么看也不是良缘。 太子妃能看上眼,总是有原因的,虽然这个原因她现在还不知道,可她知道靠近太子妃有好感的人,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宝玥看方夫人离开,叉腰冲庞维翀低吼:“你什么意思?我何时约了你赏梅?你故意怀我名声?” 庞维翀也很委屈:“宁三说媳妇儿快飞了,我着急,这才赶来说了这番话。” 着急?他着急个屁! 自己从未许诺什么,更不曾暗示什么,为什么听起来好像都是自己的错? “我告诉你,有多远离多远,别被小九儿跟带歪了,她几岁?你的脑子也跟她一般?” 庞维翀被打击到了,六姑娘讨厌他? “为什么讨厌我?” 第149章 过河拆桥 宝昕远远看去,怪了,这两人看起来不对劲啊! “你们别跟着,我去看看。” 宴席没什么好吃的,再美味,也比不上阿摩哥哥送来的精烹细调的佳肴,宝昕也就意思意思,早就放下了筷子。 宝玥红了眼眶,瞪着庞维翀:“我不知道什么讨厌或者喜欢,你媳妇儿什么的,与我何干?我还这么小,我不懂也不想懂,你能不能别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求你还不成吗?” 庞维翀身受打击:“我……就让你这么不待见?” 宝玥摇头:“我们本是陌路,因为妹妹而认识,也只是认识,我从未起过别的心思,我也不会起那样的心思。妹妹说过,我们还小,就该好好享受花一般年纪的芬芳。你都……这么大了,你的媳妇儿人选,绝对不可能是我。” 庞维翀觉得心口抽疼,抬手揉了揉。他虽然号称纨绔,可是与京城其他公子相比,他还是很乖的,至少到现在为止,除了逗一逗丫头,在街上看见漂亮姑娘调笑两句,还真没真刀实枪做过出格的事。 “看来,你是不喜欢我这一型的,原来,你喜欢那样的文弱小子。” “你胡说什么啊,我都没留心看,什么叫喜欢那样的文弱小子?你……你这是侮辱人。” 宝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如珍珠一般滑落,眼睛里全是愤怒的指责。 庞维翀不由抬手,想替她擦去眼泪,不料身后猛地被踹了一脚。 “庞大,你敢对我姐姐动手动脚的?难道不懂得非礼勿动吗?” 宝玥被宝昕的小老虎样给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同雨中盛开的花朵,让庞维翀看傻了眼。 “还看?事完了,你可以走了。连非礼勿动都不知道,白长了这么大!” 非礼勿动?庞维翀实在想不起有这样的话,抓抓头:“宁三,不待这样的,你这是过河拆桥。” “对,我要拆桥了,还不走?” 傻啊,把姐姐都气哭了,还指望美人回头一笑情根深种? 庞维翀点点头,垂头丧气地离开,不时回头看一看,叹口气,落寞的背影,让宝昕抖忍不住叹息。 看他走远,宝昕冷着脸叉着腰:“现在,我们来说说你的事。” 宝玥拿出锦帕擦掉眼泪,小猫一般的声音嘟囔:“我有什么事?你个小不点,还敢指责姐姐?胆肥了。” “上次就告诉过你,不要接近方夫人,你怎么就不听话呢?那是个伪善之人,那样的家庭进的?” “谁要进他们家了?你怎么跟庞大一个德行?” “我都看见了,这才寻庞大帮忙来着。” “方夫人崴了脚,我帮她一把怎么了?就算他们家伪善,可她受了伤是真吧?帮她一把没错吧?” “那也不用见她的儿子啊!你难道不能看那公子来了,立即离开吗?莫非,你真的看上了那个白净文弱的书生?以为他好拿捏,将来一定待你似水温柔?” “你……”宝玥又红了眼眶,咬着唇:“胡说!” 宝昕看不得姐姐动不动就眼红想掉泪的娇柔模样,那个愿意与妹妹并肩作战的刚柔并济的姐姐,才是让宝昕放心的姐姐。 “姐姐,你得相信我,我是你嫡亲的妹妹,我一门心思为你好,你能不能认真听认真对待?那样的男子,不是良配,虽然性子柔和,但是毫无主见。而且,他的性子柔和,正因为方夫人在家太有主见,事事做主才会让他形成这样的性格,将来有什么变故,他……护不住你,也不敢护。” “你也许对他模样心思,可方夫人一次次接近你,难免她模样打算。姐姐,千万别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人,那样的后果会是你不能承受的。”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好了,我明白了,也记住了。可是妹妹啊,你可能忘记了一点,我们的姻缘大事不是我们自己去找去定的。” 看宝昕还要说,宝玥抬手,脸色变得青白:“哎哟,我忘记我说要去净房的,这一耽误,我的肚子诶……赶紧,扶着我点,酸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宝昕瞬间被放气,差点没软倒在地,“这你都能忘记?怎么不尿出来。” 宝玥一边抚着小腹,一边靠着宝昕,两人急匆匆地往净房去了。 未时中刻,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众人纷纷告辞,免得雪太大路上出意外。 靖王妃难得地送到了大门处,笑骂天公不作美,今日不尽兴。 宝昕与她行礼告辞,她拉了拉宝昕的手:“有空又来玩,我看你也很喜欢那些梅花,送你一束回去插瓶。” 来宾有所求的,最多也不过一枝梅,宝昕却得了一大束,而且那梅花比宝昕还高。 宝昕笑了:“谢谢王妃殿下,这是不是那傻小子砸断的啊?可就便宜了小女。” “扔了多可惜,送爱梅之人,才是它的归宿。” 香薷香芸两人努力,才把一大束梅花搬上车。 毕竟枝上有花,得小心翼翼地,否则,只剩下梅枝有何用?! 这也是对靖王妃的尊重。 褚氏与钟氏在一边说话,他们也看见了王妃与宝昕说话的样子,钟氏撇嘴:“靖王妃就是活在梦中的,从做姑娘起就只知道风花雪月,现在当祖母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打扮年轻,长得年轻,让世子妃可如何自处?” “嫂子,应该是有驻颜秘方吧?否则,那也太逆天了。世子妃还算漂亮,可眼角也有细纹了,啧啧,我还真是羡慕她,女人应该都羡慕她。” “我们事事要亲历亲为,无法比,不能比。那丫头,回来后还安静吧?侯爷还真有点本事,京城的流言被压制得……” 褚氏冷哼,“更嚣张了,压根不来与我问安。嫂子,我们钱给出去了,事没办成,他们不会来威胁我们吧?” “道上自有规矩,不用担心。侯爷没查,到底谁做了内应,把人给出卖了让人弄出府的?我觉得为了稳妥,你还是私下查一查,免得火烧到身上,影响世衍。” “不会,除了他,还能交给谁来支撑侯府?世奕都不行。” 宝昕一直记得阿摩哥哥说带她去吃好吃的,没想到一直没见到人。允知出来了,告诉她秦恪被庞维翀拉去喝酒了,还好奇地问她,为什么庞维翀出去一趟回来那么丧气? “丧气?”宝昕看向宝玥,宝玥噘嘴,转头看向远处,与她何干! 第150章 赐名 回到侯府,褚氏让他们各自散去,宝昕临走,褚氏又叮嘱她,在外日久,得把规矩重新学起来。 宝昕无所谓点头,与姐姐回了西偏院。 “娘,我和姐姐给你买了红烧肉,听尤妈妈说,多吃点弟弟头发好。” “红烧肉?这么吃下去,我不得长成大肥猪啊?” “娘,你骗我。在庄子上我看过猪儿,一点都不肥,两百斤看起来都很紧实呢。” “那是因为,庄子上的猪儿在外放养,跑来跑去的,全是瘦肉。哎呀,怎么说着说着我就饿了?”王氏不好意思地咽口水,指着红烧肉:“尤妈妈拿到厨下热一热吧。” “再弄些米饭,我也饿了呢,没吃饱。香芸香薷,把梅花分一分,送给姐姐们插瓶。” 尤妈妈忍俊不禁:“知道了,九姑娘。那是靖王府诶,居然没吸引住姑娘,那是他们失败。” “嘿嘿嘿嘿。”宝昕看着红烧肉,也忍不住口水泛滥:“主要是那里的菜我们早就吃腻了,回来吃点家常小菜,更舒坦。” 宝玥白了她一眼,既然吃腻了,怎么又会回来吃家常小菜? 金妈妈走了进来:“少夫人,人全都带来了。” 王氏点点头:“瑾儿,玥儿,早年我让苏管事他们买了人教导着规矩,有两年了。你们屋里一人添两名丫头,一则出门有人使,二则能贴身好好照顾。让人进来吧。” 两名看起来年纪大些,一看就是给宝玥的;两名稍小些,与香芸他们差不多,想来就是给自己的。 “娘,他们教导了两年,莫非另有玄机?” 王氏赞赏一笑:“他们四人,两名从医庐出来的,两名由武师教导,有些本事。你们按照你们自己的喜好,赐名儿吧。” 两名十岁的姑娘走到宝玥跟前:“奴婢见过六姑娘,请姑娘赐名儿。” “呃……从医者叫云蘅,从武者叫云月好了。” “谢姑娘。” 宝昕给从医者取名香叶,从武者香菱。 “好,你们与其他丫头熟悉熟悉,大家要好好相处,精诚配合才是。” “是,奴婢明白。” 尤妈妈送了饭菜与汤水上来,宝昕端起碗就吃,“嗯,香,姐姐,快吃。” 宝玥的确也饿着,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啧,看你们,出门做客做成这样,也是奇了。你们哥哥呢?为何没一起过来?” “哥哥回屋洗漱,想来还要歇一歇吧。要不要给哥哥送些吃喝过去?” “我会安排的,你们吃了也去歇一歇。这梅花怎么回事?我可是听说了,靖王妃爱梅成痴,能舍得送出这么些品相如此好的梅花?” 宝昕将司马翎做的事说了一遍,王氏点头:“司马家,我还是听说过的,都是忠耿之辈。” 宝昕以为晚上会看见秦恪,没想到他一整夜没有现身。宝昕打开窗户看着院子里的野梅树,叹气,看来庞大被伤得狠了,拉着秦恪不放手啊。 没办法,他与姐姐在家世上、年龄上差距都很大,就算他能等,姐姐嫁到庞家也难过上安生日子。 何况,在她的记忆中,很快就会改朝换代,谁知道是什么人上位,庞家身为贵妃娘家,可不好说。 今夜没点冷梅香,擦了药膏宝昕就睡着了。 那个做了祖母还带着天真的靖王妃,送了她最大的善意,她希望她的将来不要那般惨烈。 宜居巷的屋子,此刻住了图师傅一家、邱先生、宋二牛与他的一飞叔,还好,空置的屋子还能装人。 “小东家。” 宋二牛总算见到了宝昕,高兴地上前行礼:“可见到您了。” “嗯,有些事耽误了。为什么叫我小东家呢?” “因为……老爷和夫人我们都见过了,您最小,难道不是小东家?” “还是叫我九姑娘好了,没外人。对了,前些日子得了虎头湾的消息,那里的疫症竟是人为,现在占了虎头湾的贼匪已经被清除了。好像官府贴出告示,让活着的虎头湾人去登记房产和土地,会重新分配到其他村子,重新拥有产业,安居乐业。你要不要也登记一下,说不定能找到你的家人。” 宋二牛激动得眼圈发红,在小东家跟前没好意思哭出来:“丧天良的贼子。村子里各家所拥有的产业,在官府都有记录,应该能查到吧?都离开了,也不知道田契、房契是否还在。” “抽空去打听一下,其他不重要,能与家人团聚最重要。你一飞叔如何了?” “已经好了很多,张大夫说余毒已清,外伤早就痊愈,现在只是还有些虚弱,张大夫嘱咐暂时不能使用功夫。” “那就好,先养着呗。” “一飞叔想见见您。” 宝昕暗笑,虽然不是彭信,可也是个会功夫的,若能自愿留下,一定得用。 “你让他过来吧。” 也不是宝昕端着架子,她是一飞的恩人,是施恩者,不是乞求者。 一飞个头很高,也很瘦,养了这么些日子,也没长多少肉。 脸色青白,走路有些虚软,但那双眼睛却很有神。 “一飞见过恩人。” “不必多礼,也是大家有这缘法。你身子还需多多将养,不必担心银钱。” “是,一飞谢谢姑娘。一飞愿意听凭姑娘差遣,一飞的命,从此以后就是姑娘的。” “你武艺如何?” “行走江湖难遇敌手,只是不惯诡诈,但是也不惧。” 宝昕点头:“吃一堑长一智,莫在同一个地方再次跌倒。先安心养身子,待你好了,我希望你能替我训练护卫,我出门在外,需要人手。” “一定。” “空闲时,你可以寻一寻,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手,你任护卫队长,再认命两名小队长,各自掌管一些人手,随行护卫我的家人。” 一飞诧异抬头,他听说小姑娘是侯府庶房的姑娘,需要这么多护卫吗? “除了小队长,护卫需要多少?” 宝昕算了算:“二三十得要吧?否则,还不得忙死护卫?” 难说没有凑巧大家都需要护卫的时候,宝昕不想被动。 何况娘亲交了底,就算她不挣钱,他们七房也能过富足的日子。 “明白了。彭一飞见过姑娘,姑娘看什么时候方便,把契书签了吧。” “彭一飞?不是彭信?” “彭信?言而有信,信守承诺,那么,以后我就叫彭信好了,谢主子赐名。” 第151章 效忠一辈子 彭信? 宝昕展开自她重生以来最为舒心的笑容:没想到啊,今生彭信原来叫彭一飞,他的名字竟是因她而得的? 信守承诺?那就是把命交给自己这个恩人,守护一世的意思? 游侠儿大多不羁,能甘愿稳定下来听从宝昕,那就是真的愿意为她效劳。 “好,彭信,将来我庶七房的安危,我就拜托你了。” 虽然宝昕娇小软糯,可彭信并不曾小瞧她,倒是觉得这个主子没白认。现在行事都如此稳沉老辣,将来肯定更是不得了。 “九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寻稳妥的人,组成咱七房自己的护卫力量。师傅曾经教导,有时当把无时想,若把自身安危交到别人可能的保护中,怎么丢命的都不知道。” 宝昕赞同点头,“其实,我哥哥的武艺也很不错,最近也曾多次历练,没事时你指点他些许,多些对战经验,少点流血机会,他将来要从武的。” “小的明白。” “好好将息,无路做什么,身体是第一位的,需要什么药,想吃什么,告诉王管事或者苏管事都成。等将来我有了自己的管事,那么我们的支配自由度更大。你歇息去吧。” “是。” 看彭信离开,宝昕勾唇微笑:大伯父,你最信赖和视为左膀右臂的人,现在变成了七房的人,那么,将来为你在暗中做事的人,会变成谁呢? 未来的永定侯啊,你手中能握住的力量,若是一点点流失,你将来与夫人一起欺压七房的能耐,又从何处来? 爹娘安然,七房就安然,这一世,绝对不能再被人毁了七房。 带了丫头,一起去图师傅暂时作为工坊的屋子,图师傅正带着宋二牛琢磨图样,看宝昕进门,笑呵呵地迎上来:“姑娘。” “图师傅,还有一个多月才是年三十,这段日子我们会请司天监看看日子,先开张,你现在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支撑开张几日的售卖?” “姑娘吩咐过,现在只做小件,大件得定,秦公子又将当日你们买去的木雕送回来,到时候可以布置在店铺里。邱先生说过,若是开张只是将名头亮出去,倒是可以把价格提高些。而且若是在江南采购的东西足够,就能支撑很长的时间了。” “嗯,辛苦图师傅。你也留心一下,看看能不能用一些可靠的人做工匠或者做徒弟,你能省心不少。” “是,小的明白。” 宝昕点点头:“令公子可好些了?秦公子带来的药虽然不是出自太医院,但是想来应该有奇效。” 秦恪也是看他们一家子艰难,请了太医替他儿子诊治,记录下脉案,专门送信到西北求药,算是野药吧,不过对药的效果他有自信。 “犬子不敢当公子之称。秦公子的药真是奇好,现在他完全清醒了,还能扶着下地走走,只是说话有些困难。” “这样啊?要不请大夫来针灸,听说这样能开声。” “姑娘……对图家那是大恩呐,这一辈子……这一辈子……” 说着话,图师傅红了眼圈,哽咽起来。 “没事,也是大家有这缘分,而我呢,勉强有这能耐。图师傅多费心,等我们挣了大钱,你们可以卖大房子安居,还能替山娃爹爹娶个新妇,红红火火过日子。” “哈哈,那就借姑娘吉言。”图师傅开怀大笑,怎么说也是好事不是! 何况,姑娘心善,给了他一成的利,木雕店赚钱,那他也跟着赚钱,必须上心才成。 晚间,秦恪送来庞维翀请司天监看的日子,正好能赶在秦恪离京前开业。 两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野梅,花还没开,可枝繁叶茂的感觉,仿佛带着天然的花香。 秦恪说起昨日与庞维翀吃饭喝酒的事。 “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味喝酒,还怪你过河拆桥,见死不救。” 宝昕好笑,这什么跟什么嘛。 “不过是求而不得而已。不过,他也不想想,我姐姐才多大,他这样会吓坏我姐姐的。你告诉他,我已经劝告过姐姐,他也收敛点,别坏了大家的交情。” “嗯。正月初九宜开张,那时候大家还沉浸在年节里,估计没什么人来。” 正月十五前开张,是宝昕坚持的。毕竟秦恪算二东家,他正月十六离京,总得让他看着自己的营生红红火火地开张不是?! “没人来,那是我们早就估计到的。其实年前开张,还能做些生意……罢了,会好的。” “嗯,我给咱弄到两年免税的特例,别急。” “真的假的?太有本事了。” 宝昕对生意不精通,但是她听娘说过,商家想要获得免税,那是在皇帝头上拔毛。 “没我什么事,是我娘争取的,放心吧。” 宝昕跟秦恪说起方家的八卦,秦恪眼眸闪了闪。 方家夫人与母亲是表姐妹,所以,宝昕口中那个讨厌的方月檀、跋扈的方月桃,也是他的表亲。 “讨厌他们,就别理睬他们,不必勉强自己平白觉得委屈。” 宝昕有时候觉得,自己经历两世也比不上秦恪这小子,真的,他的沉稳与聪颖,比宝昕更像两世为人。 “阿摩哥哥,我得像你学一学,有本事,又豁达。哦,对了,若你回了边关,发现什么好的木料,或者西北什么精贵玩意儿,记得收集了送回来,赚钱可是大事。” 秦恪无语,钱再多,得有命花。 “改日到边院坐坐,有事可以告诉昌义先生,他应付不了,会帮你寻求我娘的帮助。钱要挣,可小命得保住,免得下次我回来咱店子就少了个东家。” 宝昕不好意思地低头,在他们俩认为很平常的事,可落在他人眼里就说不出的诡异。 唐斗与石修裹着披风蹲在围墙上,邵子坤转了一圈回来,好奇地问唐斗:“你们看着不觉得奇怪吗?殿下十岁,九姑娘今年五岁,可他们没有吃喝玩乐,他们在谈生意,在说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这很正常吗?” “少见多怪。”唐斗望天呼出一口白气:“第一次见九姑娘,那就是个古灵精怪的,而且想得还很周到。我告诉你们啊,正常情况来看,我们是要跟着殿下一辈子的,他在乎什么人,我们就在乎什么人,别瞎猜疑,也别随便出卖消息。那是殿下救回来的小姑娘,谁要想伤害她,没有好果子吃。” 第152章 都得给面子 快要过年了,府里众少夫人忙碌起来。 有的要安排宴请,各府年礼,还有送到武阳的年礼,比如唐二少夫人; 有的忙着对账,也忙着安排送往武阳、重兴、江南以及相好人家的年礼,比如王氏。 只是她精力不够,总是想睡觉,便在一边指点,宝玥、宝怜着手安排,有不到之处,再根据王氏的指点纠正,这些日子颇有几分当家姑娘的风范。 至于宝昕,王氏倒是希望她跟着学,毕竟无论做姑娘的时候怎样,到了年纪还是要嫁人的,如何打理好庶务,才是当家主母该知道并掌握得游刃有余的正事。 可宝昕也忙啊,身为宁三宁东家,正月初九要开张的店子,她不能全部推给庞大和秦二,只能一边跟着学,想到什么就提出来,有用则采纳。 邱先生他们去了一趟江南,采购回来不少东西,两层的铺子摆满了。 “江南小玩意儿最多,在下想着,开张当日买到一定数额就送小玩意儿,虽然临洛城有卖,可精美度还是比不上我们带回来的。” “邱先生很有经验,又在各处店铺实地学习,现在也是咱的大掌柜,就听你的。宋二牛,开张前几日,你得到店子里充当伙计,等找到合适的人,你再到后面与图师傅一起。可要机灵些。” “三东家,您就放心吧。” 出门在外,又要接触生意,宝昕换了男装,看起来就是个小男娃。 山娃跑出来:“三东家,我也能帮忙呢。” 宝昕点头:“好啊,开张当日,山娃帮忙吃点心好不好?你吃得香,他们就会觉得我们心诚。” 点心方子是多多婶给的,虽然比不上王家的祖传方子,但是在临洛城绝对会吸引一些人。 “九姑娘,”泰学走进了铺子:“七爷请您回府一趟,到侯爷的善庆堂,有事待处理。” 打从回到侯府,宁世昀一直没机会跟宝昕将孙妈妈的事说清楚,昨晚卸了差事,今日便寻了宁侯爷,准备处置孙妈妈。 孙妈妈原本十分忐忑难安,可侯爷与七爷回到侯府,也没找上她,她终于相信,侯爷我们其实还不知道真相。 后来,从旁人嘴里知道九姑娘在江匪窝里脱身,她更无忧了。她的义兄虽然做些拐骗的事,可他并未加入江匪,至于九姑娘为什么会陷入匪窝,那就不是她感兴趣的事了。 百梅到她跟前传话:“孙妈妈,侯夫人让你端些新出的点心送到善庆堂去,趁热。” “哦,侯爷想用什么点心?厨房可做好了?” “做好了,红豆饼和桂花糕。” 孙妈妈想着自己爹娘也爱这一口,他们老了,牙口不好,先弄些热乎乎的点心给他们尝尝,反正侯爷也吃不了多少。 厨房果真做了不少,主要是怕善庆堂还有其他人,若是不够吃,那就是他们厨房的责任了。 “孙妈妈亲自跑一趟?那可真不好意思。” 孙妈妈摆手:“也是侯夫人信任,身为奴婢,跑腿应当应分的。别像庶七房,搞不清自己的身份。” “是啊是啊,想那日,九姑娘他们竟敢将剩菜泼你身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唉,做人奴婢,受些罪算什么,最怕受了罪主子还得责怪你,无人明白我们这一心为主子的心。装好了吗?可得多装些。” “都装上了,还多添了几种口味,孙妈妈也该尝一尝。” “那就先谢谢你了。” 孙妈妈拎起食盒,沉甸甸的,嗯,不错,懂事,看来得想办法让厨房管事挪一挪了,放个自己人,太多利益了。 匆匆回了后巷子娘家,“娘,赶紧地,拿盘子出来装点心。” 孙老太太蹒跚着,一张脸笑成了菊花:“闺女又送啥好东西来了?” 孙妈妈接过盘子,利索地装盘:“没有,我可从来没送过点心回来。趁热,脚上爹爹吃。我走了,还得赶去善庆堂。” “诶,好,赶上做红烧肉酱肘子什么的,弄点来,你爹馋那一口。” 他们老了,没再当值,儿女的孝敬够他们生活得舒舒服服。 孙妈妈又往善庆堂赶,心里很得意:厨房的人捧高踩低,在她跟前从来只有讨好逢迎的份。 今日的点心足足装了六样,侯爷可只用两样点心的。 看,善庆堂这样的地方,一般人也不能来,也只有伺候侯夫人得脸的,才能到这被侯爷视为要地的外书房来。 “罗管事,侯爷可在?侯夫人让我送些点心过来。” 罗管事眼眸微眯,笑了笑:“稍等,待我禀过侯爷。” 孙妈妈将食盒放在地上,规矩地等在外书房外,这时,一个小小孩童从她身边走过,她愕然:“这位小公子,你找谁?这里是外书房,是侯爷的地盘,你可不能乱闯,得等罗管事通禀。” 孩童回首,孙妈妈更是诧异了:“怎么这般面熟?侯府这么点儿大的娃娃我都知道,并没有这样的小公子啊。” 看着那双带着嘲讽的眼,孙妈妈突然捂嘴:“你……” 宝昕充满恶意地笑道:“那晚的残羹剩菜,孙妈妈可满意?” 孙妈妈觉得臀部一阵生疼,因为九姑娘,她可是受了罚的,侯夫人求情也无用。 怎么就没卖掉?怎么就没杀掉,让这个煞星又回来兴风作浪! “九姑娘难道不知道规矩么?外书房是能乱闯的?” 孙妈妈一双手手指拧着,愤怒的眼仿佛要燃烧起来。 “哦,”宝昕拍拍额头,“孙妈妈多懂规矩啊,我自然是比不上的。那么,烦请孙妈妈进去替我通禀一声?” 孙妈妈脸色通红,她还得等着罗管事通禀呢,侯夫人的亲信在这里可不好用。 “怎么,孙妈妈不愿意进去通禀?” 孙妈妈冷哼一声转开头,不跟奶娃一般见识。 恨九姑娘的可不止她一人,还有人也是深恨她的。 看她能蹦跶多久,等大爷大夫人回来,承了爵,这侯府更容不下庶七房。 到那时候,呵呵,九姑娘就自求多福吧。 罗管事走了出去,看见宝昕,笑了:“九姑娘可是外书房的稀客啊,请进吧,侯爷等着呢。孙妈妈也请进去。” 孙妈妈很气恼,凭什么要请九姑娘进去,而到她这里就变成“也”请进去? 看来,九姑娘就是与她相冲,真该弄死她。 想到这里,她不由怨恨起义兄,若不是他们贪心,那里还有九姑娘在这里气她的时候?! 调整情绪,孙妈妈端庄地抢先几步,走进了善庆堂。 第153章 绝不认罪 善庆堂内人可不少。 除了宁侯爷,以及罗管事、萧管事,还有侯爷的四名护卫。 宁世昀也在座,带了泰学泰永,看孙妈妈抢先进来,众人眼里不由闪过厌恶和不知死活。 “见过侯爷,见过七爷。” 孙妈妈一看屋子里这么多人,对自己的一时之气颇感后悔,九姑娘再小那也是主子,对她无礼就是对七房七爷无礼。 假装手里沉甸甸地,将食盒放下,笑着打开,端出点心,暗自庆幸只分出去一半,否则,这么多人在此,可就难看了。 是不是厨房本来就知道,只是故意不告诉自己,等着自己丢脸吃挂落? 孙妈妈眼中闪过阴翳,回头可得寻寻他们的晦气。 “这是侯夫人精心安排的,侯爷、七爷趁热吃。” 宁侯爷没理睬她,招手叫宝昕:“小九儿,过来祖父这边坐。要不要试试红豆糕?” 宝昕走过去坐下,摇头拒绝:“这可是孙妈妈拿来的,孙女怕吃了腹痛。” 孙妈妈脸一白,一种本能的危机感让她想立即退出善庆堂。 她有些懊恼,应该知会一声当家的,若有什么事,好歹能帮忙求情。 可是,能是什么事呢? “侯爷,奴婢先告退。” 点心摆好,她利索地收好食盒,转身就想出去,宁世昀轻笑:“看来你还挺敏感的,知道不对劲,想着跑出去求救?真是难为你还有这脑子。” 孙妈妈背对着他们,身子打着寒颤,七爷这是什么意思? 宁侯爷猛地一拍案几:“跪下。” 孙妈妈腿一软,转身趴跪在地:“奴婢有罪,不该体谅爹娘老迈,拿了些点心送回去。” “嗤,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这还不至于问罪于你。你勾结你义兄谋害九姑娘一事,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谋害?奴婢冤枉啊!九姑娘,奴婢虽然对您又怨恨,可是,奴婢也知道您是主子,奴婢不敢也不能做出谋害你的事啊!” 宝昕到此刻才恍然,原来叫她来此,是因为要处置内贼啊。 她仔细打量孙妈妈,毫无置疑,孙妈妈是十分忠于褚氏的,那么,她出手对付她,究竟有没有褚氏的手笔呢? “孙妈妈,看见我安然归家,是不是特别失望啊?” 宝昕玩着手指,一脸呆萌:“我倒是想成全了孙妈妈和侯夫人,可是天老爷要照顾我,阎王殿嫌弃我,我也没办法,不好意思了哦。” 孙妈妈傻傻地回道:“与侯夫人何干?” “那么,就是你自己的主意?” 孙妈妈回过神来:“不,奴婢怎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九姑娘,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真的冤枉啊!” 泰学将孙妈妈画押的那张纸扔到孙妈妈跟前,孙妈妈颤抖着手拿起来,离得远远地看,突然扔了出去:“这是谁在胡说八道?竟然用这样的东西来欺骗侯爷!侯爷,您也知道,奴婢一直忠心您与夫人,难免得罪人,侯爷,您要相信奴婢,奴婢冤呐!” 孙妈妈抬起眼,泪汪汪地看着宁侯爷,做出一副娇弱如风雪中颤抖的梅花状,宝昕差点没笑出来。 拜托,孙妈妈岁数可不小了,就算年轻时娇美,现在么……以为谁都能成为靖王妃那样,让时间为她停驻? 为了掩饰自己的笑意,宝昕摸摸脸,不自然地转头看向别处,没想到转错方向,正对上祖父那双审视的眼。 宝昕赔笑地“嘿嘿”两声,抬起下颌正经危坐,她没笑,更没笑祖父临老还招惹烂桃花。 “当年事,并非查不出来,而是后来本侯想清楚了,也懒得计较。不过两个背主的奴仆,太过在意,那是想昭显他们的重要性?虽然不计较,可也打算好,若是再出现在本侯面前,定杀不饶,他们算是逃奴,任我处置。可好,你竟然寻了他们来帮你做事,能耐啊!” 孙妈妈突然觉得哑口无言,除了喊冤,她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奴婢一心为侯夫人,奴婢冤枉。” “为侯夫人,你的意思是,侯夫人安排你这么做的?” 孙妈妈哪里敢胡乱攀扯,不断磕头喊冤。 “你不认不行,这可是你亲自画押的口供。” 孙妈妈想不起什么时候摁过手印,一定是伪造的,只要混过去,她让当家的出面求一求侯夫人,求一求侯爷,哪怕被送到庄子上去,至少能活命。 “就算这事是义兄所为,那也不能就说是奴婢指使的,毕竟,义兄与侯爷的仇怨,一言难尽呐。” 孙妈妈不相信宁侯爷会当着孙女面说出丢脸的事,可下一句就让她差点晕了过去。 “不过勾引了本侯的通房丫头,有何不可言?那是本侯的错吗?” “可义兄做的错事,也不能推到奴婢头上让奴婢承担啊!他离开多年,当年也是可怜他才助了他一臂之力,多年没有联系了。难道这些年但凡他做过的错事,都得孙家承担?” “哦,说到当年,你们还背上了人命官司呢。” “怎么会?火中的尸体,是乱葬岗捡来的,我们并未杀人。” “守门的婆子不是一条人命?” 孙妈妈颓然,她也是听侯爷不在乎当年事,才敢大着胆子承认,却忘记了还有一条人命在身。 也是年纪大了,过去的事记得也不太清楚了,疏漏难免。 “无论怎样,奴婢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若侯爷要定罪,请拿出证据。这份口供完全是伪造,奴婢不认。” “不见棺材不落泪。” 宁侯爷手一挥,侧厅抬出来一个男子,宝昕细看,竟然是在爆炸后失踪的孙老头。 此刻的孙老头瘦削苍白,腰背受伤严重,无法行走,所以,醒了之后也没办法逃走。 当然,那时候他已经进了临洛城,在秦恪的人手里看押着。 孙老头阴冷的眼眸看了看孙妈妈,想起与自己做了多年夫妻的孙婆子,觉得现在是自己的报应到了。 不说其他,这么多年贩卖人口,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儿女都以为爹娘在外做生意,的确是做生意,不过做的是丧良心的营生。 他又转头看向宝昕,这小丫头,扮傻骗了他们,否则一路灌药带着,多少事都能避免。说不得现在早就脱手,银子也进了荷包。 “九姑娘,老夫多年在外,很少佩服人,你还真是值得老夫佩服。好歹一路不曾为难姑娘,给个痛快吧,这一辈子也完了。” 第154章 不认罪也得死 牵挂一世的义妹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推到自己身上,孙老头笑了。 罢了,本来就该自己承担,好歹,当年孙家收养了他,而且当年若非他们出手相救,他们夫妻哪里还能够生儿育女,白得这许多年相依相伴的光阴。 几十年了啊! 巧蝶跟他行走在外,无怨无悔,真心实意,而且毫无底线。 她愿意随他做尽恶事,有福一起享,有罪一起担,他还求什么? 现在终于醒悟,与巧蝶在一起,其实早就不仅仅是为了报复侯爷,他的心里在他自己都还不曾发觉时已被巧蝶填满。 老婆子慢些走,无论是打是骂或是赎罪,走慢些,马上就能舍下这身肉前来追你,黄泉路,依然相依相伴,给个机会,为你做些无底线的事。 他不曾后悔做下的恶事,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种生存方式,就如一将功成万骨枯,就如皇帝登位前的血雨腥风,不过是成王败寇。 他若亏欠,除了老婆子,再无其他。 曾经,他也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可生活的磨砺,让他无力去寻什么身世之谜。 而今,他想,若在地府见到生身父母,他要做的不是质问,而是……视而不见。 呼! 这一刹那,义妹孙妈妈在他的心中彻底消除,他不看她,只望着房梁说话:“都是我的错,是我怨恨侯爷,才想尽办法掳走九姑娘。其实,若是方便,也许会掳大些的,可运气不好,只能将就。” 宝昕差点被气笑:“算我倒霉了?” “可不就是。若当日是大些的姑娘到外院,你就没这番经历了。不过,听说你帮朝廷破了匪窝,也算功德一件嘛,唉,也算替我老婆子报了仇。” “呸,也是孙婆子不用死,你放弃了她,她才会丢掉性命。” “若不是你让她着急中了风,我会带不走她吗?” 宝昕哈哈大笑:“借口!永远都是这般自私冷漠无情无义,还要替自己找理由,丢人!” 孙老头颓然:“是啊,你说得对,我就不该起心绑了你,绑你也就罢了,不该起贪心想卖掉你,若你当日就死了,也不会有这些事,说不定查不到我们夫妻头上,我们还好好地在江湖游走。” 宝昕懒得理他了,听他以为开脱孙妈妈,倒是有点佩服他对孙家的情义。 “我作恶太多,损尽阴德,只求速死。” 孙妈妈一直在发愣,虽然有心酸,但是更有窃喜,但是她明白,不能表现出来,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只需悲哀,只需默认。 宁世昀也很无奈,孙老头死到临头,竟然不肯拖孙妈妈下水,而孙妈妈不认口供,他们都是方正的人,不可能就这般把人弄死,心不服口不服。 再者,这事也不能再府里张扬,只能悄悄处置。 宁侯爷挥手,把孙老头交给护卫:“看清楚,害你丢命的不是本侯,是你的义妹。既然你不肯指认她,当日她救了你们,今日你们就还命回来。” 孙老头面无表情,看着孙妈妈:“义妹,别怕,都是义兄的错,你们只是收养了我,只是救了我,全是我的错。来生,拜托你们,对面只当从未见过。” 不愿再相遇,不愿再相识。 孙老头被抬走,孙妈妈突然讷讷地问:“他……会怎样?” 宁侯爷手指敲着案几:“当日他们为人所替代,是如何替代的?” “火。” “所以,他只是把未做完的事完成,如此而已。虽然有人认罪你不用死,但是,也不能再留在侯府伺候,只能流放庄子去。” 是最偏远最艰苦的地方,待某日完结了性命,才算真正的终止受苦。 “可奴婢冤枉,为什么还要受罚?” “你并不冤枉。纵然不是你亲自出手,但你是主谋,而且,你的初衷是要了小九儿的命!不过是泼了你一脸羹汤,不过是挨了罚,你居然如此仇恨,你这样的人,就算此事与你无干,侯府也不能留你。” 罗管事带了简管事进来,孙妈妈愕然:“你来做什么?” “简管事,事情都知道了?你怎么说?” 简书正跪下:“小的对所有的事情毫不知情,请侯爷不要怪罪。” “不知者不罪。那么,对孙妈妈如何处置?” “这般不忠不义背主的奴才,简家不容。小的备了休书,从此孙小英与简家再无干系,生死嫁娶一切听便。” 孙妈妈猛扑过去:“你……你怎么敢!是不是与哪个小蹄子勾搭上了?简书正,你无耻!” 简书正一把推开她,将休书塞进她怀里:“你做妻子不尽心,做娘不细心,为人妻母都做得不好,还背弃主子谋害主子,人要有自知之明。” “无耻,不要脸!” 宁侯爷挥手让简书正下去:“来人,堵了孙小英的嘴,送走。” 孙家其他子女完全不曾参与,宁侯爷没有罚他们,但是孙老夫妻却是出手救助义子的人,当然与孙小英一起被送走。 两日后,传来消息,说雪大路滑,送孙小英的骡车滑下山崖,一车人连车夫一起丢了性命。 而孙老头,宝昕再三向泰学询问,他是被火烧死的,浇了火油,大雪也灭不了那火。 诡异的是,孙老头不曾挣扎,脸被烧变形了,仍然挂着笑。 宝昕沉默了几日,她还有些不习惯有人因她的事丢掉性命,她也更加意识到,只有强大,才能让自己不会再受到伤害,也才能避免别人因她之故丢掉性命。 “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有损阴德啊?!” 王氏很忧心,可宁世昀叮嘱她不用安慰,给瑾儿一点时间,让她自己想明白,让她自己走出来。 宝昕望着王氏的肚子傻了几日,摸了几日,终于有了笑颜。 “娘,弟弟再踢我。” 王氏笑了:“早就能动了,只是你没留心,忙着你的大生意。” 宝昕凑近王氏肚子:“弟弟,乖哟,早点出来,姐姐给你买好吃的,穿好看的,天天带你出去玩。” 肚子又动了动,宝昕高兴地抬头:“娘,弟弟答应我了。” 宝玥笑呵呵地道:“是呐,弟弟说‘谢谢姐姐’,我都听见了。” “不可能。” 宝昕噘嘴反驳,引得王氏与宝玥大笑,王氏揉着宝昕的头发:“可算是笑了,这几日你太沉默,吓死娘。” 褚氏得知孙妈妈被送走,随后又传来孙妈妈没命的事,虽然侯爷讲了孙妈妈做的事,可褚氏只会赞赏不会怪责她,她自己还与钟氏请了杀手呢。 原本想着过些日子寻个借口把孙妈妈弄回来,没想到…… 一时间,她更讨厌七房,总想着逮住机会一定要把七房踩进泥里。 重兴农庄遣了人来送年礼,这次直接从巷子穿过来,送进西偏院。 “秦三娘,怎么是你来了?” “是咯,东家喊我来的嘛,专门给姑娘送巴实的东西。” 第155章 过年一 秦三娘的到来,给庶七房更添了几分欢笑与喜庆,宝昕这才恍然,快过年了。 宝昕向王氏介绍了秦三娘,王氏听说是夫君亲娘自己的亲婆婆庄子上信任得用的,很是客气,让尤妈妈安排好跟来的人,又招呼秦三娘用饭,说话。 “本来嘛,是我屋那个当家的来送,结果那个背时货,喝多了酒把腿伤了,走路跟癞虼宝一样跳啊跳的,看到都着急。东家信任我们,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东家体谅,奴婢就主动要求来送,也帮东家看下九姑娘,奴婢也想看看九姑娘,乖得很哟。” 王氏忍不住地笑,眼泪都笑了出来:“秦三娘,其实你的话不难懂,但是听起来真的很好笑,我是忍不住啊,你别介意。” 秦三娘摆手:“不得不得,第一次听我们说话,都是笑得牙巴要笑脱的样子。我们已经在努力学说官话,但是时间短,那个说得不好,更好笑。” 春荻夏锦早就忍不住笑跑了出去,尤妈妈还能忍着,给秦三娘添茶水:“你一路辛苦了。你看,你一来,我们少夫人笑得可开心了。” 秦三娘慌忙起身谦让:“哎呀,啷个好意思哟,还要麻烦少夫人跟前的妈妈添水,那可真是……” “不必在意。你是佟太太跟前的人,该敬着,快坐。” “那就谢谢了,劳烦你。” 一会儿几句官话,一会儿几句蜀地话,屋子里就没断了笑声。 允知出外归来,前来问安,听说秦三娘是蜀地人,好奇不已。 “你们受灾离开蜀地,那边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吗?你们不回去了?不是说故土难离吗?” “灾荒和战乱,让那边日子很是艰难,现在好点没,还真的不晓得。反正我们当时已经啥子都没得了,到庄子上还积攒了几分家业。当家的决定就在重兴扎根了。东家厚道,喊我们走,我们也舍不得。” “娘,武艺师傅开年估计会带我们出去历练,也许会选择蜀地,我去看看五叔也成。” 王氏忧心:“你的武艺不算高强,别太看得起自己,还是要多带些人,否则……我就不许你去。男儿志在四方,历练总比死读书强,你若安排得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我听娘的。” 宝昕拉拉秦三娘的衣摆:“秦婶子,祖母身子可好?” “东家身体不错,前两日有些受凉,喝了碗红糖姜汤就好了,真的。看来,也是东家平时动倒起的缘故。放心嘛,庄子里每个人都会仔细照顾东家的。” 宝昕压低声音:“这次年礼直接送我们七房,那边府里呢?” “东家说,‘送了那么多年,我的乖孙女连根甘蔗都吃不到口,还送什么年礼?几十年了,现在只送血脉亲人。’不过,太夫人那边还是要送的。” 祖母是个骄傲的人,曾经对侯爷的那份情,被侯爷自己消磨掉了,两人的关系算是名存死亡。 宝昕想着,有机会劝侯爷写下放妾书,祖母死也死得干干净净。 何况,无论她是什么身份,也不能抹杀她是爹爹生母的事实。 老了,为自己任性点,有什么错? 近日倒无大雪,第二日王氏准备了回礼,还让人带着秦三娘到临洛城转了转,又另备了一份礼物送她和孩子,让秦三娘又是感激又是受之有愧。 “乡下人,也不会说话,少夫人太厚待了,啷个还得起嘛!少夫人有空也到庄子来走走,佟太太是很想你们的。家头事多,就不耽误了,先给少夫人、姑娘恭贺新年。” 秦三娘跪下磕头,王氏赶紧让人扶了起来。 在王氏心目中,秦三娘毕竟是庄子上的佃户,以前是良家,而且在长辈身边伺候,她是不会把她当做普通家仆对待的。 “秦三娘快快请起,尤妈妈赏。” 宝昕与宝玥、允知也送了赏银,还给三娘的几个孩子送了小玩意儿,宁世昀进门,听说是重兴农庄来的,那目光深沉得不得了。 以为他不会理睬,没想到他也打赏了,还让三娘他们好好陪伴佟太太,让她开心。也是那般大的岁数了,最好是别再亲手去做农活。 秦三娘在宁世昀跟前有些局促:“七爷放心嘛,庄子里的人既尊重东家,又把她当亲人那样照顾,一定尽心。” 宁世昀笑了笑,“好,照顾得好有赏。” 秦三娘再三保证,这才离开,到了外面,才拍着胸脯吐气,对一起来的车夫和同伴说:“再是庶房,那侯府的霸气在,特别是七爷,一进来我都不敢出气了,憋死人呢。” “你是没见过世面。若是皇帝当面,你不得晕过去?走了,快点走,还能赶上年三十守岁。” 宝昕从未听爹爹谈论过祖母,可今日看来,爹爹也是牵挂祖母的。 宝昕牵着爹爹的大手,细长的手指让爹爹平分几分文气。 “爹爹,您恨祖母吗?” 宁世昀低垂着眼与宝昕对视,唇角扯了扯,“小的时候,总听你嫡祖母念叨,说你祖母无情无义抛儿弃女,那时候又难过又气恼。后来,你姑姑出嫁后,也不忘常常写信教导我,不要恨亲娘,娘亲是为了外面才离开的,否则……” 宁世昀声音哽了哽,叹气:“自己后来也明事了,怎么可能恨她。你一定奇怪为什么你回来我却不曾问起过,因为那是离开了多年的亲娘,我怕,怕在你的面前丢脸,我也很想她。” 宝昕抱住宁世昀的腰:“爹爹,今后我们自己过日子,就把祖母接过来一起生活吧,您也在祖母跟前尽尽孝心。” “可以吗?又那么一天吗?” “一定有。” “好,只要我们七房离开侯府自己过日子,爹爹就是求也要把你祖母请回来,让她享一享这天伦之乐。” 腊月二十九,秦恪来请宝昕,说他娘亲请她到别院坐坐。 人人忙碌,宝昕除了店铺的事,也没什么大事,乐滋滋地带了礼物,跟秦恪去别院。 “诶?你家的别院怎么离皇城如此近?我还以为要出城呢。” 秦恪失笑:“莫非以为是荒野之地?其实,以前别院也是好端端的府邸,因为我,才变成了别院,只容纳我这个克亲不祥之人。今日算是我与娘亲的年三十儿,明日我娘可没空。” “你也没空,你得跟我去西偏院守岁,我觉得那野梅有开花的架势了哦。” 秦恪点头:“好,那我就一边赏梅,一边陪你守岁。” 第156章 过年二 别院在皇城根儿,紧邻景龙门。 皇城附近的宅子,大多是赐封的皇子、得脸的王爷、阁老聚居地,可宝昕不清楚,她只知道靠近皇城必然房价很高,而秦家官位小不了。 “你家,可别是宗室子弟吧?” 秦恪摇头:“想那么多做什么,吃好玩好,就是我们今日的目的。午宴时我会叫庞维翀过来喝酒的,热闹些。” “好啊。” 此时不过巳时初,时间还早得很。 别院正门大开,门前站着四名护卫,看秦恪进来,也不说话,只是弯腰致敬。 “我带你四处看看?” 宝昕暗想,别院能有什么看头?难道还能有花园不成? “前面是府邸,后面有花园,可以游玩一番。” “嗯,客随主便不是。” “我当你是嫡亲的妹妹,别这么见外,需要什么尽管说,看哪儿不顺眼,提出来,马上改。” “啊?呵呵,小心给你改成菜场。” “随你开心。” 一路走来,宝昕可算是目不暇接,这般雕饰精美的地方,只是一处别院么? “你们家很有钱啊。” “一般般。” 自觉跟在稍远处的唐斗等人摸摸鼻子,一般般?那要怎样才不是一般般? 看看殿下,看看他们,他们只能是八般般九般般了。 石修推了唐斗一把:“你在瞎想什么?殿下是一般般,我们是二般般呗。伺候殿下的人太差劲,那多丢脸!” 唐斗傻乎乎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邵子坤笑喷:“自己都说出来了,还问人家怎么知道!被殿下得知,看殿下如何罚你。” 唐斗摇头,好吧,原谅他的年纪也不太大,被小殿下小姑娘这么一搅和,人整个都乱了,行事越发天真单蠢。 打起精神,自己可是殿下身边第一跟班,身兼小厮和护卫之责。 随手找来一名侍女:“管住嘴。去厨房看看,有合口的点心水果送些到花园去。” 九姑娘那是饿不得的,转到花园有吃的,她一定会高兴。 石修竖起大拇指:“看来,你已经找回了往日的机灵劲。” 顺着缠枝藤萝环绕的游廊走进花园,只见怪石林立,环山衔水,廊回路转。 更有一间暖房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宝昕看直了眼。 “这还是冬季吗?我是不是走错了季节?” “我娘喜欢而已,你知道我在家的时间不多,我也就对练武场有点兴趣。对了,你说寻了护卫队长,人手够不够?要不要我送你几个?我马上要离京,你这惹祸的根,还真让我不放心。” “不必啦,我会很快建立自己的护卫队的。” “还是找几个人帮帮你吧,等真的弄好了,再把他们调回来好了。我不希望现在看你鲜活着,年底回来就……” 看宝昕瞪眼,秦恪摇头:“不是咒你,是不放心,要不,你们想办法离开侯府?” “我们也想啊,可祖父死活不分家,无奈啊!对了,你跟我讲一讲朝堂呗?简单点就成,我真是两眼一抹黑。” “朝堂啊?想知道什么?我也只是听昌义先生讲了一些。” “比如,皇帝是谁啊?比如我爹在户部做什么?” “今上乃文嘉帝,秦氏,名讳我就不便说了。令尊在户部,而今掌户籍,从七品主事,定期编造户口册籍,了解人口及土地增减变化;对隐匿户口,侵吞土地等不法行为及时给予制止、纠正。” “这么琐碎?” “其实,最近他做的,主要是安置流民,有些地方荒芜,开垦出来还是不错的,前期小小支持,到今秋,必然是另一番景象。” “比如虎头湾?” “那里可不成,兵部拨了军队驻扎,另外带了工匠对山体内的工事继续修砌。” “幕后之人?” “只查到小虾米,懂吗?替罪羊。” 这般沉重的话题,好像实在不是他们应该聊的,宝昕聪明地转移了话题,跟着秦恪去看花草。 “看见这个长叶子的绿草没?晚上会开花,星星点点的,像米粒,我叫它驱蚊草,因为它能吸引蚊子然后迷晕蚊子。” “这么奇怪?星星点点的?难以想象。什么颜色呢?” “浅蓝浅蓝的。最奇怪的是,我从来没发现过它的花苞究竟藏在哪儿的。” 宝昕思索:“就跟暗器一般,若轻易被你发现,那还怎么迷晕蚊子?对人有害吗?” “对人?没试过。不过府里研制药丸的师傅说,他在密闭的屋子里分别放上一盆、三盆、六盆、九盆驱蚊草待一夜,放九盆的时候,第二日有些睡不醒的感觉。” “也就是说,对人的损害不大,但是达到一定数量,也会有迷醉作用。也许,可以用来做迷药?” “嗤,那么麻烦!做迷药用曼陀罗就成,不用养许多的驱蚊草。” 唉,那是个自己不懂的世界啊! 若是有人引导,宝昕倒有兴趣学一学,防身而已。 “对了,”宝昕将云犀珠取下递给他:“你要回边关,把这个带着,别推辞,也让我放心些。” “不用,依我的性子,不可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怎么都忍不住的。你在家,多多开发云犀珠的作用,好歹是千年犀牛角制成,仿佛听说,有解毒的作用,至于是泡水?磨粉?我真不知道。” 宝昕抿唇,这个作用,希望永远用不上。 “殿……公子,夫人来了,还有您的两位朋友也到了。” 唐斗他们稍微闪了个神,差点被侍女捅破公子身份,虽然不算什么,可万一影响公子与九姑娘的情谊,他们还不得被剥皮?! 唐斗用眼瞪走了自作主张的侍女,挠头面对秦恪警告的眼,在前面引路,带他们去花厅。 “婶子,给婶子见礼,婶子安!” “安呐。快过来,让婶子好好看看你。哎哟,好像又圆润些了,不错不错。” 虞氏轻轻掐着宝昕的小胖脸,那手感,让她舍不得放手。 “冷不冷?阿摩也真不周到,安排你去逛园子,还让你在冷风地用点心,小心肚子疼。”虞氏搂着宝昕关心道。 宝昕咧嘴笑:“没吃,顾着说话来着。” 虞氏塞了个大红包给她:“婶子提前给你的压岁钱,听说在民……外面,小孩子得把压岁钱放在枕头下,驱邪祟,助长高,希望瑾儿步步高。” “谢谢婶子,也祝婶子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诶诶,要我如意啊,只要我的阿摩再不离开我,我就满足了。阿摩,你的两位朋友在外求见,我让人接进来,你去看看。” “是,娘。” 秦恪被宝昕与娘亲的亲密感动得心情激荡,他也想入宝昕那般撒娇,可是,虽然是他的亲娘,他也过来钻进娘亲怀里撒娇的年龄。 宝昕正好替他弥补了缺陷,能一起提前过年,真好。 走出花厅不远,看到与庞维翀一起进来的人,秦恪皱眉:“他怎么也来了?” 第157章 过年三 跟着庞维翀前来的不速之客,正是傻小子司马翎。 一看见秦恪,他连连拱手:“小师傅。” 秦恪拍拍额头,庞维翀好奇地问:“这段日子我忙得很,你们这是结了什么缘啊?” 秦恪白他一眼,会不会说话啊! “我娘与九姑娘在说话,要不我们到侧厅坐坐?” “坐什么坐,我们来了,作为小辈,正该去跟夫人见礼。哦,我明白了,你想坑我们是吧?” “小师傅不会坑我们的。” 庞维翀揽住司马翎的肩:“说说呗,为什么口口声声喊秦二小师傅?” 原来,秦恪觉得司马翎一身蛮力,应该得人指点过,学了外家横练之法,终是太过阳刚,高手对决于取胜不利,便指点他用些巧力,这般身手灵活些,倒不必在对决中硬扛。 司马翎不是傻子,而且非常执着刻苦,每日苦练,还真的找到些窍门,假以时日,也不必担心一生气就是毁房折树,于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啧,看来,我也需要努力了。本来我的功夫就是最不济的,这下完全成了垫底的,难看。” 庞家武艺师傅还是不错的,不过要说顶尖,倒是说不上,庞维翀暗自琢磨,开年也如秦二那般请个江湖高手来价仔细教,男儿有些本事,家人才能安宁。 当然,于文一道也不能放松,目不识丁的老大粗,肯定是入不了六妹妹的眼的。没看见她对那文弱小子柔柔的,对自己确实凶巴巴的……唉,想起就是满腹辛酸。 “想什么呢?” 猛不丁地被撞了一下,庞维翀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经到了花厅,花厅里隐隐约约传来宁三软糯的笑声。 庞维翀不由暗想,若是此刻六妹妹也在,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司马家与庞家都是很有家底的人家,上门做客该送的年礼,那是十分周到像样的。 虞氏受了礼,很高兴地让侍女上茶上果子点心:“果子不是这个季节的,贮藏在冰室上层,保存得十分好,美中不足的是,缺了些水分。” 儿子长大了不同了,这次回来还结交了朋友,还知道请朋友回来聚一聚,虞氏心中的满足感是难以言说的。 儿子的落寞和孤独,他一直明白,她能做的,就是阻止所有想要打扰到他的宁静,甚至想破坏他本已十分艰难的日子的人,血腥的事,她沾了就行。 虞氏眼眸有短暂的冷厉闪过,瞬间转为慈爱,宝昕却刚好抓住这一闪念的情绪,低头沉思。 看来,秦夫人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她为了阿摩哥哥,苦苦支撑,将阿摩哥哥保护得很好,可她……真的很辛苦! 唉,人微言轻,不知从何帮起,那么,只能替阿摩哥哥广开财路,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除了木雕店,宝昕还想把点心店做起来,不过得等一等,看看多多婶是否会来京城,这样就有现成的大师傅了,若是等几个月还没来,再另安排人也不迟。 还能做些什么呢? “走走走,咱们去用午膳。说起来明儿就是年三十儿,本来你们都很忙,还能过来陪阿摩高兴高兴,我很感谢你们。阿摩是个诚挚的人,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庞家小子虞氏认识,以前就是个宠溺过头的,不坏,但是人性傲慢,没想到被儿子打服了,嗯,丢脸。 司马家的小小子,虞氏也知道,力气大憨实,没那许多弯弯绕,与儿子相交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今日算是家宴,五个人不算多,每人面前两个案几,热菜汤菜在一个桌子,凉菜点心在一桌,五人围成一个圆,中间还有一个大桌,上面摆了看菜,还摆了一个大锅子,香喷喷的羊肉汤锅“咕嘟咕嘟”冒泡,由侍女将荤素烫好,再送到各自案几,避免烫着,也避免身上蹭了那味儿。 银碟银盏银筷,闪着富贵的光芒,让宝昕都吃得小心翼翼,纵有香芸香薷在一边熟练地伺候,她还是觉得拘束。 “瑾儿,我能叫你瑾儿吧?为什么会拘束呢?你不是说过,咱们是家人吗?在家吃饭会这般拘束?” 宝昕将嘴里的菜咽下,脸红着笑声回话:“是我太没见识。” 虞氏摇头:“你在家用上面餐具?” “竹筷、瓷碗,不,我觉得不是餐具的事,是我想岔了,婶子不必想着换餐具。” 虞氏满意地点头:“无论我们身处什么环境,用的什么东西,那只是用品,能代表什么?我只希望你吃得开心,开心最重要。” 宝昕连连点头,放松许多。 司马翎与庞维翀端了梅子露敬虞氏,虞氏受了,让他们自在饮用,不必拘礼。 没办法,梅子露没什么酒味儿,她的酒量也还好,可在这样的时候事情太多,她不能放纵,用完午膳就得赶回东宫。 明日在宫里守岁,今晚却是东宫的家宴,身为东宫主母,她只能选择回去,守住自己的位置,也算是为儿子守住属于他的一切。 宝昕与虞氏闲话,那三个却换了百花酒,已喝得面红耳赤,热闹非凡,让人不忍打扰。 虞氏眼中有晶莹之光,含笑摇头,宝昕举杯,梅子露清冽,酒味浅淡,少喝点事无碍的。 “但愿婶子时时开怀。婶子,我这么叫,被人听见会不会嫌弃太土啊?” “土吗?我喜欢呢,很有家常味道。知道地方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送信过来,阿摩不在,还有我呢。你爹爹在朝堂只要稳着,不会被轻易打压,好歹那也是陛下钦点的。” “嗯,我会转告爹爹的。” “在朝堂,最忌拉帮结派,纯臣……你懂吗?” 虞氏小小地提示了一下,看那三个小子都没注意,才放了心,孩子面前说太多也不是个事,点到即止,领悟多少,看个人能力吧。 宝昕了然,“谢谢婶子提点,这杯婶子不必喝,瑾儿敬您!” 宝昕喝下杯中梅子露,一张脸像红苹果一般,眼睛又黑又亮。 虞氏喜爱极了,让身边侍女给宝昕剥葡萄皮:“吃点葡萄,爽口。以前在家时,就是还没嫁人时,我就最爱一边吃水果,一边吃饭,总是被娘亲怪责。那时候可瘦了,娘说那是因为没好好吃饭的原因。” 虞氏一族乃是武将,却是东华国数的着的实权武将,家中儿子严厉女儿娇宠,甚是纵容。 唉,虞氏叹息,还是做姑娘好啊! 不,不对。 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笑了,有阿摩,很好。 一侍女走近她说了几句话,虞氏脸色变了变,无奈叹气,安排了回礼与给孩子们的礼物,先离开了。 第158章 过年四 唐斗也凑近秦恪说了几句话,秦恪点头,眼中有哀伤。 宝昕走到秦恪案几边坐下,阿摩哥哥为了让娘亲高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高兴,这样,婶子就会放心地去做该做的事吧?! “阿摩哥哥,我想试试你们喝的百花酒。” “不行。” “可以的,”司马翎大叫:“九妹妹,百花酒味儿淡,你要试过辽东的酒,才知道什么叫酒,这个,只能是花上采下的露。” 宝昕拍手大笑:“没想到,司马大哥还有些文采,还知道花上采露呐。” 司马翎嘿嘿笑:“我们家是武将,可我娘爱美啊,让侍女在各种花上采集露水,做美容的香露呢。九妹妹喜欢的话,我替你拿一瓶来。” “我还小,用不上。” “那就拿给六妹妹好了。” 庞维翀咬牙:“司马小子,你敢!今日不喝醉你,你不知道什么叫大哥!喝。” 宝昕摸摸脸,不理他们,径自倒了一小杯百花酒:“阿摩哥哥,谢谢你的好菜。” 秦恪笑了笑:“我没事,你少喝点。” 陪着宝昕喝了一杯,秦恪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我娘先回府了,是他夫君亲自来请的。” 宝昕忍笑:“他的夫君不就是你爹咯?阿摩哥哥,我得劝你,你不以他为父,这血缘却是割不断的,而且在外人跟前,还不能露出来,否则得不是的,就是你。” 秦恪点头赞同,“我自然明白,我早过了任性的年纪。为了他们的性命着想,克亲的我,是不是应该自觉远着些?” 秦恪挤了挤眼,这就是他的法子。 因为无法亲近,又不能去恨,那么,他主动远离可成?! 宝昕主动替他布菜,“阿摩哥哥吃菜。阿摩哥哥,你知道那个靖王长孙喊十三叔的人,在陛下跟前得宠吗?能耐大不大?有没有异心?” 秦恪皱眉,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宝昕,“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 宝昕耸肩,这小子,怎么如此敏感? “我都不认识他,只那天听过声音,觉得瘆得慌,反正怪怪的。又听你说那是今上嫡次子,这感觉更奇怪了。” “怪吗?” 秦恪与这些姑姑、叔叔什么的几乎没有接触,一个个在明面上都很老实,暗地里,谁知道! 再说了,昌义先生也讲过,心怀不轨的人,最擅长用伪善掩饰自己。 “既然你觉得有不对的地方,我让人替你看着,你不必为陌生人忧心。” “嗯,谢谢阿摩哥哥,说起来,跟你一个姓呢。” “嗯,是啊。” 既然不是王爷,那么就还住在宫里,秦聿煦是吧?等阿摩哥哥走了,她的护卫队建立好,就遣专人盯着这事,他登上帝位,绝对不是一时兴起,逮住他的把柄,踩死。 回到燕雀巷,宝昕没能从巷子溜回去,因为宁侯爷在府门前下了车,正与人说话。 宝昕无奈,下了车走过去:“见过祖父。” 再一细看,原来祖父与江哥哥在说话,宝昕上前:“还没谢过江哥哥相助之恩。” 江云接温和地笑道:“九妹妹客气,应当的,妍慧多嘴,给妹妹惹了麻烦,对不起了。” 宝昕摇头,相比而言,江妍慧多嘴带来的麻烦,不比不上江云接不顾危险出门相助的情分大。 “知道妹妹回来,几次相邀妹妹也不肯出来,是不是生气了?” “怎么会?不过是疤痕太明显,不想出门。” 宝昕暗自庆幸找了个好借口,若江云接认真,就会质问为什么靖王府能去,江府就不能去?难道疤痕对靖王府不重要,对江府重要? 还好,江云接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只要九妹妹不是生气回避我们就好。开年我会出门,看能不能找到好药,替妹妹减淡疤痕。” 宁侯爷摆手:“已经麻烦你们太多了,不必如此劳烦,会好的,现在的药就得用。” “祖父,你们说话,孙女先回去了。” 宁侯爷“嗯”了一声:“你倒是过得自在。” “嘿嘿,孙女这年纪,正该无忧快乐嘛。祖父先行。” 宁侯爷点头,带着江云接往外书房去,临别,又转头提醒宝昕:“明日家宴,可不许乱跑了。” “是,孙女明日哪儿都不去。” 宁侯爷满意了,孙女就该乖巧些,也不枉他辛苦奔波一趟。 江云接有些莫名的情绪,为什么这次九妹妹回来,参加过靖王府的宴会之后,跟他们生疏了许多,以前,不是这样的! 宝昕本能抗拒江云接,不是因为他本人,而是仿佛此刻他已经打上了宁宝祺的印记,她觉得不沾惹为妙。 前世因为贵妃娘娘而跌入地狱,难保今生不会因为江云接跌入炼狱,还是……远着吧。 当晚,庶七房举行了自己的家宴。 西偏院摆了好几桌,所有人都能坐下,吃个新年的团圆宴。 作为庶七房的当家人,宁世昀对所有忠心且努力的仆妇做出肯定喝嘉奖,给所有人发了红包,除了公中的新年衣服,七房另给每人添置了两套新衣。 一套过年穿,一套开年暖和些穿,但凡知道的其他院子里的仆妇,都羡慕得不得了。 当然,财不外露,西偏院得了多少红包,无人说得清楚。 宝昕斟了杏仁茶敬爹娘,自省曾经的莽撞,表示今后一定谨慎从事,绝不单独行动。 宝玥掐她,暗笑,她才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呢,她就是个主意大的。 允知三月要随武艺先生到蜀地,想到娘亲那时候离生下弟弟也不远了,又有些不想出门,倒是王氏安慰他不必担心,生孩子的事,他一个大男孩能做什么? 何况,也许那时候他们已经回来了。 又不是苦修走路到各地,这般来回一定快得很。 西偏院的夜宴热闹到大半夜,反正侯府的大年夜,宝昕从未期待过。 年三十儿,宝昕换上喜庆的锦袄,早早地跟着娘亲和姐姐去给侯夫人见礼,侯夫人满眼的冰冷,让宝昕的不耐达到顶点。 好些日子没留意,沈妈妈瘦了很多,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半,看见宝昕,她本能地躲闪。 无人知道,她完全了解孙妈妈对九姑娘的谋算,在孙妈妈向她开口借钱的时候,她爽利地给了百两。 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那是给付孙妈妈义兄的辛苦费、跑路费,她比孙妈妈更想九姑娘消失。 那个雪夜,她这样的年纪经受这样的惊吓,无人安抚,反而还被责怪护主不力,欺主背主,呵呵,难道身为奴仆就能忽略年纪吗?所谓的怜贫惜弱,只针对良家? 沈妈妈认为,其实九姑娘就是个祸胎头子,心冷血冷,扰了侯府多少清静?若是没了,那是侯府的大幸。 可孙妈妈出事了。 沈妈妈日夜难安,惟恐孙妈妈吐露实情,直到后来得到确切消息,孙小英死了。 总算,有了过年的心情,这日子还能过下去。 第159章 不承认 尤其让沈妈妈深恨的,是跟车的小丫头与车夫的死,被他们家人算在了她的头上,到她家吵闹好些天,赔出百两才得了安宁。 她暗自思忖,除了当时在场的九姑娘他们,还能有谁这般确定?! 看褚氏喝下了一杯果酒,她赶紧端来热茶送到她手边。 这两年褚氏的身子越发不济,可是自己又管不住嘴,但凡沾了酒,她必会送上热茶与她解一解,否则晚间又会不适。 褚氏很满意沈妈妈的细心,转而想起左膀右臂之一的孙小英,不由恨极,两眼如有实质地瞪向宝昕,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溜上一圈赶紧收了回来。 宝昕今日除了问安说吉祥话,就坐在那里当奶娃娃,香芸他们随便夹些她喜欢的菜,她偶尔吃两口,对于沈妈妈与褚氏的恶意,她一点都不在乎。 宝祺到褚氏跟前卖乖,回到座位,大房夫妻被风雪阻隔,耽误了归程,送信回来估计初三才会到,让大房的几个孩子很低落。 “九妹妹,听说你要与人合伙做生意?” 宝昕愕然回神,回手指着自己:“我吗?” 脑子转得飞快,她早就对此有应对之策,毕竟侯府没有分家,不可蓄私产,庶房更不可能允许有私产。 当然,无论嫡庶,各房媳妇自己的嫁妆产出,不会有人染指。 “对啊,难道不是?”宝祺言笑晏晏,两颊粉红,宝昕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莫非靖王府果然要聘她为长孙媳? “当然不是,”宝昕面无表情:“我这么小,谁傻了会送钱给我用?” “你这段日子不是跑疯了吗?” “二姐姐真关心我。恩人有事,我帮忙跑跑腿凑个热闹而已,居然成了我的生意?要不二姐姐送点生意给我?或者,给些钱我用也好。前两日我看见一副鸽血红的首饰,可漂亮了。” 褚氏带笑冷嘲:“这么小,还知道算计姐姐的银子,这心机……” 宁侯爷咳了一声:“胡说什么,姐妹间开个玩笑而已,小九儿不是没分寸的。” 宝祺低垂着眼,抿了一口菜,明明丫头多次看见,居然不认。 也是,七房不算有钱,王氏娘家远在江南,江南再富裕,也不代表所有江南来的人都是有钱人。 听说王氏祖上不过落魄官员,勉强也算书香门第,嫁给七叔,算是她的福气了。 做生意,要本钱,九妹妹这么小,拿几十两出来,能做什么生意? 鸽血红?嗤,有眼看没命用。 “等姐姐有了足够的银钱,一定送妹妹心仪的首饰。” 面子上的话谁都会说,宝祺的话说出来,倒是赢得宁侯爷赞同的微笑。 不在乎东西,在乎的是姐妹之间的心。 宝昕是绝不会承认在外做生意的,就算在外面被抓当场,好奇之下来看看不成吗?谁也别想占据她的成果。 宝笙话少,只是同情地看了宝昕一眼,被长房盯上可不是好事。 不过,她绝不相信九妹妹会去做生意,才多大点?成精了? 宝怜不动声色地将鸡腿夹给宝昕:“又嫩又香,九妹妹最小,吃了腿脚有力。” “咦,那吃了翅膀岂不是能飞了?”宝筌插嘴,姑娘们七嘴八舌说笑起来,倒是增添了热闹,多了几分节日气氛。 宁侯爷并不拘着她们,大过年的冷冷清清,有什么意思?何况他们不是那些文绉绉的迂腐之士,讲求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 宝昕想起约了秦恪晚间来等野梅花开,没吃几口就开始装疲惫无神,一会儿借口年纪小要睡觉,就能回屋守岁。 那株野梅侯府的人大都不知道,就算偶然看见,也以为是七房为了添些色彩种的树,没什么稀罕的。 这几日,宝昕眼睁睁地看着枝头的花苞越来越明显,露出的浅浅芽尖还是多彩的,不由非常期待。 宝玥看她神不守舍,悄悄提醒她,宝昕勉强打起精神,嘀咕道:“难道还不许小娃娃瞌睡么?” 打从生下来到现在,她就从未守过岁,她也不打算折腾自己。 天空洋洋洒洒地飘起了洁白的雪花,透过花厅,如身处花海中,让人心情飞扬。 却说秦恪,年三十儿按常理,所有的儿孙都得进宫参加晚间年宴,午间是正三品以上的大臣与皇帝饮宴。 根据这段日子的消息,原本皇帝以为晚上秦恪会进宫,没想到一大早,就收到消息,说秦恪到皇城外三跪九叩,恭祝陛下圣安,然后就转身走了。 “臭小子,非得给他下旨?多大脸!” 皇帝十分不满,自从祖孙俩一起历险,他对这个的孙子的感情早就不同了。 就算当年,那也不是他的本意,不过是将计就计,也是一种保护。 可这小子记仇,自觉地将自己与皇宫剥离开来,气死人! “大喜,你说若是下旨让他晚上进宫……” 大喜公公弯腰:“一切端看陛下心意。若此刻宣皇孙殿下进宫,那就意味着,重新将他推到了人前。虎头湾的幕后没找到,雪夜的幕后和合作者无影无踪,老奴也是担心。” “有道理。你安排一下,从朕私库选些礼物送到别院,好歹是过年嘛,他磕了头,朕就该给赏。还有庞家、宁家七房,别忘了,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多选一些。对了,听说宁家七房那小子决定以武为重,你选把趁手的武器送他。” “老奴明白。” “他们店铺开张之日,你提醒朕。” “是。” “唉,也不知今年太后老娘回不回来,年十五有她最喜欢看的灯会呐。” “陛下若挂心,亲自遣人去请吧。太后娘娘这也是养身,而且,太后娘娘最怜惜阿摩殿下。” 皇帝沉吟着,点了点头,身为皇室中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秦恪在宫门前行了礼,转身离开,他要去选些礼物晚上带过去,还要安排些吃食,赏梅难道就傻看着? 听说祐盛珠宝行了几颗夜明珠,他觉得宝昕喜爱珠子一类的,想把珠子买来送给宝昕。 就是拿来弹着玩,也是有趣的。 夜明珠共三颗,已卖出两颗,只剩下最大的一颗。 打开宝盒,光芒流转,如秋月清辉,湛然莹泽。 “不错,就这个,唐斗,付钱。” 刚要关上盒子,旁边伸出一只手想抢走盒子,秦恪飞快点地,退出几步远,迅速关闭盒子,施施然看着来人。 第160章 野梅花开 来人看他年纪不大伸手却敏捷,很是惊讶,“不错。这颗夜明珠,小爷看上了,拿过来。” 身边的随从迅速靠近秦恪,秦恪将盒子塞进怀里:“先来后到,你来晚了。” “我家公子爷看上了,你就得交出来,不然受罪的,可是你。” 珠宝行掌柜连连拱手:“几位,这大过年的,能不能和气些,莫要动气。夜明珠只有这一颗,的确是这位小公子先看上定下了。以后有机会,一定欢迎各位惠顾。” “钱还没付不是?这颗夜明珠卖价几何?” 那位公子看起来十五六岁,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翠绿扳指,懒洋洋地问掌柜。 “这是成色最好的,三千两。” “那就价高者得,小爷我出四千两。” 秦恪抱臂,管你出什么价,今天这颗夜明珠就是不让。 别以为自己露面少,可该认识的人一个都不少。 这小子,正是东宫庶长子,说起来也算是他的兄长,不过这么些年几乎没照过面,认不出他也很正常。 何况,被他的侧妃娘养大了心,他哪里还会低头看看这是什么人?!或许除了他自己,除了正掌皇权的祖父,谁也不在他眼中。 这是秦恪了解的真是的他,可在其他人印象中,他是个温和淳朴的人,对长辈、对嫡母,那是打从心底的尊敬。 掌柜的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做生意重在诚信,在下不能为了高价不顾店子的信誉,那样在下就得被解雇了。公子,请体谅我们的不易。” 秦恪还在想这个庶长兄叫什么名字,那边,他的庶长兄就开始拿钱砸他了。 “小子,我要这珠子,是送长辈,让长辈开心的,我给你五千两,你重新选购更合心意的东西吧。” 秦恪摇头:“不愿意,也不稀罕。” 秦恪突然想起,按照字辈,他们这一辈该是炎字辈,这个庶长兄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有名字,好像五岁才有了正式的名字,那时候,他已经周岁了。 秦炎恒,对,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秦炎恒今年十五,比秦恪大四岁,与他的娘亲一样善于掩饰情绪,伪装非常成功。他还有个妹妹,叫秦惜耘,十二岁了。 不过,秦恪不觉得他们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疏远冷漠如同陌生人。 “说吧,要怎么才肯让出来?” “你还是到其他珠宝行去看看吧,怎么我都不让。” 唐斗飞快付钱,跟在秦恪后面走了出去。太子长子又怎么?只要公子不愿意,就算太子来,他唐斗也得站在公子这边。 秦炎恒忍了又忍,这般不给他面子的人,在这临洛城还是很少见的,而且这小子看起来面生得很,却又很有钱,难道是某家富户的公子出来显摆? 掌柜的看秦恪离开,总算送了一口气,若是在这里打起来,真的挺麻烦的。 “公子看看别的?给你多些优惠。” 秦炎恒摆手,他就是冲夜明珠来的,只是有事耽搁,又想亲自掌眼,结果来晚了一步。 “走,跟上去看看。” 他想看看是哪家的小子,说不定他家长辈懂事,自己就会送上门来。 可他们追出来,却早就没了秦恪的身影。 “跑得还真快!不急,只要在这临洛城,总会遇上。” 摸摸扳指,那是皇祖父对他的嘉奖,皇权在手,谁敢不低头? “奇怪,为什么看他有些面善呢?回去。” 秦恪虽然强势离开,但是心情还是受到影响,打理好情绪晚上去找宝昕的时候,宝昕差点没睡着了。 “阿摩哥哥,怎么才来啊?我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就等你送来呢。” “心情不好,现在没事了。你不守岁没关系吗?” “没关系,爹娘都知道,姐姐陪我回来了,哥哥跟爹娘在主院,娘一会儿也得回来。” “那,把你姐姐叫来一起吃?” “她睡了,这些日子跟着学理事,很累的,明日一早还要起来拜年,她说熬不住。” 两人在窗边摆了桌子,又让唐斗、石修、邵子坤他们坐了,端出食盒里面的吃食,边吃边说话。 “今晚,侯夫人看着我的眼神,淬毒了一般。严格说起来,我也没怎么着她啊,为什么这么恨我?来吃吃我家的甘蔗糕,用甘蔗汁做的。” 秦恪尝了一个:“甘甜,不腻,不错。侯夫人恨你,或许是迁怒,诶,那晚的杀手,会不会是他们买凶?” “查不出来。我那护卫队长说过,但凡江湖事,都是江湖了,江湖上的规矩不守着,别人不会再信任。” 宝昕斟酒敬唐斗他们:“上次我的事,劳烦大家了。” 奉上几个荷包做封红:“大过年的,算是年礼吧,过年好!” 唐斗他们拒绝不得,可这么小的姑娘给压岁一般的封红,很奇怪诶。 “谢谢九姑娘,不当谢。” “今后,阿摩哥哥还得拜托你们,你们要相互扶持,年底咱再好好哦聚聚。你们喝酒,我喝杏仁茶。” 秦恪看宝昕叮嘱唐斗他们,倒是好笑,又有些感动:“担心那么多!咦,有花香了。” 外面有些暗沉,看不清楚野梅是否绽放,石修跳出窗口,往梅树纵去,很快回来:“真的,非常缓慢地绽放。” 宝昕跳脚:“我要看,我要看,怎么感觉跟昙花一样了。” 就算明日会看见盛放的梅花,可能亲眼看它迎着风雪绽放,那绝对是让人有成就感的事。 “那让我试试力气有没有增长。” 秦恪搂着宝昕的小肥腰,一点窗台,飞纵而出,刚超过梅树树身一半,就有些力竭,邵子坤在后面扶了一把,三人一起飘向树梢。 “哇!” 野梅的花瓣重重叠叠十分繁复,竟比普通梅花的花瓣要多近二十瓣。 树梢已经开了几朵,花心呈玫瑰红,由深及浅向花瓣顶端蔓延;而花瓣背面却是堇紫,由顶端向基部由深及浅晕染。 “我还从未看见过这样的梅花呢!” 邵子坤护着他们绕树三圈,宝昕清浅的笑声在花枝间跳跃,伴随着梅花的绽放,争艳交辉,幽香旖旎。 这无忧的笑声,沁人心脾的香气,萦绕在秦恪心间多年,陪伴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第161章 三年 文嘉十八年三月,乍暖还寒时节。 三宜佳木雕店二楼,宝昕开辟了一间小茶室,供自己小憩,或者好友来了喝茶聊天。 合上账本,两只手搓了搓,耳边的南珠坠子晃动着,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夺目的光泽。 纵然天气转暖,可是坐在屋子里还是会觉得冻手。 “姑娘,喝杯热茶,脚会不会冷?要不要泡一泡。” 香芸十一岁了,越发沉稳,是宝昕房里当之无愧的首席大丫头,那三个都比不上。 “不用,这里可不是我的卧房。昨日我已经告诉童妈妈,让她备礼送到阿摩哥哥别院,不知道她会不会忘记。” “绝对不会,姑娘就是童妈妈的眼珠子,眼珠子能忘记?” 宝昕摇头失笑,这个香芸,学得越发油嘴了。 “稳重,别失了你首席大丫头的身份。” 香芸抿嘴笑,又去端了一碟子酥螺:“这是多多婶新制的点心,莲子做的。那日听奴婢说姑娘有些上火,怕姑娘喝清火的茶败了胃口,莲子去芯,效力没那么烈。” 说道多多婶,那是满腹辛酸泪啊! 原本宝昕认为,多多婶回去就算不再被接纳,儿女总还得认娘亲吧,毕竟她到外面做工,为的也是儿女亲人。 谁知道,她回到家一看,不过短短两年,夫君已有新妇。 多多婶脾气烈,当场闹了起来,她还没死,又没接到休书或者和离书,夫君另娶新妇为继妻,那是可以告官的。 可没想到,其夫拿出多多婶娘家人签字认可的信函,说多多婶被贼匪掳去已是不洁,任夫家休弃。 多多婶欲哭无泪,这是她用辛苦工钱接济的娘家哥哥、娘家兄弟能做出来的事?这么些年的付出,喂狗了? 最让她气愤的是,娘家兄长还认可若是她回到原夫家,任凭他们处置不洁之妇,娘家当没有这个人。 多多婶觉得自己被抹杀了,她在匪窝苦苦挣扎求生存,却被不洁被死亡。 夫君看在孩子面上,不想追究,让她离开便是,可新妇不干,拖住她,让人叫来族长处置不洁之妇。 多多婶是胖,可她没有多少战斗力,抓花了新妇的脸,看着两子一女冷漠的眼,突然觉得活着没意思,不再反抗,不过是沉塘而已,忍一忍,所有的痛苦都没了。 小女儿在她离开时,已经八岁,此刻十岁的她,眼中全是陌生,多多婶的心凉飕飕的。 全村都知道多多婶的事,既同情她,也唾弃她。能活着回来,没人觉得庆幸,都觉得还不如当时死掉。 你想啊,进了匪窝能出来,那肯定是伺候得好嘛。虽然多多婶不漂亮,可很多人还是喜欢丰满女人,抱起来舒服不是。 绳索将多多婶的肥肉勒得一道一道的,胸口前衣襟裂开,寒风飕飕地往里灌,白嫩的肉渐渐变了色,可多多婶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寒凉,她的心死了。 男人们本来看着热闹,这会儿看见白嫩,一个个目光变得猥琐。 多多婶的小女儿小名儿花花,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替多多婶掩上衣襟,瞪着男人们:“他娘的,乱看什么,回去看你娘。再看,挖了你们眼珠子。” 她的腰间别着一把柴刀,怒目相向的样子,仿佛地狱来的猎杀者。 多多婶眼中闪过期冀的光芒,花花与她短暂对视,眼眸深处的深意很难言说。 她被关进竹编的笼子,里面压上石头,族长简单说了两句,便将她沉进结了薄冰的池塘。 天气寒冷,没人愿意守着,倒是继妻在池塘站了盏茶时间,抵不住风雪,冷笑着回转。 这下好了,胖婆娘挣下的新瓦房,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了,将来再把花花卖个好价钱,这日子……忍不住大笑,笑声在风雪中依然刺耳。 多多婶以为必死,没想到池塘里的水没有想象中那么寒凉,池塘两人高,笼子刚跌到底,她就发现有人到了笼子边,砍刀挥舞,拽出她来,另一人接手,拽着她向另一边游去。 快接近岸边时,又被一人抱出水面,拖上岸。 多多婶虽然不会游泳,可她胖,气息足,此刻有点迷糊,上了岸就清醒了。 三个孩子一个不少地蹲在那里,多多婶笑了,眼泪混着池塘的水。 孩子们将她送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换了衣服,很快送进城,安置在一处破败的小院。 多多婶的名声,被有心人破坏,她这一死,孩子们该说亲的说亲,该嫁人的嫁人,以后不会被她的名声拖累,所以当时孩子们没有劝阻。 在他们亲娘被抓走后,在继母很快带着弟弟妹妹嫁进来后,他们就明白,得替娘亲安排好后路,除非她已经去世。 花花依偎在她怀里:“娘,您是我们的亲娘,将来等我们有本事了,一定养你的老。娘,爹……他对不住你,那个女人的孩子,都是他的,可我们不认。” “有你们,足够了。娘不要紧,你们保护好自己吧。” 多多婶情绪激荡,又受了寒凉,病了好几个月,人瘦了好几圈,来到宝昕面前时,宝昕根本没认出来。 多多婶不想提起她的本姓和夫家姓氏,她求宝昕收留她签死契,这样,将来无论怎样,谁也不能赖上她。 “多多婶……” “奴婢不敢,今后是您的奴仆,姑娘别叫奴婢婶子。还请姑娘赐名。” 宝昕无奈:“那,我就给你取名钱多多吧。人靠不住,钱总是靠得住的。做好了,你闺女的嫁妆、儿子的聘礼,你都能添补。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发财,真的钱多多。” 钱多多笑了,瘦下来的她看起来还是很有风韵的,毕竟不过三十多岁。 还没办好钱多多的奴籍文书,肖玉莲肖婶子也来投奔。 她倒是还好,孩子们认她也养她,特别是听说报了仇,孩子们更是敬爱她。 可是,她在外漂泊多年,闲言碎语太多,她不忍心拖累孩子们,看他们生活得好,她完全放心了,就想着将下半身托到宝昕这里。 又签下一个死契,宝昕很无奈,这不是她的本意。 宁世昀主管户籍,很快将所有的文书弄齐全,点心铺子开起来,钱多多和肖玉莲主持。 宝昕给了她俩一人半成股,依然是庞大、秦二、宁三各三成,平均出资。 身为女子,不能入朝为官,能赚钱,宝昕觉得这就很好了。 第162章 将归 “姑娘,今日夫人叮嘱要早些回府,毕竟是您生辰。” “嗯,知道了。” 宝昕拢了拢衣袖,站起身,“账本也就是随意看看学学,这么多人看着呢,错不了。” 三月初一,是宝昕八岁生辰,看起来比前几年更稳重了。 “姑娘回来了。” 童妈妈迎出来:“姑娘,送到别院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少夫人还另添了礼。” 宝昕点头,回屋梳洗过后,坐下跟童妈妈说话。 “五月就是长房除服的日子,娘有没有说我们去不去武阳?” 说来,长房大伯运气不佳。 文嘉十二年初三回府,初五侯夫人就被太夫人叫去了武阳伺候,大伯回京述职,开年得了吏部侍郎之位,五月太夫人突发痰疾高热,月底就去了。 若没有那年的短暂相处,宝昕对太夫人是没有感情的。 宝昕对太夫人的印象特别好,身为县主,对她这个庶房曾孙女关爱备至,而且悉心教导,性情爽朗,没想到会突然离世。 她那么热爱生活,过着那么质朴的生活,宝昕一直觉得她能活到九十岁。 宝昕知道,初五叫走侯夫人,那是太夫人完成对她的承诺,可是…… 莫非,太夫人是被侯夫人克死的? 侯爷丁忧,嫡孙丁忧,守孝三年。 其他各房、长房其他曾孙、曾孙女守孝一年。 允泽自愿守孝三年,也要求长房弟弟妹妹到武阳陪伴曾祖父、祖父,侯府家事仍由二房代掌。 这倒是便宜了庶七房,他们到武阳守孝一年,就被宁侯爷撵了回来。 宁世昀本想再守一年,却被皇帝召见,调任户部仓部司主事,正五品。 这升官的速度……不知道会引得多少人牙痒痒。 不过,升官与否在于陛下,这天下是陛下的,升你官是觉得你得用,所以,连御史也没话说。 何况,这两年宁世昀非常低调,行事稳沉异常,倒是结交了不少新朋友。 “姑娘,这些事您就不必忧心了,少夫人会安排的。唉,听您说起来,太夫人多好的人呐。对了,去武阳送东西的人说,老侯爷不与侯爷会临洛城,他要去护国寺常住,说是为太夫人祈福来着。” “曾祖父与曾祖母感情深厚,也许在哪里才会觉得心安。” “妈妈,今日可是姑娘生辰,就别说这些了吧?” “哎哟,”童妈妈拍拍额头:“是老奴的错。” “我去看弟弟。” 弟弟宁允祯,生于文嘉十二年六月,天气不热,王氏觉得老天照顾,坐月子正好。 说起来,秦恪一再要求虞氏给他添弟弟妹妹,还真没辜负他的期望,文嘉十三年虞氏生下嫡次子,今年二月最后一天生下嫡女,明日做三朝。 这几年,除了文嘉十二年底秦恪回来过一次后,就一直没回过京城,听说是西梁换了主,现在开始蠢蠢欲动。 宝昕说备礼,就是给秦恪的小妹妹备贺礼。只是他们不方便去询问和查找秦家,也没得到邀请,只是去昌义先生那里学习的时候,才得到消息的。 也多亏秦恪交待,宝昕才能得到昌义先生的指点,否则,对整个东华国她都是懵的。 “弟弟。” 宁允祯听见姐姐的声音,挣扎下地,噔噔噔地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宝昕的腿:“姐姐,糕糕?” “小猪,贪吃。晚点会送来。” 宁允祯小名儿叫小猪,是宝昕替他取的,他太贪吃了,可娘亲说弟弟贪吃是她教坏的。 姐弟俩手牵手进门,跟王氏见礼,王氏正翻看账本:“可调皮了,差点没撕烂我的账本。秦夫人那边,我们真的不去吗?” “娘!” “好好好,不说。说起来啊,秦家小妹妹与太子妃刚生的小郡主还是同一天呢,真有缘。听说太子很喜欢嫡女,刚生下来就请封了郡主。” “不是说皇室要六岁请封吗?小郡主好命。” “谁说不是呢,一个个都是爹娘疼爱老天偏爱的。就是可怜了你的阿摩哥哥,小小年纪在边关朝不保夕。” “我会替他多挣钱的。” “傻孩子。早晨的寿面吃完了的吧?鸡汤可是熬了一晚上呢。” “当然,娘亲亲自下厨做的,敢不吃完?姐姐呢?” “替我巡查铺子去了,学着些,才知道如何打理自己的产业。” “娘偏心。” 王氏搂住她,小女儿懂事得让她心疼。 “谁让你这么不让我们操心呢!” “我,我,还有我。” 宁允祯挤进来,三岁多的孩子很容易满足,嘴咧得大大的,笑得傻傻的。 “这下,二姐姐可以嫁人了。” 靖王府再三挑选,定下了宁宝祺为长孙媳,等了三年,好歹可以完婚了,毕竟靖王长孙年近二十了。 宝昕想起那个说没看见什么满意的姑娘的少年声音,吐出一口气,今生,都变了。 这样也好! 奶娘将允祯抱到院子里玩,宝昕问王氏:“娘,您在给姐姐相看?可有中意的?” 宝玥十二岁,现在看好,及笄嫁人,很合适。 那个口口声声非宝玥不娶的庞维翀,得了差事,十天半个月难得看到人。 不过,倒是没听说他定亲就是。 庞太师也真沉得住气。 “方夫人又找过我几次,还说约个时间让他们自己相看,你说……” “她次子十八岁了吧?老了。” “老?” 王氏摇头,瑾儿再三阻拦与方家联姻,她相信她,可不知道宝玥会怎么想。 “娘,别急嘛,难道姐姐会愁嫁?二伯母让您帮忙,毕竟五月他们就要回来了,您可别答应,或者捡轻省的帮好了。” “没事,你二伯母不会害人的。啧,说起来,十月宝笙该嫁了,事情还不少呢。看过秦公子送回来的生辰礼吗?” “没有,晚上再看。难为他还想着,我真替他担心,这几年没回来,会不会遇上什么事了?我想着有商队过去就拜托他们以送东西为名,探看一番,不能被他的信函隐瞒了真相。” “嗯,我来安排好了。你哥哥前日刚归来,怎么整天看不见人影的?一说替他看人家,他就摆手说还早,先立业。成家立业有矛盾吗?” “当然没有,等哥哥回来,我问问他。” “你呀!最近生意还好?” “挺好的,邱先生太能干了,我总觉得只让他做个大掌柜,屈才。” “等你做大了,让他做总管好了,分他一成,也能有养老的本金。诶诶,怎么我们娘俩一坐下来,就是生意经?会被人嫌弃太市侩了。野梅移栽到我那嫁妆小院,完全活了。” “真的?”宝昕很高兴,移栽野梅也是无奈之举,否则她的西偏院估计会被人以其他名义占据。 毕竟临洛城可是有传说,两株野梅,一株在御花园,一株……宝昕不想冒险。 第163章 欢乐家宴 这几年生辰,都是自家人吃顿饭,不说规矩,只说宝昕对太夫人的感情,让她宴饮她也没那心情。 晚间,七房一家子聚在西偏院花厅,吃了一顿饭,宁世昀与长子喝了两杯酒,也不过是素酒,只是能聚在一起说说话,大家都觉得很满足。 宝昕与宝玥在说悄悄话:“姐姐,你现在也算半个东家了,巡视娘的嫁妆铺子,有什么收获?” 宝玥撇嘴,眉眼弯弯:“可不敢跟你比,店铺都开两家了。想当初木雕店开张,都以为那就只是开张而已,没想到有那眼利的看见皇帝钦赐的匾额,啧啧,一改门可罗雀的冷清模样,店铺里的大小物件一卖而空,可谓盛况空前呐。” 宝昕捂脸,这种丢脸的事能不能别提了?! 说起来,开张之后好几日,大家都沉浸在做梦的感觉中,实在是难以置信,陛下的匾额这般好用! 可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那就是得立即拿货出来卖啊,太差劲的也不敢进,对不起“三宜佳”这块招牌。 没想到,没东西大家依然有热情,对着图册,大笑木雕定到了三年后,还都是全款交付,你让她只付定金吧,人家还说你看不起。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整个京城,就没有一处是陛下题字或者钦赐的匾额。那是看陛下的面子,可不是我们的东西好,我这心里到现在还忐忑呢。” “忐忑什么?” “皇帝庇护良多,那要不要给他份额?或者干脆每年送上庇护金?” 宝玥捂嘴轻笑,脸色变得粉白剔透:“怎么感觉你希望皇帝收取保护费啊?!” 宁世昀咳了一声:“我可听见了,陛下不能拿来打趣,你俩注意些。” 宝昕“啧啧”连声:“爹爹,您现在是天子近臣,这说话也谨慎了,还对陛下诸多维护,我都嫉妒呢。” “孩子话,瑾儿又打了一岁,行为处事当更加自律,不可妄为。而且,五月份就除服了,人一朵事就多,别落了话柄。我先给你们透个风,估计这次回来你大伯父会袭爵,我就想着,想办法搬出去。” 大伯父多好的官运啊,生生被耽误了,虽然身为侯爷也不会被冷落,可终究是文官,袭爵那分量也不太足,比不得靠自己升官。 吏部侍郎,那可是肥缺,可惜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起复也只能看陛下的安排了。 “太好了,我们也不稀罕沾侯府的光,分出去各自安生,那才好呢,到时候,爹爹可别舍不得。” 宁世昀苦笑:他是有多受欢迎,还舍不得! 宝昕想起当日回武阳奔丧,褚氏那双冰冷的眼。在曾祖父与祖父面前,她已经连形于表也不愿意做了。 宝昕悄悄打听过,才知道褚氏听人闲话,知道太夫人是因为九姑娘才想起把她叫回武阳学规矩,其实也是变相地惩罚她,她是堂堂侯夫人,就算在长辈跟前要伏低做小,可是她早就算是两人之下所有人之上了,打脸的事,怎能不恨?! 呵呵,自己做事不地道,被长辈教训还迁怒,人就是这般自私! 宝玥拿手戳了宝昕腰间一下,使眼色,宝昕偏头靠近,宝玥悄声:“一会儿我去你房里说话。” 既然刚才说话都被爹爹注意,还是避开些好。 “听说,图师傅的儿子秋季准备下场?” 宝昕点头:“他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本想卖身到我们家的,可他有功名,我怎会收下?再说了,连图师傅我都是雇佣,还给了一成利,更没必要收他了。” “做得对,救了一家子,他们现在是全心全意为你忙碌。” “爹爹这般说也不对。刚才告诉你了,图师傅可有一成红利的,也是为了他们自己。您与图公子谈过,您觉得他秋季的把握大不大?要不,我引荐昌义先生给他讲两个月的课?” “他学问不错,能走动后就把书本捡了起来,当然,若能得昌义先生之助,那是他的福气,你得问过昌义先生才是。” “嗯,我知道,难道我还会做昌义先生的主?嘿嘿,拎得清。” “姐姐,小猪也拎得清。” 宝昕“噗”了一声,差点没笑喷,但凡允祯有所求,就会自认是小猪,否则,他总会在允祯和小猪之间纠结半天。 “这么哄姐姐,说吧,有什么要求?” “明日我要跟姐姐去逛街。” 咦? “我没说要逛街啊!” “你每天都逛的。” 哦,去铺子也叫逛街? 好吧,跟三岁娃娃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我出去,如果娘答应,如果正好你没睡觉,如果天气不错……” 庶七房事不多,可王氏身为当家主母,忙得很,没时间常常带小猪上街,交给仆妇带去又不放心,小猪也机灵,盯紧了宝昕,基本上次次都能得逞,他也上瘾了。 小猪瘪嘴,眼泪汪汪地,姐姐不想带他出门的时候,就会找很多理由。 当然,小猪是没其他办法,只能哭,黑水晶一般的眼泪汪汪地控诉她的无情。 呃…… 宝昕最怕这一招,完全是无敌。 她把小猪抱到腿上:“小猪,除了这招,就没其他办法了?下次可不管用哦。” 小猪秒笑:“管用的。” 宝昕差点撞桌子上,小猪啊,你坑姐坑得太欢乐了吧! 屋子里众人笑了,姐弟之间感情很好,宝玥都会掐着小猪的胖脸:“为什么不粘大姐姐我呢?我也可有带你出去啊。” 小猪傲娇地撇开眼,“不是都说我像二姐姐小时候吗?” “所以……” “所以二姐姐一定乐意带像她的人出门啊。” 宝玥无语,最关键的,是宝昕迁就他,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他吧?! “我知道了,因为大姐姐没你二姐姐有钱,对吧?” 小猪凑过去,亲可宝玥一下,“不是二姐姐最有钱,是二姐姐最舍得花钱。” 允知这几年历练,越发沉稳,抱起弟弟就往上抛:“那哥哥也没钱。” “哥哥厉害,可有帮忙打架。” 王氏笑得脸酸:“真会算计,那娘呢?” “娘给小猪饱肚肚,哐觉觉。” 跟奶娘也没啥区别,王氏无奈,“那爹爹呢?” 小猪有些傻眼,直愣愣地瞪着宁世昀,爹爹对小猪来说有什么作用呢? 什么都有人做了,好像爹爹没什么用啊。 “爹爹……没用。” 小猪的意思是,没用过,不知道可以用在哪儿,可听在大家的耳里,爹爹没用? 伺候小猪的于妈妈吓得脸色苍白,腿一软跪了下来,她可没教过小公子这些。 宁世昀摆手,自嘲地一笑:“我懂小猪的意思,所有的人对他而言都有用处,我对他而言,用处还没找到呢。小猪,以后爹爹可以教导你。” 教导?那是什么?吃的玩的还是用的? “爹爹,能不能换一个?” “换?” “那天看爹爹骑马,小猪想骑,小猪拿教导换,好吗?” 第164章 一家亲 这两年官做大了,更忙碌了,宁世昀陪伴家人的时间少得多了。 本来不觉得什么,可此刻才发现,在幼子心目中,身为家中顶梁柱的爹爹,却是无用的。 宁世昀有些悲凉,更多的是歉疚,他陪伴孩子的时间几乎为零,也难怪。 王氏挥手让于妈妈起来,满含歉意地拉拉宁世昀的手,宁世昀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妨,孩子还是很亲近我的,这也提醒了我,做什么也是为了这个家,别借口忙碌忽略了家里的人。” 包括自己的妻子,默默支撑起无忧的后院,从未有过抱怨,他以前真没有留意过自己的疏忽。 “小猪乖,爹爹一定带你骑马,还要教会你,到时候先送你一匹小马玩。” 允祯高兴地拍手,“叭”,亲了宁世昀一口,宁世昀摸摸脸上的口水,无奈地揉了揉允祯的头,软软的头发让宁世昀的心也软软的,暖暖的。 回到房间,宝昕端着清茶抿了一口:“想说什么?” 宝玥噘嘴:“今天又遇见方夫人了,带着方月桃,拉着我说了半天话。不是我招惹她的,我也不明白啊,就算我长得好看些,可我们家世如此,她是看上我什么了?” “姐姐莫要自傲,”宝玥瞪她,她笑了笑,“也莫要自弃,别理她就是。越是这样,越证明她有算计。哎呀,方家真的不是能去的地方。与其左右不定输得干干净净,不如就选庞维翀吧。” “哦,啊?选他?为什么?” “他真的痴心于你,而且有钱赚,有家世,又进益了,进了五城兵马司,可以托付。” “太师府莫非比方府低了?” 宝昕抓抓脸,挠挠头,宝玥不赞同地拉下她的手:“妹妹什么都好,就是言行举止不爱约束自己,抓耳挠腮的样子,太难看了,赶明儿请个姑姑回来教导规矩吧。” “我用教导换果子,好不好?” 宝昕学允祯说话,自己先忍不住大笑起来,弟弟太可爱了。 “他是奶娃子,你学他?” 想起妹妹小小年纪,为了七房处处谋算,宝玥的声音小了下去,妹妹真不容易。 不守规矩就不守规矩吧,在家里谁能看见?! “那一堆,就是你今天收到的礼物?打开看看,我也欣赏欣赏。” “好吧。” 宝玥拿起一个檀木雕花盒子,打开看了看,“庞大送的?又是一套首饰。” 宝昕纤细的手指在桌面画圈:“第一次送礼赔罪,还知道送鸽血红,现在啊,越发小气了,枉我还帮他说话来着。” 庞维翀十九岁了,长高了,壮实了,面容俊美,在京城还是很受欢迎的,可能因为苦练武艺,刚毅不爱笑,得了个“冷面玉公子”的雅号。 “贵重倒是贵重,祖母绿,不过你现在压不住,老气。” “啊?他会不会把庞太夫人的首饰拿来了?明儿问问他。” “这个盒子很精巧,会不会盒子比礼物贵重?” 宝昕凑过去一看,“哦,司马那傻小子送的,他没什么眼光,送东西实在。第一次,送了我十斤重的金子,说是在辽东他们家有个小金矿,那是祖上留下来的,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的,免得御史参他们私挖矿藏。” 宝玥也想起来了,捂嘴“咯咯”笑:“当时有不识货的仆妇还打趣说,这是什么人送坨石头砸人不成?你的阿摩哥哥每次送的最多,珠宝皮毛,应有尽有。” “是啊,我只希望他平安,东西不重要,没那么眼皮子浅。他很忙,我帮不上忙,只能努力赚钱,多开店铺,报答他。” 宝玥拍拍妹妹的肩膀,觉得自己的烦恼不算什么,这背着天大的恩情无法还,才是最大的烦恼。 五月初,临洛城已经换上了薄薄的夏衫,永定侯府众人却是最素雅的颜色,一大早,唐氏就招呼着,到大门前迎候归府的宁侯爷他们。 各房做官的都丁忧在家,只有庶五房的宁世庭,身在穷山恶水,正是治理初见成效之时,若丁忧,新任县令不一定能上手,为了一方安宁,皇帝夺情,守制不丁忧。 毕竟庶房丁忧不过一年,忠孝难两全。 当然,这也是老侯爷与宁侯爷一致首肯的。 车马之声传来,宝昕牵着允祯的手,许诺他只要乖乖的,明日带他去点心店自己做点心玩。 允祯两眼发亮,小小的身子端正立着,头微微偏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好奇地打量。 他是六月生的,太夫人去世,王氏大腹便便在武阳守灵,宝昕是捏了一把汗,那里可没好大夫。 还是曾祖父令王氏回京待产,再说了,武阳当地有说法,认为若有人在亡者之地生产,亡者来世投不了好胎。 宝昕是弄不懂那些习俗,但是她庆幸有这样的习俗,让娘亲能顺利生产。 宁侯爷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宁世昀上前,伸手扶了他一把:“爹,辛苦了。” 宁侯爷瘦了许多,看起来精神却是不错:“老七啊,最近还算顺利?” “劳爹爹挂念,一应事务顺手顺心。” “不错,升官也快,都正五品了,要对得起陛下的信任才是。” “儿子明白,爹爹进府再说。” 又回身与大哥宁世衍、二哥宁世奕、三哥宁世晖见礼:“大哥、二哥、三哥,辛苦了。” 宁世衍身为嫡长子,自有嫡子的风度,虽然对这个庶弟看不上眼,可此刻庶弟得了皇帝信任也是事实。 “应当的,今日我们兄弟得好好喝几杯,兄弟感情也需要多交流嘛,一家子兄弟,就得亲近些。” “二嫂都准备好了,哥哥们请。” “一起。” 王氏与唐氏一起上前,接了侯夫人褚氏下车,褚氏避开王氏的手,由着唐氏扶着,招呼江氏、孙氏一起,无视孙辈的见礼,慢慢往府里走去。 她把不待见完全摆在了面上,太夫人走了,那个可以磋磨她的人走了,褚氏神清气爽,现在她再也不惧什么长辈教导了。 至于公公,他们鹣鲽情深,想来没多久也会走吧?再说了,做公公的不可能把儿媳叫到跟前磋磨的。 宝怜、宝玥、宝昕接了宁宝祺他们,看他们气色很不错的样子,看来在武阳日子很悠闲嘛。 也是,听说曾祖去了寺庙,祖父不能拘着孙女,除了守制该做的,日子应该还是很自在的。 “五妹妹、六妹妹、九妹妹,几年没见,越发灵秀了。” 宝怜羞涩一笑:“姐姐们辛苦,七妹妹八妹妹辛苦了。三姐姐没回来吗?” “宝笙在武阳待嫁。” “原来如此。想来二姐姐的佳期也近了。” 本来应该二姐姐先嫁,可靖王府讲究多,他们同意先嫁宝笙,待他们选好日子,再定婚期。 宝祺抿嘴笑了笑,不好说话,她对靖王府的婚事还是很满意的。 进了二门,褚氏突然站住脚,回头,一双眼冷厉异常:“这是七房的允祯?你们就不必进庆辉堂了,自回西偏院吧。” 一下子跟在后面的老老小小全呆住了:侯夫人刚进门就下七房的脸,这真的好么? 第165章 太妃小姑娘 宁宝昕觉得心里又酸又疼,侯夫人有什么邪火,冲她来就好了,弟弟才三岁,与她并无交集,迁怒于他枉活了几十岁。 “弟弟,这是侯夫人,你从未见过,见礼吧。” 允祯很乖,拱手见礼:“问侯夫人安呐。” 褚氏气得身子不断地发抖,呵呵,胆子越发大了,当着这么多人就敢挑衅? “庶房规矩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侯夫人不稀罕庶房的规矩,庶房也不敢把规矩摆到侯夫人跟前来,碍眼。侯夫人说我们不必进庆辉堂,是只今日不进呢,还是以后都不许进?话说清楚了,庶房也好按照侯夫人的规矩来。” “牙尖嘴利,我就看你将来能得什么好!” “是啊,侯夫人当然能看见。其实我们倒是不想碍眼来着,无奈侯爷舍不得,硬要留在身边,无奈啊!” 褚氏圆润的脸,这两年变得瘦削,看起来越发刻薄冷厉,那双眼瞪着宝昕,如同刀子刮骨一般。 宝昕暗叹,至于嘛?! 他们收买江湖杀手对付自己,自己还没怎么着,他们倒是先恨上了?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宝昕牵着弟弟与众人别过,扯了宝玥一把,径自离开,自回西偏院去了。 没一会儿,王氏也匆匆赶了回来,宝昕打趣她:“娘,身为儿媳,可别落了话柄。” “怕什么?!我的孩子都被撵走了,难道我跟她是一家,反而跟你们是外人么?不管,大不了我们离开侯府。堂堂侯夫人,也不知道要脸。” 宝玥坐在王氏身边轻笑:“娘,您是没听说,祖父心疼大伯父失了官位,除服就上书让大伯父承爵,大伯父就成了侯夫人,她心里有些接受不了,又恨我们,拿我们出气呢。今晚还到主院用膳吗?” “不去,那是吃吗?那是受气。我出门了,到铺子看看去。” 小猪允祯速度飞快地抱住宝昕的腿:“姐姐,我很乖的。” 宝昕无奈,经过王氏同意,带着腿部挂件出了门。 彭信、袁旭等在角门处,跟随他们姐弟往朱雀大街去了。 一路买了不少吃食,刚到三宜佳,邱先生迎了出来:“姑娘,楼上有客人。” “谁啊?” “靖王太妃。” 让丫头婆子带小猪去后院玩耍,宝昕带着香芸、香菱上了楼。 靖王太妃在茶室闲坐,门前侍立的护卫不许香芸他们进门,宝昕点头,自己走了进去。 “太妃今日怎么有空?” 长孙快要娶亲了,靖王觉得等长孙成亲,就让现靖王世子为长孙请立世子位,他老了,早该让世子袭爵了。 所以,靖王妃刚刚荣升靖王太妃。 岁月无疑是厚待太妃的,几年过去了,太妃并未衰老,好像成为太妃,倒是让她松快了,气色越发红润。 估计,现在的靖王妃得嫉妒死,谁让那些好事者老爱拿他们作比呢。 “我特地来定些雕件,上次听你说,现在有些小件的成品,我得先拿下。” “不是婚期还未定吗?” “刚刚除服,定下婚期多简单的事啊。难为你年年记得送我野梅观赏,还做了梅花糕,我这也是照顾你生意哦。” “那就先谢谢太妃了。我这存放有梅花露,刚好能喝,试试?” “但凡与梅有关,我均深爱之。” 太妃如小姑娘般开心地笑,惹得宝昕也合不拢嘴,她真是太羡慕太妃这无忧无虑的性子了。 若是她能放下前生一切……不,不敢,一旦松懈,惟恐就是万劫不复。 点心和梅花露很快送来,一大一小两个忘年交边吃边聊,很是投契。 太妃感叹,人与人之间真的很奇怪,她也没想到有一日会与小丫头成为好友。 “今年,我准备用些法子,看能不能让我的梅花变变花色,我可羡慕你那些野梅,怎么能如此多的花瓣呢?我数过,四十多瓣呢。” “或许花匠有办法,让你那园子的梅花有五十多瓣呢,多试试,他们很能干的。” “嗯嗯,若是成了,送你几株。” 对于一个爱梅成痴的人,要送你几株梅树,那是真的看重了。 宝昕想起那个恍惚的梦,觉得可能是自己胡思乱想,这般受宠几十年都如小姑娘一般过日子的太妃,绝不可能落入那样的境地。 “最近他们都好忙,又不是准备孩子的亲事,有什么忙的?不过是闲散宗室,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太妃!” “是是,我就是抱怨一下而已。” 他们一起去仓库看成品,太妃件件都喜欢,特别喜欢“喜鹊登梅”、“连年有余”、“八仙过海”,觉得雕品栩栩如生,精致可爱。 后来选了十多件才罢手,还预定了两个大件,至少得半年才能交货。 “我啊,也按规矩先付一半定金,别推辞,这样我才自在。五月中是东华国的敬佛节,要不要一起去慈恩寺?那是皇家寺庙。听说,今年陛下也会去,太后娘娘也在。” “不要,皇家寺庙不是我们能去的,我还要看庙会呢。” 太妃羡慕不已,她是不得不去。 “我是个简单的性子,却要在最复杂的地方生活,好累。诶,要不我到时候去找你,我们一起去看庙会?” 宝昕知道太妃小孩子性格,在人前端着,那都是面具。 “好啊,你小时候一定没去过,可好玩了。我们回去罗汉寺,我喜欢那里。” “知道了。” 送走太妃,宝昕沉吟:靖王府忙碌?太妃说得对,闲散宗室非年非节忙什么?这么着急把二姐姐娶进门? 二姐姐成了靖王世子妃,那么,是不是不会再出现谋算她的事?她现在的模样,真的与太夫人相差很多了。 “姐姐,姐姐,去点心店,我们带点心回去给娘吃。” 宝昕蹲下身掐了弟弟的胖脸一把,真是难以想象,几年前这张脸还长在她的脸上,嗯,还是瘦些好,穿衣服梳头发好看多了。 “走吧,贪吃的小猪。” 早晨人少,滋味点心店没什么人,钱多多与肖玉莲每日把店子打扫得非常干净,点心摆得很好看,色彩搭配得好,让人看着就开胃。 “哟,做了这么多了?我带小猪来选点心,可得拿最好吃的出来,招待我们的小公子。” 宝昕牵着弟弟进门,小猪咧着嘴开心异常,钱多多带他去选点心。 肖玉莲上前见礼,悄悄告诉宝昕:“姑娘还记得严明吗?他寻了过来投奔您。” 第166章 故人来投 “严明?” 这几年收到过严明的信函和节礼,没想到他会前来投奔。 宝昕摸摸额头,好歹共过患难,就算严明有难,她也不能装作不知道。 “人呢?” “在后院呢,城门刚开就进来了,跟在进城送贡果的队伍里混进来的。” “他……惹了麻烦?” “您去后院见见他吧。那年刚回去没多久他娘就去世了,亲妹妹与亲爹也没找到,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过得如同油煎,也是艰难。” 宝昕也觉得站在店门前说话不好,点点头,进了后院。 “严大哥。” “不敢,见过九姑娘。” “快坐。什么不敢,你别以为我是侯府的姑娘就怎么怎么地,侯府与我无关,也许很快我们就要分出来了。” 严明黑了瘦了,却更沉稳了,“嘿嘿,那很好,您不正盼着自在吗?” “说说吧,看我能帮你些什么。” 严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我也是没办法了。” 原来,当年朝廷在后山山体内只找到火器的一小角图纸,也许是有人逃离时,匆匆扯缺的。 严明离开匪窝,准备回家照顾娘亲一段时间,然后出门继续找妹妹,找亲爹。 他得到消息,亲爹离开宗族,也在找他们,好些年了,也许死了也许还在,总得去碰碰运气。 先帮坑哥送钱回家,然后,在过年前赶了回去。 没想到娘亲一场风寒没了命,他孤身一人随意安排,仗着伸手不错,能四处游荡,想先到江南看看,那里还没去过。 没想到,在一处小镇,遇见了逃跑的江匪老大和大夫人。 他见过他们,自然认得,而严明作为卧底在船上的功臣,大爷也是见过他的。 严明小心地遮掩行迹,没想到大夫人先找上了他。 “你帮我把药下在酒里,我就当没看见过你,如何?若不是我从未饮过酒,也不必用上你。” 严明装憨厚:“几分意思啊?大夫人,那是您夫君。我好不容易逃出命来,不能沾了人命官司,我还得找妹妹找亲爹呢。” 大夫人点头:“我明白,我见过你的,也是多多说你和那小丫头不错,而且我也知道是你们助朝廷剿灭了贼匪窝。我是不怪你,可他呢?我会让你沾上人命官司,相信我。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 “你……恨他?” 大夫人两眼眯了眯:“对,我恨他,就算生了孩子,我还是恨他,不亲手弄死他,我没脸自杀。孩子们已经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匪窝也没了,他,可以死了。” 严明的手紧了紧,“我打不赢他的。听说他以前在军营里呆过,他们几个都是。” “是,我知道,可与朝廷对立的人,特别是被人当作前锋的人,除了死,别无他路。帮我。” “那个……二爷没被抓。” “他么?我小施离间计,便让他们自相残杀。他相信了二爷觊觎我,他没想过,二爷最敬佩他,怎么可能觊觎我这半老徐娘?二爷死在他手,也算死得其所。” “他们身后,不是有人嘛?你不怕……” “怕什么?!他们已经被弃,没人会替他们出头。” 第二日,严明假装与大爷偶遇,大爷是不知道严明他们后来的事的,看见严明,很是感慨,邀他共饮。 药只有迷醉的作用,大爷倒在地上,严明正想离开,他迷糊间伸手抓住严明的脚脖:“是你……出卖……” 大夫人换上了姑娘时穿的衣裙,含笑走到大爷跟前:“药是我下的,匪窝被剿灭,只能说是报应。我恨你,送你上路,你知足吧。” 大爷两眼模糊,不敢置信地摇晃着脑袋,“我对你……” “那又怎样?你强占了我,我活着,只为了有一天亲手杀掉你。” 大夫人将怀里的布包塞给严明:“散碎银子路上用,图纸交给朝廷。他们背后的人,我没见过,但是据说在朝廷也是很有地位的。里面有你可以借用的户籍,消息泄露怕其他人找你。另有家书一封,若是到京城,烦请按地址转交,若不去,一年后替我烧掉吧。你快走。” 严明不忍心,可他不愿意沾惹人命官司,劝解无用,只好先行离开。 他走得不远,一直到夜幕,才听说那处客栈大夫人包下的独立小院儿起了火,听说烧死了两个人,两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纵在同一个小院,却如同相隔千山万水。 “既然这事与你无关,你又何必自扰之?” “没多久,我发现一些城池出现了我的画像,有人在找我,而且,暗地里另有一伙人也在找我。” 宝昕愕然,她也想不明白。 “我续了须,借用了户籍,到临洛城就弃用了,这才来找你。” 啧啧,这还真是蛮曲折的。 “你要我如何帮你?” “图纸要交给朝廷,你……有没有路子?” 宝昕点头,“明白了。你先躲在这里,绝对不能露面,我去问一问探探路,再来找你。对了,我是值得你相信的。” “我知道,谢谢九姑娘。” 宝昕笑了,懒得纠正他,出门寻彭信说话。 “袁旭,你护送小公子先回府,彭信,随我去别院一趟。” 宝昕觉得,秦恪相信的人,她也应该相信。她的确可以找爹爹帮忙,可是,她不想,感觉若是爹爹出面,会被人盯上。 “昌义先生。” 昌义先生刚回别院,看见宝昕倒是很高兴:“正好公子又送了东西回来,莫非姑娘得了信?” “没有,我有要事找您。” 昌义先生带她进了书房,听宝昕说了详情,点头:“我知道了,我马上安排,你就在府里等我。” 这事他必须亲自出马,不能给人可趁之机。 宝昕等在这里,别人不会认为她有什么事,以为又是来学习的,才不会引起注意。 朝会刚散,皇帝就得到昌义先生求见的消息。 他心下一跳,莫非阿摩遇上什么事了? “大喜,最近边关有战事否?” “最新的消息是三天前送来的,无战事,殿下安好。” 现在是一月送一次消息回来,皇帝觉得太慢:“下旨,十日送一次消息回来,有紧急情况可不经兵部八百里加急。” “是。那昌义先生?” “让他进来吧,我还想问问他教导那丫头怎样了?” 昌义先生其实是陛下亲自为秦恪挑选的先生,只是假太子妃之手送到秦恪手上,当然,对秦恪还是非常忠心的。 在皇帝心目中,昌义先生很迂腐。比如,他觉得自己被陛下给了皇孙秦恪,那么皇孙殿下就是他忠心的唯一。 昌义先生匆匆而来,跪下磕头,皇帝“嗯”了一声:“说吧,有什么急事?朕还没用早膳呢。” 昌义先生哽了哽,将宝昕禀报的情况上报,皇帝“哈”了一声:“找了几年,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小康小益,你们随昌义先生去,把人悄悄给我带进来,不可有散失。朕还有事情问他。” 第167章 危机和机会 小康小益在皇帝跟前是“狗”,可在外人面前,那是天子近臣。 严明一介平民,还没必要劳驾小康小益亲自去迎接,他们只是随昌义先生到宫门口等候,昌义先生另行安排人去把严明带过来。 别院有护卫,最得用的却是秦恪留下的安庆、沐子望,昌义先生嘱咐了他们,再去见宝昕。 “先生辛苦了。” 宝昕奉上热茶,狗腿地递到昌义先生手上,她最关心的是,昌义先生有没有帮忙说说好话。 “姑娘坐下吧,这般劳动你,公子回来又得折腾我们了。” “不会,以前他只有我这个妹妹,现在可有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顾不上我了。” 昌义先生捻须微笑,这般纯粹的年纪啊,真是让人羡慕。 “陛下对那个严明并无恶感,而且,好像也在寻找他,听说图纸在他手里,也没有提出让人拿过来就行了。” 宝昕明白了,皇帝这是要用严明? 否则,让人过来拿了图纸,甚至拿了图纸杀掉严明,都是可能的,谁让严明确实做过贼匪呢。 “谢谢先生。严明帮过我,我也不希望他的信任给他带去致命的打击。” 昌义先生摆手:“他来投奔你,其实也不是投奔你,只是希望你搭桥,想来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听宫卫说,他们一直在找严明,这小子机灵啊,居然能躲过。我让安庆他们随你过去,悄悄地带进宫,这,算是他的机会。” 虽然危机比机会更大,但是,应对得当,这样的青壮朝廷还是愿意用的。 安庆、沐子望他们留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秦恪不放心宝昕,虽然宝昕现在也有自己的护卫队,但是多些人手,也不至于落入被动的境地。 安庆他们心里肯定有不满,可服从是骨子里练出来的,接触多些,他们也释然了,不仅仅是公子一心帮衬九姑娘,九姑娘辛苦赚钱分了大部分给公子。 公子不缺钱,可钱多好办事。他们是知道的,公子现在做的事,那就需要很多的钱。 进了滋味点心店,安庆他们等在外面,宝昕自己进去了,她还有话叮嘱严明。 严明洗漱换了衣服,靠在床边睡着了。 估计他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惊慌中,到了这里终于能放松睡一觉,宝昕还真不忍心叫醒他。 可皇帝还等着召见他,不可能等他睡醒。 “严大哥,快醒醒。” 严明倏地睁开眼,眼中的红血丝很是明显,“九姑娘回来了?” “嗯。秦公子,你该听我说过,他的护卫等在店门口,带你到宫门前,你进宫见皇帝陛下。” 严明脸色瞬间苍白,高高壮壮的大小伙子颤抖着,如风中瑟缩的落叶。 “至于吗?” 严明牙齿“咯咯”作响,他也无法控制啊。 当年他们家出事,那就是陛下降罪,爹爹承担了所有罪过,却没落得个好。 “你放心,听起来并不是问罪于你,而是要询问一些事。我相信你没做过那些杀人放火的事,在陛下跟前,恭敬、实在、畏惧,但是不能畏惧得说不出话。这种畏惧,是对天子龙威的畏惧,并不是做了恶事怕见陛下。实话说,我不敢保证你绝对安全,这是可能要命的事,但也是你的机会,有几个人能得见圣颜?抓住机会,你的人生就完全改变了。” 钱多多敲门走了进来,端了一碗宝昕吩咐的提神醒脑的药汤,“打起精神,好好应对。你有本事,有历练,若是能得个出身,有多少亲人寻不到?” 严明年方二十一,正是青壮本前程的好时机,若能得陛下赏有个前程,这辈子就值了。 “两位官爷在催了。” “嗯,”宝昕点头,“说一声,我们马上出来。给他们一人五百两银票,劳他们一路上关照些。” 严明大口灌下药汤,苦涩中带点回甘,“只要不是立即咬我命,我就尽力讨陛下欢心。” 他们也曾经是大家族,就算是商户,规矩也是自小教导的,他有自信不在陛下跟前失仪。 从脖子上扯下一个玉坠儿,“九姑娘能不能替我保管?这是我出生玉坠,上面是我的名字‘言明’,我妹妹的玉坠是‘言希’,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寻找她。” 宝昕接过玉坠儿:“放心,我暂时替你保管,你一定能拿回去,自己保管的。” 宝昕一点没有悲伤的感觉,所以,她认定严明……哦,言明此行有惊无险。 “真正的危险是进宫的路上,你一定要小心,不敢保证他们没有循迹而来。” 言明笑了,牙齿很白,眼睛很亮,“就算此刻是赴死,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个小妹妹,是我的福气,我的荣幸。说句实在话,你可真不像小姑娘。” 宝昕鼻子皱了皱,这会儿突然觉得有些酸酸的,抬手踮脚使劲拍了拍言明:“大个子,保重!” 她有预感,若是言明能活下来,她就得了一个有过命交情的大哥。 言明又将怀里大夫人托付的书信给她:“帮忙按地址送过去,大夫人的家书。” 宝昕郑重点头,塞了千两银票给他:“打点到宫门前接你的人,就说请他们喝酒。” 若是能接,那就没有性命之忧,言明应该能懂。 看言明离开小院,到外面与安庆他们汇合,没想到他们三个又进了小院,“我们从屋顶走,最安全。你行吗?” 言明拱手:“这几年在外历练,功夫有长进,幸好。” 安庆嘿嘿笑,“那走吧。” 三人纵身上了围墙,没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钱多多忧心不已:“会不会秋后算账?” “秋后?你这秋后太多年了。我有预感,一定没事。” 忐忑不安地回了府,晚膳要去主院,可她完全没那心情。 “爹爹回来没有?” 王氏换好衣服,正在整理首饰:“在善庆堂与你的伯父们说话呢。你大伯、二伯、三伯都要起复,正商量呢。”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没位置就外放,不愿意外放就继续等。干脆让爹爹挪位置求外放,让给他们。” 王氏愣了愣,搂住她:“火气这么大?小猪说你可忙了,都上道了,忙什么呢?” 宝昕噘嘴,瞪着到处乱跑的小猪:“背叛者,我不理你了。” 小猪站住,看宝昕认真的眼,“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第168章 为善有福报 昭阳殿,用过早膳的皇帝心情不错。 四卫统领叶循喆回京了,皇帝觉得很多事情顺利许多。 看吧,寻了几年的人自己就主动送上门了,看来,叶循喆还是他的福将。 言明在宫门前谢过安庆,与小康小益一起顺人少的路进宫。 言明恭敬地将银票奉上:“劳两位大人等候,这是小民的一点心意,喝杯茶吧。” 小康小益哈哈大笑,又赶紧捂嘴,宫内喧哗要受罚的,虽然这里人少,谁知道哪里会蹦出来个人闹上一场呢! “九姑娘让你这么做的吧?九姑娘的一杯茶可真贵。” 言明诺诺,听起来,他们认识九姑娘? “你别担心,陛下没生气,九姑娘我们都是老熟人了,不用你拿银子来试探。” 那次出宫帮助宁世昀,回来宁世昀硬是塞了他们一人五千两辛苦费,说实在话,比他们一年俸禄还多,当然他们的俸禄加上赏金,那也是一般官员比不上的。 九姑娘与皇孙殿下相熟,而且人也直爽,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帮就帮一把了。 言明摆手:“不是试探,九姑娘就是说两位大人辛苦,真心请二位喝杯茶的。” 小康小益仍然没接,言明冷汗瞬间下来了,难道真的没活路? 小康小益上次接银票,那都是禀报了皇帝得了允许的,回头皇帝就赏了下去,间接弥补了九姑娘,他们也都明白,皇帝还是很喜欢九姑娘的,那么小那么勇敢机灵的小姑娘,无人不喜欢。 “你要相信我们,老实应对,不会要命的。” 皇帝早就说过,言明若真心为朝廷尽力,赏他出身,现在得了图纸知道献给朝廷,那是绝对会赏的。 过程嘛,也许会艰苦些,那只是考验好吧! “刚才听安庆他们说,你功夫不错,在屋顶与他们一起走,并不会落后于他们,是真的吗?” 言明点头:“已是尽了全力。” “很不错了,他们可是……算了,以后你总会知道的。陛下很和气,你真的要担心的,是叶统领,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进了昭阳殿,言明就被要求跪在外殿角落,半个时辰无人理睬。 言明端正地跪着,自嘲地想:多少人一辈子没进过宫,多少人没见过天子圣颜,多少人没踏足过天子处理政事的宫殿,可他……被家族谋算的言明,此刻正跪在龙气最盛的天子外殿。 他不由心潮澎湃,觉得就算被问罪死在当下,到了地下见到先祖,也能很有面子地说他是死在宫里,死在天子外殿。 “那小子,怎样?” “跪得挺端正的,没动过。”大喜公公半弯着腰,脸上有笑。 主要是宝昕对所有人“呱呱呱”拼命夸奖过言明,落到皇帝耳中也很好奇啊,误落匪窝还能身正无污,还能出手相助无辜弱小,又年轻,又有功夫,若人品真的过关,可用。 将火器图纸拼起来,皇帝很高兴,这外洋竟然利用内陆的火药制作出火器,若是打过来…… “着工部尚书、工部侍郎面圣。” 这图纸再不能传出去,否则人人都有火器,对朝廷就是很大的威胁。 “让他起来吧。” 大喜公公走到外殿,肃然,“起吧,陛下宣你进去,”压低声音:“老实回话。” “是,谢谢总领大人。” 路上小康小益就提点过他,陛下身边第一人,叫大喜公公,是首领总管太监,人称总领大人,熟了叫声大喜公公,他也没关系的。 这都是宝昕积下的福德,也是秦恪积下的福德,与他们相关的人,总是能得到一些帮衬,若是那些无关的人,别说大喜公公,就是小康小益,那也不会给个好脸的。 侯府庶七房压在侯府,可惜。 褚氏免了庶七房的晨昏定省,五月十八,敬佛节,听说七房想去罗汉寺,也不曾阻拦,自带了其他几房到慈恩寺皇家寺庙凑兴,那里今日是所有勋贵集聚的地方,七房不去正好,说不定哪日就丢了五品的官位。 宁侯爷没空管这些小事,他得与在京的勋贵一起陪着皇帝陛下,陪着太后娘娘。 所以,从头至尾他压根不知道七房单独行动了。 罗汉寺斋菜出名,庙会出名,平日京中人常去同兴寺,不过是贪图近些。 自从出过事,打死宝昕也不会再去同兴寺,她觉得相克。 前世娘亲他们也是去了同兴寺出的事,今生,从她回来以后,她也不许娘亲他们去。 勋贵大多去慈恩寺,平民也会去,但是进不了寺庙,而且做不了生意,因为侍卫会静街,确保安全。 宝昕不好奇,也不想沾龙气,喜滋滋地期待斋菜和庙会。 她记得一件事,罗汉寺的慈元大师傅做得一手好斋菜,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还俗,开了家小饭馆,专门做斋菜,生意很火爆,依然需要预定。 先认识一下,说不定有合作机会嘛。 “吃斋菜,赶庙会。” 小猪拍着巴掌,自他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来趁着热闹,处处都是稀罕。 彭信他们随车而行,允知、宁世昀带着随身护卫也跟在车旁,人多车多,可不能出什么事。 “娘,我们下车走走吧,还能给弟弟买些小玩意儿。” “成。” 王氏掀开车帘,招手叫宁世昀:“他们想下车走走。” 宝玥在后面车上,看前面车停下,让丫头来打听,听说可以下车游玩,没戴帷帽,提着熏紫色的裙子下了车,与宝昕他们汇合。 宁世昀拉着小猪的手,宝昕宝玥挽着手一起走,看小猪什么都要摸一摸,好笑不已。 “爹,这个木锤是做什么用的?” 卖小玩意儿的老汉笑呵呵地递给小猪:“捶捶腿,捶捶肩,手累了,拿这个代替,还有这个‘不求人’,背上痒痒用它抓抓,轻点重点随心。” 小猪人小却鬼精鬼精的,买了两样东西,还饶了一个竹哨,一路吹着,刺耳得很。 宝昕也很稀罕这些小玩意儿,可兴奋不起来,老是挂心着言明,还有好些日子没消息的秦恪,十几岁的男孩子,难道真的要上战场? 秦恪在边关,正泡药汤。这里的寺庙离得远,大家就按习俗应节就成。 药汤是所谓祛病化凶的,他本不信,可舅父信啊,被摁进药汤,不洗也得洗。 “唐斗,拿衣服来。” “公子,您刚进去。” “是泡药汤应节,不是洗浴,你搞清楚。” “想来,九姑娘他们一定去庙子了,或者还会去赶庙会。” “依她的性子,那是肯定的。侯府除服,他们也能放开玩一玩,这几年一定觉得特别憋屈。” 想京城,想朋友,可他还不能回去。 当时离京前,陛下下旨,允他建立二十人的亲卫队,还赐名“青衣卫”,也就是说,这二十人算是有了前程,是正五品的武官,有官籍、有俸禄可拿的。 这是给他许恩德的机会,他用一年多,才定下了可信可用的二十人报上去,皇帝还对他好一番嘲笑,觉得他太过谨慎,现在是二十人,未必以后不会扩大为五十人、一百人。 所以,他身边的唐斗、石修、邵子坤都是有官籍的人了。 “咣咣咣,”一阵急锣敲响,有西梁兵犯境,秦恪赶紧换上盔甲,拿上战刀,准备出战。 第169章 同僚 天擎关城墙上,虎威大将军虞廷学身穿盔甲,叉腰大喊:“孩儿们,列队,准备出城迎战,西梁狗又来给你们当陪练了,这是很好的实战机会,必须拿出你们的全部本事,把西梁狗杀回去。” “杀回去!” “杀回去!” “敬佛节来战,那是他们想献祭给佛祖,成全他们。” “成全他们!杀回去!” 兵士们士气高昂,平日的严格训练,现在就是检验的时候。 “秦恪,你出来,今日不许去。” 秦恪这两年出战多次,早就积下不少战功,只是虞大将军觉得还需多多磨练,并未上报,可皇帝在哪儿没眼线?一次可以不理,五次十次呢? 现在秦恪的青衣卫名额,已经提升到五十人,他们不仅得秦恪给出的月银,还有朝廷的俸禄,算是皇帝的另类嘉奖。 当然,青衣卫首要的,是忠心于秦恪,否则,留下就是吃人的恶魔。 秦恪当然不愿意出列,不就是五日前受了点小伤么?这点苦受不得,将来怎么办? “禀大将军,小的可以出战,请求出战!” 虞大将军吹胡子瞪眼,又不敢太过,只好示意秦恪身边的人留心,可不能让妹妹的宝贝儿子出事。 战鼓擂响,沉重的城门“吱嘎吱嘎”被推开,东华国的兵士呼喊着,冲出了城门。 五月十八,天气已经热起来,穿了单衣多走一阵,就觉得额头鼻尖开始冒汗。 若是身边没有丫头护卫隔开平民,宝昕觉得,今日身穿的轻盈浅蓝衣裙,一定会皱巴巴如咸菜一般。 “快到吉时,先进罗汉寺,听方丈大师念经祈福吧。说实在话,若不是太远,我倒想去归来寺登一登舍利塔,十八层楼啊,爬高些,所有烦忧都没了。” “有机会的,以后我一定带你去。” 宁世昀深深地看了王氏一眼,这个踏实跟他过日子的女人,这个为他生儿育女无怨无悔的女人,这个远离江南独自在京城受尽委屈的女人,他只想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好好地对待她。 王氏被宁世昀看得脸红,掐他一把:“看什么,不认识了吗?” 宁世昀笑嘻嘻地低声道:“认识,这般温柔貌美的女子竟然是我的妻子,我真是幸福。” “老太婆了,还说这话,我会相信吗?看那边,水灵灵的小姑娘,啧啧,鲜美如果子,鲜亮如露珠。” “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 “哇……” 魔音穿耳,打破了这两个陷入自己世界说着甜言蜜语的男女。 “小猪,哭什么?” 宝昕宝玥允知赶上前,都来安慰小猪,是不是有什么吃的没吃到口玩的没买到手,这会儿发脾气了? 小猪非常难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宁世昀想抱他,他一把推开,扑进宝昕怀里:“姐姐。” 宝昕的心酸酸的,搂着弟弟,也有些哽咽,“乖,小猪乖,想要什么就说,姐姐一定给你买。谁欺负你告诉姐姐,姐姐替你收拾,别哭了,啊!” “姐姐……呜呜呜……爹爹欺负小猪。” 呃……这是怎么说的! 宝昕疑惑地看向宁世昀,王氏的手轻轻揉着小猪的头:“小猪不许乱说,爹爹什么时候欺负你了?爹爹最爱小猪,还专门陪小猪来赶庙会呢。” 允祯小猪气愤地“哼”了一声,小胖脸通红:“刚才,爹爹是刚才欺负小猪的。他说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娘亲,那小猪在哪儿?这不是欺负小猪吗?呜呜,哇哇哇……” 难得地,活了几十年脸皮还算厚的王氏与宁世昀,不约而同地红了脸,这孩子,跟他还真说不清楚。 宝昕哭笑不得:“就这个?” 小猪严肃地点头:“爹爹眼里心里只装了娘亲,那小猪就是多余的了。” “傻弟弟,那是爹娘感情好,感情好我们这个家就会更好啊。就像小猪和姐姐哥哥感情好,是不是觉得很快乐啊?” 小猪挠头:“不懂。” 允知一把抱起他放在脖子上:“哥哥带你骑马看高高。” 小猪抱着哥哥的头,高兴起来:“好高,好远,走快点。” 王氏面对女儿们打趣的目光,别开头,夫妻俩说点悄悄话怎么了?一个个地…… “噗,”她自己先憋不住笑出声来,宁世昀无奈地摇头,孩子太小,真是……甜蜜的负担。 “允知十五了,在外跑了多年,很是成熟,可以先替他相看起来,有合适的定下来,到了十八或者二十岁,再娶亲。” “我也是这般想的。还有玥儿,姑娘家及笄而嫁本事常理,十二岁可以先定亲。方夫人多次跟我接触,可我不明白,虽然你现在是五品官员,可与方家比起来,我们还是不如,她怎么就看上我们庶七房了?” “我再打听打听。” 宝昕用胳膊肘撞宝玥,宝玥一张脸通红,爹娘是不是忘记了,她们还跟在身后呢,说什么亲事嘛。 “冉大人,你也在罗汉寺?” “宁大人,我带内眷来这里吃斋菜的。皇家寺庙人太多,不少我们,哈哈。” “来,夫人,介绍一下,这是冉大人,与我一起管理天仓、平仓、安济仓三大仓,是我的上官。” 从四品,自然是五品官员的上官。 “哪里,我们是合作的搭档,这两年合作良好。宁大人做事仔细认真,是个好搭档啊。这是内子。” 冉大人身后几步一名三十多岁的圆脸妇人上前见礼,与王氏聊到一处。 “宁夫人可真是年轻。” 王氏轻笑:“都生了四个孩子了,还年轻?冉夫人看起来一脸福气,让人亲近。” “四个?都是你亲生的?” “是啊,二子二女。宝玥、宝昕,来见过冉夫人。” 宝玥宝昕上前见礼,冉夫人白皙的皮肤透着激动的粉红:“哎哟,玉人儿一般的姑娘,宁夫人这是怎么生的啊?可真是让人喜爱。” 一人给了一支玉镯:“听说玉养人,戴着玩吧。” 宝昕悄然打量,玉镯成色尚可,但不是最贵重的,谢过之后,交给身后的香菱放好。 冉夫人听说王氏自己生了四个,交谈之后知道宁大人后院无小妾,真是很羡慕。 她的夫君比较方正,可后院还有两名小妾,都是长辈赐下的,很是无奈。 “我自己生了一女一子,家仆带着去庙会逛去了。想来庙会,闹了好几天呢。” 互相谦让着,一起进了罗汉寺。 彭信在那边示意,宝昕悄悄过去,彭信低语几句,宝昕眼中闪过亮光。 第170章 种下善因 知客僧带着大家到佛堂听罗汉寺方丈宣讲,饮佛水,浴佛香,驱邪避灾。 宝昕与宝玥坐在角落,彭信用眼神示意,宝昕看向左边靠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夫人,正虔诚地双手合十闭目念诵,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宝昕留意到她腮边的晶莹。 宝昕摸了摸怀里的布包,眼神黯了黯,等候的过程很枯燥,差点没被方丈的诵唱给念睡着。 “嘶,做什么?别睡啊。” 宝昕捂嘴打了个呵欠,起来早了,暖意袭上心头,催眠声阵阵入耳,能不睡吗? 突然,她发现老夫人站起身在丫头的扶持下出去了,赶紧站起来:“我去醒醒瞌睡。” 香芸、香菱立即跟上,宝昕看老夫人在前面慢慢地走,也跟在后面慢慢走,一直走到无人的放生池边。 奴仆抬了一筐鱼,老夫人在丫头的帮助下,倾倒进放生池,脸上总算露出了微笑。 宝昕走过去,偏头问她:“老夫人,为什么要放这么鱼进去呢?罗汉寺的和尚不能吃鱼吧?” 老夫人愣了愣,没想到一个花朵一般的小姑娘上前说话,和蔼地回答她:“这是放生池,放鱼生路,做做善事。” “是放掉忧愁,给自己一条生路吗?” 老夫人眉头紧蹙,觉得她话中有话,谨慎地打量她。 “老夫人,我想单独与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宝昕展颜:“我是永定侯府庶七房的宁宝昕,现在认识了吗?” 宁宝昕? 老夫人突然脸色大变,那个,协助朝廷剿灭贼匪窝的宁宝昕? 外面只有零星传言,可朝廷大员还是知道实情的。 “你们先回避一下。” 宝昕也挥手让香芸与香菱回避,扶老夫人坐到放生池边的石墩上:“外面还是坐着说话吧。放心,有护卫跟着,我们很安全。”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宝昕摇头,她觉得冒然上门打扰不太好,想到敬佛节在即,就打听了老夫人的动向,知道这么些年,只要老夫人在京城,绝不与那些勋贵打堆,不想听他们的风言风语,一般都是独自到罗汉寺敬佛。 “只是恰好。”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大不了就是在匪窝见到了谁想讨些便宜,现在的甄府给得起。 宝昕看着甄老夫人戒备的眼神,叹气:“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将布包取出来递给老夫人,老夫人看着布包表面的纹样,脸色苍白。 “放心,我没打开过。” 老夫人缓缓摇头:“她……不在了?” 眼泪突然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而落,却舍不得眨眼,死死地瞪着布包,却不伸手接过去。 “您……怎么知道?” “她年方三岁就学拿针,我自然知道每个图样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没打开过,因为这里纹样有暗记,打开了就无法复原。” 也就是说,大夫人在布包表面为自己报丧了。 宝昕黯然点头:“是的,她没了。” 老夫人双手颤抖着接过布包,一把搂进怀里放声大哭,她苦命的囡囡啊,她挂念了十几年的闺女,还是没了! 纵然她被贼匪所掳,纵然她十几年没消息,可是她不会像其他人一般,为了所谓名声恨不得孩子死去。无论怎样,身为亲娘,她希望孩子活着,最好能努力活着回来,她会照顾她,给她一个生存的地方。 可是,她没等到闺女回来,等来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苦命的闺女啊! 宝昕被她哭得心酸,想着前世若娘亲还在,她被藏起来,娘亲一定也如这般撕心裂肺的痛。 她轻轻地搂住老夫人,陪她落泪,拍着她的后背,老夫人一定憋了十几年,哭出来也许会好些。 整整一炷香时间,老夫人哭得晕头晕脑,才终于抽噎着止了哭声,丫头们立即端来热水手巾伺候她梳洗,也为宝昕整理,两人重新坐下来说话。 “让你见笑了,小小年纪,真是贴心。” “没什么好笑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夫人拍拍宝昕的手背,打开布包,里面有一封厚厚的信函,还有几样宝昕并未留心看的物事。 老夫人一边看信,一边流泪,一边微笑,这孩子,忍了十几年,自己把仇报了,傻啊! 看完信沉吟片刻,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布包包好放进怀里。 “我应该谢谢你。” 宝昕摇头:“是以为大哥送来的,我不过是跑跑路,您不用记我的功。” 甄大人由淮南巡抚升为两江总督,权势还是很大的,宝昕觉得也算种下善因,将来未必没有求助的时候。 毕竟他们庶七房是好嗯需要助力的,一旦祖父曾祖都走了,他们不仅要依靠自己,还要依靠朋友。 “不用推辞,这个我还是拎得清的。宁大人官位不高,但是甚得陛下信任,长此以往,若是能脱离侯府,将来或许还可成为权臣。” “我爹可没那野心。” “傻孩子,这不是野心,是自保的能力,难道你们想永远被踩在承爵的嫡房脚下?以后甄家就是你们的联盟,有事尽管开口。” 老夫人心情放松了,还有心情逗一逗宝昕。 女儿已经走了,托付他们照顾外孙。虽然是那人的血脉,可也是女儿的生命延续,不必大富大贵,让他们能平安长大也就是了。 幸好一直以来女儿将外孙养在南部的农庄,远离匪窝,伺候的仆人也是签了死契的,只以为女儿在外做生意,将来可以避免不少麻烦。 “有空啊,到甄府走动走动,其实,我们甄府在你木雕店也买了不少货品,还订了三样一年交货的木雕。东家,让师傅快些完成可以不?” 宝昕笑了,看来老夫人是个坚强的人,她不用担心太多。 “其实,有重要的图纸算是令嫒献上的,若能求得陛下恩赏,能洗清她多年的……” “不必了,什么好的坏的,我也听了十几年了,无所谓了,现在总算有个结局,她心所愿,就成全她的安宁吧。” 老夫人还有许多事要立即安排,塞了一串通透的碧玺珠给宝昕做见面礼:“这份情,我们甄家领了。” 看着老夫人匆匆而去的背影,宝昕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很宁静。 所有的苦痛,所有的艰难,终有结束落幕的时候,完全不必惊慌失措。 前世的苦痛,她绝不允许今生再次落到自己头上。 第171章 该怎么追求 彭信在不远处看着,直到宝昕冲他点头,才招呼香芸他们过来,伺候宝昕回佛堂。 宝昕离开,宝玥就不敢动,否则也太明显,会被人认为不虔诚。 看宝昕回来,她松了一口气:“你太贪玩了。坐下,我去净房。” 可憋死她了。 宝昕忍俊不禁,她的姐姐咋这么可爱呢! 他们这般年纪的小姑娘,谁会要求他们一定从头听到尾,心诚也不用在这上面表现,寺庙嘛,得看你捐出的香油钱多少,那才是他们衡量诚心的标准。 “我陪你去吧?” 宝玥怒了:“你都八岁了,怎么还这么好动?能不能安心坐一会儿?女子以贞静为佳,哎哟,回来再说。” 看宝玥匆匆而去却不肯奔跑毁掉形象的憋屈模样,宝昕摇头,他们姐妹俩的性格,真的是动静相宜啊! 一转头,正对上不远处一位姑娘打量的眼,看宝昕疑惑的眼,笑了笑,又转头看向方丈大师。 姑娘很秀美,嗯,属于那种白净秀气文雅的女子,但是绝对不会让人惊艳。应该比他们姐妹俩都大,宝昕并不认识。 或许,她听说过自己这个被掳出城进了匪窝,却为朝廷立下功劳的侯府庶房姑娘? 宝昕自嘲一笑,她是很明白的,明面上她的名声无损,其实都知道她进过匪窝,不过是占了年纪小的好处,倒没听到什么污七糟八的污言秽语,但是各府无论嫡庶,应该能不接触就尽量不接触她了。 唉,原本以为巴结上继后靳敏儿,可惜,这两年都很少来往,也没听说她入宫什么的,到底她还做不做继后? 二姐姐……原本的贵妃却马上嫁到靖王府,将来就是世子妃,然后就是靖王妃,今生,她不会做贵妃了。 宝玥出了佛堂,七弯八拐地到了净房,终于舒坦了,她很郁闷啊,发现只要跟妹妹在一起,她总是得憋着,太难受了。 “云绡、云满,我们慢慢走,逛一逛,也让九姑娘在那里安稳地坐一坐。” “姑娘,九姑娘坐不了多久,就得出来找您。刚才奴婢看见,大公子带着小公子除了佛堂,两人往后山玩去了。” “小猪那是肯定坐不住的。” “六妹妹,六妹妹,等等。” 宝玥奇怪地原地转了两圈,终于发现声音的来源:“谁是你妹妹?你怎么来了,兵马司不做事的?” 庞维翀馒头大汗:“你们不去慈恩寺,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本来今天可以不当差,还不是为了让你看看我的威风,所以主动当差,找你们半天,问了五妹妹,才知道你们来这里了。” 宝怜? “你没给她带去麻烦吧?” “没有,那么多人,她又站在人少的角落里,谁会注意她?没人注意她,我去问话,谁会留意我?” 宝玥白他一眼,加快脚步前行。 “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宝玥深吸一口气:“我们没话说。身为五城兵马司一员,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你已经当差,就该好好做,你半途溜掉,算什么事?还有,今日皇后娘娘没出宫,贵妃娘娘随驾,那么,身为贵妃娘娘嫡亲的侄子,你为什么不在其身边伺候?真是……” “可姑母的侄子不止我一人,而且她也不需要我在身边奉承。至于差事,我跟上官说好了才走的,无碍。我就是想,陪你逛逛。” 庞维翀不好意思地挠头,长随在不远处扭头看向远处,公子这幅模样,看不得。 “男女有别,不知道吗?庞大,你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应该没那缘分。那种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样,我很为难。”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真的这么想?那我就让爹娘直接遣官媒前来求亲,定下再说。放心,我不急,一定等你及笄再娶。” 宝玥今日身穿熏紫的衫子,玉一般的脸越发白皙,庞大的话让她的脸迅速涨红,倒是如同穿了嫣红的衫子一般,从内到外透着喜气。 庞维翀傻傻地看着她,唉,还是太小了,可这小模样太可爱了。 “玥儿,此刻你比新嫁娘更漂亮。” 宝玥咬唇,气恼不已,抬脚踹去,庞维翀不闪不避:“小心脚疼。这两年我功夫见涨,你别为难自己。” “呸,懒得理你!” 宝玥跺脚,“噔噔噔”地往前冲,庞维翀快走几步拦住她:“你怎么就不待见我?我哪里入不了你的眼啊?难道一定要如方家小子一般,你才会正眼看我?” 宝玥气得身子颤抖:“不要,我谁都不要,你滚!” 这话说得,完全是毁自己名声嘛。 云绡云满撇嘴,庞公子是不是没脑子啊,会不会说话呢?这样说,是追姑娘,还是推姑娘? “庞公子,您就别拦着六姑娘了,她还得去佛堂,七爷与夫人可都在。” “我没拦着她,我只是想跟她说说话,老远从慈恩寺跑马过来,她也不能不跟我说句话吧?!” 宝玥赌气站在一边,庞维翀不自在地左看右看,不知道怎样才能讨她欢心。 小姑娘爱吃爱玩爱小玩意儿,可落到宝玥身上,都不灵,庞维翀真是技穷,白长了这许多岁数。 宝玥觉得僵持着也不像话,她实在不明白庞维翀怎么就跟他耗上了?! “我们真的不合适,你比我大这么多,我们没法……没法走到一处,无法过日子的。” “怎么就不能了?大些,心疼你,宠你爱惜你,不好吗?” 宝玥很无力,谁来救救她啊! “这是……宁六娘?” 宝玥下了一跳,转身看去,却是温雅的方公子方惟枫。 “方公子?” 回头看看庞维翀,庞维翀眉头紧皱,一张脸黑得彻底。 “庞公子也在?” 方公子乃是文弱书生,行为举止让人看起来很是端方,不像庞维翀那般,甚是不羁,让人不放心。 “你们不是在慈恩寺吗?不会专程过来的吧?” “庞公子说笑了,是月檀、月桃要来看庙会,所以……小可只是陪伴妹妹们。” 庞维翀冷笑,鬼知道是为什么来的。 乜斜着眼看向宝玥,这才是她要放在眼里的?哪怕年纪与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可这样的人,才是她觉得可以过日子的? “呵呵!” 庞维翀笑出声来,转身就走,“不妨碍你们了。” 十分在乎,却忍不住会出言伤害,他的心再痛,可管不住嘴,他也很是无奈! 第172章 扭送回家 佛堂的讲经会已经结束,宝昕与王氏打过招呼,便往净房方向来寻宝玥,迎头碰上气呼呼的庞维翀。 “嘿,你怎么也到罗汉寺来了?太师府,那是应该在皇帝跟前伺候的。” 庞大懒洋洋地坐在阶梯旁的木制栏杆上:“我钱多,想到罗汉寺来伺候伺候佛祖来着,怎么地?慈恩寺的佛祖吃太撑,嫌弃我呢。” “噗,”宝昕好笑,“你说你吧,平日说话多有意思啊,怎么到了姐姐跟前,就是傻瓜一般,句句伤人的?唉,白活这么大,是个傻的。” “你不懂,越是在乎,越容易出错。我被拒绝得,都不知道怎么见她了。” “无论怎么见,你也不该将她单独扔下,给别人机会,真是……白痴!” “她喜欢那样的,我能怎样?不是说,喜欢一个人,成全她的喜欢,也是一种喜欢吗?” “别跟我在这里绕口,若是选方家的,我宁愿她选你。走,我们去把姐姐带走,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庞维翀直愣着眼,男女授受不亲,那他不是男的? 宝昕走过去,拉着宝玥就走:“姐姐,你太坏了,只知道挑我的刺,自己呢?哼哼,以去净房为名,却在这里见白脸公子,注意避嫌。” 东华国男女大妨虽然没那么严格,可是单独一男子相处太久,那也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别胡说,我是从净房出来,先遇见他,再遇见方公子的,没说两句话。” “他?他是谁?谁是他?”宝昕掐了宝玥腰间一把,宝玥怕痒尖叫,又嫌她乱了自己的仪态,“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宝昕倏地站住脚,脸色微冷:“是吗?那种弯弯绕表面光鲜实则暗藏利刃的,是你这方还是谁那方?庞大这样直白不害人一心想对你好的真心人,是我这方还是谁那方?那姐姐又是挑的哪方?莫非方公子才是你该选的那方?” 宝玥被宝昕方来方去的给方晕了头,可话中的玄机,她想一想救明白了,“管他哪方,我们姐妹是一方的。好妹妹,若是姐姐说错了话,你可不许生气。我识得好歹,你反对方家,我不会傻乎乎地跳进去的。” 宝昕舒了一口气,她刚才有瞬间的受伤,她自认为一心为姐姐着想,可姐姐若不稀罕,那么她就是妨碍了姐姐想追求的幸福。 “姐姐明白就好。我是妹妹,不是做爹娘的,最后做决定的,始终是他们。若真的落入那样的虎狼之穴,也不怕,姐姐打起精神斗一辈子,也不是没机会斗赢。” 宝玥打了个寒颤,这样的天气,她居然会心寒。 “不,绝不,我不会选他们,也不会把自己一生的时间浪费在后宅争斗上,若是那般白活一世,我不如现在就舍身伺候佛祖去。” 宝昕挽着姐姐的手臂,靠在她的肩头,说起来,宝昕长得很快,宝玥比她年长四岁,可他们各自却差不多,看起来就是一对儿水灵灵的姐妹花。 宝昕凑到宝玥耳边:“姐姐,庞大改进不少,又真的在乎你,若是他能承诺不纳妾,你还是可以考虑的。” 在他们眼中,夫妻就该如宁世昀夫妻一般,一世两人相守,男子得如宁世昀那样,独自承担起所有的责难,把纳妾的压力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男子不点头不睡小妾,莫非谁能着去睡? 所以,关键点在男子。 宝玥蹙眉:“可是,我们太熟悉了,好像不是能一起过日子的样子。哎呀,你别拉红线成不,我再好好想想。那个,纳妾什么的,你问问?” 宝玥松了口,宝昕笑了,“好,包在我身上。” “别说是我问的。” “不说,本来就不是你要问,是我要问。看了这么几年,我觉得你不会后悔的。他到现在,后院连教导人事的通房都没有。” “妹妹!” 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做生意就做得这般油嘴? 宝昕得意地冲庞大挤眼,庞大明白有戏,做了个拱手的动作表示拜托了,必有谢礼,宝昕昂着头,谢礼差了可不行,庞大一挥手,那不能差,拿不出手,未来的小姨子啊! “打什么哑谜呢?我跟你说啊,拿我换好处,我得分一半。” 宝昕眨巴着眼,姐姐,你画风变得太快,吓死妹妹了! 庞维翀与允知在一处说话,小猪爬到他腿上坐下,一会儿揪他衣领,一会儿抢他的象牙扇,玩得不亦乐乎。 “宝玥,宝昕,快来见见你冉家姐姐。” 王氏已经见过冉夫人的一子一女,给了很有面子的见面礼,让冉姑娘与宝玥他们认识。毕竟是上官的家眷,她觉得还是应该不时走动的。 宝昕一看,哟,这不是佛堂打量他们的那姑娘吗?虽然没有恶意,可是也没什么善意。 “我是冉晴,妹妹们好。” “我是宁宝玥,她是宝昕,冉姐姐好。” 冉晴不太亲近宝昕,却愿意拉着宝玥说话,宝昕也不在意,姐姐有朋友也是不错的。 他们聊管家,聊书画,聊绣艺,表面看来还是很融洽的。 王氏邀请他们一起用斋菜,分了内外两处,男女分桌而坐。 “斋菜要提前预定,今天人多,冉夫人就将就用些吧。” “倒是叨扰了。罗汉寺的斋菜非常出名的,不过平日只定二十家,敬佛节五十家,每家可定十桌,我们来晚了。” “人多才热闹,也显得咱诚心不是。” 王氏预定斋菜,桌数够分量足,就是想着也许会需要做人情的时候。 预定斋菜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计算在内了,所以不会不够,多冉家主子加奴仆不过两桌,绰绰有余。 半月前就定了禅房净室歇息,午休之后,还能听祈福钟声。 宝昕宝玥合住一间,一明一暗,宝昕小,就让姐姐住里间,自己在外间。 迷糊中,窗棂被轻轻敲了敲:“九姑娘。” 宝昕“嘘”了一声,悄然起身,听姐姐在里间清浅的呼吸,便开门走了出来。 “彭信,什么事?” 彭信一脸急色:“罗汉寺后山,靖王太妃身边侍女寻了过来。” “太妃说过今日想来赶庙会,莫非来不了,让人送信?” “侍女是平日保护太妃的,受伤不轻,说太妃被扭送回府,生死不知。” 第173章 惊天消息 宝昕扶额,今日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诸多事情全部赶集一般凑到一处了?! “香芸,你留下,一会儿告诉六姑娘一声。太妃与我是忘年交,才会让身边侍女拼死来寻我,我不能不管。香菱,你随我去。” 靖王太妃,那就是个披着贵妇皮的小姑娘,天真娇憨的性子一如未嫁前,该说是老靖王爷对她太宠呢,还是她压根就没长大呢? “彭信,难道高门都是这般么?前一刻还觉得太妃享福了一世,后一刻却听见这样如同雷劈的消息,莫非是老靖王爷隐藏太深?” “高门贵族本来就有许多隐私,老靖王爷在人前如此宠溺太妃,或许有他刻意的地方,这样是做给谁看目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明白。太妃突然被送走,悄无声息的,一定是太妃知道了什么秘密。” 宝昕有预感,恐怕自己又会跌进什么麻烦中,可是让她放任不管,她于心不忍。 往日曾经很羡慕太妃,活了几十年一片赤子心,容貌也是艳丽不减,试问整个临洛城哪家老夫人能做到?就是许多少夫人也做不到。 想来,老靖王爷对太妃还是有些许真情的。 “我们庶七房在京城势微,与皇室没有接触,压根不了解他们。好吧,总算认识太妃这个皇室,又是这样的性子,啧,我想不明白,做了什么要扭送回府?在慈恩寺那样的地方没人知道没人过问吗?” 彭信叹息:“这个侍女很是艰难才来到罗汉寺,姑娘还是走快些,迟了恐怕……” 宝昕一个激灵,有这么严重? 那……那这样的事,她能应对? 她只是侯府庶房的小小姑娘,没有千军万马,除了勉强自保赚点小钱,真的没有其他本事啊。 彭信看出她的退缩,并未说出什么鼓励的话,这种事还是要看姑娘的抉择,他只管护着姑娘就成。 宝昕不安地摸摸脸,抓抓鼻子,“那个,香菱,你回去一趟,把这事告诉我爹和大公子,让他们赶到后山来。记住,避开庞公子,不要牵连他。这事若小还罢,若是牵扯太大……肯定大,太妃都受罪了。” 香菱不放心宝昕,少夫人说过,他们几个丫头也许不必全部守在姑娘跟前,但是,必须留一人跟着。姑娘带她来是因为她的身手,她离开,彭信能保护姑娘,可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宝昕摸摸胸口的云犀珠,这才是她的依仗,“赶紧去,有彭信呢。” 彭信点头:“我们不会离开,在后山桃林等七爷他们。” 侍女在后山桃林旁,依靠着桃树,感觉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宝昕认得她,她是太妃贴身的侍女,太妃叫她晓玲,话不多,最爱吃宝昕他们店子里的桂花糕,说是有小时候自家院子里桂花树的味道。 此刻,她的前胸被鲜血浸染腥红一片,月白的衫子已经看不清本色,脸色渐渐灰败,却不时睁眼看看,似有所待。 “彭信,把你身上的金疮药拿些出来。” “没用的,姑娘。” 宝昕声音有些堵:“没用,也得先替她止血。” 晓玲听见声音,抬眼看向宝昕,笑了,“九姑娘,您可来了。” 这个双十年华的姑娘,此刻把所有的希望压在一个八岁的姑娘身上,她知道不妥,可是她没时间了。 “别说话,我给你上药。” 晓玲抬手抓住宝昕的手:“不用了。九姑娘,真的不用了,再不说话,就没机会说了。” 宝昕拿出手绢轻轻擦着她的脸:“好,你说。” 原来,今日一大早靖王太妃就随老靖王爷随驾去了慈恩寺,太妃见过太后娘娘,陪着太后娘娘说话,然后去佛堂听讲经会。 或许是头晚睡得太晚,太妃忍不住打呵欠,又觉得太失仪,叮嘱靖王妃好好陪侍太后娘娘,她自己寻了个理由往后面禅房净室去,想打个盹醒醒神,否则怎么也无法支撑一天。 容貌尚显年轻,可毕竟年纪在那儿,精力不足很是正常。 谁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早就去禅房歇息,她带着四名贴身侍女经过一间禅房时,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是老靖王爷的声音,正在吩咐什么,太妃离得近听得更清楚,奴婢几个离得远,也没留心。” “当时太妃脸色大变,连退好几步,环佩叮当,惊动了屋子里的人。老靖王爷出来一看是太妃,立即捂了嘴将太妃拽进了屋子,奴婢等人也被屋子里的人押了进去。” “当时,奴婢只听见太妃说了句‘逆贼’,究竟为什么,并不明白。屋子一明一暗,他们在里面争吵,太妃有些歇斯底里。一会儿,老靖王爷黑着脸出来,吩咐着人悄悄将太妃扭送回府,”晓玲抽泣了一声:“太妃那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真的是被扭送的。” “他们将她的手捆在身后,用披风遮住,而后堵了嘴,拿布围住,只说突发疾病,或许会传染,送回府医治。” “奴婢等人想动手,太妃却用眼神阻止了我们,她还得替世子着想,还想着能挽回。路上,车内只剩我们几个,太妃才告诉奴婢,让奴婢上罗汉寺求助,老靖王爷他们在慈恩寺埋下火药,准备炸死……谋逆。” “护卫队我们的功夫看不上眼,押送我们的护卫前多后少,其他姐妹用性命护着奴婢跳下了崖壁,才终于把信送到。” 宝昕掐着手心不敢哭:“也就是说,太妃送回了府生死不知,之所以没继续追查,是因为笃定你们全死了?” “我们终归是死路一条,这般也算为太妃尽忠。” 难道,老靖王爷是第一个取代文嘉帝登基的皇帝? 那么,几年之类换了几任皇帝的事,还是会发生? 晓玲抓住宝昕的手:“救救太妃,救救太妃最喜欢的长孙,不,世子殿下,也是您的二姐夫。” 宝昕没点头,她没法点头,谁知道能做到哪一步? 晓玲死死地瞪着她,急促地喘息,宝昕无奈:“我尽力,尽全部的力量帮助太妃。” 晓玲笑了,笑容最后凝结在唇边,成了永恒。 宝昕突然觉得心中冷痛,张嘴闭眼,紧紧握着拳头,将哭嚎压在喉间,热泪滑下脸庞。 生命何其脆弱,这般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 文嘉帝不是暴君,不是昏君,而今边关安宁,国富民安,为什么总有人想挑起战事,让民不聊生? 她无法理解! “好了,瑾儿,别难过。” 宁世昀与允知来得很快,将晓玲的话听了大半:“看来,我们得尽快赶到慈恩寺,若是能消除这次危机,太妃的长孙一定能保住。” 第174章 看运气 宁世昀决定带泰永泰学、允知带行正行远去慈恩寺,到时候见机行事。 “我也要去。”宝昕很倔强地坚持,太妃拜托她,她应该前往,否则哪里能放心! “你去有何用?要不,让人送你去靖王府,看看靖王太妃?陪她消消郁气?” 允知知道妹妹跟太妃的情谊,觉得若是有妹妹陪着太妃,大家都能安心。事情或许没那么严重,是误会也说不定。 “砰,”猛不丁地,宁世昀敲了允知一记:“出门历练傻了啊?现在送宝昕去靖王府,那是送羊入虎口,就算还不知道真相为何,也不能拿你妹妹的小命冒险。而且,你想告诉所有人我们家知道了靖王府的谋算?还想不想过日子了?做什么事,以保住自己和家人为前提,不能为别人牺牲我们家。” 呃…… 虽然很自私,但是,却很实在。 为了别人送命,自己得到的是什么?家人得到的是什么?来一世的目的是什么? “就算为君,也要先保重自己。”宁世昀郑重地吩咐,忠君要有底限,他就是这么想的,不必隐藏。 彭信低头扯了扯嘴角,他喜欢庶七房。 “爹,我就要去。彭信和袁旭足以保护我,留石青立他们护着娘亲和姐姐,还有庞维翀呢。莫要反对,我曾经告诉过您,我有宝贝,能自保的。” “我知道,可是,那丫头说慈恩寺埋了火药,埋哪儿他们都不知道,你有宝贝也对付不了火药啊!” 哦,对哈,能隐藏自己的行迹,但是无法躲避火药的轰炸。 “不能再浪费时间,下午的法会一结束,火药被引爆,什么都晚了。” 从罗汉寺走官路到慈恩寺,马车需要一个时辰,快马半个时辰,而山路虽然艰难,却只需要一刻钟。 “我们常常寄宿寺庙,最熟悉的就是近路。沿官道绕远,山路就比较直接。” 允知竖起大拇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走这山路的。 彭信带着宝昕一点都不费劲,一边跑一边回答允知的问话。 “彭护卫,寄宿寺庙有什么好处吗?” “身为游侠,到寺庙寄宿是有规矩的,先需与武僧一战,获取一个月的寄宿时间,可以到藏经楼看看经书;想看武学,一月后与护寺僧一战,十八罗汉啊,赢了可以得到武学指点,还可寄宿三月。” “哈哈,原来主要是偷师?嗯,可以借鉴。” “大公子若想去寺庙寄宿,宜选中原地带的寺庙,侥幸留下,可得绝学。” 允知被他说得蠢蠢欲动,这么想来,鹿山书院的武艺先生还是太过温和,做武官够用,对敌绝对不够。 “武僧与护寺僧,不好对付吧?” 彭信点头:“护寺僧是由武僧选拔上去的,明白?” 慈恩寺占地很广,足足有三个罗汉寺那么大,气势恢宏,不愧是皇家寺庙。 “爹,为什么慈恩寺能成为皇家寺庙?” 宁世昀搓搓手,“听说,曾经的方丈对秦氏先祖有救护之恩。这里还有先帝朝的妃嫔在此清修,太后也在,名声可大了。” “出家人会在乎名声?唉,也不知道他们将火药埋在哪儿?既不显眼,又能达到目的,会是什么地方呢?” “这就要看皇帝的行程。法会快要开始了,到时候所有人会齐聚,皇帝与太后得到前面敬香,安坐,听讲经,时间非常足够。” 宁世昀对慈恩寺了解很少,倒是彭信比较熟悉。 “历届敬佛节法会,都在大雄宝殿。” 彭信拿了树枝,在泥面画图:“我们现在的位置,离碑廊最近,是慈恩寺的东北方,而大雄宝殿在南,我们还得绕过千佛殿、地藏殿、普贤殿,穿过客堂、禅堂,才能到达大雄宝殿。最主要的是,不能惊动靖王府的人,不能让他们提前发动。” 宁世昀想了想:“我去找侯爷,看陛下在哪儿。我无足轻重,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宝昕道:“那我和彭信他们越墙而过,从后面往前面找一找陛下的下落,他能最快知道是最好,才能迅速应对。” 允知随宁世昀去,宝昕他们越墙,就算被发现,一个小姑娘也没人在意。 “无论怎样,进了慈恩寺,我们都在火药的范围内,有事先保自己,你们都是。” 彭信抱拳,这样的主子,让人心暖。 前面所有的通道明处暗处都有侍卫,而东北部靠山,侍卫统领并不认为有人能翻阅大山而来,所以,宝昕他们很顺利地进了慈恩寺。 “最北边,是皇宫出来的女人清修之所,另有院门。” “被关押?” “他们自愿的,否则,也会被送到皇陵。在这里祈福比皇陵好,皇陵全是死气。” “不是龙气吗?” “嗤,这也信?有人。” 刚想躲避,却是几位夫人说笑着四处敬香,顺便去莲池看看。 宝昕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几位夫人看了看她和她身后的两名护卫,说笑着就走了。 “呼,我很紧张。” 宝昕拍拍胸口,感觉裙子都皱巴巴的了,会不会被认为是哪里来的小贼? “彭信,你说身为皇帝此刻会在哪儿?” 彭信哪里知道,身为君上,应该被很多人守护着,要么见方丈,要么与太后闲话,要么…… “在下想不出来。” “听说雪灾时,好些寺庙都拒了受灾的民众,慈恩寺却一直开着,接纳灾民,施粥施药。” “与宁家七房一般心善。” “噗,”宝昕愕然,“你是不是说反了?”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跟七房学的?九姑娘,在你赞他们心善的时候,佛祖看着你们,做下的善事佛祖看得见。” 是吗? 也许吧! 至少,能得到新生,或许就是佛祖的哀怜。 今生还好,没什么大的惊喜,但是至少运气不错。 宝昕不由两手合十,若是文嘉帝命不该绝,能不能让自己找到他,或者来个能传信的也好。 这里是地藏殿,靠近静心池,宝昕虔诚地闭眼,鼻尖檀香萦绕,仿佛还能听见念经声。 念经? 宝昕倏地睁开眼,彭信示意:“有人来了。” 他们三人不能躲,太鬼祟,只能假装是香客,慢悠悠地前行。 “藏经阁的经书保管得非常完好,《金刚经》好像还是原本吧?这真是难得。” “您记性可真好,还能随口念出来。经书要用手抄,才显诚心,原本自然能保管得很完好。” “嗯,咦,你看那个小丫头,是不是有些面熟?” 来者正是借口歇息,趁法会前到藏经阁翻看经书原本的文嘉帝和大喜公公。 文嘉帝身穿宝蓝锦袍,手里捻着一串檀香佛珠。 “是有些熟悉,仿佛是宁九娘,长高了,瘦多了。” “模样没变嘛。偷偷跑这里来,又要弄什么幺蛾子?把她喊过来。” “是。” 话音刚落,大喜身影几个躲闪,就站在了宝昕面前,宝昕吓得一个倒仰,定睛一看,哟,熟人。 “好久不见呐。” 第175章 疏懒不能迁就 却说天擎关,敬佛节前来闯关的领兵者,是西梁牙斯大将军。 牙斯大将军是西梁新主法尧的得力臂助,与玄谟争位时出力良多,而且牙斯家族也是西梁的三大世家之一,其母是西梁最大领主的女儿,得到牙斯相助也就是得到其他领主的拥护,不想坐拥西梁天下都不成。 历来有规矩,但凡新年,敌对国就会停战,让国民能过上相对安定的年节,否则,好战的将军和国主,是得不到民众的拥护,或许还会被合力赶下台的。 而敬佛节之于东华国,与新年也差不多,为表对佛祖的虔诚之心,东华国今日是拒绝血腥与屠杀的。 牙斯大将军自以为抓住了天擎关的弱点,点齐五万人到关前叫嚣,另留五万兵力作后援,若能成功冲关,也是大功一件。 可是没想到刚刚叫战,战鼓便擂响,东华儿郎热血沸腾地冲了出来。 说好的诚心礼佛呢?说好的拒绝血腥与屠杀呢? 这几个月,他们已是多次交手,双方的悬殊还是很清楚的。牙斯轻叹,看这架势,今日又得无功而返。 其实,他倒是闹明白了敬佛节对东华国的重要性,可他没明白,身为边军,为了国土内的亲朋能安心过节,他们会为之不顾一切的! 再者,在大将军的引导下,东华儿郎早就把他们当做练兵的磨刀石,多好的实战机会啊! 不过一刻钟,西梁便鸣金收兵,虞廷学也擂响收兵的战鼓,催促儿郎见好就收。 兵士经过血与火的淬炼,褪去了往日的青涩,正在成长为熟知战事的引导者,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成为领兵者,此刻必须好好爱惜。 “唉,打断我们过节,却又如此快地退兵,西梁太没劲了些。” 年轻的兵士们嬉笑打趣,生龙活虎,彼此相约饮酒过节。 “啧,还没过招,遛了几圈马,弄了一身尘土。唐斗打水,我再洗一洗。” 秦恪有时候会猜测,牙斯反复叫嚣,莫非也是在试探东华国的边防实力?或许,他们也是借东华边军练兵? 除了冬季,西梁的日子还是比较好过的,深秋才是他们拼死冲关的危险时刻,所以,必须抓住所有的机会,给大家更多实战机会。 经验,能让边军减少损失,让更多的家庭圆满。 跨进水盆,秦恪被温热的感觉包围。 今日是敬佛节,娘亲会不会带着弟弟妹妹按照历年的习惯,跟随圣驾去慈恩寺凑热闹? 瑾儿妹妹会去吗?他们会不会遇见? 她会不会介意他的身份? 牵挂,无时无刻不在啮咬着秦恪的心,弟弟妹妹还没见过面,他们会不会亲近自己? 有他们的陪伴,至少,娘亲会快乐! 瑾儿妹妹平日里爱去店子里,还是呆在家里?是在吃好吃的,还是在与姐妹斗嘴,想起她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秦恪就忍不住嘴角挂笑。 他有许多事要做,他现在没法回去。 他知道瑾儿妹妹给了他四成店铺分成,没有虚伪地推辞,暗地里训练兵马以求自保,需要钱,大笔银钱。 想起当日与庶兄争夜明珠的情景,他知道将来他们一定是对立的。 庶兄正在选妃联姻,拉拢各方势力,他不争,可他不能等死。 皇室哪有亲情在?他要强大,让那些内心与他对立的人,不敢跟他对立。 实力,才是一切! “殿下,半个时辰后,乌先生在石柱坪等您。” “嗯,知道了。” 乌先生是江湖上是排名前三的顶尖高手,若不是大舅父与他有旧,是不可能留在军营教导秦恪的。 乌先生看起来斯文秀气,手段却特别凌厉,秦恪被他扔进药水里,一泡就泡了三个月,每日一个时辰。 最初药水的刺激感痛得秦恪身子颤抖眼睛发黑,灼痛感比火焰还厉害。 经过三个月的淬炼,秦恪明显感觉抗击打的能力提升迅速,而且行走间轻盈如羽。 他曾经疑惑地询问乌先生,既然能抗击打,那么就是力量型,为什么却能身轻体健呢? 乌先生很是蔑视,只说了一句:“这就如同攻击与防守一般,不可或缺。” 秦恪边学边领悟,终于明白了其中关窍,乌先生方才露出笑意,总算有一种“孺子可教”的期待感。 水温凉了,秦恪刚要起身,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个浅绿衫子的小姑娘香喷喷地冲了进来,“表哥,你看,我的绣艺绝对比……呃,你在洗浴啊。” 秦恪坐回水里,脸色发黑,他爱惜羽毛,可不愿意被人随便看了去。 进来的是虞廷学的次女虞雯,秦恪不好责骂,只是不耐地大吼:“知道还不出去?” 虞雯噘嘴跺脚,绿衫飘飞,很快消失了身影。 秦恪闭眼吸气,努力压制怒火,唐斗跑哪儿去了?他就是这么伺候的?越发疏散了。 飞快起身整理好,拿布巾简单将头发擦干,刚出门就遇见匆匆赶回的唐斗,一掌推去,唐斗一个踉跄。 “殿下!” “在外面,该叫我什么?” 唐斗低头:“公子,小的做错什么了?” 秦恪气笑:“哦,对了,唐大人现在可是有出身的武官,怎么能委屈你伺候我呢,我可是相当于被流放边关的。你回京城吧,我这里不敢用你这么大的大人!” “公子,爷,您生气了?有什么不满随便打,可不能不要小的。爷,您总得告诉小的,究竟哪里做错了,小的完全是一头雾水啊!” “我在洗浴,你不看着门就算了,门开着是怎么回事?虞雯都冲进来了。” 唐斗微张着嘴,他才走开一小会儿,表姑娘就逮住机会冲进去了? 唐斗龇牙偷偷打量着秦恪,没少什么啊。 不对,看一下当然不会少,关键是…… “公子,爷,全看完了?” 秦恪白他一眼:“我在水里,差点站起来。做事不走心,留你何用!” “唉,怎么办,公子的名节啊!要她负责吗?” “滚!” 唐斗突然抬头冲屋顶大吼:“石修,你就是这么帮忙看着的?” 石修露出大半个头来,咧开嘴似笑非笑:“隔壁院子几位表公子在比试,在下一时看入迷了,对不住啊,公子!表姑娘动作太快,我一转头,那绿色的身影已经进了门,来不及了。” 秦恪两眼眯了眯,他觉得是不是给了属下前程,他们做事就越发疏懒?看来,得严厉地训练他们,制定严格的奖惩法则,若是不如自己的意,就换掉。 青衣卫是为自己服务的,自己不如意,难道还要勉强忍受? 好笑! 秦恪没说话,直接往石柱坪而去,石修与唐斗却本能地觉得不妙,毕竟跟随秦恪多年,这阴风阵阵的,让他们头皮发紧,必须打起一万倍的精神,努力做到最好。 宝昕被大喜公公拦截,吓了一跳,袁旭和彭信做好了反击的准备,没想到宝昕定睛一看,哟,熟人,是老爷子身边伺候的人。 宝昕抬头张望,果然看见老爷子,高兴得跳起来,“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啊,老爷子,太巧了。” 皇帝看着这个蹦蹦跳跳满脸堆笑的小人,“嗯”了一声,“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巧法?难道你惹了祸,正好遇见能帮你收拾残局的?” 宝昕收了笑:“啧,怎么说话的,我是那等惹事的人吗?看看我下颌的疤痕,我是勇敢无畏却知道好歹的人。” “说正事。” 宝昕嘿嘿笑了两声:“老爷子,寻个清静处,我有一件天大的事拜托。” 第176章 不放弃不抛弃 说到疤痕,皇帝不由得想起几年前,才几岁的小丫头勇猛无畏,替他们争取了回城的时间。 该死的侏儒,重创小丫头,姑娘家伤了颜面,将来可不好嫁喽。 皇帝难得地心软了,“那就去藏经阁吧,没人能打扰。” 藏经阁算是慈恩寺重地,无方丈许可,不可随意进去,派了功夫最好的护寺僧轮流值守。 今日敬佛节,到寺庙来大多敬香礼佛,各有所求,再与各家勋贵联络感情,谁会那般无趣自请到藏经阁窝着?! 皇帝只是想来看看藏经阁上的经书原本,特别是未经译注的梵文,看起来别有风味。 这也是皇后的愿望,皇后身体不好,皇帝想着,能替她看看再回去告诉她,圆她的心愿也是好事。 相伴多年,风雨同舟,说不上鹣鲽情深,但是在皇帝心中,作为女人,皇后是排第一位的,毋庸置疑。 帝后感情,在他人眼里或许不以为然,但皇帝还是很明白自己对皇后的爱重,只是不愿意将这份看重广而告之而已。 宝昕没来过慈恩寺,其他寺庙倒是去过,却从未踏足过藏经阁,没想到藏经阁足有三层楼高,里面除了书香,还有淡淡的檀香味,很是雅致。 “坐吧。” 皇帝盘足在蒲团上,招呼宝昕坐下,大喜与彭信他们守在大门口,护寺僧站在另一端。 “说吧,有什么尽可说来,只要不是很离经叛道,帮你一把也是成的。” 宝昕郑重行礼:“那小女先在这里谢过老爷子。” 皇帝觉得很有趣,往日里胖乎乎的一团,现在长大些了,还是小小的一团,玉雪可爱。 听宝昕称呼他老爷子,他很满意。不过这丫头也是心粗,得了赐匾,也没想着多打听打听?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还少了那许多繁文缛节,大家都能得个自在,免得自己告诉她还落个炫耀的嫌弃,等她自己发现吧! “老爷子,您可知道陛下此刻会在哪儿?” 皇帝一愣:“这会儿嘛,总归是在这慈恩寺,等会儿会去大雄宝殿。” “您能不能马上找到陛下,告诉他慈恩寺很危险,让他立即离开?” “这里是皇家寺院,有什么危险?你午歇是不是没睡醒?”皇帝不信,更有些不高兴,大过节的,还是这般重要的节日,这是说的什么话嘛! “以皇帝的权势,难道你以为他会让自己置身危险中?” “可是,据确切消息,有人想在慈恩寺对陛下不利,他们要谋取帝位。” 皇帝倏地起身:“丫头,道听途说的话就放进肚子里,乱了人心引起骚乱,侯府也背不起。” 宝昕很焦急,时间紧迫,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老爷子身上,毕竟能减少抓瞎的时间办正事,可是能救很多人的性命的。 “火烧眉毛,我能乱说?老爷子,我听说慈恩寺埋下火药,一旦点燃,那就是……泼天大祸,也许,改朝换代啊!” “大喜!” 大喜公公飞奔进来,彭信他们如影尾随,大喜回头看了看他们,眉头抬了抬,没说话。 “老爷有何吩咐?” 皇帝指着宝昕:“这丫头说,寺庙被埋下大量火药,你相信吗?” 大喜公公怔了怔,恭敬地回道:“宁可信其有,方能保完全。九姑娘不是任性妄为之辈。” 宝昕高兴地扑过来,抓住大喜公公的手臂摇了摇,此刻彼此信任很重要啊! 皇帝有些激动,走来走去:“那……那么些护卫是做什么的?五城兵马司是做什么的?禁卫军……都是来玩的?真是来过节的?” 大喜半弯下腰,这会儿陛下需要冷静,不需要他多话。 “丫头,你说说,消息哪儿来的?” 宝昕皱眉龇牙,两手无措地扭着,看向彭信,彭信点头。 这样的消息,绝对会引起大的动荡,想要人帮忙,必须取信于人。 而且,事关皇室,还是他们自家人谋逆,这事……好说不好听。 宝昕下了决心,将太妃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来,说得飞快。但是她吐词清晰,有条有理,皇帝完全能听明白。 靖王府? 那个低调了几十年、满嘴满脸都写着甘为臣子的人,会是谋逆的主谋? 靖王世子刚刚承爵,会不会是他的野心? 不对,靖王太妃是他的亲娘,他能这般对亲娘? “老爷子,得让陛下赶紧离开。” “走?”皇帝有些感应不过来。 “东北方没有任何防卫措施,刚才我们就是从山上下来的,陛下可以上山,我的护卫知道路,带他们到罗汉寺,只要人安全,对付靖王府还是很容易的。” 皇帝笑了:“走,若一走了之,以后再想抓到靖王府的把柄,就没那么容易了。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丫头,到慈恩寺参与敬佛节的,不仅有太后娘娘、后宫的妃嫔、皇子皇女,更有国之重臣,他们忠耿为国,身为皇帝却置他们于险地,于心何忍?那会寒了他们的心啊!” 宝昕咬唇,老爷子的话很有道理。 换作她是皇帝,也不肯舍下亲人重臣独善其身。 孤家寡人,若这般做了,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可命只有一条,活着才有机会。找不到火药,葬身于此,于朝廷并无好处。 “这里,是太后娘娘喜欢的地方,还有先帝朝的妃嫔,她们在此清修,视这里归老之所,决不能让贼子毁掉。身为皇帝,爱重亲人,疼惜儿女,顾惜臣子,不放弃不抛弃,当与他们患难与共。” 宝昕很想拍手,可是,能不能将决定权交给皇帝? “老爷子,拜托您,先把实情告知陛下,好吗?是走还是患难与共,让陛下决定,成吗?” 皇帝看宝昕哭笑不得的脸,那小脸皱成了一团,不由好笑,“嗯,知道了。” 彭信拱手:“在下有一个建议。” “说来听听。” “老爷子也是经历风雨的人,您看能不能双管齐下?第一,您去禀告陛下知会方丈,看陛下与方丈如何决断;其二,我们去寻找埋火药的地方,若能消除隐患,就能消停对敌;第三,等待靖王府众人提出条件,当场抓住谋逆证据,不必前年防贼。” “不错,可是谁去找埋火药的地方?动静太大会引起注意的。” “据我们推断,埋火药的地方,应该就在大雄宝殿,怎么埋的就要好好想一想了。” 彭信指着袁旭:“我这兄弟功夫高,最重要的是鼻子灵。有了结果,会让九姑娘前来报信。” 皇帝想了想,点点头:“只能这样了,你们先一步行动吧。” 宝昕将怀里的云犀珠取下来,递给老爷子:“交给陛下,如若危险,只需趴在地面,或者贴近围墙,沾土就能隐匿身形,暂时避开危险。” 皇帝接了过来,这宝贝竟然在她这里? “若陛下佩戴,敬佛时趴跪在地,没了人影儿,太诡异了。” “听说太后娘娘年纪大了,那就给太后娘娘护身,关键时候或可一用,老人家不耐惊吓。” 皇帝摇头,太后历尽磨难,会不耐惊吓? “好,那就让太后娘娘领你的情。大喜,让护寺僧进来,另外,悄悄通知小康小益,帮着丫头。” “是。” 第177章 一定有内贼 护寺僧与宝昕他们擦肩而过,他自然认得皇帝陛下,听说陛下要见方丈,飞快地退出去往方丈的净室去了。 伺候方丈的小沙弥正在打扫屋子,护寺僧皱眉:“清越,主持方丈在何处?” “师兄,方丈刚刚出门,准备前往大雄宝殿等候。” 护寺僧虽然不知道陛下寻方丈什么事,可方丈曾经讲过,陛下对慈恩寺有相护之恩,无论是谁,只要是寺中僧人,听得陛下传唤,必须全力以赴。 慈恩寺每一殿相隔不远,殿宇飞檐如同波浪,自成一种风景,当然,这必须是爬上屋顶才能看见的。 护寺僧纵身上了屋顶,看方丈大师刚走过千佛殿,几个飞跃便到了方丈身边,方丈本身也是有大本事的,并不惊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回话。 护寺僧凑近方丈大师低语,方丈色变,总觉得陛下此刻相传必然不是好事。 “走吧。” 两人转道藏经阁,入内见了陛下。 听皇帝的一番述说,方丈大师脸色阴沉:“慈恩寺,一定出了内贼。” “怎么说?” “能在慈恩寺悄无声息地埋下火药,必然不是今日才做的,也绝非几日前。因为陛下将来,十日前慈恩寺就闭门不待客,除了寺中僧人和清修的众人,再无外人进出。” “现在,也不是寻找内贼的时候,朕只想问问,大雄宝殿什么地方能埋下足可毁掉整个宝殿的火药?” “陛下,大雄宝殿的佛像,都是中空的,有几座佛像可供香客投散碎银子,里面有银箱,按时清理。” 皇帝背着手,想着这可能性,始终觉得这样的毁灭性不足以威胁到他们。 护寺僧突然小声道:“方丈,大雄宝殿建成可有近百年了,殿内佛像就算炸掉,躲避及时,不足以致命。能让那些人用来威胁,想来埋藏火药的地方一旦引燃,必是不可躲避不可逆转的。小僧曾经在藏经阁帮忙整理经书,已逝的惠济大师好像提到过,慈恩寺的修建有图纸可查。” 皇帝两眼一亮,转头看着方丈大师,方丈大师想了想,惠济大师没了以后,藏经阁一部分的经书,是惠济大师的慈铭在打理。 “要不,让人将慈铭叫来?” 护寺僧叹息,方丈有些糊涂了吧? “大师,小僧有个疑问,寺内初建图纸很是保密,就是怕被人利用,贼人是如何知道,又如何运送火药进来的?慈铭师兄独掌图纸,会不会失手泄露了消息?此刻唤他前来,妥否?” 皇帝精明的眼光打量着护寺僧,这和尚想事情很周密严谨啊! “不叫他?” “小僧隐约还记得图纸放置的地方,原本和备用拓本都知道。” 护寺僧不避嫌地表明,倒是无人怀疑他贼喊捉贼,一众人去了二楼,寻找当初修建慈恩寺留下的图纸。 宝昕与彭信他们一路行来,终于找到大雄宝殿的位置。 “青石的地面,厚实的院墙,这可怎么找?挖开?” “袁旭,可有所得?” 袁旭抽抽鼻子,他的嗅觉是天生的,小的时候被盗墓的抓去帮忙寻宝,那些金银都能闻出来,想来火药不会埋得比死人的陪葬更深吧? “隐隐约约。对了,既然他们要用火药威胁人,那么必然有人留守,我们寻那又火药味而且有人守着的地方,一定能有所得。” 宝昕拊掌,极有道理。 陆续有人往大雄宝殿走来,他们随着袁旭往宝殿的后面走。 “嘶,嘶,九姑娘。” 宝昕抬头,看见小康小益,“咦,你们来了?是老爷子叫你们来的吗?” 小康小益隐匿着身形:“是的。九姑娘有什么吩咐,今日我们兄弟听你的。对了,那个言明兄弟,无碍。” 宝昕点头致谢:“不必听我的,暂时麻烦你们配合他们,一旦找到位置,估计得动手,必须快狠准,不许有大的动静。” 小康小益与袁旭彭信对了下眼,点头表示明白了,刚要走,身后突然想起一声诧异的轻叫:“九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宝昕还没回头,就明白暂时她走不成了,示意彭信他们快闪,笑嘻嘻地慢慢回头:“二姐姐。” 彭信他们刚好在转角处,动作很快地离去,慢腾腾走过来的宁宝祺连他们的衣角都没看见。 今日的宁宝祺身穿素锦,可锦缎上暗浮的牡丹在日光中更为耀眼,显得贵气而雅致。 宁宝祺已经及笄,嫁期将近,纤秾有度的身姿走起来格外动人。 “九妹妹不是去了罗汉寺么?怎地在这里遇见你?身边伺候的丫头呢?四个丫头一个都不在?” “二姐姐,你是来参加法会的,还是来审我的?今日姐姐见过世子了吧?恭喜二姐姐,嫁进靖王府就是世子妃,比以前单单是长孙媳可贵气多了,少不得将来做妹妹还得靠姐姐拉拔一二。” 宁宝祺一时间被羞得红了脸,可又想起今日听来的消息,眼中有阴翳闪过。 今日才知道,世子早就有了通房丫头,两年前更是有了两名小妾,其中一名还有了身孕,四个月了。 新任靖王妃将自己叫去好生安抚了一回,只说小妾是喝了避子汤的,不知道为何失了效用,毕竟是靖王府骨血,还请她大度些,不过庶子女,当猫儿狗儿一般给口饭吃就成。 猫儿狗儿?若是猫儿狗儿,那各府庶房为什么还能抢尽嫡房风光,甚至不时出来恶心闹腾,让大家都不安身? 此刻看见宝昕,她就想起这些糟心事,更对庶七房不待见。 “打了几年,怎么说话还是如此不经大脑的?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你不知道吗?我怎么会私见世子?至于嫁期,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不可胡乱开口,让人觉得我是多么恨嫁!” 宝昕暗啐,假什么嘛! 以前端着,把自己当仙子一般,现在又把自己当皇族,嗤,进了门再摆谱,成吗? “二姐姐说得是,妹妹错了,给你道歉了。” “你还没说,为何你独自在此?难道罗汉寺不好玩,又贪爱这里的热闹,偷溜至此?” 宝昕简直要疯掉了,二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表现姐妹情,咱各自玩各自的,互不干涉? 宝昕想说跟父亲和哥哥来的,可她不知道他们在哪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冒然开口坏了事,那就麻烦大了。 她不安地挠头,又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好看吗?” 第178章 倒霉催的 宝昕从来不觉得,庶房嫡房一定要和平相处,嫡母一定要同等对待。 有庶房存在的根本,不是庶房后人的错,他们不该被践踏,也不该承担长辈犯下的过错,不求与嫡房一般尊荣,好歹不能让人活不下去。 何况,作为孙辈,已是相隔两代,为什么还要将被分薄了恩爱的怨恨,转嫁到孙辈身上?毫无道理啊! 褚氏就是这般,恨佟芳卿,可佟芳卿离开了侯府,离她太远,她就恨宁世昀,可宁世昀做了官常常不在家,她又把怨恨转到了王氏与宝昕他们身上。 宝昕的反抗,更是让她恼怒的根源。 庶房血脉,你乖乖地当嫡房踏脚石也就罢了,凭什么反抗?凭什么活得自在? 她不愿意,庶房就不能自在。 她与钟氏站在一起,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小辈,两人俨然是最尊贵的贵妇,可能不能将眼中的阴冷收敛?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不该爱惜羽毛吗? “祖母,”宁宝祺瞬间变身贵女,低眉顺眼上前见礼,“孙女看九妹妹在这里瞎转,才拦着她询问她,她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孙女觉得不妥,幸好祖母来了。” 褚氏看她,赞赏地点头,她最喜爱的嫡孙女,一举一动都让人看到的是名门风范。 “你做得很好,先与姐妹们进去吧。” 宁宝祺应喏,带着所有姐妹离开,只留下褚氏、钟氏,以及他们身边伺候的心腹。 褚氏眼睛眯了眯,看了看四周,“沈妈妈,九姑娘不懂规矩,私自在寺庙里胡乱作为,你带人将九姑娘好生生地送上车,着人好生生地送回府,不可让她再偷跑。” 宝昕抬头直视褚氏,在这里她不能辱骂和反抗,否则,是说不清楚的。 去他娘亲的,还有大事待办,谁要他们好生生地送? 而且,能不能别把“好生生”几个字说得这么刻意这么重? 哎唷,褚氏的恶意毫无遮拦,可无论如何宝昕都没有反抗的理由,只恨云犀珠送了出去,暂时的逃避也无法做到。 平日里太过依赖彭信他们,单打独斗,她就是小菜,等人摘。 看着恶狠狠靠近的沈妈妈和她身后五六个健壮的仆妇,宝昕叹气,咦,恍眼一看,这些仆妇好像还有些熟悉,嘶,莫非是那晚到西偏院打架的那群人? 这可不妙,完全是仇人相见呐! “我与爹爹和哥哥一起来的,你不能抓我。”宝昕跳脚大喊,却被沈妈妈从身后一把捂住了嘴。 钟氏笑盈盈地点头,不再看宝昕,招呼着钟氏一起进了大殿。 沈妈妈使了个眼色,仆妇们迅速围了上来,将宝昕胳膊扭向身后,拿薄披风给她披上,捆了宝昕的手,“奴婢等人一定好生生地送九姑娘回府。” 沈妈妈手松了松,凑近宝昕耳边:“马车不听话,九姑娘要珍重,孙小英还等着九姑娘呢。” 孙小英等着?她不是…… 宝昕了然,倏地“啊呜”一口咬住轻敌的沈妈妈的手,沈妈妈“嗷”了一声,死死忍住:“快,堵住她的嘴。” 宝昕死不松口,原来褚氏的“好生生”,就是让沈妈妈他们利用马车送她下黄泉啊?! 就算太夫人是为了自己让她回武阳立规矩,那也是好心教她做人,不知感恩不说,还想害命,啧,恶毒的老婆娘! 仆妇捏住宝昕的嘴终于救出了沈妈妈的手,沈妈妈一看,流血了,扬手就是一耳光:“你以为,落了单还有你的好?九姑娘?在侯府你是,现在,你什么都不是。” 拿沾了沈妈妈血迹的帕子堵住宝昕的嘴,故意大声道:“哎哟,九姑娘得了急病,这是会传染的吧?还是赶紧送回府寻大夫看看的好,走吧。” 宝昕突然想起被强制送走的靖王太妃,一样的手段,真是太凑巧,太好笑了。 宝昕的眼睛有些酸涩,替太妃忧心,被这般对待,太妃该多失望多难过啊,她那样生活在梦中一般的人,梦醒了,打击是致命的。 看啊,太妃,咱多有缘分,被人找的病因都是一样的,还都是堵了嘴捆绑起来披上披风。 宝昕不走,仆妇将她摁到背上,背起来走得飞快,渐渐,看见慈恩寺大门前的石狮子了。 寺庙门口,怎么是石狮子呢? 一个男子一身玄衣擦身而过,又退了回来:“嘿,九姑娘?你怎么了?” 宝昕听声音熟悉,抬眼看去,司马翎?她被蒙成这样,他还能认出来? 能耐人啊! 她“呜呜”地哼哼,用眼神示意,沈妈妈笑微微地上前:“这位公子认识我家九姑娘?姑娘病了,必须立即送回府看大夫,不能耽误,公子见谅。走吧。” 病了? 司马翎又看宝昕的眼睛,宝昕拼命眨巴,救命啊,没病啊,是“被生病”啊! 天要塌了,这可怎么办? 沈妈妈带着人匆匆下阶梯,司马翎沉思着慢慢前行,突然转身上前,一把拽住宝昕随手一扔,然后一脚踹飞转身扑过来的仆妇,三脚两爪,除了前面带路的沈妈妈离得远,仆妇们全部躺在了地上。 沈妈妈紧跑几步,招呼侯府护卫:“快,有人想杀九姑娘,你们拿下他。” 司马翎“嘿嘿”一笑,迎上前,抓住护卫们劈砍过来的刀剑,“喀嚓”,满地断剑。 护卫们只是职责所在,看他手段强硬,赶紧拱手:“我等不明情况,是沈妈妈让我们动手的。” 一个仆妇,凭什么指使他们?庶房姑娘,他们也没必要拼死相护。 护卫全部退开,沈妈妈来不及尖叫,被司马翎一拳砸晕。 司马翎打了个呼哨,他的护卫飞奔而来,司马翎让他们捆了这些仆妇押下看守着,他得问问九妹妹,怎么处理。 咦,九妹妹呢? 护卫们听他自言自语原地转圈,全部指着另一方向:“那边躺着一个人,是不是三公子要找的人?” 司马翎看向几丈处,欣喜地跑过去,没看见护卫们抹汗同情宝昕的目光。 宝昕趴在地上,司马翎扶起她来,笑嘻嘻正要说话,却发现九妹妹满头大汗眉头紧蹙,早就昏迷了过去。 怎么回事? 将披风解开,送了宝昕的绑,取下嘴里的布,看九妹妹左脸红肿,觉得眼睛一酸,居然流下泪来。 “死虔婆,居然打九妹妹,还捆绑九妹妹,得弄死她,嗯,不能让她死得太舒坦。” 拿清心油抹在宝昕鼻下,宝昕幽幽醒转,觉得整个內腑疼痛不已,呼吸困难。 司马翎心虚地替她揉着背顺气,宝昕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回寺里,有要事。” 刚想起身,腿却剧痛使不上力,跌倒在地,“司马翎!” 司马翎认罪一般低垂着头:“看来,你的腿砸在树上了,估计,断了。倒霉催的!” 宝昕气喘:“你……你你……你才倒霉催的!你的巧劲就是这么练的?” “对不起,是因为太心急,忘记了。” 第179章 火药味儿在此 这三年,司马翎长高了一头,十八岁的大小伙子,是宝昕抬头看会仰倒在地的存在。 司马家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区别只在于有人儒雅有人莽撞。 平日里常有走动,三宜佳的茶室就是他们常来的地儿,可宝昕真没想到,司马翎行为处事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 阿摩哥哥对他的引导,看来白瞎了。 “现在怎么办?”宝昕摊手,很无力,也很痛,管闲事总是得付出点代价,她无语。 “要不,我抱你进去吧?今日陛下在慈恩寺,肯定有太医同行候召,及时处理好,养上三个月,绝对能恢复。” 宝昕冷冷地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特别怀念老沉稳重的阿摩哥哥,跟他在一起,总是很安心,这是谁也给不了的。 “我虚岁九岁,你认为还适合被你这么抱进去,不引人遐想?名节什么的我不在乎,可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会逼着我在乎,难道今后我就在寺庙里清修一辈子?” 司马翎挠头,抓耳,“这么麻烦?侯府有人吧?我替你叫?” “叫他们?你以为我刚才是谁造成的?叫他们还不如给我一刀爽快。” 腿断了,更没有反抗力,那不是去送死吗? “九妹妹,你以前也是个爽快人,今日怎地这么面?行了,进去吧,大不了我负责。” 想到对九姑娘负责,司马翎的眼睛突然贼亮,“对,我保证会负责,你不用担心名节。” 他原本定了亲事,没想到那姑娘得了一场风寒,迁延不愈,终是丢了性命。 “负责?你可背着刑克之名,我不愿意被克死。” 司马翎噘嘴,“能不能别这样伤害我?我也会伤心的。” 呕,真是受不了,难道他不明白自己是个巨型物,在这儿卖什么乖呢?! 宝昕觉得没眼看,捂着脸:“把这披风扔掉,另寻件披风过来,遮住脸把我抱进去,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顾不得了。” 也是运气太差,竟然单枪匹马与褚氏对上,没看日子啊。 司马翎招来护卫,取来一件崭新的月白披风,小心地抱起宝昕,完全无重量嘛。 “九姑娘,你跟只小鸟似的,得多吃些。” 宝昕没好气:“是不是变成大象你就满意了?” 司马翎见过南蛮的大象,想了想,“若是大象,我也勉力可背。” 嗤!宝昕不想跟他说话了,她若变成大象,第一就是卷起他扔到荒岛上去,废话太多。 披风遮住了宝昕的脸,宝昕掀起一角看路,“到大雄宝殿的后院去。” 司马翎“诶”了一声,加快脚步:“九姑娘要躲到后面去吗?不想再与侯府的人遇见?其实习武之人接骨也是精通的,要不,让我试试?” “别,”宝昕连忙阻止:“你力气大,别一下把我的骨头给碎了,那才是一辈子的噩梦。” 刚绕到后面,迎面遇见惠明,最初他没看见披风下的宝昕,只是与司马翎点点头,正要离开,宝昕掀开披风叫他:“哎,大师,我刚才在藏经阁来着。” “原来是小施主,不敢当大师之称,小僧惠明。” “惠明大师。事情如何了?” “是,小僧带来翻查到的初建图纸,正要给施主送来。施主这是怎么了?” 宝昕长叹,“倒霉呗,腿撞树上,断了。” “请把姑娘放在游廊阶梯前,小僧替她接骨,小僧入寺前,家中曾是太医署的,有些家学。” 宝昕莫名信任惠明,至少比司马翎靠谱。 拍拍司马翎,由惠明将她接下来安置好,“姑娘忍一忍。” 惠明摸摸宝昕的小腿,嗯,还好,骨头没碎,只是错位。 “姑娘不是与那几位在一处吗?怎地好端端地伤了腿?” 听惠明好奇,宝昕气恼不已地简述了一下,敬佛节腿断算不算献身佛祖? “喀嚓,”一声轻响,惠明将其复位,原来,询问缘由,不过是分散宝昕的注意力,毕竟复位瞬间还是很痛的。 经过司马翎的同意,将披风撕裂,裹扎好:“事了再用药我寺续骨膏裹扎,半月可痊愈。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最关键的是要防着再次错位,变成陈旧伤,那就会不良于行。” 宝昕骇然,怒目瞪向司马翎,司马翎还不高兴呢,九姑娘竟是不相信他,信一个大和尚,虽然这个大和尚很年轻很好看,但是自己跟九姑娘的交情应该更深啊?! 想不通! 宝昕看司马翎漆黑如墨的脸,觉得可笑。 “拜托司马公子,抱我到后院找人。” 司马翎阴转晴,小心翼翼地将宝昕抱起来,惠明跟在身后,嘿嘿笑着,摇了摇头。 后院离正殿不远,宝昕不敢大声呼唤,只能小声地“嗤,嗤,彭信”这般叫着,彭信说过,他的功夫不错,细微声音也能分辨。 围墙处冒出两颗人头,吓了宝昕一跳,“小康小益?我的人呢?” 一转眼,彭信他们便立在了宝昕跟前,宝昕又被吓了一跳。 好吧,隔行如隔山,她再世为人,并不代表她的胆子就通天大。 “你们……算了,可有收获?” 袁旭眉头拧得紧:“奇怪,那股淡淡的火药味儿居然在井边,可井里不是有水吗?火药能用?” “你实地看过?”宝昕撇嘴,惠明上前拿出图纸:“我刚才找了一圈,没看见人,现在你们看看,也许会有帮助。” 这是釜底抽薪的最紧要一环,能不能大着胆子引蛇出洞,就看他们运气如何了。 宝昕点点头,接过图纸,坐在石阶上,彭信他们凑过来一起看,在图纸上找到大雄宝殿的位置,手指点向后院,“井若是修建之初就有,也算是古井了,平日你们都在用?” 惠明摇头:“至少,我来后从未听说过取水用大雄宝殿寺后的古井水。” 稍顿,“我听师兄提起过,因为战乱,古井的水被污染,敬佛节是绝对不可能用这水的。有一年大旱,附近佃农前来挑水浇地,都无人敢饮用此水,次年好像听说古井的水枯了。” 宝昕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念头转来转去,想不起曾经是否听说过慈恩寺的传闻。 “彭信,你下去探一探,若有水,估计火药没在这里。” 袁旭很着急:“可就这附近味儿最足。” “也许是因为离正殿近的原因。” 火药若不是在正殿内,就一定在附近,远了还怎么威胁皇帝? 何况皇帝带来的护卫和兵士不在少数。 井口没绳子,井壁是青石砌成,并不光滑,彭信这样的高手只要有力可借,很容易就能摸下去。 宝昕恨自己的腿伤了,不能到井口看看状况,彭信的动作很轻,无法让人猜测到底是安然到底,还是一路波折,或者…… 宝昕如热锅上的蚂蚁,真是坐立难安。 第180章 拖延时间 皇帝与方丈静坐于藏经阁,可心哪里静得下来! 稍不留神,就是再一次的血与火,寺庙会再次陷入毁灭危机。 “当年,若不是陛下来得及时,逆贼伏诛,我们这慈恩寺早就变成废墟了。” 曾经以为是清王谋逆,实则有人假清王之名,幸好被文嘉帝发现,才让东华国免了再次陷入战乱的可能。 “可清王一脉终究被流放,倒是冤枉。嫁到永定侯府的县主没了,清王一脉最后的血脉也没了。” “天道并非不公,或许清王还有子嗣在世也说不定,哪里流放就灭绝了清王一脉呢?!” “或许吧。” 其实皇帝也很迷惘,清王谋逆冤枉,可是,那时候清王的声望很高,要么谋逆,要么被上位者所忌,也难逃灭绝。 靖王倒是一直做得很好,临老却压不住私欲,不甘心,还是跳了出来。 知客僧再三来请,方丈一直拖延法会的时辰,此刻实在无法再拖延下去。 “走吧,车到山前,未必无路。” 皇帝与方丈相携而行,两人的心态都很好,说起藏经阁的经书,还会不时微笑。 老靖王秦步珏看他们逆光而来,眼睛不由眯了眯,现在可劲地高兴吧领悟吧,到了佛祖跟前,可就没这闲暇了。 抬头满脸恭敬地迎上前:“今日,我等都是佛祖的虔诚奴仆,大家可早就盼着方丈开始法会呢。” 皇帝微笑着,“既然如此,方丈大师先请。” 方丈虽然已经安排了护寺僧警戒,但是他不能打乱皇帝的部署,只能冒着毁灭寺庙的危险,从容地慈眉善目地踏进大殿,只希望能通过图纸找到有用的消息,尽快将隐患消弭。 刚要坐下,知客僧突然疾步而入:“禀方丈大师,象吉、圣环、龙狮居三个护寺村得到天子临寺的消息,出动了三条大金龙、七条小金龙,数条银龙和木龙,彩凤一只,醒狮二十头,前来山门前向天子致敬、为东华国祈福。” 皇帝心神微松,哈哈大笑:“好啊,我东华子民信奉佛祖,虔诚礼佛,才有我东华国的安泰,难得他们心诚,来年我东华国必然风调雨顺。我等出寺观看,等会儿再来细品方丈的讲经发挥。” 方丈唱喏:“阿弥陀佛,正该如此。陛下与民共庆,乃是百姓之福。” 皇帝扶着老太后走在中间,眼角余光一直打量满面笑容的秦步珏,还有侥幸希望是个误会,可看他突然与人交换颇含深意的目光,皇帝的心凉了。 他微笑着靠近太后,仿佛正在期待着寺庙前的欢庆活动,实际上却是将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太后,并将云犀珠塞进了太后手里。 太后慢吞吞地走着,笑盈盈地与皇帝站在山门前,慈霭地笑着,五十个提着花篮的彩衣少女跪了下来,山呼万岁,皇帝抬手:“平身。” 姑娘们起身,将花篮里的各色鲜花飞洒,跳起了天女散花舞,边上鼓乐齐奏,又站出来几十人表演一些民间杂戏。 太后的眼睛扫过秦步珏,微笑不变,轻叹:“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死心呢?现在老百姓的日子多好啊,他们为了私利,却要将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人凭什么为君?唉,哀家老了,只想过过清静日子,这也要被打破?” 皇帝替太后理了理鬓发:“母后很年轻,很精神呢。放心,这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回身看看兴致盎然的贵妃,看看不远处的皇子皇女儿孙辈,“这么多人的性命,不是他能取走的。母后啊,看来朕想要友爱兄弟,最后还是做不到了。” “你没错。你傻啊,你的命多金贵,竟然留下冒险,打小就告诉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哼,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是,母后说的都对。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为人祖、为人君,看哪一条也不能逃之夭夭狼狈而去。” “这珠子是什么意思?” 皇帝轻轻地将宝昕的说辞告诉太后,太后笑了,这小丫头还真是可爱。 “太后突然消失,就不诡异了?” 秦步珏看着他们母子说笑正欢,低头冷笑,抬头又如一副弥勒像。 他们没有防备,那就是太妃的事并没传开,这样他就放心了。 太后摇头:“装老实装了一辈子,怎么现在不装了?有什么原因吗?” “想来,总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倒是难为了靖王太妃,啧,若不是她传递消息,今天的事不好说。” 面对对方的玉石俱焚,估计皇帝只能退让,一旦退让,再想夺回,那就是又一次的血雨腥风。 这三个护寺村来得好,来得妙,再次拖延了时间,争取了时间,佛祖佑护,今日必然要让他露出本来面目。 彭信入了井就没消息,袁旭抬眼看宝昕,宝昕点头,他也轻悄悄地下了井。 小康小益对视,有护寺僧惠明在外接应,他们也该进去,万一有事,多个臂助。 司马翎此刻才弄清楚来龙去脉,脸色大变:“还好今日我父亲未来,本来靖王爷前日还上门来着,想要我父亲来寺里协助寺内安全。” 宝昕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他们家与靖王府交情不浅,稍不注意被牵连,也不奇怪。 惠明在井边一直盯着,又趴下细听,“好像有动静。” 习武之人听别人比试,就会觉得手痒。 “我也下去看看,到时候也能给方丈大师一个交代。” 司马翎自觉地走到井边,他现在得担起接应之责。 山门前刚表演完,又有罗汉寺、同兴寺、归来寺、宝禅寺派出的使者,前来慈恩寺参与功德法会。 方丈大师眉头抬得高高的,好半晌才放下,这可真是第一遭啊,好像他们这些寺庙关系多好似的。 多年前,在位的帝君爱去宝禅寺时,他们那副神秘的样子,这些寺庙派去的与会者,可是连门都不许进的。 想起当前寺庙的危机,方丈又很无奈,靖王府谋逆,怎么就选了他们慈恩寺呢? 慈铭,逮住他绝不轻饶。 一小沙弥凑近方丈耳边轻语,方丈脸色变了变,很快沉寂下来。 慈铭出卖本寺,却没得到好,此刻已经是归了天,真正圆满了。 归天?想得美,必然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方丈觉得自己犯了嗔戒,低头诵佛,终于平静下来。 既然各寺庙来了几十人,方丈大师当即宣布,入大雄宝殿的人必须减少,其余人等在外与会,也是一样。 “咚咚咚,”慈恩寺的百年古钟被敲响,点选了许多妇人孩子留在外面,然后,方丈大师谦让着皇帝,一起进了大殿。 秦步珏看着大雄宝殿前面的空地站了不少皇子皇孙,脸色沉了沉,与靖王对视一眼,靖王离开,秦步珏冷哼:先对付大的,小的慢慢来。 方丈已经开始讲经,秦步珏盘坐在地,头望着屋梁,心如热油在滚。 这个天下,秦氏族人有能耐均可掌,凭什么就该他秦步琛高高在上? 当年,不过棋差一招,谋划多年,总算等到这个时候。 “好啦,你这老秃驴啰里啰嗦讲的什么?你怎么不讲讲‘风水轮流转,今日到我家’的好事?” 老靖王秦步珏倏地站起身来,将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脊背,骂着方丈,眼睛却与皇帝对峙。 “老三,你做什么?今日是敬佛节,你敢放肆?”太后中气十足地喝骂他,秦步珏笑了。 “敬佛节?对啊,佛乐、花香,不就是送我登上高位的好日子么?你凶什么,你要记住,你可不是生我的亲娘。” “你……” “母后,不必与这样宵小计较,气着自己不划算。” “狂,你就慢慢狂!砰,等会儿一声巨响,所有的人都得上天陪佛祖去。” 秦步珏两手张开,好像手里抱着正在燃放的烟火。 “秦步珏,你敢!” “不敢?我早就布置下了,此刻大家就站在火药堆上,你还说我不敢?老子什么都敢!” 秦步珏揪下腰间玉佩砸在地上,一批穿盔戴甲的兵士冲了进了,将大殿里的人团团围住,而围住皇帝与太后的人成倍。 第181章 孽畜 秦步珏大逆不道的话,引得众人又气又怒,想到火药被引燃大雄宝殿会陷入熊熊火海,殿内胆小的妇人尖叫起来,顾及面子的文官瑟缩着,希望能不露声色地逃出生天。 一名正三品的大臣自诩忠肝义胆,指着围在身边的兵士大骂,兵士恼怒,也不回嘴,抬手一剑深深地扎进了他瘦削的胸膛。 “啊!”花白的胡须被殷红浸染,他倒在血泊中,两眼不甘地望着佛像,慢慢失去了神采。 “老爷!” 妇人哭喊着冲过去,抓挠着兵士,想抢了兵士滴血的剑,兵士抬脚踹飞,妇人撞在廊柱上,口鼻出血,动弹了几下,也没了气息。 大殿内安静了瞬间,可很快,更深的恐惧揪住了所有人的心,连见过血腥的贵妃娘娘也不由颤栗,暗自在人群中搜索庞家人,她觉得,只有娘家人才会在关键时候不弃不离,才会帮她的儿子一把。 庞维翀不是今日领了差事吗?此刻为何看不见他的身影? 贵妃娘娘轻叹,那小子,还是太过轻浮,担不起重任。 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永定侯府的人以褚氏为中心,挤成一团。 上午还好好的,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早知如此,不如午间就离开。 众人看向宁宝祺,先前点选留在殿外的人,宁宝祺他们主动放弃,现在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靖王府的事,她知道否? 褚氏一双利眼反复扫过宁宝祺,看她脸色苍白,算是相信她并不知情。 褚氏也有一点侥幸,若是靖王府成事,宝祺可就是太孙妃,那是一步登天了。 所以,她没有开口斥责宝祺,与江恩侯府的人站到一处,等待逃生的机会,或者等待帝位的交替。 皇帝被靖王府的倒行逆施气得发抖,暗自侥幸,太子临行身子不适未来,否则,定会被推到前面威胁于他,平添许多麻烦。 太子聪颖,可惜身子太弱,倒是阿摩……想起与阿摩并肩作战时的畅快,陛下才发现,自己想这个孙子了。 “秦步珏,你住手!你倒行逆施,谋害良臣,如何得民心?如何得臣心?如何让天下顺服?” 秦步珏无所谓地理了理袍袖:“无妨,改朝换代,用血与火铸就新朝,略施恩德,就能让天下顺服,历朝皆是。” 太后转身坐到椅子上,被清修减弱的凤威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纵然年届八十,可武将后裔总比常人彪悍。 “呵,好大的口气!你说说,怎么就觉得这皇位该是你的了?” 秦步珏不耐地看着太后镇定的模样,眼角抽了抽。 其实太后于他而言,还是很有威压的,毕竟那是曾经抚育教导过他的人,也是他曾经诚心叫过多年母后的人。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是那个自称伺候过生母的宫女找到他,后来成为他的管事姑姑的时候? 凭心而论,太后不曾害过他,可是,他跪了那么多年,是不是也该成为那个接受跪拜的人? 能够坐着俯视众生,凭什么要跪着仰视他人?还是仰视他同父的兄弟! 笑话! “同是先帝之子,我比秦步琛年长,不是说咱东华国早就没了必传嫡长的规矩吗?为什么要传他不传我?一定是你……高高在上的曾经的皇后娘娘,在先帝耳边说了什么。” 太后轻嗤:“无能为君,还用哀家说什么?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当然,我为什么不能看得起自己?既然要为君,既然要上位,我自己若看不上自己,还如何掌这天下?说来好笑,当年,你还让我误会我是中宫嫡亲的孩子,与秦步琛是嫡亲的兄弟,若不是宫内老人告诉我实情,我还认贼做母呢。” 太后大怒,很快收敛了情绪,手轻轻拍着檀木的椅子扶手,这是来了慈恩寺后,她常用也爱用的。 “是啊,别说你,其实我才是最后悔的。你那生母,不过是我当初带进宫的陪嫁侍婢,藏得深呐,看起来忠心又老实,跟你现在一模一样,可一转眼,就不要脸地爬了龙床。” 秦步珏被太后不给面子地点出了出身,脸色更黑了,“那又怎样?在宫内,比的不是出身,而是谁先生子得宠,谁就有机会掌天下。啊,对了,我明白了,难怪你主动将我养在中宫,不过是为了巩固你的后位罢了。这么说来,你最该感谢的,应该是我。” “生母去得可疑,莫非你去母留子?狠毒的太后啊!难怪,难怪会在慈恩寺清修,那是赎罪吧?!” “呸!你生母难产,苦苦哀求于哀家,可怜她而已。哀家错了,哀家后悔了,这是养虎为患啊!不对,你算什么虎?狼子野心,不过恶狼,又丑又凶恶的狼。” “你!” “秦步珏,少废话,说吧,你有什么要求?朕不能让这一屋子的人被你伤害。当然,若你此时回头,朕既往不咎。” 皇帝看太后生气,心如火焚,可小丫头他们还没传来消息,他要沉住气。 幸好,秦步珏没沉住气,终是露出了本来面目,若今日逃过一劫,也不必终日防贼了。 “现在知道问我了?要求很简单,只要满足我,我就放了这些人。毕竟新朝也是要用人的嘛。你立即写下禅位诏书,就可以了。你看,我多好说话,要你办的事多简单!至少没要求你亲自杀掉太后,杀掉儿孙,我太善良了。” 秦步珏自我感觉良好,一边说,一边为自己喝彩,拍起了手。 屋子里响起喝骂声,一个个被秦步珏的无耻怄得想吐,人怎能如此无耻! “嘘!”秦步珏从身边兵士手里接过一把刀,猛地劈向一名黑瘦的臣子,那是礼部侍郎刘宣。 “礼部、翰林院的人,就是讨厌,酸不拉唧的,都给我住口。你们是不是忘了,老子也打过仗杀过人的?!从现在开始,给你们机会,有功者新朝定有嘉奖。很简单,比让他秦步琛写退位的诏书简单,你们只需要闭嘴。对对对,就这样,新朝建立,有功者赏官赏爵,人人有份。” 他得意地转了一圈,哈哈大笑:“看吧,利益就能拉拢人心,不难。来人,伺候我们的皇帝陛下写下诏书。嗯,很快就是废帝了。” “孽畜!”太后轻啐,“与你那生母一般低贱!” 第182章 找到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很重,一听就是穿了重盔,乃是武官。 “王爷,办好了吗?” “嗯?”秦步珏挑眼看向来人,皇帝也看向来人,大喊:“武将军,快,朕令你立即拿下秦步珏。” “啧,秦步琛,你急糊涂了吗?你没听见他进来叫的是我吗?武为慎是本王的人,很多年前就是。哦,对了,很快我就是‘朕’了。” “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为慎很是机灵,赶紧行礼叫陛下,秦步珏高兴地大笑:“平身,爱卿平身。” “无耻!” 太后冷嗤,这时还真想用上云犀珠,离开这里眼睛舒服。 可是,皇儿不愿独自逃生,身为母亲,自然不能弃了孩子。 “太后,你总是坐不住,爱跳出来‘吡吡吡’,怎么老了就记不得女子该贞静了?无耻么?别急,会有更无耻的事等着你的。其实,算是好事。听说啊,女人缺了男人就老得快,太后守寡多年,朕登基后,一定为太后选定夫婿,太后还能老树开花,重绽芳华,让人期待啊,哈哈哈哈。” “你……你你你……”太后伸手指着他,一时气迷,晕了过去。 “母后!” 皇帝眼中酸涩,娘的,东郊军营居然被靖王掌控,他的四卫是干什么吃的? 小康小益帮着那丫头寻找火药,可办事效率太低,怎么还没消息? 母亲受辱,哪个孩子能忍? 太后悄悄捏了捏皇帝的手,罢了,先假寐一番,免得那兔崽子拿她刺激皇帝。 她完全相信儿子,一定能把事情很好地解决掉。 不能解决,也定不会让秦步珏轻易得了这天下,太后是白当的? 看太后无事,皇帝放了心,他的母后从来都是出人意表,秦步珏的污言秽语没打击到母亲,居然装晕不给秦步珏机会继续侮辱,这份耐性也是没谁了。 为人子,为人君,皇帝都不能等死等辱。 他红了眼起身,瞪着秦步珏一步步走近:“母后对你有养育之恩,否则你早就是早夭的皇子之一,你凭什么对她不敬?太后也是你的嫡母,你罔顾人伦污言秽语,就算做了天子,也会被天下人耻笑。” 无论哪个国家,无论信奉什么,起码的人伦道德是要讲的,尊嫡母是孝,友爱兄弟是情,无情不孝,迟早会被推翻。 秦步珏被扣上“大不孝”的罪名,心底很是不虞,还没反击,已经悄然走到他附近的皇帝一拳砸了过去:“当日看在同属中宫的份上,对你多有照顾,原来是朕错了,就该如你所想,灭杀了你再来收拢人心。” 秦步珏被一拳砸在嘴角,流出血来,他“呸”了一口,挥拳反击,两个老家伙打在了一处。 兵士犹豫着想上前帮忙,臣子阻拦:“人家兄弟间的事,你们就别管了,争位是国事,打架是家事。” 武将军也犹豫了片刻,皇帝的威压还是挺大的,若不是肯定今日皇帝必然会被胁退位,他也不敢弃了前程将自己站在秦步珏阵营摆明。 太后偷偷虚着眼睛看他们打架,打得好,她的儿子自小打架就没输过,特别是与秦步珏打架。 小孩子嘛,虽然同在中宫,可是也要面对各种争斗,比如争吃、争宠,各种争。 秦步琛是皇后嫡子,皇后又是武将之女,哪里会放过偷偷磋磨儿子的机会,所以,秦步琛会走路就会打架,逢架必赢,没人清楚原因。 秦步珏早年虽然习武,可近年更多的用在算计上,他要投入大量时间积累人脉,经营各地的势力。 为君,脑子比不过;为将,又打不过秦步琛,让他很是恼火。 退后好几步,他沉住气:“你果真要打?这么些人的性命你不顾了?躺着的臣子,你也无视他们?” 秦步琛咬牙,打一架心情松快许多。 “你如何保证你说的话能作数?” “不能保证,但是我不会让我将来的臣子白白牺牲。” 皇帝呼出一口气,转身又走回太后身边,与方丈对视,方丈皱眉,摇了摇头,皇帝很焦灼。 “武为慎,你可真行!朕信重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朕,回报东华国的臣民的?”皇帝回头找武为慎的麻烦,希望能再拖一拖时间。 武为慎拱手:“良禽择木而栖,为臣者自然选强者。” “当日夜袭,东郊是不是有你布下的陷阱?” 武为慎哈哈大笑:“不愧为君上,这也能联想到。不错,当日让虎头湾的人不断消耗你们的体力,封闭城门,你们只能过流云河择东郊而入,而东郊城门历来由我等亲信把守,当日是打算让你们成为虎头湾的肥料的。” 皇帝冷哼,“所以,你们用船运走了车马和尸体,然后再虎头湾焚毁,难怪会毫无痕迹。” “侥幸,也是天公作美。” “错,是天公没有成人之美,才让朕有机会遣人挑了你们辛苦建立的营地。” 武为慎脸色变了变,“陛下的确英明,只是,陛下真以为我们建立的营地就这么一处?狡兔还三窟呢。” 皇帝冷哼,背着手昂着头,“东郊军营你并未全部掌握,今日带出来的人不过十之三四,秦步珏,你们也不行嘛。” “人不在多,听话就好,我们这不是就快达到目的了吗?!” 且不说大殿内剑拔弩张,却说宝昕与司马翎,焦急地等在古井附近,急得快拔光头发了。 “怎么就没一个人上来?给点信号也成啊!” “你别急,战事紧急之时,无人会顾及发信号一事,完全得靠自己去分辨。我已经让护卫发出信号告诉我爹他们,若能救援及时,火药找不到也没关系。” “你倒是很镇定。” “说到打仗,自然是我比你懂。大殿那边也许很艰难,可是这边只要有进展,那边就如同大火遇上水,嗞儿,灭了。” “嗤!” “你爹爹,就是司马大将军,没跟靖王府一条线?辽东可是一直由靖王主管的。”宝昕试探。 “放心吧。大是大非当前,我们司马府不会支持他的,这个不用问我爹,我就能保证。” 她扶着廊柱起身,跳到井边,黑幽幽的古井她勉强能看几尺远。 “天呐,这得多深啊?他们会不会跌落深井了?” “不会,东西找到了。” 彭信倏地冒出头来,吓得宝昕差点没跌坐在地。 第183章 先行离开 彭信一撑井沿跳了出来,笑嘻嘻的,脸上还有些许泥土和黑灰色的不明细尘。 宝昕大喜,递给他手帕,“快擦一擦。你是说,找到火药了?” 彭信摆手,不接手帕:“马上还得下去。先前我顺着井壁而下,发现井壁靠左的青苔完全没了,应该是人为的。留了心,很容易发现目标,在古井下几丈处有一个幽深的黑洞,挺深挺阔的,可直身而进。里面有石阶,顺梯而上,直行一段路,竟有二十来人守着。” “我正犹豫着是否先退出来,小康小益赶到了,我们商量好,直接冲杀过去,惠明大师的加入,让我们很快就结束了争斗。” 宝昕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可太好了。莫非井水下降,正是因为黑洞排水?” “并非如此。出来后,我在四周查看了一番,原来有两扇精巧石门,石门上的青苔却是早就枯干,想来,井水下降并非近日的事。” 宝昕点头,无论皇宫还是古寺,总有他们的秘密,而其中的掌握者都是口耳相传。慈恩寺断了这古井的秘密交接,应该与寺内突发紧急状况,或者某位方丈突然离世有关。 “黑洞内能视物?” “习武之人,目力本就非一般人能比。而且,洞内每隔两米就有萤火之光,仿佛袁旭说过的地下墓葬,所燃烧的油料能延续好几百年。” 呃,盗墓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见识广。 “现在想问问九姑娘,那些火药怎么处理?扔掉吗?现在人手有限,搬出井来不太可能。” 宝昕点头:“不用搬出来,就地处理吧,将危险尽快消弭最重要。如何扔?” “古井有水,应该是连通了地下河,水位变浅,并不妨碍浸湿火药。” “有道理。一定要仔细检查是否有连通大殿和黑洞的暗道,以免不留神让人漏下火油,前功尽弃。” “司马翎,拜托你一炷香之后到大殿去,偷偷通知方丈大师或者太后或者皇帝陛下,那时候,火药的威胁应该算是解除了。” 宝昕把求证的目光转向彭信,彭信点头,司马翎赞同:“我也下去帮帮忙,我的力气大。” “也好,不要误了时间,否则,大殿内会很艰难。” 司马翎拱手,抢先扶壁而下,宝昕不放心地看了看,司马翎的功夫还是很好的,这才放了心。 “彭信,记得提醒一下,他是个大大咧咧的。” “知道了。姑娘先找个地方回避一下,免得被人发现,你现在行动不便。” “谨慎些,仔细些。” 看他们都下了井,宝昕总算松了一口气,的确要躲,可她能躲哪儿去? 前面的嘈杂声,就算她没功夫也听见了,可不敢去冒险。 四下看看,想了想,她决定扶着廊柱跳到藏经阁去,至少那里清静无人。 唉,悲惨呐,伤残人士一切自理,连最后的结果都不能看到,感觉白白辛苦一趟。 不,不对,最初的功臣,是靖王太妃。 少时夫妻老时伴,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夫婿想夺取天下,天真的太妃无法接受,她的痛苦无人能体会。 不知道太妃现在如何?但愿她能坚强些,好好地活下去,千万别如梦中那般做傻事。 “我跳,我跳跳跳,希望能快些解决,就能回去探望太妃,劝说一二,人一辈子,未必需要与夫婿同行到终点。” 若是其他人,宝昕也懒得费神,可与太妃之间的交往,只能说是缘分,倾盖如故,大概如是。 爱梅成痴者,灵魂如梅,会偏执地要求自己纯净馨香。 天呐,还有多远啊?跳得宝昕大汗淋漓,右腿也麻了,可路好像没见缩短。 若大殿矛盾激化,会不会有人冲杀出来发现她,然后“喀嚓”,先解决了她? 佛祖保佑,太夫人保佑啊! “嘘,嘘嘘,妹妹,这里。” 宝昕突然听见仿佛哥哥的呼唤声,四下张望,“哥哥?” 允知从房檐上跳下来,“是我。” 宝昕突然觉得委屈,又有些欣喜,刚才听见哥哥的声音,真是仿若天籁之音。 “你去哪儿了?你跟爹爹去找祖父,找到江南去了吗?我都快急死了。” 允知心疼地扶她坐下:“放心,去江南一定带上你。我们找祖父找了好久,可找到祖父竟然不知道皇帝在哪儿,侍卫也不肯泄露皇帝的行踪,无奈之下,联合庞太师做了些事。靖王真的发动了,还不知道我们的布置有用无用。” “哥哥,彭信他们已经找到火药,最大的威胁解除后,靖王府的兵力是比不过陛下的。我们去藏经阁,那里没人。” 允知背上宝昕,行正行远护卫在后,一起往藏经阁去了。 寺内发生大事,慈恩寺的大门被东郊军营的兵士控制,寺内诸人各行其是,藏经阁空空荡荡的,门倒是虚掩着。 在宝昕的指引下,允知带着宝昕上了二楼,放下她,定定地看着她的腿:“说吧,你怎么了?不是彭信护着你进来的吗?他的能耐可是你一再夸奖的。” “哥哥!” 宝昕知道哥哥不服气,虽然他的确打不过彭信,可自家妹妹总把彭信的能耐挂在嘴边夸上天,哪个哥哥都不会高兴。 “我的腿与彭信无关。彭信被我差遣,侯夫人发现了我,她让沈妈妈带人押我回府,打算在路上制造意外。若非司马翎巧遇出手,可能,哥哥得在某处悬崖底下找我了。” 允知一时无话,两手握拳,一张脸漆黑如墨,半晌才道:“死贼妇!” “不对啊,既然司马翎救了你,为什么你的腿……” 宝昕摊手“唉”了一声,“他一时失手,我也无可奈何!” 允知咬牙,那个傻小子,真的是让人无语。 “沈妈妈他们人呢?” “被司马家的护卫押下了。” “回头再算账。这样吧,我先送你走,你待在这里于事无补,反而会成为贼人胁迫我们的把柄。” 宝昕噘嘴,道理她懂,可说出来怎么这么怪呢?这是嫌弃她累赘? “好吧。” “行正记路最在行。到罗汉寺与娘汇合,别回西偏院,直接到宜居巷,等我们来接。” “知道了。” “不必牵挂我们,不必将这里的详情告诉娘,平白让她忧心,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 宝昕点头,流下眼泪:“哥哥,请务必保重。我们是一家人,谁的性命也比不上你和爹爹,请你们为了娘亲、为了我们,安全回家。” 第184章 又爱又恨 行正将宝昕送到罗汉寺,香菱正在寺外等候,行正不曾久留,将宝昕交给香菱就赶回慈恩寺去了。 “姑娘,你们走得太快了,奴婢都不知道上哪儿追去。” 香菱有些恨自己无用武之地,她的身手还行,可与彭信他们比起来,真的不够看。 “从山上走,全是想都想不到的悬崖绝壁,功夫不到家会很吃力。行正他们送我回来,若不是与行远配合着,也会很艰难的。” “还是奴婢的功夫不济,不能帮上姑娘。” 香菱蹲身背起宝昕,宝昕问她:“我娘……没怪我吧?” 香菱脚下微顿,夫人关心姑娘,怎么会不责怪呢? “好了,我明白了,可是我也没办法,传个信而已。” 香菱没再说话,九姑娘也是心大,传个信就把腿伤了,还要怎么滴? 路上遇见冉姑娘,带着一个与宝昕差不多大的男孩,看见他们很是诧异。 “九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贪玩伤了?” 他们不知道宝昕他们离开过罗汉寺,只以为没看见她必然是独自出去玩了。 庙会结束,可外面街市可热闹了,离寺又不远,若非她是大姑娘得端着些,她也还想玩来着。 宝昕冷笑,这个冉姑娘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呢?第一次见面就说话带刺,真没劲。 “劳冉姐姐关心,只是不小心走路扭伤,无碍的。” 拍拍香菱,香菱加快脚步离开,宝昕远远地还听见冉姑娘哼哼着说了句“没礼貌”,宝昕决定,这样的人不跟她来往。 就算是爹爹的上官家眷,也不理。 王氏早得了尤妈妈的传信,等在禅房门口,看香菱将宝昕背进来,没哭也没责骂宝昕,只是回身坐下,定定地看着宝昕。 她实在不理解,就算再能耐,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娃子,怎么就主意那么大,掺和着朝廷大事! 脸上疤痕未消,现在还伤了腿,姑娘家家的,到底要把自己作践到什么程度才罢休? 宝昕被香菱放在禅床上,看着躺在禅床上睡得香香的小猪,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 “瑾儿,你对不起娘。” 王氏的声音清冷,可话音里的颤抖和寒意,让宝昕愧疚。 “娘!” 宝昕很无措,她的初心并非去冒险去立功,她只是希望侍女不白死,太妃不白托付。 当然,现在结果还没出来,是否白辛苦也未可知。 “娘生你养你,不是要你来撑起这片天,若什么都依靠你,娘和爹还有什么用?你让爹娘何以自处?爹娘就这般不得你心,不值得你交付所有的信任,而要事事让你去冒险?” 宝玥走进来,静静地立在王氏身边,这个妹妹主意大,屡劝不听,她很担心,不知道将来会不黑捅什么大漏子。 “娘,不是这样的。今日这事,女儿只是传信而已,并非……” “你不必辩解,就算你顾及你与太妃的交情,可这是你能解决的吗?你爹爹、哥哥就那般不济?瑾儿,我真的看不懂你。危机不是要我们不顾一切去舍弃,而是知道危机,我们要用尽一切方法去珍惜啊!” 宝昕有些迷糊,咬着唇很是不解。 她错了吗? 她没想过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她没那本事,也没那野心,只是因为太妃的托付,侍女的热血,总得将消息送到不是? 事情的发展的确有些超出她的想象,她的初衷真的不是这样。 朝代更迭,她早就知道,她没想过要插手,也没想过不断去影响去改变,她没那能耐,她不是佛祖。 “娘,女儿错了。”宝昕低头认错,她的确有很多事考虑得不够周到。 想一想,万一事败,靖王府清算,首当其冲的除了皇帝,想坏事的他们也是其一。 王氏看着软糯的小女儿,心软了,暗自抹了一把泪,“你们说走就走,小猪哭闹起来,要找你,要找他哥哥玩,好不容易才哄着睡了,你看,眼睫上还有泪滴呢。庞维翀也赶去了慈恩寺,我让他带上王管事他们一行帮忙,毕竟,他的亲人都在那里。” “嗯。” “瑾儿,你的腿只是伤了,还是……” 王氏不敢想,惟恐听见最可怕的消息。 “娘,瑾儿无事,只是错位,寺内大师已经复位。” “疼吗?是靖王府的人伤了你?” 宝昕摇头,将遇见褚氏的前后细细说来,司马翎控制不好力气失手将自己砸到树干上的事没讲,王氏听了,一张脸阴沉得快要下雨一般。 宝玥摇了摇王氏:“娘,都过去了,您别生气,我们想想办法,为妹妹出口气。” “娘,分家吧。大伯父承爵,我们也不稀罕沾侯府的光,弟弟还小,老被人盯着也是麻烦,分了家,我们自去过安生日子。” 王氏脸色缓了缓:“好,这次我一定要大闹一场。” 冉夫人遣人来问,天色已晚,是否一起回城? “一起走吧。若是将来靖王府成事,清算起来,我们也能有证人。” 宝昕好笑,娘这是做好了投靠新朝的准备? 虽然宝昕没见过皇帝,可现在东华国的状况,她不认为有换皇帝的必要。 别说靖王府,就是太子,有其名而无功绩,现在得天下也得不了民心。 香菱依然背着宝昕,香芸在一旁帮忙,与冉夫人他们点点头,便推说腿疼,将腿放在香芸身上,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 她已经尽力,希望老爷子能尽快知会陛下做好安排,希望皇帝够强硬能与靖王府多周旋一阵,只要等到司马翎报消息,文嘉朝便能稳赢。 临洛城不会乱,文嘉天下也不会换。 宝昕真心希望,几年换几位皇帝的事,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每一次帝位之争,必然会经历一番血洗,庶民百姓哪里受得住?! 或许在他人眼中,她逞能,她管了闲事,可她不悔。 唉,也许阿摩哥哥在这里的话,能理解她吧?! 一去就是几年,人在外,却不忘给她送这样那样的好东西,冬日里总是将他的份例送来,惟恐她冻着,究竟是她欠了阿摩哥哥的恩情,还是阿摩哥哥欠了她的恩情? 这可真是一笔糊涂账。 宝昕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得好好想想,除了钱财,应该做些什么送到边关,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不可能她只接受不付出。 第185章 姐弟情 马车进了临洛城,王氏与冉夫人寒暄几句,带着孩子们转道去了宜居巷。 香菱探出头去:“夫人,姑娘还在沉睡,叫不醒。” 王氏点头:“让她睡吧,今日她也很累,而且受了伤,休息好了有助于腿伤恢复。尤妈妈,让厨房从现在起一直熬大骨汤,但凡给九姑娘做菜,必得先让她喝碗大骨汤。” 为了不惊醒宝昕,不让她的伤腿伤上加伤,王氏让苏管事叫来几名壮实的仆妇,用藤制春凳将宝昕抬进了屋,又想让人去请太医,苏管事有些担心地暂时拦住了她。 “夫人,现在局势不明,能不能别在京城请太医,如您刚才所讲,若被靖王府清算,姑娘的伤腿必是疑点之一。” 姑娘可是为了太妃出面送消息的,谁敢保证靖王府不会迁怒?不管他们是否成事,都能找到理由寻姑娘的不是。 “那也得看看腿伤吧?万一治疗不及时,瘸了或者废了,瑾儿这一辈子可怎么过?你也知道,她下颌的疤痕还没消呢。” 苏管事自然知道,毕竟他们可是夫人从江南带过来,说是心腹也是可以的。 “夫人,您忘记了?九姑娘曾经请过擅长医治外伤的张大夫替彭护卫疗伤,姑娘说张大夫名气不大,但本事是实打实的。内外兼修,又以外伤最是拿手。” “对对对,你不说我还忘了,也是在侯府便宜惯了,做什么都想找太医,其实太医真的尽心有本事的,不过那么几个。赶紧地,让人去请张大夫过来,厚赏。” 王氏放下心来,彭信当日那般,又是伤又是毒的,现在毫发无损。 还有图师傅的儿子,现在能重新站起来再次备考,那也都是张大夫悉心调养之功。 张大夫一定能治好瑾儿。 严格说起来,这些功德都是瑾儿的,若无那份善心,图家会垮会散,彭信活不下来,老天爷就是看在这份善心的份上,也不能让她的瑾儿雪上加霜。 王氏放下心来,看小猪醒了,让奶娘带他到院子里走一走,晚点就能吃饭。 小猪听说宝昕回来了,不愿意去院子里,闹着要去看姐姐,他得问问为什么扔下他独自出去玩了?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爹娘和姐姐可都常念叨,二姐姐是最喜欢他最期待他的。 走进宝昕安睡的屋子,看宝昕睡得很沉,小猪推了推她,没反应,发现香芸他们小心护着二姐姐的腿,他好奇地凑过去看。 “香芸,姐姐的腿怎么了?怕冷吗?” 香芸摇头:“小公子,九姑娘腿伤了,奴婢看护着,免得她睡迷了乱动,一会儿得痛。” 小猪开始瘪嘴,他想起有一次他动了哥哥的刀,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指,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今生他不想再经历。 姐姐笑话他,说他是夸大了疼痛感,说他不勇敢,可是,真的很痛啊,他已经很努力地忍了,那眼泪自己却不停地往外奔涌。 “小公子哭什么呢?姑娘不是故意丢下你不陪你玩的,你别难过,好吗?让香菱送你去夫人那里,一会儿得吃饭了。” 小猪抽泣起来,姐姐肯定很痛。 “我不吃饭,我要陪姐姐吃。” 端了矮凳坐在床边,小猪轻轻地替宝昕的腿呼呼,他受伤的时候娘亲和姐姐替他呼呼,凉凉的,真的减轻了疼痛感,现在他替姐姐呼呼,姐姐一定也会舒服。 “香芸,你看,姐姐在笑。” 香芸看了看宝昕似笑非笑的脸,应和道:“是啊,一定是姑娘感觉到小公子的关心,姑娘很开心呢。” “真哒?”小猪开心地边流口水边呵呵笑:“太好了。可是姐姐为什么还不醒?小猪都饿了。” 宝玥走了进来,看见弟弟一副眼巴巴的模样,掩嘴笑:“小猪,姐姐带你去吃饭。” “不要。” “吃饱了,才有力气陪你二姐姐哦。” “小公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替姑娘呼呼。” 小猪抓抓脸,好吧,他不是忍不住饥饿,而是要去补充力气。 香芸、香菱羡慕地看着他们姐弟离开的背影,一家子姐妹能互相关爱,那是种幸福。 “这辈子,我没有亲人姐妹缘,可是又姑娘这般疼惜奴仆的主子,也是我的福分。” 香芸一心为主,得到的回报也是巨大的,她能感觉到。 “姑娘其实很累。秦公子有两年没回来了吧?姑娘一直说,最让她回味的守岁,是与她的阿摩哥哥一起守着野梅,看它慢慢绽放的日子。” 张大夫很快被接来,仔细看过宝昕的伤,“只是错位,复位做得非常好,手法老到。在下替九姑娘敷些药膏帮助痊愈。夫人放心,姑娘的腿伤不会发生您担心的事。” “劳烦张大夫,这孩子,就没有省心的时候。” “多炖些骨头汤给姑娘喝,不是说嘛,以形补形,呵呵。” “早就安排下了。张大夫近日还是减少出诊的时间,其他的,到时候再通知你。” 张大夫愕然,抬头看着王氏,王氏点头,张大夫感激地点头:“明白了,谢谢夫人。姑娘晚间或许会起热,在下先备下药,起热就喝,喝上两剂定好。切记清淡饮食,忌口。” “不是说腿伤无碍吗?为何会起热?” “在下看姑娘脉象,有惊栗之象。恐由心生,宜安其神,先服定志丸加犀角、龙齿,安神。腿骨错位,仍是伤患,伤痛之下,两重病因,下半夜会起热。” 恐由心生? 王氏笑了,却眼中有泪,这傻孩子,还知道怕么?还以为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呢! “明白了,今晚会安排人值守的。” 让苏管事送张大夫出去,怜惜地将宝昕搂住,这孩子,给自己肩上压的责任太重,又懂事得让人心疼,让人恨。 “乖啊,有爹有娘,瑾儿就放心吧,爹娘会护你们安然长大的。” 小猪和宝玥很快用了晚膳,一起来陪着宝昕。 宝昕沉睡,宝玥给小猪讲故事,她随口瞎编的,只要能哄住弟弟就成。 王氏叫了苏管事到议事的花厅,再次将宝昕所讲的慈恩寺状况仔细告诉苏管事。 “大概就是这些情况。瑾儿已经插脚进去,而七爷父子现在仍然还在慈恩寺生死不明,我们得做些打算,不能被动等死。” “夫人的意思是?” “我不喜欢乱世,更不喜欢让我的家人在即将混乱的京城冒险。” “可是,也许靖王府成不了事。” “我不想把希望寄托在‘可能’二字上,咱得做两手准备。” 第186章 似梦非梦 王氏不放心,睡到夜半起身,去看宝昕,果然已经起了热,滚烫滚烫地,一张小脸通红,嘴唇干得裂开了,浸出了血丝。 “夫人,已经喂了药。” 香芸值下半夜,拿温水擦拭着宝昕的额头,她有预感,姑娘的热度能很快降下来。 孩子们从小到大总会生病的,发烧起热,那可不是少见的,王氏很有经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宝昕这副模样,她的心拧成了一团,酸得软哒哒的。 “傻孩子。” “夫人,您去歇息吧,家里这么多事都得您拿主意,可不能熬夜。” “没事,我就求坐会儿。明日让人回府拿些衣物过来,就算七爷他们很快回来,瑾儿也得换洗,退热会出汗的。” 这里没存放他们日常用品,本就是临时起意暂时落脚,让人回去拿东西,也能顺便打探消息。 王氏既忧心宝昕,又担心宁世昀他们父子,睡一阵醒一阵梦一阵的,忐忑不安。 按说,慈恩寺现在胜负已分,可为什么他们父子还没回转呢?莫非,有另外的转折? 宝昕昏昏沉沉,她竟然明白,自己起了高热。 恍惚间,来到一处陌生的屋子。 这是一处卧室,里外两间:外间不过一桌四椅,靠窗有书案,有书架,摆放了各种各类的书籍。 内间么? 宝昕刚这么想着,就自动走进了里间卧室,却是很简洁明净的大屋子。 大大的床,轻盈的床帐,看不清是否有人安眠。 奇怪,为什么会走进不属于自己的卧房呢? 这是梦,梦里腿上无伤,梦里也没有忧愁,就算走进他人卧房,宝昕也没惊慌的感觉。 桌上,放着一把利刃,雪亮的剑身与剑鞘相依相偎。 靠墙,又倚靠着一把刀,想来,卧房的主人是个习武之人吧? 习武之人? 哥哥的屋子去过,不是这样的,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宝昕津津有味地四下打量,她很奇怪,为什么会梦到这样的地方?! 她凑近床帐,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人,太安静了嘛,不像有人睡觉的样子。 床帐居然有两层,比她还讲究。 咦?怎么会是阿摩哥哥? 他不是远在千里之外吗?为什么会在这床帐之中安睡? 或许是宝昕凑得太近,秦恪突然睁开了眼,没说话,黑暗中只是安静地平躺着。 为什么,他感觉房中有人窥视呢? 宝昕看秦恪醒了,十分高兴,凑到他耳边说话:“阿摩哥哥,这是哪儿?你为什么在这里睡觉?你不是在边关吗?都两年没回临洛了,是不是不认我们是朋友了?” “今日好危险的。” 宝昕委屈地将今日在慈恩寺所遭遇的一切讲来,心里觉得松快了许多。 “阿摩哥哥,你说皇权真的那么重要么?其实没有火药,靖王府的胜算真的不大,可他们却要火中取栗,是不是太傻了?当然,我也明白,成王败寇,若今日他们成事,将来谁也不会记得今日他们的大逆不道。” “司马翎太可恶了,竟然把我扔出去撞到树上,当时腿就错位了。幸好啊,若是断掉,估计花费的时间更多。” “我知道我是在做梦,可是在梦里能与阿摩哥哥说说话,也是很好的。抽空回来看看吧,就算不看我们,也要看看你的弟弟妹妹嘛,他们与你,可是一母同胞啊。” 秦恪觉得身上一阵阵颤栗,这是梦吗? 为什么瑾儿妹妹的说话声如在耳边? 若是她的梦,为什么自己还在自己的床上,那是如何入梦的? 如果他应答,会不会惊扰瑾儿妹妹?如果他发出声音,瑾儿妹妹会不会消失? 若是不说话不应答,秦恪有些不甘心,相隔千里,他是真的牵挂瑾儿妹妹,比牵挂自己的弟弟妹妹甚至娘亲,还多得多。 所以,他是真的把瑾儿妹妹当做嫡亲的妹妹,绝不外待。 秦恪闭上眼,轻声说话:“瑾儿妹妹,我也很想你,牵挂你。” 他不敢停顿,惟恐让瑾儿反应过来人就迅速消失。 “我很忙,我得有自己保命的手段,这样,也能保护你们。我在边关,在千里之外,相隔太远,无法把握局势,有人谋逆我也无可奈何,但是,只求瑾儿妹妹保重自己。” “这几年我让人训练了一批小鹰隼,可厉害了,因为是从小养大的,很听话懂事,已经试飞多次,确定能飞行千里送信无误。当然,我得让人带他们到临洛城认路,这样有什么消息我们就能及时互通。” “这,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家事国事天下事,你可以关心,除了家事,其他的事不要牵扯太多,陷进去牵连的,也许是整个家族。你不爱你的小弟弟了吗?你不爱你的爹娘吗?还有你娇弱的姐姐,他们能承受得起雨打风吹,可是能承受得住血雨腥风吗?” 宝昕惊愕不已,天呐,在梦里居然能听见阿摩哥哥回话,这个梦太有意思了。 “我明白的,我不会再冒失,定以家人的安危为己任。阿摩哥哥,好奇怪哦,我怎么可以与你在梦中说话呢?哦,我明白了,梦中的你肯定要跟我说话的。嘶,也不知道边关你的卧房是不是真的这般。” 随后两日,宝昕感觉与秦恪如影随形,甚至能看见他们几万人训练的热闹场面,让宝昕高兴得,觉得这个梦太有意思了。 秦恪却很忧虑,他没说话,只用笔书写,询问教导他诡道为君之道的燕凡燕先生,这种情况是否正常? 燕先生蹙眉,在纸上写道,此乃离魂之症,离魂者自己不自知,会到她心中牵挂向往的地方来。 此话若被宝昕知道,一定会气得动手,莫非她向往的,是秦恪的卧房? 秦恪又写:可有解法? 燕先生又道:丹雅城有南鲁来的巫,可试一试。 边关附近没什么寺庙,最近的丹雅城也没有。 秦恪没想到,这里竟是瑾儿牵挂向往的地方,一时间心里软软的,嘴角露出笑来。 他向虞大将军请了假,本想带唐斗他们骑马而行,毕竟丹雅城离边关还有些距离,可有又担心瑾儿跟不上,还是选择坐车去。 唐斗讶异,马术如此精湛的殿下,要坐车去丹雅城? 秦恪坐上车:“瑾儿,我们去丹雅看南鲁的巫,很有本事哦。” 宝昕嘻嘻笑,秦恪就放心了。 一路闲聊,虽然看不见,可秦恪还是心安。 “那个司马翎最讨厌了,失手让我受伤,居然想负责,他能负什么责?难道就这样想把我娶进他们家去?嗤,异想天开。” 秦恪脸色一黑,司马翎,居然敢抢…… 抢什么? 做妹妹的迟早要嫁人,当兄长的,还能怪别人抢了妹妹? 第187章 梦游丹雅城 丹雅城,距天擎关约几十里,快马也就半个时辰,算是天擎关附近商业比较繁荣的城镇。 商业繁荣,意味着税收可观,地方长官很容易出政绩才是。可,丹雅县令过得并不如意。 丹雅城混杂着各国、各地的人,表面上他们安分地做着营生,恭敬地捧着属官,完全抓不到撵走他们的把柄。 可暗地里呢? 丹雅城大事小事不断,让县令劳神不说,每年的考核,政绩评定完全不出彩,县令混得无滋无味。 老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身为管理者,县令每日提心吊胆,丹雅城的暗涌让他只想逃离,就怕在任时天擎关失守、丹雅城换主。 人在京城,魂在千里外,秦恪还是第一次见到。最关键的是,宁宝昕自己完全没自觉,她还沉浸在自以为的梦里,乐不思蜀。 这里,没有忧心,没有争夺,还能与阿摩哥哥说话聊天,很是快乐。 秦恪小声地介绍着丹雅城,特意让马车绕城转了一圈,宝昕惊讶地发现这里有部分屋子居然一半在地面一半在地下。 “西北到了风沙季节,你无法想象的沙会堆积在门前,房屋不坚固的,直接被风沙掩埋压垮。这样的房屋,能减少风沙对房屋的损毁,从而保证人的安全。” “阿摩哥哥,这些屋子大多是土坯房,真的能冬暖夏凉吗?” 秦恪摇头,“或许,我没试过。西北热起来又干又热,地下应该能凉快些许。冬季就太冷了,那风透骨一般地寒,仿佛想吸干身上所有的水分。” 宝昕默了默,“难怪阿摩哥哥老是寄很干的牛羊肉给我呢。” 秦恪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惜摸不着,否则真想揉揉傻瑾儿的头发。 两年没见,念着她的时候更多了,倒没见那般牵挂嫡亲的弟弟妹妹呢。 “要不要逛一逛?这边的东西也很有特色,你看上啥,回头送到京城。” “好啊。” 平日里秦恪总是选择那些贵重的皮毛珠宝送回京城,能见识这里的特产小玩意儿,宝昕更有兴趣。 唐斗不动声色地靠近石修,石修吓了一跳,退后几步:“干嘛?两个男子靠这么近,忒怪异。” “啧,你不觉得这几日公子神神叨叨的吗?刚才,一个人在车里,嘀嘀咕咕不说,居然笑出声来。这会儿又让邵子坤将马车驾到热闹街市,我始终觉得不对劲。” “想多了吧?!唐斗,你没觉得,自从有了官职,你对公子就没那么贴心和恭敬了吗?你可把主意摆正了。咱有今天,那也是托公子的福,离了公子,得不了好。” 这几日公子逮住机会就让他们拼死训练,这是还没放弃他们,他早就想明白了,也为前段日子的疏散感到自责。 “饭可以乱吃,话……” 石修摆手:“得,我就是提醒你。饭也是不能乱吃的。” “你不明白,我只是……担心公子,怕他中邪。” 怪异吗?有点。可那是公子,想怎样就可以怎样,他们当做的是侍奉好,而不是质疑。 商业区是丹雅城特意规划出来,供各地客商贸易,琳琅满目,风格各异。 “咦,这是披帛吗?花色真好看,很有异域风情,又宽又大。” “这里的人拿来做头巾,遮挡春秋的风沙。喜欢?” 宝昕指了几个花色,秦恪问好价,让唐斗掏钱放车上去。 各地特色的衣裙首饰,宝昕按照娘和姐姐的尺码选了一大堆,甚至南鲁的小弯刀、九层的脚铃、发辫上的彩色木珠都选了很多,其他比如象牙梳、水烟袋之类的小玩意儿也选了不少。 秦恪笑微微地摇头,看来,往日送回京城的东西,好倒是好,未必合了瑾儿妹妹的心意呢。 宝昕看见一套刻了如意纹的银饰,从装饰发髻的小银铃到项圈、手镯、脚铃,都非常小巧精致。 “阿摩哥哥,这个适合你的妹妹戴,好漂亮哦。” 秦恪没想到她还会替自己的妹妹选小玩意儿,唇角翘起,很是开心:“好。” 看唐斗付钱,宝昕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阿摩哥哥付钱,怎么好像自己在做人情? 想起庞维翀经常爱说的一句话:“我请客,你出钱,”现在倒有些像这情况了。 秦恪暗自琢磨,怎么让瑾儿妹妹心甘情愿跟自己去见南鲁的巫,说破了就怕有什么恶果,还是不挑明的好。 “瑾儿,我要去见见南鲁的客人,一起去好吗?” “南鲁的吗?我还没见过南鲁的人呢。” “跟我们差不多的。” 马车离开闹市街区,往燕先生给的地址而去。 猫跳石,一听这个名字,就让秦恪觉得,就该是巫女聚居之地,可惜,住在这里的南鲁巫女,就那么一个。 这个巷子不太深,天气不错,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挺多,大人们估计都出门做事了。 秦恪走上前,战过沙场见过血的人,自有一番煞气。 “小弟弟,知道依佧住哪儿吗?” 正与小伙伴玩耍的半大小子站住脚,皱眉与秦恪对视,半晌才转开眼,“最里面那个院子,红色的大木门。” 秦恪点点头,唐斗捏了颗银珠子给他:“公子赏你的。” 小子高兴起来,附送了几句:“依佧不爱搭理人,你们得多敲会儿门。” “嗯。” 秦恪往边上让着宝昕,一起向里面走去。 唐斗叹气,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只有他认为公子的行为很怪异? 宝昕有些不安,“阿摩哥哥,这个依佧是做什么的?” 秦恪站住脚,想了想,还是不愿意骗宝昕:“她是巫女,我没见过,所以来看看。” “真哒?我也没见过呢。” 宝昕突然很期待,这个依佧能不能看出她是再世为人呢?巫女与寺庙有为高僧一般厉害吗? 红木门做成两扇,不像丹雅城的其他人家,都是单门,这里倒是有几分江南的味道。 唐斗上前敲门,半晌无人应门,秦恪示意继续,足足敲了一炷香时间,屋内才传来十分不耐的怒喝:“哪个兔崽子在敲门?活得不耐烦了吗?” 唐斗尴尬地摸摸鼻子,“依佧巫女,我家公子前来请见。” 什么玩意儿,这么大脾气!南鲁不过依附东华国的小国,南鲁巫女竟敢如此冒犯,哼! 门轻轻地开了,真的,完全是轻轻的,没有一丁点声音。 宝昕很好奇,看起来如此厚重的木门,怎么打开时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一阵银铃声响,在宝昕心目中身穿黑衣满脸皱纹双目阴沉的南鲁巫女终于走了出来,宝昕细看之下,惊愕得差点尖叫出声! 第188章 交换条件 宝昕起了热,天亮时就退了,王氏总算放下心来。 王承重天亮后先回来了,只说慈恩寺无大事,七爷与大公子还得耽误些时候才能回来。 王氏彻底放下心来,也不打听靖王府的结局,只盯住苏管事暂时别取消准备好的船只。 用过早膳,小猪和宝玥又去陪伴宝昕,宝昕沉沉地睡着,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香芸,为什么二姐还不醒?” “小公子别急,昨晚姑娘烧热,虚得很,得好好养养神才能醒过来。” 香芸与香菱配合着,扶起宝昕喂了药,又伺候她躺下。 “你看,姑娘能自己吞咽,那就是没事,放心吧。张大夫可是姑娘夸赞的有本事的大夫。” “哦。” 可他们姐弟一直等到晚膳时候,宁世昀与允知赶了回来,宝昕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不对劲啊。江良,你去把卢太医请来看看,毕竟瑾儿一直是他在看。” 一家子完全没有心思用膳,勉强用过,都等在外间,希望宝昕能尽快给醒来。 腿伤而已,为什么会一直昏睡不醒呢? 小猪趁人不注意,自己跑进内间,蹲在宝昕床前呼唤:“姐姐,快醒醒,小猪给你好吃的。” 掏出荷包,取出几粒果脯,塞进宝昕嘴里,香芸恰好进来,端了热水准备替宝昕擦脸,见此情况,赶紧冲过去:“小公子,这可不行。” 抬手将宝昕嘴里的果脯掏出来,“姑娘沉睡,不知道咀嚼,若是噎着,可是会要命的。” 小猪瘪嘴,他不管什么要命不要命的,他只是生气,香芸凭什么把自己给二姐的果脯拿走? “哇,香芸坏!” 王氏扶额,带着尤妈妈冲了进来:“怎么回事?” 小猪指着香芸:“她抢我的果脯。” 香芸真是觉得冤枉,跪倒在地:“夫人明鉴,奴婢哪敢抢小公子的果脯啊!只是小公子给了果脯给姑娘吃,可姑娘沉睡着,噎着呛着,那是会要命的。香叶懂医,她平日里会给奴婢等人讲一讲基本的常识。” “起来吧,你没错。小猪,别添乱了,有好吃的,等你姐姐醒了再给她,别悄悄喂,知道吗?到底怎么回事呢?怎么就一睡不醒了?” “娘,二姐会不会一睡不起?” “不会的!”王氏大吼反对,吓了小猪一跳,瘪着嘴又想哭,允知赶紧过来,抱起他走出去:“外面走走,一会儿早些睡,醒了你二姐也醒了,我们上街买好吃的去。” 宝玥一脸哀戚,想起当日妹妹昏迷,娘亲一直不许他们哭,说那是不吉利的,本来可以很快恢复,就是因为家人哭泣,就会让妹妹再也醒不过来。 她才十二岁,会惊慌失措,会伤心难过。他们姐妹平日会有争吵,可是感情一直很好。 宝玥苍白着脸忍着泪:“娘,妹妹会没事的。您看她脸色还好,呼吸虽然细微,但是也还均匀,偶尔还会打个小呼,一定是劳心太过累坏了,好好睡一睡,就能醒。对了,得让厨房热食不断,妹妹一醒立即就能吃到口。” “放心吧,尤妈妈早就安排下去了。” 母女俩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安慰的语言如此苍白无力,还不如静静地看着宝昕,心里踏实些。 “卢太医到了。” 王氏牵着宝玥站到一边,与卢太医见礼,静等卢太医诊脉。 卢太医先查看了宝昕的腿伤,处理得很好,又看了张大夫留下的方子和药,也很好,这才开始诊脉。 “嘶,令嫒受了什么大的刺激吗?” 王氏颤颤地回话:“只是昨日在慈恩寺受了些惊吓。” “按说,服用了安神药应该很有用,为什么会不醒呢?” 卢太医翻看宝昕的眼皮,“我替她针灸一番吧。” 半个时辰后,卢太医留下补气血的方子:“若是不醒,过两日我再来看看。” 宝昕浑浑噩噩,只以为身在梦中,做什么都只是梦而已。 看着南鲁巫女,她太惊讶了,真的,这完全是靖王太妃的年轻版,压根不是她想象中的黑裙阴沉满脸皱纹的样子。 “阿摩哥哥,这个巫女好漂亮,不,应该说妖娆。你见过靖王太妃吧?他们真的像一个人呢。” “真的?我对靖王太妃没什么印象了,但是我确定太妃不是南鲁人,是咱东华国土生土长的世家贵女。” “嗷!” 依佧一身红裙,在阳光中十分耀眼。 她露齿微笑:“夸我妖娆?不错,小公子原来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个小朋友,请进吧。” 转身往里走,从怀里掏出银白的细沙洒落身后,秦恪没注意,唐斗他们在后面,发现细沙上诡异地出现浅浅的小小的脚印。 唐斗用胳膊肘撞石修,石修飞快躲避:“想偷袭?” “滚!快看细沙。” 他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背心凉津津的,石修居然没事人一般。 “细沙?脚印而已。咦,你看,细沙消失了。” 细沙能消失,出现脚印就不奇怪了。 唐斗可以肯定,公子身边一定有人,只是他们看不见,可巫女能看见。 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想起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唐斗有些发抖,不,公子既然在里面,他们就必须在里面。 刚想踏进待客的花厅,秦恪却说话了:“唐斗,你们就等在外面。” 宝昕进了屋子,好奇地起身四下打量。这屋子没有椅子桌子,只有一个个的蒲团,供人盘膝而坐。 秦恪赶紧用巫女的炭笔写字:“魂在千里外,可会伤害身体?” 依佧饶有兴趣地打量宝昕,轻声问秦恪:“她刚才说我像谁?” “东华国临洛城里的靖王太妃。” “我有那么老?” “不是,太妃擅长保养,很年轻很漂亮,他们算是忘年之交。” “有趣!时日短无碍,但是必须她自愿回去。” “没其他办法?” “有,你拿什么交换?巫女做事必须得有收获才行。” “你想要什么?钱财?” “这样吧,既然临洛城有与我相似的人,你安排好我的食宿,我想去临洛城看看,住两个月就成,这就是我想要的。” 秦恪思量一番,就算依佧是奸细,为了宝昕也值得冒险。 “好,成交。” 宝昕转悠回来:“你们说完话了么?依佧巫女这里空荡荡的,但是并不阴森,我还以为巫女都是作恶的呢。” 依佧捧着一杯萱草茶,放到宝昕面前:“作恶的,你还敢进来?” 宝昕咯咯笑,梦里嘛,只要她愿意,哪儿都能去,无所畏惧。 “这茶好香,我能喝吗?” “能。” 依佧刚才给秦恪介绍过,萱草茶加了南鲁专用安魂的药粉,让宝昕不会耽搁太久灵智受损,以后傻乎乎的。 秦恪惟恐宝昕变傻,催她喝茶,宝昕在秦恪那里拿不到任何东西,没想到却能端起依佧这里的杯子。 太好玩了。 抿一口,香滑的滋味温温热热地滑了下去,宝昕舒坦地叹了一口气,把一整杯萱草茶都喝了下去。 回程路上,秦恪呆呆地想着依佧的话,五个时辰内,宝昕必然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所谓从梦中醒来。 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劝一劝宝昕,不能再发生这种情况。 第189章 请回府理事 永定侯府最近也是乱成一锅粥。 除了庶七房,所有参与慈恩寺敬佛节的女眷、孩子,都多多少少受到了惊吓,回府就病倒了一大片。 “七房去了哪儿?三天没见人了。” 打从慈恩寺回来,西偏院除了留守的人,主子一个都没在,宁盛樑很是郁闷。 老大承爵,退位成老侯爷的他在儿孙心目中就一点威信都没有?儿孙是死是活去了何处,他竟是一无所知。 罗管事很快送来消息,听说是九姑娘病了,宁盛樑“哈”了一声,这个小九儿,要么就是惹事,要么就是出事,从未消停过。 也不怕他们大伯嫌弃,撵他们离开侯府! “严重吗?不严重就让王氏回来,侯府病了一大片,她得回来帮着打理侯府事宜,都是一家子,不能如此自私,只顾他们七房安逸。” 罗管事只听宁世昀遣来的人说九姑娘病了,他们现居王氏的嫁妆小院,严重与否,他还真是不知道。 “应该,不严重吧。九姑娘才八岁,又不曾受苦受难,不过是时令病。” “嗯,我想也是,那就让王氏赶紧回府,她守着有什么用?她的婆母病着,妯娌病着,侄儿侄女病着,她不能置身事外。” “是,小的这就去请。” 宁盛樑有些恍惚,他当日也是十分震惊,若非曾经浴血沙场,他也不能接受。 想起宁宝祺,想起宝祺那张脸,宁盛樑突然悲从中来:今后,那么像太夫人的宝祺,可怎么办?! 谁都有可能谋逆,可谁都没想到会是靖王府。 秦步珏打从出生之日起,就养在皇后宫里,与后来出生的秦步琛如一母同胞的兄弟般亲近,这些年,秦步珏哪儿的热闹也不凑,有空就到宫里陪皇帝说话,没想到他会暗藏反心。 靖王府倒了,虽然秦步珏现在不认罪,可事实俱在,凌迟是迟早的事。 靖王世子……谋逆是要诛九族的,靖王府这种情况不能诛九族,但是靖王府全部被灭杀,无人会有异议。 永定侯府被靖王府连累,宝祺不死,也得送往寺庙,没人能救她。 也幸好老七他们得了消息赶来,身为永定侯府曾经的当家人也算为保皇帝立下功劳,减轻与靖王府联姻受到的连累。 当日他就说过,永定侯府不必联姻加重立足的砝码,特别是不能与皇室联姻,可褚氏那个老太婆,乐颠颠地把抱起推出去,利落地应承了亲事。 现在想来,靖王府也不过是希望能为谋逆拉拢一些力量,哪里是诚心结亲? 听说,秦步珏一直拉拢司马大将军,还想用姻缘将两家联系得更紧,只是司马大将军另有考量,不曾应承。 “比我侯府聪明啊。” 宁盛樑叹气,深深感到无力,难怪老太爷去寺庙前拍着自己的肩膀满眼凝重之色,那是他知道就算自己很努力,可拖后腿的人太多,人家是事半功倍,他就是事倍功半。 没想到,老七与庞太师还很熟悉,庞太师对他挺客气的,难道,他们常在皇帝跟前碰面? 一个是五品文官,一个是太师兼贵妃亲兄长,怎能如此投契? 褚氏病得很重,特别是回府又得知沈妈妈被押在司马大将军府邸,说一切听九姑娘示下,她气得差点没吐血,又气又吓,病得浑浑噩噩。 这个宁宝昕,就是她的克星! 宁世衍承了爵,可是他不快乐,谁承爵如他这般,当接任就遭遇这样的事。 娘病了,江氏病了,儿女除了长子,也都病了。特别说二女儿,那苍白的脸无神的眼,让他很心痛。 只是定亲,又没有嫁过去,凭什么要让孩子承受这样的骂名? 皇帝只是将靖王府所有人拘押,暂时还没定罪,可外面的人闹翻了天,甚至被害臣子的家眷还堵上了永定侯府门口,要曾经的准世子妃出来赔罪,还要侯府赔钱。 这叫什么事啊! 走进善庆堂,看老侯爷沉思着,他也满腹心事地坐下来。他是文官,当日也被吓坏了,可他是长子,又是男子,若是倒下,这一辈子都会被人看不起。 他宁愿苦苦撑着偷偷喝药定神,也不愿意一世立不起来。 “哦,老大来了?江氏好些了?” “妇人家,经不起事,会好的。” “倒也让她为难了,主要是宝祺的事让她难过吧?我想着,只能先送到寺庙里清修,就说为东华国祈福,为太后祈福,过两年也就好了。只是,将来估计亲事……” “不能送到武阳吗?” 老侯爷摇头:“武阳的族人也都是人精,迟早会知道宝祺的事,若不下她的。你五叔是现任族长,虽然看我们的情面能宽容些,可压不住族人,一个不好,宝祺会被他们弄去沉塘,或者……被自缢。” “被自缢?” “是啊,就说她自愿送死赎罪。宝祺太像你祖母了,我也不愿意她落到那个下场。宜早不宜迟,你把事情的轻重给你媳妇儿掰开说清楚,早些送走,免得多呆一天多受益天的凌辱。” 这整个临洛城早就是骂声一片,声声讨伐靖王府,据可靠消息,之所以皇帝还未发明旨处置靖王府诸人,那是因为皇帝怒极攻心,回宫后就倒下了,太后被惊动,主动回宫坐镇。 “我明白了,今晚就送走,就送到同兴寺吧?那里离家近,而且同兴寺与侯府关系不错,会照顾她。儿子有私心,不想孩子太过受罪,毕竟,她也是被连累的。” 宁盛樑点头:“府中事宜,我让罗管事请王氏回来打理,不是抢江氏的中馈之权,只是暂时代理而已。” “应该的,一家子齐心合力,才能家业兴旺。这次的事更让儿子看到齐心的重要性。” 宁盛樑很觉安慰,兄弟和睦,那就是一堵旁人无法摧毁的坚强壁垒,宁氏兴旺可期。 “我们去看看你母亲吧,昨晚她高热不退,天亮才好些。年纪大了,今后还是少好出门的好。” 宁盛樑还不知道沈妈妈的事,夫妻几十年,就算没有夫妻情分,相处一个屋檐下,总是有些感情的。 “今后我们尽量不让娘劳心。” 宁世衍知道,褚氏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他牢牢把控侯府,他也这般想,但是男人的手段与妇人是不一样的。 刚出门,就遇见罗管事,宁盛樑皱眉:“老七呢?王氏呢?” “他们没回来。” “他们在那边守着做什么?难道突然之间会医术了?会医术不该赶回来救治嫡母?” “七爷让小的带话回来,暂时他们不能离开。” “哼!我看他们是不想在侯府待了!” 第190章 心情不错 宁盛樑变成了老侯爷,其实也有一种失落感,就算他是主动为长子请封,也压不下心里的暴躁。 “老侯爷息怒,他们的确不能离开,卢太医为九姑娘看了几次,现在,让他们准备后事,说是九姑娘可能醒不过来了。” 前一刻宁盛樑还暴跳如雷,后一刻就被浇了一桶冰水般,“嗞儿”地一声熄了火。 “怎么回事?什么病转眼就要了命?” 罗管事摇头,他只知道九姑娘伤了腿,可他不相信腿伤能致命。 更奇怪的是,听吓人咬舌,司马大将军府的三公子一直守候在那处宅子,听卢太医说准备后事,他“嗖”地分本而去,比箭还快。 莫非,九姑娘的病会传染? 司马翎心痛如绞,等候的这几日,他焦灼,却又期待,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态,可是他深知自己对认识三年的宁九娘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这种不一样早就存在,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想着,只要定下九姑娘,他有的是时间去弄明白这不一样究竟是什么。 明明九姑娘睡得很香,明明气色看起来也不错,只是呼吸微弱了些,卢太医凭什么认为九姑娘不会醒了?凭什么要宁家准备后事? 他不许,他得想想办法。 王氏捂嘴,将痛苦压在嘴里,将苦涩咽下候。不可能,她的宝昕怎么会醒不了?她的宝昕不是睡得好好的吗?高热都退了,腿伤也好多了,怎么就要准备后事了呢? “请张大夫来。” 卢太医刚走,王氏立即让苏管事去请张大夫。张大夫虽是民间大夫,但不是有句话吗:土方子治大病,说不准他就能弄醒了。 张大夫完全是被彭信走直线从屋顶上带过来的,他的两腿还在发抖,这样的能耐,他真的没见过啊。 “大侠,下次能不能说一声再飞上房顶?小可胆子小,差点没吓死。” 彭信拱手:“好说,对不住了,快看看我家姑娘吧。” 张大夫定了定神,抹了一把汗,端午之后的日子是一日热过一日,在临洛,真正热起来得敬佛节后。 所以,这段日子的衣衫越发单薄,汗湿的后背清晰可见。 彭信摸摸鼻子,站在屋外。他们都很忧心,可他不相信九姑娘会没命。 别问为什么,能把他的命就回来让他效忠的九姑娘,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张大夫先看了看她的腿,恢复得不错嘛,诊脉看气色,都还成。 “今日已是三日,一直不醒,叫她也没回应,你看……” 张大夫知道这段日子他们请的是太医,还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在下才疏学浅,真不觉得这样会没命。就算昏睡不醒,也是有过病例的。曾经有人昏睡几个月,仍然醒了过来,当然,也有昏睡十几年的,那得家里银钱充足,才能常备大夫应对各种状况。” “十几年?” 王氏如同当头一棍,被敲懵了,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无语。宁世昀刚刚赶去户部点卯,顺便请假,总得先将瑾儿的病看好。 十几年不醒,至少还活着,王氏这么想,心情好了很多。她有钱,而且她还不算老,好好看护着,她的瑾儿能活几十年,哪日突然醒了也未必。 只要想着瑾儿先他们而去,她就剜心般痛,宁愿就这样沉睡,至少她能陪伴她。 “只能活十几年吗?” 张大夫“啊”了一声,连连摆手:“在下的意思是,有的人家能耐心照护十几年,若精心护理,几十年也是可能的。我也不明白啊,九姑娘除了气息弱点,什么都很好,怎么可能不醒?是不是忧心太过,受惊太过,思虑太过,这才昏睡不醒?” “是我们的错。你的意思是,按照她如今的状况,不该不醒的?” “对啊。其实好好睡一睡,哪怕时间长点,给身体一个修复的机会,我觉得能醒。” 王氏惊一阵喜一阵,又冷又热,尤妈妈有些担心:“夫人别担心,九姑娘吉人天相,一定能醒。看她这小模样,香喷喷的呢。” “咕叽。” 突然,宝昕轻轻笑了一声,尤妈妈“啊啊”大叫,“夫人,听见了吗?姑娘刚才笑得‘咕叽’了一声呢,真的真的,这哪里像醒不了的人嘛。” 王氏没看见,张大夫也没看见,两人只是傻傻地看着尤妈妈,只有她此时离床最近。 尤妈妈发现他们呆呆的模样,“真的,奴婢听得真真的。” “卢太医给九姑娘扎过针了?” “扎过,没反应。” “那我就不必扎针,我觉得,夫人、六姑娘,还有两位公子,没事的时候跟九姑娘说说话,算是唤醒她,比较好。她知道你们想她,知道你们有好吃的好玩的想着她,一定愿意赶紧醒过来。我再开些补气血的,对姑娘的痊愈有帮助。” 王氏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至少比卢太医给她的重重打击要舒坦些。 “夫人,”香芸端了清鸡汤进来,虽然姑娘在沉睡,他们还是会小口地喂汤,否则人醒了,身体垮了。 “司马公子羽司马大将军来了,想见一见夫人。” 王氏想着宁世昀不在,本想推了,可又转念一想,司马翎每日守在这里也不是事,瑾儿说了,是司马翎救了她,可不能好歹不分。 “请到花厅奉茶,我换件衣服。” 她是五品的宜人,司马大将军是正二品大武将,所以也不必换诰命服,反正怎么也大不过大将军。 “大将军有礼。” “宁夫人。” 王氏点头,请他们安坐:“不知大将军前来,有何见教?夫君去了户部,还得有一阵耽搁。” “跟夫人说,是一样的。当日犬子虽说是为了救宁九娘,可总是他学艺不精失手让九姑娘受伤,而今沉睡不醒,我司马家该担责任。” 王氏摇头:“不必,贵府送来不少好东西了,不必再自责。” “该我们承担的,绝不推却。是这样的,虽然阿翎比九姑娘大了十岁,可他性子憨实,又与九姑娘有朋友之谊,愿意立刻娶九姑娘进门,照顾一辈子。” “啊?” 一辈子?真的假的? “也许,孩子一辈子就这般沉睡不醒了,岂不是耽误了三公子?” “阿翎自愿,还承诺绝不纳妾,大不了过继他兄长的孩子承继三房香火。我司马家也算有些家底,照顾得起。” 还不纳妾? 王氏不敢应承,但是她心动了。 听说不嫁的女儿家亡故后是无主的,魂魄无所依,若能有名分,至少她的魂魄可依托在婆家。 她怕去想,可又不能不为瑾儿着想,万一呢,万一孩子没了,好歹是个有夫家的。 “这……太不近人情了。” 司马翎“噗通”一声重重地跪下,惊天动地的感觉让司马大将军抬手遮眼不敢看,这孩子,能不能别如此莽撞啊? 宁宝昕那姑娘,他也见过,是个伶俐逗人喜欢的。只要孩子拿定主意,他就支持,反正他不点头,屋里那只“母老虎”也绝对会大力促成。 “夫人,我是真心的。而且,就算九娘醒了,我也会等她及笄。现在进门,只为照顾她,请您允许。” 第191章 插手 宁盛樑始终觉得,七房夸大了小九儿的病况。 看过褚氏,宁盛樑带了罗管事往宜居巷去,宁世衍也要去,好歹是嫡亲的侄女,既然病得快死了,身为当家人哪能当作不知道呢。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听到司马翎的恳请,老侯爷眉头抬得高高的,大踏步进了屋。 “这是什么道理?既然小九儿……可不能祸害别人,那样的事我们宁家做不出来。” 王氏的眼冷冷地扫过门房那边,嫁到侯府多年,自己明面上的陪嫁侯府是知道的,那些人与侯府各种联系,这也不奇怪,可他们忘记了一点,在侯府怎样,那是在他人屋檐下,该受管,可这是自己的陪嫁院子,是自己的屋檐下,谁的心向着侯府,就是她王溪谙的敌人。 “父亲来了,大伯来了,快请坐。司马公子起来吧,有话改日再说。” 这是七房的事,她不希望侯府插手,若司马翎知事与他们站在一边,那还有谈下去的可能。 否则,她是不放心与这样的人家做姻亲的。 可司马翎打小就倔,这会儿话才开头,他也跪下了,夫人好歹得发话给他个说法才成,要不……他就不起来。 “夫人无碍,我就这么跪着,好说话。” 王氏深呼吸,把目光看向司马大将军,可司马大将军也觉得庶七房与侯府是密不可分的,七房的婚嫁,想来侯府也是会由公中安排的,让他们参与本就应该。 毕竟,侯府没分家,侯爷宁世衍还是有话语权的。 王氏突然觉得很无语,也为自己没有冒然应承而庆幸。 想与七房联姻,却完全不了解七房,也不懂七房的行事原则,这样的人家如何成为七房的亲家? 王氏的嘴动了动,终是没说话,让人上了茶,问老侯爷他们为何事而来。 老侯爷沉着脸,再次确认小九儿没事,否则,王氏会气定神闲地在此待客? “我是听说了小九儿的事来的。先不说她,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侯爷指了指跪得自在的司马翎,王氏正要岔开话题,司马翎“咚咚”磕了两个头:“禀老侯爷,我正请求夫人将九娘许配于我,婚期可以尽快。” “哦?”老侯爷没继续问缘由,转头看向司马大将军,这个在朝中掌了军权,地位可排前五的辽东大将。 “正是如此。老三是真心求娶,会好好照顾九娘,哪怕她一辈子不醒,也会善待。” 他家的孩子敢于承担,他很安慰,不会认为老三无理取闹。 “可我听说,九娘不行了。” 司马大将军的眉头紧了紧,没听说不行啊! “好像是现在一直不醒,至于是不是不行,倒是没有定论。” “也就是说,令公子想求娶昏迷不醒的小九儿?” “正是。” 老侯爷觉得,这很好啊,临死还能嫁出去,也不至于做个无主孤魂,是好事,那王氏在犹豫什么? “我倒觉得……” “父亲!”王氏打断老侯爷的话,他不能让身为长辈的老侯爷一语定下瑾儿的未来。 “这事暂时不想再论,等七爷回来,商议之后,再说。” 王氏也想好言好语好脸色地说话,可这一个个自以为是的,想怎样? 她觉得,小九儿一定也不会同意他们这般做。 “女人家就别管了,不是说小九儿不好吗?你自去陪伴小九儿,这里的事我们来谈。” 宁世衍也很意外,能跟掌了军权的大将军府联姻,虽然不过是嫁掉生死难料的侄女,可一旦成了姻亲,很多关系就没那么好撇清的了。 而永定侯府,必然比以往更稳。 经历的慈恩寺的风波,相信各大世家都有阴影,最后司马大将军领兵前来,那算是拨乱反正的,在皇帝心目中,分量又重了不少。 王氏冷笑:“我的女儿,竟然没我的事?笑话。” 老侯爷怒了:“大胆!” 王氏不看老侯爷,转头对司马大将军道:“我没点头,任何人坐下的决定,我都不认,我儿生死也不由你们接手。你们可以走了。” 司马大将军自家就有个“母老虎”,知道女人说话还是能算话的,便伸手一把拽起了司马翎:“也好,想来今日太突然,总得给夫人商量的时间。我们就不打扰了,过两日来听消息。” 宁世衍还想与司马大将军说说话亲近亲近,平日里文官与武官交流较少,机会难得。 老侯爷瞪了他一眼,上赶着的,没什么意思。 苏管事送司马父子离开,老侯爷沉着脸:“我们一起去看看小九儿,我也想知道她是怎么个不好了。” 王氏福身,带他们过去,宝玥与小猪陪着宝昕,允知去了书院,得过两日回来。 老侯爷与宁世衍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这模样,不过是在睡觉,怎么能说人不行了呢? “整整三日了,一直沉睡不醒,卢太医扎了两次银针,还是不行,是卢太医让准备后事的。” 王氏脊背挺得直直的,从小就是这样,在她被冤枉被质疑的时候,她的身姿总是比平日更挺直,一身世家的风华气度,让人侧目。 嫁进庶房,她可以放低身段,可以不讲究那些世家排场,可世家的风骨不能放弃。 老侯爷一听是卢太医下得定论,也有些惶惶然,这几年为小九儿费了不少神,难道所有的付出将要白费? 又恨王氏,将死的孙女还能为家族做贡献,作为侯府的儿媳妇,她在做些什么?竟然阻拦司马府与侯府联姻。 还是跟老七说说的好。 “没有另请大夫看看?” 王氏眼神闪了闪,“请了,大夫说孩子在睡觉,在将息身体,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说会死。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十几年,也许,是一辈子沉睡。” “所以,你拒绝了司马府的请求?他们有此请求,是不是小九儿的事与司马三公子有关系?否则,也不可能平白前来求娶一个将死的娃娃。” 还不到九岁呢,在一些小户人家,连族谱都上不了。也就是侯府这样的人家,才会让女娃与男娃一般上族谱,就算夭折也能留个印记。 “有关系,关系却不大。瑾儿的腿是被三公子误伤,但是腿伤愈合很好,她并未伤及头部。” “命该如此!” 王氏手指倏地握紧,她一点都不喜欢老侯爷的话,当然,她也不能要求曾经的当家人对一个庶房孙女有多和蔼可亲,那么,请离他们远些好不好? 第192章 开解 小猪与宝玥曾去偷听,看王氏离开,姐弟俩唉声叹气。 “姐姐,你为什么叹气?二姐说叹气会变成小老头。” 宝玥抿唇,看了看床榻上气息微弱气色又还好的妹妹,揉揉小猪的头:“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变小老头,姐姐想变也变不了的。” “这么厉害?姐姐,他们说把二姐娶走,是不是二姐就不能睡在这里了?” “当然,可我相信娘不会答应的,这太奇怪了!” 他们还小,这些事由不得他们做主,也只能感叹一番,心疼一番。 小猪扑倒宝昕床边,将头依偎在宝昕的臂弯:“二姐,二姐,你快醒醒啊,再不醒,他们就把你嫁到司马家。让他们养你了。他们家肯定没好吃的,也没好玩的。” 门被轻轻敲响,庞维翀探头进来:“没打扰你们吧?” 宝玥皱眉:“你怎么又来了?” 庞维翀心疼宝玥,看她那张玉白的小脸满是忧心,恨不得以身相替。 “我当然要来,我的三东家还在这里躺着呢,怎能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你还要当差,还要顾着店里,来回跑很累的。” 庞维翀两眼放光:“你担心我?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不会累。” 虽然宝昕没醒他不该露出笑容,可他忍不住,他心心念念的人终于给他好脸色了,唇角自己压不住地上翘。 “唉,你的心意我看得明白。真是没想到,人有旦夕祸福,话好说,接受困难。我们都要好好的。” “对对对,所以,你能不能认真考虑我的心意?我年纪不算大的,方家那小子也不过比我小一岁而已。” “我没怎么他,不要胡乱说话。” 宝玥白他一眼,小猪不干了:“姐姐,你们出去说话吧,吵着二姐了。” 庞维翀拧他胖脸:“吵醒才好呢,小人精。” “我们出去吧,我要到厨房看看炖汤,弄些没油的喂妹妹。” 小猪噘嘴看他们离开,看香芸他们站在门前叹气,他握住宝昕的手:“二姐,小猪知道你最疼我,你能不能快快醒来?以后,有好吃的先给二姐吃,有好玩的先给二姐玩,走不动路让爹娘哥哥先背二姐,好不好?呜呜,小猪害怕,怕二姐变成仆妇说得硬邦邦的东西。” 不提临洛城各种风起云涌,宝昕与秦恪见过依佧之后,又买了些风干的兽肉,秦恪才带着宝昕回天擎关。 “唐斗,你们把东西送到库房暂存,改日包好送走。” 风干肉可以存放很久,就算天气热了也不怕。 刚引领着宝昕回屋,虞雯蹦蹦跳跳地来了:“哥哥,你去哪儿玩了?怎么不带我去?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哪知道敬佛节当日你要洗两次的,我不是故意看……” 话没说完,便被秦恪捂住嘴推了出去:“我有事,没空陪你玩。” “砰”地一声关上门,秦恪的脸有点可疑的红,咳了一声:“瑾儿妹妹,坐吧。” 他能感觉宝昕,能听见宝昕,但是看不见宝昕的实体。也是,离魂症自然是身体与魂魄分离,而不是身体一起过来。 “砰砰砰,”虞雯在门外拼命敲门:“开门,放我进去。” 秦恪冷着一张脸,若不是唐斗他们整理东西去了,也不必他出面。 “嘻嘻,你不去见一见你的小姑娘?” “瑾儿,说什么胡话?我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不是呆在屋子里吗? 秦恪其实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他的所有耐心是不是都给了宁宝昕,就算她发生这么奇怪的事,他也能接受。 “就是你的小姑娘啊,刚才那个嘛。” “那是舅父家的表妹。”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宝昕看见秦恪的脸色黑了,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这种话来怄你,我也是在市井听了些杂言乱语,我胡说呢。奇怪,为什么梦里阿摩哥哥生气会让我如此惊慌?太奇怪了嘛。” 秦恪很欣慰,瑾儿认为完全是梦,她就不会害怕,不会被自己吓到,对于她的魂魄归位很有好处。 门外虞雯被请走了,想来他们已经把东西放进了库房病登记入册了。 “瑾儿,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在受罪,这几年经历了不少风浪,但是你都能很好稳下来,我很高兴。” “什么嘛,我没那么厉害的。” “你总是给自己压了很重的担子,可谓殚精竭虑,这次不知道你又经历了什么,我觉得你要调整自己,好好放松。别怕,有我们,我们都会支持你,无论你对错都支持你,只要你好好的。” “呃……阿摩哥哥好严肃。” “现在你有那么厉害的护卫,利用起来,无论是收集消息,还是做什么危险的事,不要亲历亲为,交给他们,至少,彭信是可信的。” “店铺里诸事,有掌柜,有账房,你只管收钱,谁敢出乱子,交给我和庞大收拾。” “侯府不自在,那么就让自己自在,过舒服的日子,谁阻碍你,我替你对付,让他们不得闲。” “总之,过得自在,就是瑾儿该过的日子。” 屋子很安静,宝昕久久未语,难道她真的这般脆弱,所以借梦逃避? “我……我怕太妃如我当日所梦般,被火烧死。她的付出解救了百姓,可她自己呢?” “瑾儿,生死自有命。何况,太妃本就比你大几十岁,你怎能要求她与你一般成长?若她出事,那是她自己看不开,放弃了自己,强留下来,除了痛苦,再无其他。看见依佧了吧?或许他们还有些渊源,否则哪能无缘无故地相像?” “对哦,依佧好漂亮,很神秘呢。我还会见到她吗?嘻嘻,这是我的梦,只要我想,肯定能见到,对不对?” “对。南鲁的巫女可不是谁都能做的,我想,依佧的家世一定不差。若你对她感兴趣,我替你收服她,送到你身边伺候。” 啊?宝昕愕然,她不是这个意思。 天色晚了,秦恪在房里用过晚膳,今日请了假没去见乌先生,就在房里跟宝昕说话。依佧说五个时辰,掐算着,也该到了。 宝昕突然清晰地听见小猪带着哭音的话,又得知司马翎竟然想娶走一直在做梦的她,瘪嘴:“阿摩哥哥,司马翎脑子坏了吧?他居然想把我娶回家照顾。我不过是在睡觉在做梦,他竟然趁火打劫!” 秦恪眼眯了眯,仿佛自己的东西被觊觎即将被沾染,心中厌烦。 “司马府太闲,我给他们找点事做。” 晚间宁世昀才回来,王氏拉着他把司马府与侯府的事说了,宁世昀怒火中烧,进了宝昕的屋子。 “谁也不给。我们还年轻,就算我们老了,还有允知,还有小猪,他们一母同胞,不会嫌弃瑾儿。依瑾儿的性子,知道我们把她这般嫁掉,会恨我们的。” 第193章 院判亲临 宫内,皇后正伺候陛下服药,皇帝不爱这苦不啦唧的东西,一会儿说放凉再喝,一会儿让人去取梅子来,皇后好笑。 五十多岁的人,皇后一头乌发,看起来很显年轻,而且整个人看起来柔柔的。 “陛下得好好服药,才好得快,这么几日了还不痊愈,你让臣工如何想?那些有异心的人,又该蠢蠢欲动了。” 皇帝不屑:“让他们动好了,一个靖王府,还消不了朕的怒火。” 噼里啪啦一阵喝骂,口干了,抬手将药灌了下去,苦涩的滋味顿时充满口腔,他才恍然想起,这是药。 皇后笑盈盈地将梅子塞进他嘴里:“这么多年了,还是怕吃苦的东西。” 皇帝将皇后的手握住:“还是你最了解我。” 皇帝细细打量皇后,这么些年同甘共苦,皇后的脸上也有细小的皱纹了,虽然每年他会寻最好的膏脂,最利妇人的补品,但是年岁不饶人呐。 “看什么?老了,不好看了。” 皇帝将皇后耳边的鬓发轻轻别向而后:“还好。我的头发都花白了,你的还是乌发,总算保养得宜。” “那是陛下的爱护。” 皇帝突然沉下脸,叹息:“秦步珏有句话说得我心中不安,他说,谁不想坐拥天下?太子等了那么些年,是不是急了?是不是也急着坐拥天下?难道老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都是假的?儿孙都希望我们早日归天他们就早登帝位?” 皇后太了解皇帝了,但凡他自称“我”时,就表示是在谈论家事,国事当家事谈论,他是想听到真话。 太子是皇后嫡子,她不可能与太子背道而驰。 当然,她敬爱皇帝,也不能背叛皇帝。 “陛下多心了,而且陛下怎能将逆贼的话听进耳放到心里呢?那是您的儿子,嫡亲的,您健康长寿,是他的福气,也是整个东华国的福气,这完全不用怀疑。” “哈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你呀,就是这么会说话。” “陛下,贵妃娘娘、贤妃、清妃,各位贵人前来探病,伺候陛下。” 皇帝沉下脸:“天色已晚,让他她们回去吧,朕有皇后陪护呢。” “是。” 皇后轻轻推了推皇帝:“她们也是担心陛下。” 皇帝摇头,“你呀,一直都这般大度。今日只想与你好好说说话,难道,你不愿意?” “哪能呢!”皇后娇嗔地甩了甩手绢,并没有一般老妇的做作感,外表年轻果然很有优势。 皇帝再次谈起了当日的情形,又疑惑那么多的火药,靖王府从何得来? “说起来,应该嘉奖靖王太妃,嘉奖宁宝昕,可她们……一个用自己的命换靖王世子的命,一个居然昏迷不醒。” “是沉睡。” “司马翎那个傻小子,力气大也不知道控制,朕贬他去挖矿算了。” “陛下,他去挖矿,您还得担心矿井塌喽。” “卢太医说,宁九娘可能醒不过来了,朕怎么觉得,有些无法跟阿摩交代呢?” 皇后愕然地瞪大了眼,“阿摩是您的孙子,您给他什么交待?宁九娘图阿摩又关系吗?” “有吧,他好像把宁九娘当嫡亲的妹妹呢。” “他有嫡亲的妹子,也有嫡亲的弟弟,会把外人当家人?陛下一定理解错了。不过侯府庶房的姑娘,就算伶俐些,聪慧些,身份使然,陛下不必高看。” 皇帝皱眉,为什么他觉得皇后的话有些刺耳呢? 这个与他共过患难的小姑娘,替阿摩赚了不少钱的小姑娘,有勇有谋能安然离开贼窝的小姑娘,不用高看? 好吧,不高看,可现在小姑娘生死未卜,皇后难道不应该同情一下吗? 几十年,夫妻之间插入不少人,终是感情淡了,心也远了。 若是贵妃,她会为儿子多些小谋算,但是,也会对宁九娘多几分同情吧?! 皇后看皇帝有些晕晕乎乎,以为他累了要歇息了,唤来侍女伺候,皇帝躺了下来。 “陛下,明晨臣妾再来伺候。” “嗯,你身子弱,晚些起。” “不必担心臣妾,好好保重。” 看皇后离开,皇帝做起来:“大喜,传旨,令太医院院判亲去替宁九娘看诊,尽快让她醒来,需要什么药,只管取。” 那个为他和太后,愿意献出保命云犀珠的丫头,值得他们善待。 宜居巷,宁世昀定定地看着宝昕,手无意识地揉着抱着他大腿的小猪的头,心中烦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儿女都是他所珍爱的,无论宝昕会是什么样的将来,他都没想过将责任推给外姓人。 说得好听,什么不做无主孤魂,人好生生地活着,哪里就成了孤魂? 至于侯府,父亲与大哥不过想与司马大将军搭上线而已,至于这般利用和贬低孩子吗? “纤纤,莫非你也嫌弃瑾儿了?” 王氏又惊又怒,她没起过心,但是听了司马大将军的提议,她有片刻心动而已。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若瑾儿真的一生如此,替她寻个夫家,她今生也算圆满了。 “我怎会嫌弃瑾儿?嫌弃我的亲生骨肉?虽然有片刻心动,但是,我当然愿意亲手照顾孩子,照顾她一辈子。” 王氏说着,流下泪来,又赶紧擦掉,她一直不许任何人流泪,所以,她的脆弱只能是短暂的。 宁世昀无力地揽着小猪坐下:“怪我,不该让瑾儿跟我们去慈恩寺。再能干,她也只是八岁的小姑娘,正是撒娇贪玩的娇憨年纪。幸好她没去大殿,否则,更会受刺激。我也不相信我们的瑾儿会这般离开,她是个坚毅的孩子。” “老侯爷找过你,说了些什么?” “就是这些,他们觉得许嫁司马府,是双赢的大好事。父亲还请了卢太医过去,证实了卢太医的诊断。” “呵呵,他这是不相信我们?可笑!” “他们是想你会侯府暂时打理内务,毕竟,大嫂、二嫂、三嫂他们都受惊病倒了。任谁见过那般凶残血腥的场面,都会惊骇不已。老夫人病得更厉害些,年纪大了,承受力差。” 王氏没再说话,管他们怎样,再如何也重要不过孩子。 今日她知道了太妃的事,想着太妃与瑾儿的交情,唉,瑾儿又该难过了。 “七爷,夫人,侯府那边有人前来。” “又是什么事?” 王氏不耐,根本不想理睬侯府诸事。 “太医院院判了领旨前来为九姑娘看诊,寻到侯府去了,侯府又送了过来,是二爷送过来的,说要看看九姑娘。” “院判?”宁世昀赶紧整理衣袍迎了出去:“屋子整理一下,给瑾儿擦擦脸。” 第194章 家学渊源 太医院院判姓牛,家学渊源,算是有大本事的人。 卢太医也在太医院,但是他擅长妇幼,于外伤也有研究,若有离奇症状,他的本事就有些不济。 东华国,太医院院判是正三品,比宁世昀可高多了,于公于私他都该迎出去。 “见过牛大人。” 牛院判五十有二,自律善保养,面皮光滑,须发乌黑,一双眼湛然有神,客气地还礼:“宁大人免礼,不必多礼。陛下关心宁九娘,特令本官前来看诊,你就不必耽搁了,带路吧。” 看宁世昀还想让人上茶上点心,牛院判都替他着急。 “老七,这就请达人进去吧。我也想看看侄女,好端端地怎么就昏迷不醒了。” 宁世奕平日与七房相处还好,特别是唐氏,总是温和地善待七房,宁世昀对他二哥还是很客气的。 “大人请,二哥请。” 牛院判进得屋子,眉头就皱紧了,轻轻地“咦”了一声。 “大人!” “都下去吧,让本官安静地查看。” 宁世昀点头,示意王氏,屋子里只剩下宁氏兄弟和牛院判。 牛院判就着明亮的烛火仔细查看宝昕的眼睛、脸色,这才坐下诊脉,时而皱眉,时而轻叹。 宁世昀不敢说话,良久才见牛院判放下手,理了理衣袖。 “大人,可还有救?” “是否有救,我不能下定论,但是若是不赶紧救治,再耽误下去,那肯定是没救的。” “小女只是腿部受伤,怎会沉睡不醒呢?” “我已经看过,腿伤无碍,处置得很好,令嫒这是‘离魂症’。” 离魂症?听这名字就很奇怪,魂魄既离,哪里还能活下去! 宁世昀如遭雷劈,踉跄了一下,王氏在外用手帕捂住嘴,倔强地将哽咽咽了下去。 不行,她得联系江南家人,但凡有一点机会,也要试试。 牛院判看宁世昀这般,也很同情:“离魂症,并非离魂必死,刚才你也说了,不过短短三日,还是有救的。你看她的气色上好,气血也还足,不要放弃。” 肝藏魂,肝虚邪袭,神魂离散,又惊悸不宁,才诱发了此症。 “神气不宁,每卧则魂魄飞扬,惊悸多魇,恍惚间己身分而为二,他人未见而己独见之,根本在于心肾两伤。宜滋补肝肾,养血安神才可。令嫒的事,几年前我便有耳闻,想来这些年你们也并未替她进步养护,病状积攒,总是会爆发的。姑娘太小,经历那么些苦难,哪能当无事呢。” 牛院判看着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宝昕,也真是心疼。这孩子若在被掳归家后,补养不断,现在也不会出现这状况了。或许家中长辈看她仍旧活泼伶俐,以为无碍,其实那些惊悸和创伤积压在心中,她本人也未必明白。 “至此治疗若能醒来,必须好好地补养,多坚持几年。孩子还小,来得及。” 是啊,可前提得宝昕醒来才成。 “那些补血养气的方子仍然可用,错开一小时服用,我另开摄魂汤,一日三次,饭前一刻钟服用。不能吃饭?可用喂些小米粥、清鸡汤,民间的阴米也不错,最是滋阴。我再给你一瓶舒魂丹,一日两次,每次一丸,早晨醒来与晚上睡前服用。” “对了,舒魂丹必须以干梅花熬水送服,滤去花瓣。熬煮一炷香即可。” “干梅花?” 宁世昀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干梅花,匆匆出去,香芸回话:“姑娘每年都会积攒不少干梅花,这几年有好些都是野梅树的,在西偏院放着。” “着人回去,让童妈妈亲自送来。” 宁世昀吩咐过后,又赶紧进去:“大人,梅花有了,还是……很好的梅花。” 很好的? 牛院判凑近宁世昀:“不会是御花园的野梅树吧?” 御花园? “是野梅,但,不是御花园的。” 牛院判点头,他就说嘛,野梅的花瓣不是谁都能得的。他试过,那树梅花送服丹丸,疗效又快又好。 当然不是用人来试的,这两年还没发现这病症。试药的,是一只黑猩猩,他不至于拿人试药那么不道德。 开了方子,牛院判另开了两剂药:“这个,你让人立马送来,熬煮,待我施针后,将九姑娘送到药汤上蒸熏,之后,立即服下舒魂丸,明日晨起再服用汤剂。” 宁世昀这下觉得有了盼头,连声应承,安排了下去,宁世奕在一旁看得头疼,没想到这个侄女的病症如此奇怪。 “大人,这般治疗就一定能好了吧?” 牛院判愣了愣,捻须微笑:“若是这般也不醒,那只能说,命该如此。” 牛家祖上有能人,留下这个祖传的方子,虽有改进,可大的方向不变。 随着祖传方子传下来的,还有几句话,说是离魂症得有人推有人拉,他诊脉时,感觉到了一股助力,他就是那个拉的人。 宁宝昕喝下依佧的香汤,巫女的药汤是一种助力,只要家人不放弃,拉一把,就能醒过来。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离魂之人意志够坚定,时间也短,那也是能醒的。 可宝昕颇有几分乐不思蜀,贪爱那份轻松自在,秦恪焦急,才会与依佧达成交易。 “好热啊!” 被蒸熏的宝昕在秦恪屋子里打转,为什么这么热呢? 不可能这个天气还会生火炉吧? 秦恪听到她的嘟囔,不舍地安慰她:“瑾儿妹妹,梦该醒了。放轻松些,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有家人,有我们,你只管开心就是。” “嘻嘻,这么好?” “嗯。空闲时再做些荷包给我,不要偷懒。” “哦,知道了。阿摩哥哥,你怎么在梦里也这么多要求?” “这才是我嘛。” “也对。热一阵,觉得很舒服呢,以前老觉得身体里面打了结,现在好像都顺了。啊,好疲倦,我想睡觉了。” 秦恪失笑,不是自以为在梦里嘛?还会疲倦? “想睡就睡好了。人一生短暂,不必为难自己。” 每一句,秦恪都不忘开解她,宝昕心里快乐得冒泡,咕噜咕噜,轻飘飘的,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渐渐消失。 秦恪感觉到她的气息没了,唇角勾了勾。 瞬间又阴沉下来:司马翎,力大就无敌吗?哼,赶紧回辽东征战吧! 第195章 娘心 宝昕的屋子,有淡淡的药味儿,更多的,却是一股冷香。 舒魂丸配着梅花水,没想到会留下如同冷梅香的气息,让人很安心。 宁世昀与王氏轮流守护,不可能完全交给奴仆,亲眼看着宝昕的呼吸逐渐增强,心中的喜悦可想而知。 王氏神疲力乏,撑着下颌坐在桌边打盹,值夜的香薷、香菱动作放轻,不时查看宝昕的状况。 两人暗自赞叹,张大夫的医术不错,可牛院判更厉害,这样的疑难杂症也能对付,真是神医。 “院判大人毕竟是替真龙天子守护身体的,没点本事能行?姑娘还算有福气,能得院判大人救治。卢太医……也不是不行,只能说医术比较单一,以前也多亏他替姑娘看诊的。” 香薷一直伺候宝昕,见过卢太医多次,对卢太医的本事还是认同的。毕竟,没有哪位大夫会是全才。院判除外,要不,为什么他能做院判,而卢太医不能?! 两人将声音压到最低,他们不是想打扰姑娘和夫人,可不说话,他们会犯困,说说聊聊再做点事,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姑娘的人缘挺好的,上上下下的人都来看过,送了不少补品。江公子前日才从江南归来,不仅替夫人看望了娘家人,还捎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这两日也是天天来探。” “是啊,江公子送来的野山参,估计得好几百年的,皇宫里也未必有,值不少钱吧?!” “几百年?我倒是没看见,不过应该百年是有的。这年头,几百年的野山参,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两人说得热闹,没留意宝昕的眼睫毛正快速颤动,眼珠在眼皮下不断动来动去。 “以前呐,还说江公子会与二姑娘结亲,结果呢,我看那就是江家姑娘故意说来怄姑娘的。” “你的意思是,咱家姑娘对江公子有意思?” “至少感情挺好的,可平白插进一个二姑娘,那味道就变了。” 江云接这两年在江南游学,年已十五,一身风姿儒雅翩然,让人眼睛发亮又脸红。 “江公子长得太好了,听说,在临洛城是京城四少之一哦。” “四少?我没听说过呢,有哪四个?” 香薷数着:“第一,是英国公府的世子,不过,他是有名的‘冷面郎君’;其二,是江公子,有名的‘玉面郎君’;其三,是靖王府的世子,现在估计得除名了;第四,就是爱往我们府跑的庞公子。我也是听看门的小四和买菜的厨房管事说的,当不得真。” “咕叽。” 一声轻笑,伴随着悠长的叹息,香薷香菱吓得尖叫出声,抱成一团,吓得王氏一个激灵。 “鬼叫什么?看惊着姑娘。” 王氏怒目,这阵子本就烦躁易怒,知道这两个奴婢年纪不大,可半夜三更怪叫,好人也得吓着。 “夫……夫人,刚才有声音,轻笑,加叹息,悠长悠长的,好像还有回声。” 香薷跟王氏相处的时间长些,胆子大,颤抖着回禀,牙齿“咯咯”作响:“奴婢不是故意的。” 这也是心理作怪,毕竟卢太医下了准备后事的定论,她们为姑娘担心,又唯恐姑娘死在他们跟前,心中忧虑,难免被这死亡的阴影影响。 “幻觉罢了,我并未沉睡,可我根本没听见。” “是,是奴婢等的错。姑娘在沉睡,夫人回去歇息吧,熬坏了身子,姑娘会心疼的。奴婢一定精心照料,有什么事,奴婢立马回禀。” 王氏摇头:“回去也睡不着,挂着心。不必管我,我累了就打个盹好了。你俩也轮换着歇一歇,别跟童妈妈那般,伤心得晕倒。我知道她是心疼瑾儿,可晕倒了还怎么帮把手?可见,遇事必须冷静。收到的各种补品,一定要登记好,没想到秦恪的娘亲送了一车的各种补品,真是……” “姑娘好了就成,人情慢慢还,咱家又不是还不起。” 香薷安慰王氏,王氏倒笑了:“你竟是比我还知道家底了。” “唉,好饿。” “饿就去吃点。” 王氏以为是两个丫头在喊饿,随口说了一声,没想到香菱香薷一起摇头,“夫人,不是我们在说话。” 难道…… 三人不敢置信地一起望向床榻,正看见宝昕缓缓睁开眼。 “娘,我睡了多久啊?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吃饭的?好饿。” 王氏眼都不敢眨,好像眨了眼就把闺女眨飞了。 “瑾儿,是你在说话吗?” “娘,您迷瞪了?不是我,难道还有其他人?好饿啊!” “姑娘!” “嗯,香薷,快去给我弄吃的来,我要吃酱肘子。” 想起那香糯的滋润感,宝昕舔了舔嘴唇,发现嘴唇都干得掉皮了。 现在热起来了,可还不是很热,怎么这般干燥? “香菱,弄些水来,嘴唇好干。” 三人这才接受宝昕醒过来的事实,香薷到厨下端吃的,香菱端水,王氏去扶起宝昕。 “娘,天黑了吗?从罗汉寺回来,我一直在睡?寺庙里累了一天,您也快去歇息吧。哎哟,好软,没力气呢。” 王氏不想说出那些来吓着她,温柔地笑着:“没事,你吃了喝了,我再去歇息。腿还疼吗?你的腿受了严重撞击,错位倒是没事了,可血瘀青肿很厉害,估计好些日子才能好。擦了药,放心。” 香菱端来温水,宝昕小口地抿着,喝下大半盏,才舒坦了些。 王氏又拿了润口的脂膏替她擦上:“明日就会好,要多喝水。” 宝昕甜甜地笑:“娘,您好温柔哦,都没有生气骂我呢。” “为什么要骂你?” “我睡了这么久,耽误吃晚饭了嘛。” “也就是说,以前我会为这些小事骂你?” 王氏很惊讶,难道在不知不觉中,她做了很多求全责备的事? 她暗自回想,这几年,好像瑾儿都很少钻进她怀里撒娇了,难道是因为她的严厉? “瑾儿,也许娘平日有做不好的,伤了你的心,伤了你的自尊,娘跟你道歉。以后,娘会注意的。现在娘想明白了,什么都不重要,只要的孩子们平安长大,就算任性些,也无所谓。娘和爹,爱你们。” 宝昕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娘,干嘛说这些话嘛。娘,我做了个梦,梦见阿摩哥哥了哦,他一直陪我玩呢。” 第196章 大清早的惊喜 “哦?” 王氏不动声色,对于离魂症,她是不懂的,是不是就是人沉浸在梦里而不自知,她很想知道宝昕的梦是怎样的! “阿摩哥哥在边关,屋子里可简单了,他带我四下参观,买了很多有特色的东西。对了,阿摩哥哥还带我去见了南鲁的巫女依佧,非常奇怪哦,依佧的模样跟靖王太妃好相像的,不过是年轻些而已。” 王氏松了一口气,瑾儿还是在心里记挂着靖王太妃,这才做了这些离奇古怪的梦。 所以,离魂症其实是病者沉睡梦不断醒不过来而已,并不是多离奇的事。 “娘,天亮了我能不能去看看太妃?她今日被扭送回府,靖王府的事究竟如何又没消息,想来爹爹和哥哥暂时回不来,我想去安慰她,鼓励她活下去。” 王氏愣了愣,她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会觉得宝昕的话很奇怪,原来,她还以为自己是从罗汉寺回来睡着了,晚上才醒,所以,她以为还是伤腿的那一天。 是告诉她,还是…… 王氏决定暂时不告诉她,让她吃好歇息好再说。 “你的腿不便,至少得养些日子,不能因为太妃,而让你的亲人忧心难安。这样吧,天亮后看看你的状况再说。” “哦,好吧,听娘的。” 宝昕想起梦里阿摩哥哥的劝慰,她觉得自己的主意不能太大,这样会让爹娘难做的。 靖王府毕竟是谋逆大罪,若太妃这般纯真的人认了死理,凭她也很难改变她的心意。何况,靖王太妃有心替世子求情,世子还是孩子,这样的谋逆大事,他不一定知情,皇帝也许会真的饶恕他。 香薷送来枸杞粥和清鸡汤,还有几样切得碎碎的蔬菜,宝昕噘嘴:“我是伤了腿,又没伤了胃,为什么如同吃斋菜一般?我要吃肘子,心里慌得很。” 王氏忍笑:“想吃是好事,不过天晚了,清淡些好消化,待白日太医看过后,若准许你吃,我就让厨房给你准备。瑾儿,要乖。” 宝昕有些脸红,乖乖地吃掉娘亲喂到嘴边的粥,一边跟娘小声说话。 “靖王府出事,二姐姐可就艰难了。” “嗯,听说会送到庙子里去。” “咦?为什么不送去武阳呢?族人还能照顾些。” “唉,”王氏轻叹,“你呀,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若是平日犯错,一般的小事,你大伯现在是侯爷,武阳族人自然要给些面子,可你二姐姐是靖王府定下的准世子妃,谋逆之府的人,武阳能容?说不定一送到那边,就会寻个理由处置了。” 宝昕咧嘴,族人果然是最凶狠的存在。 前世七房落魄无人相帮,侯府富贵必然贴上,太夫人不在了,太爷去了寺庙,武阳今后还是别去了。 “这也是二姐姐的命不好。” 王氏眉头抬了抬,瑾儿总是会遇上这样事那样事,外间传闻说她身体不好,八字不好,这会儿她还有闲心说她二姐姐命不好,呵呵。 没用多少,宝昕又疲倦了,王氏很矛盾:一则希望瑾儿歇好,可又怕她再次沉睡不醒。 香菱香薷伺候她洗漱后,王氏扶她睡下。 “瑾儿,要睡就睡吧,养好精神,才能好好想想去不去靖王府看太妃。” “嗯,我知道的。娘,我一定不会沉浸在梦里流连忘返,放心。” 王氏不曾深究她话里的意思,替她掖好被子,叮嘱香薷香菱好生伺候,便怀着复杂的情绪回屋了。 宝昕只是有些神疲,躺着一时没睡,看着香薷香菱:“你们说庞大那小子竟然是京城四少之一?吹出来的吧?” 香薷惊愕地睁大了眼:“姑娘,那时候你就醒了?” “对啊,可我睁不开眼,就听你们说话醒神来着。庞大凭什么做四少?” “是别人评的,与奴婢无干。” “他做了京城四少,那阿摩哥哥呢?我觉得吧,阿摩哥哥排第一,江哥哥第二,其他人,好像我也不是很熟了。京城三少也成的吧?庞大排三算了。对了……” 宝昕突然脸一沉:“香薷,你居然敢说我对江哥哥有意思?有什么意思?那就是哥哥而已,跟阿摩哥哥一般。” 香薷在宝昕面前要自在许多:“也不是有意思,而是姑娘很在意江公子啊。当日听说可能江公子会与二姑娘定亲,姑娘就远离了江公子,好长时间都不开心来着。” “放肆!” “嘻嘻,姑娘诶,奴婢是您的贴身侍婢,自然要懂姑娘才成嘛。其实江公子真的很不错,游学在外,一回来就送礼,说不定,他真的有心于姑娘呢。” 宝昕撇嘴,江哥哥是很不错,但是大伯母那可不是个良善人,能眼睁睁地看着娘家侄子与书房牵扯上? 不对,被香薷带歪了。 若她有心于江哥哥,那阿摩哥哥怎么办? 也不对,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宝昕摇头,一定是没睡醒,她对男女情感,一定都没想法。 当日听说江哥哥的事,不过是觉得这份情谊插进二姐姐,就不再纯粹了,所以她远离。 “香薷,下次再胡说,我就罚你。屋子里怎么有冷梅香?好些日子没熏了。” “不是……” “是啊,”香菱推了香薷一把,“姑娘鼻子可真灵。腿伤用了药,又熬了药汤,难闻得很。” “嗯嗯,不错,助眠。明晨早些叫我,太医看过,我要吃肘子。” 宝昕嘀咕着,渐渐入睡。 待宝昕呼吸均匀了,香薷才忧心地问香菱:“为什么不许我说?” “你没见夫人一直瞒着?暂时缓一缓的好。就像梦游症,若正发病的时候叫醒告诉他,可能会死在当场,可过后告诉他,就没那么恐怖了。听说,有的梦游症还会把头当西瓜切呢。” “咦,太可怕了,香菱,你真坏,梦游症跟姑娘可没关系。” “我知道,我只是举例,也就是说,这个病症暂时得瞒着姑娘,记住喽。” 香菱比香薷大些,沉着脸说话,还是有些唬人的。可香薷在厨房混久了混油了,早就没那么单纯,笑嘻嘻地抱住香菱的胳膊:“好啦,以后姐姐多提醒一声,伺候好姑娘是我们的本分。” “嗯。” 宝昕睡得很沉,还没醒就被喂下舒魂丸,屋子里冷香阵阵。 江云接不放心宝昕,今日要出外去庄子一趟,特意赶早过来,听说宝昕昨晚醒过,很高兴。 王氏特许他去看看宝昕,他坐在床榻前,细细打量宝昕,轻声道:“果然气色好了很多。” 香芸去替他斟茶,他将宝昕的手握住:“瑾儿妹妹,快些好起来,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宝昕被他抓住手的时候,慢慢清醒,听他这句话很突兀,不好意思睁眼。 也就是说,大清早地,她被江哥哥表白了? 第197章 看笑话 不知不觉到了六月间,天气热了起来。 宁宝昕无事,带着香芸、香菱去了三宜佳。 掌柜的得力,庞大也勤于照顾,宝昕这些日子养腿伤,很少过来。她愿意听秦恪的话,不用太操心,毕竟她也很深地体会到,这个御赐店名的木雕店,那生意是自己来,不用招揽。 甚至,讲价的人都寥寥无几,倒是身为店家的他们主动让利。 这段日子,宝昕在宜居巷养伤,王氏回侯府代理家事,邱掌柜、图师傅、肖娘子钱多多他们多次前去探望,直到太医确认宝昕不会瘸腿,也不会再沉睡,才各自安心地做事。 也许是心理作用,宝昕左腿行走间有点不敢用力,看起来有些颠簸,很快消息传了出去,借口逛店铺顺便看热闹的与宝昕还算相熟的姑娘一波接一波。 宝昕倒是不恼,还安慰香芸他们,若是其他人,她也会好奇的。 看就看呗,也不会少块肉。相信要不了多久,她一定能克服心魔,安稳走路。 “诶,你倒自在。” 又一个不速之客,正是江妍慧,带着她的两位庶姐,还带着两名丫头,浩浩荡荡,可威风了。 “听说你腿瘸了?” 宝昕白她一眼,满眼的幸灾乐祸,能不能收敛一二?! “我问你啊,这个店你到底有没有钱拿?为什么你爱往这里跑,还能有二楼的这间茶室?” “江妍慧,你管得太宽。” “哼,以前你仗着靖王太妃喜欢你,谁也不放眼里,现在靖王府可是逆贼,靖王太妃早就化成了灰烬,谁还能护你?” 宝昕眼眸一冷,太妃的事她后来知道了,心中的哀惋是没法用语言描述的,现在被江妍慧提起,她很心累。 “没人护吗?那也不是你能动得了的。” “你……可怜诶,瘸子加上疤痕,这辈子,没法嫁人了。” 宝昕咧嘴,露出洁白的小米牙,“对啊,我嫁不出去了,你可用多嫁几次。” 江妍慧气得涨红了脸,在家里她很受宠,就算哥哥爱教训她,却也很疼她的,这般打脸的,只不过是庶房姑娘,凭什么?! “不要脸,没教养,嫁啊嫁的,你就这般恨嫁?哄得我哥哥把几百年的野山参送给你,家中祖父母都没有呢。”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先提起,我就不许说?原来说了‘嫁’字便是恨嫁?哦,你恨嫁。” 江妍慧十一岁,现在看人家也是可能的。 “还有,说什么哄?当时我昏睡着,万事不知,用什么哄的?你教一教妹妹我。” “牙尖嘴利,告诉你,别妄想嫁进江家,做梦都不许。” 江妍慧很敏感,总觉得自家哥哥对这个小不点很有些不同,她想不通,论家世,没家世;论长相,破了相,呵呵,现在腿脚也不利索了,啧啧,江家长媳不是那么好做的。 “其实,本来该恭喜你,江家差点与靖王府成了姻亲,现在虽然成不了了,那么,”宝昕指了指天:“他会不会介意呢?表姐嫁人,转角也是亲戚呢。” “那不是没嫁吗!现在都送庙里去了,还想怎么样?” 哼,宝昕冷哼,他们该庆幸皇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未将靖王府满门抄斩,只是遣去了皇陵,永不许入京。 唯一放过的,是原靖王妃和靖王世子,贬为庶人留京,生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若宁宝祺真的不顾一切仍然嫁与庶民世子,倒是能让人高看一眼有情有义,现在放弃自愿去了庙里,洗不去她的无情寡义。 “你可怜她啊?当初接受了多少荣光,现在成熟谋逆婆家留下的恶果,也是应当的。江妍慧,你是哪儿来的底气,凭什么到我这里闹腾?我欠你了?欠钱,拿借条来,我马上还你,买东西请到楼下,否则,请你离开。” “你就是这般招待顾客的?” “嗤,我不是掌柜,没那义务招待你。来人,去太师府请庞公子,让她来招待江家姑娘。” 江妍欣、江妍贞轻轻拉了拉江妍慧,他们十四岁了,若是在外与其他男子拉扯,估计更难说亲,他们很爱惜自己的羽毛。 “拉什么拉!” 江妍慧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会儿庞公子,一会儿司马公子,想不到啊,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手段。” “他们是兄长,若有人说你对你兄长有些手段,你怎么想?心不净则眼不利,回去好好擦擦眼吧。” “不许你乱说。” 江妍慧气恼地冲下楼,冲出店铺,停下,转头看向店铺。她查问过,虽然店铺真正的主人没查到,但的确不是姓宁的。 其实江妍慧也拿不准这店与宝昕的关系,她只知道不分家是不能蓄私产的,孩子也不行。 不过,想来一个庶房姑娘,也不可能开这么红火的店铺。 若不是方姑娘看见这丫头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还懒得过来呢。 听说宁宝昕阻拦方家公子与宁宝玥的好事,江妍慧皱了皱鼻子,或许她可以帮一把,让姑姑出手,姑姑可是现任侯夫人,庶七房在姑姑手下讨生活,不得乖巧些? 好歹成全了方家公子和宁六娘这对儿。 江妍慧离开了,宁宝昕陷入沉思。 她没想到,靖王太妃真的与她钟爱的梅树融为一体,太烈性了。 她还写下遗书遣人想法送来,只说她没白活这几十年,虽然老靖王爷谋逆她不赞同,但是,对她却是宠了几十年,够了。 若靖王府不得善终,她只求能保下世子,那个孩子不会牵涉进去。 而且,她还告诉了宝昕,她不是世家女,是秦步珏为了娶她替她寻的一个身份。 既然她觉得自己死得其所,宝昕短暂的哀叹后,也就放开了。 前世她是不甘心,所以会重生,那么,太妃自觉死得其所,魂魄必然安宁。 只望她能早日投胎,一生喜乐。 彭信他们讲的消息,更让宝昕惊讶。 原来,宁世昀他们找到宁盛樑后,大家都无法得知皇帝行踪,只好擅作主张,联系了护寺村前来拖延时间,而参加法会的僧人,也是他们遣人求助的结果,各寺最精锐的护寺僧,只有僧人前来,才不会惊动靖王府的布置。 所以,那参与法会的几十人,在接到确切信号之后,成为破解围困大殿的利器,与闻讯赶到的青龙卫、司马大将军里应外合,剿杀了武为慎带领的东郊兵士,第二日就灭了武为慎极其附属将领的满门,令诛九族。 为什么不曾诛杀靖王府众人,宝昕也很迷茫。 天子的事,天知道。 第198章 相认 快到午时了,宝昕没回去,天气热,减少走动能少流些汗。 而且,这会儿可正晒呢。 “香芸,提醒我,一会儿去拿些点心回去,小猪今早就不高兴,还骂我没良心,他白守护了。” “知道了,姑娘。小公子真的很尽心呢,您不带他也该好好说,凶他做什么。” “怎么带?天气热,很烦躁,在家里更凉快,我是为他好不是?!” “那您为什么出来?” 呃,宝昕抿嘴:“散心。” 当她第二日知道自己一梦好几天,吓得除了一头冷汗,若是一梦几十年,是不是大梦初醒只剩她一人了? 太可怕了! 想起梦中她的舒坦自在,她又是想念又是自责,以后,无论是在梦里还是醒着,一定不能放松警惕,时时要提醒自己,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刻。 “姑娘,邱掌柜问您是不是在这里用膳?他去定些?” 宝昕摆手,“晚些我们自己去酒楼吃,我想吃酱肘子,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给我?每天清淡饮食,也不至于吃那么少的荤腥吧?看,看我都瘦成小鸟了。” 香芸撇她一眼,明明吃了不少补养品,长了一圈肉,怎么就成小鸟了?不过是不合胃口罢了。 “都是为了姑娘好,为了姑娘早些康复。好吧,今日就定个酱肘子,满足姑娘的口腹之欲。” 宝昕满意地点头,又开始沉思:二姐姐嫁不成靖王府,去了庙里,那么,她还会做贵妃吗? 靳姐姐究竟是谁的继后? 两世有不同,也有重合,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侯府,什么时候才能分家?硬是捏合在一起,有意思? 还有沈妈妈,被司马家拘押着,等宝昕大好,宁世昀带人将他们带回来后,他们全都否认曾经出手伤害宝昕,只是说想好好地送姑娘回府,是姑娘多心了。 一群仆妇七嘴八舌地否认,唯一的证人司马翎又是个能动手就不开口不动脑的人,最后,是老侯爷做主责罚了他们的不尽心,然后……没有然后了。 宝昕想到这里,眯了眯眼,这个沈妈妈对她全是恶意,得想办法对付了她,否则,让人不安呐。 彭信在外禀报:“姑娘,有人想见您。” 宝昕回神,“谁?” “他说是您的故人。” 有彭信他们在,又在自家店子,宝昕是不怕的:“请他进来吧。” 叮嘱香芸他们去订餐,她觉得还是在店子里吃算了。 有人大踏步进来,高个子,逆着光,宝昕只看见白白的牙齿。 宝昕偏了偏头,这才看清楚居然是言明。 “咦,你真的没事?快进来坐。香芸,多订几样好吃的,再要些酒。” “哦。” 香芸远远地应答,失笑,还要酒呢,一会儿得盯紧了,不许姑娘沾。 彭信在一边笑:“放心,等会儿我陪客人喝,没两下酒就得喝完。” 香芸高兴地点头,彭大哥就是爽利。 宝昕左右打量言明:“瘦了,黑了,可是更精神了。怎样,是不是有了前程?” “谢谢姑娘,陛下看我身手不错,让叶统领给了我机会,在青龙卫谋了个位置。” 这段日子,在四卫营地苦训,争斗,强者才能进入青龙卫。当然,四下打探消息也是不错的,可言明知道自己在贼窝呆过,必须用性命去维护陛下,才能得到完全的信任,洗掉贼窝的污脏。 “虽是无意跌入贼窝,总是进过,我必须很小心,今日好不容易讨了个假,赶紧来看看。听说你伤了?” “都好了,你的消息太延迟了吧?” “早就知道了,只是出不来。唉,若能选择,我宁愿平凡地做点小生意。可是,平凡被我自己放弃了。” 言明压低声音:“虽然必须对皇帝负责,可是,若有关于你们府的什么消息,我是一定会送来的。” 宝昕赶紧摆手,“别傻了。我们庶七房不会做什么对不起朝廷的事,而侯府,与我们也没多大干系,保重自己才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强的。等你能自由出入,等阿摩哥哥回来,我介绍你认识。别看他年纪不过十三,人家已经在沙场上拼杀了。” 言明愕然,摸了摸头:“惭愧。” 香菱送来香茶,继续到门口当木雕。 她觉得姑娘很厉害啊,小的,大的,这些人都愿意与姑娘说话,很是友好,而且还肯听姑娘的劝,真神奇。 他们如姑娘这般年纪,不过是听话的木偶,还是姑娘能耐,有主见。 “言明大哥,你不找你妹妹了?那信我替你送到了,老夫人可伤心了,我还白得一个人情呢。” “大夫人不坏,其实不该死去。不过,看她那样子,早就把自己当做死了的人了。妹妹?想找啊,可哪儿找?” “你看,我们如此有缘,说不定与你妹妹也会有缘呢。我记得你说她叫言希?还是言熙?” 一边说,一边用手写,一边令香菱将暗柜里的玉坠儿取出,拎在手上欣赏着。 “是希望的希,希望爹爹平安,希望一家子团聚。没想到,现在只剩下我了。” “你这出生玉坠儿,成色很好啊。嘿嘿,别这么看着我,我充外行的。喏,原物归还,自己好好保管,说不定这是你将来与父亲、妹妹相认的凭据呢。” 言明刚想接过来,邱先生突然走了进来:“姑娘,靖王太妃定下的东西,虽然交了定钱,可现在的情况……咦,”他突然冲过来,抢了宝昕递给言明的玉坠儿:“这……这是哪儿来的?” 言明刚想呵斥,被他的问话问愣了。 “家传的物件,先生认识?” 邱先生揉着眼,越是想看清楚,越是看不清楚:“阁下贵姓?” 宝昕看着言明,她也想知道言明姓氏。 “在下姓邱,邱言明。” “诚哥儿?你是诚哥儿吗?” 这个乳名是父亲取的,说生意人当以诚为本。 “你……您是?” “诚哥儿,我是爹爹啊,我找了你们十几年了,真的认不出了?你娘亲呢?” 邱言明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抬头细看,果然恍惚有爹爹的模样。 “爹爹,真的是爹爹!爹啊,为什么当初您要背下黑锅?族人撵走我们,只能暂居一处小村子,没想到旱灾逼得我们逃难,一岁的妹妹也走失了。三年前娘病故,儿子以为,只剩下儿子孤身一人了!” 二十一岁的大男人忍不住掉下泪来,邱先生更是一阵恍惚,“咚”地栽倒在地。 第199章 一年的代价 “哎哟。” 眼见着邱先生晕倒,宝昕手脚一下变得利索,抢先一步扶住即将撞到头的邱先生,邱言明反应过来,结果老父亲,轻声呼唤。 宝昕叮嘱他暂时不可随意挪动邱先生,又大声招呼彭信进来帮忙,彭信掐邱先生的人中,抹了万花油,等他自己醒来。 “呼!” 邱先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醒了过来,宝昕急问可有不适,要不要请大夫? 邱先生摇头,他就是太激动,又是悲伤又是恼怒,百感交集,气急攻心。 定定地看着邱言明,眼泪滑出了邱先生的眼眶。 香菱端来凉白开,邱言明小心地凑到刚苏醒的邱先生嘴边:“爹,别激动,先喝点水,我们再慢慢聊。”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控制情绪,父亲年纪大了,哪里能承受这般打击,若是爹爹出了岔子,他刚找到亲人的喜悦可就…… 不想,不能想。 邱言明轻轻替父亲擦去泪珠,邱先生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抱着背着的小孩子,怎么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还能体贴老父关心老父了? 他身体状况原本也还好,乍然听说寻了十几年的妻子病故,女儿失踪,大悲之下难免扛不住,幸好无碍。 “言明呐,我的诚哥儿,爹爹傻,太傻了,被家族愚弄,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爹爹悔不当初呐!” 宝昕叹气,一挥手,几人先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父子。 宝昕暗笑,自己运气不错嘛,捡了言明的爹,帮了言明,他们父子能相聚全靠自己这根线拉扯着,欠她大人情了哦。 嗯哼,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团聚,她算是积下了福德。 邱言明看老父脸色好转,将他扶起,安坐在椅子上。 “爹,请受孩儿一拜。” 邱言明跪下,认真地磕了仨头:“这些年,儿子一直在打听爹爹和妹妹,总算苍天不负苦心人,我们父子总得相遇。娘生妹妹时就伤了身子,这些年请医问药不曾断过,若不是牵挂您和妹妹,娘撑不了这些年。爹,娘留下话来,若见到父亲,转告您,她不恨您,当年嫁您也是因为您实诚,您被族人所弃,她也心疼,只希望今生您就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罢,那个吃人的家族,要来何用?!” 邱先生早已泪流满面。 “你娘嫁给我,受委屈了。吃人的家族?他们吃了不说,还把我们这一房尽数驱逐,我们早就没有家族了。就连你嫡亲的祖父母都说当做不曾有过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邱言明握紧拳头,半晌又松开,那个家族,他不会放过他们。 “我这个不争气的,平日里就是跑腿的,后来是顶锅的,现在是被放气的。我有何错?不过是太老实了些,太看重家族了,这是我的大错!” “爹,别难过。我们可以自立家族,您就是咱这支的老祖宗。” 邱先生舒了口气,又关心邱言明:“你现在是做什么呢?如何与九姑娘相熟?” 邱言明将三年前的事细细讲来,自然比邱先生他们所知道的更详细更惊险,令邱先生目瞪口呆,半晌无语。 “九姑娘,太让人意外了。你这进过贼窝,若清算起来,可是要命的大事,洗不干净的污垢啊!” “爹,不用担心。” 将宝昕牵线引他入宫,献上火器图纸,皇帝赏了前程,在营地特训几个月的事尽数告诉了邱先生,邱先生又是高兴又是忧心。 为陛下尽忠,自然是好事,可那也是拎着脑袋挣前程。 “你也二十一了,可成亲了?打小的娃娃亲,不曾退吧?” 邱言明的脸红了,又想起什么,暗沉下来:“爹爹,你出面认罪,人家就来退亲了。无所谓,不能同舟共济的岳家,能走一段路,不能走一世,早分开各自安生。” 邱先生再次痛悔自己的愚蠢,当初邱家乃是皇商,专为太医院供药材,没想到一批人参被发现有假货,这下闹大了,差点没被皇帝诛了九族,幸好假货的数量不算大,而家族又说服邱先生出面认罪,说是对药材不熟,走了眼。 关在大牢整整一年,无人理睬他,没想到后来被放了出来。 其实,当时邱先生已经做好了送死的准备,为家族奉献,他也无怨无悔。何况,家族承诺会厚待家中老少,他没有后顾之忧。 呵呵,真是可笑,真是白活了那么些年。 他怎么就那般相信家族呢?! 他的父亲是嫡二房的长辈,他是二房长子,只是打小失去母亲,继母是个面甜心苦的,所有的利益只想留给她亲生的孩儿。 有后娘就有后爹,嫡亲的父亲推他出来挡祸,收回了他那一房所有的资产,撵走了他的妻儿,当时,他的妻子还身怀有孕呢。 可怜的女儿,因你父亲的愚笨,生死不知,身为父亲万死难辞其咎。 中午,三宜佳摆了几桌酒席,宝昕带着香芸、香菱一桌,彭信他们几个护卫一桌,图师傅和邱先生他们一桌,大家感同身受,又是贺喜,又是嗟叹,倒是很热闹。 宝昕忙得很,终于能痛快地吃酱肘子,她能不开怀大吃吗? 刚开吃,庞维翀赶来了,大笑着抓了筷子就跟宝昕抢肘子,还说宝玥可说过,九妹妹不能吃太多油腻。 看他抢走大半酱肘子,气得宝昕端起茶杯,试了几次,恨不得泼他脸上。 不要脸,抢吃的还能找到借口。 突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宝昕将筷子在桌子上点了点,“邱先生,也就是说,十几年前供应内廷药材的皇商是邱家?” 邱先生放下筷子,拱手:“回九姑娘话,正是。” 顿了顿,“好像现在邱家仍在继续供应,只是,减少了许多品种。” “邱家?” 庞维翀愣了愣,“我知道啊。” 宝昕白他一眼,十几年前他才几岁,知道有个屁用。 “真的,我知道。当时要用人参的,是我姑母,年纪大了,怀上现在的小公主,太医说要用人参补养,结果发现是萝卜根。细查下来,萝卜根也不算很多,否则,邱家就完了。” 哈,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那为什么一年后我就放出来了?”邱先生一直很迷糊,就是这一年,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这个啊,你还真是问对了人,别人可不知道这内廷秘辛。邱家推了你出来替罪?嗯,肯定的,否则邱家脱不了身。本来只等秋后问斩,可内廷那些管药材的狗咬狗,把事情咬出来了,不过是贼喊捉贼,就是管药材的人换的。几文钱的萝卜根换几十上百两的人参,啧啧,傻子也知道这营生划算嘛。” 第200章 准备回府 邱先生听着庞维翀兴冲冲的八卦,对其他的不太在意,对那句“原本秋后问斩”特别在意。 当时他的确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族人,嫡亲的父亲,都告诉他大不了就是流放,他们花钱,让他的流放路也能舒舒服服的,不会受罪,更不会祸及妻儿。 呵呵,原来一开始就是让他去送死的。 也好,这下连最初的生恩也还得干干净净,所以,邱氏一族富贵或落魄,都不再与他这个邱相关。 放下了最后的一丝念想,邱先生的眼越发清明,宝昕都看在眼里。 邱先生,与前世她的爹爹何其相像,都那么相信血脉亲情,相信族人的友爱,可现实却打得脸“啪啪”响,家破人亡。 木雕店邱先生没有占股,宝昕突然起了另外的念头。 “邱先生,用过午膳,与言明大哥到茶室一叙。庞大,吃好了么?上楼来,我有事说。” 庞维翀赶紧大吃几口,他知道宝昕不痛快,有什么大不了的,换了酱肘子就行了嘛,难道就不能看在他得空就守在店铺里兢兢业业的,给点赏? 算了,不能得罪,谁让她是未来的小姨子呢! 茶室放了冰,很凉爽。 “你带来的?” “是啊,知道你过来,那不得赶紧照顾好?怎么你姐姐没来?” “太热,而且小猪黏糊,得让她拦着小猪。” “也是,大热的天,带个热乎乎的娃娃,够呛。你这么急让我上来,有事?” “新的营生,继续?” “嗤,”庞大笑喷,这个九妹妹的脑子太好用了。 “带我赚钱的好事,问也别问。我钱多,你姐姐的聘礼更丰厚。说吧,做什么都成,哪怕做拐子,我也投钱支持你。” 宝昕哈哈两声,一拍巴掌:“够意思。” 邱先生曾是药材皇商,那么他们开家药材铺子,得空做尽宫里,既能赚钱,又能打击邱家,想来,邱先生会非常乐意。 “既然要靠邱先生的能耐,照例给他一成。” “没意见。木雕店的大掌柜?” “你派,或者让昌义先生替阿摩哥哥派。” “账房是我的,那就让昌义先生派好了。和和气气,才能长长久久。” “进展了啊。” “嘿嘿,都是被你的阿摩哥哥打醒的。你说这秦二,也不说回来看看,那心是冰做的?弟弟妹妹也不想着亲香亲香,以后都不认识他,没感情。” “去,操心太过,小心变老了,我姐更不会选你。今天江妍慧来闹我,估计也有替方家公子出头的意思,我就是不许我姐与方家公子又牵连,怎么了!” 庞维翀竖起大拇指,“够意思!” 待邱先生父子上来,宝昕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们,邱先生高兴坏了,能做自己熟悉并喜爱的事,还能为儿子积攒家业,那是天大的好事。 赶早不如赶巧,让彭信去请来昌义先生,马上立下文书,选址与其他的准备事项,就全部交给了邱先生。 “那就预祝我们赚大钱吧。” 昌义先生呵呵笑,这个九姑娘,主意就是多。 过了几日,宝玥气哼哼地来她屋子,“侯府众人都康复了,老夫人要我们都回去,说姑娘家住在外面像什么话!也不想想,西偏院那么小那么热,怎么住?” 侯府用冰有定例,他们也就是晚间能得一块,而侯夫人与老夫人屋子那是从早到晚地供应。 在这里,王氏不再遮掩财大气粗,只要需要,他们也能随便用。 冬日里,冰窖就存了冰,怎么都够了。 “要回去啊?” 宝昕也不愿意,回去就没那么自由了,她的药材铺子还没开起来呢。 “娘推了,说自己的嫁妆院子有处小池塘,好歹能歇凉,不至于让孩子们用冰太过贪凉受寒。祖父同意了,说七月再回,至少得回去过乞巧节,老夫人就没说什么了。” 现在的侯府,老夫人不过如此而已,难对付的,是大伯母这个侯夫人。 她的女儿从高处跌落,她能忍受庶房比他们自在比他们好? 前世的经验告诉宝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烦! 想起梦里的自在,想起自己挑选了那么些好东西,唉,当时可真欢乐真痛快,可终究是梦。 她把梦里买的一切告诉爹娘姐姐他们,没人相信,说她自己都没见过,不过是看话本子记得那么丁点儿,梦里就当了真。 宝昕想了又想,好像也许可能真是这么回事儿? 七月初下了一场大雨,接连几天天色都不太好。 “姐姐,听说乞巧节站到葡萄架下,能听见牛郎织女说悄悄话,真的假的?” 宝玥没听过,哪里知道。 “说来也怪,每年乞巧节都要下雨,我真没到葡萄架下站过。而且,咱府里的葡萄架只有庆辉堂外才有,主院门一关,上哪儿站去?” “今年,据说要所有的姑娘一起过乞巧节,不知道又是做什么怪!” 管他的,他们不贪图什么,怎么也害不了他们。 后日就该回府了,别说宝昕姐妹,就是王氏也不太愿意。 原来自己住,真的很自在很舒坦,完全不用看他人脸色。 “夫君,当家的,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不在他人屋檐下?” 宁世昀沉默半晌,他争取过,可父亲不点头,他也无奈,总不能闹一场背个忤逆之名吧?! “乞巧节后,选个时间宴请冉大人他们,他们对我多番关照,一直说要聚一聚的。若不是瑾儿病了,估计罗汉寺回来就得请。后来天气太热,也不想为顿吃的,让冉大人满头大汗嘛。” “我觉得,冉夫人看允知的样子,很奇怪,你说会不会……” “不会,你别敏感。冉大人官位不高,可冉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他们也曾是伯府,落魄了仍有世家的节气,不会看上我们允知的。” “我们允知哪儿不好了?” 宁世昀吸了一口气:“夫人,那,你是希望他们看上,还是没看上?” 王氏冷哼,是她看不上冉姑娘而已,可没想过他们看不上允知。 七月初六,宝昕宝玥检视行礼,没想到不过住了月余,居然积攒了这么多东西。 仆妇行色匆匆来禀,说是有人求见九姑娘。 嗯? 宝昕让仆妇将门子叫上来,现在院子的门子和仆妇换了一大批,但凡自作主张抱侯府大腿的,对不起,咱小庙容不下。 王氏当日下了决心,行事可谓雷厉风行。 门子上来,脸色有些苍白,回话时身子在颤抖:“姑……姑娘,一个女人求见,下仆看来,好像是鬼。” 第201章 邀请 东华国敬佛祖,但是怪力乱神的事也不会在大街上嚷嚷,身为下仆在主子跟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算是妖言惑众,惑乱人心。 “鬼?你莫非喝了酒?” “姑娘容禀,当班之时,小的断然不敢乱了规矩,喝酒赌博都是被严厉禁止的。真的,那个……小的不知道怎么说,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吧。” 宝昕起身就往大门口走,她还不信了,光天白日的还有鬼出来游荡的。 大门并未关严,宝昕凑到门缝前看了看,大门前一个火红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可宝昕却觉得莫名眼熟。 那女子似乎有感应一般,倏地转过身来,那视线如有实质,穿过门缝看向宝昕,笑了。 哇! 宝昕转身就跑,大声叫嚷:“娘,娘啊,我梦里的人来了。” 王氏带着小猪在吃蛋羹,看宝昕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白她一眼:“学着管家,你就是这般管的?遇见一点小事就这般沉不住气,比你姐姐可差远了。” 管家?就这宅子这么巴掌大点地方,不对,比西偏院还是大多了,关键是就他们一家子,能有多少事? “娘,这与管家无关吧?” “哼,我可都听见了,门子来回你,身为主子又咋咋唬唬地跑到我这来,究竟什么了不得人,让你们全乱套了?” “娘,真的很了不得。记得我跟你讲过,在梦里见过一个与太妃非常相像的人吗?她就像做姑娘时候的太妃,真是一模一样。” 王氏略微一想,哦,那个巫女? “那是梦,是假的,哪里真的会有南鲁巫女?来人,把人请进来,花厅奉茶。” 做了主母多年,到底比宝昕他们沉稳得多,心中就算疑惑重重,也绝对先顾及礼数。 “二姐,真的是你讲的巫女?” “比针还真。” 府中很多奴仆都见过太妃,门子见了那女子吓住,也很正常。 宝昕不害怕,宝昕就是惊讶。 王氏换了衣服,甩不掉小猪这根尾巴,又追来宝玥这个好奇宝宝,一拖三带去了花厅。 红衣女子正端了相差轻抿,茶香氤氲,她满意地眯了眯眼,见王氏他们进来,优雅地放下茶盏,欠身行礼:“见过夫人,这茶可真香。” “喜欢就好,快请坐。” 宝昕坐在她对面,女子抬眼望着她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宝昕眨巴着眼,梦非梦?可边关千里外,她不可能几日来回。 “你……真的是依佧?梦不是虚幻的?” 依佧点头:“这种事是说不清的,说清了,你会吓着你自己。” 王氏也被依佧的面容吓住了,世上居然还有一模一样的人? “姑娘,你究竟是谁?与靖王太妃有什么关系?” 依佧沉吟片刻,笑了:“你们倒是明白人,怎么不会认为是人有相似?我刚到京城,也正想打听靖王府的事呢。” 果然有些关系。 “你与太妃……” “太妃是我嫡亲的姑姑。” 南鲁巫女,是太妃的侄女?没听说太妃是外族人呐,到底怎么回事?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若将太妃事告知,会不会惹麻烦? “秦公子与我做了交易,谴人护送我来京城看姑母,顺便送来你选的诸多礼物。就看在这番因缘,能不能告诉我姑母的下落?” 宝昕从兴奋中冷静下来,沉沉一叹,回头看了看娘亲,看她点头,才将太妃的事告知依佧。 依佧纤长的手指在桌面轻点,微微一笑:“早该想到了。听阿爹说,当年还是世子的秦步珏化名到南鲁游历,偶遇年少的姑母,一见钟情。姑母虽然出生在南鲁巫师世家,但并不通灵,所以对她约束小。可是祖婆并不愿意让她嫁给秦步珏。” “无奈,姑母娇憨被他拐走,离得远又改了名,一时竟然查不到。若非见到姑娘,感应到她与姑母的一线牵扯,估计今生寻找无望了。” 王氏疑惑:“你姑母看起来年轻,实际也是几十岁了,你为何这般小?” 依佧笑了,“巫师自有家传的保养手段,年轻些很正常。我阿妈是阿爹第三任妻房,我今年十八。” 十八岁看起来像十四岁,这样的保养法子可以求。 王氏的眼亮晶晶的,谁不爱年轻呢? 宝昕好奇地问:“你的意思是,家族中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巫女?你运气不错。” “通灵是最基本的要求,族中女孩十个难出一个,男孩倒是机遇大些,但是论前景,还是巫女比巫师好。族中机密,不能外泄,只能告诉你们些许。秦步珏太可恶了,拐了姑母前来,又害她化为灰烬,不奉送他们些什么,我心不甘。” 可以吗? 居然见到活生生的依佧,宝昕也不是个蠢钝的,当然明白当日依佧是帮过她的,她不能让不明状况的依佧冒险。 “你身为南鲁人,擅自出手对付他们,就不怕南鲁的父兄责怪?或者引起咱东华天子的注意,也是说不清楚的。” “东华天子不是心软了吗?居然不处置逆贼,他嫌天下太稳太长久?我正是要见一见皇帝的,作为交换,我希望他处置秦步珏,让他去跟姑母赔罪去。” 宝昕咬唇,她也很矛盾。 表面看来,秦步珏替太妃安排了名门作为家世,让她无忧无虑地在靖王妃的位置安然了多年,应该是真的爱她。 只是,落到现在这样的局面,想来,他们彼此都恨着对方,曾经的深情早就化为乌有。 “姑娘,你有门路让我见到皇帝吗?我自有说法,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宝昕想了想,若是经过昌义先生,自然能门路递到皇帝跟前,可会不会连累阿摩哥哥? 南鲁是小国,但毕竟是异族,清算起来,一个勾引外敌的罪名真是不好说。 能不能想办法让皇帝自己注意到依佧? 想起邱言明说过的话,这临洛城人口密集热闹的地方,都会被严密监控着,或许让依佧在那样的地方张扬些,见到皇帝就很自然,也不会牵连谁。 可以商量商量。 “我想想办法。你这裙子表面看与我们一样,其实还是有南鲁的风味,另给你选几身。你不方便在外面住,邀请你去我们西偏院住,一起过乞巧节,如何?” 依佧两手抱臂,弯了弯腰:“我还没过过乞巧节呢。” 宝玥抿嘴,嗫嚅半晌:“你,未婚的吧?” 依佧粲然一笑:“巫女不到三十,嫁不了人。” 第202章 巫女的礼物 拜托尤妈妈替依佧量了尺寸,禀过王氏,宝昕让香芸和香菱一起出去,替依佧购置了几套成衣回来。 依佧也有着太妃的纯真,随遇而安,入乡随俗。 宝昕解释道,之所以让她换装,是因为她本身就容貌出众,又与太妃如此相似,一旦出现在京城街头,会引起很大的震动,于她南鲁人的身份不利。 依佧了然,摆了摆手,换好衣裙梳好发髻,从袖袋里取出一只殷红的蜜蜂,放到脸上,由着它轻蛰,左右各一次,这才笑嘻嘻地对宝昕道:“灵蜂的毒素会让我面容小小改变,绝对不会与姑母相似,只是,还是漂亮哦。” 宝昕“嗤”了一声,看灵蜂蛰她,她的脸都痛了,可依佧完全没有表情,脸瞬间红肿,一个时辰后却又慢慢恢复。 诶?这下看依佧,除了美丽,不会看她像谁如见鬼一般大惊小怪了。 “依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跟皇帝说什么?” “嗯,可以,不过你要假装没听见过。皇帝就不好奇,那么多的火药,秦步珏从哪儿弄来么?其实,南鲁边境矿藏丰富,其中的一处隐蔽地带的硝石矿,就是由南鲁某些人与秦步珏合作开发的。硫磺也由南鲁供应,配比一定的木炭,嗯,你懂得的。” 是啊,守着矿山,多少火药都能有。 “据我所知,除了南鲁,还有一些人暗中与秦步珏合作,所以,秦步珏这次行动,到底是被人挑唆的,还是早就有这心思与人一拍即合,很难说。” 宝昕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秘辛,告诉皇帝,有什么好处? 而且,依佧才十八岁,既没见过太妃,也没见过秦步珏,她怎么啥都知道? “别怀疑,身为巫女,对南鲁的诸事必须去了解。” 在依佧看来,秦步珏负了姑姑,只是被遣去皇陵,抱着希望活着,完全是放过,必须斩断他的希望,这才是最大的报复。 宝昕觉得这个消息没什么用,南鲁就算依附东华国,它也是独立的国家,矿藏在南鲁,莫非东华派兵前去? 算了,过了节去问问昌义先生,也许先生有更好的办法。 “对了,你说当日我选的那些东西都送回临洛城了?为什么没看见?” “你还急了?”依佧转了个圈,对这八幅散花裙很是喜爱。 “人家不得回去整理一番?我是着急,所以先找来了。” 宝昕汗颜,不是急,是印证。 “走吧,明日乞巧节,今日回府歇息一晚。只说你是我娘江南的侄女,可别说错了。” 宝昕挠头,不对啊,王氏是江南望族,侄女前来,居然没家仆? “你等等。” 她飞快地跑到王氏屋子内,将这事说了一番,王氏点头:“有点管家的样子了,难为你能想到。我已经让尤妈妈去挑选两名粗使仆妇,两名粗使丫头,两名大丫头,一个管事妈妈,虽然人不多,但是做客嘛,也不能把人全带来不是?礼物也备好了,倒是便宜老夫人。” 果然管家多年就是不一样,想得很周到。 “等她离开时,若用着顺手就送她,若不喜欢,我们也能用。当日牛院判说治疗离魂症什么一推一拉,看来,推你的人就是依佧了,还真是多亏她。奇怪,你居然能跑那么远!” “娘,别说了,想起来就让我发冷。” 魂魄离体,或许就永远醒不过来了,真可怕。 宝昕回房,将娘亲的安排告诉依佧,依佧很感动:“三岁起进行巫女挑选,我就离开阿妈,进入族中学习,去年出门历练,到二十岁方能止,回南鲁必得担起巫女之责。原来,家人之间是有温暖的。” “我娘感谢你来着。” “我和秦公子是公平交易,不用感谢。我发现你魂魄不安,就如两掌相合,却总会有缝隙一般,离魂很正常。十岁就会好,你是有大运的人。” 王氏招呼着,让他们出门上车,一起回了西偏院,晚间各自在屋子里用膳,依佧暂时与宝昕一间屋。 小猪赖着不走,他很好奇,巫女能做些什么? 依佧也很喜欢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盒子,只有小猪手掌般大小。 “你是小猪?我送你一个玩意儿。自己打开。” 小猪笑嘻嘻地接过盒子,谢过之后,小心翼翼地将玉盒打开,是一只玉白色的小鸟。 “这是蜂鸟。别看只有拇指大小,但是特别聪明,某日若遇急难,可以送信哦。” “哇!”小猪惊喜地张嘴,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依佧捏着手绢替他擦掉,疼爱地揉了揉他的头。 “我阿弟比他还小,可我阿爹应该跟你祖父差不多。奈何阿爹是巫师,容貌如三十许,啧啧。若阿弟是普通人,将来长成或许不如阿爹年轻。” “听说,你们的乞巧节要用喜蛛结网,我这里有两只盒子,里面有七只蜘蛛,你和你姐姐一人一盒。” 香薷去请了宝玥过来,换了家常衫子的宝玥对依佧也很好奇。 “是什么?” 宝玥接过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七只乖巧的米粒般大小的红色蜘蛛。 “喜蛛?我都忘记去捉了。” “这个喜蛛可跟你们平日的不一样,看你们的运气,若是运气好,会结出金色的蛛网,不要弄坏,等它结成厚厚的一盒子,织入棉纱或绢丝,可做护甲。” 宝昕表示怀疑。 “交给我做,你们别动。收好了,他们不会自己爬出来的。” 巫女果然名堂多,宝昕都恨不得自己变成巫女了。 “我想去拜见夫人,单独,可以吗?” “当然。” 宝昕让最沉稳的童妈妈带依佧前去,她想与姐姐、弟弟一起分享得到的奇怪礼物。 “这可是我梦里认识的人哦,嘘,保密。” 小猪一把抱住宝昕的腿:“二姐神通!” 乖乖的小猪,让宝昕乐得闭不拢嘴,弟弟太捧场了。 宝玥撇嘴:“刚才一回府,庞大就遣人送来一车冰,说是代秦公子给我们送些凉爽。” “姐姐,庞大这两年踏实许多,可以考虑,至少是熟人,也多少了解性情,可比盲婚哑嫁的好。” “庞太师……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哎呀,不说了,羞死人。” 依佧很感激王氏对她的善意,婀娜多姿地飘到王氏房里:“夫人,冒然打扰,感谢您对我的关照。我发现,你的身子有些受损,稍微坐久些必然腰酸背痛苦不堪言。您还算年轻,我可以替你除疾。巫家讲求缘分,能这般相聚就是缘分,我愿意出手相助。” 谁不喜欢无病无痛的? 王氏调养了好些年,可也只是精心养着,根子是除不掉的。 巫女的手段,可信还是不可信? “我学得最多的,还是光明的巫祝之术,绝对不是血腥的黑巫。” 第203章 除疾 巫女也很讲究因果。 在依佧看来,既然她得了王氏的关爱,那么,她就该有所付出。不愿意寄望于将来,相隔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若能解除王氏的疾患,她至少会心安不少。 明日乞巧节,她也想玩,干脆今日就把事情做好。 王氏低垂着眼沉思,她完全不了解巫女,还是今日才认识的,如何信任? 她出手帮了瑾儿,却未必一定要帮她,他们之间可没有什么恩德可言。 依佧无聊地抿茶,将茶水在嘴里反复品,嗯,比丹雅城的黑茶茶砖味道可正多了,清香满口。 “我知道夫人一直在用药调理,若是我为您除疾,药汤就没必要继续服用了。不明白夫人在犹豫什么?不需要你付出代价,只要准备好祭品,寻清静处,便可施为。” 王氏自认不老,也不愿意急病缠身,下了决心,点头:“那就有劳依佧。需要什么祭品,您尽管说来。” 依佧“啪”地一声击掌,行巫祝之术帮人,必得本人同意,施法者才不会被反噬,这也是她必须耐心等待的原因。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可没时间慢慢耗。 “需在无人处,最好有高台,不高也成。” 王氏抓抓脸,高台?西偏院没有啊。 金妈妈推了推王氏:“点画台,现成的台子。” 王氏当了好些日子的家,下仆恭敬不少,这主院的门也关得晚了。夏季梅花坞无人前去,想来也耽搁不了多久。 王氏这才恍然想起,在他们心里,西偏院才是他们的地盘,侯府主院,他们没兴趣。 她还不如仆妇脑子转得快。 守门的婆子,多许些好处,那嘴就封得严严实实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完全想不到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那祭品呢?” “鸡鸭各一,活的;一个木偶娃娃,我会做成巫娃娃,一碗鸡血,一碗鸭血,一碟子鲜果,一碟子干果,一杯清茶,清香一把。” 今晚月色迷人,依佧看了看,却说隔日必会下十日雨。 宝昕他们也想跟去,依佧摆手:“你不能去,不到十岁,除了寺庙,哪儿都别去。” 宝昕想起她说过自己魂魄不安的事,自己明白是再世为人,或许契合度还不够,难免出现各种状况。 也不再坚持,羡慕地看着尤妈妈他们伺候着娘亲去了主院。 据尤妈妈后来说,他们在点画台一切顺利,依佧点了香,径自到台上跳舞,嘀嘀咕咕地唱着哼着,有那么一瞬间,尤妈妈也觉得自己恍惚了,不知道是这巫歌巫舞的作用,还是太单调看得瞌睡,只知道后来那个巫娃娃起了火,一看非常满意。 吩咐他们把活鸡活鸭扔到外面,于他人无碍,这是扔掉疾厄迎来福祥的意思。 清茶让王氏饮下,算是鬼神赐下了这份福气给王氏。 高了此刻,王氏也不会再拒绝,仍是半信半疑地、倒也算痛快地喝了下去。 “夫人,明日您必然能感觉到效果,至于什么效果,我就不在这里描画了。” 宝昕一直盼天亮,她很想知道,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宁世昀回来得晚,听王氏说了这事,发火了,怎么刚认识的人就敢相信,还敢喝下那些东西? “可……那是瑾儿认识的人,对瑾儿有恩呢。” 宁世昀扶额,梦里认识的人,也算?不对,或许只是因为做了个非常巧合的梦,又恰好看见这个与梦中人颇为相似的人,才会以为就是梦中人。 “明日,我会请牛院判过来看看,也给你看看。” “明日乞巧节,而且,那是院判。” 宁世昀白她一眼:“陛下有旨意,院判得等瑾儿完全康复,这不是施恩,是嘉奖。若非瑾儿执意前往慈恩寺,我们是不会去的,谁知道现在的朝堂是谁的。” 王氏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嘘,你急眼了?什么话都敢说,不想活了?听说陛下各处都有耳目,小心为上。” “我们不过庶房,也会被关注?好吧,我也是急了。纤纤,你好香,手上擦了什么?淡淡的香,让人心情舒畅。” 宁世昀一改画风,抓住王氏的细嫩手指不放,用唇亲了亲,又轻轻咬了咬,“很好吃的样子。” 王氏觉得酥麻的感觉从指尖瞬间蔓延,这个嫁了多年的男子,依然能牵动她的心。 “去。”王氏轻啐,脸红了,宁世昀抓住机会揽住她去歇息:“今晚,我们先效仿牛郎织女会一会。” 莫非宁世昀真被手指的香气牵动情心,当晚好一番揉捏折腾。 王氏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前,想着明日可怎么起得来,她的腰哟! 长房江氏已经大好,接了侯府的中馈,大清早就遣人来请王氏,准备与二房唐氏、三房孙氏一起准备乞巧节的午宴,晚间带着姑娘们拜月比试后,还有晚宴。 这日,一般都是在自家府中度过,极少人会串门。 王氏睡过头了,听说大嫂江氏请她到庆辉堂,赶紧起身,飞快地换衣洗漱,带着尤妈妈就赶往庆辉堂。 “金妈妈,一会儿姑娘们醒了,让他们洗漱打扮好,带着依佧到庆辉堂与众人见礼。” 昨日晚了,褚氏也不耐烦见什么江南来的娘家侄女,只说今日必然会相见,不必急在一时。 急匆匆穿过各处游廊,很快就到了庆辉堂外,王氏这才停下脚步整理鬓发首饰,转头对上尤妈妈诧异的眼。 “怎么了?妆容不对?” 尤妈妈当然知道七爷昨晚半夜才归,又折腾了大半宿,为什么今日夫人不曾痛苦地揉腰叫疼叫累呢? “您的腰……” 王氏脸红了,不自在地捋了捋耳边碎发,对哦,今日完全没有酸疼的感觉。 “难道……真这么管用?” 尤妈妈拍手,这是好事。 女子总是操心太过,气血不足,比男子易老,而且,那种事若是跟不上,会慢慢被嫌弃的,那些纳小贪玩的,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夫人撑得住,夫妻感情能更进一步,别说俗,这是基础。 “恭喜夫人,身康体健。” 王氏笑了,她左右看了看,没人,便大幅度地扭了扭腰,当年她也是身娇体柔的,多年为家事操劳耽搁了,现在动一动,并不难受。 依佧还真的有些本事。 “毕竟是巫女嘛,也不知道将来她回南鲁会作为什么样的存在?!” 第204章 投缘 巫女也很讲究因果。 因宁世衍承爵,宁世奕求了外放,带着一命妾室去了东南任巡抚,倒是实缺。 京官不好当,非富则贵,一棍子就能扫到一片勋贵高官,所以,老三宁世晖继续外任,离京倒是不远。 孙氏本想跟去,可离开当日受了寒,与双胞女儿留下,褚氏劝她就留在京城,毕竟宝筌宝筝也该踅摸婆家了。 孙氏觉得有苦难言,她想生下嫡子啊,不许去怎么生? 已经有了庶子,虽然还小,可她再不加把油,那庶子就长起来,会威胁到未来的嫡子的。 孙氏最羡慕王氏,虽然是庶房妻,但是人家两口子中间没人,儿女成群,都是一母同胞,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心安的吗? 王氏进门,与妯娌见礼后,一起将家宴的安排再说了一下,分工再次确定。 褚氏不看王氏,庶七房就是来扎她眼的,一个个都快成精上天了。 孙氏看王氏气色红润,打趣她:“弟妹会不会很快再次有好消息啊?四个不少,再生也不多。” 哪像他们夫妻,分隔两地,十几年不过两个嫡女。 宁世晖不在意,可她在意,身为嫡亲婆婆的褚氏部位她想,她得为宝筌宝筝想,为自己的将来想。 王氏明了,立马配合,不过几句话的事,小事。 “若是真的有,那是好事嘛,不是说多子多福吗?三嫂也该好好加油,别只顾女儿不顾夫君,还是得去照顾三伯,早生贵子的好。” 褚氏听他们妯娌打机锋,这才想起孙氏还没有嫡子,不可能视庶子为亲生。 要不,就让她去东南,留下宝筌宝筝就是。那边可寻不了好亲事。 她的眼扫过孙氏,作为嫡婆母,她还是很通情理的。 “王氏,不是说你娘家侄女来了么?” 王氏应喏:“想着与嫂子们有事情商量,让他们晚些再来。” 褚氏扯了扯唇角,“听说,你侄女比宝筌他们大,你看宝筌他们都来了。” 言下之意,不过是想说王家没规矩罢了,王氏一点都不在意。 “一会儿就来了。” 打从慈恩寺回来,褚氏越发阴沉,她听到风声说老七是知情的,却忙着立功,不曾首先知会他们,让他们躲过灾劫,一窝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难怪小九儿会出现在那里,若她把此事转告,她也不会吩咐人扭送她离开,害得娘家嫂子现在还起不来。 宝昕他们洗漱晚用过早膳,正要到庆辉堂问安,秦恪派来送礼的人到了。 “哇哇哇,依佧,你看,这是我在丹雅城选的,姐姐,小猪,你们看见了吗?” 她醒了以后,曾经讲过自己的梦,当然东西只听不见那肯定不如亲眼看见来得震撼。 “看,快看,这是我选的披帛,好些花色,是不是又宽又大?很有异域风情对不对?依佧,你喜欢红色,送你这条。” 依佧含笑接过,一点都不觉得比她小十岁的娃娃送她东西又什么不自在的。 “我很喜欢。在丹雅我很少逛街买东西,历练不需要购物。回去正好做头巾,风沙大的时候可用。” “嗯嗯,喜欢就好。姐姐,这条熏紫的给你,娘亲喜欢姜黄色,我就要浅蓝,还有这么多呢,可用送礼。对了,给靳姐姐送一条。” 宝昕摇头,妹妹怎么就把靳敏儿看入眼了? 塞给小猪一把小弯刀:“小猪,看见没,这上面的各色宝石都是真的哦。可惜这些衣裙只能穿着玩,若穿出门,一定会被围观。” 将其他的小玩意分了几份,“虽然我不喜欢宝筌他们,可这大过节的,还是得送些小礼物。香薷,你给五姐姐送去。三姐姐要嫁人了,留下下次给添妆,四姐姐的,香菱送去。” 四姐姐宝嫣在长房是不起眼的庶女,可宝祺送走了,她就显出来了,想来江氏每日看见会眼痛。 前世高高在上将庶七房的命运捏在手心的大伯母啊,现在终于尝到了痛苦的滋味了吗? 还不够,远远不够! “咦,这个怎么送我这里来了?” 宝昕拿起那套刻了如意纹的银饰,从装饰发髻的小银铃到项圈、手镯、脚铃,都非常小巧精致,这是她替阿摩哥哥选的,让他送给秦家妹妹的。 “看来,是要我去做这个人情了。” 听昌义先生说,秦夫人很忙,这两年几乎见不到她,当然,她儿子没回京城,她也不必频频到别院。 “童妈妈,现在尚早,您跟香叶坐车到别院交给昌义先生,送秦家妹妹。妹妹小,也是女儿家,也该过这乞巧节的。” “好,奴婢马上去。” 江云接、庞维翀都送了礼物来,东华国的乞巧节就是他们的女儿节,都很重视的。 甚至司马翎也从辽东遣人送了皮毛山货过来,北晋一直与辽东和平相处,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开始犯边,皇帝不放心,遣了司马大将军带兵回辽东驻守,司马翎没时间赖在临洛城缠着宝昕。 “登记好了,这人情往来不可马虎。” 依佧呵呵笑,看宝昕一本正经地理事,怎么那么有喜感呢?她还是觉得那个在丹雅城没有实体的姑娘更自在、更畅快。 宝怜由五房夫妻定下了亲事,是他们上官的嫡次子,及笄而嫁,也不过一年的时间了。 她得到了礼品,特别喜欢象牙梳,带着庄儿薇儿前来:“谢谢九妹妹,象牙梳太精致了。” “姐姐喜欢就好。” “这就是王家姐姐吧?” 依佧看宝昕喜欢这个姑娘,她微笑着与她见礼:“妹妹好。” “姐姐只管自在,你是冲着九妹妹他们来的,不必为一会儿可能的小龃龉而坏了心情。” “我省得。妹妹有弱症呐,虽然让人心生怜爱,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将来嫁人总要生儿育女吧,难道让奴仆代你生?” 依佧身为巫女,只看合不合眼缘,绝对没有交浅言深的自觉,她发现这个姑娘吃了不少补药,可是虚不受补,越来越空。 大夫有大夫的法子,巫女有巫女的路数,她能帮上忙的,也不吝救治,只为那些初见就肯说出的忠言。 宝怜乍听此话,有些莫名,又有些伤感,“是啊,身来就弱,无可奈何。若无那些补品,妹妹我早就……不说这些伤心话,我们一起去见老夫人吧。” 宝昕将目光转向依佧,依佧点头,宝昕两眼眯了眯,这个五姐姐是个好姑娘,同为庶房互相怜惜,而且五姐姐年纪还小,将来的路还长。 前世,好像五姐姐出嫁未及一年,就没了,那时她没弟弟的,五房当时也是沉沦好久。 依佧若能帮她,算是善缘一件。 “先过节,开心过,等节后再说。” 依佧点头,这个姑娘的病症要费劲些,还得准备准备。 历练嘛,不就是亲身实践么? 第205章 行走的百宝箱 依佧三岁参加族中巫女选拔,然后就在族里学习,独立生活,虽然不知道世家贵族宅子里的争斗是怎样的,可巫女学习中的竞争惨烈,大约与这种争斗也差不多。 所以,她一点都不在乎宝怜说的可能的小龃龉,她只是来做客,并不依附于侯府生存。 就算依附,她这样的人,也不是侯府该欺负和得罪的。 一边走,她一边勾起唇角,走着瞧呗。 这时的她倒有些后悔听了宝昕的话,就该穿着南鲁的服饰前来,银铃想起,所有的目光必须聚焦于她一人之身,这种魅惑之力,也是巫女必备的。 终是不甘,从怀里取出铃镯套进手套,走动间,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她满意地笑了。 宝昕愕然回头,换了衣裙,怎么还有铃声? 看依佧得意洋洋的模样,宝昕无奈摇头,在他们家族,女孩子估计都一个德行。 罢了,由她自在吧。 依佧看宝昕不曾阻拦,暗自点头,难怪能与姑姑成为忘年之交,姑姑性子纯净,但是并不傻。 “五姑娘、六姑娘、九姑娘、王家姑娘、八少爷来了。” 小猪行八,比五房的少爷略小,此刻乖巧地由宝玥牵着,恭敬地行礼。 褚氏眼中闪过不耐,“嗯”了一声,便转开眼去。 “这就是王家姑娘?几房的?” 当年老七定下江南王氏的姑娘,不是她做的主,她打听过不过是落魄世家,就没管了,这还冒出个打秋风的? 这么些年,王家除了年礼,三亲六戚从未见过,她还以为忘记差不多该死绝了呢。 王氏听褚氏问是几房的姑娘,心中一慌,赶紧道:“回老夫人话,是十三家的依姑娘。赶紧,跟老夫人问安。” 依佧抿嘴笑,福身行礼,褚氏倒也没失了礼数,赏了一对珍珠耳坠做见面礼。 “有十四五岁了吧?” 褚氏这般问着,心下暗自猜疑,莫非是想在京城看个好人家? 十四五岁,能匹配的儿郎不少,不能趁了他们的意。 还得叮嘱府中儿郎,莫要着了道。 依佧再次行礼:“小女十八了。” 十八?怎么看也不像嘛。 褚氏与江氏、唐氏、孙氏都在打量依佧,怎么看也只是十四五岁的模样。 “漂亮,显嫩,真是会保养。” 江氏软绵绵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王氏示意,依佧又上前与她见礼。 “见过侯夫人,夫人安。” “安呐。” 江氏送了一只金手镯,胜在花纹别致,依佧还算喜欢。 江氏想起自家的姑娘,又看看这鲜嫩的王家姑娘,为宝祺的未来发愁。 难道在很要青灯古佛一辈子? 与长辈见礼后,宝筌宝筝也来与她见礼:“你真的十八岁?这么老了还不嫁,是不是惹了祸啊?所以才逃到京城来?” 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褚氏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冷冷地瞪着王氏,等她的说法。 王氏还在位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好笑,没想到突然被这般质疑,有些傻了。 这可怎么解释?姑娘家十八未嫁,的确是个问题,可依佧说过,身为巫女有巫女的责任,她三十才能嫁人。 褚氏看王氏结舌,眯了眯眼:“果然是来避祸的?侯府还有这么些未婚姑娘,你就算不为侄女儿们着想,正当年的宝玥、宝昕你不想想?甚至牵连允知他们,你何其忍心!” 依佧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巫女被质疑,那就是对巫女的挑战。 她昂着头,修长的脖颈细白柔嫩,微微扭动,又如野天鹅般优雅魅惑。 她走动起来,一步、两步,伴随着银铃声,几息之后,屋子里安静下来。 “十八未婚,很正常,而且,十八未嫁,是我不适合早嫁,否则会祸及家族。为了家族,我愿意牺牲,你们能理解能明白吗?” 她的声音清清浅浅,上挑的眼尾此刻如有烟雾缭绕,严重清波荡漾,众人齐齐点头:“姑娘大义。” 接下来的时间,那真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惟有宝昕十分诧异,她为什么竟然不曾受到魅惑呢? 当然,不懂事的小猪也没,但是还是被这种气氛感染了。 依佧得意地冲宝昕眨眼,宝昕无奈一笑,巫女啊,很了不起的样子。 午宴时,年近十九的允泽带着弟弟们前来。 他早就定下了亲事,正是镇国公府嫡三孙女,比允泽小四岁,本该及笄而嫁,因守太夫人的丧,婚期定在明年五月。 他一眼看见依佧,怔了怔,赶紧垂下眼,听说是王家姑娘,便和气地垂下眼彼此见过。 蜂毒遮掩后的依佧,很漂亮,可无人能说清是怎么个漂亮法,只是那种滋味在心头绕来绕去,难以言说。 允泽见过自己的未婚妻,小巧清秀,也有才名,为人大气,与允泽这种圆滑的性格还算合宜,可他们见面,允泽没有心动,没有那种百般滋味的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 依佧与宝昕坐了一桌,两人凑一起说悄悄话,宝玥打趣:“我的嫡亲妹妹,竟是为姐姐准备的?看你们坐一起的亲热劲儿,我都嫉妒了。” 小猪跟宝玥挤一块:“姐姐,你有我呢。” 引得他们这桌的五人轻笑,允知在不远处张望,微笑。 宝昕跟依佧介绍:“看见没?那个,那是我嫡亲的哥哥,整日不知道忙什么,你昨日才来,也没见过,一会儿介绍你们认识。” 依佧眯眼看过去,笑了笑:“好啊。你哥哥的武艺不错,我可以送他件好东西。” 说到这个,宝昕又忍不住好奇:“昨天小猪还在猜测呢,夏季穿得薄,你这么些东西放哪儿的?你一定有宝贝。” “对啊,那又怎样?莫非我出外历练,还得背着大大的行囊?这个跟你解释不清楚,有东西送你,拿着就好。诶,对了,我有避尘珠,若是出门在外不便换洗,用那个让你十分干净哦。” “我出门少,倒是你正合用。” 先前依佧与宝筌宝筝见礼,送了他们王氏准备的玉镯,虽然值钱,不过俗物,送给宝昕他们的,却是又好玩又实用的,让宝昕觉得依佧就像个百宝箱,宝物层出不穷。 “在南鲁,避尘珠不过两颗,都在我这里了,我用两颗何用?送你一颗玩呗。” 往袖袋里掏了掏,顺手就塞给了宝昕,仿佛什么垃圾一般随手扔掉。 第206章 异色 原来,依佧的爹爹是巫师,在南鲁那是凌驾于国主之上的存在,他本有一颗避尘珠,后来给了即将出门历练的依佧。 可他不知道,他的第三任继妻虽然不是巫女,但是其母却是巫女,给了自己的女儿许多宝贝,但凡有驻颜的稀罕药材,也是全部往女儿这里送。 依佧作为外孙女,又是将来的巫女,阿婆送她一颗避尘珠,不奇怪。 依佧很狡猾,送她的东西就接着,总有用的时候,这不,能送给宝昕,那也是得用的时候嘛。 宝昕推辞不了,很惭愧:“我都没好东西送你。” “你我之间的缘分,不必用那些俗物来衡量,就看姑姑面子,你也该得。听说你有一家点心铺子,何时带我去尝尝?” 依佧爱甜食,这是她戒不掉的喜好。 “小猪说的?随时都可以去。对了,以前我有一颗云犀珠,千年犀牛角精磨而成,趴在地上可以与地上的色彩融为一体。” 云犀珠? 依佧夹了一根肚丝在嘴里,慢慢嚼着,云犀珠好像听阿婆说过。 她红润的唇轻轻动着,因是家宴,并未用屏风隔离,允泽不受控制地老往她那边瞟,觉得这样不对,吃点菜又瞟了过去。 看她小嘴不断地动着,允泽喉头滚动,灌下一杯酒。 他现在并无通房小妾,因为他希望自己能自律,别想爹爹那样,生下一堆的庶子、庶女。 他不希望内宅的争斗牵扯他的精力,他要用自己的能力证明,长房是当之无愧的侯府当家人。 可这会儿,他不由暗自猜想,若是将王姑娘纳为妾室的可能性。 七婶都只能嫁入庶房为妻,王家肯定是不行的,做侯府世子的妾并不辱没她。 允泽烦躁地将衣襟扯了扯,沉下心与二房的允桓喝了一杯。 不能胡思乱想,曾祖母的事让他耽误了几年,今年秋他将参加科举,不能乱了心。 允知快十六了,最近他被青龙卫悄悄唤进宫,皇帝亲自召见,让他到东郊军营去,他本就有心从武,从军是最好的。 可他并无战功,若是参加武举,皇帝认为没必要,直接封他一个虎贲将军,从八品。 皇帝说了,庶七房助他良多,怎么奖赏也是应该,以来他年纪不大,二来尚无战功,但皇帝对他的武艺还是信任的。 允知不知道宝昕是否已经知道老爷子的身份,听说在慈恩寺见过,想当然认为宝昕一定已经知道老爷子的身份,所以,也就不曾再提及。 他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不去也得去,待七月半之后就去军营报到。 暂时,他还没告诉爹娘,他也得整理一下,未来的路怎么走。 王家姑娘? 允知凭直觉认定,这可不像王家姑娘。 算了,午宴后到西偏院去,总会知道的。 依佧抬手推了推宝昕:“你说那云犀珠,其实溶于环境色只是部分功能,次数有限制的,它最重要的功能,是驱毒,就是那种见血封喉的毒,拿水滴入亲人的三滴血融合,放入云犀珠,珠子会化掉,解毒立马见效。” “啊?那不是南鲁的东西。” “外夷进贡东华国,你就以为是他们的东西?我也是听阿婆说的,就是我外祖母,她也是巫女。” 啧啧,南鲁的宝贝可真多。 宝昕一直摸怀里的喜蛛盒子,很想打开看看,结的网是什么颜色。 可依佧说了,不能提前打开,得等月亮出来时才可打开。 “九妹妹,你有喜蛛吗?我的可是祖母亲自着人送来的。” 宝筌吃了饭到宝昕身边坐下,炫耀,宝昕叹气,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自然有。” “肯定没我们的好。晚上比一比,输了有什么惩罚没?”宝筝不相信庶房会准备,听说前几日九妹妹差点没了,还有心思准备喜蛛? “不愿意,没什么好比的。曾经你们的榜样,不是被比到庙里去了?” 宝筌宝筝一愣,想起宝祺对他们真心的教导和督促,一时有些伤感,没了话。 宝昕倒是觉得他们并不坏,还是有些良心和姐妹情的,至少对宝祺又几分真心。 “二姐姐去了庙里,你很开心?幸灾乐祸吧?” 宝昕觉得该收回对他们的赞赏,这是疯狗啊,自己不痛快,就来咬别人。 “第一,二姐姐的事与我无干,她与靖王府定亲不是我做主吧?靖王府谋逆不是我造成的吧?她送去寺庙不是我决定的吧?你们可别乱咬。” “哼,听说当日你可是知情的。” “我知情,就能让二姐姐当场退亲避开祸端?当时的状况只能用胜负难料。” 突然发现宝筌宝筝脸色诡异,宝昕愕然:“莫非你们还希望……这……” 真是大逆不道! 若非她自己也是侯府一员,不能将之宣诸于口,她还真像跳脚痛骂他们一顿。 就算改朝换代是不可避免的,从龙之功也不是那么好得的。要想站队,你必须有付出敢付出,站在那里捡果实,这么容易? 还是应该分出去,这些人脑子完全与七房不是同一思路。 用过午膳,所有的男性都被老侯爷叫到了善庆堂,允知想问情况的心思只好放下。 拜月,是由侯夫人带着所有姑娘做的,虽然她眼中全是哀伤,但是,她也不得不做。 她觉得,宝祺是被庶七房算计了,她的恨跟褚氏一半多。 听江妍慧说起,江云接对小九儿有些心思,她眼中闪过算计。 “快,都把盒子拿过来。” 宝筌宝筝迫不及待,让宝嫣、宝怜、宝玥、宝昕都将盒子放在拜月的案桌上。 他们先将自己的打开,不算密集,倒也疏密有致。 一旁的沈妈妈笑道:“七姑娘、把姑娘,这是心灵手巧,富贵安康。” 宝筌宝筝得意地笑了,打开宝嫣的盒子,薄薄的一层,可怜兮兮的。 “哎哟,四姑娘的喜子偷懒了吧?” 宝嫣涨红着脸低下头,她是长房庶女,话少,也快定亲了。可喜蛛结网这么薄,是不是说她的缘分不够,亲事蹉跎? 宝怜的倒是方圆得体,对应她的亲事,都说必然顺顺当当美满幸福。 宝玥的喜蛛,红色带了淡淡的金色,依佧不是很满意,倒也还好。 可宝筌宝筝大惊小怪,“这种颜色?不吉利吧?” 蛛网都是灰白的,怎地还有这样的颜色? 干脆将宝昕的也打开,却是以片耀眼的金色,引得在一边喝茶吃点心赏月的男儿们过来看稀罕。 老侯爷宁盛樑捻须不语,这样的蛛网他活了几十年,也是第一次见。 难道上天示警? “这必是不吉利的,天呐,可别祸害了整个侯府。小九儿本来就是个不省心的。” 第207章 要去敬香 不吉吗? 宝昕转眼看着依佧,她眼里的满意可逃不过宝昕的眼。 巫女眼中的好东西,或许,真的不吉? 宝昕也很矛盾,但是依佧说过,这个可以织入棉纱或者绢丝,是可以做防护软甲的。 不能因为他们与巫女格格不入就怀疑巫女的话。 什么不吉利,只要有用就吉利。 宝昕不想自己用,她要给哥哥用,哥哥习武,常在外面行走,必须多些保护才成。 那是爹娘的长子,那是前世拼了一切要接回她照顾她想掀翻整个侯府的哥哥啊! 那时的哥哥,就是他们庶七房的支柱,是爹爹一般的存在。 宝昕想到这里,眼中有银色的光芒闪过,她吸了吸鼻子,将盒子关上:“可真好看。” 宝玥也将盒子盖上,揣进怀里:“嗯,我很喜欢,这般绵密,我们一定是心灵手巧,富贵不断,福寿千秋。” 沈妈妈轻叹:“过犹不及啊!” 却不知,依佧巴不得越多越好。 “你运气不错。” 她试过几次,也不过是宝玥那般,这般纯净的金色,很少见。 老侯爷看他们不在意,觉得自己说多了太没长辈风范,皱了皱眉头,便走开了。 宝昕将依佧拉到一边:“能织成吗?” “当然。你怀疑我说的话?” “不是,我想知道能防护到什么程度?” “不畏火,只要不是神兵利刃,一般也是无法刺穿的,还行吧?” “太行了。那红色带金色的呢?” “略弱,也很不错了。” 宝昕竖起大拇指,能耐人! “认识你,那是挖到宝了。” 依佧很兴奋,能被人接纳认可,她很高兴的。 “我能做些什么?” “让人把棉纱或者绢丝理出来,我来弄蛛丝。” “蛛丝怎么弄?这般密,我可以帮忙的。” 依佧神秘一笑:“我能让蛛儿自己理,你能吗?” “嗤!可以做两件吗?比如混合一下,性能中和,然后做两件。” 依佧想了想,“可是可以,你送谁?” “哥哥一件,阿摩哥哥一件,我和姐姐常在家,没用。” “秦公子在边关,常有战事,我再替你加点东西进去,防护力更好。乞巧节后,你能不能帮我打听姑姑葬身之所?我要带她回南鲁。” 宝昕沉吟半晌,点点头:“也不知道太妃愿不愿意,毕竟她已经嫁人,儿孙满堂的。” 褚氏在老侯爷耳边嘀咕,千年难遇的机会,不撵走庶七房,她不甘心。 “老太爷,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们侯府不能再承受那些风雨,你能不能将七房分出去啊?这样,出了事不会牵连侯府,他们有事我们却可以关照,非要放在一条船上,要死一起死?” 不过是异色蛛丝,大人连孩子一半的沉稳都比不上? 老侯爷没说话,褚氏示意宁世衍,宁世衍摸摸鼻子,轻声道:“儿子也是第一看见这样的蛛网,太奇怪了。” “让人闭嘴,莫要瞎传。” 这几年,宝昕遇见的事一件连一件,外人本就觉得这姑娘运气差身体差,现在又该说什么呢? 传到皇帝耳中,说不定会让人烧了她。 褚氏充满恶意地想,冷浸浸的眼扫过正与依佧说得热火朝天的宝昕。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那么看不上小九儿,以前不也容下了吗? 也许是因为同兴寺那次的事?也许是因为孙小英?也许是因为沈妈妈? 想来想去,他们之间的不融洽,是许多事造成的,她再想大度,也做不出来。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恶毒的主母,那些庶子庶女不在意没放眼中,才让他们能保住小命绵延子嗣,就是因为一念之慈,让给了崽子们刺她眼的机会。 还是看得不够严啊,若是老七不能做官,依附家族而活,就莫要这一个个的瞎蹦跶的崽子,再让他们羽翼丰满,不仅能自己飞,还会将侯府扇飞喽。 可怜的宝祺,本该富贵腾达,却被庶房的算计了,只能在庙子里苦度时光。 “老七家的,前几日不是说小九儿差点没命吗?我看寻个日子,你们两口子也该去庙里敬香祈福,能活下来那是大运呐。” 王氏愣怔片刻,她不觉得这事褚氏在关心他们。 “儿媳也是这般想的,倒是让老夫人挂心了。” “七月半之后选个日子吧,孩子们都大了,也不用你们太挂心,你和老七好好地敬香,散散心。” 王氏莫名想起宁世昀今日的火热,脸红了红,可小猪还小,爹家里她不放心。 “你是担心允祯?放心好了。要不去同兴寺嘛,又近,还能顺便看看宝祺,那孩子……唉!” 老侯爷也听见了,对宁世昀道:“我看你母亲说得对,的确该去寺里敬香去晦气,感谢佛祖对小九儿的宽宥。” 这话,怎么如此怪? 引得众人都看向宝昕,宝昕感觉到了,回头莫名:“怎么了?” 八九岁的小姑娘和四五岁的小姑娘,差的也就是个头,那种懵懂都是一般的,所以,众人看她神色,又有些迷茫,这样的宝昕真的是晦气的吗? 听说爹娘奉命去同兴寺还愿,宝昕差点没气笑,凭什么要奉命去?哪家寺庙不一样,一定要去同兴寺? 谁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 “爹,娘,不许去,要去就去罗汉寺,或者去归来寺,不许去同兴寺。” “为什么?” “同兴寺……那不是不吉利嘛,当初,女儿就是从那里回来的路上出事的啊。” 宁世昀倒是无所谓,也是今日看见金色蛛网,让老侯爷忧心了,若是他们敬香能消除家人的疑虑,他觉得很值得。 “瑾儿,我们可以顺便去看看宝祺,其实她也很无辜,身为叔叔婶子,一举两得的事都不愿意做,好像不通人情。” 宝昕扑进王氏怀里,小猪也抢着扑进去,差点没把王氏扑倒在榻上,众人轻笑,气氛轻松了些许。 “娘,我只是担心,怕你们遭遇什么危险。” 不过,前世爹娘出事还有两年,想来,现在应该不会出事吧? “放心,我们会留意的,不仅带上泰永泰学,还会带上王承重他们,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能耐。” 这般防范,应该没问题吧? “那好,万事以安全为重。爹,您还没见过依佧呢。依佧,这是我爹爹。” 又将梦里的事说了一遍,宁世昀与允知的诧异可想而知。 “见过七爷,见过弟弟。” 允知“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他比依佧小,当然是弟弟嘛。 “哈哈,依佧,你就叫他允知好了,叫弟弟很奇怪的。” “那成,允知弟弟。” 第208章 不能避就应对 因着宁世昀夫妻择定七月十八上寺庙进香,宝昕瞬间没了心情,也不理依佧要出去逛街、催她打听太妃葬身之地的请求,只呆在院子里发呆。 虽说前世他们夫妻出事,宝昕已十岁,但是,今生与前世,未必就得完全重合,那么许多的不一样,早就让宝昕不再迷信前世的经历。 万一呢,她阻止不了爹娘的决心,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赌那个“未必”? 是不是,该发生的事,不能避免?爹娘注定早亡? 宝昕烦躁地抓着头发,香芸刚替她梳理好的发髻又乱了,香芸是满脸怨念之色。 宝昕不好意思干笑两声,又继续撑着下颌沉思。 依佧走进来,戳了戳她的脸:“你在焦虑?为什么?” “为什么?”宝昕喃喃道:“我总觉得爹娘去进香会遇上麻烦事,或许还是要命的事,只是感觉,没有真凭实据。” “嗯嗯,我相信你。” 呃? 宝昕对她的信任感到莫名,但是也很高兴,没人能这般爽快地告诉她支持她,信任她,就是哥哥姐姐也不行。 “我也相信二姐。” 腿被人抱住,奶声奶气的话语让宝昕发笑:“对哦,小猪对二姐是最好的。” “你不用担心,忘了你有我的帮助?” 宝昕两眼一亮,依佧是巫女,手段层出不穷,宝贝多不胜数,前世压根没见过没听过,今生居然有这样的收获,谁说不是天赐的转机? “爹娘去敬香,一怕天气缘故遭遇灾祸;二怕贼人算计无辜丢命,有什么东西可以相帮免除这样的灾祸?” “带足人手啊。” 宝昕白她一眼,近几年,这个动作尤其多,以前是对着庞大,现在对着依佧。 这不废话吗? “你别横我,带足人手不一定能应对,但是能拖延时间。我有一种粉末,能置人于混乱迷茫中,认错敌人,看错主子,你要不要?可是,你怎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吸到粉末?夫人能认准风向么?就怕她慌乱之下,把自己给迷了。” 巫蛊不分家,巫者能救人,也能害人。 “要。若不是敌人,也不可能会出手对付我爹娘,爹娘性子良善,更不可能对无辜者下手,这东西可以要。” “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借小猪的蜂鸟送消息,安排人接应以保万一。” 宝昕看向小猪,小猪连连点头:“愿意的。可是你们要保证蜂鸟不受伤。” 依佧捏住小猪的脸:“蜂鸟那么聪明,怎么会让自己受伤?小猪大可以放心。” 七月半,因侯府守了三年丧,早就腻了,七月半也没做什么,只遣人到流云河放了河灯,在家中摆了祭品,如此而已。 宝昕一心牵挂爹娘的出行,若避无可避,只能积极应对,或许过了这次灾厄,爹娘就安然无恙了。 其实,之所以褚氏会怂恿老侯爷令老七夫妻去敬香,一则有前因,宝昕挽回了一条性命,就该敬佛;二则七房的主枝去掉了,四个小树枝还有什么力量?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无人敢问。 隔日,褚氏便回了江恩侯府看望钟氏,钟氏好多了,可留下了心悸的毛病,稍有动静,一颗心跳得飞快。 将所有人遣了下去,褚氏神秘地看着钟氏:“嫂子,我有办法了,可以为我们出口气。” 钟氏也很气恼,若那日宝昕见了他们就提醒几句,他们也不会受惊过度,寻个理由躲避,或者早些离开,完全能做到。毕竟秦步珏的目标是皇帝,不是他们这些妇人。 想起那血淋淋的场面,她的脸色又白了:“你家的九姑娘,是个冷心冷肺的硬心肠,你容她爹活下来,容他做官成家,他们不知感恩,还以为侯府欠了他们多少,狼心狗肺,想害死我们啊!” 褚氏唇角扯了扯,嫂子一想起那日,说话就有些混乱,不过,她还是能听明白的。 “家中小辈都这么认为的,可见嫂子说得对。惨死的臣工死后再如何荣光,人也死了,可怜。” “你说说,说说你那出气的法子。” 褚氏神秘地压低声音,将来龙去脉讲了个明白,两人合计再三,觉得这次要用非常手段,务必将老七夫妻打下地狱。 “佛祖觉得他们有罪,自然要带他们走,那是给他们机会赎罪。” “嫂子说的是。” 两人相视一笑,好像已经达到了目的一般,钟氏觉得身子松快了很多。 七月十八一早,天刚蒙蒙亮,宝昕就爬了起来,她还得再叮嘱一番呢。 可到了王氏房间,留守的金妈妈却说他们夫妻五更就走了,只说早去诚意十足,了了心愿能早些回来,免得瑾儿担心过度。 卢太医、牛院判都说过,孩子就该过孩子的生活,莫要太早负担生活,思虑过重身子承受不住。 他们希望能在宝昕醒来不久就出现在她面前,这样她就会放心,知道爹娘能照顾好自己,重新对他们夫妻信任起来。 “这么早!” 宝昕很失望,听见动静赶过来的宝玥抱住她:“妹妹乖,别担心,爹爹武艺不错,泰学泰永更是以一敌十的好手,还有王管事呢,那武艺更是高超。你要相信他们,完全能护住爹娘,安全回来。” 宝昕点头,将头搁在姐姐肩上,前世姐姐纤弱的肩膀,给了她不少安慰和温暖,给了她力量。 “姐姐,你快十三了,若不想亲事被大伯父拿去利益交换,赶紧定下,庞维翀真的不错。” 宝玥刚刚还被她的情绪感染,这会儿又被她气笑了,推开她:“你就巴不得赶紧把姐姐嫁了?方家就那么不受你待见?” 宝昕正色:“是的,方家绝对不是你的良配,相信我,姐姐,你的嫡亲妹妹不会害你的。” 宝玥又羞又恼:“好啦,我知道了。哪有妹妹硬要把姐姐嫁给谁的,也就你了!是不是冲着庞大的谢媒钱?” “听说,做十二个媒,下辈子可以变成小猫,好可爱哦。” “你下辈子变猪最好。” “我不跟小猪争。” 姐妹俩相视一笑,气氛轻松了许多。 宝昕想通了,与其在这里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如安排下一些后手,确保爹娘安全。 “香菱,叫彭信立即进来。” 药粉和蜂鸟都给了爹娘,再好好布置一番,她就不信了,这样都救不下爹娘? 第209章 最后的念想 同兴寺不是什么大寺庙,相比慈恩寺的皇家气派,更是相差悬殊。可是,主持方丈很会做人,但凡在寺里捐了香油钱的,就是许久不来,也会着人送上护身符、祈福的经书,表示佛祖是记得善人们的。 正因为此,习惯被奉承的贵人们,总是能在同兴寺得到最好的礼遇,也能得到他们最想听的吉利话,只要不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临洛城的贵妇都爱到同兴寺进香。 有清修的女客,在同兴寺也很方便。因为寺庙为女客专辟了一角,可供念经、上香,有护寺僧掌握时间,僧人与清修女客在寺中行走的时间会错开,倒是为同兴寺又赢得了赞誉。 宁宝祺在此,日子很平静,吃喝不愁,只是,吃的是素食,喝的茶水很普通,衣裙要自己洗。 因为不许带奴婢,若是不想亲自动手,必须到山下出钱请农妇洗,她又不喜欢。 永定侯夫人后来知道了,就让伺候她的琴棋书画四婢轮流住到山下农庄,隔日就去拿一次衣裙,替她打扫一番,倒也方便许多。 宁宝祺觉得很委屈。 她从来就觉得,女儿家的亲事,不该自己做主,就得长辈去衡量,祖母他们觉得靖王府适合,哪怕她知道靖王世子压根没正眼看过自己,她也无所谓,有几对夫妻是婚前就有感情的?相处久了,感情就有了。 也不是没有将目光转向过江云接,那时候的江云接太稚嫩,虽然很好看,但是,宝祺不觉得自己与他的将来就很美满。 纵然常听江妍慧说长辈有这心,她还是不以为然。 现在想来,倒不如嫁进舅舅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 一介勋贵,起落怎会如此之大?! 日复一日,宁宝祺原本还算清雅的气质变了,有几分阴冷,还有几分做作。 她不能等死,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玉书,可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这几日是玉书在农庄伺候,给宝祺送来炖煮的燕窝。 “姑娘赶紧将燕窝用了。奴婢听说,明日晨七爷夫妻要到同兴寺来。” “他们?还愿?呵呵。” 宁宝祺冷笑,她觉得祖母的感觉没错,七房与侯府是不相容的,只是祖父固执,不愿意将七房分出去。 现在爹爹身为侯爷,为什么还一定要将各房捏拢在一处,这不是硬逼着爹爹照顾其他各房吗? 分了家,侯府依然是他们的助力,哪用住一起矛盾重重! “其他消息呢?” “姑娘,奴婢还打听到,可能过几日有京城的某家宗室前来进香,具体是谁,奴婢还没打听到。奴婢专门在寺里转了转,好像的确在准备什么呢。” “宗室,还是勋贵?” 玉书摇头,能听到这些许消息,她花掉了好几两银子,那送菜到寺里的肥婶也只是在厨房听了一耳朵。 “嗯,我知道了。明晨你再来一趟,把七叔他们给盯紧了,待他们走了,你就回吧。” “是。姑娘,您可瘦多了。” “还好,至少命在。那个,靖王府的人现在……” “姑娘,您就别念着他们了。” 看宁宝祺脸色不好,玉书赶紧打住:“听说,男子都遣去了皇陵,女眷应该还好,世子……太妃换了他的命,所以他还在京城。” 只有太妃没有被贬为庶人,依然保住了她身前死后的荣光。 “太妃……当然了,是功臣嘛。” 宁宝祺声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嘲讽。 哪家长辈如同太妃这般,简直是倒了血霉。 不说齐心协力共谋大事,好歹闭上嘴不坏事,说真的,这段日子宁宝祺常常回想,若当日太妃不泄露消息,靖王府的事说不定还真成了。 那个宁宝祺,也是与太妃一般,坏种。 宝祺深吸一口气,将怨恨压下,若有一日她能重新站起来,对这个无情无义的妹妹,她必得好生报答。 当日在慈恩寺见过面的,她居然一声不吭,让他们直面血腥,真的是心狠。 前日,曾经的靖王世子到同兴寺来看过她,悄悄的,没说而今靖王府的处境,只是问她怎么样,还将太妃泄露消息给宁宝昕的事说给她听。 本以为几年等待,大家也成熟了许多,走到一起还是能生活的,没想到靖王府却遭遇这般异变。 “我不知道祖父父亲他们的谋划,你要相信我,否则,我宁可早些与你退亲,也绝不让你趟这烂泥。” 当年梅花会看不上任何闺秀的少年,现在瘦弱沉稳的青年,宝祺从不曾认识他,从内到外。 “你恨你祖母吗?”宝祺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问,可就是问出口了。 若他们成了事,他们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可事败,他们变成了庶民,朝不保夕。 “恨?我有什么资格恨?祖母是个天真性子,你让她管家,她能给你管得稀里糊涂一团乱,她之所以泄露消息,不是不爱儿孙,而是真的接受不了这样的行为,这让她崩溃。她爱我们,可是她不会爱,最直接的,自以为是地用性命换我的性命,也只能这样。” 宝昕拧眉,当时她怎么说的来着? “你这么懂她,难怪她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爱你。” 一身布衣的男子半晌没说话,良久才轻叹:“当年跟你不熟,若早知道你这般清雅知事,或许,就算知道父亲他们的事,我也舍不得放开。” 从怀里掏出信物和婚书:“你还欠一个合理的说法,这些给你,让他们知道你早就退婚,用了最重要的人脉,退婚的日期写在了你守丧期满前。” 宁宝祺颤抖着手接过来,她以为这辈子只能这般背着原靖王府准儿媳的身份在庙子里呆上一辈子呢。 “你手里那份,毁了就成。我们得了陛下恩准,要到乡下去住,京城……今后再不踏足。帮你一把,留个最后的念想。” 宁宝祺扯了扯唇角,将讥嘲压在眼底:“能做富贵闲人,也是福气,好歹命在,生活还有机会。”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如果……不如……算了,怎么可能。你保重!” 宁宝祺心一紧,看他走远,方才舒了一口气。 她敏感到,刚才他是想说若是艰难,不如还是嫁给他? 可她的爹爹是侯爷,过两年想想办法,她仍然能嫁出去的。 一定。 而且,她不会允许自己过落魄的生活,她要过就过那人上人的生活! 第210章 挺顺利的 到了寺庙,宁宝祺就爱上了发呆,有时候会一坐就是大半天,玉书他们也习惯了,说了要紧的话,该做的事打理好,该怎样就怎样。 宝祺总是犹豫,一方面想将退婚的文书交给奴仆带回去,她娘亲会处理,可又不放心,打定主意,等七叔他们来了,让他们带信回去,若娘亲能亲自来一趟,更稳妥。 宗室来进香,会是谁?自己能做些什么呢? 宁世昀夫妻七月十八一大早出发,天蒙蒙亮已经赶到了同兴寺。 “天气凉爽,空气清新,你看,我们多顺利,瑾儿啊,就是多思多虑坏了身子。” 王氏月白色的衣裙,轻便舒爽,精致清新,尤妈妈将她扶下马来,她没有疲色,相反兴致勃勃的,气色很好。 王氏在心底暗自感叹,依佧的手段甚是惊人,也没有什么痛苦,让她的身子如同二十来岁,而且这种年轻的感觉越发明晰,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知客僧迎上来,唱喏,带他们前去上香。 “同兴寺,我倒是很少来,特别是上次瑾儿出事,虽然不能怪寺庙,但还是忍不住迁怒。”王氏手里捏着一把团扇,轻轻地摇,其实并不热,摇动间更添几分韵致。 宁世昀抬手想摸摸她的脸,猛地省起在寺里呢,改为替她理了理耳边碎发:“纤纤怎地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年轻了?勾得为夫魂不守舍的。” “啐,庄重些,在寺庙里呢。其实,是依佧替我去了旧疾,没病没痛,精神自然好了。诶,你看,那像不像宝祺?” 宁宝祺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七叔、七婶,祺儿给你们问安。” “乖,安呐。祺儿在这里如何?清减了。别想那么多,待风声过了,会好的。” 王氏怜惜起宝祺,只觉这种事宝祺是受害者,却被送到寺庙受罚,实在没道理。 身为侯爷侯夫人,该硬就得硬,护不住孩子,算什么好爹娘?还是有爵位的人呢。 “谢谢七婶关心,祺儿没事,祺儿也相信会过去的。” “嗯,精神倒是还好。” “祺儿每日会去爬后山,从银沙泉到石崖洞,虽然又热又累,可身体越来越好,就是素斋,也得吃上两碗呢。” 王氏觉得宝祺变了,以前在她跟前可没有那么多的话。 “好,这样就好。身体养好了,才能等待合适的机会。” 他们一起到各殿上香,王氏还捐了不少的香油钱,宁宝祺没说话,可她眼底的惊色掩不住,她想不到七房居然如此大的手笔。 她算了算,这样那样的费用加起来,整整五千两。 所以,对于七房,他们从未了解过。 所以,七婶才有底气与祖母对着干,七叔的官位才能步步高升? 所以,才有足够的钱财暗地里请严师教导,宝昕宝玥姐妹才能有足够的见识,行为处事自然比一般庶房姑娘大气? 春荻夏锦紧跟着王氏,尤妈妈到斋堂问斋菜,还得多准备一份,打算带些回去呢。 宁宝祺一改往日的清高,乖顺地陪着王氏四处转,最后选定了竹荫下饮茶用点心纳凉。 “祺儿啊,你娘很挂念你,托我们带了不少东西。还有老夫人,送来不少补品,不可辜负长辈的心意哦。” “七婶,祺儿知道了。也是祺儿倒霉,竟是遇上这样的事,如今此事大有转机,拜托七婶回府告知我娘,让她得空来一趟,祺儿想跟她好好商量一番。” 府中有这样的姑娘,于其他姑娘可不是好事,肯定会被牵连,所以,王氏也很乐意跑腿。 “放心吧,这事儿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王氏觉得这样的宝祺更让人怜惜亲近,而宝祺一旦下决心亲近谁,总有办法让人接受,还非常自然。 宁世昀四下转悠,还顺便替太夫人烧香祈福,请了几个护身符,想了想,既然王氏把依佧看作侄女一般,替依佧请一个护身符也应该。 而且,小猪透露了些许风声,他们可得了依佧不少好东西,这次出门,什么蜂鸟,什么药粉……你说依佧一个小姑娘,好吧,大姑娘,怎地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午间斋菜很丰盛,清淡适口,山上又比家里凉爽,王氏感叹:“若不是孩子们在家,还真想一直呆着,凉快了再回去。可惜,就没这命。” 宁世昀好笑:“多大的事,改个时候,带着孩子们一起出门就好。” 他知道瑾儿不喜欢同兴寺,这次也一直反对他们来,若说到这里避暑,瑾儿绝对不愿意,可是其他寺庙也大多在山上,慈恩寺和罗汉寺、归来寺的风景比同兴寺更胜一筹,所以他只说带孩子们出来,并未说带到这里来。 宁宝祺很羡慕七叔七婶的感情,这么些年他们之间就没有小妾姨娘通房存在,不像爹爹……算了,长辈的事。 不知道将来她能得个怎样的夫郎? 若是人上人,那必然不可能只她一人。 唉,下辈子吧,也许下辈子有这运气。 她有感觉,自己的未来不会太差。 “好了,我们早些回吧,孩子们会牵挂的。特别是那个焦虑的,啧,晚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追来。” 王氏打趣宝昕,宁世昀自然听出来了。今天真的挺顺利的,天气也好,路途安然,还真是操心太过。 说起来也很怪,乞巧节后半夜开始下雨,七月半都是中雨,听说很多放河灯的都是灯到几米远就熄灭了。 直到七月十七后半夜,雨停了,第二日晨起又是晴天,马车跑起来一点不滑,顺顺利利地抵达。 “祺儿,那我们就走了,放心,一定把口信送到。” 宁宝祺谢过,送他们上车。 王氏四下看去,他们带着的人远近都有,仍然十分警惕。 好吧,有始有终,回家可得笑话笑话瑾儿,正好让她学会凡事放宽心,这天,塌不了。 王氏带着尤妈妈上了车,春荻夏锦坐后一辆马车,宁世昀骑马随行,偶尔在车窗边与王氏闲话两句。 天热起来,马车的帘子改用细竹帘子,微风不时从缝隙里吹进来,带来山风特有的清香和凉意。 王氏早晨起得早,这会摇摇晃晃,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211章 梦境重现 进入梦乡的王氏,恍恍惚惚,突然觉得有些迷糊,仿佛她曾经经历过这些一般。 是不是她太紧张,不知不觉将瑾儿的话放在了心底? 好像,是小儿子大病初愈,她欣喜若狂之下,决定去烧香还愿,没带着孩子们,只有夫君一路相伴。 不对啊,明明他们进香是因为瑾儿大病初愈,怎么变成小儿子了?王氏想不明白,被尤妈妈盖了薄毯的手在无意识地扭着。 瑾儿不许他们去,瑾儿说他们会遇匪而亡,不对不对,他们已经进完了香,正坐着马车下山,非常顺利。 好像,几年前她也做过梦,也是因瑾儿而起。 是自己多想了,还是一种提示? 当时,好像是贼匪拦路? 真的会有吗? 王氏心慌意乱,挣扎了一下,终于醒了过来。 将帘子掀开,“七爷小心,我……总觉得不太对头。” 宁世昀莫名,下了马挤进来,“怎么了?做恶梦了?” 王氏摇头,“我突然觉得瑾儿说的话,也许有些道理。刚才,我想起几年前我做过的梦,预感到好像马上又要做这样的梦了,而且,梦仿佛会变成现实。” “放心,我们明的暗的带了这么多人,谁敢阻拦,必然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罢,宁世昀出了马车,上了马,提醒大家打起精神,早晨顺利,并不代表一直顺利,没回到府中,就随时准备迎战。 原本说笑的泰学泰永,也不敢说话了,全身的肌肉紧绷,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下山路不比上山,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到官道,危险也就是这山路上。 泰学泰永跑远了些,在前面开路,马车在中间,另带的八名护卫紧跟车后,春荻他们更后面些,王管事他们殿后。 “砰,轰隆!” 一阵山石飞溅,阻断了王管事他们的路,再一阵火光燃起,阻隔了泰学他们回身救援的路。 “七爷,小心,有贼匪。” 泰永大喊,王氏一听有贼匪,身子颤抖起来:真的有?梦是真的?他们还能活吗? 除了护卫,其余不过是丫头仆妇,不得用。 宁世昀探身从车内夹壁拔出一把薄刃:“你且趴下躲一躲,我与泰学泰永迎敌。” 王氏一把拽住:“不能死,否则,孩子们会很可怜的。” 宁世昀笑了,揉了她的头发一把:“傻瓜,就算有万一,还有族人可靠呢。相信我,普通贼匪泰学他们就能对付。” 宁世昀再次下车上马与从天而降的贼匪战到了一处。 王氏一直颤抖,普通贼匪自然不惧,万一不是普通贼匪呢? 家族?瑾儿说家族不可靠啊! 尤妈妈一边颤抖,一边安慰王氏,王氏悄悄探头,后面的马车慢了一步,被山石隔离,春荻呢?夏锦呢? 王氏被恐惧揪着,眼泪不断往下掉,却喊不出声来。 原来,他们不是直接狙杀,而是用巨大的山石隔离开他们,让他们陷入被动局面。 马车突然动了,马匹一直往前奔跑,她跌跌撞撞起身抓住车门,掀开车帘一看,马儿受了伤,车夫早就被箭射倒在血泊中。 前有山石阻隔,后有贼匪狙杀,夫君,救命啊,宁世昀,快来啊! 急促的马蹄声,惊得她回头张望,正是宁世昀驱马来救,不断安慰她:“别怕,我来了。” 马儿斜跑,十米远便是悬崖,王氏伸手,宁世昀刚抓住她,半空中突然飞来一个燃烧的火球,掉落在马车附近,“砰”地一声再次爆炸。 “啊!”王氏惊骇不已,不是贼匪,绝对不是贼匪。 “别管我,你快走。” 马车冲出悬崖的那一瞬间,宁世昀终于将王氏抓了出来,又一颗燃烧的火球飞来,爆炸,宁世昀只能用血淋淋的手将王氏搂入怀里,一齐跌下悬崖。 真的,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王氏绝望地缩进宁世昀怀里,等待粉身碎骨。 什么粉末,什么蜂鸟,她哪里来得及! 她太笨了。 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了劲儿的拼命哀嚎:“爹在,娘在,家就在;爹走娘去,我们就再也没有家了。” 宝昕在家左右难安,虽然有什么粉末,虽然有什么蜂鸟,可是娘亲会不会忘记用?她没有功夫,反应力肯定比不上依佧、彭信他们。 她让彭信带着所有好手前去接应,不用去寺庙,只需在山路上接应,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根本老夫人就是不安好心,可爹娘被大义压顶,觉得不能不去,性命交关的事,她能不在意吗? 谁说一定会发生在两年后?依佧她前世从未见过听说过,可现在确实好朋友,这又如何解释? “依佧,有没有办法知道他们究竟如何了?” 依佧吃着果脯,“蜂鸟没回来,应该没事,难道你还不信你娘亲?早知道你这么担心,我就该弄几根你娘亲的发丝,做法看看她的情况。” 废话! 有钱难买早知道,现在说,有何用?每日洗漱后早就打扫干净了,哪里还摆着发丝让你捡? 悬崖深不见底,泰学泰永被巨石阻隔,没看见宁世昀夫妻的状况,没死完的护卫却看见了,大叫:“七爷跌下悬崖了。” 王管事他们也不管春荻他们了,一行人不顾群蚁一般掩杀过来的贼人,纵身越过巨石,奔向悬崖。 “炸!”一个嘶哑的声音大喊。 火药被不断扔过来,在火油的作用下爆炸,一波又一波,就算王管事他们武功高强,也被炸得狼狈不堪,疲于奔命。 “山崖下再扔。” 又有十几个扔了下去,山路上、崖底不断传出轰轰烈烈的爆炸声,王管事他们无奈,只好暂时退避,泰学泰永赶回侯府求助,务必带人来搜寻崖底,带上大夫随时诊治。 掉下去,百丈高,生存的可能……无! 泰学泰永快马奔驰,直接找到老侯爷,将情况告知。 “他们夫妻结了什么仇?这是有人想置他们于死地啊。若是贼人,或为财,或为人,不可能直接取命。” “老侯爷,这些不重要,万事,等救回再说。” “救回?还能救回吗?来人。” 褚氏得了信,那笑容想掩都掩不住,真是太好了。终于成功了。 “什么?不可能。” 宁宝昕听了泰学他们的话,完全不相信,带了这么多人去,只带回一句掉落悬崖? 他们,再次变成没爹没娘没人疼的孩子? 第212章 发现碎布 宝昕很难过也很震惊,但是她不可能等在家里。 “姐姐,你带着小猪,不许告诉他。哥哥回来,跟他说一声。依佧,你愿意陪我去一趟吗?” 蜂鸟未回,那就还在娘身上,也许可以通过这个方式抢先找到他们,无论死活,看依佧有没有办法帮帮他们。 “愿意,我们走吧。你会骑马吗?” 宝昕傻眼了,对啊,坐车好慢的。 “我会。” 宝昕吩咐香菱去准备快马,依佧将自己的行囊整理了一下。 “对不起,是我太自信了。我能感应到,蜂鸟身上没有死气,他们一定没事。” “没死气?” “嗯。” 看宝玥眼泪花花地望着他们,宝昕扑过去抱了抱她:“姐姐,相信我,我去把爹娘带回家。” 宝玥回搂着宝昕,两人都在发抖:“我们不哭,哭了就不吉利。我们一定不会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宝昕深吸一口气,胸口闷得发疼,若查出来是谁动的手,她一定要他们死! “走吧!” 宝玥推她,宝昕飞快跑出去,与依佧同骑而去。 爹啊,娘啊,请你们等一等,别急着放弃,你们的瑾儿来搭把手,好不好? 一起回家,做最幸福的家人,好不好? 小猪那么小,你们心中多点牵挂,多点努力,拼命活下来,好不好? 哥哥快要成家了,姐姐也很快能嫁人,你们等一等,做最快乐的祖父母、最慈爱的外祖父母,好不好? 宝昕紧搂着依佧的细腰,吸气,再吸气,不能哭,不能给爹娘带去霉运,咽下去。 可是,很酸、很疼、如同针扎,以前娘是怎么忍住的? “不用担心,我仍然没有感觉到死气。” 宝昕突然大吼:“你先前还说没事呢,可是出事了!你不是神仙,不是佛祖,你说的话就能作数吗?你以为你是谁,能主宰人的生死?若是他们有事呢?若是他们已经……那你是不是赔命?” 娇脆的声音,虽然在气愤中,仍然很好听,依佧半晌没说话,她是对自己的巫术有信心,蜂鸟可是她养了多年的乖宝宝。 宝昕吼叫完,心情松快许多,眼泪也憋了回去,鼓了鼓腮帮子,想道歉,又觉得没力气。 “我之所以自信,是以为那些东西很简单,只要用了,应急完全没问题。可我忘记普通人会因为恐惧焦虑而忘记使用的方法,甚至忘记那东西的存在。现在我也担心了,万一蜂鸟的盒子丢失了呢?当然不会沾染死气。” 宝昕鼻子又酸了,谁能对自己爹娘的生死无动于衷?! “你太坏了!” 依佧耸肩,马匹飞驰如电,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九岁的小妹妹,她如太妃那般莫名亲近。 “我会尽全力的,只要他们还剩一口气,我就能把命救回来。” 这也是对身为巫女的依佧的一次全新挑战。 王氏比较玲珑,在跌下去的瞬间被宁世昀搂进怀里,宁世昀左手伸出,拼命想抓住山藤,手被挂得血哧呼啦的,王氏心疼地直流泪。 “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不再质疑瑾儿,一定听话。” 宁世昀好不容易抓住一株歪脖树,树枝不粗,想来承受不了多久。 他勉强笑着,“听我的话?” “听瑾儿的。” “噗,”这下是真的笑喷了,当娘的听女儿的话? “真的,瑾儿一心为我们,以后她不许我们做的,哪怕老侯爷强硬要求,我也不听。” “我呢?” “瑾儿不许的,你说也不成。” 宁世昀真想拍拍额头,这叫什么事嘛! 不对,当务之急,难道不该先把命保住? 他抬头四下张望,看见他们算是在崖壁半山,斜刺里有处黑黝黝的存在,莫非是崖壁风化后形成的洞穴? 可惜身上什么都没有,那里也没法跳过去。 “夫君在看什么?” “没有绳索,否则可以试试能不能进到那处洞穴。” 王氏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又低头看自己的束腰。 “夫君,束腰很长,韧性也不错,要不要试试?” “束腰取了,那裙子不就掉了?” “还管那些。” 宁世昀紧搂住王氏,王氏利索地将束腰取了,裙子滑下,顺着山崖悠悠飘落。 “呼,砰,呼,砰。” 看很远的崖底有隐约的火光,王氏心寒,若他们在崖底,早就尸骨不存了。 “将束腰前段多打几个结子。” 得让束腰卡在崖缝里,才能爬过去。 宁世昀要抓住树枝,只能由王氏打结。王氏做惯了手工,做这个很简单。 “你能抓住树枝吗?就一小会儿。” 王氏点头:“能。” 要活下去,为了孩子们,就是树枝被火烧灼,她也得抓住。 宁世昀腾出手飞快地将束腰扔出,半空中哪好使力,试了几次都不成。 回头看王氏,她的额头在冒汗,手在颤抖,脚拼命想在崖壁站稳,却总是滑落,看起来很危险。 “坚持住!” 宁世昀咬牙,再一扔,终于卡在了一处石缝里,拉一拉,挺紧的。 两个人肯定承受不住,他鼓励王氏抓住束腰先过去。 王氏花着脸流泪,她未嫁时很野,可没做过这么疯狂的事。 “为了孩子们。” 王氏接过束腰,努力向上攀爬,蹬掉几块岩石,险险地进了洞穴,伸出脑袋来:“夫君,快些。” 宁世昀拽了拽束腰,还挺稳的,他连爬带纵,也进了洞穴,放松地坐了下来。 好歹,命保住了。 可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怎么回家? 王氏不好意思地抖了抖丝绢的袢裤,膝盖有些划伤,“都是我连累了夫君。若我有些本事,夫君也不至于被困。要不,夫君想办法离开,再来救我?” 宁世昀没答应,若是因为他的离开让王氏出事,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等一等吧,那些人走了,更方便府里的人寻找我们。” 彭信他们晚了一步,五六人疯狂斩杀,几乎灭了全部的粗衣贼人。 彭信查看仿佛领头的人的手掌,“这是长期拿刀的,不是杀手就是兵士。能调用这么多火药,估计和军营有关。” 泰学他们回府求援,王管事他们杀了个回马枪,与彭信他们汇合了。 “我们直接到崖底找人吧。” 循着掉落的轨迹,大概找到他们可能掉落的方向,崖底被炸得一片狼藉。 “狗娘养的!” 王管事轻啐,他们今日大意了,没想到害得夫人生死不知。 “王管事,这碎布……好像是夫人的。” 第213章 猜疑 王管事带的这群人,是王氏的陪嫁护兵,平日里只以为是普通奴仆,甚至有的看起来也就是农夫,但是,他们却个个武艺非凡。 他们对这次出行做了许多防范,确实没想到对方会调用大批火药,炸掉山石隔离他们,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身为陪嫁护兵,不仅得记住自家主子的容貌声音,每日衣着甚至主子的喜好也得知道,能认出王氏裙子的碎片,很正常。 王承重看这布已经焦了,散碎得不成型,莫非,夫人真的…… “应该还在,没看见有散碎的肉块骨头。” 王承重一边查看一遍自言自语,护兵们跟随着仔细查看,嗯,应该没死。 彭信望着崖顶:“会不会挂在哪儿的?” 按照他们掉落的范围,他们攀着野藤盘旋而上,恰恰错过了王氏他们藏身的洞穴。 宝昕从未骑过这样的快马,完全是如闪电一般疾行,她觉得一颗心都快颠出来了,牙齿好像也被抖得松动了。 依佧也是照顾她的情绪,才催促马匹疾驰,惟恐宝昕掉落,特地将她缚在自己腰间,鼓励她:“坚持,马上快到了。” 宝昕没力气给她指路了,趴在她背上,觉得等到了目的地自己也就散架了。 她知道泰学泰永向侯府求救,其实不需她一个姑娘家出面,可是,侯府会非常迅速积极地赶过去吗? 不可能。 万一爹娘受了伤,及时的救治就能挽回他们的命啊; 或者万一他们挂在半空,得力的救助可以让他们立即脱险。 所以,宝昕一方面受不了快马疾驰,可另一方面,她又恨不得快些,再快些。 同兴寺下山之路最危险的地段,不过几里路,依佧很快就到了。 “林子密,要步行了。” 宝昕下了马,完全站不起来,趴在地上,感觉还在马上颠簸。 “依佧,拜托你先进去,时间紧,找到他们。我站不起来,休息一会儿。” 依佧撇嘴,“教你别来你不信,还拖累我。那你留心些,莫被贼人发现了。” 宝昕摆手,这时也顾不上形象了,趟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再不行,爬也得爬过去。 她不是逞能,毕竟两世相加的岁数再那儿,哪里能停下这颗多思的心! 依佧将裙摆撕下一圈,飞奔而入。 王氏与宁世昀在拿出崖壁洞穴,也很难受。 这是个天然风化而成的洞穴,很浅,也不高,两人只能挤在一处蜷缩着腿,动一动也很艰难。 “腿麻了?来,换个姿势。” 宁世昀愧疚地拽着王氏一起挪动,换个方向继续蜷缩着。 “夫君不用自责,至少比抓住山藤树枝结实,坚持一会儿,他们一定能找到我们救我们的。现在也不敢喊叫,若是被贼人听见,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机,就没了。” “若是我武艺超群,能带着夫人在崖壁间腾挪纵跃,那我们就能很快回家了。” 王氏一双眼亮晶晶的:“夫君已经很厉害了。看,看我的眼,我再次喜欢上了夫君。” “再次?” “嗯,”王氏点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姑娘:“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干净,不是那种纨绔子弟,而且身为庶房儿男并不自弃,让人不知不觉就将所有的注意力投注在你身上。你不知道,当时江南知府家的嫡姑娘也看上你了。” “江南知府?不认识。” 王氏窃笑:“没事,你就算认识,现在也是我的夫君。这十几年的相处,夫妻情分被琐碎的家事、被孩子们的事冲淡了很多,许多事变成了习惯而已。可今天,我的心为你急跳,发现对你的感情依然没变,只是如同熬汤一般,融入了我们的生活,若没有感情,怎能让我们品尝到这般的好滋味?” 宁世昀“嗤”笑一声,揽住王氏的肩膀:“若没有人发现我们,我们又下不去,估计这崖壁就成了崖墓了。是夫君没用。” “无论怎样,愿与夫君共。” 说说情话可以无所谓,可为了家里的四只崽,爬也要爬回去的。 所以,成为夫妻后,就算卿卿我我,也是短暂的。 “唉,”王氏瞬间变了画风:“小猪昨日说要吃斋菜的,说瑾儿嫌他胖抱不动,他要减重。” “别听他的,你没告诉他,他二姐比他还大的时候,人称‘胖冬瓜’?” 王氏拍他:“瑾儿是姑娘家,留点面子。而且,瑾儿做的事说的话都很灵验,我觉得,在七房,她可以当小半个家。” “嗯,她得到你的认可一定很高兴,可惜,我们现在下不去。” 夫妻俩面面相觑,难道,真的把这里变成崖墓? “等等,”王氏想起什么,摸摸怀里,居然没丢。 “这个,依佧给小猪的蜂鸟,出门前给的粉末没了,我们把蜂鸟放出去成不?或许它能传信。” 宁世昀眉头紧皱,十分怀疑:“能成?” “不试试如何知道?何况放出去又没有损失。” 王氏噘嘴,打开盒子,蜂鸟没动,王氏咬唇,“那个,鸟啊,能不能帮我们送信,或者家里人来找我们,你带带路?出去后,我一定给你弄最甜香的花露。” 玉白的蜂鸟“叽叽”两声,在他们身前盘旋片刻,然后飞走了。 “巫女的东西,太神秘了。丢失的粉末有什么用,难以想象。” 现在除了等候,还是等候。 彭信最先发现玉白的蜂鸟。 他们在山崖间攀爬,只发现了少数雀鸟,这么精致的鸟还是第一次见。 彭信迅速腾空离开崖壁,追着蜂鸟而去。 依佧送小猪蜂鸟,他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担心的是,万一是贼人传信,从而为寻找七爷他们带来阻碍,就得不偿失了。 依佧对蜂鸟的感应更为灵敏,迅速踩踏着草尖树枝,往蜂鸟的气息扑去。 她就知道,养了那么些年的小东西,不可能这么没用。 刚到蜂鸟附近,发现另有人扑向蜂鸟,抬脚就踹,蜂鸟亲热地扑进她怀里。 彭信被踹,还没看清人就反应迅速地追着蜂鸟的小小身影去,蜂鸟扑进依佧怀里,他的手也伸到,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个后翻停了下来。 “能踹到我的人,几乎没有,你用了巫力。” “呵,巫女不能自保,怎么出来历练?蜂鸟找我的,你就闪开吧。” “你到姑娘身边很诡异,会不会今日的事与你有关?这蜂鸟就是证据。” “哦?好啊,打赢我,你就去告密吧!” 第214章 平安 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很快就能生根发芽,彭信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只是普通的进香,怎么会遇上如同战场一般的杀戮?七爷官位不高,夫人与人无争,怎么就被人盯上了? 现在看来,就是这个巫女来了,七爷夫妻才会遭遇这样的事。 彭信本是顶尖高手,依佧身为巫女本事了得,两人棋逢对手打得酣畅淋漓。 宝昕终于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下定决心要把骑术练好。 扶着数挪动着进了林子,却听见激烈的打斗声。 宝昕口干舌燥,人呢?都去哪儿了?这是贼人与自己人在打,还是…… 越想越烦躁,宝昕腿也不抖了,身子也不颤了,悄悄地靠近,一看,气得她想骂人。 “依佧、彭信,你俩吃多了撑的?不想呆就走,添什么乱!” 宝昕生气了,小脸通红,看看,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这种情况还胡乱混战。 “精力旺盛,就去冰山上挖千年寒冰,打出感情就感情请媒婆说亲,闪一边去。” 依佧讪讪地退开,彭信上前解释:“姑娘,刚才依佧抓住了一只鸟,她说是蜂鸟,在下怀疑她与贼人有勾连,通消息呢。你想啊,夫人他们怎么可能平白遇上这样的事?一定与她有关。” 宝昕惊喜地转向依佧:“蜂鸟来了?” “是,应该是传消息的。” 彭信懵了,拇指大小的鸟传消息? “那么说来,爹娘还活着?” “肯定,蜂鸟身上没死气。哎呀,早就告诉你了,你不相信嘛。” “对不起,彭信,给依佧道歉,是我让她来帮忙的。” 帮忙? 彭信看向依佧,依佧眯眼,又突然睁大瞪他,彭信拱手:“依佧姑娘,得罪了。” “王管事他们呢?” “沿着崖壁上下搜索。不知道贼人是否全部死掉,我们也不能弄出大的动静。” “你打个唿哨,让他们过来。” 泰学泰永也赶到了,告诉宝昕,府里的夫人们都到七房去安慰六姑娘他们去了,老夫人还让下面准备着,说很快得办白事,可怜七房守爹娘重孝,定是被克死的。 宝昕冷笑:“她就这么确定一定被害死了?回头让人死盯着她,肯定有古怪。抬了绳子没?” 泰学摇头:“找不到姑娘说的那么长的绳子。只要找到地方,我们这里的几位一起,能将他们救下。” 崖底既然找遍,那就在崖壁,再耽搁可能撑不住了。 七八条人影飞纵而来,看见宝昕,王承重惭愧地低头:“姑娘,我们……” “先别忙着认罪,赶紧救人。你们跟随蜂鸟指引,一定能找到。” 依佧将蜂鸟放在手心,嘴里“叽里咕噜”地念了两句,然后凑过去亲了亲蜂鸟,顺便瞪了彭信一眼,放飞。 袁旭留下陪着宝昕,三人一起抬头望着云雾缭绕的半山,心情各异。 “我们往前面走走,接应他们。” 跟着依佧走,宝昕盲目相信,想来到时候他们站立的位置,正好能迎接爹娘回来。 蜂鸟冲进了洞穴,王氏惊喜地捧着它:“信送到了?” 宁世昀探头出去张望,脚下一滑,碎石泥土掉落。 “夫人,七爷别动。” 洞穴一左一右趴着王管事和彭信,“七爷,我们一次带一个人下去,因为崖壁高,为保万无一失。” 他们想过了,虽然事急从权,不过现在也不算急,他们两人合作,扶着夫人下去,七爷倒是好说,可其他人想不换手不歇气就带下来,还是不容易的。 就是泰学泰永也不成。 宁世昀突然想起往事裙子滑落,这个样子则能出去? “那个,你们有带衣服吗?” 彭信不解,王管事猛地想起夫人碎掉的裙布,这可怎么办? 若先带七爷下去,七爷绝对不会应承,还是下去问问九姑娘吧。 “七爷稍等。” 王管事跟彭信示意,彭信寻了一处凸出山石歇脚,还是不懂都到跟前了为什么不救下去。 “姑娘!” 宝昕迎上去:“王管事,爹娘可安好?” “还好,在一处狭小的崖壁缝隙里,算是个洞穴吧。姑娘,夫人的裙子,嗯……你看怎么办?” 啊? 宝昕脑子转了个弯,才明白过来,裙子坏了? 她的裙子,娘亲穿不了,她转向依佧,依佧白她一眼:“拿我的去吧。” 南鲁爱穿短裙,只有东华国才穿这么不方便的长裙,她恨不得撕短了。 她比王氏高,裙子刚才撕掉一小截,却是无碍的。 王管事转过脸去,依佧将裙子解下递给宝昕,她里面还有条及膝的裤子,又不是没穿。 王管事离开了,宝昕这才看向依佧,依佧莫名:“怎么了?” “你这样……谢谢你!” “我不爱穿长裙,这样很好。” 袁旭涨红着脸,脱下外衫:“依佧姑娘,你系在腰间吧,虽然你们那里的习俗不一样,可你现在身在东华国。” 依佧觉得袁旭说话很中听,没有拒绝,接了过来系好:“哈哈,你的衣衫好长,可以当裙子了。” 袁旭和彭信他们都很高,依佧再高也只是姑娘家,不能比。 “能用就好。” 王管事与彭信扶着王氏下来,安排了人去寻马车,回头去接宁世昀。 王氏惊魂未定,宝昕扑过去抱住她:“娘!” “瑾儿?娘没事,别哭啊。” 娘俩都一阵无力,坐在了地上,幸好山间落叶厚,倒是软乎乎的。 “瑾儿,以后,娘听话,听你的话。” 呃? 宝昕傻乎乎地愣着,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 一时无话,两人抬头看向半空,看见王管事和彭信将宁世昀带了下来,衣带飘飞,颇有仙气。 宁世昀虽习武艺,可与江湖上那套还是大有不同,经这次,起了心想讨教讨教。 蹲在王氏母女面前,宁世昀笑了:“是不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肯定的!”宝昕点头,再点点头,爹娘活着,他们会越来越好。 却说侯府西偏院,宝玥正安抚着久等爹娘不回的小猪,突然涌进来一大群的人,一个个抱着小猪哭泣,吓得小猪拽住宝玥衣摆不放。 “六丫头快十三了,这下全耽误了,可怜哟。” 宝玥敏感到他们要说什么。爹娘重孝是六年,可不是耽误了。 看他们哼哼唧唧地哭,小猪也被他们弄哭了,宝玥很烦躁,觉得辜负了妹妹的托付,压不住,那就砸。 “当啷,砰!” 宝玥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尽数砸到地上,飞溅的碎瓷惊得哭嚎的众位尖叫连连,宝玥终于重新将小猪拉到了身边。 第215章 小猪的愿望 茶盏扫落与地面激烈碰撞,碎瓷清脆的声音,让所有的杂音戛然而止。 屋内众人仿佛被下了静止符,愣愣地看着一向被看作七房最柔顺的姑娘的宝玥,这个姑娘真的是宝玥吗? “你……” “住嘴!”宝玥吸了一口气,又福身一礼:“对不住了。爹娘刚出事,可具体情况我们都还不知道,你们哪儿来的消息,就那么肯定他们一定回不来了?” 侯夫人江氏捏着手绢沾了沾唇角:“六姑娘,那处崖壁人称‘百丈崖’。” 临洛人都知道,百丈崖虽然不足百丈,可是崖壁陡峭,那肯定是有来无回的。 “贼人还用了火药、火油,听说,炸得山土飞溅,巨石崩塌。” 宝玥听他们又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被那样的场景吓住了,可她觉得,妹妹和依佧已经赶去,就算有什么,也该以妹妹带回来的最后消息为主。 哥哥还没回来,她得担起整个七房,不能被外人乱了心。 “无论怎样,如果各位是来关心的,那就谢谢了。七房现在不是待客的时候,宝玥就不奉陪了。” “来人,请茶。” 抱起哽咽的小猪,大步离开了花厅,回了自己屋子。 “小猪,别哭,你现在是咱七房可以当家的男子,你二姐回来定会夸你。” “可是,他们说爹娘……” “你相信你二姐吗?相信依佧吗?他们去接爹娘了。” “依佧有很多宝贝呢。” 说到依佧,小猪的眼睛亮了,能带着那么多宝贝的依佧巫女,一定也能用非常手段带回爹娘。 “姐姐,我要当家,我该怎么当家?” “呃……首先,不哭。然后,” “我知道了,我去吩咐厨房做好吃的,爹娘回来要吃,二姐回来要吃。” 宝玥含泪点头:“嗯,就这样。娘说过,遇见事情不能哭,憋着,哭了就会给遇险的人带去不祥。” “我不哭,我把嘴唇咬着。” 宝玥牵着小猪的手到厨房,不问那些人是否离开,也不管厨房里众人心不在焉人心惶惶。 “小猪,你吩咐吧。” “五味蒸鸡、酸菜野鸡丝、燕窝鸡……” “等等,”宝玥一听不对啊,怎么全是鸡? “小猪啊,不能你爱吃鸡,趁机全部点鸡啊。” “哦,我忘记了,那弄个酥洛油麦,你喜欢的,酱肘子,二姐喜欢的。哎呀,随便弄,我记不住那许多菜名。” 小猪不高兴了,脸鼓了起来,胖胖的手臂环抱,微抬着下颌。 说让他当家,却又不满意他点的菜式,哼,假的。 “啊!”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高,他尖叫起来,转了一圈,才被放下来,一看,是允知回来了。 “哥……” “大哥!” “没事,我都知道了,爹娘一定会没事。花厅的人都走了,估计一会儿老夫人又该出幺蛾子了,咱别理她。” 允知知道泰学泰永王管事他们都赶去了,所以,他从军营回来,照顾好弟弟妹妹。 至于身为侯爷的大伯父是否派人去,他早就不寄希望。 人手够了,就看运气如何。 善庆堂,老侯爷正在安排人手,宁世衍轻叹:“爹,儿子觉得,寻找的意义不大,估计该是找人去收殓,那是百丈崖,肉体凡胎能全身而退?” 虽然听起来难听,可却是正理。 老侯爷迟疑了,他是沙场拼杀过的,生死看得不太重,老大分析得有理,或许直接找人去收殓? 在东华国,收殓是需要专门的人去办的,有一套固有的排场,因为他们信奉佛祖。 父子俩就这般简单地定下了,直接去请收殓师,带着寿衣前往百丈崖。 此时,宝昕他们已经上了官道,上了护卫带来的马车。 “娘,换一换衣裙。” 出发前,就让护卫随后赶来,马车内准备好衣裙和热水以及简单的吃食,以应急。 王氏拿手帕沾了热水清理,依佧替她梳理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换上干净的衣裙。 王氏将一条石榴红的裙子递给依佧:“委屈依佧了。” 依佧不在乎地摆手:“夫人别在意,在南鲁我真的只穿及膝的裙子,长裙太不方便了。刚才还把裙子撕掉一圈,否则,也不能打架打得这般畅快了。” “嗤,也不怕人家说你野蛮。” “怕什么!反正人家就叫我们南蛮子,身为巫女,能没有一点性子?你那个护卫,身手还是挺厉害的。” 宁世昀也没骑马,他的手伤了,泰学替他清洗包扎,反正几辆马车,正好都能休息一下。 他们与收殓的队伍擦肩而过,骑马的人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而王氏已经疲极累极睡着了。 宝昕探出头去,看赶车的是王管事,便道:“去宜居巷,我娘这般模样,整理干净了再说。” 不然,侯府那些人又得风言风语、幸灾乐祸。 他们这一去,又引得侯府好一阵闹腾。 袁旭被宝昕遣去侯府报信,将小猪他们悄悄地带来了宜居巷,一家子喜极而泣,感天动地,都忘记了给老侯爷报个平安信。 “张大夫,七爷的手?” 王氏很忧虑,宁世昀拼命想抓住能助他们逃生的东西,被山藤树枝刮伤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的,这一放松,痛得钻心。 “还好,筋骨完好,好好将养,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天气炎热,可要注意,不能感染。” “一定。” 宁世昀两手所受的伤轻重不一,右手特别严重,包扎起来像个粽子,小猪看见,傻了。 “爹爹,为什么要包起来?” “自然是为了快些好。” 小猪瘪嘴:“可是,很难看,而且不能抱小猪了。” 宝昕翻了翻眼,自私的家伙。 把小猪拽过来:“二姐问你,你想爹爹的手快些好呢,还是不希望?” 小猪看看爹爹的手,又看看宝昕,这是什么话?有关系吗? “爹爹不包扎,可以抱你一次,若包扎治愈伤处,以后就都能抱你了。” 嗯?那肯定是一直抱最好。 “爹爹,那您就包着手吧,”小猪搂着宁世昀的脖子:“若是痛,小猪给你呼呼,一直一直包着都可以。” 宁世昀刚开始还能笑,后来一听,让他一直包着,脸就黑了。 这傻猪,一直包着,还怎么抱他? 宁世昀用额头与小猪的碰了碰,轻轻地亲了亲小猪,就算傻,也是他家的宝。 第216章 开玩笑 今日所遭遇的一切,于王氏来说,短短几个时辰已是一生,超过了她能承受的极限。 当王管事将随侍的奴仆情况禀告,王氏更觉心痛。 春荻夏锦所坐马车被飞溅的巨石砸中,倒在血泊中。原本春荻还有救,可散碎的石头砸在她的脑袋上…… 尤妈妈伺候着王氏的,马车失控,尤妈妈被甩了出去,后来被疯狂的贼人一阵狂轰乱炸,也没了命。 都是忠心的奴仆,却受了他们连累,于心何忍? “七爷,我是不相信什么劫财的贼人的。哪有贼人当面不提要求,只管取命的?东华国何时贼人手里的火药火油比军营还多的?” “爹,娘,要不,我们报官吧?” 宁世昀想了一会儿,觉得应当先跟老侯爷说一声。 “对了,给候府报了平安没?” 他们洗漱换衣,治伤吃东西,天色渐晚,难为宁世昀现在才想起给候府报平安的事。 王氏摇头,她真的不知道啊。 “没事,现在送消息也成。他们,也不是特别在乎。” 宁世昀一直明白自己在候府没地位,可他们出事到现在,候府没派人来救援不说,连问候一声也没有。 “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随便派个人去说一声好了。” 宁世昀带着允知,与泰学、王管事他们去商量如何善后,还得寻找贼人线索。 “彭信,你这段日子配合他们。” 彭信功夫高江湖经验足,年轻脑子快,算是得力的帮手。 依佧将蜂鸟盒子递给小猪,“蜂鸟很厉害哦,全靠它救了小猪的爹娘,所以,是小猪的功劳。” 小猪被夸奖,跳了起来,“真的吗?真的是我的功劳吗?我爱蜂鸟。” 收殓师带着人,冒着生命危险到百丈崖底搜寻,一无所获,干脆到上面将能捡到的尸首拉上,到候府要钱。 本来应喏前去,就是看候府面子,辛苦一场,不能没有回报。 宁盛樑听说已经收殓回来,迟来的悲痛袭上心头,忍不住老泪纵横。 最可悲的便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对不住芳卿,还不知道该怎么把消息送出去。 收殓师将看起来就是候府奴仆的人按照身份放进不同的棺材,替他们清洗了脸面,整理了遗容,不至于让人认不出来。 老侯爷宁盛樑与宁世衍缓步而来,一个个看过来,点头,都是七房伺候的人,有几名恰是七房王氏身边的贴心人。 他们都没了,七房夫妻不可能活着。 “呜呜,老七呢?你们把老七装哪儿了?” 收殓师脸色僵了僵:“老侯爷,七爷与七少夫人掉落百丈崖,又被火药炸被火油烧,哪里还有囫囵个儿?” 一些看热闹的咋舌,听起来怎么象下油锅呢? 难道七房夫妻做了什么恶事,不得善终? 老侯爷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们在崖底找了许久,只发现一些散碎布料,老侯爷节哀!虽然没能找到七爷夫妻,可这些人老侯爷都认可了,我们做得还满意?能不能把钱付了?” 老侯爷沉下脸,他只关心老七,下人事自有管事处理。 就这么算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沈妈妈得了消息,传到褚氏耳边,褚氏怀疑:“消息确切?” “门外摆了十几口棺材呢。” 褚氏扯着右嘴角冷笑:“不孝的人,总是会受到惩罚的。不行,都是七房的奴仆,不该候府承担。让收殓师寻七房要去。对了,是不是该准备人帮七房清理财物?” “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沈妈妈,你去门外知会一声,七房的奴仆由七房付钱,这也是七房对下仆的体恤。应妈妈,你去七房看看,把他们带到庆辉堂来。” 应妈妈是后补上的,顶了孙小英的位置。 沈妈妈赶到大门外,对收殓师说了一番话,老侯爷眯眼,这样不对吧? 他的心里挂着宁世昀,始终不敢相信前日还活生生的人会出事,他觉得是自己的错,不该让他们去进香。 金色的蛛网怎么了? 说来,都是小九儿害的,若不是她,她的爹娘就不会为她去进香,也就不会遇上贼人丢掉性命。 他有些恍惚,想起来宁世昀小的时候,不知不觉便转身进了府门,宁世衍便道:“看来,老侯爷也应许了,我让人带你们去七房。” 收殓师不敢得罪侯爷,可他也不相信侯府会赖这笔钱。 “那就有劳了。” 应妈妈赶到西偏院,居然一个主子都不在,人呢? “金妈妈,各位小主子呢?老夫人等着呢,心疼他们啊。” 金妈妈一头雾水,不是因为夫人安全带到宜居巷了吗?还带走了准备的吃食,怎地老夫人上赶着怜惜? “应妈妈,小主子都出去了。” 出去了? 爹娘没了,还有心情出去? “允知少爷呢?” “就是允知少爷带走的啊。” 角门外喧闹着,有仆妇前来禀报,说收殓师带回了尤妈妈、春荻、夏锦,到七房要钱来了。 “尤妈妈?她……” 金妈妈与尤妈妈一起伺候王氏多年,交情深厚,一听说她没了,眼泪就下来了。 “春荻、夏锦,怎么就去了?呜呜,让他们进来。” 收殓师一看主事的不过是个管事妈妈,很不快:“我们大老远地接了他们回来,怎么一个可以做主的主子都没有?” 金妈妈冷着脸:“放心,我家夫人不会委屈忠仆,你们送他们回家,夫人一定厚赏。” “等等,”收殓师大喊:“你家夫人,我们没找到,她自身难保,如何厚赏?阴我们是吧?” “我家七爷和七少夫人没事。阴你们?我还嫌你们阴呢。阿敢,你腿脚快,赶紧去送信,就说……尤妈妈、春荻、夏锦归家了,他们……回来了。” 阿敢是个十六岁的小子,胆子大得很,利索,得了话就跑了,收殓师想问一下他去哪儿找他家主子,结果他一溜烟没影儿了。 “你可别耍我们。” 天色渐晚,阴人得进屋,可候府不接,西偏院又小,气得金妈妈边骂边哭。 应妈妈早就回去报信了,褚氏压根不信,那是百丈崖,不是一脚就能到底的地方。 “由得他们装,且看如何收场。” 王氏得了信,哭着往候府赶,其他有家人的且不说,尤妈妈他们,她必然要管的。 老侯爷得了信冲出来,难以想象,宁世昀无事,居然不送信来? “送过的。” 宁世昀淡然地瞟了门子一眼,门子这才想起有人的确来说过。 “小的以为,那人开玩笑。” 老侯爷一巴掌扇过去,生死大事,开玩笑?去他娘的! 第217章 弥补 老侯爷气呼呼地瞪着宁世昀,想来想去还是气恨:“你们出了事,就不曾想过为父会担心?平安后就不能回来报个平安?” “我们?”宁世昀愕然:“我们出事,候府得到消息了吧?最先赶来救援的是我的仆从和孩子,是他们让我们绝处逢生死里逃生的。父亲担心、难过,我相信,可父亲首先想到的是替我们收尸。当然,这也必须感谢,毕竟能让我们避免暴尸荒野。” “可儿子还是有些难过,为什么在我们生死未卜时,父亲不是全力救援,而是请收殓师呢?难道算是冲喜?” 宁世昀想起,他们与这收殓队伍是遇见过的。 任谁看见自己好好的却被准备了棺材,心里都不会舒服。 老侯爷被自己儿子诘问,心中又怒又气,无论他做了什么决定,他宁世昀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 自己是长辈,他凭什么质问?长辈做错什么都不该被小辈这样质疑,还当着这么些人。 “你……哼。” 突然想起这主意是宁世衍出的,又转头看向长子:“你出的好主意。” 说罢,一甩手,径自回了府。 这边,王氏将所有人和事安排好,不想多说,拜托收殓师寻找吉地,春荻、夏锦无家人,还得着落在她身上。 “真是没想到……” 看着哭成泪人的金妈妈,王氏很无力,跟随她的人,她自然希望给他们一个很好的未来,这也是她给得起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终究因为她丢了命。 王氏再次感到后悔不已。 褚氏听应妈妈回话,知道宁世昀夫妻逃过一劫,那种憋屈感差点没让她一头栽倒,怒火无处发泄,砸了所有的茶盏与摆设,总算舒爽了不少。 “贱种贱命,就是来碍我眼的,这样都不死,我……” 应妈妈去了厨房,沈妈妈是不曾参与这事的,听褚氏叽叽咕咕发泄不满,敏感到,七房这事多半与老夫人脱不开关系,惊吓之下,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老夫人胆子越来越大,若老太爷再没了,估计更没有老夫人不敢做的事。 可万一泄露……也许老夫人会没事,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可就惨了。 年纪大了,应该压压火气,修身养性才是啊。 好几日,侯府都处于一种低迷氛围,宁世昀带着允知一起,到京兆府衙报了官,这几日时不时要配合着官府提供更为详细的细节,整个临洛城都震惊了。 胆子太大了,天子脚下,有人敢这般无法无天? 本来京兆府没放在心上,随便查一查找一找,不行弄两个替罪羊就结了,可将临洛城把控得越发严的皇帝陛下,得了消息,那完全是雷霆震怒。 “又是火药火油?没完了!上次是靖王府担了责,这次呢?我们的军营莫非变成了筛子?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幕后元凶?查,深挖,要不,我的家国被蚕食,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四卫都派了人联合行动,大理寺也遣了人到京兆府衙,这都死了人了还不引起重视,京兆府衙想死么? 钟氏听见风声,吓得神不守舍,寻了个理由感到侯府。 “小姑子,这事闹大了,可怎么收场?” 褚氏冷笑:“嫂子,你没感觉到吗?陛下不是在乎七房生死,他是在乎那些火药的来路,让人出面把事情认了,不就成了吗?” 认了?怎么认? 看着突然变傻的钟氏,褚氏撇嘴:“嫂子,你们钟家那么些忠实的老人出来认了有什么关系?就说卖给一些陌生人,并不知道他们拿去做什么,不就成了?军中老人,囤积一些火药火油,再正常不过。” “总觉得不太稳妥。” “派出去的人,有活着回来的没?既然没有,就无人可以指认。其实不让人出面认罪也成,只是四卫的叶统领,那脑子太活了,就怕他闻见味儿攀扯。” “可钟家的老人认罪,会连累钟家,我大哥嫂子弟弟侄子,一定会责怪我,万一……” “皇帝臣子这么多,也有一两个不同心的不是?宗室同为皇族,也不会完全跟陛下一条心,要不,怎么能钻出靖王这样的?我记得嫂子说过,有些军中老人,与钟家关系深厚但是官位不高面上不显,卖你这钟家大姑娘一个面子,那就是卖当年老公爷面子。” 钟氏突然觉得很难过,双手蒙脸小声抽泣,为了这小姑子,她做了不少恶心事,其实,完全是看夫君面子。 现在事发,她说得可简单了,却不知道对钟氏而言,剜心一般,丢脸丢面子,全无好处。 罢了,将来,再不与她谋事。 钟氏拿定主意,擦净了脸,匀了脂粉,挂着浅笑:“还是小姑子想得透。七房命大啊,若将来得知风声,不知道会不会难为小姑子,小姑子也得打算好。” 褚氏摆手:“他们想对付我?想得美。谁想对付我,就如同太夫人那般……哎呀,嫂子出来有些时候了,还是快些回去吧,你这身子刚好些呢。” “是咯,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静养,静养为宜。” 钟氏离开侯府,第一时间赶回曾经的宁国公府,现在的神威将军府。 当年老国公爷被人诬陷,与清王一起落罪,褫夺了公爵,幸好老国公扶持今上有从龙之功,让国公府虽然没了公爵之位,缺得了唯一的神威大将军的封,世袭罔替。 可见,当年的国公爷在军中的声望,那也是皇帝倚重的。 现在的神威大将军虽然年已花甲,可精神抖擞,正是钟氏的嫡亲大哥。 钟氏一回府就跪倒在他跟前,不敢隐瞒,将于褚氏的谋划告知了他,气得大将军差点飞起一脚踹飞她。 “你嫁进褚家多年,就是褚家人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祸害钟家?钟家为你付出的还少吗?你那小姑子打小就不是个着调的,你眼瞎心盲,怎么就要拖着钟家给她做踏脚石?你还有没有良心?” 钟氏委屈地大哭,她也不是故意的,他们这样的身份,弄死几个人,完全是随手的事,她就没想过那是侯府子嗣,还是能牵动朝堂的官员。 “哥哥,我错了,你帮帮我。” 神威将军转了几圈,想了想,还真不算大事,好好安排,还是能处理好的。 “你去庙子里或者庄子里静养去,别再与你那小姑子牵扯。” “好好,谢谢大哥,我错了,我无有不应。” 第218章 亲来探望 神威将军也是弄权的高手,待她妹妹借病出城,他便安排人讲注意力引向了同兴寺附近的山匪。 其实,山匪也的确存在过,不过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偶然有那么几个人打劫落单的香客,也只是小打小闹,连官衙都未曾接到过报案。 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过去,然后,山匪有人站出来,说从谁谁手里分批购置的火药火油,一查证没这人正是军营掌管军需物资的小官,不过是利益驱使囤积火药出售。 而山匪本想劫财劫人,可不太懂火药的应用,所以人财两空,还把自己也给贴进去了。 说到这里,顺便得提及依佧的药粉,王氏掉落百丈崖,粉末迎风而散,中段有人吸入,反友为敌,斩杀了不少自己人,而后狂轰乱炸时,又被王管事他们杀掉不少,几乎全军覆灭。 这些人,有军中兵士,有钟家死士,还有褚家护卫。 能活的少部分,最后也因救治不及时而死掉。 当初是看在丰厚的报酬上,也看在事情很简单的份上,谁也没想到会丢命。 老江恩侯原本是不知情的,钟氏借病出城,他也以为果然是病了需要静养,过得两日府中有护卫家眷寻来,他才知道他的老妻给护卫安排了事情,现在几日不归,家人必然会寻找。 他知道护卫多半没了性命,眼神阴了阴,着管事厚赏,先封住家属的嘴,自己亲自赶到城外庄子,他必得问一问他的夫人,究竟想做什么?! 钟氏与褚老侯爷也算和睦了一辈子,从未看过他黑着脸质问的模样。 一句句诛心的话,让钟氏差点没崩溃,她是为了谁?大哥厌弃,现在夫君也责怪? “能怪我吗?我劝过小姑子的,我帮她,还不是因为她是你嫡亲的妹妹,平日里你总是站在她那边说话的,我能不帮敢不帮?” “与她何干?” 钟氏冷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褚侯爷一听牵扯如此大,脸色有些发白,手指点着钟氏,“你们……胆子也忒大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妹妹怎会是那样的? “她一直都这样,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护卫之事,他说是他派出去做事出了事,因为抚恤金可观,没有家眷闹腾,何况,做护卫的本来就随时有丢掉性命的可能。 然后,褚侯爷又去了钟家,与神威将军详谈,一起想办法扫清首尾。 这下,所有的线索清晰明白,那就是山匪买了火药却不会用,人财两空不说,所有的山匪也丢了命。 京兆府衙不敢做决定,大理寺也看着四卫,叶统领将消息汇总报给皇帝,陛下也只能点头,将所有军营的物资清查一遍,官员撤换,此事不了了之。 “真的是山匪?” 宝新是觉得很奇怪的,山匪这么蠢,他娘知道吗? 依佧吃着香芸替她准备的冰碗,舒坦的叹气:“其实皇帝也不相信的,可他不能将所有经历放在这事上。昨日我出街,听说皇帝在敬佛节受了惊吓,身子一直不舒爽,你说,是不是会有人跳出来想谋取那个位置?” “有太子呢。” “太子的怨气想来也不会小,都几十岁了还不能登位,啧啧,憋屈。” “那不是我们该关注的。这口恶气竟然找不到出口,我还不信了。” “小姑娘,历练告诉我,该忍还得忍。你不是说过我姑姑被扭送回府的时候,你也面临一样的局面吗?难道不该是先把这口恶气出了?” 不能替姑姑出气,帮宝昕出气,也是可以的。 “好,沈妈妈那条恶狗,哼哼,好日子到头了。你准备怎么帮我?怎么收拾她?怎样让她认罪?” “要不,给她下蛊?” “不对啊,你曾经说过,你的蛊虫可是好东西来着。” “对啊,说到这个,你下颌的疤痕,我可以给你下蛊,让它在里面吃啊吃,把坏死的不平整的都吃掉,就能恢复如玉模样。一年就好。” 宝昕打了个寒颤,任谁想到皮下一条虫钻来钻去地都会脊背发寒,还在吃自己的肉,谁都受不了。 “我去看看小猪,天气你越来越热,他不爱吃饭了。晚点,晚点咱再商量对付沈妈妈的事。” 秦恪接到消息时,脸色黑得像锅底,京城里的人越发大胆。 东宫,那些有心人不时遣人来骚扰,虽然有来无回,可仍然隔段日子就会有,不怕死一般。 连一个侯府庶七房都大小事不断,真是让人很无语。 “上次,应该将鹰隼带回去认认门,明明都训练好了,偏偏乌先生说还差些火候。” “殿下不能急。” 不能急?可他忍不住着急,不知道这段时间瑾儿妹妹如何忍受熬煎。 要强大,要回到京城去。 “下令,青衣卫加时训练一个半时辰。” “嗷!” 秦恪对青衣卫严厉,对自己更严厉。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身手越发强大。 现在要带着宝昕翻墙,可不要太容易。 宝昕他们针对沈妈妈的行动还没开始,被另外一件事给岔了。 “秦三娘?你怎么来了?这天气可热了。” 秦三娘进得门来,接过香薷送上来的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热死个人了。” 香芸拿团扇替她扇风,好一阵脸色才退了红。 “九姑娘,这个京城比重兴农庄热得多诶,难为东家啷个受得了哦,一路上一点表情都没得。还好,你们没事,否则啊,大热天也变冰天雪地。” 宝昕收起笑容:“你的意思是,祖母来了?人呢?这大热天可别中暑。” “不得不得,东家坐在那里,完全是无风人自凉,嘿嘿,也学了几句。不是那天说七爷出事了吗?消息当天就送来了,东家急得饭都吃不下,喊了人晚上就上了路。到了京城不好瞎打听,我都是进了这院子才知道你们好生生的。” 依佧在一边捂嘴:“秦三娘的声音真好听。” “这位……哪个哟?长得乖也。我的声音哪里好听嘛,大大咧咧叽叽喳喳的,莫笑。姑娘,你看要不要去客栈看看东家?来一趟不容易哦。” 宝昕想起梦里祖母为自己为七房两次来侯府大闹,那是真心疼爱他们的长辈,是不是应该让爹爹一起去见一见? “你等一等,我跟娘说一声,再等等爹爹,大约午膳时他就该回来了。他们多年未见,祖母应该想看看他。” “都想看。特别是这次以为七爷真的出事了,东家黑油油的乌发瞬间花白,整个人都灰了。” 佟芳卿只有一子一女,女儿远嫁,多年未归,儿子若出事,这一辈子就没了盼头。 “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见见娘亲?” “应该的,好久没来,该磕头撒。” “三娘可否告诉我,你们消息为何这般快?” “侯府有人送到镖局,镖局逢六和八晚上要走镖,他们的规矩。” 出事那日,恰好是逢八? 倒是巧了。 第219章 见面 宁宝昕也不确定,分离多年的母子能不能见面,爹爹心底是不是怨恨着,不愿意再看见生母? 他将所有的期盼和埋怨都压在心底,连王氏也不敢肯定,宁世昀一定会去见佟芳卿。 “还是等他回来,问过以后再说。毕竟,我们不能做他的主,心结需要他自己主动打开。” 宝昕轻叹,爹爹平日里倒是说得很冠冕堂皇,其实,内心里的东西还是不太愿意完全与家人一起面对的。 怨不得,那时候的爹爹年纪太小,虽然明白生母离开时一种保护,可小孩子谁不希望爹娘在身边照顾爱护? 秦三娘也有些哑口无言,东家进了城,就听说了京城的热闹事,据此知道宁世昀夫妻无事,进了客栈就跌坐在地上大哭了一场。可终究没得到确切消息,迫不及待地遣了秦三娘过来问安,让她将准确消息送过去,他们就能回重兴农庄了。 临近午膳时间,宁世昀与允知一起回来了。 秦三娘上前问安,宁世昀的眼中有些疑惑,这非年非节的派人过来,难道是亲娘出了什么事? 王氏请他去了内室,将佟芳卿的事告知了宁世昀,宁世昀没忍住,眼泪滑出了眼眶。 这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如大哥与父亲那般,寒人的心呐。 “七爷,你看……” 宁世昀坐了下来,他不是矫情,他真的想见见亲娘,可是,他怕,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绪。他现在已是这个岁数,孩子都四个了,哪里不能体谅亲娘的心情?! 真正的罪人,是老侯爷,不能娶娘亲为妻,他无耻地将亲娘变成了小妾,这才是让他们姐弟跌入嫡庶争斗的原罪。 姐姐嫁进良靖伯府,离京城很远,她苦苦支撑,就是为了将来某日为亲弟弟、为侄儿侄女撑腰,不再让他们被侯府欺压。 “我去,会不会……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出什么冒犯的话。” “七爷,其实想去见见婆婆的?” 王氏拉起他的手:“那就去见一见,那是你的亲娘,我的嫡亲婆婆。我们伺候老夫人多年,得了什么好?为什么不能把这份孝心给婆婆?” 宁世昀紧紧地握了握王氏的手,“你愿意认她?” “认什么认,她本来就是。你没见瑾儿提起婆婆,满脸孺慕之情,她很喜欢这个祖母的。” 经历了生死,宁世昀的心境早就发生了变化,立即决定去客栈陪亲娘用午膳去。 秦三娘将人带进客栈,自己先去二楼回禀,佟芳卿坐在桌边,已经发呆了一个上午了。 “怎样?确切消息有了吗?果然我儿没事么?儿媳妇也没事么?若他们有事,孩子们可怎么办?我可怎么办?” 宁世昀他们缓步而上,站到了屋门前,听佟芳卿急切而焦虑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宁世昀红了眼圈。 “娘!” 他大步走进去,跪倒在佟芳卿脚边:“不孝子宁世昀见过娘亲。” 佟芳卿傻了,她的儿子,被她扔在侯府几十年的儿子,愿意认她,还愿意叫她一声娘? 王氏一看,立即带着孩子们进去,跪下:“儿媳王溪谙见过婆婆。” “孙儿给祖母问安呐。” 本来一脸复杂的佟芳卿,一看见孙儿们,高兴得哈哈大笑,将他们拉起来:“安呐,都是好孩子。” 宁世昀有些吃味,凭什么娘亲看见他就满脸复杂,看见孩子们就像个老小孩?不公平。 “来来来,祖母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山间果子,尝尝,三娘,去叫些饭菜,我们一起吃。” 王氏柔柔地笑:“婆婆,已经叫了。” “好好。” 看佟芳卿把小猪抱在腿上各种逗趣,王氏也忍不住喜悦,看宁世昀酸酸的模样,掐了他一把。这人,还跟孩子吃上醋了? 宁世昀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在娘亲跟前,他永远是孩子,不是吗? “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当时得了消息,我觉得天都塌了。我一辈子的最大心愿,就是你们好好活着,平安到老。就这么卑微的愿望,有时候都不容易实现。你们想过没,怎地会无端惹上山贼?哪个进香的香客会带那么许多的钱财?连话都不撩一句,直接开杀,是你们得罪了谁?” 王氏摇头:“夫君不过一介小官,就算升上了正五品,其实并未掌什么不得了的生杀大权,平日里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库房和死气沉沉的数字,上哪儿去得罪人?” 佟芳卿江耳边的乱发抿了抿,“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她?” 王氏愣了愣,“婆婆是说,老夫人?大伯承爵,我等迟早会分出去,又没有争夺他们的东西,她对付我们做什么?” “有时候,女人的心态很难说的,要么就避开,若是要查,就得踩死她,否则,一次次的,不烦也腻。” 王氏很快就喜欢上了婆婆这爽利性子,开始还恭敬地叫一声婆婆,这会儿干脆叫上了娘。 “娘啊,您说的有道理,我们都没朝那个方向想。而且,官衙查了许久,也没见有任何线索对准老夫人的,估计要查她有些难啊。” “麻雀飞过也有影子。” “祖母,其实是不想过多牵扯,影响我们目前的生活。待合适的时机,总会逮住她的。” “好吧,我就怕她不死心,再想什么恶毒点子,千日防贼,可不是办法。” 血脉亲情真的是很神奇的事,没两下这一大家子就其乐融融,所有的距离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小猪粘着祖母要祖母喂饭,宁世昀不时投过去哀怨的目光,惹得王氏偷笑,宝昕倒是有些心事,依佧又上街了但愿她不会惹事。 用过午膳,宁世昀母子在一边闲聊,宝昕说了一声,便带着彭信、袁旭直奔别院,她要找昌义先生讨个主意。 “硝石矿?硫磺矿?” 昌义先生皱眉,这种东西当然对殿下来说很重要,可迟早会被查到,若是惹一身骚不划算。 “你怎么觉得也许公子会用到,还想瞒住陛下?” “阿莫哥哥在边关,常有战事,若有大批的火药,对战事肯定有好处。军方的火药是固定配给,不能随便用,所以我才会这么打算。” 昌义先生摆手:“这事,还是上报的好。依佧打听靖王太妃的陵墓,那是陛下指的一处吉穴。” 将地名和位置简单标注:“你们去看看吧,回来,我安排依佧见一见陛下。” “好。嗯,那个,秦夫人很忙吗?” 昌义先生愣了愣,哦,太子妃啊? “公子不在,夫人就很少过来,而且,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很忙。” 皇后身体不好,前段日子陛下身体也欠安,他们夫妻一个代理朝政,一个代掌宫务,能不忙吗? 第220章 魂归 佟芳卿在京城待了两日,便急着想回重兴农庄。 宁世昀试图挽留她,可是现在的临洛城早就不是她曾经的临洛城,她不想待得太久。 也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老侯爷寻了过来,要见佟芳卿一面。 “娘,您不用出面,儿子去打发了他。” 宁世昀觉得,老侯爷身为父亲,那就是个冷血的,当日为了瑾儿的事也是犹豫再三,被陛下勒令回家休息才有所悔悟,这次为了他们夫妻的事又故态复萌,是不是只要是为了侯府好,可以牺牲所有人? 佟芳卿想了想,“罢了,见一面也少不了什么。你们暂且回避一二。” 宁世昀他们去了隔壁房,秦三娘将老侯爷带上楼,奉茶,自己也避开了。 宁盛樑这辈子,唯有对着佟芳卿,会有心虚的感觉,此刻看她保养得红润的面庞,不由自嘲一笑:“芳卿优雅依旧,我却老了。” 佟芳卿看着地面:“都是老太婆了,老侯爷说笑。这次知道孩子出事,一夜急白了头,唉,岁月不饶人,无可奈何。” “呃……回了临洛城,为什么不回府呢?住在外面像什么话?” 佟芳卿脸色大变:“是啊,就该规规矩矩地回府给老夫人问安,趴在地上任她磋磨,才是为妾的规矩。” 老侯爷讪讪地:“不是那意思。府内总是齐全些,舒坦些。” “舒坦?我在山野间更舒坦,拜托您,就别拿那些事来恶心我了。” “芳卿,你还在恨我?当日事多,我顾不过来,一时疏忽……” 佟芳卿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不恨老夫人。身为正妻,面对与她分享夫君的女人,她做得算温和了,至少,你这许多的庶子女都活了下来,相比某些府,你就知足吧。我只恨你,太过自私,既然我们无法成为夫妻,为什么不放我自在?” 老侯爷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娶褚氏也是情势所逼,他也无奈。 “罢了,都是几十年的旧事,过眼云烟而已。太夫人当日做主给了我放妾文书,我们早就不相干。所以,我现在只是关心孩子死活的生母,与你侯府没关系。” “芳卿太心狠。” “老侯爷莫要太贪心。” “其实,孩子们过得很好,我何曾对不住你?” “噗,”佟芳卿笑喷:“笑话,你没对不住我,你对不住孩子。那是你的血脉,第一时间你竟然不是想到救援,而是想到收殓,这……还真是没谁了。当然,你儿子多,也不在乎这一个。依我看,不如将他们分出去,贫穷还是富贵,与侯府不再相干。” “不行,无论孩子怎样,我不会放弃他们的。他们兄弟感情挺好的。” 佟芳卿翻了个白眼,真是不要脸,这样的假话脱口就来,脸皮越发厚了。 “老侯爷,我们无话可说,你请吧。” “为什么我们无话可说?难道芳卿心有所属?” 佟芳卿真想用茶杯砸他一下,这人说话怎地如此无赖? “就算有所属,与老侯爷何干?放妾书的事你是知道的,你再说无聊的话,我可真的瞧不上你了。你走吧,此生再不相见。” “不……” 宁世昀觉得闹腾起来没脸,假装才来,大踏步走了进去:“咦,父亲也在?娘,您不是要走吗?儿子送你出城。” 老侯爷乜斜着眼看宁世昀:“老七,我与你娘多年未见,想多说说话。” “父亲,我娘不乐意,让她走吧,你们彼此错过,各自安好就可。” 扶着佟芳卿,遮挡着老侯爷,很快送她上了车。 在外面,老侯爷总得顾及几分面子,恼怒地看着宁世昀防贼一般送佟芳卿上车,无论怎样,那曾经是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逆子!都盼爹娘好,你却迫不及待地分开爹娘,逆子!” “伺候老侯爷回去,父亲,我们先走了。” 留下在客栈门前跳脚的老侯爷,七房的所有人陪着佟芳卿离开了客栈。 宝昕有些同情他,既然喜欢祖母,却又要娶其他人,世上真的没有两全法,齐人之福那么好享的? 与依佧择定吉日,两人带着彭信他们出发,前往小桃山。 小桃山距离临洛城两个时辰的路程,天未亮必须出发,否则还不能赶在关城门前回来。 小桃山,顾名思义,那原是一片野桃林,后来果子越结越多,有人站出来管理,慢慢变成了桃园。 因是无主的地方,官府接手,皇室中人三月来小桃山办赏花会的越来越多,这里的风水被很多人看在眼里,一般人未经许可不许葬在此处。 “不是小桃山吗?怎么如此高?” 山腰有几处隐约的庄子,想来都与皇室有关。 “小桃山,那是因为当初的桃子很小,野桃子能不小吗?据说,是葬在山顶的,站得高看得远,来世眼明心亮。” 依佧叹气,其实老靖王爷对太妃未必不好,真心宠爱,才会让一个女人几十年不用成熟。 只是终究野心更占上风,两人的感情在一瞬间碎裂,不复完美。 爱梅成痴,被火烧死,与梅树成为一体,在太妃来说,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里。” 太妃的陵墓并不寒酸,占地较广,也算是陛下对她的另类嘉奖。 依佧对姑姑没什么感情,可作为亲人,她必须为姑姑做些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瓷瓶,粉末撒在地上,围绕一圈,又点燃从宝昕那里拿来的干野梅,焚烧,没有难闻的烟尘,只有阵阵冷梅香。 “姑姑,我来带你回南鲁归葬,您可愿意?若是愿意,请让这烟绕陵墓一圈,若是不愿意,就让这烟直上云霄。” 灰白的烟雾在原地颤了颤,慢慢地形成一股细线,围着陵墓绕了一圈。 “看来,姑姑是寂寞的。您用性命救下了您的孙子,您可以安心了。” 本来太妃不用死,是她自己放弃了性命。 宝昕想,或许那时候她就算不昏迷,也是无法劝说她回头的。 依佧又取出一个皮袋子,将袋口打开,“姑姑,回来。” 宝昕没看见,可她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她跟前停驻片刻,她仿佛还听见了太妃脆生生的笑声。 呃,真的能带走? 依佧将袋子封住,阴冷的气息消失,依佧摇头:“姑姑还真调皮,她刚才跟你道别来着。” 宝昕抹了一把汗:“这就行了?” “嗯,拿香烛点燃,谢山神,安魂灵,打扰了。” 宝昕搓搓手,大热天的,一点汗都没有,的确很诡异。 “希望太妃来世依然自在,能得善果。” 依佧笑了笑,对上彭信好奇的眼,又瞪他,看什么看,讨厌! 第221章 有些不同 八月初八,是依佧离京的日子。 相比上次来京,这次的队伍可谓庞大。 宝昕得了消息,到西门送她,埋怨她:“过些日子便是中秋,好歹过了节再走呗,哪里就忙着这么一会儿。” “这也由不得我。” 宝昕扫了下人群:“都是粗人如何照顾你?要不,你带上伺候你的人?” 依佧很暖心:“放心吧。” 宝昕发现人群中邱言明和刘木根,倒是熟人。不好说话,彼此眼神示意,也就懂了。 “放心,他们恭敬着,无人敢欺我。这一去山高水长,后会无期,这个布包你拿着,就是些小玩意儿,防身可。” 看宝昕期期艾艾不肯接,依佧恼怒地拽住她手塞给她:“没有毒虫蛇蚁蛊,只有好玩的。” 宝昕讪讪地,巫女的东西真的很奇怪啊。 依佧突然望天大吼:“姑姑,回家了。” 说罢,踏着舞步前行,风仿佛忘记了吹拂,叶子在枝头打卷,麻雀如同被定住,不敢鸣叫,傻傻地看着依佧前行的方向,差点跌了下去。 宝昕摇头失笑,今生还能结识这么有趣的朋友,收获不小。 刚到家,宝玥神秘兮兮地将她拉到房里,一张脸羞得通红。 “怎么了?有事等会儿说不行?热啊。” “那个,今天你不是让我替你去店里吗?” “对啊,怎么了?谁为难你了?” “不是,我遇见庞老夫人了。” “哦,她来订货?送她得了。” “她,她说,庞大情窦初开时就看上了我,家里没通房侍婢,让我好好考虑,先定亲,及笄再嫁。” “哦?老夫人出手一个顶俩。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你不是说他挺不错,这两年成熟不少么?” 其实宝昕很同情庞大,你就不能喜欢一个年纪相当的,偌大的年纪还没媳妇儿。 “姐,过日子的是你,得你自己看上。” “反正这两年,我就看不惯方家二公子那样文弱没主见的。” 啧啧,那就是成了? 怎么也得敲诈庞大一把。 “你别动歪脑筋,你那里鸽血红、祖母绿、碧玺许多首饰了。” “姐!现在就抠门护上了?我身为未来小姨子,不该敲吗?怪了,谁通的消息?” “不是你?” “我怎会做那种事。” 看门口人影闪过,宝昕两手一拍:“我知道了。小猪,你出卖大姐姐,我要呵你痒痒。” 小猪肥腿猛移动:“就是说了去向而已,庞大哥要送我一副小弓箭。” 宝昕摇头:“姐,你的价值,就是一副弓箭。” 宝玥捂脸假哭,急得小猪冲过来抱着她的腿直认错,宝玥装不下去了,姐弟俩笑成一团。 近些日子,冉家与七房走得近,甚至冉家有心与七房结亲,可王氏终究没应承。 “我实在觉得冉姑娘不适合,看起来一肚子算计,眼中太阴沉。咱不能用儿女姻缘来巴结上官。” “没事,我们合作挺好的。” 没几日,府中传来消息,宁宝祺被定给了十三皇子宁聿煦为侧妃。 据说,是对十三殿下有救命之恩。 虽然为侧妃并无颜面,可对现在的宝祺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 褚氏原本对钟氏回避她感到恼火,得知是大哥和神威将军的意思,不敢闹腾了,只好偷偷生闷气。 江恩侯心疼这个妹妹,来看望她,只说了这么一席话。 “妇人家小打小闹,不过皮毛之痛。布局好了,踩死,永不翻身。” 褚氏有了盼头,精神好了,加上宝祺的喜事,更是神清气爽。 “赶紧,去同兴寺接人,对了,还要准备嫁妆。老大家的,祺儿那些东西……” “都在,都在。” 宁宝祺再次回到这个家中,眼里少了些东西,越发深沉和圆滑。 宝昕好些日子有些恍惚,果然,这个十三就是他? “也不知谁是正妃?” 很快,宝昕就知道了。 那日在茶室闲坐,靳敏儿来了,满面低落。 “怎么了,靳姐姐?” “我的亲事定下了,是十三殿下。” “啊?” 宝昕脑子有些停顿,这是几个意思? 未来的贵妃,和未来的继后,这是什么组合? “你一定不知道,另一个侧妃是谁。” “谁?” “候府三夫人娘家侄女孙氏。皇室,永远需要用排场彰显贵气,就是娶妻纳妾,也要用个数来炫耀。妹妹,千万莫嫁皇室,争斗不休,把人整个浸黑了。” 靳敏儿还未及笄,而侧妃婚期在腊月,等她进门,估计已有庶子女,闹心。 坐了一会儿,她就离开了,身为皇妃,还有许多规矩要学,再无闲暇。 宝昕除了同情,别无他法。 十月送嫁宝笙,腊月送嫁宝祺。 宝祺的婚宴还没有宝笙热闹,但是宝祺很平静,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面对皇子府的诸多侍妾。 婚宴次日,皇帝下旨,封秦聿煦为恭王,册封宁氏、孙氏为恭王侧妃,正二品。 出了正月,庞府正式向宝玥提亲,定下了亲事。 宝昕偷偷敲诈了庞大两套首饰,庞大高兴傻了,无有不应。 转眼两年过去,宝昕十岁了。 今年的夏季雨水特别多,宝昕很为爹爹担忧,唯恐三大仓的粮食出问题,爹爹吃挂落。 “爹啊,三大仓要常看哦。” “你比我还操心!放心吧,无论出仓还是进新粮,我与冉大人都会反复核查的。三大仓每年都会报修,保证不受潮。” “那你们的上官可烦透了。” 这日午休,宝昕被噩梦惊醒,汗水粘着发丝,很狼狈。 “怎么了?大白天也做噩梦?” 宝昕梦见爹爹掉进洪水,一个浪头就没影儿了。 这是什么预兆? 升官发财? 宝昕忍不住了,跑到王氏那里:“爹爹呢?” “不得晚上才回。你怎么了?” “娘,梦见爹爹掉进洪水,什么预兆?” “大白天的,你思虑太重。” 严妈妈笑呵呵地:“洪水是来财,放心。” 严妈妈是补了尤妈妈的缺,可宝昕还是喜欢慈眉善目的尤妈妈。 三大仓原本三个月查一次即可,可宁世昀被宝昕说得心慌,每隔半月就去看看,引得下属颇有怨言。 看了这许久也无事,他也放松下来,只在户部打理琐事。 晚间刚睡下,江管事突然来报,连日大雨,金河大堤溃了。 第222章 无踪 连日阴雨,想到某些地方可能会成灾,从未想过金河大堤会溃坝。 “我得赶去户部,救灾与赈济灾民会同时进行,必须听候调遣。” “别急,尚书和侍郎在前面呢,你就一做事的,晚就晚些。奇怪,前年才加固了金河大堤,怎地就溃了?下游百多村子……想想就发寒。” “别想了,在家照顾好孩子。” 风大雨大,宁世昀站在院子里回头望去,嘴角含笑。 那里是他心之所在,是他努力的动力,是他温暖的港湾,有他相濡以沫的爱人,个性各异的孩子,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 想起思虑重小大人一般的瑾儿,他暗笑,他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七爷,马车准备好了。” “嗯,走吧。” 宝昕得了消息追出来,宁世昀早走了。 “不是让你们一直盯着嘛,有动静立即回我,现在可好,人都走了。” 内院彭信他们不便晚上待着,香菱他们做事终究少了几分机灵。 宝昕气呼呼地回屋,看见窗棂前站着一只鸟。 “小豆,这么大雨,你竟然飞回来了?你家主人也太欺负鸟了。淋坏了吧?香芸,拿布巾,香薷,拿肉,香叶,你给它看看淋坏没有?” 香叶最秀气斯文,蹙眉看鸟:“姑娘,奴婢只会看人,不会看鸟啊。” “都差不多的,你认真观察一下嘛。” 香叶刚靠近,小豆用弯钩嘴示威了一下,喉间发出嘶鸣警告。 小豆是秦恪训出来的鹰隼,前年专程让唐斗带着熟悉了路,用来传递消息。 可宝昕觉得简直是大材小用,好好的鹰隼不拿去打猎,充当信鸽? 鹰隼本无名,而且很傲气,一双利眼冷冷地看着周遭一切,宝昕却看出它的算计。 “以后就叫你小豆吧。” 宝昕不管它是否喜欢,一直叫,多次后,鹰隼无奈接受了小豆这个与它不配的名字。 小豆拒绝其他人靠近,香芸拿布巾靠近它,它倒是没拒绝。 “擦干了,喝点水,吃点肉,休息一下哦。” 宝昕取下小皮套,抽出信来,不过是普通问候,叮嘱她注意安全,还说想送人给她。 嗤,她还缺人使了? 靖王府失败,去年秦步珏病故于皇陵,皇帝令其远离皇陵择地安葬。 前世的贵妃成了恭王侧妃,难道几次换主今生不会再发生? 毕竟,恭王是太子胞弟,他们同父同母完全没有自相残杀的必要。 小豆吃饱喝足,宝昕将它放进窝里休息,上千里飞行,太累太苦。 “姑娘,打听到了消息,金河大堤溃了,七爷赶到户部听候调遣。” 宝昕捂着急跳的胸口坐下来,但愿一切顺利。 第二日雨势略小,宁世昀毫无消息,连泰学、泰永也不见人影,一整日,七房低沉安静,平日喜欢大声读书的小猪也压低了声音。 “要不要使人打听打听?” 王氏不安,长子在东郊军营,半月才能休沐一次,她不知不觉将宝昕当做了支柱。 “先等等。朝堂事,最忌讳东打听西打听,坏事儿。” 不过一日就熬不住,那可不成。 “娘,我这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咱七房的产业,明面上的,大概多少?” “明面上?当年嫁妆不过上万,这些年消耗大,两千吧。” 宝昕点头,候府没分家,清查起来他们七房不过一点子嫁妆出息,他们看不上。 “我觉得,隐藏深点好,将所有帐册都封到铺子里,咱得首饰但凡值钱的也拿出去放好。别问我为什么,就是本能自保。” 这一世,宝昕吃亏不少,有点危机意识很正常。 王氏经了同兴寺一事,宝昕的话无有不听,当日七房的东西就清理透彻,留下明面上的两千两。 三日,整整三日无音讯。 “怎么办?就算赈济灾民,也得带换洗的吧?” “娘,带上小猪,我们去寻老侯爷。” 大伯父肯定不愿意出头,只能求老侯爷了。 老侯爷倒是见他们了,面上挂着不喜。 “老七首先是官员,为君尽忠是本分。不过几日就急了,还如何做当家主母?家有贤妻夫祸少,别添乱。” 王氏知道为了亲婆婆的事,老侯爷记恨几年了,可没想到会记恨到不顾其生死? “祖父,你恨爹爹,恨不得他死吗?” 宝昕忍不住跳出来,老侯爷怒目:“长辈说话,哪儿轮到你插嘴?没规矩。王氏,你教的好女儿!” “孙女有何错?关心爹爹错了?那是我们七房的顶梁柱啊。” 小猪点头:“对啊。小猪还小,只是根小柱子,还成不了顶梁柱,咱家不能少了爹爹。” 老侯爷被小猪的童言童语打散了怒气,平和不少。 赈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几个月不进门也是有的。 “罢了,我且打听打听,你们回去等消息。” “谢谢祖父。” 他们离开善庆堂时,迎面遇见宁世衍,宝昕带小猪行礼:“见过侯爷。” “小九儿,都不叫大伯吗?” “大伯。” “嗯,乖。你们找祖父……” “不过打听爹爹去向。” “放心,那是我兄弟,一会儿我就去打听下。” “那就先谢谢大伯了。” 宁世衍看他们离去的背影,身为候府当家人,有事竟不愿求到他跟前,他也憋屈。 小九儿倒是识时务,识时务好啊,日子好过不是? 户部?无事哪儿都好混,有事,户部就是那出头的椽子。 十日了。 宝昕越发不安,刚要去见王氏,香芸匆匆来报,说庞家派了人过来,在角门处等着。 宝昕立即赶往角门,若是找姐姐,另说。 “有事?” “见过姑娘。太师令小的送信,说今日七爷落了罪,押入大狱,请姑娘赶紧归拢归拢,说不得会有禁卫军前来查抄。” 宝昕腿软,“什么罪名?” 那人摇头,“晚些时候我家公子爷会来,今日只是查抄一番,不会拘拿。太师还有一句话,现在打理政务的,是太子。小的告辞,遇见禁卫军就不好了。” 宝昕心如火燎,令人重赏,赶紧回转。 不会,爹爹踏实,不会顶撞太子,三大仓频频看顾,不会出篓子。 可到底什么原因呢? 将宝玥、小猪聚集到王氏房里,叮嘱了下仆,送信到善庆堂、庆辉堂,他们还好,主院乱了。 第223章 分家落实 褚氏没想到,一场久雨,七房会闹出这样的事,还好意思送信到主院,莫非期望替他们说话? “不行,禁卫军查抄,看我们不曾分家,难免祸及我们。来人,把七房请到善庆堂,你们,随我去寻老侯爷。” 宁世衍得到消息,也很惊讶,前几日打听到老七随户部尚书出行,正嫉妒他很可能得了太子的眼,那是将来的新君,受重用时就是飞黄腾达时,怎么转眼落了罪? “老七终究时运差了些。”老侯爷手指敲着桌案,“现在情况不明,不便出头。” “父亲,会不会祸及其他各房?查抄起来,可是乱糟糟的。” “那能如何?他们也不敢太放肆。” 宁世衍小声嘀咕:“若是分了他们出去,就两相便宜。” 老侯爷看他一眼,“现在也来不及了。” “老爷子,”褚氏离得老远就嚷嚷起来:“七房的事可怎么得了?这孽根祸胎。” “褚灵娇,无论怎样,他是我儿子。” “是是是,老爷子,咱不能干等着,禁卫军一会儿就上门了。” “抄不完的。咱家无不义之财。” “可你想过儿孙的名声吗?一个个的,可都成人了。” “临危难扔掉七房,他们一样没好名声。” “不是,不是。” 褚氏从袖袋里掏出两张纸,“前年,你们父子闹不快,签下分家文书,还请了城郊族老见证,只是你后来悔了,不认这文书。” “净身出户那张?你……还放着?” “是的。” 褚氏顾不得宁盛樑怪异的眼神:“我们只想过安静的日子,并非落井下石。分出去,他们仍是宁家人,帮他们也是应当。老爷子,这时候,你可不能犯倔啊。” “得问过他们再说。” “我们,愿意。” 王氏带着孩子们走进门,跪在老侯爷面前:“既然禁卫军出动,必然不是小事,七房不愿牵连大家。既有这现成的办法,七房高兴着呢,请父亲赶紧下令,府中奴仆统一口径才是。” “将来不怨不悔?” “不会。背靠候府这大树,七房躲了不少阴凉,就算回报大树,也不能做蛀倒大树的虫豸。” 宁盛樑有些灰心,觉得与佟芳卿的最后一点念想也被掐断。 “随便吧。老大,你等会儿去打听下,老七何罪下狱?” “是。” 七房磕了头回到西偏院,很庆幸这些年不曾将西偏院改装,破破烂烂,正好。 “娘,别怕,爹爹会平安的。” 本该百般滋味在心头,可宝昕却觉得无比轻松,就是王氏,眉梢眼角都是侥幸。 “等他们查抄后,咱就搬家,好吗?” “看他们怎么说。” 王氏很疑惑,难道夫君逆了太子意,才被发落? 其他原因,她真的想不出来。 太子,对他们来说,是很遥远的存在。 昌义先生去了西北,年底才归,除了等庞大,宝昕别无他想。 禁卫军出动两百人,赶到了候府,宁世衍客气地将带队的小将军请了进来。 “侯爷,公务在身,要得罪了。” “应当的。只是这有个前情,宁世昀乃我庶房七弟,两年前就分了家,只是暂无去处,一直屈居西偏院。” “分家?可有文书?” 历来分了家,断没有全宅查抄的理儿。 看过文书,果然签名手印都是往年的,绝不可能短时间造假。 “既然如此,请侯爷让人带我们去宁世昀居所。” 宁世衍塞了个大红包:“我儿乃恭王侧妃,与太子殿下可亲近着,还望多关照。” 小将军拱手:“力所能及范围内,无不可。” “可知我七弟究竟犯了何事?” “详情不知,反正和三大仓有关。” 宁世衍脊背一寒,三大仓出事,可能株连九族,幸好,幸好。 小将军带来三十人进西偏院,破旧的院子让他愣了愣。 “打扰夫人,奉命行事,请配合。” 王氏不多话,点点头,只拘着小猪在身边,将女儿看好了,别被外人冲撞。 “夫人一直住这里?” 王氏瞟他一眼,“出嫁至今,一直在此。” 西偏院人少房间少,没两下就翻完了,小将军正色:“可有收获?” “回将军,除了妇人首饰,没什么贵重东西。账面上只两千两,是不是候府骗我们?” “骗个屁,随便一问就能知道真假。夫人屈居于此,不觉得委屈吗?” 王氏愕然:“这个……还好啦。都好些年了,哪儿来的这许多委屈。” “你们是不是今日突然被分家的?” “不是,两年前就分了。” “哼,你们就骗吧。你们先出去,到府门前等候,我还有话询问。” “是。” 王氏与宝昕他们面面相觑,这查抄就完了?不该没事找事吗? “我猜,你们定是得了消息才分家的,别想骗我。这差事可是我抢来的。” 王氏愣了愣,这是要钱?给多少合适? “小将军要多少?” “嗯?什么多少?哦,你觉得呢?” “五百?” 小将军沉下脸,环抱两臂:“五千还差不多。” 王氏笑了:“好啊,那你告诉我,七爷犯了什么事?有救没救?” “有救你怎地?没救你又怎地?” “废话。”王氏脱口而出的话,吓了她自己一跳,“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我会跟随他。” “他死,你也死?” 王氏摇头,还得养孩子呢。 “他若真的不幸,我便坟前结庐,养大孩子,追随他而去。” “愚蠢,真的很愚蠢。住这么个破烂院子,居然甘之如饴,生一窝崽子,还想生死相随?快死吧,早死早超生。” 屋子里安静下来,宝昕撇嘴,这人平日是不是无人跟他说话的?逮住机会在这里胡咧咧。 看在查抄很温和的面上,宝昕觉得自己大度些,就不跟他计较了。 这个小将军长得很好看诶,那细嫩的面皮,快赶上姑娘家了。 “看什么看,臭丫头。” “看你长的好,像个姑娘家。” 小将军恼得脸色涨红,平素最讨厌被人看作姑娘家。 “信不信我揍你?” 宝昕做了个鬼脸,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放松?或许,是小将军并无恶意? “等着。二姐,你居然认不出我了?我是十三啊。” 王氏正发傻,小将军的一席话让她大惊。 “十三?你这么大了?你居然进了禁卫军?” 第224章 各路 王氏愕然,紧走几步上前,伸手掐住王十三的胳膊,十三龇牙:“嘶,姐,轻点轻点,怎地还是如此野蛮!” “十三?居然是十三,你何时来京的?竟不来看我。” “好啦,姐,现在不是闲话的时候。我先回去卸了差事,再来叙话。” “十三舅舅,从巷子里进来,不必经候府。” “好,我知道了。咦,我为什么要对你笑,我说过要揍你的。” 宝昕嘿嘿嘿:“十三舅舅,您贵庚?” “及冠。” “娘替你认了个十八岁的闺女哦。” 王十三指了指自己鼻子,又指了指王氏,王氏讪讪:“权宜之计,快些回转,姐吩咐人做好吃的。” 王十三点了点手指,端肃了面容,大踏步离开了西偏院。 宝昕原本的一点忐忑消失得干干净净,插着腰望天大笑,小猪也学了她的模样,看起来又张狂又好玩。 老天都站在他们七房这边,略为谋算,爹爹至少不会丢掉性命。 这般,她还怕什么? 谁也不怕! 下仆也在小声嘀咕,特别是积年的老人,看过多少世家起落,从未见过这般温和的查抄,消息很快送到了主院。 老侯爷又在后悔:“这么看来,老七应该没什么大事,分家太过匆促,还是作废吧。” “父亲此言言之过早,待明日探得详情再说。” 宁世衍觉得,是七房江资财收藏好了,禁卫军看西偏院破败,实在也没什么好翻查的,这才看起来甚是温和而已。 王氏还是挺聪明的。 申时末,庞维翀从角门赶了进来,先是关切了几句,然后将自己所知说出来一起参详。 原来,太子上报受灾情况后,皇帝下旨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宁世昀赶到三大仓,当时还与冉大人见了一面,心挂灾民,宁世昀完全忽略了冉大人复杂的眼神。 开仓后,粮食陆续运出,上官很满意,宁世昀又赶往金河大堤,没想到粮仓表面的粮食尚好,中间全是腐败变质的,完全不能食用。 户部尚书上报太子,太子震怒,宁世昀还没回过神来就下了狱。 “现如今,冉大人不知所踪,主簿、司仓也未曾站出来说话,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岳父……” 宝玥瞪他,庞维翀低头一笑:“都知道宁大人是被人陷害背了黑锅,关键是得有人站出来说话才是。性命无碍,可这怠忽职守的罪名跑不了。” 王氏热心地倒了茶水给他:“谢谢你们,及时报了信,我们才能做出应对。这事还得劳烦你们,需要用钱什么的,尽管说,多少都没问题。” “应该的。我就不久待了,赶回去,与爹爹再想想法子,见见大人。” “好,辛苦你了。玥儿,送送庞公子。” 宝玥低头,羞红了脸,慢腾腾地跟在庞维翀身后,这是王氏体谅他们未婚夫妻,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呢。 庞维翀看云绡他们知趣离得远,一把拽住了宝玥的手,细嫩柔滑的感觉差点让他没忍住,险些把人拥进怀里。 “玥儿,你别担心。无论咱爹是个什么结局,我们的婚事不受影响。” 宝玥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娇滴滴地小声道:“脸皮越发厚了,那是我爹,怎么成咱爹了?” “迟早的事,你不必害臊。” “啐。” “待此事一过,我就来请期,明年必得娶了玥儿家去,我都等不及了。” 宝玥看已到角门处,将手挣脱开来,推他一把:“万事拜托。” 庞维翀被这一推,如在云间,只会点头,清醒时已站在门外,不由摇头失笑。 他早就不是当日傻不溜丢的准纨绔,现在的他经了历练沉稳许多,他捻着手指,这一辈子啊,就栽在玥儿手里了。 宝玥纯真,被庞维翀一阵撩拨,心滚烫滚烫的,觉得身子也酥了小半。 其实,她的确是喜欢他的吧? 想到庞维翀说过明年请期,她不由对未来的生活期待起来。 “十三,快坐,姐给你准备了不少吃食。” 王十三天擦黑时来了西偏院,看一家子笑盈盈的,放心不少,事情尚无定论,若全都哭丧着脸,还怎么有精神想办法?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王十三吃了个半饱,开始说话:“姐,你也真是忍得,这么些年不回江南看看,伯娘念一次哭一次。” “少骗我,我娘不是那起脆弱的。当年出嫁,娘亲就提醒过我,嫁进庶房难得自在,也许穷其一生也回不了江南,我可是自己点了头的。牵挂,放在心里,得了机会一定去看看。” “伯娘是嘴硬心软。姐夫的事,严阁老会出面,现在看他的情况,罪不至死。严阁老给出最坏的打算,要么服刑,要么流放,这辈子做官就难了。” “保命要紧。你姐夫实在,做事认真踏实,他无愧于心。为什么严阁老会出面?” “那是我王家大力捧上来的人。以前姐夫官卑职小,不知道他能到哪一步,王家在观望。后来他能进户部升上正五品,严阁老也出了力的。王家护短,不会放任姐夫不管。” “谢谢十三。拿外卖能搬离侯府吗?” “他们今日匆匆分家,不过是怕惹了麻烦在身。所以,侯爷给了以个大红封,千两银票哦,我收下了。来来来,这是宝玥?给你两百两,一个玉镯,见面礼,以后补大的。” “谢谢十三舅舅。” “嗯嗯,斯文,可爱。” “庞太师家幼子与玥儿订了亲,明年就会嫁过去。” “哦?” “这次禁卫军要来,也是庞太师遣人送来消息。” “倒是真心。来,宝昕、允祯,这是你们的礼物。” 男娃是玉佩,女娃是玉镯,“允知不在?” “在东郊军营,半月才会休沐。” “他的你收好。” 剩下两百两,十三给了王氏:“姐,你的礼物。” “我也有?那就谢谢十三弟弟了。” 东宫,虞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殿下,宁家七房你也了解的,他们曾经拿出大量家财帮助受雪灾的村民路人,还不为善名,怎么会换掉仓粮?” 太子蹙眉:“可事实如此。孤未曾说过是他换掉的,但是看顾不周怠忽职守是真的吧?” “殿下,正因为信任和看重他踏实忠厚,陛下才会调他到户部,这样的人,不会是怠忽职守的人,还请殿下详查,莫要……毁了一个家,一个好不容易站稳的庶房。” 第225章 证言 这两年,太子协理朝政,威严日重,只在太子妃跟前,还是会温和许多。 “你呀,说话还是这般冲动。” 将太子妃拉到身边坐下,“怎么听起来,你像在指责我一般?若宁家七房垮了,那就是我的责任?他宁世昀殆忽职守,是我造成的?” 虞氏缓和了口气,用家常的聊天语气轻言细语:“我可没这么说。” “那是可用之人,我不会冤枉他的,必会让人细查,给他机会,如何?你说阿摩那臭小子,几年不回算怎么回事?” “西梁异动,父皇亲自下旨让他与虞大将军联合镇守天擎关,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当年到边关,是他自愿的吗?” 太子罢战:“我的错。宁世昀一事,严阁老亲自过问,那是最正直严明的,且宽心。还有诸多事,有事回头再聊。” “送殿下。” 太子刚出太子妃寝殿,就遇上丁侧妃,笑微微地问安,太子点点头,吩咐道:“孤很忙,你们不可给太子妃添乱,守好本分。” 看着太子急匆匆的背影,丁侧妃恼得跺脚:“什么叫给太子妃添乱?定是她又在殿下耳边编排我。” 身边侍女提醒她,这还在太子妃寝殿附近呢,不收敛些可不成。 太子妃很快知道了这一幕,冷笑,以前是懒得对付她,自己可不是泥捏的。 “你去寻严阁老,打听一下调查情况,再到别院,让他们送信,叫那丫头别急,她爹的性命是无碍的。” 派遣心腹出门办事,虞氏仍觉心里无底。想到宝昕,很是忧心,她以家人待阿摩,他们总不能伤她的心吧?! 就怪太子不肯通融,既然知道多半是被陷害,把人放了不成吗?法不外乎人情嘛。 王氏本想立即搬家,在十三的劝说下,才暂住西偏院。 原本在西偏院伺候的仆妇,王氏将七房的情况讲了之后,让他们自主选择,反正有好些人的身契压根不在七房。 许多人犹豫了,又想立功又怕死,最后,走掉一多半。 “挺好,干净。” 王氏重新整理了身契,对安心伺候的,记下,以后给予重赏。 又去见过老侯爷,说明七房暂时不便搬离的苦衷,所有使费他们自己负责,或者关闭主院通道,他们作为客人只在角门进出。 宁盛樑原是有些后悔的,可老大仔细打听过,老七落罪是必然的。 收起后悔的心思,他淡淡地对王氏道:“你多虑了,想住多久尽管住。你们的使费,从我这边拨。始终,老七是我儿子。他赌气分家,净身出户,可我是父亲,等他的事情落定,该分你们的,不会少。” 王氏摇头:“七爷怎么说,就怎么办好了。只求父亲出手帮帮他,他是无辜的。” 宁盛樑眼睛眯了眯,这是否无辜,他们说了都不算。 真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有牢狱之灾! “要相信太子殿下,那是未来的君上。” 王氏有些失望,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意思吗? “是,那媳妇就不打扰父亲了。” 冉大人依然毫无消息,调查的重点放在可做旁证的主簿与司仓身上,毕竟,这事他们也难以推卸责任。 知道自己也许会担罪,两人也不敢因怨恨宁世昀的折腾而故意不开口了。 “三大仓的休沐原是半月一轮,只固守自己所在仓。可去年开始,宁大人改变了轮休时间,大家一月一轮,三大仓轮流换守。按说,这样的方式下市不该出问题的。而且,宁大人最近几个月非常谨慎细心,咱仓那是鼠洞都没有一个,够折腾的。宁大人,不可能换走粮食。” 司仓道:“宁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仔细,哪个粮仓不出点纰漏的?他是恨不得仓里连头发丝都没有。督促得紧呐,下面的人恨他,又敬他,也不知道是谁怎么钻的空子,害人。” 有了主簿与司仓的证词,可以证明宁世昀不是监守自盗,但是人在眼皮下换走粮食,身为上官之一,难逃罪责。 “必须尽快找到冉大人,才能定罪。奇怪,莫非这事与冉大人有关?” 十三将初步的结果转告王氏,王氏立即就去了冉府。 冉夫人在家也是焦头烂额。 夫君突然不知所踪,官府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她平日里从不过问夫君的事,现在一问三不知,头疼欲裂。 听说王氏请见,又恨又恼。当日若是结成儿女亲家,何至于两家日渐疏远,有事不能相互帮衬。 知道宁大人下了狱,她知道,若不是自己夫君失踪,这会儿一定也在狱中,等候问责。 “去说一声,就说我病了,没空见她。” 依靠在软榻上,冉夫人的脑子里过滤着冉大人平日来往密切的那些人,想来想去,自家夫君没有做这事的必要,一个人也做不了。 但是,他必然提供了三大仓值守的规律,趁交接班的空档期完成,才不会被发现。 而且,他的手下必然有相帮的。 冉夫人越想越烦,忍不住抬手砸了茶盏:就算做了什么,凭什么是自己夫君失踪?! “夫人,夫人,您太没教养,怎能乱闯呢?” 冉夫人被吵吵嚷嚷的声音惊怒,跳下床冲出去,尖声厉吼:“吵什么吵,全给我去死。” 因头疼,她带了抹额,脸色青白憔悴,怒气冲冲的样子很有几分难看。 看清下仆阻止的人,不由冷笑:“哟,宁夫人,不去牢里看宁大人,打上我们家门是几个意思?” 原本王氏对自己的无礼还有几分汗颜,被她几句话一说,生气地冷哼:“冉夫人门槛高啊,堪比内廷贵人了,只好无礼一次。冉大人去了哪儿?冉夫人与大人伉俪情深,定是知道的。大家都在找,再躲只会害了他自己,万一对方出手害他怎么办?还有机会挽救的事,就别奔死路了。” “谁奔死路了!说不定我家大人只是参与赈灾,不小心被困在那儿了。放心,他有机会替你家宁大人作证吗,证明他……有罪。” 冉夫人恶意满满的嘲笑着王氏,可心里并不觉得畅快。 “随你说。可我要告诉你,我家夫君罪不至死,而你家夫君……可就难说可。” 王氏觉得冉夫人应该知道点什么,否则不会如此不安,故意试探了两句,没想到冉夫人发疯一般冲过来打她:“你咒我夫君,我跟你拼了!” 第226章 定罪 王氏可没想到,冉夫人会直接动手,一个愣神,便被扯住了衣袖。 她甩了两下没甩开,又被冉夫人扯住了发髻,头皮一紧一痛,她一着急,手一挥,一个巴掌就甩了出去。 冉夫人抓住她的发髻正觉畅快,却被打了一巴掌,气得心痛眼晕,不管不顾底不松手。 王氏觉得头发要被扯掉了,抬手掐冉夫人:“放手。” “不放,打死也不放。” 下仆无所适从,这不是外人欺负夫人,这事夫人欺负外人,怎么帮?打出事来,那还是官夫人,他们吃罪不起。 “夫人,夫人就放手吧,有话好好说,动手终究有失身份。” “滚,夫君不在,要身份做什么?” 两人互不相让,等王氏身边伺候的人终于冲破冉府阻拦冲进府的时候,看见自家夫人与冉夫人在底上打成一团。 王氏此刻也很后悔,应该带着一两名护卫,干脆利索地将事情尽快解决,现在这叫什么事嘛! 不过也怪,打一架后,心情轻松了许多。 两人被拉开后,王氏迅速起身,冉夫人却趴在地上不起来,痛哭失声。 “你们一个个地都来找他,我也想找他,谁来告诉我啊?呜呜,好端端地做官,莫名其妙地失踪,到底为什么?为了什么啊?” 王氏轻叹,看来今天无功而返。 冉夫人突然抬头看她:“都怪你们,这么些年我们好端端的,就是认识你们猜走了霉运。我的乖女儿你们看不上眼,你们算什么?一个庶房,还有个没了名声的小女儿,凭什么看不上我女儿?” “庶房怎么了?没偷没抢的,碍你眼了?我的乖囡怎么就没名声,别胡说。” “哼,自欺欺人,天知道。对哦,是不是你家宁大人害了我家夫君,故意来寻人遮盖罪行?” 王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啊,你去报案吧。走,回家,跟疯子没法说。” “谁是疯子?诶,你回来,说清楚。” 看王氏离开的背影,冉夫人气得叉腰大骂,身后传来细弱的声音:“娘!” 冉夫人的怒骂声戛然而止,整理了一下鬓发,慢慢回头:“儿子,有事?” 当年调皮的孩童,已是一个小少年。缓步而来,轻轻握住冉夫人的手:“娘,回外祖父家讨个主意吧。娘,无论如何,只要儿子活着,就是娘个依靠。” 冉夫人再也忍不住,看儿子已经及肩,垂下头靠着他,闭上眼猛流泪。 “如果爹爹犯事,该承担什么罪过就承担什么罪过,只要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们总有机会。” 冉夫人点头,这才猛然醒悟道,最重要的不是夫君,而是怎样才能不连累儿子才是。 “快,我们快回你外祖父家。” “那……他们呢?”下颌一抬,指向内院方向,冉夫人撇嘴:“那是你爹的儿女与女人,与我何干?等你爹来接,或者冉家人来帮着养吧。放心,大部分钱财你娘处置好了,谁也夺不走。” 王十三来回传消息,宝昕又得了别院传来的消息,知道爹爹会有罪,不会伤及性命,放心不少。 小豆再次送信来时,宝昕将爹爹的事告知了秦恪。 这会秦恪已经知道了消息,只恨太远不能安慰瑾儿妹妹,这次特意送了信到宫里。 “哟,难得,这小子还知道替人委婉求情了。” 将养了两年,皇帝身子好了不少,倒是最近太后身体欠佳,毕竟年事已高,不算稀罕事。 “皇孙殿下这几年可是好多了,远隔千里,也知道问候陛下,关心陛下。” “哈哈,大喜啊,阿摩给了你什么好处,总替他说话?说起来,阿摩年纪也不算小了,要不要给他指两名侧室去伺候着?” 大喜弯了弯腰:“陛下总是心疼皇孙殿下的。只是老奴多句嘴,这事还得殿下同意才成。” 秦步琛也很珍惜与秦恪这两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近感,这种曾经共同杀敌历险的感觉,可不仅仅是祖孙的情分。 “最近,太子太冒进了。”皇帝背着手叹息:“灾难当头,不说先齐心协力救灾,把人抓起来做什么?就不能立功赎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宁世昀背了黑锅,下面人曾经被折腾狠了都愿意替他说话,那就先用着呗。罢了,朕也不能打他的脸。冉大人还没找到?” “听严阁老说,没有。” “唉,傻子啊!等两天,再没有决断,朕就得替他决断了,耽误多少事。” 冉大人没有消息,宝昕派了彭信出去打探,终于彭信回来了。 “如何?” 这几天虽然也有雨,但是偶尔也会停一停,彭信倒没受什么罪。 “姑娘,冉大人……死了。我们在离京五十里的农庄查找,他死在一条小河里。我看过,刚死一天,被掐晕再扔水里的。” 宝昕打了个寒颤,谁这么大仇恨? “官府知道了吗?” “我们没有直接报官,只引了他们自己去找到的,避免麻烦。” 宝昕竖起大拇指,老江湖果然不一般。 这下麻烦了,线索断了,这黑锅,爹爹背定了。 但是,也许是好事,爹爹在牢里,那么杀害冉大人的,另有其人,那人才是利益相关者。 十三也觉得有道理。 当赈灾初有成效时,太子与大理寺联合审讯,最后定罪,宁世昀怠忽职守,发配南浔开垦荒地十年。 王氏得了消息,托十三用十万两赔付粮食,严阁老从中周旋,改为五年发配期。 其实,王氏也是希望用银子帮助灾民,失去那么多粮食,她也为灾民心痛。 算是一举两得吧。 既已定罪,择期发配,日子定在十月初九。 “十三,能安排我们见见你姐夫吗?” “可以,已经定罪,见一见商量一下吧。姐,姐夫受罚,你们回江南住五年好了。” 王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十三还没成家,哪里明白一家子过日子的诀窍。 “姐有数,劳烦十三奔波这许久。” “跟我还客气?”王十三不耐烦了:“我还是弟弟吗?” “是,一辈子的好弟弟。将来,姐给你说个最好的小媳妇儿。” 俊美的王十三脸红了:“不嫁……哦,不娶。” 惹得宝昕他们笑了好久。 本想偷偷去见宁世昀的王氏,终于甩不掉四只尾巴,休沐的允知跟他们一起进了大理寺狱中探望。 第227章 告别 普通监狱,房间较小,人员拥挤,通风不好,略显潮湿。 可宁世昀待在大理寺,房间比较大,没有几个常驻人口,条件还是不错的。 在宝昕的想象中,但凡监牢,必然黑暗狭窄阴冷,充满埋怨和咒骂。 所以,刚进来时,她很紧张,与宝玥紧握的手没一会儿就汗津津的,惹得宝玥也紧张,边走边发抖:“没事的吧?” 都定下发配南浔五年了,还能有什么事? 宁世昀所在牢房在南,一排十个,并未装满,空荡荡的,宁世昀在第五间。 有床有桌,只住了他一人,光线尚可,无异味,宝昕放松下来,这里并不是血淋淋的地方嘛。 带路的狱卒恭敬地拱手:“夫人尽可叙话,只是,也不能耽误太久。” 虽然十三早就打理好,但是王氏还是大手笔地给了五十两:“不会让你难做的。” 狱卒悄悄收下可通兑的银票,手脚麻利地打开狱门,转身离开。 宁世昀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王氏,笑了。 “你来了。” “诶,来了。” 王氏忍住泪,打开包袱,拿出换洗的衣物,先进去替宁世昀换洗。就算不能洗澡,先里外换个干净,总是能舒坦些。 梳理好头发,这才招呼孩子们进来见礼。 宝昕细看,爹爹虽然瘦了,可是精神还好,也无伤痕,看来没受什么罪。 “爹没事,你们不该到这里来。” 王氏推他一把:“什么该不该,一家子,别说见外话。” 彼此说了些最近的情况,宁世昀沉默片刻:“知道我定罪了吧?在家带好孩子,有侯府支撑着,不会有人欺负你们。而且,你们自己手里有钱,日子怎么舒坦怎么来,知道了么?” 王氏点头,暂时不想说那些事来烦他,反正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 宁世昀看着宝昕:“瑾儿,虽然你是女儿家,但是爹爹还是要托付你,照顾好你娘,家里有事你多出主意。这次爹爹就是那一个月懒怠,就被人寻了空子,也是活该。” “爹,别胡说,您已经尽力了。您踏实淳朴,我们敬重您。” “噗,别说好听的,踏实淳朴,能蹲在这儿?能发配南浔?”宁世昀苦笑摇头,官真不好做。 “爹,您不知道,冉大人死了,官府说是畏罪自杀。” 宁世昀一怔,想起曾经的合作,倒是有些伤感。 “我们也曾合作得很好,他或许有什么原因,但一定不是缺钱。罢了,好歹我还活着。玥儿的亲事……” 王氏摇头:“无碍,亲家帮忙良多。” “是玥儿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玥儿,爹爹不能送你出嫁,你可别怪爹爹。” “爹,只要您好好的,什么都不重要。” “允知,你是长子,在军营里就要好好干,别受爹爹的影响。爹的事你引以为戒,凡事尽心,有始有终,不可功亏一篑。” “爹爹放心,必不辜负爹爹的教导。” 一家子整整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在狱卒的催促下,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小猪向宁世昀保证:“爹爹,小猪会尽快成长为大柱子,只是现在还需要爹爹帮扶教导,爹爹要坚强。” 宁世昀微笑点头,他除了微笑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他唯恐自己失控。 这是他的家人,有互敬互爱的妻,有娇软可爱的女儿,还有懵懂天真的幼子,日渐沉稳的长子。 他们会分离几年,但是,他相信,他们的感情不会分离。 长子的亲事估计要耽搁了,就算侯府出面,人家也会因为他这个父亲而拒绝。 发配?这辈子,再也无缘官场了。 正五品,可真难混。 “呼。” 刚吃饱喝足的他靠在被换了新被褥的床上迷糊过去,恍恍惚惚中,看见一个湿淋淋的人影。 “谁?” 那人拱手,轻叹:“惭愧。” “冉大人?你这是从哪儿来?” “自然是来处来。实在是无颜来见,不过告别一声。” “告别?冉大人高升了?” 人影飘忽,轻笑:“是啊,高升,从这人世间彻底飞升了。虽然我做下错事害人害己,但你的事仍有转机,不可轻言放弃。合适的机会,能帮一把我家夫人,就……是我妄想了。” “这是小事。不过冉大人要去哪儿?带上尊夫人不就成了?” “不可不可,犬子还得仰仗她呢。有转机有转机,莫放弃莫放弃。” “冉大人,究竟是谁做下恶事?” 宁世昀一急,就想去追,险些栽倒在床下,这才醒悟,自己仍然在狱中,而刚才,不过是梦一场。 他抹了一把脸,想来,是她们送来冉大人的消息震惊了他,这才有此梦? 其实,冉大人是个比较清高的人,他们能合作愉快,也很难得。梦里的托付,是真是假?转机是什么?他真的死了?来告别? 可惜出不去,也送不了他。 宁世昀此刻心中无恨,反正都不再是官场的人,王氏又送出十万两,他也不必那般嫉恶如仇。 王氏回到家,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发配南浔,她必然要跟随,也要让夫君一路舒坦不受苦。宝玥明年就要及笄,带过去不实际,能托付的就只有十三。 “玥儿,知道你对爹爹的心意,但是到南浔便得好几个月,你没必要去。你住到我们自己的宅子安心备嫁,咱不依靠侯府,你十三舅舅会安排好。金妈妈,你们收拾一番,咱先搬出侯府。” “是。” 宝昕也有许多事要做,几个店铺的事宜都去做了初步安排,反正姐姐暂时不离开,让她平日到店铺看看还是可以的。 “庞大,献殷勤的机会来了哦。” 将他们的打算说了一番,“人你得照顾好,那可是你自己的媳妇儿,嗯,未来的。” 庞维翀正色:“放心,必会守礼。这几个铺子你也放心,不会少了你和秦二的钱。唉,还没走,我就怪想你们的。” “嗤!”宝昕一个字都不信。 “最重要的,多留意恭王。毕竟你姑姑是贵妃,你爹爹是太师,若有人行不轨,那么,你家也是很引人注意的目标,我不希望姐姐陷入那团烂泥。” “娶她,若护不住,还叫男人?真是,跟你个小不点说这些……” “是男人,就说到做到。” 第228章 启程 再次探监,宁世昀将梦中事告知了王氏,让王氏代他去见一见冉夫人,转告冉大人的托付。 王氏特地穿了紧袖窄裙,头发也盘得紧,这才放心地前往正办丧事的冉府。 冉府很冷清,没什么人前来吊唁,冉夫人看她这副打扮,忍不住嘲笑:“打怕了?我又不是疯子。” 王氏抿嘴:“我来,一则是替夫吊唁,无论如何,他们也曾共事,而且,冉大人亲自托梦前去告辞;二则,冉大人不放心,希望你好好抚养幼子成才。” 冉夫人站在那里抽泣,而后终于忍不住嚎啕:“他不来跟我告别,去跟你家夫君告别,什么道理,呜呜,他……” 身边幼子立即扯了她一把,上前施礼:“夫人见谅,母亲太过悲痛,难免失控。” 王氏不可能跟他们计较,又说了几句,安慰片刻,才告辞。 做错事的是她夫君,是他夫君背后的人,她不会恨屋及乌。 “娘,那封信……”冉公子觉得,宁夫人他们真的是实在人,父亲心腹冒死送回的信,应该想办法送上去。 “等你爹的事办完再说。” 冉夫人撇嘴,女儿嫁的远,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都怪王氏挑剔。 “娘,人情似纸张张薄。” 虽然冉大人官位不算高,可冉家也曾贵客盈门。 而今的凄凉,不忍直视。 冉夫人转身拍着冉大人的棺木:“你傻啊,脑子有病么?又不缺钱,你帮着谁啊?!现在没有直接证据勉强落个全尸,你做什么事就不想想家人?” 王氏尽了心,不再他想,专心为出行做准备。 南浔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王氏完全不了解,特地让十三打听。 “南浔潮湿炎热,荒凉,人烟稀少,而且产出低。” “那可怎么活?” 王十三摊手:“别走,就在京城等候嘛。” 王氏点他:“好好说话。” 十三撇嘴:“那边开垦荒地十来年了,能活。” 王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允知和宝玥留京,定居宜居巷,伺候的人不少,而且,宝昕也给他们另留了护卫,安全无虞。 十月初八,王氏一大早接到了佟芳卿,她得了消息过来送行,准备陪宝玥到出嫁。 “明日我到城外送他。” 佟芳卿相信儿子不会监守自盗,那些粮食能卖多少钱?王氏早就摆明了,他们不缺钱。 “只能消除五年?” “是的。准备过去一年,然后再花钱买剩下的四年。” “也是办法,需要钱就告诉我。” “好的,娘。您别这么奔波,没事的。” “唉!” 十月初九天冷了,却不及前几年,身穿夹衣便可。 候府前日送来百两,只说侯夫人身体欠佳,老夫人也病了,老侯爷身为长辈不便送行,最后,竟无一人前来。 发配南浔的人,足有三十人,宁世昀随着队伍走出南城门,便看见一脸期盼的佟芳卿。 “娘!” 押送的差役见钱就准话别,时间也宽松,毕竟不算穷凶极恶的烦人。 “娘,”宁世昀未上枷,走过去跪下:“儿不孝。” 佟芳卿搂着他的脖子,哽咽着:“我儿,保重才是,娘等你养老呢。” 母子俩哭着说了一阵话,王氏才劝说着,将人交给了伺候的人。 “夫人……” 王氏抬手:“我们不用话别,小猪、瑾儿都跟去。玥儿在京城有允知,有祖母呢。” 宁世昀看向佟芳卿,她点头,他四下看,竟没看见其他侯府中人。 那还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呢! 罢了,宁世昀的心冷了。 “原想着,有候府可依靠……” “爹,您一出事,我们就分家了。” “……” 发配的人,来送行的不多,差役开始催促,王氏带着小猪坐一辆车,宝昕跟身后的彭信对视,看他们也准备好了,才上了自己的车。 差役搞不懂他们做什么,直到走出很远他们仍然不远不近跟随,才明白,这家人竟如此有情义。 “你们不怕吃苦么?” 王氏微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四名差役,有两名得过严阁老叮嘱,愿意一路给与方便,而王氏托他们送出的好处,比他们来回一趟的利益高十倍。 所以,大家对宁世昀的舒坦日子视而不见。反正好吃的也没落下他们。 从来没有一次差事这么享福的。 “这人啊,不能比。” 人群中,头同样被发配的三大仓主簿和司仓,他们帮忙说了话,王氏自然听十三说了。 “周主簿、章司仓,请。” “夫人说笑。我等被贬,没了官职,家人见弃,唉,几年后还不知什么状况,宁大人……让人嫉妒啊。” 他们不过八品,只是觉得有奔头,现在什么也没了,妻子年轻娃也小,能不能等真难说。 已经走了一个月,宁世昀意气风发的样子,让差役都忍不住想磋磨他,送到目的地,人家一看就知道他日子过得不错,没吃苦嘛。 可是,不敢。 彭信、袁旭很低调,但是也会偶露身手,胡乱欺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者,也舍不得。 好吃好喝地,得罪了,又该啃硬膜了。 “有动静。”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差役将人集合起来,警惕地看向来处。 “勿惊,我等送补给来的。” 六骑快马将卸下的东西交给王氏:“十三爷令我等送来的,加了些水果,给姑娘与小公子当零嘴。京里一切都好。” “辛苦你们,让他别送了。沿途有城镇,东西都不错。” “那夫人一路顺利。” 拒绝打赏,直接快马而去。 王氏分了些水果给差役,周、章也得了,差役没想到,京里还会给他们送补给,更不敢小瞧。 隔日,又有人追了上来:“哎哟,可追上了,你们脚程不慢呐。” “唐斗?你怎么来了?” “嘿嘿,公子关心姑娘呢。马车里的东西都是捎给姑娘的,小豆在笼子里,认路来了。还有,”唐斗冲车里叫到:“你们下来吧。” 宝昕接过装小豆的笼子,好奇地看向马车,车里跳下来两个少女。 “见礼吧。” “见过主子。”少女跪下,面色淡淡的,动作很轻盈。 唐斗悄声:“公子特意为姑娘训练的死士,赐名吧。” 宝昕很感动,给下颌有朱砂痣的取命香岚,圆脸的取命香怡。 “公子让转告,无论去哪儿,只管大胆去,无碍。” 宝昕抿嘴笑,今生,她福气满满,什么都不怕。 第229章 教导 死士,代表着将生命卖给了主子。 看他们年岁不大,没想到能如此淡定。 总是秦恪的一番好心,宝昕不能拒绝,但是,她也决定,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保全身边人的性命,不让春荻夏锦的事再次发生。 宝昕将信函交给小豆,小豆盘旋着,一声唳喝,冲上天空,很快消失了身影。 “姑娘且保重。” 唐斗另有要事,将东西交给宝昕后,马车也留下了,自己骑马走了。 “香岚、香怡,你们且跟着童妈妈学些规矩。” “是,姑娘。” 他们这一行,哪里像是发配,倒像是出门游历的,一路上其乐融融。 就是其他被发配的,好些人没有得到家人的送别,这一路跟着宁家沾光不少,第一次发配队伍所有人没有菜色。 越是离开渐冷的北方,越发感觉到了南边的热力。 听说南浔冬季也不必穿棉袄,只需夹衣即可。 这样的地方宝昕还没去过,就算知道那里苦,还是很想去看看。 “小猪,累了吧?” 小猪最近不爱坐马车了,老是让彭信带他骑马,已经学得有些样子了。 “不累,骑马可好玩了。姐,你真笨,学了好几次还没学会。” 宝昕老是担心被甩下马,有点样子了,可不敢放开跑。 “姑娘家胆子小些可以原谅。” 宝昕的话让小猪不以为然,不是有句话说“巾帼不让须眉”嘛,找的什么破借口。 “差役大叔说了,还有一个月就能到,那时候我一定已经学会了。姐,你就等着丢脸吧。” 还有一个月?他们行进算是快的,毕竟所有人的身体状况都很好,有点小风寒,王氏所带的随行大夫随手就解决了,几十人全都无恙。 “喝完绿豆百合汤。” 周主簿千恩万谢,他的运气还不错,家中妻房送了信来问询沿路情况,还送了换洗衣物和散碎银子,章司仓加就没有动静,这段日子很低沉。 “患难见真情,莫要多想。想一想,都想做京官,可这京中最不缺的,就是高官,就是勋贵,还不如求个外放自在得多。” 章司仓抹了一把脸:“我其实不担心其他,只是老娘身子弱,若是气的很了,只怕……妻子性子直,我一出事,只怕他们受不住气。” 也不是谁都能有宁大人这样的福气,纵是庶房,可儿女可爱,妻子能干,拼死相随,家底又丰厚,又得人缘,这日子,只要活着,差不了。 “今晚吃烤肉吧。” 唐斗带来的东西里,有一头打理干净的鹿,这天气,放不得啊。 晚间,支起了烤架,彭信做烤肉最擅长,野外生活多,所以,熟练。 香芸热络地打下手,那双水灵灵的眼,红彤彤的脸,宝昕抬了抬眉,莫非…… 虽然大多贴身侍婢二十才能嫁,可宝昕不会拘泥于此,早些嫁了,她就用她做管事妈妈,也一样。反正她现在身边六名丫头,也太多了。 冉夫人走了严阁老的路子,将冉大人留下的不算很详细的信递了上去。 看得出来,这封信不过匆匆而就,对比冉大人的笔记,的确出自他手。 冉大人只是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若是身亡,必然是被害,当然也是罪有应得。宁大人尽忠职守,有一段时间让他们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在做内应的同时,陷害了他一把。 这信直接到了皇帝案头,皇帝了然,这宁世昀完全是无辜的,他原本给太子面子,想着让宁世昀去历练一番也是可以的,现在人家是冤枉的,作为公正严明的君上,不容许这样的错误存在。 “请太子过来。” 太子妃最近与太子闹脾气,明明三大仓的事与宁世昀关系不大,非要发配,什么怠忽职守?管得那般严,下面的人都在骂了,这样的人还怠忽职守?害得丫头也不得不离开京城。 太子也很无奈,他有何错?严明有错吗?只罚五年,够轻了。三大仓的失误,耽误了赈济灾民,饿死多少人! “见过太子殿下,陛下召见。” “可知何事?” “不知。” 太子沉吟片刻,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权力握在他的手里,他自信很多。 “走吧。” “见过父皇,不知父皇召见儿臣何事?” “平身。”皇帝将那封书信交给他:“冉家送来的。” 太子略微嫌弃地看了看:“不过一面之词。再者,三大仓的事已经下了定论,这信并不能改变什么。倒是金河大堤溃坝之事,估计会查处一大批人。前年才修,怎地就溃了?” 皇帝面对日益变强的太子,看他有些强势地拒绝自己,忍不住好笑。现在,他还只是储君,他的位置并非一成不变,他究竟明不明白? 同时,皇帝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感。现在的太子就敢轻忽他的意见,那么将来,退位的太上皇会不会被冷在一边,甚至…… 皇帝不说话,只用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他一直觉得,宁世昀一事适合被贬,并不适合罢官发配。太子到底被谁左右,连严阁老的话都置之不理,坚定地将宁世昀罢官发配了? 谁在假公济私? “父皇?” 太子突然有些冒冷汗,自己是不是大意了,忽略了什么?他并不想与父皇对着来,可他也不觉得,宁世昀值得他网开一面。 他是未来的君,威严不可侵犯,做出的决定,大家只能服从。 “当年雪灾,宁世昀在城郊守了好些日子,施粥赠药送棉被衣物,他是一心为民的,这样的人,为民还是应该用。当然,朝堂上什么样的官都得有,可若是为民摒弃所有做实在事的人,都来偷奸耍滑弄虚作假,这东华国堪忧。” “是,父皇教导的是。” “嗯,你且去吧,责令大理寺对金河大堤一案严查细查,不可冤枉一人,也不可放过为祸的蛀虫。” “是,儿臣已经做出了安排。” 太子走出来,始终不明白今日父皇的目的,身边太监讨好道:“陛下也该好好将养了,太子殿下如此神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得胡说。” “是,小的只是说些实在话而已。” 第230章 改变 “大喜啊,朕老了,嫡亲的太子也另有心思,想着将朕挤下这个位置。朕是不是应该顺应他的心意成全他啊?” 这种话,大喜没法回,只是弯了弯腰:“在老奴眼中,陛下一如当年。何况,这个岁数,尚且年富力强,不必太过忧心。” “哈哈,还年富力强!朕看呐,一个个欺负朕老朽了。” 年岁渐长,都会失落,面对即将失去的权柄,都会惊慌失措。 “走,去看看太后娘娘,最近她的身子越发不济。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才知道,有爹娘好端端地活着,心里踏实。老娘老娘,娘真的老了,也许期待她活到百岁,不太可能了。” 八十多,这岁数也算是很不错了。 太后的正在院子里打理花草,看皇帝进门,笑道:“哟,今日怎么这么空闲?” 皇帝低头看了看太后修剪的花草:“母后的眼力不错,没剪坏。” “你是来嘲笑哀家的?哀家的眼睛好着呢。” 母子俩坐在院子里喝茶,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母后,当年父皇舍不舍得将皇位交出来?” 太后愣了愣,“谁逼宫了?” “那倒是没有。” “当年么,你不记得了?” “时间久远,有些模糊。” “他倒是愿意舍得交出来的,只是没想着交给你而已。” 是哦,那时候先皇有中意的皇子,有心爱的女人。 “可耐不住我儿英勇,你母后又有勇有谋,关键时候,他能做的,就是乖乖地将这东华国交到你手上。你心情不太好嘛,是不是为太子的事烦忧?” “太子急了。” 太后了然,太子虽然有能力,但是还是轻浮了些。毕竟不过三十多,谁也不是天生的帝王。 “你觉得太子还能胜任,就好好再教一教。现在也不是交给他的时候,你不必多想。你们是父子,不要为这心中的不甘和猜疑,坏了父子情分。” “户部三大仓的事,按说哀家不该多嘴,也过了两个多月了,哀家还是想替宁世昀讨个恩旨,罪不至丢官发配,还望陛下给他赎罪的机会。” “母后,朕早有打算。” “那哀家就放心了,哀家始终觉得欠着小姑娘的人情呢。” 皇帝心情好了许多,还去了坤宁宫,陪皇后用膳,听她絮叨恭王的婚后生活,听她夸奖恭王侧妃的清雅知礼,这才恍然想起,太子嫡亲的弟弟,那还与宁家算亲戚关系呢。 也不知道太子将来登基,会不会对兄弟手足友爱?! 皇帝离开,皇后立即将太子叫来,问他是否做了让皇帝不满意的事?责怪他不谨慎,若是不谨言慎行,只要还没坐上那个位置,随时都可能被换掉。 太子这才醒悟自己的出格,面对父皇,就该以君视之。 一身冷汗的太子回到东宫,立即召集心腹幕僚做出应对,随后在金河大堤一案的处理上,退居其次,低调了许多。 皇帝回到昭阳殿,立即让人拟旨,着人快马送出。 腊月十八,在发配队伍还有半个多月就能抵达南浔的时候,传旨的官员追了上来。 “陛下有旨。” 所有人诚惶诚恐,发配好歹有性命在,这是发生了什么变动,要谁的命来了? “吾皇万岁。” 传旨官满意地看着他们,很快将旨意传达,宁世昀傻傻地趴在地上没动静。 “宁大人,接旨啊。” “哦,哦,不好意思,没反应过来。” “恭喜大人,苦尽甘来。” 王氏赶紧送上谢礼,传旨官非常满意,没想到追到这里传旨还有厚厚的谢礼拿,不错。 “宁大人改为贬官,贬往丹雅城做县令,七品,尊夫人诰命不降,仍是宜人,恭喜啊。” “皇恩浩荡。” “另外,陛下许大人自选两人带上帮忙,赐八品的官凭,你看这里可有得用的?” 这一下,所有被发配的心都提了起来,虽然不敢大声喧闹,可小声自荐,目光殷切,让宁世昀汗颜。 “那就还是劳烦周主簿、章司仓,可愿随我去丹雅城?” 丹雅城在西北,风沙大,但是好歹是去做官,不是发配。 周主簿、章司仓“噗通”一声跪下:“甘愿随行,我等叩谢皇恩。” 传旨官将官凭、官服都交给了宁世昀他们:“即刻转道西北吧。” 送走传旨官,宁世昀有些无法面对其他人,可那些人不会怪他没有选他们,陛下只给了两个名额,他们与宁世昀以前也没有交情,没道理怪他。 “恭喜大人。” 四名差役上前道贺,没想到宁大人还有这般际遇。他们送了多少人去南浔,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传旨官带来了新的发配文书,宁世昀的已经去掉,差役也将周主簿与章司仓的做了说明,传旨官加了印信,否则,差役难免背上私放罪人的罪名。 王氏拿出许多好吃的,安排了简单的宴席,作为告别宴。 “诸位请保重。” 宁世昀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拿出可以保存的东西一人分些,还没人送了些散碎银子。周、章二人另写了书信,待差役快马回城时带回去,都给了谢仪。 “大人保重!” 虽然已经接近年三十儿,可他们不能停顿,必须一直走,得赶到丹雅城做交接。 “爹,娘,我去过丹雅城,那里好吃的好玩的很多诶。你们也看见了,阿摩哥哥带回临洛城的,都是我选的。” “知道了。为什么会派往丹雅城呢?” “女儿听说,那里各国人都有,税收很重要,不太好做。” “已经不错了,七品的官员,比发配南浔的犯人好吧?那里离天擎关近吗?” “有些距离,不过若有大规模战争,应该有影响。而且风沙大,有的屋子一半在地面一半在地下呢。天气又干又热。” “这样啊。” 宁世昀想了想:“夫人,你带孩子们回京吧,我们仨自去便是。你看,我现在是去做官,你可以放心了。” 女人和孩子,应该远离战争。 “不,我们要陪着你。” 王氏懒得跟他多说,让人沿路注意补给,还得替周、章二人补充必要的东西。丹雅城现在肯定很冷,皮毛必须补充。 新的地方,新的生活,既忐忑又期待。 而宝昕更高兴,她离阿摩哥哥,近了。 第231章 大雨 因为有去官发配的滋味儿在前,这会儿贬官一点都不难受。七品呢,有的人拼上一辈子也不过七品。 宁世昀角色转换挺快,一边赶路,一边开始商议如何施政,周主簿到丹雅城是县尉,而章司仓为县主簿,两人都是做实事的人,与宁世昀很合拍。 “夫人,我们快走一步,赶着去交接,你与孩子们慢些来便是。” “夫君请便。” 看着重新变得意气风发的宁世昀,王氏真正感激皇帝。 宝昕每天掀开车帘张望,好些日子没看见小豆,莫非现在不必送信了? 万一小豆迷路了,可怎么办?他们已经改道西北了,小豆毕竟不是人,它若一直向南,就得错过了。 “姑娘安心,小豆很聪明的。”香岚送了茶水给她,安慰她。熟悉些,香岚的话稍微多几个字。 现在身边伺候的人多,宝昕就将香薷分出去帮忙做饭,香叶帮着随行大夫,香菱分神看着小猪,反正她是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的。 “你在天擎关于小豆相处过吧?” “看见过,那里受训的不止小豆一只鹰隼。” “我只是不放心而已。现在边关打仗的机会多吗?为什么你家公子老不回京?” “时有骚扰。公子事多,打仗只是对手下的磨砺,更多的,是平日里投入大量时间严格训练。” 宝昕对秦恪的手下也不熟悉,除了唐斗他们三个。 现在的阿摩哥哥,总算不是那么孤单了,帮他的人越来越多,今后,无人敢欺负了。 “姑娘,看天色要下大雨了。越是靠近西北,天气越是奇怪。” “怎么怪法?” “干、热、风沙大,这些姑娘应该有所耳闻。” 看宝昕点头,香岚也点了点头:“夏季的雨少而急促,冬季的雨夹带着泥沙,淋在身上特别难受。” “那你下车吩咐一下,让所有的马车做好防雨,骑马的人也要拿油布遮挡一二。” “是,奴婢这就去。” “香芸,你让彭信带人看看附近可有躲雨的地方,下起来的时候,暂时躲避一会儿。” “好的。” 天色越来越阴沉,起了风,细小的沙尘不仅让人睁不开眼,马儿也行进艰难。 他们路不熟,也没想到天色变化这么快,早就错过了宿头。 “姑娘,五十里内无村镇。将马头转向,等大雨过后再走吧。” “也好,让他们看住小猪别下车。” 马车转了个方向,又遮上油布,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黄豆般的雨点直往泥沙地上砸,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寒冷的土腥气。 “唉。” 小豆究竟是飞出来了,还是仍然待在边关呢? 宝昕无趣地靠在车上,尽管车帘子关闭得紧密,可仍然觉得寒风直往车里灌。 “姑娘冷吗?” 香芸从暗柜里取出一床被褥,替她盖上:“这样好些吧?” 宝昕招手:“来,都挤一起,若冻病了,可难受呢。” 宁宝玥的婚期定在来年十月中,宝昕现在很想姐姐。 今生,姐姐的日子会不一样吧? 至少,庞大是个有主见的,而且对姐姐真心一片,无论宁家七房遇见什么事,想来庞大都不会放弃姐姐。 “可惜造化弄人,不能去送姐姐了。” “大姑娘会理解的。现在的状况,已经是意外之喜。” 雨势越发大了,不远处传来小猪的干嚎。 “做什么呢?下雨天也不消停。” 宝昕想下车,袁旭骑马走了过来:“夫人就说,姑娘听见小公子的声音,必是要下车过问的,让姑娘别急,不过是小公子闹脾气,想到您这车来。” 宝昕冷笑,这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的。 “跟他说,雨停了就看他,也许他骑马玩。” 这雨一直下,天色渐晚仍不见停,让人有些焦躁。 想起行军用的营帐,这样的天气扎营小住,比在车里自在。 宝昕东想西想,迷糊了过去。 “姑娘,醒醒。” “怎么了?” 宝昕睁开眼,轻咳了几声,怔怔地看着香岚。 “姑娘,刚才彭护卫传信,说听见马匹的声音,还不少,让叫醒姑娘,若是不对劲,只能立即离开。” “小猪,娘那里?” “已经告知。” 夜间骑马的,要么是过路,要么是打劫的。 听说西北劫匪凶悍,这下遇上了,宝昕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运气好。 而且,这鬼天气,逃生都不便。 “香岚,若对方与我们人数差不多,逃生的机会大吗?” 香岚想了想,摇了摇头:“奴婢必然拼死相护。” 下车逃生,宝昕没想过,这里宽阔几乎无遮挡,下车方便对方追杀?还是驾车几率大些。 “让人将夫人的马车先往回头走。” 她在后面吸引贼匪,给小猪和娘逃生的时间。 “好的。” 香岚与香怡对视,香岚留下,香怡先开车帘下车,纵身上来了王氏他们的马车,雨势仍然较大,风力小了些,驱赶着马车往来路而去。 “瑾儿。” 宝昕听见王氏的呼喊,赶紧应声:“娘宽心,我随后跟上。” “彭信、袁旭回来了吗?” “尚未。奴婢刚才听过,马队离此不足两里。” “雨势太大,马车跑不快,等我娘他们的马车看不见了,我们再跟上,总之不能让他们的马车进入贼人视野。” “明白。” 宝昕的手指无意识地扭绞着,若对方只是要钱还好,可他们女眷多,就怕劫财劫色,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以出发了吗?已经看不见夫人他们的马车了。” “走吧。” 他们不是逃生,他们是吸引贼人视线的,所以,所有的人都很紧张,宝昕更是端坐在内,一张小脸黑沉沉的。 “对不住了,也许我们会走上死路,你们跟着我没享福,却是……” “姑娘别多想,我们不在乎。” “我们不要轻易放弃,但凡有点希望,一定好好争取活下来。在丹雅城,还有许多还吃的好玩的,我还要把马术练得精良,再到南鲁去看看依佧。” “一定可以的。” 宝昕胸口有些疼。 到了这里,以为离阿摩哥哥更近了,谁知道却是永别。 天公不作美,无可奈何啊! “马车赶慢些,万万不能太快。” 第232章 娇养 宁世昀离家之日起,强撑笑容的宝玥倒下了,一直说着鼓励话的佟芳卿也倒下了。 梅朵、盘阿婆慌了神,云绡云满吓得赶紧送信给庞大,他们现在可不能请太医,而且侯府也不会理睬他们。 当然,若老侯爷知道佟芳卿又回了京城,必然愿意请太医讨好于她。 庞维翀请来的,是与庞家关系较好的荣太医,最是耐心的一个人。 细细地诊脉,仔细查看,半晌才道:“郁结于心,伤心过度。姑娘年纪轻,多多开解倒是无碍,老太太就要复杂些。” “还请荣太医开方子。” “嗯,先吃上三天再调整药方。” 庞维翀坐在宝玥床边,不愿离开,丫头们也希望他能劝解一番,暂时出去拿药熬药,伺候老太太。 “玥儿,一切有我,你为何会郁结于心?你不相信我?” 宝玥闭住眼,眼泪顺着脸庞滑下,庞维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叹气。 “我们是未婚夫妻,你的爹娘是我的岳父母,我也要孝敬他们一辈子的。我说过,发配只是暂时的,我们早就在打算下一步,一定能让岳父今早脱离苦海。都知道岳父其实很冤枉的,可太子做的决断,我们不能贸然打脸。” 宝玥摇头,哽咽着:“不,不是这个。我们的婚期明明还有那么久,为什么他们要扔下我?我又没有差事,怎么就不能跟去南浔,在婚期到之前再赶回来?他们嫌弃我,嫌我拖累,嫌我没有妹妹能干呢。” 宝玥越说越伤心,她的爹娘,带着小猪和妹妹走了,难道她就不是他们的亲闺女?难道她就不能吃苦? “我是七房长女,我也能为爹娘分忧,我还能照顾弟弟妹妹,我不怕累不怕苦,为什么不要我?” 喊叫着,宝玥满脸是泪,激动地手舞足蹈:“就算我笨些,我仍是他们的闺女啊!” 庞维翀心疼地一把搂住她:“别嚷嚷了,别难过,他们没嫌弃你,他们心疼你。你想啊,到南浔走路要几个月,驾车也要一个月,那般折腾,岳父母心疼啊,我也心疼。我得到消息,他们带了好多吃的喝的,他们把发配当作游玩。如此豁达,你就不能学一学?放宽心,无论他们在哪儿,与你都是最亲近的一家人。” “游玩?”宝玥咬了咬唇,娘打定主意跟去照应,的确是很豁达的,她是不是太小气了些? 庞维翀的手臂紧了紧:“我不嫌弃你,怎样,都是最可爱的玥儿。” 宝玥脸红了,挣了挣,没挣脱,庞维翀趁机在她脸颊边香了一口。 刚抱住她的时候,真的没有其他想法,这会儿看她情绪稳定下来,一张玉白的脸飞上红霞,那颗心就意动了,“玥儿,快些好,空闲时我带你去城郊散心。我都等不及了。” “啐。我们是未婚夫妻,少见面的好。” “胡说,从现在开始,我要照顾你,什么都照顾。你年轻些,要勇敢起来,多陪陪老太太才是。” “祖母?祖母也病了?我们去看看她。” “嗯。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经历了许多风雨,我们要体谅她开解她,让她长寿,今后啊,岳父母会记你一功的。” 扶了宝玥下床,亲手替她抿了抿头发,“以后啊,不要这般小气,岳父母疼爱你们是一样的,怎么会嫌弃你拖累呢?都是他们娇养的宝贝。当然,今后这个宝贝归我了,我来娇养。” 宝玥白他一眼,这人,嘴巴越来越油滑,不过对她是真的好。 “记住你说的话哟,说不得哪天转头去娇养别人去了。” “绝对不会。”庞维翀四下打量,没人,飞快地在宝玥红唇上吸了一口,“滋儿,”软糯的感觉让他恍神,差点咬住不放了。 宝玥一张脸通红,抬脚踹他:“我再不信你,轻浮。” “是情不自禁。” 佟芳卿之所以病倒,完全是因为她自责。她觉得,儿子这两年不顺,一定能是她的自私报应到了儿子身上,最后,还落个牢狱之灾,发配南浔。 “最该发配的,是我。既然进了侯府,我就不该再有自我,既然生了孩子,我就该忘记我是佟芳卿,生死也要守在孩子身边照应。我的错,我做的孽,就该惩罚我,不该让我的孩子受罪。” “老太太,别想这么多。” “闺女虽然嫁的不错,可多年回不了京城,如飘零的浮萍,是我的错;现在儿子也远走,莫非,这京城与我们犯克?哎哟,头疼啊,心里堵得慌,喘不上气来。” “祖母。”宝玥在庞维翀的扶持下走进门,坐在旁边,替佟芳卿顺气:“祖母,别自责,您没错。爹一直说,他最开心的是,还能尽孝,您可千万照顾好自己。不是有句话吗,‘否极泰来’,玥儿相信,爹爹的厄运很快就会过去。” 佟芳卿默默地流泪,好一阵才点了点头:“乖,祖母就是一时怄气。能从侯府分出来,是好事,将来,祖母就跟着你们,让你爹啊,尽孝尽个够。” “祖母,庞维翀也说了,爹很快就能离开南浔,您把身子养好,别让爹爹难过。” “真的?” 求证的目光看向庞维翀,庞维翀赶紧点头:“真的。当今天下,还是陛下的,我姑姑,就是贵妃娘娘,亲自停陛下念了那么几句呢。” “那就好,那就好。玥儿好好养身子,绣嫁妆,庞家小子,你还是少来的好。” 庞维翀瘪嘴,这还真是,过河拆桥! 可以看宝玥笑靥如花,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马蹄声越发近了,宝昕他们躲在车内,抖成一团。雨不见小,可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们,香岚他们拔出贴身的匕首,紧贴着车门。今日最大的失误,就是身在旷野不曾及时寻找地方躲雨,这下被动了。 按照往日的训练,这种失误是要受到重罚的。 “姑娘,人数众多,至少近百人。” 宝昕嘴唇颤抖着,“能看见我娘的马车吗?” “不能。他们走得早,或许还没被发现。” 宝昕很想告诉他们别反抗了,可别说他们,连她自己都心有不甘。 彭信他们呢?莫非躲了起来准备偷袭? 这百来人没有进攻,只是将他们团团围住。 宝昕气恼,猛地掀开车帘,不顾风雨,大喊:“要钱就开个数,别再这里装神弄鬼。” 第233章 重逢 宝昕掀开车帘大喊之后就后悔了。 漆黑的夜色里,那群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就算雨夜寒冷,气势仍是不弱。 冷雨扑面而来,宝昕抹了一把,她也不能退缩。 暗夜中,一人动了,香岚迅速闪出来挡在车门前。宝昕眯着眼努力想看清楚越来越近的贼人,可实在是太过黑暗,难以看得清楚。 “进去。” 来人声音沉沉的,宝昕莫名有种熟悉感,难道在匪窝见过? 一道亮光闪过,来人点亮了火折子,映着一张清俊的脸,满是笑容。 “阿摩哥哥?怎么会是阿摩哥哥?” 来人正是秦恪,打了个手势,自己下马,钻进马车,香岚带着人下车避开了。 “吓着你了吧?我让彭信接你娘,扎营安顿一晚,不必担心。我就说嘛,你胆子那么大,岂会轻易被吓住。” “啊?你故意的!”久别重逢,满眼都因欢喜而亮晶晶的宝昕噘嘴,一拳头招呼过去,秦恪笑嘻嘻地偏了偏头:“瑾儿妹妹,我专程来接你,你就是这般欢迎我的?” 宝昕收手,还是忍不住掐他:“吓坏我了。此刻,我才真的体会到一句话,‘屋漏偏逢连夜雨’,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外面有响动,宝昕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这会儿外面灯火通明。是啊,不用遮掩行迹了嘛。 “他们在做什么?” “搭建营帐,一晚上待车里,很累的。” 宝昕转头,抓着秦恪的手:“阿摩哥哥,见到你,我太高兴了。我一直在等小豆来着,没想到等到了你。” 秦恪细细打量着她,现在的宝昕早就没了小时候胖乎乎的模样,虽然个头还小巧,可是已经有了几分少女的风姿。 菱角般的红唇润泽光亮,乌溜溜的眼忽闪忽闪的,挺翘的鼻,鼻翼因兴奋颤动着,秦恪不由伸手掐了她的脸一把,宝昕蹙眉打手,讨厌。 秦恪笑了,手感真是太好了。 “瑾儿妹妹长大了。” 宝昕偏头看他,几年时光,秦恪的成长迅速而惊人。宝昕可以肯定,这几年他一定很少笑。 “阿摩哥哥也长大了,过两年该娶媳妇儿了呢。” 秦恪怔了怔,想起皇祖父竟然想赐下侧室来伺候他,是不是太闲?谁要侧室。 想到这里,耳尖烫了烫,“看来过年得在路途了。你们不赶时间,到了集镇,过了年三十儿再出发。” “好啊,能跟阿摩哥哥一起过年呢。” “公子,可以入帐了。” “走,下车聊。” 简单的营帐密不透风,还摆了桌子和床。 香芸他们端来做好的吃食,宝昕与秦恪边吃边聊,很是快活。 这一放松,宝昕就抵不住瞌睡了,说着话,很快睡了过去。 秦恪提她盖好被褥,理了理额头碎发,瑾儿,时间还多,咱一起成长。 永定候府,宁世衍正与江氏闲话。 “听说是传旨官快马追上去的,七弟运气不错,竟然有此造化。” “造化?以前正五品,现在不过七品。而且,得罪了太子,这官也做到头了。这样也好,当时将他们分出去,我这心可不稳当,就怕他们得意了恨咱。” “今生,或许没有回京的机会了。爹正生气呢,改判也不送信来,年纪大了不好将就。” 江氏拍拍他的手:“我娘家侄儿,云接,居然对那丫头起了心思,还想等她,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时,告诉嫂子,不动声色将他又撵到江南书院。今年定亲,明年成亲,彻底掐断他的念想。” “我宁家女不差。” “可小九儿才十岁,云接十七了。而且,小九儿那名声……不提,并不代表不曾发生过。虽然那时候还小,名节一事,却不因年纪小就忽略的。” “云接的情况的确特殊,小九儿做不了长媳。庶房嘛,见识有限。” “你不知道,当年小九儿的离魂症,云接送来野山参,差点没气死嫂子。那么小的女娃哪儿来的手段心计,硬是勾得云接掏心挖肺。小六儿也是个厉害的,勾得庞太师家幼子苦等多年,了得。” 宁世衍突然想起传回来的消息,王氏带着丰厚的物资,一路照顾着几十人前往南浔。听说两个月下来不仅没受罪,大家都长肉了。 “七弟他们,可别小看,七弟妹本身嫁妆丰厚,舍得打点,他们回京也很容易。” “哪儿会那么容易。”想起宝祺,江氏叹气:“祺儿为何还无身孕?身在皇室,儿子才是她立身根本。” “请大夫瞧瞧。祺儿心思重,原本可为他人正妻,现在这般难免憋屈。胸怀放宽,孩子就来了。” “都怪七房。” 宁世衍瞪她,“有的话不能乱说,莫非你还希望靖王府成事?” 江氏摇头,说不清这感觉,她只是心疼女儿。 老侯爷而今在朝堂,不过是闲差,但是皇帝仍然信任他,常与他闲话。可是老七改发配为贬官,他竟不是听儿子送信回来,是听皇帝说的,太丢脸了。 “你说,他是不是恨我没去送他?可儿子出门,长辈一般都不送的。” 罗管事跟随他多年,自然了解他。 “七爷不是那起小气的人。何况,当日那种情况,避嫌一点,对大家都好,也方便您帮他。” 是啊,下人都能看明白,老七应该懂。 “我老了,只希望他们兄弟莫要断了情分才是。兄弟姐妹,有今生无来世的。最近护国寺有老太爷的消息吗?” “有,跟以前差不多。自从太夫人走了,老太爷只吃素。” “爹娘感情深厚。其实我是幸福的,这般岁数,还有爹在,我该知足了。可我不甘心,佟芳卿她凭什么离开我?娘凭什么放了她?” “既是太夫人心愿,老侯爷遂了太夫人的意,也是孝顺。” 罢了,早就过去的事,只是想起佟芳卿冷淡的眉眼,那火气就压不住。 “去看看褚氏吧,这几年她的身子越发不济。” 老侯爷径自来到庆辉堂,没看见人,一个个的,都偷懒了? 他走进内室,褚氏正在沉睡,屋子里很暖和,褚氏额头有汗。 庶七房一走,她就令人推平了西偏院,老侯爷对她的无情也感心寒。 “不,不,你走开,不怪我,你该死。” 第234章 亲事 年纪大,体质变弱,三天两头闹病,一点都不奇怪。 都老了,宁盛樑对老妻也有了几分体谅和心疼。 看她在说梦话,想着必是魇着了,轻轻推了推她,“灵娇,醒醒。” “不,我没想害你,可你作贱我让我立规矩,是你自己找死。对,找死。” 褚氏一声厉吼,吓了宁盛樑一跳,“褚氏,醒来。” 褚氏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宁盛樑的眼。 “谁找死?谁作贱你让你立规矩?” 褚氏这才恍然想起梦来,惊得脊背一阵发冷。 “我……不过梦见在武阳的日子了。” “照顾婆婆,你就这么不愿意?何况,她都走了好几年了。” “对不住,我病了,难免胡乱梦一气,这也要计较?” “算了。大夫看过了,怎么说?” “不过受寒。年纪大了,身体垮了。” “伺候的人,怎地一个都不在?越发疏懒了。” “是啊。” “老七……改为贬官,七品县令。” 褚氏冷笑:“运气不错。” 待宁盛樑离开,褚氏将人叫来大骂一通,罚了当值的丫头,勒令今后她睡觉,不得离人。 她心虚啊! 七房? 大哥他们的手段也不过如此,还好意思嘲笑她们?嗤。 这给了他们机会,以后就没那么容易对付了。 江云接这几年都在江南求学,宁家七房的消息送到江南,他再赶回来,水都过了三秋。 “定亲?” 一回府,最大的打击不是宁家七房,而是他娘居然替她定下了亲事。 “恭喜大哥。” 江妍慧很高兴,她哥哥总算没有与庶孽牵扯不清,以前想到要叫宝昕为嫂子,她恨不得一头撞死。 她的嫂子,是谁都能做的? “你闪开,恭喜什么。娘,您答应过,不经我同意,不会替我定亲的。” “不定?等你自己去找?宁家庶房的闺女?” “娘,宝昕有什么不好?不过再等几年就成了。” “不成,你娘我啊,不乐意。” 江云接凝眉:“想娶她的,是我,娘不乐意,也难将就。去把亲退了,我不娶其他人。祖父也是应承过的。” 江夫人得意一笑:“苏家,与你祖父交好,亲事也是你祖父看中的。苏家姑娘秀外慧中,早就见过你,你们是天赐良缘。” “娘!” “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就看上那个小不点,家世不好名声不好,不堪为宗妇。” 江云接抓狂,可他温润的性子,让他做不出说不出无礼的话。 “娘,宁宝昕机智聪慧,如何就不堪为宗妇了?儿子可以肯定,她必然能撑起整个江家。” 做娘的,不愿意跟儿子对上,江夫人灵机一动:“这事,做主的本就不是我,我不过喜见其成而已。” 江云接不顾风尘,深深地看了他娘几眼,到前院找他祖父去了。 这几年,江家祖父越发受重用,入了阁,与严阁老共掌内阁。 “祖父。” “嗯?见过你娘亲了?” “是。祖父……” “对你的亲事还满意吧?苏家忠耿,必会重用。” “可孙儿另有中意的人。” 江阁老抬眉:“另有中意的?家世一般,纳进门便可。” 纳……纳进门? “永定侯府庶房嫡女,怎么可能纳进门?” “哦,他们家啊?那就使些手段好了。我告诉你,在朝堂,必是要使手段的。” “祖父,这是一辈子的事,您能不能认真点?当初您可答应过孙儿,不会轻易定下孙儿的亲事,而且,也会经过孙儿同意的。” “没有轻易定下,是看好了才定下的。苏家姑娘你见过,她也见过你,很好的。怎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敢质疑?” “祖父。” 江阁老摆手,“你也快成亲了,江南就不用去了。看下场还是先领了差事做都成,莫非你还比不得庞家那纨绔?” 江云接冷笑:“的确是比不得,他的坚持能有结果,我的坚持却不能得到支持。这么一看,我连个纨绔都比不得。” 说罢,他气恼地离开了书房。 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宝昕那样的年纪就能应对致命的状况,全身而退,这是一般的姑娘能做到的吗?还嫌弃她的名声,这样的姑娘但凡手段弱一些,根本拢不住。 想起那个软乎乎的身影,宝昕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打小就对她多一份怜爱,可惜,现在远隔千里之外,而且,自己还暂时失去了求娶她的权力。 她还小,自己谋算一番,还有机会。 江云接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不甘心。 对于秦恪能来接自己,宝昕真的很高兴,睡梦中都是笑微微的。阿莫哥哥本就有本事,现在的他好像更厉害了,训练出来的人办事能力强,行进间进退有度。 这些人,莫非就是他提起过的青衣卫? 第二日天明,雨势小了许多。 宝昕睁开眼,有些迷糊,难道昨晚的一切是梦?阿摩哥哥其实并没有来? 不对,这营帐可不是一般人能搭建的。 还有这桌子、这床榻,只有阿摩哥哥才会这般细致。 “姑娘醒了?” “香芸,”宝昕一把拽住她:“秦公子在的吧?我不是做梦?” 香芸嘻嘻笑:“当然啊。秦公子说了,要一直陪着姑娘到丹雅城的。他是专门来接您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似梦非梦的,就怕梦醒。他人呢?” “姑娘先洗漱,才方便见秦公子啊。他先前还陪夫人说了一阵话呢。” 昨晚小猪和娘亲一定也受到了惊吓,说起来,也是阿摩哥哥淘气。这般大的人了,玩心竟然如此重。 早餐,是与王氏一起用的,王氏也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 “我还以为,我们过不了年了,那心里啊,酸的要命。没想到转眼间喜从天降,完全是死里逃生的感觉。” “我的错。”秦恪大步而来,“瑾儿妹妹睡得可好?” “挺好的。阿摩哥哥一早去哪儿了?” “训练,任何时候都不放松对他们的训练。其实,晚上带他们出来,以气势压人,也是一种训练。” “他们都上过战场了吗?” “必须的,他们是我的兄弟。” 白日里再看见这群青衣卫,宝昕只能用震撼来形容。他们有兵士的铁血,也有死士的决绝,这是今后与秦恪并肩作战可以放心将后背交付的兄弟。 第235章 抵达 大年三十儿,宝昕他们在兴安镇落脚,特地租住客栈的小院落,仆妇们安排年三十儿的吃食。 秦恪照例将青衣卫带出去训练,午膳时才回来。 “街上到处是香味儿,年节气氛特别浓,我都饿了。” 在青衣卫跟前,他是冷肃的公子,就算年岁不大,也无人敢欺他。 见到宝昕,他就是和气的大哥哥,偶尔也会撒娇埋怨,宝昕不以为怪,可青衣卫的兄弟们偶然看见,那可稀罕得不得了。 公子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 幸好这次唐斗没跟来,否则定然会被拉住反复打听,好奇心谁没有? “我跟你们说啊,天擎关就像箭头,这后面的丹雅城、兴安、西平城、绥博就像箭身,离了谁都不行。我知道宁伯父到丹雅城为官,倒是替他松了口气,那里还是很安全的。虽然异族人多,却是闹不出什么大事的。” “这两年,你见过依佧吗?” 秦恪顿了顿:“见过的,南鲁交界处的矿区朝廷接手,她就回了南鲁,去年到天擎关来过,说要送我一样东西。” “蛊虫?鸟?她手里都是乱七糟八的东西。” 秦恪笑了笑,没说话,只抬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一字:银。 宝昕眼珠转了转,想来现在不是说这话题的时候。 随手抹去,笑道:“爱吃什么菜去告诉一声,我们准备的,可都是我们爱吃的。” “不挑。能与瑾儿妹妹一起过年,挺好的。” 两人想起前几年一起观看野梅花开,那种震撼也许今后不会再有,可一起过年的欣喜,一直都有。 “野梅树还好?” “嗯,”宝昕点头,“曾经歇树一年,后来开得越发好了,拿香气,绝对不是一般梅花树能比的。唉,太妃爱梅成痴,若是能看见野梅开得那般绚烂,该多欢喜。对了,我采集了许多野梅花,泡水或者做饼都可以,你要不要?” “拿一些就好,平日泡水,至于糕饼,我想吃的时候,就来丹雅城。” “也行。” 兴安镇也与丹雅城一般,也是混居了许多南鲁、西梁人,只是他们安分地做生意,渐渐在这里扎根,习惯东华国的习俗,不再回到曾经的故土。 “来来来,路途之中纵然简陋,但是大过年的,还是要丰盛些。” 这还是第一次,宁世昀与他们各过各的,王氏有些遗憾,可有女儿儿子,还有专程赶来的秦恪,她觉得这年节也热闹了。 能到丹雅城,他们家只有喜,人得知足。 王氏招呼大家吃着,还发下去不少大红封,图个吉利。这些人忠心耿耿,落魄时不离不弃,现在更应该厚待他们。 “今天好好吃好好玩,明儿一早我们继续赶路,丹雅城不远了。” 宝昕也准备了红封给彭信他们一众护卫。护卫们一路跟随,有游侠的豪放侠义,忠肝义胆,这是她的福气。 王氏给秦恪打红封:“虽然边关有你舅父,可我们来了,你也别见外,时常到我们加走走,我们也关心你的。你的人,我给你个大红封自己取分赏。他们是你带出来的,受惠的却是我们,我们的感谢不是一顿饭就能表达的,一点子心意,你就代他们受了吧。” 王氏有钱,更懂得如何花钱,青衣卫没想到这七品县令的夫人如此大气,难怪能得公子另眼相看。 今年的大年,宝玥与嫡亲祖母一起过,加上允知,并不冷清。 “算起来,你娘他们还没到呢吧?” “没呢,得在路上过年了。西北很冷,他们肯定不会习惯。” “是啊,若是能装上地龙就好了,日子会好过许多。” “祖母,别念叨了,别说娘,就是妹妹那也不会是亏待自己的人。我们过好了,他们才安心,我们开心了,他们更放心。” “允知果然大了,这里有说出来一套一套的。现在你爹也不是罪官,你这岁数也可以说亲了,怎样,有没有看上的?这事,你就得跟庞公子学,看准了一直守候,看吧,还真让他得逞了。” 允知撇嘴,他的脸皮可没那么厚。 “若是按照旧规矩啊,你没成亲,妹妹还嫁不得,你可就耽误妹妹了。” 允知脸色大变,不安地看向宝玥,宝玥唇角扯了扯:“好像的确不太好,人家说起来也不好听呢。” 允知觉得这可是个大麻烦,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规矩? “祖母,既然你说是旧规矩,现在没人人在乎了吧?您可不能忽悠我。” 佟芳卿冷笑:“大孙子诶,做祖母的会忽悠你?自己不懂,怕担责任,就别找借口了,闭嘴吧。” 允知抓抓脸:“那,要不,等娘空了把事情解决了?” 佟芳卿差点没忍住笑喷,这事能随便解决? “也成,空了写信告诉你娘。” 守岁的时候,庞维翀也赶来了,他不放心宝玥,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爹娘过年,他希望自己的陪伴能让她开心些。 佟芳卿对这小子很满意,小子愿意为玥儿用心,将来啊,两人的感情坏不了。 宝昕他们赶到丹雅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正月十五。 秦恪带他们去县衙,看他们下了车,便带着青衣卫离开。毕竟他出来好些日子了。 “过些日子,接你过去玩。” “嗯,阿摩哥哥一路保重。” 王氏到处找宁世昀,已经送了信的,人呢? “夫人可来了。大人带着人清扫积雪呢,有的地方堵了门,打不开啊。” “周县尉?天启太冷了,你们辛苦了。” “还好,夫人一路辛苦。屋子早就拾掇好了,夫人先安顿,一切等大人回来再说。” “好,有劳周县尉。” 县衙的屋子还是比较多的,也很整洁,并不是宝昕想象中的那副破败样。 宝昕的院子分东西厢,在县衙最里面,住下她带来的人绰绰有余。 后院没有池塘,却有亭子花圃,现在一朵花都没有,宝昕好奇,这里夏季能给她什么惊喜? 毕竟要住好些年的地方,宝昕充满热情地带人布置打扫,让自己舒服些,才能快乐不是? 其实,她与丹雅城很有缘分的吧?否则,为何梦里就能来此一遭呢? 最重要的是,离此不远的地方,有阿摩哥哥呢! 第236章 市场 丹雅城的天气没有吓住宝昕他们,路途的疲乏不过一两个月,就完全被忘得干干净净。 将养得很好的宁宝昕,小脸圆润了,润白透红有如玉琢,两眼清如潭水,菱角似的红润小嘴,咧开一笑,俩梨涡在嘴角绽放,逗人喜爱。 此刻,她坐在铜镜前,脑袋左右晃动着,正为她梳理头发的香芸叫苦不迭。 “姑娘啊,奴婢求求您,别再动了,一会儿又叫头痛,奴婢可担待不起。” 宁宝昕白她一眼:“不需要你担待。香芸啊,到了西北后你变得磨蹭了,话还多。动作快点,趁爹爹忙碌,娘亲午歇,童妈妈也被我支去了库房,咱悄悄地出去。这香岚怎么还不回来?” 香芸撇嘴,动人的莲萼脸,标准的小美人。 “您不叫小公子一块儿出去?” 宁宝昕噘嘴:“你就惟恐我开心了是不是?!叫了小猪,能不能出门且不说,最关键的是,我什么都做不了。你以为我出去玩?” 香芸抿嘴笑着:“奴婢不是那意思,知道您有大事要做。” 宁宝昕看着铜镜里香芸有些诡异的表情,突然用手指着铜镜里的香芸打趣:“哈,我知道了,你想出去看那个谁?别急,总会让你如愿的。” 香芸一张脸涨得通红:“姑娘,您别冤枉奴婢。看谁?谁也不看。” 宝昕叹气,彭信也是怪了,到了丹雅城行为举止都有点奇怪,难道他心有所属? 香芸加快手上动作,将宁宝昕的头发编了小辫儿盘好,选了粉红的珠花簪上,拿镶银丝的头巾裹住。 “风沙大,必须遮住些。姑娘看看行了不?您说梳简单点,奴婢看,已经是不能再简单了。” 宁宝昕歪着头捋了捋耳边垂下的发丝,满意地笑道:“很好。香芸,你的手艺可比香薷强多了。上次你没在,有人来拜访,她给我梳了头,我一出去,都暗暗笑我顶着俩粪球。耻辱啊!” 一边说着,宝昕一边摇头,嘴里“啧啧”连声。 香芸不赞同地正色道:“姑娘这话就不对了。平日里,夫人总是告诫您莫要学那外面的市井俗语,莫跟他们一般见识,可您总是不听。头发便是头发,梳得再差劲,那也是头发,不会变成粪球。” 宁宝昕倏地转过头来:“哟,还教训上我了?哼,惹不起你,我不带你出去总成,图个清净。啊,外面很多好吃的呢。” 说罢,站起身拍拍过膝红绫对襟夹袄,跺跺麂皮小靴,径自掀开帘子就冲了出去。 香芸叹气:就知道这小祖宗是听不得违逆的话!可西北民风彪悍,姑娘的学习能力超强的。 拿了青绿色暗花披风正要追出去,却发现遗落在床榻边的橙黄束腰。 脸色一变,拿了便追出去:“姑娘,等等,没系束腰呢,那里面可有夫人为您请的护身符。” 宁宝昕看香芸追过来,“咯咯”笑着,跑得更快了,殷红的身影眼看就要冲出县衙。 突然,人影一闪,一青衣俏丫头微笑着伸手拦在了宁宝昕面前。 宝昕扬起因跑动而红扑扑的小脸,笑嘻嘻地看着来人: “香岚,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不急了。打探过了吧?我娘午歇没有?今日集市真的有热闹?” 香岚恭敬地一福身:“回姑娘话,夫人已经歇了。小公子也回了房,二门的婆子去了厨房,这会儿也没在。” 宝昕满意地点头,也不再躲避追上来的香芸,乖巧地让她给自己系了束腰:“我们去逛逛就回,披风先拿着,现在用不上。今日好好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生意机会。” 香芸香岚对望一眼,无奈叹气。 宁宝昕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们:“怎么了?我又不会惹祸,你们应该相信我。” 香芸勉强一笑:“奴婢绝对相信姑娘,反正您是不会惹事,都是事惹您。” 宁宝昕眼里掠过一丝歉疚,每次她的事都会让丫头们受惊吓受连累。 “我一定会谨慎的,听你们的,万事不争不抢不冲动。” 看姑娘为了博取信任努力做出成熟的样子,香芸香岚心软了,“奴婢相信姑娘。” 宝昕满意地笑了笑,凑近香芸:“带了多少钱?今日得可劲买,我们要迅速了解市场。” “放心好了,为了方便,奴婢带了金叶子呢。知道姑娘出门从来不会空手而归。” 宁宝昕拍拍香芸的肩膀:“好好,知我者,香芸也。” 既然能得到重生这样的“福利”,自然不能白白放弃,胆子就该大大的。 宝昕拒绝再去想前世的一些沉重,暂时放下心中的隐忧,努力享受当前。现在一切还没发生,那就好好地珍惜。 热闹的街市,让宁宝昕兴奋起来,指着路边小摊:“拿两串小酥皮儿。” 这小酥皮乃西梁传来的特色小吃,与臭豆腐差不多,泡过卤汁,过油炸,而后依个人口味抹上特制辣酱,或者串上蜜饯果子。 卖小酥皮儿的摊贩一看是县令家的姑娘,赶紧递过来一串蜜饯果子的小酥皮: “宁姑娘,您这是逛街来着?可不敢收您钱,这是小的孝敬您的。您看得上这小吃,就是小的天大的福分。” “刘大,你可越来越会说话了。”宁宝昕觉得亲切异常,也不客套,满意地接过来,小口地咬着:“真香。再拿一串。” 香芸不依了:“姑娘,您不能再吃了,小心伤了肠胃,上次就是贪嘴,大夫说您最好不吃油炸的东西。” 宁宝昕讪讪地笑着:“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难道能告诉香芸,有的吃就吃,生命的意义在于活着? 又问刘大:“前面人那么多,要做什么呢?” 刘大想了想:“听说有大批蛮夷奴隶要卖。这是宁大人设立的人市,开市第一天,有优惠。” “蛮夷?俘虏?签死契的?” “详情不是很清楚。马上就开市了,刚才小的看见宁大人陪着隋太守已经过去了。” “哦?我爹爹也去了?香芸再买几个绿豆糕,快点儿,一会儿咱踮起脚尖,悄悄过去,别被我爹发现了。” 第237章 人栏开市 之所以会设立人栏市场,这是宁世昀多番考察的结果。 西梁和南鲁都有许多部落,并未统一,各部总是想冲击边关掠夺物资和人力,被俘虏以后,会被充作奴隶。 可是没有规范的市场管理,奴隶惨死或被虐待的状况屡见不鲜,这也激发了在丹雅城混居的异族人的不满,暗地里的争斗屡禁不止。 反正会做奴隶,不如给他们规范的身份,这样或许能弱化各族矛盾,丹雅城的税收、安全必然改善。 人栏市场选在西梁城西北角,与牛栏市场相临,虽然有些怪异,但是实在是没有地方,很多人看笑话,这人与牛都是一回事。 可毕竟是丹雅城的新鲜事物,临近时间,人来人往,此刻已是十分热闹。 宁宝昕带着丫头刚靠近,就有人认出了她,笑着迎上来招呼。 “哟,可有日子没见宁姑娘了,这般躲躲藏藏地走路,莫非学那小耗子?卑职着人带您上二楼吧,人少又能看清楚。楼下人多,您这样的精贵人,别被冲撞了。” 宁宝昕被抓住,也不尴尬,大方地与此人打招呼。 可别小看他,他可是在丹雅城多年的肖司户,认识的人多,而且路子忒熟。 “肖司户,劳你费心,你这话说得我汗颜呢。你这是忙什么呢?” “姑娘客气。今天人栏开市,不得来帮忙维持秩序?隋太守来了,咱县令大人也得做做样子不是?” 宁宝昕轻笑:“也就你敢这么编排县令大人,小心扣你月俸。” “哈哈,宁大人可是最亲和不过的。” 肖司户他们自然了解过宁世昀,对他的好运气羡慕不已。很多人就算运气好不再发配,那也不可能做七品县令,能保住末等的官位就不错了。 只能说,宁大人不知怎么得了陛下的眼,活该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更何况,他们最近才知道,宁大人的亲家还是当今庞太师,那个老滑头,能认准宁大人,一定有原因。 他们官卑职小,好好地跟随宁大人才是出路。 此刻,他们早就将原先打算给宁大人下绊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肖司户抬手叫来一名小吏:“你带姑娘上二楼,选一逢中的格子间安置。” 宁宝昕看了香芸一眼,香芸赶紧掏出一片小小的金叶子递给肖司户: “我们姑娘谢你的,辛苦了。” 肖司户黑瘦的脸笑成了一朵炭花儿,他们另外得到的消息就是,宁夫人嫁妆丰厚,宁大人的日子差不了。 “谢姑娘赏。” 看宁宝昕走了进去,肖司户捏着金叶子,笑眯眯地放到嘴里轻轻咬了咬,旁边的一名小吏凑过来羡慕不已。 “宁大人不过七品县令,还是贬官至此,您为何还对姑娘如此恭敬?这小金叶子又薄又小,也不算稀罕。” 肖司户收好金叶子,敛了笑:“呸,你一个月才多少俸禄,这么大口气?七品县令?别说我没提点你,就是这西北首富,也没见打赏过金叶子,这是气度,也是底气。宁大人出身永定侯府,永定侯爷的声望,你没听说过?宁家大爷为文官,承爵,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二爷、三爷、五爷都是做官的,彼此帮衬,差不了,就连隋太守都不敢在宁家人面前摆谱。姑娘的堂姐可是恭王侧妃,能巴结上,那是福气。唉,姑娘小小年纪,有世家大族的风范啊,这随便一出手,就是金叶子。” 小吏皱眉:“宁家既然这般得势,为何不去富裕之地?丹雅城可是西北边陲,打起仗来不好逃命呐。” “你就没打听过宁大人到这里来之前遇上了什么事?” “什么事?” “自己打听去。” 宁宝昕上了二楼坐下,手托着下颌,看着展示台上站着的奴仆,她不断叹气。 “牛马市场可以称为牛栏,因为牛马乃是牲畜,可奴隶怎么说也是人啊,却摆在这里当做牲畜一般供选择买卖,实在可怜。” 香岚道:“其实也没什么,大多是蛮子。汉人落入蛮夷之手,可能连牲畜都不如呢。役使汉人如牲口那般拉磨驾车不说,更甚者,有的蛮夷部落还会将汉人做成人干,吃汉人。” 香芸瞪她:“别吓着姑娘。” 香岚在受训之初,便会接受这方面的教导,得将恨意转到蛮夷身上,他们才有最初的动力。 香岚赶紧捂嘴:“奴婢顺口这么一说。对了,奴婢终于明白为什么人栏开市要选在午后了。” 香芸附和地问道:“为什么啊?” 宁宝昕瞄她一眼,眼睛里满满地写着‘你很笨’。 “我知道,因为午后暖和嘛。你看他们的样子,定然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幸好这天渐暖,否则,小命都难保。” 香岚点点头:“没办法,他们是等待售出的物品,不是来享福的。其实这样也好,便于买主看清楚他们的体格状况。” 香岚想起他们被选进公子那里训练的日子,说起来,他们运气真不错,而且,跟了姑娘运气更好,对他们很是和善。 宁宝昕冷冷一哼:“胡说,照你那么说,那不如不穿。明明是那些牙侩不地道,惟恐多贴了本钱。这也真是算得太精了,好歹人精神些,卖出去更多钱,他们能得更多实惠嘛。不过,人心总是算计,总会认为自己最精于算计。” 二楼的格子间,其实就是用粗纱糊了木格子,分成若干小小的格子间,成为相对独立的空间,既不隔音,也不隐蔽。 宝昕话音刚落,隔壁传来一个清脆软绵略带讥诮的声音。 “粗俗!边城全是粗俗不堪的刁民。姑娘家家竟然谈论男人穿不穿衣服的,到底希望穿还是不穿呢?嗤!” 宁宝昕脸色大变,抓过绿豆糕猛地砸向粗纱,碎掉的糕点渣子四处乱飞。 “谁在那儿放屁呢!” “本姑娘......”格子间那边接了话,突然意识到话不对,那声音高亢起来,有几分尖利。 “你才放屁呢!” 说着话,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葱绿的身影闯了进来。 第238章 斗气 宁宝昕循声定睛一看,竟是个衣着华丽、十四五岁的娇俏姑娘,此时气冲冲的,觉得吃亏的小样,涨得她脸通红。 一般人穿葱绿会显得脸色暗沉,这姑娘却越发白皙。 此刻,她涨红着脸用纤嫩的食指点着宁宝昕,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瞪得圆溜溜的,盈盈秋水般。 “原来是个毛丫头。你这野丫头,没教养,没规矩,口出不逊。小小年纪,便在这里议论男子,还是些低贱的奴隶,真是……没教养,让人恶心,不知羞!” 宁宝昕一噎:“哟,我们什么时候议论男子了?你想得也太复杂了!就算比我大,也是没成亲的姑娘家,羞也不羞?小小年纪这么敏感,你一定过得不快乐!我们说的话,谁都能听得,无不能对人言。偷听别人说话,还胡乱用手指人,你才没教养!” 紧跟着这姑娘进来的还有俩丫头,正拽着她家姑娘想哄出去,听了宝昕的话,年纪稍大的丫头回头瞪着宁宝昕。 “姑娘这话可就过分了。你们说话声音这么大,也不曾避忌,我们还用偷听么?何况那话本就容易让人产生误解。若真说起没教养,你们当仁不让。” 香岚一叉腰,瞪着那丫头,气势唬人。 “选牲口还得看牙口,选奴仆看看体格不是很正常吗?那是买去做活儿的,不是供起来当摆设的,怎么就叫谈论男子了?自己龌龊,听什么都变成龌龊的了。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什么叫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呢?不正经人家你见过?”那姑娘不屑又带着几分好奇地看着婢子。 丫头有些难堪:“姑娘,您就别问了,又不是好话。” 转身气哼哼地冲香岚嚷嚷: “哪里来的臭嘴,在这里胡乱咧咧?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家,就敢泼污水,小心给主家惹祸,满门抄斩。” 宁宝昕冷着脸:“你们先出口辱人,竟然还要威胁人?你们是什么人家?就算是皇帝当面,也不能胡乱定罪,随便就是满门抄斩。今上爱民如子,会这样不分黑白草菅人命?你这是泼今上污水。莫非,你是皇帝,或者能为陛下做主左右他的想法?” 那丫头苍白着脸:“你胡说,奴婢可没说过是皇帝。你这是大不敬。” “哼!太守今天也来了,要不,我们找他评评理?看我们主仆先前说的话,是不是足以致死?看看你是不是有诛我宁家满门的权力?!” 丫头急了,求救地看着那姑娘。 “姑娘!” 姑娘眨巴着眼,呆了半晌,一挥手:“行了,不与他们计较。在这里是买奴仆的,不是来斗嘴的,都省省吧。” 宁宝昕被气笑了,敢情是她们在惹事? “这事可是你们先挑的,管好你们自己。” 那姑娘嘴角一翘:“对,是这样。双棋,还不给这位姑娘道歉。” 丫头愣怔地看着自家姑娘,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冲宁宝昕茯身行礼:“是奴婢失礼了,姑娘恕罪。” 宁宝昕点点头:“奴婢调教得不错啊,吵得嘴低得头,难得!” 小姑娘骄傲地偏着头,眼睛忽闪忽闪的。 “那是,也不看看是什么人家!你这野丫头是不会明白的。” “本姑娘乃宁家九娘,你才是野丫头。” “宁九娘?我是隋五娘。” “哦,隋五娘?隋太守家眷?” 隋五娘撇嘴没理睬,回头对另外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丫头道:“双福,去把椅子和零食搬这来,我就坐这里了。” 宁宝昕抬头望天:“又没人邀请你,就死皮赖脸地坐下,难道你不懂‘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吗?真替你害臊。这般大的姑娘,急啊!” “诶,就坐这里了,你不高兴?可以离开。你不高兴,为什么我这么高兴呢?别生气哦,我一点都没有以大欺小的自觉。” “嗤,我的地盘,自然我做主,难道会怕你?算了,懒得理你。这里是买奴仆的地方,不是斗嘴的地方。” 隋五娘回身坐在了奴婢搬来的木椅上,自得地吃着带来的果子点心: “买奴仆?你有那钱吗?能买几个?” “有没有钱,是我自己的事。只要有用就买,如果全部有用,我就全部买下。” “嗤!我就看你能买几个。每个你看上的,我都抢。双棋双福,吩咐下去,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姑娘。” 叽叽喳喳清脆的吵闹声早就引起了楼下众人的注意,正跟隋太守闲聊的宁世昀好奇地看过去,一下瞪大了眼。 “这丫头,就没个安分的时候,不象话!” 隋太守看着那个葱绿的身影,愣了愣:“贤弟啊,我家的小‘惹祸精’溜出来了,你家的也在?小姑娘斗嘴本无大碍,可也要有分寸,还是劝阻一二的好。闹大了也是麻烦。” 宁世昀眉头紧蹙,转头对身后长随低声吩咐几句,方安下心来。 “谢谢隋太守提醒。这丫头太淘了,今日定是侍奉的奴婢帮着做了障眼法跑出来的,让承晦兄见笑了。平日里她娘亲宠着她纵着她,迁就着她,她就没个怕的,不知天高地厚啊。” “如此天真单纯,简简单单的,真是难得,何必一定要把小姑娘调教得老气横秋?!宁家又不是护不了她。就算将来嫁了人,也一定是婆家的开心果。”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婆家了,哪里处处都能顺着她的心意?!不过无所谓了,孩子本性不坏,总会长大,会懂事,在家里娇一些,也让做爹娘的享享天伦之乐。” 隋太守眸光闪动:“贤弟,愚兄倒有个想法。家有嫡三子,今年十二,也算是聪慧俊美,性子也不错,与你家姑娘倒是良配。” 宁七爷没想到隋太守突然提到这个,只是一闪神,即刻反应过来。 “就是上月与你一起来的三郎?令郎那是难得的俊逸,学问也好。只是,不瞒承晦兄,这个女儿主意大,不是个温顺柔静的,实在……唉。能不能有缘,真不好说。” 第239章 添头 宁宝昕与隋五娘象两只斗鸡一般,你来我往,闹得不可开交,可累坏了身边的奴婢。 既怕自家姑娘被市场里其他人小瞧了,要遮掩着,又惟恐姑娘吃亏,还要不时帮腔。 两人斗嘴到最后变成了奴婢混战。 幸好,宁世昀遣了江管事及时赶到,轻声转告宁七爷的话,宁宝昕这才意识到给爹爹丢了脸,吓得制止了香芸、香岚。 一个巴掌拍不响,对方见好就收,安静地侍立在隋五娘身后,仿佛刚才那趁口舌之利的人,与他们根本无关。 肖司户在楼下看得着急,得了金叶子自然绝对站在姑娘这方,这与隋太守一起来的姑娘就是刁蛮,好端端地非要挤过去找不自在。 还是太守家的姑娘呢,教养呢?比自家姑娘大几岁,欺负小的,不要脸。 肖司户在一边悄悄过了嘴瘾,心情好了不少。 回头又为自家姑娘着急。 姑娘也不看看,那隋家姑娘虽然面生,可看那一身打扮,也是非富即贵不能得罪的。 正想上楼劝解几分,却见平日里跟着宁县令的长随上了楼,不一会儿,楼上安静下来。 肖司户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汗:都是祖宗,谁也惹不起。 周县尉大踏步上了高台,方正的脸盘有了几分自信,踩着四方步,走上了台。 带着恭敬冲隋太守拱手,对县令拱手,又环顾四周拱手道:“丹雅城特设人栏市场,只为规范人力交易,让用人者得利,出力者也能有个保障。今日开市,得隋太守亲临,实乃蓬筚生辉之盛事。官衙将现场办公,今日成交者都能及时办好文书。” 说罢,略一拱手,便下了台,肩略下塌,显得十分谦逊,微笑着向隋太守坐的那方走去。 三十多岁的黑瘦牙侩走上了台,四下环顾一拱手,谦和恭敬的声音徐徐道来:“各位爷,感谢捧场。人栏开市,是官府为了大家能得到更多称心的奴仆所办。目前虽然蛮奴占多数,可小的保证,今后,还会有大量官奴可供挑选。现在上场的十五人乃是可签十年契的雇佣工,都是本地籍。身体好,人也机灵,今日开市有优惠。” 赌气般背靠背坐着的隋五娘、宁宝昕好奇地斜着眼看着台上。 宁宝昕对香芸低语,隋五娘拼命歪着头想听清楚。 “十年契,虽大多乃本地人,却也不敢托付重要事宜,特别是咱作坊,学了手艺跑了人,亏大了。” “姑娘说得是。” 隋五娘捏了块小点心在嘴里,插话道:“我们迟早要回京城的,只能暂时买几个边城粗人用用,免得签了死契还要带些土里吧叽、傻头傻脑的边城奴仆回去,浪费钱米。双棋,选两个,马厩也需要人打扫。” “姑娘,这些事哪里用您操心?”双棋福身道。 隋五娘不干了,觉得被下了面子,没看见那丫头嘲笑地看着他们? “平日那是我不想管,今天我就想管一管怎么了?你胆肥了,敢指责我?” 双棋吓得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办。您看选哪两个?” 隋五娘装模做样地指了指,双棋赶紧扬声道:“我家姑娘要雇两名。” 说罢就下了楼,宁宝昕看她带着楼梯口守着的家丁到楼下,选了两名二十来岁的黑壮青年,当场签好契约,交给家丁先带回府。 官府现场办公,倒真是难得,有效率。 隋五娘开了个好头,这一批雇佣工,甚是抢手,不一会儿就被‘选购’一空。 牙侩一张脸笑得开了花,又带上来三十人,另有七八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单列一边。 “这三十名蛮奴能写会算,签死契,”又指着边上那七八人,略有些尴尬地说:“这些是添头。” 宁宝昕听到‘添头’两字,兴趣大增,不顾旁边那个讨厌的碍眼的人,坐正身子,大声问道:“若只买添头,是不是白送?” 牙侩抬头看着楼上的小姑娘:“不零卖。虽是添头,并非他们身体有什么问题,只是为了今日人栏开张添彩而已。” 宁宝昕才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肯定是有什么问题,不想白养着。 至于价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不是?! 隋五娘难得不跟宁宝昕唱对台戏:“你这添头也不够数啊,怎么分配呢?” 牙侩拱手:“这得根据所买奴隶的多少来。买一个,肯定是不能送一个的。” 宁宝昕笑道:“原来得看所出银钱多少啊。钱出得多,送一‘枣’安安心。” 牙侩急了:“姑娘,如果真是‘买一送一’,那小的得白赔多少钱米啊?!姑娘嘴下留情。” 隋五娘眼一横:“人家也没说错,你这添头估计就是个噱头。买得多才有送?多少才算多啊?” 看众人议论纷纷,牙侩也觉得此举有些不讨好。 牙侩有些急了,拱手道:“是小的考虑不周,不过,小的经营多年,这信誉大家都知道。单买这些蛮奴,小的保证,绝对不会让您觉得亏了。而这些添头,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要不要在您,决不强卖。买个高兴,图个下回。” 台下诸人被说笑了,纷纷挑选。 宁宝昕发现,牙侩送“添头”没个准,有的买两个也送,有的买五个才送。 她暗暗思忖,定然是奴隶来的价格不同,赚得高兴了,自然送得高兴。 家里添人也不用她操心,宁宝昕闲闲地打量着台上的剩下的四个‘添头’。 他们大多垂着头,身子畏缩着,看起来十分单薄,让人没有购买欲望。 宁宝昕撇嘴:这样的精神头,估计还真是白送也没人要。 突然,台上一个小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小子看起来十多岁,努力缩在人后,躲避着众人打量的眼光。偶尔会趁人不注意,眼冒精光看向人栏市场外面。 宁宝昕咬着手指,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 这神态,是不想被人买去?还在伺机跑路? 这时,隋五娘又在叫嚣:“给我选俩实诚的,送添头吗?” 牙侩笑着点头:“姑娘再次惠顾,自然有,您选哪个?” 宁宝昕低声道:“这样的添头带回去,能不能做事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得白赔不少钱米。” 隋五娘倒也看得明白:“添头就不要了。” 宁宝昕大叫:“牙侩,她不要的添头给我吧。我要那小子。” 牙侩顺着她的手看向指着的小子:“姑娘,您没买人,这不能给您。” 宁宝昕噘嘴,眼珠一转,指着隋五娘:“她买了人,没要添头,这添头转给我,不算违了规矩吧?!” “这怎么成?何况,她也没点头啊。” 第240章 身手不错 牙侩可不敢跟宁宝昕翻脸,不是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吗?姑娘又小又是女子,更是难缠。 牙侩无奈,只好将求救的目光转向宁县令。 宁县令万事都愿意迁就宁宝昕,可这大庭广众地不讲理,他还是觉得过分了。 “九娘,不许胡闹,否则让你娘拘着不许出门。” 隋五娘幸灾乐祸:“我们又没有交情,凭什么我不要的添头送你?” 宁宝昕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既然都不要了,还不许别人拿去?真领回去,说不定真是废物。” “废物你也要?” “我只是买个人打扫马房而已,白痴也会做。唉,就当做好事,白赔些钱米也无所谓了。” 宁宝昕嘟嘴,本想赌气把人领回去,可是不合心意的人领回去,添堵不说,还得拿钱养。 隋五娘倒也精明,再生气,也不想说这样的赌气话。 “算了,很久没觉得痛快了,今天吵闹一番,心里反而高兴。这边城也还不错,就便宜你了。” 宁宝昕满意地呵呵笑:“那就谢谢了。太守府不在丹雅城吧?倒是没机会一起玩耍。” 隋五娘冷笑:“你个毛丫头,谁跟你玩耍?宁县令家的?要不让宁县令将你送到绥博陪我算了,有个玩伴也不错。” 诶,算不算不打不相识? 宁宝昕懒得理她,能得她,还想变相得个奴仆? 牙侩看两个姑娘达成了共识,无奈冲宁世昀和隋太守一礼:“虽然没有这样的做法,可两位姑娘你情我愿的,小的就遂了他们心愿逗个趣好了。两位姑娘可真够精明的。” 隋五娘撇嘴,不过是自己不想要的东西,还当宝呢!瘦不拉几的,能做什么?一看就不是个听话的,让她头痛去。 宁宝昕怕老爹生气,自动带了奴婢,下楼,准备回家。 “添头”与江管事站在楼下,宁宝昕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两圈。 “哎,添头,你多大了?” 那小子抬头看她一眼,没有回答,飞快地低下了头,眼里有恨意流露。 牙侩走过来,轻声说: “这小子是我前两月才买到的,直到现在也没说过话,说不定就是个哑巴,姑娘可要想好了。” 宁宝昕摆手:“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过是买个小马倌,他把马侍弄好了就成。” 牙侩摇摇头,转身又上了台。 宁宝昕看着倔强的黑瘦小子,哑巴?才怪。 “既然是添头,那就是多出来的,干脆叫阿多吧。先交给管事教教规矩,再到马棚去。” 江管事应喏,准备带了阿多先回去。 宁宝昕压低声音对阿多道:“你就算不甘心,就算想离开,总得先离了这狼窝。我宁家是和善的,等你有能力离开,自然不会为难你。我不过是看你手指纤长,定是个手巧的,不是想作践你。用人,哪儿买不到?” 阿多诧异地抬头看她,仍然没有说话,低下头,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 “哎哎哎,别走。” 隋五娘匆匆赶来,跳到阿多跟前,上下左右地打量。 宝昕抱臂而笑:“怎么,想反悔?” 隋五娘撇嘴:“才怪。不过是我不要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他会不会后悔,若他愿意,跟我走也是可以的。我们隋家也是积善之家,不会恶待奴仆的。” “行了,女人善变,可你还是姑娘家呢。” “不要脸,胡说八道的。” 隋五娘婚期在下半年,只要说到姑娘或者女人什么的,她就会很敏感,总觉得被人打趣了。 可宝昕跟他又不熟悉,哪里知道她的小心思,不过女人二字,又让她恼了。 在里面不好闹事,她尾随而出,将手里的一粒果脯打向毫无知觉的宝昕。 香岚纵身而上,轻易打飞了果脯,隋五娘勾唇一笑,这个丫头与她年纪差不离,身手好像很不错。 宁宝昕听见动静回头,怎么一转眼,两人就斗到一处了? 抬手阻止暗处欲出面的彭信、袁旭,宁宝昕好整以暇地在一旁观看。 想不到啊,这姑娘还是个能打的。 隋太守看模样是文官,女儿居然有堪比江湖中人的身手? 香岚是作为死士受训的,她的招数非常凌厉,可隋五娘一个闺中女子,竟然能与她有一拼之力,连彭信也不得不惊讶了。 两个高手过招,倒霉的是普通人,和想蹭热度的商贩,两三个躲闪不及的商户哎哟连声,西北女子彪悍,可这一言不合打起来坏了生意的事并不多。 “小希,住手!” 隋太守得了信走出来,黑沉着脸阻止,隋五娘笑嘻嘻地跳过去:“阿爹,能回家了么?丹雅城虽然热闹,可是女儿想阿娘了。” “先把你惹下的祸解决了。” “呃……” 隋五娘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甘心,冲宝昕叫嚣:“你的奴婢也动手的,一人陪一半。” 宁宝昕才不干呢,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是你先动手的。而且我们也留意到了,大部分都是你祸及的。不信,问他们。” 商户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顾不得害怕,纷纷应和指责隋五娘。 隋太守蹙眉:“好啦,该赔就赔,哪次出门不惹点事的?这次回去不许出门了,安安静静在家等着做新娘。” 宁世昀跟了出来,没说话,只是那眼神瞟向宁宝昕,眼中是满满的不赞同。 “宁大人,这次的人栏开市很不错,对于弱化各族矛盾绝对有用。我们不是野蛮人,不提倡折磨虐待异族人,我觉得可以完善法规,立功的异族人可以成为良民嘛。” 在边关地带,收买人心很重要。 “太守说的是。” “我也出来好几天了,先回绥博,改日再来,还得去天擎关走走。” “听说隋大人的亲家……” “哈哈,正是虞大将军嫡三子。五娘顽劣,嫁进武将之家,好歹要宽容得多,无奈至极啊!” 送走他们父女,宁世昀半晌无语。 “爹,您生气了?不是我在惹事啊。” “你啊,莫非来了这彪悍之地,就越发彪悍?据我所知,隋太守的家世可不凡呐,而且,隋夫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 “今上七公主。” “公主?那么,隋太守是驸马?不对啊,身为驸马怎么能出任实职?应该封为驸马都尉做闲散勋贵嘛。” “隋太守很能干,陛下舍不得不用他。听说,她们有四子,这个五娘是她们唯一的女儿,还是收养的义女。” “义女?义女这般张狂?” “隋五娘的师傅于公主夫妻有救命之恩,她师傅没了,公主收养了五娘,视为亲生。平日里十分迁就娇宠,得罪公主没关系,得罪五娘,公主不依。” 诶,皇族什么的,惹不得,真是很烦。 第241章 第241 营生 西北边陲,想不到还有公主这样的存在,这令宝昕好半晌回不过神来,暗自决定今后绝不再去趁热闹,好好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呀,到了西北就完全放松了,是不是也想学学西北女子的彪悍?哼,这般野性,我看呐,将来没人娶怎么办?!” “娘,说什么呢!其实,我就是觉得好玩而已。再说了,想学西北女子的彪悍很容易,可他们的身段,那是学不会的,嘻嘻。” “胡说八道。” 西北女子爱穿胡服,而且,喜欢将腰身束得细细的,胸脯挺得高高的,说笑间大大咧咧神采飞扬,严格说起来很没规矩,可又总是吸引人的目光。 “娘,给我做几身胡服呗。” “知道了。瑾儿,你说我们要不要回去给你姐姐送嫁?我想着,天气好的时候出发也走不了多久,这是你姐姐的大事,一辈子的大事。侯府必然没人管的,你祖母年纪也大了,而且不能拜别爹娘,总归是遗憾。” 允知可以背她上轿,也不过如此而已。 “当时我坚定着要陪着你爹爹,现在他不必发配还能继续做官,已经很好了,而且这俩月县衙的事基本安顿好,我很放心。” “娘,当然要送嫁,我和小猪都回去,来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我想着回去将木雕铺子和药材铺子里的人调派两个过来,这里不仅有好木料,关键是有粗根,我听人说,弄得好,用树根做出来的东西更加好看。边城盛产皮毛和各种药材,开家药铺,收购药材,绝对能做。” “嗯,知道了,就你厉害。既然你也觉得应该回去送嫁,那我们就多购置一些陪嫁带回去,皮毛是必须的。对了,我先知会你爹一声。他很忙没空管这事,心里一定很难过。” “娘,这次回去若是能把哥哥的亲事定下来,那就最好不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认为长子未婚长女先嫁有什么不好的。” “能有什么?你哥哥自己不愿意太早定亲,跟姑娘家不同。算了,我们东华国没那么迂腐。” 宁宝昕去见小马倌阿多,看他很熟练地打理马匹,很满意。 “看你样子,与马匹打交道的机会不少,但是又不是做粗活的,是不是被拐卖的?” 阿多愣了愣,摇头,眼神有些黯然。 “你不说没关系,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许私逃,要走必须告诉我一声。” 阿多抬眼看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宝昕看他蜜色肌肤很有几分光泽,眼中还有几分天真,叹气:“若能回家,今后多长几个心眼。” 当时,她就是发现阿多的手指纤长而细嫩,觉得应该是被人拐卖的,看他偶然露出的不屑,家中条件应该不错,这才想着能帮就帮一把。 “若是我开店,你愿意去店子里帮忙吗?” 阿多偏头不解,宝昕解释:“就是做生意,你去店子里帮忙招呼来客。” 阿多点头,想了想:“卖什么?” 汉话很标准,有些沙哑,应该在变声期。 “收购药材、皮毛,做根雕木雕。” “皮毛多,宝石多。” 宝昕心一跳:“宝石?” 阿多点点头,眼中又露出几分迷惘,笑了笑,低头继续给马匹刷洗。 宝昕眉头微挑,转身离去,她暗自琢磨,是不是阿多他们那里就有宝石?若是这样,能弄一批成色不错的宝石给姐姐做陪嫁,那是很有面子的。 可是看阿多不太想说的样子,会不会他之所以被拐,就与他们那里的宝石有关? “来人,好吃好喝地关照着阿多。” “是。” 后院管事哪里敢惹宁宝昕,忙不迭地答应着,羡慕阿多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得了姑娘的眼。 接连几日,宝昕带着香岚、香怡到街上转悠,热闹地带的街铺,那是寸土寸金,生意好的不得了,宝昕觉得,弄到旺地街铺的可能不大,将目光转向稍微次一点的地方。 “瑾儿妹妹。” 身后传来熟悉的叫声,宁宝昕高兴地转身,“阿摩哥哥,你来找我的吗?没去县衙?” 秦恪一身玄衣,带着唐斗、邵子坤、石修,站在不远处背着手,笑微微地看着宁宝昕。 “去了,遇见香芸,她说你只带着香岚、香怡出门,寻街铺。可有中意的?要做什么营生?” 一边说着,一边向后伸手,唐斗将笼子递给他,他接过来打开,小豆“噔噔”地跳出来,站在他的肩头。 “哎哟,好些日子没见小豆了,成肥豆了。吃的什么呀?怎么这么能长?” 一边说,一边伸手想接过来,秦恪侧了侧身子:“当心抓坏你的衣衫。知道你惦记它,特意带来看看你的。” 小豆对宝昕说它肥有些不满,扑腾两下,眼睛压根不看宝昕,宝昕摸它也不躲避,只是扇了两下翅膀,乱了宝昕的鬓发。 秦恪伸手替她理了理:“它只专送信给你,这段日子我忙,它无事做,又不爱出来飞一飞,老爱到厨房偷吃,可不就肥了。” “偷吃?小豆啊,你可真是丢脸。” 宝昕撇嘴,小豆仿佛有些汗颜,厉喝一声,“呼啦”飞了出去。 宝昕哈哈大笑,与秦恪一起进了一处卖酒水的小酒馆。 “阿摩哥哥,我发现在这里收购皮毛和药材很是不错,这些东西便宜质量还好,送到京城,一转手就是一大笔钱。我们在这里收,邱掌柜在京城经营,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不赚钱都难。” 秦恪看她两眼亮晶晶全是银子在闪烁,好笑:“赚钱这事,你说了算,需要多少本钱?是我们两家出,还是算上你姐夫啊?” 宁宝昕摸摸脸,是啊,这里的营生算不算上庞维翀呢? “京城还得他经营打点,这里……应该算上吧?毕竟一直都在合作,他还得养家糊口呢。” 秦恪抬手摸摸她的头,宝昕“哎呀”躲开,“我都是大姑娘了,不许摸乱头发,没形象。” 秦恪唇角勾了勾,小丫头,还要注意形象了? “知道了。算他一份吧。还是列出文书来,这边……要不要我替你寻个掌柜?” 宝昕点头:“掌柜的你寻,我再回京把宋小牛带来,他应该愿意来吧?” “回京?” “替我姐姐送嫁,否则,我姐姐也太孤独了,人这辈子能嫁几次嘛!” 第242章 争宠 秦恪的手指在桌子上敲着,宝昕端着酒馆的果酒抿了一口,清甜的果子味滑下喉头,很是适口。 “到时候,我派人送你们一程。对了,你不是说想到天擎关玩耍吗?这次就跟我过去吧,正好没什么战事。” “好啊。天擎关与丹雅城相比,大些还是小些?” “自己去看。其实,你也看过一部分的。” 宁宝昕想起当日离魂所见,有些好笑,梦非梦,这一辈子有几人能得到这样的机遇?! “还在用药吗?” “嗯?” “就是离魂症所用药。” “现在在用牛院判自制的归魂丹,每日一丸,用三月停三月再用。” “可够?这次回去要不要补充?” “不用补充,或许可以调整一下药方。阿摩哥哥,你会不会觉得……这病有些膈应?” “不会,你凡事轻松些,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想来就不会复发。瑾儿妹妹,你还小,有爹娘撑着,有哥哥姐姐,最不济还有我帮衬,你可以信任我们,做个自在的姑娘。” 宝昕鼻子有些酸酸的,抬手揉了揉,虽然不雅,可是将那股子心酸揉了回去。她也不想这样,可是日夜忐忑的感觉她没发忘却,她不能太放松,有危机感才能杜绝导致那些悲剧的根源。 “谢谢阿摩哥哥。这果浆太好喝了,以后回京我们也开一家。” “好。街铺的事我来办,先回县衙,我们再一起出发到天擎关。” 王氏倒是信任秦恪,而且宝昕闲不住的性子,她更清楚,离得也不是太远,让她去看看也无所谓。 “带上伺候的人,彭信他们也带上。” “娘,彭信他们就在县衙护卫着,我带上香岚香怡就成,又不是出远门,还有阿摩哥哥照应,他们用不上。” 王氏想了想,便也应了,姑娘家还是女子贴身伺候比较方便。 “那香芸香叶带上。” 香叶懂医,有个头疼脑热的,比较方便。 “好吧。” 原本只想骑马去,学了还不成好好应用,总是不甘心,现在好了,只能坐马车带着一群尾巴出门。 “我陪你说说话好了。”秦恪也愿意多跟宝昕说说话,毕竟这段日子还是很想念她的。 “阿摩哥哥,你好几年没回去,也不回去看看弟弟妹妹,他们一定不认识你。” 秦恪摇头:“你不明白,有他们,娘就不会孤单,我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总有回去的一天,他们认我,我们是兄弟,亲近的;他们不认我,也是兄弟,不亲近的。” 总比那些庶兄要好些吧,至少不会时不时动手希望除掉他的好。 “阿摩哥哥放心,我们总是一辈子亲近的。” 秦恪打从心里笑出声来。这个瑾儿,一时又很老沉稳重,一时又天真无邪,可爱的紧。 “好,我可记住你的话了。” “阿摩哥哥,你知道吗,绥博居然住着公主殿下呢,她的夫君不做驸马都尉,竟是太守。” “哦,我知道,隋太守嘛。他们夫妻很看得开的,多年不求回京,只在这边城自在,慢慢升官。其实这样也好,能避开许多的纷争和不必要的麻烦。” “我和隋家义女还有争执,香岚与她打了一架呢。” “哦?” 宁宝昕叽叽喳喳地将人栏开市那日的情况讲了一遍,“她哪里是大家贵女,那完全是泼妇。” 秦恪低头笑:“这个啊,我比较清楚。当年隋五娘与她师傅一起,救了公主夫妻的命,可她师傅年纪大了,身上有毒有病,养了两年没了,公主感恩收养了她,养了几年当然也有了感情。” “她师傅是江湖上有名的游侠儿,身手一等一,她很小的时候被她师傅捡到,也是从小练起来的身手,自然有能耐与香岚一战。” 宁宝昕很羡慕,她这身子就别指望练武了,学点逃命术还可以期待一下。 “听说,她将嫁给虞大将军嫡三子?” “这你也知道?正是,那是我表兄。啧,真是一团乱麻。” 秦恪挠头,若是准表嫂不能与宝昕好好相处,他不介意隔离他们。她的身手,而今在秦恪眼里还不够看。 “我准备的东西你看过没?我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礼物过去,只好多带些补品了。” “其实……罢了,已经很好了。你说收皮毛的事,我会留意。” “还有宝石,若能弄到一批成色不错的,我可以带回京城给姐姐添妆。” “知道了。” 这段日子战事不多,可天擎关练兵更紧张,越是表面平和,越是要高度留心。 “走,先去见过大舅父。大舅母最近回了娘家,六月才回。” “嗯,知道了。” 今日宝昕穿了湖水蓝的胡服,在街上买的成衣,秦恪穿了天青色的紧袖衣衫,看起来莫名合衬。 刚走进议事大厅,迎面遇见一个殷红的身影,看见秦恪便冲了过来。 “表哥,你去哪儿了?我早晨才来寻过你。” 秦恪笑了笑:“有事?我去丹雅城了。你是大姑娘了,走路怎么老是冒冒失失的。” “我……” 一转头看见宁宝昕,瞪她一眼:“表哥,她是谁?” 秦恪皱眉:“客人,你不许无礼。” 姑娘是虞雯,比秦恪小两岁,翻年就十四了,还未定下亲事,打小就与秦恪亲近,稍微懂事些就有些微妙情绪,虞大将军倒是乐见其成,只是秦恪不松口,女方不能上赶着。 “什么客人?这么些年没见你带过姑娘来,虽然还小,那也是姑娘家。” “好了,我们不找你,舅父在吗?” 虞雯噘嘴,什么叫不找她? 赌气不回答,秦恪可不惯她,拉着宝昕就往里面走。 虞雯眼睛瞪得大大的,表哥居然拉这丫头的手? 他从来不拉她的手。 “表哥,”虞雯大步冲过去,脸色通红,“你……你放开她的手,你怎么能……她是姑娘家。” 宁宝昕被这神来一岔给弄得十分尴尬,她从来没觉得秦恪拉手有什么关系,毕竟她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经常被他拉着抱着背着护着。 对哦,说起来,这么些年,阿摩哥哥护她良多呢。 “表妹,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我……我是你表妹,你为什么不拉我的手?难道不该我更亲近吗?” 第243章 注定的 “站住!”虞雯气恼地冲上前,拦在他们身前:“你……你把手放开。” 秦恪有些恼怒,但是,他不想跟表妹发生冲突,可虞雯能不能讲点理啊?! 宝昕实在是觉得没脸,挣扎着将手收回,这叫什么事嘛,好像被人撞破了奸情一般,太奇怪了。 “表哥,你不许拉她的手,你从小到大都没拉过我们的手,凭什么对她特殊些?我不答应。” 虞雯将手叉在腰上,点着宁宝昕:“小妹妹,你是姑娘家,可得有点教养,怎么能与男子手牵手呢?这样会失掉名节嫁不出去的。” 宝昕冷笑,她是该还嘴呢,还是忍受? 静静地将目光转向秦恪,这就是带她来的目的?是让她知道他的生存环境,知道他被人看中,以此打消她的念头?呵呵,那还真是想多了。 秦恪被宁宝昕眼中的复杂吓到了,一把拉起她的手:“瑾儿妹妹,你别多想,我……你还不知道吗?阿雯就是被惯坏了,别听她的,她哪里能明白我们的情分。” “表哥?”虞雯不敢置信地看着伏低做小的秦恪:“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的情分?这么些年我们一起长大,小时候同睡同吃,那不叫情分?甚至你洗……” 秦恪额头的冷汗差点滴落在地,议事大厅内走出一男子,呵斥虞雯:“阿雯!胡说些什么?你的贞静呢?怎么还是这般毛躁!” 虞雯跳脚,“爹,什么贞静?能当饭吃吗?能保我家国平安吗?或者,能再外敌入侵的时候保我一命吗?不能吧!那我要这贞静何用?就如这小姑娘一般,贞静倒是贞静了,关键时候那就是拖累,是软脚虾。不像我,还能拿出银丝鞭抽敌人,争取离开的时间。” 一边说,一边取下腰间的银丝鞭手腕一抖,“啪”地一声,倒是吓了宝昕一跳。 “看吧,他们这些人只会咋咋呼呼,凭什么表哥对她这么好,对我就不假颜色,没道理!难道我不是他的表妹?她不过是个外人。” 虞大将军扶额,这个女儿他是没办法的,三个女儿,也只有她好像少根筋,没看见这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却很沉稳,而且最关键的是,阿摩在乎。 若不是看在自己多年照应又是舅父的情分上,阿摩可不是善茬。 作为长辈,对孩子们青梅竹马的情分自然乐见其成,妹妹也说过,若阿摩愿意,他们是没意见的。 可关键是,在阿摩心目中,阿雯只是表妹,仅此而已。 宁宝昕被虞大将军打量,也不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心里却在骂娘。 大将军又怎么了?真是不会教姑娘,你想要就抢去呗,关键你得看准人,成不? 阿摩哥哥是自己的恩人,多次救自己于水火,方方面面照顾良多,他们就算看自己不顺眼,只要阿摩哥哥不撵,那也是白瞎。 “阿摩,这是?” “舅父,她是宁宝昕,永定侯府九姑娘。” 宝昕倏地回头看向秦恪,又转头看向虞大将军:“宁宝昕见过大将军。我们曾经住在永定侯府,可是去年底已经分家,所以,我们只是宁家庶七房而已,不敢沾侯府的光。” 秦恪蹙眉,瑾儿妹妹是不是太敏感了,他没有其他意思。 “宁九娘么?哈哈,我知道你,阿摩一收到好东西就惦记着送回临洛城,就是我这个做舅父的,看上什么也不愿意分出来的。” “爹爹胡说,阿摩哥哥也送我们兄妹许多的好玩意儿,怎么就不肯分出来的?始终我们是一家人呐。” 虞雯不愿意被排除在外,句句插刀,惹得宝昕都想发笑了。 这姑娘,完全是将阿摩哥哥看作她的东西,对所有的入侵者抱着敌意。 唉,虽然很尴尬,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可是她还是很高兴阿摩哥哥有真心相待的舅家。 “阿雯,住嘴,你怎地如此多嘴?这是你学的待客之道?你先回去,我跟你表哥说说话。还有,跟你说过多次,这里是议事大厅,不许你胡乱进出,这是军令,懂不懂?” “我没有胡乱进出,都是……我是照片表哥来着。” “回去。” “我不。她能在这里,我也能,比她更有资格。” 秦恪抿嘴,觉得今天真是糟透了,表妹的所作所为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一记,还会误会他,可他又不能为此事责怪表妹,太憋屈了。 “舅父,我只是带瑾儿妹妹来打个招呼,表妹希望跟你多待一会儿,我们就不打扰了。我还要带瑾儿妹妹去石柱坪看看呢。” 虞大将军眼神变了变,又着意看了看宝昕,点点头:“你们去吧,晚些我们再说话。” 宝昕将带来的礼物奉上,都是上好的药材补品,还有布匹之类,只说初次见面,小小心意。 虞大将军感叹,姑娘年纪不大,为人处世却比阿雯老沉,这可真是不比不知道,难怪阿摩对宁九娘有些不同。 仔细回想,一桩桩一件件,阿摩表现得很明显,他应该对宁九娘有些意思,只是看宁九娘好像很是懵懂,估计没往这里想。 看他们离开的背影,又看阿雯气恼的模样,虞大将军叹气,有这心思,曾经那么多的相处机会,为什么不好好把握?近水楼台你都捞不到月亮,现在更不可能了。 “阿雯呐,宁九娘毕竟是客人,你不能这般不知礼。你表哥属于他自己不属于你,他是人不是没生命的玩意儿,你不能强求和干涉他的选择。你们是表兄妹,这情分是一辈子的,你不要磋磨了这份情义,大家不好再相见。” “爹,你也帮着外人?他是我的表哥,应该对我更好更亲近的,可你看他……” “这个世上,没什么事应该的。换句话说,他是皇孙,什么时候轮到你指使他了?你真以为他是被抛弃才到这里来的?阿雯,你不要以为你是阿摩的恩人,站在某个高处想讨要利息,我们守护的,是秦氏天下,君臣之义,我们不是君,你要明白。” 虞雯扭着手指,她压根不赞同爹爹的话,看他们离开,她的心如同那个刀绞。 不,阿摩哥哥就是她的,那么小的时候就送到她身边,那是老天注定的。 第244章 愿意等待 宁宝昕默默地跟随秦恪前行,若是早知道是这样,她一定不会到这边来,再好奇也不来。 因为自己的到来,让阿摩哥哥跟他舅家产生隔阂,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要不……” 秦恪一个急转身,吓得宝昕差点呛住。 “不许离开。又没有什么事,不过是表妹骄纵了些,你能不能别放在心里?好不容易来一趟,过两个月又要分开,你不许说走。” 宝昕挠头,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让她如此忐忑呢?这与平日里阿摩哥哥的性情不相符啊。 “我……” “瑾儿妹妹,真的对不住,我对表妹……那就只是妹妹,没想到她的想法如此奇怪,我对她从来没有其他想法。” “可你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你能不能向她解释一下我们只是家人,别让她把醋缸砸我面前,太尴尬了。” 秦恪无奈搓脸,看唐斗将马牵来,一搂宝昕的纤腰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唐斗他们拦住想跟随的香岚、香叶她们:“公子去石柱坪从不带人,绝无危险,你们只管放心,耐心等候。” 香岚比较了解,香叶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只好跟着唐斗到秦恪的院子等候。 石修叹息:“公子太紧俏了,再过两年抢的人更多吧?表姑娘忒厉害了,当着面就敢抢,公子的脸打得‘啪啪’响。” “得了,你以为是表姑娘厉害?这样只会将公子推得更远。站在公子的立场上,绝对不会与舅家翻脸,可宁九娘那是公子十分在意的,若是一而再地插足,估计那情分可就没了。今天这一下够狠,公子估计得费不少心思。” “其实,最关键的,是宁九娘还不省事。我看,就是宁九娘没那意思,公子也不会放手。你没看司马翎被公子使计钉在了辽东,听说家中强行替他娶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他一发狠,那小娘子就哭,哭得他老是离家出走。” “活该,还想乘人之危。空有一把子力气,脑子里全是草。不过,宁家七房出事,司马大将军还是上书帮忙说话的,倒也不算没良心。” “你懂个屁,人家那是权衡之后的手段,哪里像公子,做了也不说。能让公子亲自求情的,能有几个?宁九娘要回临洛城送嫁,估计护卫之责还得着落在我们身上。” 秦恪纵马疾驰,尚未到达石柱坪,便跳下马,将宁宝昕扶了下来。 宝昕也不说话,鼓着脸看着地面,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她学了骑马,可是并不熟练,这般疾驰还是有不适感的。 “你……没事吧?刚才我骑快乐些,你且走动走动。” 宝昕抬眼看了看他,继续低头不说话。 “瑾儿妹妹,对不住,真的,我没想到表妹会这样。” “无碍,那是你表妹,与我这假假的家人还是不一样的。你该偏心着她。” “不是……瑾儿妹妹,我的一番心,我以为你会明白。” 宝昕冷笑:“我不明白,你们的事情我明白,还真是奇了怪了。” 秦恪定定地看着宝昕,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口。瑾儿还小,贸然说出口,她一则不懂,二则若是抗拒,可怎么办? “瑾儿妹妹,无论如何,你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 宝昕突然想起病症刚好时,江云接在床边的表白,莫非,阿摩哥哥也是一般的心思? 不会吧?! “我知道你还小,很多东西还不明白,其实,刚开始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我对你的牵挂胜过对嫡亲弟弟妹妹的牵挂,甚至超过对娘亲的牵挂?有什么吃的玩的,我就想到你,有谁对你不敬,我就使手段对付,我觉得我很奇怪。” “你得了离魂症,我能感觉到你,而你能到这里,难道不是因为牵挂我吗?我不明白,就去问了乌先生,问了燕师傅,他们的一番解说,让我明白,在不知不觉中,我对你是上了心。” “我年纪也不大,对情的理解不太深透,但是我知道,若是你,我愿意试一试,共同度过这一生。” “其实,有的姑娘家打小也有定下亲事的,十三四岁嫁人的也不在少数。你马上十一了,若是……若是定亲,也不算早,准备几年,及笄就能嫁了。” 宁宝昕一张脸通红,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嫁人一事上来了? 平心而论,如果可以,宝昕愿意一生孤独。可是,爹娘不会同意,兄长姐姐也不会答应。她对男人的惧怕,对婚姻的恐惧,那是前世就刻下的,不知道能不能克服。 若是这人是阿摩哥哥…… 宝昕有些头痛,若是阿摩哥哥,是不是能试一试? 她的脑子里闪过秦恪与她相处的一幕幕,蓦地想起靖王太妃的下场,心又凉了一半。 这个世上,应该找不到能帮助她克服心理恐惧的男人。 江哥哥不行,阿摩哥哥也不行。 除非,能亲眼看着那个男人倒下,能亲眼看见宁宝祺倒下。 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恭王? “瑾儿妹妹,我知道你能听懂一些,我不逼你,只希望这些年你能好好考虑,在踅摸人家的时候,把我放在首位考虑。至少,我不会干涉你做生意,至少,我能理解和配合你。我们这份情义很难得,我希望瑾儿妹妹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将我排除在外,那样我很冤的。” 宝昕抬手掐着红唇,秦恪不由跟着她的动作看向她的红唇,粉嫩的色泽,菱角一般的小巧,此刻像只小松鼠般轻轻动着,不由让人唇干舌燥。 他后头动了动,将眼睛转开。 瑾儿还小呢,他必须等,也愿意等。 宝昕听到秦恪的提议,有些心动。总会面对爹娘的逼迫,那时候阿摩哥哥就是最好的掩护。而且,他们很熟悉啊吗,有些事不是不能商量的。 若是她能克服心理的恐惧和不适,还是可以与阿摩哥哥好好过日子的。 “我……我不懂,我还小呢。” 宁宝昕鄙视自己,现在无心,却又舍不得放手,与那自私的虞雯有什么区别? 人都是自私的,阿摩哥哥年岁不算大,等一等,也耽误不了什么。 “我知道你小,我会等,也愿意等。我带你来见乌先生,那是因为乌先生于我有教导之恩,我没有秘密隐瞒你,也希望你看到我的真心诚意。” 宁宝昕很感动,终于伸手抓住秦恪的手:“我明白,我也愿意多多了解阿摩哥哥,说不定能帮到阿摩哥哥呢?!我们不要被影响,我只希望开开心心地玩。” 秦恪点头,都是他的错,他必得好好地尽一尽地主之谊。 “你等等。” 随手放出一红色的信号,然后带着宝昕徒步而行。 第245章 唯脸皮厚 宝昕仰头看着已经很淡的红色烟雾,这是放焰火给她看?大白天的? 不对诶,当日雪夜狙杀他们的人,曾经放过焰火通消息,可阿摩哥哥是跟谁通消息呢? “别看了,这是通知我的青衣卫做安排的焰火,我给它起了个名儿,叫蛇焰,最初的红色比较醒目,如蛇而行,到了半空所出现的图案只有我的人能明白,这可是专门寻了江湖上有名的焰火张定制的。总共有三种颜色三种图案。” “挺好的。阿摩哥哥,你说你手下的青衣卫都有俸禄,你可真是厉害。” 秦恪笑了笑,能给手下一个前程,让他们有奔头,也是对他们的犒赏。 往石柱坪都是山路,马匹不好再走,放在山下让它自在,回程再把它唤回来即可。 这不是最初的疾风,宝昕很好奇疾风去了哪儿。 “疾风,腿伤了,现在出战不是很利索,放到后营养老。疾风有野马血统,还能有战力强劲的后代出生,也必须留下。” 宁宝昕突然觉得,现在的阿摩哥哥已经不是她以前认识的人了,这个阿摩哥哥虽然在她跟前依然温和,可是,经过战场上的洗礼,他日益刚毅,此刻的他带着初成长的男儿血性,让人不容小视。 按说,她没有立即回应秦恪的表白,就该很不好意思地回避,可是,她舍不得。 是的,舍不得。 这个正在成长的男子,是陪着她成长起来的人,一次次的相助不放弃,她纵然没有立即回应他的感情,也舍不得就此离开他的身边。 两世为人,她虽然你身心疲惫满是创伤,但是,脸皮也是比较厚的。 在没有完全想清楚前,在没有做最后决定前,她不会放弃阿摩哥哥。 嗯,就算最后他们有缘无分,只要阿摩哥哥不与她生分,她仍然愿意做他的朋友。 想一想,若是连阿摩哥哥她都无法接受,那么其他人她应该更无法接受。 “想什么呢?一直走神。若是喜欢这焰火,我去给你定些特别的。对了,六姑娘出嫁在即,庞大又是我们的朋友,定制些特别的焰火送礼吧,在临洛城,没有哪个师傅能做出来。焰火张出自能工巧匠世家哦。” “嗯?可以吗?那这样的焰火,一定会让我姐姐记忆深刻的。现在就定吧,做得精细些。对了,我爹是不能回去的,做些焰火代表我爹送祝福,比只送礼物写封信更好哦。” 秦恪猛地一拍手,这主意太好了。 “可以让焰火张做出你爹的人物图形,送出诸如‘白头偕老’的祝福,如何?再复杂也不成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要不,再做些焰火替你送回家?比起冷冰冰的信函,秦婶子一定会很喜欢看见你的图形。” 秦恪呵呵笑,把他的焰火图形送回去,不好吧?! “你还可以给你弟弟妹妹送焰火,让他们知道这是哥哥,叮嘱他们要哦听话。” “这个……再说吧。走累了吗?歇一歇。要不要喝点山泉?这里的山泉是阿泰山积年不化的冰雪哦,清甜甘冽。” 从腰间取下皮囊,取了水来,宝昕喝了一口,真是很好喝呢。 “若是能用着水煮饭泡茶,一定会很好吃。” “若某天你到这里来生活,我就将水引下山,让你天天用。” 宁宝昕小嘴张了张,脸红了红,这人把话挑明了,是不是随时都要提醒她几句啊? 这话里的意思,不过是希望她能嫁过来,这样说话,真的好吗? 待额头的汗略干,他们继续上山。 “我跟你说,山顶还是很平坦的,很大的一处,能容几千人。” “你没告诉我,到底放红色焰火做什么呢?” 秦恪抓抓脸,“这个,很快你就能知道。” 看宝昕有些吃力,秦恪伸手抓住宝昕的手,拍拍自己的胸口:“现在,这里是非常纯净的,只是想让你走得轻松些。” 宝昕主动握住他的手:“阿摩哥哥,别这样说,我始终相信你,我不希望这份感情生分了,我很珍惜。” 秦恪揉揉她的头发,有些窘迫,若不是一急之下失控,他不该这么早表白的。 “我明白,我……也很珍惜。” 宝昕却不知道,青衣卫看见秦恪的红色焰火,有些混乱。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居然用了红色焰火。 可公子的意图不是他们能猜测的,他们只需要去做就是。 临近山头,宝昕闻到浓郁的香味儿,是不是饿了,都出现幻觉了? 一登顶,宝昕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山顶燃起了篝火,翻烤着斩杀洗净的不知名的野味,炖煮着一大锅的汤,汤色奶白,香味勾人。 另一边,有几处营帐,曾经一路护送的青衣卫正在摆桌,桌上已经摆了点心瓜果和酒壶。 宁宝昕惊喜不已,野外这样用餐,她还没尝试过呢。 “难道,你放红色焰火,就是让他们安排这些?这可真有些……大材小用。” “无妨,听从命令,是她们的职责,做什么不能选择。我只是想让你体验一番,平日里我们常常在野外这么吃,当然,要简陋很多。” 宁宝昕点点头,在边关,想来日子并不好过,特别是与西梁大小冲突没断过,哪里有这般惬意的时候,都是拎着脑袋过日子。 “那个,你表妹上过战场吗?” “她?自然没有。她的功夫稀松平常,又怕苦怕累的,上战场等于送死。对上普通贼人,一两个身手差的可以对战一阵,再强些就不成了。” 宝昕心里有些淡淡的酸,秦恪其实对他的表妹很了解嘛。 也是,毕竟一处长大,那份感情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秦恪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女子,瑾儿妹妹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沉郁,这是几个意思?难道对现在的安排不满意? 不对,她不是个娇气的人,刚才还笑容满面的。 “怎么不说话了?” 秦恪沉默,宝昕莫名,秦恪摇了摇头,带着她往一处营帐去。 “先去见过先生。乌先生放浪不羁,本是游侠儿,在江湖排名不说前三,怎么也是前五,对我的教导很是用心。” 第246章 质问 乌先生早就知道宁宝昕,看见她也不惊讶,只是“哈哈”地笑了两声,倒是送了一把短匕给宝昕防身。 “这是千年寒铁所铸,刃薄轻巧,适合姑娘家用。没有功夫不怕,只要用得好,一样致命。” 果然是江湖人,提到生死完全是稀松平常。 “谢谢乌先生。” 乌先生摆手,“其实,看你的体质,就算不能功夫卓绝,学些轻身功夫还是不错的,打不赢,逃命的本领为什么不学学?大多姑娘学这个还是很实用的。” 宝昕惊讶,她快十一岁了,还能学? “能,怎么不能。只要公子点头,我倒是有办法教你,很快的,当然要精通就得靠自己练习。” 宁宝昕雀跃,她一直以为练习武功怎么也该是三五岁开始,没想到她还能学习。 热切地目光看向秦恪,秦恪耳尖发烫,他当然也希望更多的机会与宝昕相处。 严格说起来,他们认识好些年,可是相处的日子太短。是不是多些相处,宝昕就会很爽快地答应嫁给他,与他成为真正的家人? 本想瞪乌先生的目光,突然变成感激,先生是不是也为自己考虑,才设下这样的“美味”诱饵? 乌先生冷哼,臭小子,最初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不识好人心。 自己教导的徒儿很努力,情窦初开对宁姑娘也用心,让他们多些时间相处也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燕师傅也说过,这丫头曾经犯下离魂症,或许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对公子有了心,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心,对俩小来说都是好事。 他们这些老家伙这辈子就这样了,燕师傅还有些手段没告诉公子,他曾说过,公子乃是人中之龙。 这个意思,大家都懂。 宝昕想了想:“等我从临洛城临洛城给姐姐送嫁回来,就到这里跟乌先生学习可好?这样能连续学习,不会中途因其他事随意中断。” “可。我是无所谓的,你们怎么方便怎么好。肉很香,应该能吃了。你小子,整得青衣卫一阵忙乱,原来是招待小姑娘,小心失了人心不听你的了。” 秦恪冷笑:“我自有轻重,他们若是不愿意,另寻高枝便可。为我青衣卫,难道只能让他们去冲杀?” 乌先生抬手点了点他,走出了营帐。罢了,懒得管他,他的主意大着呢。 宝昕有些不安,这些人不该做奴仆的事,她是不是给阿摩哥哥带来麻烦了? “不用放在心里。青衣卫大多是死士一般的存在,他们替我做事应当应分,你为难个什么劲?” 给了他们前程,就是他秦恪的大爷,得供着他们?惯得! 宁宝昕当然明白,就想她用奴仆,虽然她与香芸他们感情好,难道因此就不要他们伺候,自己翻过去伺候他们?情分和职责本来就该分清楚。 “跟我出去。” 秦恪牵着宝昕走出营帐,青衣卫齐声呼喊:“见过公子,见过宁姑娘!” 山谷有回音,虽然不过百人,却如同上千人在呼喊,宝昕顿觉热血沸腾。 这些人可以与秦恪并肩作战,就算回到临洛城,他也不会孤单,也无人再能欺负他。 宝昕心中有疑问,虞大将军何等势大,竟然能让他的外甥得到这许多的助力,关键是,都是在籍能吃朝廷俸禄的,朝廷真的容许? 那么,每年秦恪拿了许多银钱养的那些人又是谁呢? 她不能问,这也不是她能管的。 朋友有能耐,他们同样能得到庇护,好处多多。 宁宝玥的婚期最后定在十月十八。 这是司天监最后择定的日子,据说,只有这个日子才是适合他们的,将来必然夫妻和顺,三年抱俩。 可是,越是临近婚期,宝玥越是烦躁易怒,从不苦夏的她,在天气热起来的时候,越来越瘦,佟芳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偷偷知会了庞维翀,希望他的劝解有用。 宝玥没有其他毛病,只是心中郁气难舒。 女子嫁人,一生一次,能在爹娘的殷殷嘱咐中出嫁,那才是女子完整的婚嫁。 当初爹爹出事,她无怨无怒,只希望爹娘平安抵达,早些回京。 可是得到爹爹改判,贬官丹雅城的消息时,她的心中又升起期望,知道无法实现,心中常常热一阵冷一阵。 她知道这样不对,人不能得陇望蜀,可她管不住自己。 为了散心,她带着云绡云满出去,到绣庄选绣线,嫁妆还没绣完呢。 没想到,在绣庄正好遇见方夫人带着年初才娶进门的二儿媳,正责怪她什么,那小媳妇哭泣着,求救的目光转向方家二公子,可二公子不理不睬。 宝玥皱眉,本想避开,没想到方夫人看见她却迎了上来。 “诶,这不是宁家六娘么?听说你婚期在十月,恭喜了。” 宝玥抿嘴:“谢谢方夫人。” 方夫人轻叹:“唉,我还是觉得与六姑娘投缘呐。当日若是娶了六姑娘进门,我也没有那么伤脑筋了。” “方夫人说笑了。” 宝玥转开头,没想到却与方二公子的目光对上,那眼中的怨气,仿佛宝玥对不住他一般。 这叫什么事嘛! “方夫人慢看,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不用,我们马上走了。你看我这二儿媳,做事糊涂,教都教不会,实在是……” “方夫人慢慢教导,我还要去看绣线,祖母等着我回去呢。” 看宝玥急急离开,方夫人瞪了二儿媳一眼,又瞪二儿子:“都是你没用。” 方二公子手紧了紧,不顾自己媳妇儿幽怨的目光,追着宝玥走进绣庄。 “六姑娘。” 云绡伸手拦住他:“方公子请自重。” “六姑娘,当日是不是因为令妹阻拦,你才不理我的?我哪里不如庞家公子了?” 宝玥觉得,妹妹当日的阻拦,今日才看出那是再正确不过。 一个已婚的男子还要去质问曾经相中的女子,还当着自家媳妇儿的面,何等不要脸! “我觉得,你哪里都不如他。至少,他知道廉耻,知道护着自己媳妇儿。” “他不过是个纨绔!” 方公子拳头捏得死紧,一张脸涨得通红,看起来自尊又自卑。 “不知道方公子可领了差事?若所有的纨绔都似他,那还真是女子的福气。” “嗤,媳妇儿,没想到你对我评价这么高?” 庞维翀摇着扇子晃进来,一张脸笑得像朵喇叭花。 “还不滚?纨绔大爷我今天心情好,否则……你还走得了?滚!” 第247章 宝玥的梦 方二公子虽然文弱,却也算一表人才,此刻被庞维翀不留情面地呵斥,白皙的脸上全是尴尬与恼怒。 “你以为,仗着庞太师庞贵妃的势,你就能在这临洛城横行霸道?你凭什么出言不逊?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不说其他,论身份,姨母的身份难道比不得贵妃娘娘最贵?” “你姨母?”庞维翀想了想,终于想起方夫人与当今太子妃算是表姐妹的事来。 “也就是说,你准备仗你姨母的势来欺人?不过,若你姨母知道了,还真说不准站在谁那边呢!比家世,嗤,你就别开口了,我们来说说正事吧。” 庞维翀的声音突然转厉:“你站在这里对我的未婚妻纠缠不休,你想做什么?说我是纨绔,你这是什么行为?下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自己的粥还烫着,嘴伸到老子碗里,你多大脸?” “我……我当日也曾与六姑娘议亲……” “胡说,我没有。我家从未应承过,何谈议亲?你……不能如此无耻诬蔑于我。” 宝玥在未婚夫跟前坚决不背这样的黑锅。 庞维翀握拳咳了一声:“你带着丫头先上楼选绣线,一会儿我来接你。” “你……好吧。” 宝玥不再看方二一眼,转身离去,掌柜的殷勤地将他们迎上二楼招待。 庞维翀摇着扇子,围着方二走了一圈,“啧啧”两声,“人呐,要有自知之明。其实当年你有心于她,我知道,只是可惜啊,人家没看上眼。你说你脸皮怎地如此厚,上赶着让人打脸?痛不痛啊?” “哼,你不明白,六姑娘本是有心,不过是被九姑娘阻拦了,好多人都知道的。九姑娘自己没了名声还不许她姐姐得到幸福,不得已才选了你这个纨绔,你得意什么?!” “对哦,我纨绔,不得已才选我,那又怎样?我终将抱得美人归,她将是我的妻,你……不过是陌生人。” 想起宝玥玉人一般的面容,方二一阵心痛,总觉得自己的东西呗抢了。 “你们,不会长久的。” “那你就好好活着,看我们如何长久,看我们如何含饴弄孙,一定要活长些哟。” 庞维翀拿扇柄拍拍方二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浪费时间实在可笑,他们的感情为什么一定要所有人明白? 宝玥选绣线很快,而且掌柜的在屋子里放了冰盆,凉爽的感觉让人昏昏欲睡。 “我眯会儿,公子来了叫我。” 撑着下颌,宝玥开始打盹。 迷糊间,她仿佛已经嫁了人。 方月檀怎么在此?什么?姑奶奶回府? 自己不是嫁入方家么? 方二公子温润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忐忑地看见自己温和地冲他笑,方二扶着她,她……她……居然大腹便便身怀六甲? 方夫人将方二叫走,宝玥看见自己去送方二遗忘的披风,在方夫人院子外听见一席话,如遭雷击。 “我们方府如此艰难,宁家七房又得罪了贵人,你必须听娘的安排,送走你媳妇儿。” “娘,玥儿还怀着孩子呢,那是我们方家的血脉。” “今后有多少孩子不能生?你不能让方府为你们殉葬。必须立刻休弃送走,我告诉你,侯府也不会容纳她的。一个没有娘家的人,这辈子……” “娘!” “你敢不孝?这是你爹做出的决定。好啦,孩子生下来,我们不会不顾的,离开方府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你今后不许去探她,你很快就有新妻。其实,若是能将她贬为妾室更显我们诚心,只是……算了,太过凉薄在这临洛城也不好看。” 宝玥以为方二会继续反对,没想到他顺从了。 以不孝不敬的罪名休弃她,她身边恍惚只带着侥幸活着的云满,准备回侯府,然后侯府根本不开门,只让人送出十两银子,两名壮实仆妇将他们送到了一处庵堂。 宝玥的眼泪滑下面庞,她想醒过来,这不是事实,她的夫君是庞维翀。 别以为出家人都是善心的,庵堂里的师太冷漠无情。最初看他们有银子还能吃上饱饭,后来,哪怕她这般行动不便,仍然要他们洗衣做饭出门拾柴。 她找不到哥哥,寻不见弟弟妹妹,她无依无靠,只想咬牙生下孩子,然后再谋出路。 下雨天,她与云满被撵出去拾柴,云满很是体贴,让她在一边躲雨,自己拿着砍刀准备两个人的量。 下山时,她硬要分担,不想脚滑跌倒。 “这位……夫人,需要帮忙吗?” 雨雾中,宝玥发现扶着她的人有些面熟,下意识地想,这不是她要嫁的人吗? 不对,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已经被休弃了吗? “夫人去哪儿?这点柴,在下替你们搬过去。” “庞大!” “夫人怎知在下的绰号?难道是熟人?请恕在下眼拙。” “偶然听说。你姑姑不是贵妃吗?” “的确……曾经是。这改朝换代已经两次了,夫人莫非不知?” 宝玥糊涂了,她闹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当前。 “那你认识我堂姐吗?她叫宁宝祺。” “哦,你是宁家人?那是当今贵妃娘娘。” 宝玥明显感觉这个庞维翀变得不那么热情了,心慌之下,抓住他的衣袖:“永定侯夫人不知道把我妹妹弄哪儿去了,我只是想问问也许贵妃知道。我们是庶房,是被人踩被人欺负的存在,跟他们不是一路。” “你妹妹被侯夫人弄走了?”庞大一脸同情:“想来,你妹妹定是凶多吉少。你不要难过,我还是可以帮忙打听的。我送你们回……” “庵堂。” “哦,竟是落魄至此么?” 庞维翀扛着树枝扶着宝玥,宝玥暗想,没想到庞大还是个温和细心的人呢。 可是,不对,既然她是庞维翀的未婚妻,怎么可能怀方二的种?她有这般不要脸么? 她边走边摇头,庞维翀看着她的侧脸发呆,恍然想起什么,脱下自己的外衫顶在她头上:“既是孕妇,得爱惜自己。” 云满多嘴:“庵堂师太刻薄,看我们没钱了,就让我们做苦力,普通人家一家子几两银子过一年,庵堂连点油腥都没有,十两转眼就没了。” 第248章 前缘 庵堂从未接待过男子,看见宝玥带着男子回来,众人都是一脸鄙夷:大着肚子,竟然也能勾搭男子?这也真是开了眼了。 艰辛的日子,早就让宝玥对脸面尊严什么的麻木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身子轻便后离开庵堂,带着云满去寻大哥,去寻弟弟妹妹,他们才是亲人,侯府那样的地方……呵呵,有眼的都能看明白。 庞维翀替他们将柴火送到厨下:“你们赶紧去歇息,换换衣服,若是受凉,对孩子不好。” 宝玥谢过他,扶着云满的手,撑着腰往简陋的卧房去了。 庞维翀纨绔,但心地不错,怜惜之下,亲自去寻住持师太,扔下百两银子:“出家人慈悲为怀,一个孕妇都要作践,佛祖定是会体恤,扔下地狱。” 住持脸色变了变,淡淡地道:“我们庵堂香火不旺,他们又没钱,大着肚子不能出门替庵堂布施,拾柴火洗衣服算是轻松的了。” 庞维翀真想啐她,孕妇拎着柴刀上山砍柴,这叫轻松? 算了,他发火倒是舒坦了,可那两名女子还得在这里生活。 “这些银子够他们生活几年了吧?不说其他的,三年你得管好。” 住持眉开眼笑:“施主不必忧心,三年必能让他们轻松自在。” “你放心,得空我就送东西来,怎么地也不能亏待一个孕妇。” “施主善有善报。庵堂不是恶人,也有自己的无奈,有施主出面,庵堂自然不会做出那样昧良心的事。” 庞维翀赶回临洛城,特意去打听了宝玥的事,得知方家所为,刚做了几日新郎的方二某日出门会友时,被人打了暗棍。 “你怎么又来了?谢谢你的相帮。” 最近宝玥气色好了许多,住持也不再要求他们做杂事,吃住都还不错,偶尔她会带着云满去山下庄子买些荤食,玉白的脸透着粉红,总是会令庞维翀看傻眼。 “就是不放心,既然帮了,不想半途而废。对了,你那前夫被人打了,痛快吧?” 宝玥定定地看他,眼中有了然。 “既已缘尽,不以他喜,也不以他悲,只是不相干的人。” “你能看开,总是好事。” 庞维翀经常来,渐渐宝玥主仆也习惯了,若是时间稍长不见,还会在山上张望。 遇见方夫人与方月檀,是宝玥的噩梦,她没想到他们会到庵堂来。 “哦,还活着呢?孩子也没掉?我那新二嫂子,也有喜了哦。” 宝玥懒得理睬,不可能一日为婆婆终身是婆婆吧?! “丧母长女真是不能娶,一点教养都没有。” 云满跳出来:“你们有教养?恶毒事做多了,是不是自己都记不住了?姑娘肚子里,可是方家的血脉,那是一条命,你们弃姑娘,就是弃你方家儿孙,将来也是会被唾弃的。” 方家母女齐齐看向宝玥的肚子,这个孩子生下来,没有任何好处。何况,又不是没人生。 云满觉得自己好像给姑娘惹了祸,遮住他们的目光:“滚,佛祖在上,你们看也没用,小公子会记得你们的恶毒,终有一天,会报答你们的。” 依照方大人的性子,他们什么都可以放弃,可方家血脉是不会放弃的,方家族内也不会答应。 “我们走。” 方月檀拉走方夫人,两人嘀咕很久。 云满突然消失了。 宝玥很着急,她的肚子已经七个月,行走不便,很多事都依赖云满,她与云满相依为命,早就不是单纯的主仆。 “住持,求求你,帮忙找一找云满。” 住持很同情她,但是同情不能活命。 “我们无可奈何。” 宝玥恨死了,早知道,早知道被休弃的时候,就打下腹中胎儿,生下来也是受罪的。 她满山寻找,天空下起了雨,她脚下滑溜,一个不慎,滑向了山崖。 打盹的宝玥脚下一滑,惊醒过来,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云满,云满。” 云满大步上前握住姑娘无意识四下舞动的手:“姑娘怎么了?做梦了?” “云满你在,太好了。太可怕了,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梦,都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梦中的时间很长,可打盹不过须臾,宝玥想起梦里种种,难以忍受,不管不顾往楼下冲,顾不得脸面冲过去搂住庞维翀的腰:“太可怕了,幸好我是嫁给你,而不是嫁进方家。佛祖保佑!” 庞维翀嘴角挂着满意的笑,看也不看方二,带着宝玥往外走:“是不是太热了?是不是最近思虑太重?走,带你去三宜佳茶室坐坐,把你的梦告诉我,我替你分解分解。” 方二傻傻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紧张的肩膀塌了下来,或许,的确,六姑娘就从未将他看在眼中,大妹妹的话是不实的。 宝玥坐到三宜佳茶室,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那是梦,可梦里的一切太真切太揪心,一想起来就剜心般疼痛。 “想什么呢?” “若是……若是我没有嫁给你,你会怎样?” 庞维翀眉头紧蹙,这话什么意思? “你变卦了?祖母说你最近喜欢胡思乱想,莫非是在害怕嫁给我?” “不,”宝玥摇头:“我不怕,我很庆幸。” 将梦里的一切讲给他听:“这样的我,这样的日子,简直……” 庞维翀握住她的手:“你看,在梦里我们仍然有缘分,最后,必然还是会嫁给我的。虽然岳母岳父远在丹雅城,但是他们替你准备了丰厚的嫁妆,留下的得用的人,祖母特意陪伴你教导你,我娘也遣了人帮衬你,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是,他们不能送嫁你很遗憾,但是,最终你是要跟我过日子,我俩才是这场亲事的中心。” “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场热闹而隆重的婚礼,绝对不让你留下遗憾。” “我不是那个意思。”宝玥羞红了脸。 她相信庞维翀,这个在梦里与她有一场前缘的善良男子,必然是个可托付的人,她愿意与他同舟共济。 庞维翀转过脸,嘴角挂上得意的笑。宁三送了信要回来送嫁,可是他们决定瞒着宝玥,让她惊喜一下。 这般想着,庞大自己都不由期待起来! 第249章 属于自己的风光 宁宝昕他们十月初一赶到了临洛城,王氏起了玩心,带着小猪和宝昕住进客栈,叫来十三做出吩咐,十三便带了金妈妈、严妈妈回宜居巷,只说是王氏特意安排他们赶回来帮忙的。 再多的人,也不是爹娘,宝玥在祖母与庞维翀的开导下倒是开心了许多,但是期待之心未变,只是藏得更深了。 宝昕收集到了一大盒子宝石,个头大颜色通透,十分难得。 说起来,这还得感谢阿多。 阿多得知宝昕为了六姑娘挑选礼物,多方寻找成色上佳的宝石。阿多仔细思考了多日,终于站出来,找到宁宝昕。 “我乃西梁诺望部首领之子,我姑母是西梁王次妃,我是被人掳走的。我相信你,愿意据实以告,你若能遣人送我回到诺望部,我承诺愿意与你结盟,而且,送你成色上佳的宝石。” 宝昕眉头轻抬,一个部落,这么大的口气?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觉得这个交易你是不吃亏的。我倒是可以等,我的人迟早能找到我护我回去,但是,你不是要回临洛城送嫁吗?遣护卫送我回去你也不费神。” 宝昕倒是愿意相信他,可她完全不了解西梁,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 宝昕去寻了彭信,问他可知道诺望部,彭信点头:“诺望部很富裕,而且实力雄厚,当然,也是其他各部联合谋算的部落,毕竟诺望盛产宝石。” 盛产?那就是很多了? “若是要派人送多会诺望,你觉得谁去比较有把握?” 彭信笑了:“我与石青立去吧。他会点西梁话,确保万无一失。” 石青立高大黑瘦,猛一看,还真与西北汉子相似。听说了差事,半点没犹豫。他们与彭信一样在江湖游荡,人若有可信的落脚点,谁愿意居无定所? 姑娘是个大方的,也不爱拿架子,只要做好差事,从不找茬。 他们都是二十来岁的汉子,觉得跟着姑娘生活有望,做事很有劲。 他们护送阿多回诺望部,完全没有困难,阿多很奸猾,知道许多捷径,一路很是顺利。 倒是进了诺望部打了一架。 诺望部的首领一直在寻找阿多,看他们一起回来,以为他们以阿多作为要挟来讨要好处的。虽然彭信他们的确带了宝昕的要求为宝石而来,可是护送阿多也是真的。 诺望部以武力决胜,面对两名顶尖的游侠儿,几十名诺望勇士败在了彭信两人手上。 对于勇士,他们不仅崇拜,更愿意结交,把彭信他们作为贵客招待。 更何况阿多告诉首领,他被朋友陷害,是宝昕保护了他,还派人送他回家,他们是朋友,希望诺望首领与丹雅城县令结盟,作为盟友生意互通,永不侵犯。 对于这个儿子,诺望首领很是喜欢并寄予厚望,他的提议他也愿意认真考虑。 彭信他们在诺望待了三日,这三日,诺望首领不仅与阿多叙话,也与彭信他们叙话,反复考虑之后,终于同意了阿多的提议。 毕竟,他们是西梁王最看重的、最愿意拉拢的部落,若是与丹雅城结盟,就表示西梁王联合各部出战时,诺望不会参与,这是得罪西梁王的举动。 诺望守信,答应了就不会轻易更改,听说他们要寻宝石,特意选了一匣子成色最好的送给他们,另外选了不少好皮子、山货送给宝昕作为谢礼。 宝石红如霞、碧如湖、蓝若天,一个个让宝昕爱不释手。 十月十六,侯府派了人去宜居巷送添妆,然后就没了音讯,居然无人去帮忙。 对于他们来说,七房始终是庶出,不值得过多关注。更何况现在七房落魄,更不值得走动了。 临洛城的婚礼是黄昏举行,迎亲也会在黄昏时分。 十月十七,老侯爷遣人送了千两银子过去,倒是比侯府女眷送的表面光鲜的首饰实在。 “娘,今日仍不过去吗?” 王氏很沉得住气,“现在过去,你姐不得狠狠哭一场?眼睛肿了明日怎么办?明日出嫁总是要哭的,那时候……呜呜,”王氏说着说着先忍不住了,养得娇娇的闺女现在要送到别人家,怎么想也不划算。 “瑾儿,你可得多留几年,嫁得早了,爹娘很孤独的。” 宝昕嘴张了张,这是什么话? “娘,瑾儿一辈子不嫁,永远伺候爹娘,陪着爹娘。” “扑哧,”王氏笑了,“那是让你爹娘落骂名,可不是孝敬。要不,瑾儿招个女婿入赘算了。” 宝昕暗戳戳地想,秦恪估计不能入赘吧? 咦,为什么说到亲事,首先想到他? 近午,庞家派人到宜居巷抬嫁妆,别以为是庶房嫁妆薄,王氏准备的嫁妆,那是沉甸甸八十八抬,比人家一百二十八台也不遑多让。 正要出发,宫里来了赏赐。 当先是皇帝赐下的一对儿玉如意,取“必定如意”之意,做了第一抬。 其次是太后娘娘赐下的一对儿宝瓶,取团圆美满之意,做了第二抬。 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也赐下了玉石榴和珊瑚树,多子红火之意。 重新调整后,装成了一百零八抬,浩浩荡荡地出了门,佟芳卿又急着让人在嫁妆单子上添补,暗恨王氏真会玩,回了临洛城却不回宜居巷,闹什么惊喜。 这么忙,有惊无喜。 回头又一想,也许,自己这想法应该改变一下,谁说送嫁必须怎样?只要记忆深刻回味儿悠长,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婚礼,那是何等美好! 罢了,少不得自己多操心一下,其实金妈妈他们还是很得用的。 侯府得到消息,皇帝陛下居然赐下玉如意,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记起当年的功劳?” 江氏身为侯夫人,自然很敏感,赶紧带了府中主人前去宜居巷帮忙,招待来宾。 也正因为宫里有动作,前来添妆的人多了许多,还是庞维翀让人送了席面过来,才让宜居巷不至于失礼。 因有皇宫赐下的礼,街上围观的人围了许多,宝昕站在客栈楼上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姐姐还能嫁得这么风光,可算将前世的寒酸清除掉了。 第250章 出嫁 十月十八,宁宝玥一大早便醒了,坐在后院咬着手指发呆。 “妹妹。” 允知走到她身边坐下,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不多睡会儿?” 宝玥两眼有些茫然,心里空空的。 “哥哥,我知道庞维翀必然是个好男儿,只是,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说不清道不明的。” “没事儿,啊,突然要从娇娇的姑娘成为当家理事的主母,会有一个适应过程。只要不是所托非人,你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的。” “哥哥,你还没成家呢。” 允知叹息,他劝过娘亲让她早些回来,可娘亲也不想面对这种难受的情绪,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付金妈妈严妈妈,十三舅舅都来过很多趟了。 宝昕的添妆直接添在了嫁妆单子上,那些皮子、那些宝石,看来小妹还真是用了心的。 据说今日还有惊喜,希望不会太出格。 “哥哥没成家,但是哥哥是男子,听得多见得多,自然能说出的道理多。我们兄妹四个,都希望你能幸福,你可是我们几个最先嫁人的,把日子过好,做个好榜样。” 宝玥噘嘴:“好意思说,这榜样该是哥哥做的,推到我身上,真是……哥哥可有心仪的人了?” “会有的。哥哥的打算是二十成家,不会耽误的。陛下都给了你脸面,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 用过午膳,宝玥在云绡云满的劝解下歇息了一阵,然后起来洗浴,全福夫人替她着衣上妆。 王氏终于忍不住,带着小猪、宝昕来到宝玥的闺房,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宝玥心不在焉地上妆。 她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嫁得这么快,这会儿王氏舍不得了,有些后悔,应该将婚期推迟两年, 全福夫人将茉莉粉擦在宝玥脸上,拿棉线轻绞,宝玥痛得眼泪直转,又不敢哭,鼻尖红红的,很是让人心疼。 王氏顾不得惊喜了,赶上前:“很痛吗?” 宝玥一双眼“唰”地瞪大,这是……做梦了? “娘?真的是娘?” “玥儿,我的乖女儿。” 王氏搂住宝玥,宝玥忍不住大哭起来,可心里空荡荡的地方瞬间填得满满的。 “娘,娘啊,玥儿等您好久了,玥儿想您,玥儿不希望孤零零地出嫁。娘回来了真好,女儿圆满了。” “乖,玥儿乖,都怪娘。” 全福夫人被请出去稍坐,给他们母女说话的空间,母女俩叽叽咕咕,没一句有用的。 “姐姐,恭喜你!” “妹妹。” 张开手臂,宝昕与她拥抱在一处:“我的好姐姐,你一定会幸福的。” 宝玥一边哭一边点头,悄声在宝昕耳边道:“我曾经做梦,梦见自己嫁到方家,大着肚子被休弃,落脚庵堂,居然得到庞维翀的帮助,你说奇怪吗?妹妹,你说当日你阻拦我,是不是也曾做梦?那到底是真是假?” 宝昕将宝玥推开一点,两眼正色看着她:“姐姐,那是梦,你的夫婿是庞维翀,是愿意等你愿意好好照护你的庞大,你要相信他,别被梦境影响。那个梦,只是告诉你你又多幸运,你的选择没有错,或许阴差阳错地改变了悲惨的命运,你要知足。” “知足知足。你不知道,梦中醒来,我当时觉得多庆幸,幸好我的夫君将是庞维翀。” 小猪哈哈大笑:“姐姐不知羞。” 宝玥一张脸倏地通红,与娘亲久别重逢的淡淡忧伤被冲淡了,有了新嫁娘的羞涩与惶恐。 “娘,我有点怕。” “别怕,金妈妈、严妈妈不是都跟你讲了吗?每个姑娘家出嫁前夕,总是又期盼又惶恐的,你得相信你的选择,而且,娘家永远站在你身后,支持你,帮助你,保护你。他若欺负你,我们就是你的臂膀你的后盾,不用委屈,告诉爹娘,告诉兄弟,我们为你做主。” 宝昕摇头,这是出嫁前的鼓励?是下战书吧? “娘!” “哦,我只是这么说说。庞维翀能等你这么些年,愿意为你费心思,娘还是觉得你们一定会恩恩爱爱一辈子的。孝顺长辈,照顾小辈,和睦妯娌,我家的姑娘一定不必别人差。” 宝玥点头,当然,宁家七房虽是庶房,教养却是一等一的。 总算不再哭泣,屋子里的起风变得热闹喜庆,全福夫人又来上妆,宝昕没嫁过人,好奇地在一边打量。 “姐姐,你真漂亮。” 其实,新娘的妆容有点浓,有点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不过,出嫁浓艳点,那气氛合适。 “姐姐,我给你选了成色上佳的宝石哦,在你的嫁妆里,可漂亮了。” “真的?怎么不拿来我看看?” “惊喜嘛。有些宝石略小,你送人也是很珍贵的,庞家那些妯娌很有些家底,你也不能弱了。尽管送,以后我再给你弄些。” “你以为是大白菜?” “你不懂,等你回门的时候,再跟你细讲。姐姐,很高兴能赶回来送嫁。” 晚间宝昕和小猪是可以跟随送到庞家的,有他们陪伴,宝玥自然高兴。 宝玥拉着宝昕的手按在胸口:“这里,因看见你们,觉得幸福满满的。宝昕,妹妹,谢谢你们回来,辛苦你们了!我承认我很娇气,这样的日子,我一生难忘。” 天色已晚,庞维翀骑马而来,接他此生的伴侣。 宝玥忘记了悲伤,她的喜悦是那么多,隔着红盖头,那份喜悦依然渗透出来,拜别王氏的时候,王氏失笑。这孩子,该是多高兴啊! 出门不过一炷香,宝昕拍拍宝玥所坐的花车:“姐姐,掀开帘子,看看外面,有惊喜哦!真正的惊喜!” “你又作妖,什么惊喜啊?” 宝昕一挥手,护卫袁旭便放出一团彩色的焰火,灰蒙蒙的夜空中出现一个金色的图案,那是宁世昀的头部图影,下面显出一排字:夫妻和乐! “爹?”宝玥在花车里跪下:“女儿聆听父训。” 宝昕又挥手,袁旭再次放出焰火,这次的图影更大些,那字变成了“同舟共济”。 不待宝昕挥手,袁旭又放出第三枚,那是“孝敬公婆”。 最后一枚,那字是“幸福一生”! 焰火张多次试验,有图影的焰火就做成了四枚,若不是赶时间,应该还能多些,而显字的焰火,那就多了。 花车一路过去,焰火不停,让临洛城的人开了眼:原来,焰火还能这么做? 第251章 亲近 花车缓缓而行,在距离庞府百米处,宝昕让人铺就了一条正红的蔷薇花之路。 宝玥得知,不想再稳坐花车,她要下来,与庞维翀一步步踩着花瓣走进去。 庞维翀无不可,可喜娘不应:“这……没有这样的规矩啊。” 庞维翀让人塞了红封给她:“规矩是人定的,只要开心,不出格就成。” 喜娘乐了:“那是。新娘子下花车,踩着富贵路,步步生香。” 宝昕不由佩服,喜娘这嘴皮儿真是利索,说什么都有理。 不过,蔷薇花的香气,还真是宜人,有一种让人熏熏欲醉的魔力,这是清雅的梅花比不得的。 看姐姐在庞维翀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幸福,坠了细碎宝石的八幅凤鸾长裙在火光中闪烁着迷人光泽,宝昕的眼被泪光模糊了。 很久以后,临洛城还将这次婚礼放在茶余饭后咀嚼,毕竟临洛城每日都有成亲者,可是给人留下深刻记忆的,寥寥无几。 那不算最多的嫁妆抬数,每一抬都沉甸甸地压弯了杠子,听说手指根本插不下去。 那新奇的焰火,听说在西北做官的新娘父亲在焰火中谆谆教导为媳之道,让人看直了眼。至于那些花开富贵、并蒂莲开什么的,虽然好看,缺、却比不上第一种焰火感人。 蔷薇路香气扑鼻红艳诱人,新郎新娘相携而行步步登高,让上了年岁的人感动欲泪,未婚者心生向往。 宁宝玥的胸怀,如同鼓满了风的船帆,酸酸软软,温温暖暖,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安坐在喜床上,庞维翀正用秤杆挑起红盖头,喜娘在一边大声祝福:“称心如意。” 庞维翀咧着嘴:“如意,如意,看赏。” 宝玥眼中全是红色,如同此刻她胸口的火,热辣辣的。 她不敢抬头看庞维翀,唯恐眼睛脸色出卖自己的真实情绪,落下笑柄。梦中的凄惶越来越远,那只是梦,她不必为一个梦期期艾艾。 新娘坐床,不能说话,新房里挤进来许多人,花枝招展各种香味。可宝玥觉得看不见也闻不到,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庞维翀。 想起那几日的低落,她就想笑。是的,她觉得自己有些凉薄,娘亲和弟弟妹妹回来送嫁,她就再无遗憾,满心全是喜悦,总是想笑,想与人分享快乐。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她想,娘亲一定会理解她的。 那些说话阴阳怪气的人,他们一定不曾有过这种幸福感觉,真是可怜诶。 整个人飘飘忽忽晃晃悠悠,直到带着熏人酒气的人在她耳边低语问她累不累,她才恍然:哦,屋子里的人都走了? “可以说话了吗?我还好。” 庞维翀一双眼亮若星辰:“先换下衣裙,洗漱吧。” 宝玥在云绡云满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原来,首饰衣裙加起来,竟是这么有分量? “姑娘,那裙子坠了那许多宝石,自然沉甸甸的。” 宝玥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还是换上家常衫子舒服。 “小猪和妹妹走了?” 云满失笑:“早走了。他们送亲是贵客,吃了席特意跟你说话,你好像在做梦一般,九姑娘可笑死了。留下话来,等你回门再找你说话。” 宝玥抬手捂住脸,她真的不记得了。 擦干了头发,宝玥走进内室,看庞维翀的头发还有些湿润,拿了棉布替他擦拭:“屋子里暖和,可是天气毕竟凉了。” 庞维翀傻傻地笑,有媳妇儿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我故意留着让你擦拭的。” “啐。”宝玥瞪他,手下不停。平日王氏的教导、佟芳卿近一年的教导,让她受益良多,也沉稳许多。 “来,先吃点东西,这都是好克化的。” 屋子里摆上了热腾腾的席面,宝玥不觉得饿,可肚子实诚,叫了起来。 “我……真的没觉得饿。” 庞维翀先替她舀了一小碗鸡汤:“补养补养,再吃其他。” 两人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但是作为夫妻,这是他们的第一顿饭。 庞维翀斟了一小杯酒,递到她手上:“合卺酒喝过了,我们夫妻再喝一杯,亲近亲近。” 宝玥羞答答地接过来咽下去,觉得整个身子都在燃烧。 庞维翀握住她的手,一边吃一边看着他傻笑,玉人一般的姑娘,现在成了他玉人一般的媳妇儿。 心想事成。 漱过口,庞维翀迫不及待地一把抱起宝玥,放在了喜床上,咬住了她的红唇。 怎么如此软乎,又滑又糯,庞维翀一时失口,宝玥疼得哼哼了两声。 “别咬我。” 庞维翀抱歉地缓了缓,几下就将宝玥衣衫除尽。 看着这如同剥了蛋壳的嫩白,庞维翀眼睛都红了,一边哄一边放纵,今夜他必然化身为狼,身下就是他的美味猎物。 天刚放亮,云绡、云满、云蘅、云琦在杨妈妈的带领下,到寝房外等候。 昨夜的放纵,身为贴身侍婢自然清楚,谁也不愿意去敲门惹人嫌。 “云满,你叫门。” 昨晚庞维翀把所有人都撵了出来,要水的时候叫人抬进来,然后又撵走,这会儿谁叫门谁挨骂。 “杨妈妈,您年纪大些,姑娘最是敬重您,还是您叫吧。” “你们这些丫头……云满去叫门,姑娘喜欢你,不会骂你,先说恭喜的话,再说其他。还有,记得改口。” 实在也不是他们坏姑爷的好事,今日他们小夫妻事多。得了赏赐,必须自觉到宫门前磕头谢恩,见不见的倒是无所谓。然后再回来认亲,下厨,侍候翁姑,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时间。 云满心中暗骂姑爷不爱惜姑娘,昨夜姑娘的嗓子好像都嘶哑了。 “好吧,我来做恶人。” 云满清了清嗓子:“恭喜姑爷、恭喜少夫人。时辰不早了,姑爷、少夫人可起了?还得去宫门前磕头呐。” 庞维翀被叫醒,看了看天色,的确该起了。 摸摸宝玥的脸,宝玥嘟囔两句,继续睡。 庞维翀嘻嘻笑,自己的小妻子可真是太可爱了,滋味非常美妙,让他欲罢不能。 第252章 回门 实在是不能再耽搁,庞维翀披衣而起,让云满他们进来伺候,并赏了红封:“既然知道改口,我这改口费也该大方些。仔细伺候着。” 宝玥迷迷糊糊被扶进温水中,舒坦地叹气,身子的不适减轻了。 云满她们心疼她,一身姹紫嫣红的,实在让人怜惜。 杨妈妈点着她们:“你们呐,得这么看,姑爷喜欢稀罕姑娘,这是好事。初为人妇的不适,总会过去的,两人的感情才是至关重要的。” 从妆匣里翻出绿色的药膏,看云满她们擦净宝玥身上的水,赶紧替她擦上药膏。 “姑娘,这是九姑娘送的,说是江湖人特制祛瘀消除不适的药膏,还能养颜呢。” 凉悠悠的,还有一股子清香,宝玥点头:“真的很好。” 杨妈妈又翻出白色药膏:“这个……嗯,那里擦,能迅速止痛。姑娘要出门,正该用些。” 宝玥的脸通红:“这也是她准备的?” 杨妈妈讪讪地点头,只要是为姑娘好的事,管他的呢。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羞死人了。我自己擦吧。” 宝玥穿上衣衫,躲进帐子,揉了揉腰,真是酸疼,平日里说得那么好听,一做起来就不知道疼人了,可恶。 因为要到宫门前谢恩,宝玥必须穿上正红的衣裙。嫁衣不能再穿,她在锦涟绣庄做的精致衣裙可是很多的。 庞维翀换好了衣服,走进门,身边跟着两名大丫头:“见过少夫人。” 宝玥愣了愣,暗自猜测她们的身份。 庞维翀揽住她的肩膀:“别瞎猜疑,她们只是我院子里伺候的丫头,近身伺候有丁嘉、庞丰呢。她们对府里很熟悉,都是家生子,有事尽管问他们,让他们去做。” “听凭少夫人差遣。” 宝玥给了赏,与庞维翀赶紧出了门。 宝昕这几日很忙,除了替秦恪送东西到别院,还要与图师傅、邱先生商量丹雅城分店的事。 最后确定,丹雅城的木雕店让宋小牛去,药材铺子邱先生准备自己去,立住脚再安排一个好的掌柜。 “京城基本稳定了,还有庞公子看着,比丹雅城方便。在下就去丹雅城帮忙,反正言明东奔西跑的,也总不见人影。”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图师傅,你们在京城有事就去寻我姐夫,他自会想办法解决。” “姑娘只管放心。” 宝昕觉得,自己就是操心的命。不过,手里多拽些银子可实在得多,安心呐。 三日回门。 宁宝玥一大早拜别庞太师夫妻,带着礼物与庞维翀回门。 娘亲能回来,她才觉得自己真的是有娘家的人。 进了门,见过礼,她便挤进王氏怀里:“娘,您可真是太坏了。” 她也是刚刚知道,娘亲早就回了临洛城,竟然躲着不回家,让她郁闷了好些天。有这样不心疼女儿的娘亲吗? “敢挤兑娘亲了?嫁出去心生外向,不跟娘亲亲近了,想哭。” 宝玥愕然,真的,娘亲好像变了很多呢。 “娘,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教坏了您?” 王氏掐她的脸,庞维翀立即以脸心疼,王氏满意地收手。 “胡说!你们是大姑娘了,难道还得像奶娃娃一般与你相处?得让你知道,就算是亲娘,使起手段来也是可以伤人的。枕边人要信任,可是不能完全信任,免得受伤。” 庞维翀连连拱手:“岳母,口下留情,小婿那儿做得不好您说,别让玥儿整日疑神疑鬼的。” “哼!” 娶走了她的乖女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难怪七爷好几日都在县衙发呆。 庞维翀好一阵伏低做小,才让宜居巷欢笑起来。 累啊,别家岳母可喜欢女婿了,唯恐怠慢了让女儿受委屈,自家岳母……算了,岳母还好,小姨子才厉害,又是敲打又是敲诈,伤心又损财。 “玥儿,能不能让小姨子高抬贵手啊?我的钱财快被诈完了,以后如何养孩子?” 宝玥推他,失笑,孩子?哪儿跟哪儿啊! 十三与允知一起陪庞维翀喝酒,宝玥宝昕躲一边说悄悄话。 “大哥的亲事,估计也快定下了,是十三舅舅牵头介绍的,严阁老嫡孙女。大哥要二十才娶,年纪倒也合适。” “我不认识。在临洛城吗?找个机会去看看?” “我怕大哥不乐意。待他们亲下亲事,我们得赶回丹雅城,再晚吓了大雪,路上就不好走了。” 宝玥点头,很是不舍:“去看过秦公子吗?” “去过的啊。”宝昕莫名脸红,宝玥戳她的细腰:“怎么看的模样有点奇怪呢?什么情况?” 宝昕噘嘴:“他说,希望我在考虑亲事的时候,首先考虑他。天擎关有座山脚石柱坪。山顶很平,他说修建一些木屋,将来还可以在上面住。他手里的人很敬重他,别看他年纪不大,带兵驭下很有一套……” “停停停,”宝玥抬手阻止:“你没发现,说起他你话就很多,眼睛也很有神采?就他吧。” 宝昕黯然,这种感觉她既陌生又期待。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不舍得拒绝,不舍得放下。若是必须要嫁,我肯定先考虑他。” 宝玥抱着宝昕:“其实,我们很幸运,至少要选择的人和已经选择人,都是熟悉的。很难想象,跟一个陌生人躺一起的感觉。妹妹,且珍惜吧。” 宝昕推开她:“离远点,全是庞大的味儿。啧啧,这么短时间就被熏成他的了,可惜,我香香的姐姐去哪儿了?!” 宝玥追打她:“我掐你嘴,说的什么话!” 两姐妹嘻嘻哈哈,小猪在一边拍手大笑,王氏摇头,祖母失笑这俩丫头,感情真好,希望他们将来互为臂助,做一辈子好姐妹。 王氏想起远在江南的家人,还有那些嫁往各地的姐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江南?! 江南的家人一起不曾放弃她,在关键的时候还愿意伸手帮她,她才是那个没良心的人。 “媳妇儿啊,你们这次回去,我跟你们一起去。” “娘,西北苦寒,风沙又大,您还是就在京城的好。” “以前我就说过,只要你们分家出来,我就跟你们过,难道,现在不愿意管我了?” 第253章 大过年的 严阁老的孙女很文静,十三岁,脸上稚气未脱,但是比宝昕可稳重多了。 王氏很满意,允知也悄悄见过,眼中的无奈更多些。若按他的性子,武将家的闺女其实更适合,这奶娃娃一般,要当做妻子来看,怎么也是为难。 可自己的亲娘看中,严家也不嫌弃他们家世低家底薄,娇娇的嫡孙女嫁进他们家,倒也难得。 罢了,就像待妹妹一般照顾她,总是能过日子的。 两家有心,很快就交换了庚帖,定下亲事。 王氏带着佟芳卿和宝昕姐弟回到丹雅城,正是年三十儿前一天。 宁世昀早得了信,在大门前迎接,看见佟芳卿便跪了下来:“娘,您这大老远的……可还吃得消?” 佟芳卿一把扶起他:“娘还不老呢!怎么?不愿意给我养老了?” “儿子该做的。” 这次随行的,除了宝昕带过来开店的人,还有周县尉他们的家眷。自家男人逢凶化吉,西北苦寒,可一家子能过上安生日子,那就是好事。 “侯府竟是如此凉薄?” 知道宝玥出嫁,侯府所帮有限,宁世昀真的寒心。 “可能,大嫂也没那心思,老夫人更是不想看见我们。宁宝祺一直无孕,而孙侧妃已经生下一女,他们着急呢。” “命里有时终须有。” “而且,咱们的恭王侧妃,只遣人送了一只金镯子做添妆,嗤,真的让人觉得可笑。” 就算人情来往还礼吧,当日他们送宁宝祺的添妆还是用匣子装的,比着差不多的价值还这才是有来有往。还是侧妃,竟然小气至此! “看不上我们庶房,我们就别上赶着去攀附。” “谁攀附了?我还不稀罕呢。侧妃说得好听,那就是个妾。” “宁宝祺是个有成算的,到了那种地步还能把自己高嫁,不能小看。” 宝昕也在屋子里,听童妈妈絮叨。童妈妈年纪渐大,而且那次摔伤好像没好彻底,天晴下雨腰会痛。 “隋家五娘在十月前送了帖子,请你喝喜酒,看你没回信,又送了信来,奴婢做主,送了贺礼,毕竟你们都没在,七爷倒是去了天擎关。” 宝昕撇嘴:“她的脸可真大!一面之交,凭什么要去参加她的喜宴?难道她认为分了一格阿多给我,我就该好好谢她?” 转念一想,让出来的阿多,可是真的给她带来了大好处的,送了贺礼,也算报答过了。 隋五娘嫁的,可是虞大将军家,若是继续与秦恪走动,将来难免会碰面,想想真伤脑筋。 那丫头,就是个野的,嫁了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去年的大年三十儿,宝昕他们在路途,有秦恪作陪,今年好歹一家子团聚,只是允知孤单了。 “他是大小伙子,哪能还拘在身边?而且有妹夫妹妹在京城,走动走动,这年节也就差不多过完了。” 宝昕不太看重年节,她在乎的是一家子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只要大家都好好地活着,每天都是过节。 西北的冬季,呵气成冰,就算装了地龙,也让人坐不住。 宝昕早早地缩到床上,谋划着开年要做的事。 怎么也要三月才能把铺子开起来,天气冷,丹雅城除了卖吃食的铺子,都进入了冬季歇业。别说收药材收皮毛,问的人都没有。 铺子一事还得着落在秦恪头上,这也是他自己许诺的,铺子的文书也要商量。 “呼,”宝昕吐出一口气,不是她强出头,她只是在寻找最让自己安心的生存方式。钱不怕多,还得有命花。所以,铺子开起来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去学两招保命的手段。 依赖身边人,不是最可靠的,万一身边人不在呢?等死? “砰砰砰,二姐,开门。” 门外传来小猪焦急的声音,宝昕眉头轻蹙,示意香芸开门。 “二姐,刚才打开盒子喂蜂鸟积攒的花露,它吃过之后,飞了。” “飞了?飞出门去了?” “是的。”小猪的声音哽咽起来,蜂鸟这么乖,今天怎么回事? “它是有灵性的,不会走太远。或许,它也有事待办?” “访友?”小猪猜测。 宝昕猛地想起,来此一年,居然没跟依佧联系。 虽然不知她的去向,可蜂鸟知道啊。 莫非,依佧来了丹雅城? “小猪放心,我保证,蜂鸟一定会回来。” 让人将小猪送到王氏那里,宝昕有些好笑,其实说起来她真的应该满足了,今生她的日子很是多彩,而且,快乐也那么多。 “叩叩。” 宝昕又看向门口,咦,声音不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叩叩,”宝昕转向窗户,脑子里闪过一种可能。 “不会吧!” 窗户推开,露出秦恪穿着大毛衣裳的脸。 “瑾儿妹妹,过年好!” 宝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遣人相送,他们刚回来他就赶过来,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翻窗户,宝昕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秦恪一跃而进,屋子里暖熏熏的,还带着一股子女儿香,秦恪有些迷醉。 “我来陪你守岁。” “你不陪你舅父他们?” “年年都是吃过饭就各自安排,没有一起守岁。而且……算了,不说那些。你不欢迎我吗?” “怎么可能!香薷,你去整治些简单的酒菜,我跟阿摩哥哥喝一小杯。过年嘛,应个景。” “是,很快就好。” “过来坐,正好有店铺的事要跟你商议。” 秦恪摇头失笑,这丫头,太热衷赚钱了,不过对他是真的支持良多。 表面上只有一百青衣卫,实际上……他也该学着与皇祖父缓和关系,不能给人践踏自己的机会。 皇宫里,吃过年夜饭,皇帝先退了。 “你说,那小子送的这烟花必须朕单独看,几个意思?” 大喜笑微微地说起了宁家六姑娘出嫁盛况。 “焰火图影?那小子为什么只给朕送来两只?” “老奴以为,也许这两只焰火就能把殿下想说的话说了?老奴只是猜测。” 皇帝捋着花白的胡须,很高兴,小子懂事不少,还知道讨好了? 过刚易折,懂得婉转也是成长。 “那就放吧。” 叶统领亲自燃点第一只焰火,只见一少年屈身跪拜,显出几个大字:阿摩给皇祖父拜年! 第254章 太后薨 说起来,皇帝也是第一看见这样的图影焰火。 人脸很是清晰,至少一看就知道是谁,身子倒是勾勒一个大概,一个焰火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子,长大了。” 皇帝一直知道秦恪的别扭,也纵容他,现在看他知道孝顺了,可谓老怀大慰。 “阿摩是最像朕的,年纪不大,已经在战场上磨砺多年。现在行为处事越发稳重,朕觉得,东华有望。他给太后也送了焰火?” “也是两只,却是有说明的。一只是拜年,一只是花开富贵。” “你不说朕还忘了,不是还有一只吗?放吧。” 他们选择在紫宸殿燃放,周围没什么人,就算远远地看见,也只知道有人在燃放焰火,绝对看不清楚图影和字。 这种焰火不到半空就能完全绽放,太高太远就不方便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支持图影的持久上,还有待焰火张提升。 焰火绽放,皇帝陛下的身影出现在姹紫嫣红中,指点江山的模样很有几分惟妙惟肖,手指点处,显出四个大字:江山永固。 “好,真是说到朕的心坎上了。” 皇帝绝不承认,他的孙子竟然比他见识广,他只看到阿摩的孝心,心情好一阵激荡。 “这可比美人的歌舞更动听悦耳,让人心情舒爽。” “皇上英明!” “你们啊,就会说好话,不说实在话。唉,太子越发着急了,这天下迟早是要交给他的,也不知道他急什么!” 大喜他们也很茫然,他们不知道太子哪里急了。 大喜陪伴皇帝多年,明白近年陛下很是多疑,若是怀疑谁,那是各种看不上。最近恭王往宫里走动得多,皇后是喜欢这个幼子的,难道他们说了什么? 也不对,太子与恭王,那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 太子在朝政上,有些独断,他总是忘记,现在还是文嘉朝,当今皇帝是秦步琛。 “大喜,让御膳房准备些酒菜,朕与叶统领在这里喝两杯。若是皇后贵妃寻,就说朕与叶统领有事商议。” “是,老奴这就安排。” 叶循喆最懂识时务,伺候着皇帝坐下,说些皇帝想听的话。 “最近,白虎卫查到一些异动。” “异动?这么多年就没消停过。就如边境,他们打不过,却多年不停地扰我边民,想趁虚而入而已。说什么异动,只是想利用一些人做棋子,谋取我秦氏天下。太子独断,又没有战场经验,朕恐怕他守这江山艰难。你说,要不要将阿摩册封为皇太孙?” 叶统领愣了愣:“微臣大胆说一句,若是这样,阿摩殿下将成为众矢之的,举步维艰。” 寒风一阵阵,从窗户吹进来,吹动皇帝金黄色的龙袍衣摆,如丰收季节金色的麦浪。 “农人忙碌一年,期望的就是秋季丰收,朕在位多年,还算勤勉,也无大灾,从无民怨沸腾的时刻,朕希望秦氏子孙能好好地守住这份家业,选择最合适的人,选择最适合的辅政者,朕觉得,很有必要。” 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是册封皇太孙,就意味着阿摩殿下也有登基为皇帝的机会,而太子与阿摩殿下可是父子,父子相争,谁得利?这东华还不得乱套了? 皇帝看叶统领的脸色就知道他不太赞成,笑了笑,“来来来,小叶这几年很辛苦,你我今日抛开君臣身份好好喝两杯。当年呐,你祖父与我沙场拼杀,你爹后来又成了我的统领,你们几代忠心,朕铭记于心。” “微臣本分,陛下这一说,让微臣汗颜。” “你都二十五了吧?有没有合心意的女子?也该成家了。男儿立业,也是为了后代子孙嘛。” “尚无。” 回着话,脑子里却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那个巫女,有着艳丽的容貌,张扬的个性,却与个小姑娘交好,与靖王太妃娇憨的性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皇帝抿着酒,看叶统领的脸色,了然,这是有目标,但是尚未确定? “你很能干,朕不愿意做耽误臣子子嗣的事,若有心仪之人,朕替你赐婚。朕将你看作子侄,你不要与朕见外。” “微臣谢过陛下。” “南鲁边境的矿场已经稳定,让你的人撤回,交给工部去安排。南鲁依仗我东华,不敢作怪。” “是。” 手下四卫成家的很少,叶统领寻思,也该给他们时间成家立业了,否则,无儿无女,他来养他们?背骂名嘛。 君臣聊到很晚,秦步琛内心的想法越发坚定。 开春,宁宝昕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那是来自太后娘娘的赏赐。 送走传旨官,宝昕好奇地打开紫檀盒子,盒子竟然分了两层,除了珠宝首饰,宝昕发现了云犀珠。 看来,太后感激她当年的救助,特别恩赐这些首饰,还把云犀珠送还。 云犀珠对宝昕而言,那是有特别意义的,就仿佛……定情信物一般。 宝昕念头莫名转到这上面,热汗下来了,太丢脸了。 就怪阿摩哥哥,撩拨着,乱了她的心神,她死水一般的心湖,搅起温润的春水涟漪。 不想了,不过一点子小玩意儿,自己也想得太远了。 让香芸登记入册,蓦地想起,太后要赏赐,当年为什么不赏?或者待她及笄嫁人什么的添妆恩赐也成啊。难道,太后有什么不对劲? 宝昕的直觉一直很准,危机感更是灵验。 没几天,得到准确消息,太后娘娘病重。 什么病?不过是年事已高,回了宫各种糟心事,身子也得不到很好的保养,所以支持不住了。 随着太后的生病的消息送来的,还有陛下的旨意,令各地皇族不必进京探病,就在各自的地方为太后祈福便可。 据说,这也是太后娘娘的懿旨。 宝昕是真心为太后娘娘祈福,忙着生意,也在打听有没有良药可救治太后。那么丰厚的赏赐,总得回报一二。 八月,蜂鸟终于回来了,同来的还有依佧,穿着黑色的长裙,顾盼生辉。 她刚进门,县衙得到消息,太后娘娘……薨。 第255章 烫手的礼物 东华国文嘉二十二年八月,西北天气反常,不再是又干又热,而是阴冷,伴着风沙。 不出门还好,一出门若是不好好防护,就得吃一嘴的沙尘,难受得好几日食不下咽。 文嘉二十二年八月,也是东华国前所未有的低迷时期。当今皇帝生母杜太后薨逝,皇帝辍朝五日,每日不过白粥。 皇帝本服缌麻三月,宗室皆素服,大长公主以下亦素服。 皇帝下旨,仁惠昭敬皇太后体恤大家,各地皇亲宗室不必赶回京城奔丧哭灵。 民间嫁娶、宴席暂停三日,各衙门挂白五日以送仁惠昭敬皇太后之灵。 “依佧,你可来得巧穿得好,幸好不是艳红。” 依佧撇嘴:“皇太后薨逝,有天象感应,我早就知道,又怎么会触碰东华的逆鳞呢?!巫女有能耐,更要懂得识时务。南鲁国可是依附于东华的。” “说得那么好听,就是见风使舵嘛。” 八百里加急,消息送到各地并未比临洛城延迟多少,县衙挂起了一片白色,在风沙中飘舞,显出几分萧瑟。 “你还把我当朋友吗?来了也不放出蜂鸟知会我一声。我在边境有事,蜂鸟找到我,我就知道你们来了。当然,我也可以用些手段来得知你们的动向,可是,我更喜欢被信任被牵挂主动告知动向的感觉。” 宝昕换下鲜亮的衣衫,除掉华丽的首饰,“当日我爹爹可是发配南浔,我们去受罪,告诉你难道让你来解救我们?” “我?解救?你们愿意跟我在山林里逃亡生活,也不是不可以。巫女没权势,只能用杀人手段。不过,我知道你们是有惊无险的。” “你知道?” “不过是测算一二,哎呀,小手段,可不敢多用,否则,对自己也是有妨害的。我这么爱漂亮,很珍惜自己的。” 宝昕怀疑地眨着眼,巫女到底有些什么本事,她是不了解的,依佧对她而言,那已经是个神奇的存在。 “别怀疑!看你那眼神,啧啧。现在风沙大,你是不是尝到了避尘珠的好处?” “避尘珠?对哦,我都忘记了,难怪他们总是叫嚷风沙折腾人,我出门一趟披了头巾一点都没受到侵扰,我以为是我防护严密,却忘记是珠子的功效。” “身怀奇宝竟然不知道好好用,你也是……” “你姑姑送回南鲁安葬了,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喜欢的,那一片长了许多野花,必是姑姑的功劳。他们说我跟姑姑不仅模样像,性子也是同样娇憨,其实不对。我的自保本事是姑姑比不上的,若我娇憨如她,那必是我有娇憨的本钱。” “那是,你可厉害了,与我最厉害的护卫都有得拼。你的历练应该已经完成了吧?怎么还会到处跑?山林里可苦了。” “没事。我这次过来,有一件大好事送你,若能不知不觉拿下,你做那些生意算什么?你必定富可敌国。” 宝昕的心一跳,富可敌国?那是多少钱财? “依佧,别胡说。” 依佧冷笑,凑近宝昕耳边低语,宝昕两眼瞪得老大。 “真的?你怎么发现的?” “说来也是我大意。在安泰昆仑山,突然爆发泥石流,我没留心被冲了出去。你明白的?后来我才知道,是安泰昆仑山顶的雪莫名化了大半造成的。” “西北冷时多,可如这般天气反常的时候也不少,幸好你还留得命在。那处地方在深山,你自己发现的,真的原意拿出来?” “小瞧我是吧?我会在乎那些?你与姑姑的情分,与我的情分,送你这样的东西,你别嫌弃我污了你的情谊。” “嗤,我没那么清高。” 依佧暂时住下,县衙没有荤腥,她也不嫌弃,每天笑眯眯地与小猪一起喂蜂鸟,还承诺隔年给蜂鸟配对。 宝昕以为,这蜂鸟其实不该算真鸟,应该是巫女自己弄出来的玩宠。可配对?难道还是真鸟? 好吧,巫女的世界,她是真的不懂。 待县衙扯下那一片白,外面的风沙也笑了许多,宝昕准备去天擎关找秦恪,那事必须与他好好商议。 天擎关,秦恪也正焦头烂额。 谁来告诉他,皇曾祖母杜氏身边专用的影卫,在其统领的带领下到天擎关来投奔他,还带着皇曾祖母的遗旨,什么意思?他一个自小被抛弃被嫌弃在边境苦苦挣扎的人,皇曾祖母为什么要将她的人留给自己? 昌义先生早就告诉过他,皇曾祖母杜氏年轻时就强悍,特别是那年,皇曾祖父因病突然驾崩,可皇祖父征战未归,皇曾祖母强势压下了所有人的异议,让皇祖父能顺利登基。 当然,强势的基础是强大的实力做后盾。 杜氏在朝经营多年,与皇曾祖父交情匪浅,曾经的杜氏人称“杜半朝”来着。 最让人惊讶的,是皇曾祖母在皇祖父登基以后,压制娘家兵权,杜半朝的实力被削减,不至于让嫡亲的儿子受制于人,杜氏势微,娘家骂声一片,闹到后来,太后娘娘干脆躲进了慈恩寺。 她觉得,先皇给了杜家最大的权力和信任,只要他们好好经营,必然不会难过。她出手不容情,得了冷漠之名,她难过,但无愧,杜氏若是真的一直是“杜半朝”,将来一定会灰飞烟灭。 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那也是个手段狠厉的。 这样的皇曾祖母,把她的人送来,是表明什么态度?还是纯粹给他们寻个出路? 朴统领看秦恪直直地看着他们不说话,暗笑,主子这一手,也的确是让人为难。他们一行人可有百多人,人人手里还有人。 他们不是第一批影卫,但是他们的训练从未中断。死了得有人替补上来,老了得有人接手不是? 主子看好皇孙殿下,特意将他们送过来帮衬殿下,他最初并不理解。 但是,经过主子难得耐心地分析,他们明白,主子在替他们寻出路。 杜家是他们影卫最初的出生地,可是脱离几十年了,回到杜家他们没有任何用处。 “我这里……怎么用你们啊?” 就算是皇曾祖母的影卫,他哪里敢随便信任? 第256章 试金石 朴统领非常明白,面对新主子,他们要拿出来的最重要的东西,是他的信任。殿下的过往他们很明白,殿下需要人,需要真正忠诚的人。 可是,怎样才能让殿下看到他们的忠诚呢? 秦恪揉着脸,皇曾祖母到底怎么想的?这些人难道就无处容身了? “罢了,先留下,上战场磨砺几次吧。” “是。” 影卫上战场?朴统领抓抓头,这还真是头一遭。 朴统领只是影卫的头儿,对手下如何管理,他是非常熟悉的。 安顿好他们,虞大将军将秦恪叫了去,问他新来的一批人什么底细。 秦恪犹豫片刻,还是将林统领他们的底细告诉了他。 “皇曾祖母有遗旨,将他们给了我,皇曾祖母已经西去,我无法推脱。” 按说,皇帝是皇太后的亲子,给皇帝也是不错的。可皇帝又四卫可用,还真不缺人。 “莫非,你曾祖母得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觉得你该有更多人护着?算了,不过几个人,养着也费不了多少米,关键的是,你现在做的事,还不是让他们参与和知道的时候。” “舅舅,看您说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似的。训练那些人,不过如商家一般,出门多些护卫多点保障而已。若有战事,让他们先下场磨一磨性子。最近西梁的兵力大增,舅舅,我们不得不防。” “嗯,我知道。” 秦恪满怀心事回去,就听说宁宝昕来了。 “她自己一个人来的?风沙这般大,也不怕出问题。” 唐斗摇头:“还有那个巫女,一身的黑,怪诡异的。” “她有些本事,不许去惹她。” 秦恪暗想,宝昕此来,定是为了学习轻身功夫一事。本来应该安排好她,可朴统领他们一来,秦恪倒觉得事多了,有些分身乏术。 再者,万一他们是皇祖父的耳目,话传回去变了味儿,定他个图谋不轨,也是可能的。 还是让瑾儿妹妹远离一段日子才是最妥当的。 看秦恪大步走进来,宝昕特地瞄了瞄他身后,秦恪茫然:“看什么呢?” “你那个表妹今天没缠你?我最怕她来质问我,我完全没有立场去回嘴。” 依佧抚弄着手指,“没想到秦公子还是个多情的人?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秦恪冷笑,敢情他们是来找岔子的? 看秦恪黑了脸,宝昕笑了,“依佧送了份大礼,要跟你单独谈谈,很重要的。” 秦恪疑惑地看向依佧:“我们的交情……不至于吧?” 依佧点头:“的确不至于,我是送给宝昕的,可他要与你一起开采,我是无所谓的,她想怎么都成。” 秦恪抓住她话里的“开采”两字,眼睛眯了眯,转头看向唐斗,唐斗迅速出门,将近距离伺候的人全部撵开,自己也站到稍远的位置,与房顶的邵子坤他们做了个手势,将整个院子控制住。 “现在说吧。” 依佧红唇嘟了嘟,需要这样吗? “安泰昆仑,你知道的吧?大部分都在东华国境内,中段有处地儿,叫老岭。当日我在老岭有事,发现一处山坳,像河床一般,却并非河床,应该是雨季常年有水冲刷。安泰昆仑山顶化雪,引发泥石流,我慌忙之中逃生,却发现老岭的脉金。” 矿藏开采,秦恪是不熟悉的,但是,那是金矿诶! 依佧从怀里掏出一只香囊,取出一小块儿:“这是我捡的,让人看过,他们说这是山金,这是马蹄金,成色不错。” “你有什么条件?” 依佧眉头挑得高高的:“年纪小小,怎么这般多疑?我没条件,巫女哪里看得上那些东西?!不过,若你将来得到什么稀罕宝贝,我就要。” “比如?” “云犀珠那样的宝贝啊。不过,我也送了宝昕一颗避尘珠哦。” 秦恪伤神,这样的稀罕物,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知道可遇不可求,但万一你遇见了,先问一问我呗。” “好!” 既然决定开采老岭的山金,那么,首要的,就是大量人员从哪儿来?! “买死契奴隶怎样?丹雅城开了人栏市场,常有大量奴隶买卖。可以不让他们知道他们在哪儿,再遣人看管住,就不会轻易泄密。” 秦恪手指轻敲桌面:“这也是个办法。正好我手里有些人希望表达忠心,让他们去看管,虽然得冒点险,但是,至少能看清人心。” “你们呐,”依佧起身点着他们:“就不曾看得起巫女。我的手段,普通人进去了能轻易出去吗?能轻易让他们知道身在哪儿吗?开采前,我建议还是请有经验的人去看看,值不值得开采,别一挖就见底,白白浪费我的心意。” 宝昕握着她的手:“无论怎样,我和阿摩哥哥都感谢你的。” “此事容我再思量思量。今日你们就别回丹雅城了,晚上风沙更大,行路不便。” 晚膳前,秦恪先去寻乌先生与燕师傅说话,然后召天擎关的幕僚吉翁先生说话。 “依在下看来,这是殿下的吉运。咱没有其他异心,但是手里有足够的钱财,将来天下无论谁坐,殿下都能自保。” 实力决定一切。 每年陛下派出去寻找铁矿、银矿、金矿的人缘数不胜数,工匠勘测也是费尽心力,还真没人被冲一下就发现金矿的,还是成色不错的山金。 听说山金会出现很多“狗头金”,更是运气中的运气。 “成色好的金矿,这几十年来,也就发现过一座。这是需要运气和目力的。” “先生说得有理,我们不能轻易放弃。皇曾祖母送来的人,正好用此事却测试,没有忠心,我宁愿违抗皇曾祖母的遗旨。” “殿下……但是大手笔,舍得啊!也值得!这是拿金子来试忠心的‘试金石’。这些人可不是需要训练磨砺的人,影卫的训练最是严苛,若有忠心,殿下可就有大收获了。” 秦恪点头。 想起宝昕说开采了金矿,在各处城里多多开金店银楼的财迷样,就觉得好笑。为了瑾儿妹妹的期待,为了瑾儿妹妹不必那么辛苦,开采一事势在必行。 “那……要不要知会我大舅呢?” 虞大将军对他照顾良多,这事若隐瞒,好像有失厚道,而且会让他们心生隔阂。 第257章 相劝 对于秦恪的迷茫,吉翁暂时没接话。 慈恭、世淮还有他师从鬼谷先生,最初昌义先生寻到他,让他到西北天擎关教导年幼的皇孙殿下,他是不太愿意的。就算与昌义先生有旧,就算昌义先生曾经帮过他,他也不打算轻易择主。 可那日晚上,师傅叫了他去,告诉他,他的机遇到了。 机遇?教导和辅助一个年幼的皇孙,是他的机遇么? “你明白‘得道者多助’的道理吗?” 吉翁回想,当时他怎么回答的? “师傅,您还把学生当小孩儿吗?” 鬼谷先生看起来三十许,可当日引导他们前来拜师的先生已经三十许,说这是他的先生。 所以,看起来颇有几分仙气的鬼谷先生,无人说的清他的年纪,可他的学识无人不敬佩。 “我这里所说得道者,是指老天爷看重的人,无论是人才、钱财,各种机缘,总会在合适的时机汇集到他的身边。我当时并未问你谁人邀请你,我只是夜观天象,发现你的机遇到了。” 吉翁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生而可亲的皇孙,能有什么大造化?跟随他能有获得什么? “用你的所学去助人,也是助天下苍生。百姓安,我们所学就算得到最好的应用。” 殿下这些年的隐忍与努力他看在眼里,也发现,真的应了师傅所说,人财物都在合适的机会来到殿下身边。 现在更是,山金矿也有人送来,果然是大运者。 虞大将军坚守天擎关多年,军中虞家的亲信不说几十万,十万之数不用怀疑。这老岭的矿藏若排开虞大将军,估计不太可能。何况,用小部分换取虞大将军百分百的支持,还是很划算的。 “殿下,虞家军也需要财力支持。就是回报多年抚养的恩德,殿下也得分出部分利益。若矿藏丰富,这是小事,于殿下而言,不仅收财,更是得到一批忠勇之士,和虞大将军的全力支持。” 并不是秦恪吝啬,可这里面牵涉宝昕的心意,他不能完全抛开宝昕独占利益。 “吉翁,能不能起草一份文书,将金矿利益一分为四?虞大将军是我舅父,可我不能因此将最大的利益让给他,这是……送给我的,我也要为她们的利益着想。” 吉翁想了想:“可以。那么,殿下欲让虞大将军占几成利?在下得提醒殿下,一成的利可不行。” “那就两成。” 秦恪知道,依佧可能不会要,但是得写明,用到需要的地方。他可不认为舅父拿到手里的钱财会大部分用到他身上。 这么些年,尽心照应他,舅父做得很好,可在他心目中第一位的,始终是虞家。他明白,也不会硬要把自己放在虞家之前,所以,为自己谋算,他没错。 “剩下八成如何分配?” “依佧两成,宁宝昕两成,其余四成归我。” 吉翁知道金矿是依佧发现的,对此他无异议,可为什么要送到宁家姑娘两成? “你不知道,这本是送给宁宝昕的金矿,她拿来给我。这些年合伙做生意,她分出很多利益来支持我。” “原来如此,还以为宁家姑娘沾殿下的光呢。” “她不知道我的身世来历,我觉得这样的身世也没有宣之于口的必要,你们也注意点。一个皇孙,弃之边境送死的命,哪来的底气在她跟前表露身份?笑死人!” 吉翁沉默了,他觉得也许晚上有必要登高看看天象。 “殿下凡事谨慎些,不要让这些年共患难建立起来的关系付诸流水。当然,若是虞大将军与殿下的关系如此脆弱,那殿下就要好好打算了。” 两人又对皇太后送人给秦恪的可能原因进行了分析,秦恪写了信让人送进临洛城,也许京城的昌义先生能给他一点消息。 “这一年,殿下穿素服最好。朴统领他们刚过来,就算敬重殿下,若是看见殿下对皇太后的心,想来他们的敬意更深些。信任的建立,那是相互的。” 秦恪应喏,细节决定成败,他做事一定要更周到。 秦步琛很哀伤。 就算他年岁已大,就算皇太后的事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皇太后真的离开,他仍然难以接受。 他总是独自呆站,嘴里喃喃道:“我没娘了。” 大喜公公的腰比以前更弯了。 他能到陛下身边,除了干爹的引导,还有当时身为皇后娘娘的杜氏一眼看中了他,说他的眼里有事。 当时他很迷糊,什么叫眼里有事? 原来,就是说他眼中有主子,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可那不是应该的吗?伺候人,眼里没主子,哪里知道主子的需要?! “陛下节哀,皇太后娘娘走得很平静,脸上有微笑呢。” “过年的时候,她很高兴,说阿摩送的礼,那是诚心,比那些脸上挂着恭敬笑意,心里骂着她的人强。所以,我知道她将手里的影卫送给了阿摩,并不奇怪。我娘年轻时有勇有谋,就是先皇也不敢惹她,若不是我娘,我就坐不上这个位置。” “陛下,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皇太后娘娘年届九十,别说皇室,在咱东华国也算高寿了。皇太后娘娘登了极乐飞升成仙,您该为她高兴才是。” 皇帝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大喜傻了,这劝慰的话…… “老奴做梦梦见的。开始啊,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仙乐飘飘异香缭绕的。老奴当时跪在一处台阶下,那台阶好像是玉石的还是什么的,看起来莹白透亮的。” “说得倒是有点像。” 大喜忽地跪下,就算欺君,他也要劝慰陛下,陛下年纪不小了,再伤心就该伤身体了。 “老奴傻了一般,这是什么地方?除了台阶,全是雾气。突然,看见一群彩衣仙子在前面引路,身后一名美貌妇人发髻高挽,插了一支檀木做的钗子,本来应该很是寒酸,可在她身上却是仙姿玉貌。” “当时,老奴就趴在了地上,她缓步而行,在老奴跟前站立,老奴还暗想,是不是仙子要带人伺候?结果,她让老奴好生伺候陛下,以全主仆之义。” “第二日,老奴才想起,仙子的模样,那就是年轻时候的皇太后啊。而且,老奴义子说老奴头晚身子发凉,好像不对劲,皇太后主子那是救了老奴的命,让老奴能继续伺候陛下啊!” 第258章 被纠缠 皇帝本来不信,只当大喜闲聊分散他的注意力,可越听越是入迷,觉得这可能是真的?! 皇太后在慈恩寺多年,不仅照顾在慈恩寺清修的妃嫔,还会做善事积德。 不过,皇太后做善事,不仅依靠寺庙,她还会捐助孤幼,看他们把钱用到实处,不做那只出钱的大傻子。 既有善名,又有寺庙清修的福报,那么,皇太后也许真的飞升成仙了? “如果是这样,那……朕就是仙子在凡尘的儿子了?” 秦步琛笑了笑,年纪越大,越希望能多活几年,不知道该说是对权势的留恋,还是对儿孙的眷恋。 “你起来吧。” 大喜松了一口气,其实他的确做梦了,却不是那么美丽的梦。 他梦见皇太后威风凛凛地站他跟前,他正想行礼来着,皇太后冷哼:“把陛下给哀家护好喽。” 大喜一个寒颤,重重跪下,皇太后已经失去了身影,而他,发现自己居然滚下床来。 练武的人非常自律,他平躺在床上,从头到晚是不会动一下的,这是皇太后给他下马威? 现在哄好了陛下,算不算护好了陛下? “大喜啊,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长生不来的药丸?或者长生不死,不老好像不容易。” 大喜公公想起一个传说,有一个鬼谷先生,教导了许多学生,可他的模样听说一直都是三十许。 难道鬼谷先生有长生之药? “陛下,老奴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药丸,但是,想来驻颜之术应该还是有的。” “驻颜之术?只是驻颜,又如何长生?是朕妄想了。听你说了那席话,我的心情好多了。母后送阿摩人手,难道她的心目中,阿摩才是最适合掌管天下的人?” 这话大喜可不敢接,只能低下头,任凭皇帝猜测。 大喜内心来说,阿摩殿下,比刚愎自用的太子殿下更适合做一名君主。他虽然接触得少,但是阿摩殿下给他的感觉,就是能成大事非常稳重的人。 “陛下,恭王求见。” “哦?这会儿他怎么来了?让他进来吧。” 皇帝一直随意地坐在昭阳殿外台阶上,外面又凉爽,比在屋子里用冰块舒服。 “父皇!” 恭王一看皇帝坐在台阶上,心疼地上前,顾不上见礼,使劲扶起了他:“父皇保重身体才是。” “嗯,你怎么来了?” 恭王垂下眼,看起来哀伤又无奈:“儿臣想起皇祖母,就难以入眠,心中生疼,总是看见皇祖母的身影在走动。儿臣想着,到慈恩寺住一段日子,为皇祖母诵经祈福。” “现在还祈福做什么,你皇祖母知道你的心就行了。” “祈福,不仅是为在生的人,也能为离开的人谋个来世自在。而且,儿臣觉得皇祖母应该能飞升天界,我们的祈福她能收到。” “你也……这么想?” 皇帝差点说出,你也做梦了的话,突然想起不可能一个个都能梦见,就他不能吧? “是,儿臣真的这么觉得。能在慈恩寺待那么久,皇祖母早就是佛祖的弟子了。” 这话皇帝爱听,高兴地拍了拍恭王的肩膀:“不错,就你是个明白人。” 最该前来安慰奉承他的,不该是太子吗?可太子在哪儿? 哼,还只是储君,可看看他,谁在他眼中? “走,我们父子喝两杯素酒,说说话。” “是,儿臣遵命。” 其实太子也很冤枉的,他对皇太后也是有感情的,可他没想起要到皇帝跟前谋取好感而已。 恭王也没想起,那是皇后娘娘提醒他的。 恭王是皇后娘娘喜欢的幼子,母子俩走得很近,皇后但凡想起什么,总是愿意多说几句提点提点他的。 所以,太子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的亲娘和亲弟弟给坑了一把。 九月的临洛城,已是菊花遍地蟹香满城。 临洛城重新热闹起来,皇太后带来的哀戚逐渐消散。 最近,永定侯府老侯爷爱去味之源坐坐,邀三五好友坐坐闲聊。 他在朝廷,现在不过领了闲职,只希望儿孙成气,他倒是无所谓了。 庶七房,他关注他们,但是他们的心与他隔得很远,他觉得有必要在合适的机会拉拢,至少兄弟不能离心。 喝了酒出来,正要让人把马牵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扑倒了他的跟前。 他吓得五分酒退去了三分,怔怔地看着跪在跟前的妇人。 这妇人不仅脏乱,更是瘦的只剩下一张皮,两只原本很大的眼看起来像假的。 “呜呜呜!” 妇人一直磕头,老侯爷定了定神:“你伸冤?要钱?磕头做什么,好好说话。要不然,人家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妇人抬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啊,呜呜呜。” 说不出话来,妇人很焦急,抬手猛掐自己颈子,仿佛恨不得掐死自己。 呃……难道是疯子? “罢了。来人,给她些银子买吃食,我们走吧。总是一条命不是。” 正想离开,那妇人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呜,呜呜。” 老侯爷本能反应抬脚想踹,可入目看见她那副模样,只要自己一踹,估计这条命就该交代在当场。年纪大了心软了,他不愿意两手血腥。 现在父子离心,好端端的青梅竹马的姨娘也毫不容情地离开,也许就是年轻时手上血腥过重的原因。 报应在他身上也就罢了,千万别报应在儿孙身上。 “你究竟想怎么?说啊,抱着我腿有什么用?这样无赖的行径,可不是女子该做的。嫌钱少了?” 妇人摇头,手撑着,低头嚎哭起来。 热闹都爱看,后来的人还真有人以为永定侯老侯爷祈福一个乞丐妇人呢。 “给几文钱打发了就是,摆什么威风嘛!” 长随展开手给他们看,这是几文钱吗?整整十两银子。 “你不要钱,到底想要什么?有冤屈?那我送你去京兆尹府衙?不去?” 老侯爷有些不耐烦了,庞维翀正好来味之源,挤了进来:“什么事?围这么多人做什么?” 看见老侯爷,见过礼,庞维翀出主意:“祖父,要不然先送妇人到后院洗漱吃点东西?这样走不了,大家看着也不好。” 老侯爷气哼哼的,他来这里可以免除大部分的酒钱,何乐而不为? “好,老子就看看她究竟什么意思!” 第259章 霹雳 庞维翀将老侯爷带到后院,让人带那妇人去洗漱,又着人去请大夫。 “祖父不必着急,待打理清楚,再让她来回话。” 顿了顿,“依孙婿看来,那妇人定是认得祖父的,莫非,是家中旧仆?” 老侯爷凝神细想,旧仆?那妇人的眉眼看起来,并不是很熟悉。 “鬼一般的模样,我怎么认得出?” 大夫来得很快,诊过脉,妇人是被人灌了药,失了语。 “能治吗?” 大夫摇头:“这可不是最近服用的。此妇人身子极度虚弱,得好生将息几日。” 不能说话,那怎么问话? 宁盛樑眉头拧着,起身就想走,那妇人猛地扑过来,继续磕头。 “祖父,您就听……看看她想说些什么吧。” 妇人眼珠转了转,抬起右手,比划写字:“啊……啊啊。” 庞维翀猛地一拍手,倒是吓了宁盛樑一跳,一惊一乍地,这个孙婿不稳重。 “嘿嘿,祖父,她能写字。来人,准备笔墨。” 庞丰很快将笔墨拿上来,妇人趴在地上,手有些颤抖,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她的手也受过伤,想来定是有大委屈求祖父做主。” 宁盛樑扯了扯嘴唇,没理他,不过是猜测,等她写完自然就知道了。 他一直觉得老七攀上太师府,其实很势利,平日里一副清高样,嫁女儿仍然选择高门。 王氏回京送嫁,居然不到侯府请安,以为分家后就不必孝敬长辈了? 听老大家的说,王氏看见他们与外人一般,哪里还是那个知礼的妯娌。 哼,一时好运,不代表一世好运,将来老七想回京城,说不得仍然要着落在老大身上。 对庞维翀,他看不上,但是味之源能替他节约不少银子,他还是挺高兴的。 妇人写了几排字,恭敬地双手托举递给宁盛樑,宁盛樑冷冷地看她一眼,接了过来。 “嗯?怎么可能?” 宁盛樑激动地站起身来,盯着妇人看,“你是柳婶子的女儿?湘妈妈?柳湘?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太不可思议了。” 妇人一边点头,一边流泪,趴在地上难过地哭泣,声音憋在喉间,听起来特别难受。 “你且别哭。小子,安排些饭食让她用,一会儿好回话。” “已经安排了,都是很好克化的。” 没一会儿,先送来了鸡汤,然后上了几样饭菜,湘妈妈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庞维翀在一边劝阻:“慢些吃,慢些,别噎着。” “你别管她,她有数。你平日难得过来,今日怎么想起了?” “是这样的,孙婿知道祖父今日在此,特意先来告知一声,宝玥有了身子,三个月了。” “哦?”宁盛樑笑了,宝玥最是柔顺,比宝昕可爱多了,整日惹事。 “那是好事,恭喜你了。马上要做父亲了,可得稳重些。” “是,祖父教导的是。孙婿想着,立即送信到丹雅城可好?得知会岳父岳母,宝昕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应该的。宝昕那丫头啊……真是一言难尽。回了京城,也不说去侯府看看,也不到恭王府见见她二姐,就这般来去匆匆,哪里还有姐妹情?” “她还小呢,祖父。” “小?过几年也该嫁人了。也是时候相看人家了。你在京城,若有合适的,可得替她留心,嗯,我也要替她看看。” 庞维翀结舌,都分家了,还不能清净些?这秦氏应该由岳父岳母做主才是。 “我们得先喝大舅兄的喜酒呢。” 说道这个,宁盛樑又是一肚子气。老七的势利眼,攀了庞家不够,还攀上了严阁老。什么时候学得这般爱钻营了? “宝昕不必高嫁,只要家世清白即可。庶房而已,次次都想攀高门,是不是以后我们都得仰仗他们了?罢了,懒得说。” 湘妈妈听他们说起宝昕,想起那个水灵灵的丫头,眼中闪过回忆的笑意。 这些年,她很累,也很苦。 吃得有些撑了,她趴下继续写字,将想说的话写下来。 几年没写字,几年奔波受苦劳累,让她的精神极度疲惫,写满一篇,她趴在地上,不动了。 庞维翀与宁盛樑对视一眼,庞维翀将手指伸到湘妈妈鼻下感觉,松了一口气:“不碍事,看来是太累,睡着了。” 将地上的纸递给宁盛樑,宁盛樑暂时没看,傻傻地看着湘妈妈发呆。 柳婶子对他很好,知道他最爱吃的,常常在他去了之后,做下许多。柳婶子比他的奶娘更亲近。 后来,母亲怜惜他们,放了籍,可柳婶子不放心母亲,仍然回来陪伴照顾母亲,那份忠心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 当日母亲仙去,听说柳婶子主仆情深,在灵堂撞了头,下去陪伴母亲了,他很感动,也觉得柳婶子太烈性,若母亲有知,必是不舍的。 柳婶子的家人…… 既然放了籍,就没人关注过了。 湘妈妈嫁了人,自愿回来伺候,签了几年活契,后来不知所踪,也无人过问。 难道,是遭了难,所以才会如此落魄? “唉!” 家中旧仆如此艰难,身为旧主,也是很没面子的。 庞维翀让庞丰将人弄到屋子里歇息,这般疲倦,睡一觉就好了。 “找个小丫头来熬药,把人伺候精神了,一会儿老侯爷还会问话。” “小的这就去。” 宁盛樑莫名地有些不敢看那一页纸,万一说了什么他无法接受的话,那么,他是看母亲的面子放过湘妈妈呢,还是灭口呢? 他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佛祖有眼,就算湘妈妈被人所害求侯府出面相帮都可以,他也愿意帮,千万别是侯府的污糟隐私。 闭了闭眼,他冷冷地睁开,将目光凝注在那页纸上,一边看,手指一边颤抖,看完那页纸,差点没一头栽倒。 “贱人,贱人!若是此事为真,老子并不放过那个贱人!” “祖父?别激动,来,坐下,喝点热茶,平复一下心情。” 他没敢看那页纸,可看祖父一脸被雷劈的模样,一定不是好事。 “祖父,万事都有解决之道,千万冷静,莫要好好的棋子被愤怒乱了心境,最后下得一团乱。” 第260章 老太爷知悉 庞维翀扶宁盛樑坐下,感觉他在颤抖,立即扬声让人去请大夫,宁盛樑拉住他,“不用,只是太气愤,一会儿就好。” 丁嘉送来清心丸,庞维翀伺候宁盛樑服下,宁盛樑抚着左胸,靠坐在椅子里,闭着眼,慢慢脸色好了许多,脸上的潮红退去。 “这可真是,家门不幸。” 将那页纸递给庞维翀:“你看看,你说该怎么办?” 庞维翀面无表情接过来,很快看完。 老夫人褚氏还真是心毒手黑。 当日太夫人将她叫回武阳尽孝,的确是一种惩罚,另外,也是看在自己儿子面上教导一番。身为嫡母嫡祖母,就算不爱庶房,也没必要使那些手段对付庶房。 庶房总会分出去,他们手里能得到的,于嫡房来说九牛一毛,哪里就容不下了? 都在官场,兄弟有些情分,彼此帮衬,也是好事嘛。 可褚氏觉得大跌面子,心中恨毒,总想逮着机会报复一番。 太夫人受了风寒,她的机会来了。 她殷勤地侍奉太夫人,熬药喂药也要亲自动手,太夫人很欣慰,柳婶子也只能成全,大家都觉得太夫人很快就能好。 没想到,不过一场小小的风寒,太夫人却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柳婶子看见过褚氏往药材里放什么,这会儿想起,就对湘妈妈说了。母女俩一琢磨就不对劲,四处找寻熬药的药材渣滓,终于在后山找到了,毕竟那股子药味儿还是能闻到的。 十几副药渣滓,埋在一处还是很多的,母女俩拿了许多送到镇上寻大夫查看,大夫仔细查看过,说那里面加了楸木屑,与其他药材一起,会令风寒者夜半风痰壅盛,太夫人年纪也大了,喘不上气又心力衰竭,必然会出事。 两人的动作被褚氏的人发现,柳婶子被押在了柴房。 “我……要告发你。” 柳婶子十分心痛,又很后悔,她不该真的认为太夫人教导之后,褚氏变好了,她就该紧跟在太夫人身边伺候。 “告发?你儿子女儿全都不要了?” “你……太恶毒了。” “恶毒?错了,我会给你机会,若是你能自己撞死在太夫人的灵前,我放过你的家人,如何?啊,对了,你得告诉我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我就是想起那几日你在放什么,原本以为可能是糖,没想到……那是你的婆母,是你夫君的亲娘啊!” “那又怎样!她站在庶房那边,她还想修理我,既然这样,她就走吧。反正这么大年纪,也活得够了。” 柳婶子摇头,这样的儿媳妇,宁家是得到了什么报应啊?! “你将来不会有好报的。” “将来么?再说吧。只要除掉你,还有谁会知道?” 柳婶子别无选择,她必须牺牲自己保全家人。 她不知道,褚氏遣人去打听,知道是他们母女一起去问的,可褚氏不能让湘妈妈也到灵前撞死,就灌了药,卖出去。 湘妈妈是嫁了人的,褚氏让人将她卖到深山去。 湘妈妈一直忍耐,半途终于寻了机会逃出来。 她没钱,又说不了话,一直乞讨,好不容易才走进临洛城。 今日,她是到味之源酒楼乞讨,没想到遇见老侯爷,她这才扑了出来。 “祖父,他们……都是忠仆。” “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庞维翀抓抓脸:“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不过,曾祖父还在,这事应该禀告曾祖,看看他的想法。” 宁盛樑冷笑,他的父亲对母亲感情很深,知道真相,一定恨不得剐了褚灵娇。 “都怪我!” 当年,若是自己能顶住压力,就算褚灵娇出身江恩侯府,也坚决不娶,而是纳她,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自己不仅失去了青梅竹马的情人,还害了母亲的性命,都是自己的罪过。 “等她醒了,我就带她会武阳,去护国寺。” “祖父还是要隐匿行踪的好。狗急跳墙,莫要给她机会出手对付祖父才是。” “那个贱人敢这样?不,不对,她当然敢。嫡亲的婆婆都敢害死,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永定侯府的爵位是他嫡亲的儿子承袭的。” 看老侯爷如此低落,庞维翀很是同情,让人拿了酒水:“来,祖父喝两杯放松一下。祖父就借口去探望曾祖父,带上亲信回武阳,老夫人必然不会跟去的。” “也只能如此。让人找辆马车,再准备吃食和参汤,路上多给湘妈妈喂一些,养养神,免得半路就没了。” 他们是次日出发的,悄无声息地带着湘妈妈去了离武阳最近的护国寺。 老太爷精神不错,看宁盛樑过来,还打趣他:“今日吹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宁盛樑“噗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爹,儿子对不住您,对不住娘亲。” “你娘也走了好几年了,你就不用说这样的话了。看了我,就回吧,我好好的。” 宁盛樑让人将湘妈妈带上来,老太爷愣了愣,“哟,这是湘丫头,怎么变成这样了?病啦?几年没见你了。” 湘妈妈“嗷嗷”地哭,可算见到老主子了。 那晚他们刚计划好,第二日就悄悄离开,没想到被人抓了,一家子各分东西,音讯全无。 她的夫君和孩子们一定很恨她,她为这个小家带来了灾难。 也许,老主子帮一把,能找到失散的家人。 只要活着。 “好啦,别哭了,当日你们人影全无,我也没怪你们,哭什么!你娘啊,傻啊,好好地活着多好,居然……唉,没必要啊。” 湘妈妈更难受了。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宁盛樑犹豫半晌,才掏出怀里的那页纸:“爹,您看看。” “这是什么?” 老太爷拿起,离得远远地细看,手颤抖起来,垂下眼盯着湘妈妈:“这是……真的?” 湘妈妈点头,“啊,啊啊,呜呜。” “你说不了话了?” 湘妈妈点头,非常难过。 “没事,你和你娘都是忠仆,我现在完全明白了。我当时就奇怪啊,你娘的身子真的不错,怎么小病还要命了呢?总算找到了根子!云宸啊,你呀,糊涂了一辈子,现在,愿不愿意跟爹一起做件明白事?我不能让你娘枉死。或许,她一直在等我给她个交待呢。” “爹,儿子有罪!” 第261章 天意 老太爷闭了闭眼,心中那种灼热酸痛自责的复杂情绪,无以言表。 老太爷年岁已高,虽然东华国高寿者众多,但是如老太爷这般思维敏捷精神矍铄的,还是少数。 岁月的沧桑并未消磨掉他的威严,面对儿子,他的眼中有严厉,有难受,还有些许惋叹。 江恩侯府的姑娘,他们本就不看好,相处也并不愉快。所以,为了避免更大的矛盾,他与太夫人在将爵位交给云宸之后,便给他们兄弟分了家,带着太夫人回武阳自在去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为儿孙做马牛。 原以为褚灵娇不过骄横些,对庶房冷漠些,没想到,她还敢对长辈出手,这还是她的夫君嫡亲的娘,是她的儿女嫡亲的祖辈,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老太爷此刻胸口有怒火在往上拱,脑门一阵阵发胀,他觉得再不找到褚灵娇弄死她,他就快被怒火焚毁了。 “爹,儿子定不会饶恕褚氏。儿子……爹,您怎么了?” 宁盛樑眼睁睁地看老太爷怒目圆睁,大步往外走,可没走两步就仰头倒下,他快速膝行而前,在老太爷磕倒之前接住了他。 “爹,您……怎么了?” 此刻,老太爷脸色露出不正常的红,两眼瞪得大大的,呼吸急促,仿佛喘不上气来。 湘妈妈在一边看了,飞快地从宁盛樑头上拔下银簪,用簪尖刺穿了老太爷的手指尖,挤出的血是乌红色。 “这……” 湘妈妈说不出话来,宁盛樑本想阻止,可看着那明显不对劲的血色,住了口,任凭头发披散着,声声呼唤老太爷。 十指都放了点血,然后是耳垂,老太爷终于缓过气来,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抬手拍拍湘妈妈的头,点头赞许。 湘妈妈只是曾经见过这样的状况,心中被老太爷赞许,很不好意思,摇头流泪。她感觉,老太爷的状况还是很不好。 也许,她只是替老太爷争取了说几句话的时间。 “爹!” 老太爷转头看向宁盛樑,儿子也老了。 “云宸,爹要去找你娘了。” 怎么可能?刚才还是好好的啊! “罗管事,去请大夫。” 老太爷摇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其实,在你娘走的时候,我就该陪她一起走了,不让她孤单上路。只是,她喜欢听我念金刚经,我才勉为其难地在寺庙待了几年。” 老太爷目光变得迷蒙,仿佛看见年轻时候的太夫人,正俏生生笑盈盈地向他走来。 “云宸,你娘接我来了。” 老太爷笑了,眼中有满足的光芒。 倏地又瞪大了眼,死死地看着宁盛樑,一眨不眨地。 宁盛樑眉头一皱,也机灵了一次:“爹……娘……儿子必然不会放过那贱妇。” 老太爷喉头“咕噜咕噜”一阵响,油尽灯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宁盛樑颤抖起来,他不该把消息说得太快,应该徐徐告之。 父亲在他心目中如高山一般,哪里会想起他年纪大了,受不得过分刺激! 为什么他就如此笨呢! 罗管事上前:“老侯爷,趁着老太爷……得赶紧替他换上寿衣,让他安安静静舒舒坦坦地走啊。” 宁盛樑将老太爷交给他们,自己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力气起身。 湘妈妈很颓丧,她觉得是自己给主家带来了厄运。 罢了,反正已将消息送到了,她和娘的一片忠心主家应该看得清楚明白,她还是下去伺候太夫人、老太爷吧。 她起身将头发与衣衫整理了一番,转头就想撞上梁柱,宁盛樑这下倒是手快,一把拽住了她,扔到一边。 毕竟武将出身,年纪再大,那手力还是在的。 “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湘妈妈坐在地上半晌回不过神来,老侯爷这是不许她以死谢罪? “啊,啊啊!” 湘妈妈跪倒痛哭,竹竿一般的身子颤抖着。 “别哭了,你这身子要自己爱惜。你们母女一片忠心,你若触柱而亡,让人怎么看我们宁家?让我将来如何见我娘?” 湘妈妈又是自责又是难过,老侯爷的体谅让她更是愧疚。 老侯爷看着她的眼睛,倒是明白了她的愧疚,无力摆手:“都是我的莽撞害了老太爷,与你无干。其实,能明白真相,老太爷心里很平静了。你先去歇息,你的夫君和儿女,我让人去打听和寻找。” 湘妈妈磕头感谢,先退下了,罗管事上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老侯爷两眼眯了眯:“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这也是天意。江恩侯府与钟家,我们不用正面对上,但是褚氏,我不会让她好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弄死?” 老侯爷摇头:“生不如死。弄死她,孩子们又要耽误。让人立即回京城送信,让褚氏赶回武阳。” 老大得先递折子,然后才能赶来,他有时间处置褚氏。 带了老太爷回武阳,先把灵堂布置起来。 宁盛樑坐在灵堂前,想起远在西北的宁世昀一家,觉得自己跟老七赌气,实在可笑。 说不定哪日,他也就去了,两眼一闭,什么恩怨情仇也就烟消云散。 七房虽是庶出,可老七是他喜欢的幼子,七房还有四个宁家血脉,怎么可能就这般让他们净身出户?! 其他的儿孙…… 想到褚氏,宁盛樑恨得牙痒痒。一步错步步错,虽然当时他被算计,可引虎入门的是他,害死亲娘的元凶,是他啊! 老侯爷在脑子里将药做的事反复过了两遍,褚氏回武阳带得人不多,身边的两位妈妈肯定会带着,四个大丫头至少会带两个。 这么说来,一直伺候在她身边的沈妈妈肯定知道不少的事,那么,将她俩拘在一起,应该能听到不少真相。 若是老大与褚氏一起来,那就办完丧事后,再让他们回临洛城守孝,留下褚氏在武阳,一样能处置她。 江恩侯府她娘家嫂子已经与她离心,就算有什么事……能有什么事? 老侯爷吐出一口气,想起孩子们,流着一半褚氏的血,他这心里就堵得慌。当然,他不该迁怒,可他现在想起庶子,都比想起嫡子心情好。 第262章 新上任的太夫人 宁世昀由兵部特殊通道得到消息后,当即上书。庶子只需丁忧一年,不必如嫡子或者承重孙那般守足二十七个月。 相比自己的父亲,宁世昀对他的祖父更亲切些,换下有颜色的袍子,知会王氏停三日荤腥。 兵部有其快速的消息递送渠道,皇帝准了宁世衍的丁忧折子,驳了在外地做官的宁氏子孙丁忧的请求,许假三个月,准许回武阳奔丧。 对于在西北的宁世昀,因其在此将功赎罪,而且,丹雅城靠近边境,宁世昀丁忧参照战场将士,皇帝令其不必弃官去职,素服治事,不着公服。 就连在京城东郊军营的宁允知,也被勒令奔丧即归。 宁世衍有些沮丧,难道在陛下心目中,他就不值得留一留? 他大感丢面子,让娘亲先回武阳,总觉得一起离开临洛城,可能大家都知道他在陛下心目中完全没分量。 若是稍晚,其中内情会让人迷茫一阵。 他可不希望,因为他是文官,让永定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 宁允泽在大理寺谋了闲差,刚混得有些眉目,又得去职,心中暗恨,怎么侯府就没个清静时候,也好让他们官路亨通。 他也是缓慢地办理离京交接,打算与父亲一起回武阳。 褚氏骂骂咧咧地带着沈妈妈回武阳,留下应妈妈在府中照应,大丫头只带了百梅。 她想着,武阳事了,就不必守在那里。长辈都死光了,宁盛樑一般不会强求他们,还是回临洛城舒坦。 谁说守孝要守在祖籍? 她现在是宁家的太夫人了,无人可以给她立规矩。 虽然是奔丧,可褚氏的脸色却前所未有的好,比起前段日子大病小病各种不顺心不断,她简直是乐滋滋的。 老太爷可是个强硬性子,褚氏一直心中有鬼,惟恐哪日老太爷杀到府里来,一把掐死她。 现在危机解除,哈哈,死得太好了,表面的悲哀她都装不出来。 “老大啊,太沉不住气了,不过等三年,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要再临洛城绷面子。” “太夫人,大老爷那也是为了侯府的脸面。如大老爷这般的能臣,陛下也该表面留一留嘛,看来陛下年纪大了,识人不清。” “别胡说。不过,你说的也是大实话。以前有老话说,十年媳妇儿熬成婆,唉,你看我这熬了多少年了?老太爷他们啊,也太能活了。终于成了宁家老祖宗,虽然其他房还有比我年纪大的,可他们不过五品下,所以啊,得在我跟前儿伏低做小。” “正是太夫人的好日子到了。三年后,好好谋算一番,大老爷的位置还能比七房的低了?” “那不能。我大哥、嫂子家一起出手,想办法弄掉七房官职,那我可算称心了。特别是宁宝昕那死丫头,怎么弄都弄不死,邪门了!西北可是好地方,一场战事,死伤无数,说不定就有她。等这边事了,再想办法对付她。不然,我这心气就是不顺。” 沈妈妈低垂着头,太夫人几十年如一日,只为自己顺心,从来不管别人的想法。 她为太夫人冲锋陷阵,每日生活在噩梦中,总算现在可以松口气了。 主仆俩都是一脸轻松,只想着很快就能回临洛城,过他们期待多年的高高在上的生活。 回到武阳,褚氏很明显地感觉,前来悼祭的族人对她都很恭敬和巴结,她总是优雅地微笑着,却忘记了这是老太爷的丧礼,她不该这般好气色和好心情。 她这样子,更让刚升任为老太爷的宁盛樑厌恨,真是眼瞎,娶了这么个心毒的贱妇。 每日,老太爷总会在灵前跪倒支撑不住,他对不起爹娘,就算跪死在此,也不足以赎罪。 褚氏只跪了一刻钟,干嚎了一阵,就嚷嚷着头疼头晕,沈妈妈便扶着她去歇息,让百梅送上小点心与茶水,她躺在榻上开心地享受。 “这是老太爷让人熬煮的参汤,可是几百年的野山参,给太夫人补一补,这些日子少不得辛苦。” 褚氏得意地一笑,没了长辈,怎么觉得宁盛樑贴心许多?! “几百年的野山参啊?那可真是难得,劳烦罗管事。” 沈妈妈接过参汤递给褚氏,褚氏小口地抿着,嗯,熬得不错,火候也够。 “男人呐,一旦觉得只能与妻房相携,倒是更为疼惜尽心。想往日,一房一房的小妾纳进门,堵心。我是看不上那些,不过使些玩意儿贱妾,在我跟前,只有跪着立着的命。” 又喝了几口,笑着道:“可后来纳进个佟芳卿,还是贵妾,说是什么竹马青梅,总是引着他过去,那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做得出来的?算她识相,自己离开了。” “太夫人,听说佟姨娘……佟芳卿在庄子里待得久了,完全像个泼妇呢。” 褚氏喝尽参汤:“正好,让老太爷看看,他眼中的青梅是个什么德性!不用担心,等这边事了,总有机会收拾她。重兴农庄并不远啊。” “碍眼的刺啊,就该拔了。” “啊,怎么疲倦了?我歇会儿,你让百梅去帮帮忙,咱也不能做得过分了。” “是,奴婢也去走走。” 褚氏摆摆手,躺了下来,沈妈妈替她盖上薄毯,出门让百梅去令堂帮忙,又叫了个小丫头守在门前,若是太夫人想喝水,也得有人伺候。 她现在可是太夫人身边的人,昂头挺胸地出门,就算是宁氏族人,那也要送礼巴结她。 “沈妈妈,老太爷有事要你帮忙。” “老太爷?老太爷有事只管吩咐,说什么帮忙?不过,太夫人一会儿就该醒了,还等着我伺候呢。” “耽误不了什么,不过是一些贵亲送来丧仪,需要人去接待和点收。我还得招呼男宾,实在分身乏术。” 贵亲送来丧仪?那定是很贵重的。 二姑娘不能前来,着人送来几千两丧仪已是大手笔,莫非其他人还送更多? 贪心一起,哪里还有心思四下炫耀,赶紧跟着罗管事前往议事厅。 “如果能办个时辰办好,我就不必担心太夫人无人伺候了。” 罗管事冷笑,客气地请沈妈妈进去,一进议事厅,回手关门,暗处冲出来五六名护卫,一脚将沈妈妈踹倒,她惊叫的声音迅速被堵在了口中。 第263章 胁迫 沈妈妈这些年还算顺心如意。 伺候褚氏多年,在永定侯府她的地位堪比半个主子,比那几个隐形人一般的姨奶奶可还有脸。 当日,能与她斗一斗的,只有孙妈妈孙小英,不过可惜孙妈妈时运不济,早早地去阎王殿报到去了,新来的应妈妈虽然也在侯府伺候多年,哪里能跟她比?! 没人去她家看看,摆设吃食,与主子也差不多了。 原本以为,武阳事了,回到侯府,她的地位甚至超过庶房的主子们,做梦也没想到,会被人撂翻在此! 她拼命蹬腿,喉间呜呜作响,双眼瞪得老大,罗管事……他怎么敢如此对她?! 又恼又恨,沈妈妈沈雁双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罗管事抱着两臂,冷笑:“这般年岁了,还如此大气性,啧啧,看不明白啊,就得吃亏,吃大亏!” 沈妈妈醒来,有些迷糊。 先前那一幕窜进脑子,她肯定做梦了。 四下打量,屋子里很是昏暗,已经不是议事厅。 摸摸嘴,最初堵塞的东西已经被取走,她坐起身,十分不解。 罗管事不会私自对付她,难道…… “想明白了?” 屋子里突然想起一个人的说话声,一阵光亮晃花了她的眼,她不由抬手捂住,片刻,才放下手来。 离她不远的地方,端坐着一个一身阴冷的男子,正是宁盛樑。 此刻他正抚摸着腕上的佛珠,那是父亲戴了多年的佛珠,他相信,这佛珠应该有了一点佛性,还有父亲的一点挂牵。 “沈雁双,你跟随褚灵娇多年,她做过的事你大多参与了,现在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说?说什么? 沈妈妈有些懵,但是她很明白,今日估计不能善了,很明显老侯爷计划已久。 “侯爷……老侯爷……奴婢一直忠心耿耿,伺候老夫人也是尽恪守本分,不曾做下什么逾矩的事啊,奴婢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宁盛樑冷笑,转头看了看罗管事。 这几日他心力交瘁,实在有点不想太耗费精神。 罗管事咳嗽一声,站出来:“沈雁双,既然你记性不好,那就先说说当日你是怎么协助褚氏谋害太夫人的吧。先捏急着撇清,记住自己的身份。你们一家子身契都在侯府,若想牵累家中儿孙,只管包庇,只管否认,到时候,老侯爷不爱听了,你们一家子去阎王殿陈述去吧。” 沈雁双的脸倏地白了,身子抖抖簌簌,如风中的落叶一般。 她做什么,家人从未参与,若是因她而害了一大家子,她就是罪人了! “再想想你娘家的子侄,你忍心让他们受你连累满门受罪?” “不,不不,”沈雁双猛摇头,她怎么可能坐下那样的事?! “老侯爷想知道什么?奴婢但凡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妈妈还心存侥幸,知情人都被灭口了,老侯爷能知道什么?不过捕风捉影,她不能被几句话就吓住。 宁盛樑一抬手,湘妈妈走了出来,愤怒地上前就与沈妈妈掐了起来。 “疯子,你是谁啊,怎么上来就打人。” 湘妈妈恨呐,当日灌下她哑药的就是沈妈妈,她恨不得手里有碗药,也给她灌下去。 湘妈妈身子弱,竟然打不过年纪大的沈妈妈,罗管事上前扯住沈妈妈掼在了地上。 “沈妈妈,好好看看,她就是柳婶子的女儿,当日可是你亲手灌下哑药的。” 沈妈妈愕然地瞪大了眼,灌了湘妈妈哑药,让人牙子卖到大山里去,实则买通了人牙子,让人把湘妈妈弄死在大山附近。 毕竟柳婶子撞死在灵堂,若湘妈妈也死在武阳,这话不好圆,查一查就会露出蛛丝马迹。 甚至帮他们查验药渣的大夫,也被他们一把火灭杀了,在他们看来,完全是天衣无缝啊。 “我我……她诬陷奴婢。” 沈妈妈突然想起湘妈妈是灌了药的,无法争辩,她一能说话的人还被个哑巴压制住,那不是丢人么? 湘妈妈取了一张大大的纸,磨墨,取笔,将褚氏与沈妈妈的所作所为再写了一遍,沈妈妈有些发傻。 他们在主子身边伺候,都是能写会算的,可如湘妈妈这般写得如此好的,还是寥寥无几。 因太夫人与柳婶子交情好,待湘妈妈若闺女一般,湘妈妈又是柳婶子最小的闺女,太夫人更是怜惜她几分,教导她,学问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要好。 宁盛樑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湘妈妈倒是个机灵的。 “老侯爷,一会儿老夫人就该醒了,奴婢……” 宁盛樑接过罗管事端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好半晌才慢悠悠地道:“几百年的野山参啊,那可是银子堆出来的好东西,喝下去能享什么样的后福,那就难说了。哦,你还急着回去伺候褚氏起身?嗤,醒了得有人伺候吃喝拉撒才是。” 吃喝拉撒? 参汤? 沈妈妈一下软倒,她的最大靠山,好像被参汤放倒了? 沈妈妈被彻底压垮了,也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就算只是怀疑,想来,依老侯爷的性子,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若老夫人再也站不起来,她还有什么奔头? 沈妈妈的眼模糊了。 年轻时候,伺候在褚氏身边的人,无论是大丫头还是年轻的媳妇子,都想着攀上侯爷这高枝成为半个主子。 再说,那时候的侯爷高大俊美,在战场上又英勇无敌,谁人不崇拜? 就是已去的孙小英,那眼睛也是总往侯爷身上瞄的。 她与孙小英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争,在侯爷跟前献殷勤,也是各种争,若同时递上一盏茶,谁的被接了,那就是谁得了侯爷的眼。 沈妈妈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将当日褚氏的作为说了一遍。 “老夫人实在恨太夫人给庶房撑腰,她才是侯府当家主母,她怎么对付庶房,太夫人都不该插手。” “所以她就敢害了太夫人?那是她嫡亲的婆婆,是儿孙们嫡亲的长辈!” “可,在老夫人心目中,不站在她一方的,就是她的敌人。” 宁盛樑忍不住愤怒,起身一脚将沈妈妈踹飞:“贱妇!还有什么,尽数招来,否则……哼!” 沈妈妈滑行了一段距离,趴在地上起不来,喉头一甜,吐出一口猩红。 早该想到,无论主子做什么,最后背锅的,都是做奴仆的。 第264章 什么是夫妻 最大的丑事说出来,其他的,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宁盛樑越听越是心寒:这是他相处多年的妻子吗?这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吧?比他这个曾经在战场摸爬滚打的人还有心狠手辣。 他曾经还真的认为,身为嫡妻,褚氏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虽然对庶子女并不亲近,却也容他们长大成人。 原来,内情却不是他想的这般,他还是太过天真。 用了几十年,还赔上了母亲的性命,才让他看清褚氏的真面目,他可是太亏了! 越是恨,越是面无表情。 宁盛樑看着沈妈妈一张一合的嘴,已经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些什么了,他只是在想象,用什么方法才能好好地惩罚这对主仆,将他胸中的怒火泄尽。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屋子里已经停下了说话声,罗管事将沈妈妈的招供记录下来,并让她画押。 “我,不会要你命。今后,你主子就得在床上躺着度过,你继续伺候她,不许她死了。我要让她活着,活受罪。” 宁盛樑起身吐出一口浊气:“褚氏操劳过度,晕倒中风失语,半身不遂。” 沈妈妈倒吸一口凉气,夫妻多年,老侯爷对老夫人竟是这般狠心? 若是佟姨奶奶做下这事呢? 不,不对,佟姨奶奶倒是个良善性子,肯定做不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一时间沈妈妈也是感慨颇多,唏嘘不已。 她死活已经不重要,作为马前卒,该死。只要别连累家人就好。 “记住,你的性命,你家人的性命,就在你的嘴上,在你的行为上。” 说罢,宁盛樑起身往外走,“一起去看看咱们的老夫人现在怎样吧。” 沈妈妈抹了一把脸,擦掉汗水和泪水,整理好衣衫和鬓发,有些瑟缩地跟在宁盛樑身后走着,一起去看褚氏的……下场。 褚氏很累。 按说,参汤可是好东西,此刻所有的疲乏应该全部消除了,可她脸眼睛都睁不开,想叫人,又喊不出来。 莫非,是受了热? 耳边有人在说话,她想伸出手去拉扯一下,告诉他们自己很难受,可是,空有想法,手放在身侧动也不动。 “褚灵娇。” 是谁?这个声音好熟悉。 “呵,是不是觉得人很疲惫,身子却动不了?想叫人吧,嘴又张不开喊不出来?” 温热的感觉在眼皮上敷了一阵,褚氏总算能将眼睛睁开了。 “啊,啊啊。” 宁盛樑深深地看着她,嘴角挂着浅淡的笑。 “别急,放轻松些,因为啊,这辈子你都会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靠人伺候。有福气啊,以后走路都不必自己费劲了。” 褚氏嘴唇颤抖着,失了红润,眼中全是愤怒。 “很奇怪是不是?你就没想过,你对我的娘亲你的嫡亲婆婆做下的事,会有一天被揭露出来?啊,对了,以后不能说你的嫡亲婆婆了,娘她老人家肯定不乐意,一个对她如此恶毒的媳妇儿,凭什么还要把你当作家人?!” 褚氏眼中全是慌乱,眼珠一转,看向沈妈妈,眼中变成了指责。 沈妈妈低垂着头,“老夫人,不是奴婢……说的。” 宁盛樑笑了:“其实你运气挺好的,这么几年也没人发现,只是,你没想到柳婶子的女儿能逃出来,能乞讨回到临洛城,将真相告知。唉,因为这个消息,我爹也走了,你说,你多厉害啊,一件事害了两条命,我应该怎么感谢你?” 褚灵娇说什么也无法就接受,她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夫人了,只待老太爷的丧事毕,她就能回到临洛城,从此再无噩梦。 为什么,老天爷跟他作对,在这关键时候,跳出那个贱妇之女?当日,就该不顾一切弄死他们。 不能放弃,她还有三个儿子呢,他们不会放弃她的。 她眼中闪过光亮,宁盛樑了然:“非常感谢你,这次能自己先回来,否则,少不得还要多费些手脚。别寄望于老大他们,久病无孝子,他们不会长久伺候在你身边的,留下你的命,只是不想多耽搁他们而已。而且,我想要你……生不如死。” 褚氏愕然,他们是夫妻啊,怎能如生死仇敌一般? 就算她做了错事,可看在儿孙满堂的份上,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稳住,只要撑过去,等孩子们来了之后,请良医救治,她一定能重新站起来,她才不要躺一辈子呢! 而且,想办法送信给大哥,大哥也不会坐视不理,任人欺辱江恩侯府出去的姑娘。 褚氏假装认命地闭上眼,宁盛樑拍拍衣服,转身出去:“照看好,过两日老大他们来了,知道怎么说吗?” 他本来可以跟孩子们摊牌说开,可是他不乐意,也不想为难他们,这事,就这样处置好了,彼此留一线,孩子们才不至于尴尬,对自己生母的所有印象变质。 什么是夫妻? 夫妻,就是彼此欺瞒,互相欺诈,哄了眼睛哄嘴巴,闭着眼睛过? 难道不是甘苦与共?难道不是上敬爹娘下育孩儿? 如他们这般早就离心的夫妻,如他们这般成为生死至仇的夫妻,能有几对? 若是,若是当年自己坚持,顶住江恩侯府与神威大将军府的压力,娶佟芳卿为妻,那么,生活一定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对爹娘心生愧疚,羞愧欲死。 佟芳卿来了临洛城,他当然知道,可佟芳卿是个坚韧的性子,下了决心的事不会轻易更改,他就不敢靠近。 罢了,只要他们幸福快乐,就好。 水深火热什么的,他一个人待着吧。 “罗管事,派个人去趟丹雅城。” 宁世昀接到了父亲派来的人送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十万两银票。 看过宁盛樑的信函,他无语,将信函递给王氏看:“父亲说,他从未想过让我们净身出户。当日不给钱财,不过是怕差人盘剥当时候我们无力安家,现在稳定了,所以将分家的资财折价送过来。还说,让我们不必挂心祖父之事,好好为朝廷尽忠,祖父一定会觉得安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父亲情绪很低落。” 王氏哪里知道。 “要不要打听一下?” “算了。近几个月让瑾儿少上街。玥儿有了身孕,礼物送出去了吗?” “当然。” 若是宁盛樑在此,他就该明白,夫妻,其实就是一起处置琐碎家事,闲话家常,一日日过出来的。 第265章 勉力而为 对于武阳发生的事,宁宝昕他们一无所知,安分地在县衙守制,就连店铺的事也没有去管。 守制的好处不少,人情往来全免了。 十月,佟芳卿意外接到湘妈妈送来的信函,一家子这才明了武阳发生的事。 “报应,怎么不干脆弄死她。” 太夫人在佟芳卿心目中,与母亲无异,想起太夫人对她的教导和心疼,让佟芳卿更恨褚灵娇。 “太夫人并非站在庶房一边,太夫人愿意教导她,那是对她还寄予了希望,她却不明白。” 宝昕劝慰她,离得这般远,管业管不了啊。 她现在可以出门了,决定去天擎关,把一直想做的事做起来。 “乌先生,您说可以教导我轻身之术,可是真的?” “当然。虽然你年岁大了些,可学些保命手段还是可以的。” “我觉得体力不够,爬这石柱坪,累得慌。” “女子在力量和体力上的确吃亏。若是你能吃苦,坚持半年,必会感受到成果。” 半年?还只是感受到成果? 乌先生白她一眼,这丫头是不是太小瞧他了。 “公子不在,但是早有交代,我会尽可能教你的。不学那些花招,我们要学就学实际的,打他个措手不及。” 丹雅城的铺子已经稳定,宝昕向王氏请求过后,带着丫头仆妇来到天擎关,在城里赁了个院子,开始每日爬山的基础训练。 其实石柱坪也是个奇怪的地方。夏季,凉爽,远处的雪山顶积雪不化,可冬季,石柱坪也没多少积雪,不影响攀爬。 一个月后,宝昕明显感觉体力好了许多,从最初的上气不接下气,胸口憋闷得快炸掉,到现在不过气喘吁吁,进步肉眼可见。 “我觉得,气息好象绵长了。” 乌先生看着宝昕的进步,笑了:“虽然远远不够,但是比我想象中进步大。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坚持下来,非常不错。从现在起,每日用药水熏蒸,会帮助你的身子变软,轻盈起来。” 变软? 宝昕脑子里莫名跳过几个字:身娇体柔易推倒。 想什么呢?! 宝昕莫名摇头,暗自在心里自责。 “除了熏蒸,我另外只教你用短匕杀人。别惊讶,自保难道不是杀人么?用最直接的办法让敌人迅速失去战斗力,才是解除危险的法子。” “受教了。” 宝昕拱手,为了方便,她穿了胡服,行动起来十分便利。 其实她也可以请教彭信他们,可他们自己功夫绝顶,却是教导不来。他们认为,要想学会功夫,先学会挨打,在对战中提升才是王道。 可是宝昕不想挨打,也不想受痛。 依佧更直接,她不认为有必要学这些手段,身边的护卫难道是白吃饭的? 急了,扔一堆药粉宝贝,这些手段还不足以自保吗? 宝昕想起当日娘亲遇险,手忙脚乱早就忘记自己有自保的手段了。 她不学,说不定带着短匕能把自己伤了,不是每个敌人都是侏儒。 好吧,这么看来她注定得沾阿摩哥哥的光了。 山顶早就建了几座木屋,乌先生配好葯,让宝昕躺在木盆上熏蒸。 药水带着很刺鼻的辛辣味儿,回味颇苦,还有一股悠凉的感觉。 木盆上有横木,下有微火,热腾腾地熏蒸着剥了个精光的宝昕。 香岚香怡在一边伺候,小声解释着:“法子听说过,可这配方是秘密,据说能熬炼人的筋骨,柔软腰身。您想啊,你奔跑跳跃一个不慎扭了腰,还能跑吗?” 宝昕疑惑地看她们:“欺负我这外行是不是?” 香岚忍不住笑,就是一贯冷漠少语的香怡也翘了翘唇角。 “您身边都是内行,您也算半个内行了,哪能欺您?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只是熏蒸可不仅仅柔软腰身。” 宝昕觉得有些刺痛,哼哼两声,有些不想说话了。 “痛吗?” “隐隐约约,不止是痛,还有说不出的感觉,有些……崩溃。” “姑娘千万忍住了,否则可就前功尽弃了。” 姑娘其实有些天分,也很努力,若打小练,她们绝对不是对手。 直到药味儿淡去,宝昕熏成一只红虾米,才撤了微火,让身子自然凉。 是,现在已是十一月的天,可这难得的淬体机会,宝昕必须忍耐。 她的确收拢了不少护卫,可万一哪日落单呢? 或者护卫拿命抵挡争取时间,她却软了腿脚无力逃跑,白白牺牲护卫。 “冬季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秦恪他们准备了几个月,带着买了的大批奴隶进了老岭,护卫们轮流进山守卫,可是现在快过年了还没回来。 难道,护卫不可用?奴隶不得力?没有采到金? 现在宝昕已经开始了拔刀训练。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拔短匕这么个动作,就要训练这么久的。 “你可以腹诽,等你什么时候拔刀可以做到无声无息,你就可以开始训练刺杀。” 又快过年了。 乌先生放了宝昕的假,宝昕觉得乌先生在山顶,过得很简单,要过年了总得吃几样好的,便将厨艺精湛的香薷留下,还谴人送来许多年礼。 乌先生原本不以为然,可吃过香薷精心烹调的食物,倒是对宝昕的心意满意得很。 天空的雪花如扯碎的棉絮,大片大片的,宝昕很焦虑,不知道阿摩哥哥他们在山里怎么过。 曾祖父新亡,今年他们不吃大鱼大肉,很是简单素净,可一家子无人埋怨,就是小猪,也很乖。 “二姐,你学得怎样了?能打赢我了吗?” 小猪是真的好奇,二姐比他大,这么学下来肯定比他厉害。 宝昕觉得无脸,小猪是学武艺,她只是学保命的手段,哪里能相提并论? “没你厉害。”白了小猪一眼,宝昕低头咬干果子。 西北的无花果是她的最爱,干果子咬开,好多籽,嘁里咔嚓,又香又甜。 “二姐,为什么没我厉害呢?你这么聪明,又比我年纪大,学得更快啊。” “就是年纪大了,骨头长老了,所以武学一道难以登顶,保命罢了。” 保命? 小猪眼珠咕噜噜一转:“既然二姐也认为小猪厉害,就该与小猪常比试,有了实战经验,能从小猪手里逃走,就能从一般的坏人手里逃走。” 宝昕被打击了,大声嚷嚷:“娘,管管你的儿子,成不成?叽里呱啦,吵死人。” 第266章 玉面郎君 秦恪赶回天擎关,已是正月初九。 丹雅城有过上九的习俗,秦恪马不停蹄地带了年礼又赶去丹雅城。 他其实也说不清楚这种心态,往日有机会就一起守岁,这次出了门,总觉得回来了就该与他的瑾儿妹妹一起,哪怕过年已近尾声。 从早到晚,鞭炮声不断,寒冷与冰雪也阻挡不住边民的喜庆,以及对来年的热望。 秦恪带了年礼过来拜年,庆幸不已:“还好还好,未出上九日,咱们还算亲厚,特来拜个迟年。” 宁世昀与王氏好笑:“秦公子还这般讲究?你可是大忙人,与大将军一起担着边关的安全呢。这趟出门受累了。” 秦恪拱手:“世叔婶子就别笑我了。这趟出门收获大大,最大的收获是,得到一批忠勇之士。” 经过再三观察,朴统领他们一行无人从老岭矿区送出消息,相反,他们还想尽办法,更好地封锁消息。 依佧手段了得,故意留下缺口供他们送出消息,结果秦恪很满意。 吉翁都在恭喜他,钱可以慢慢賺,人才是最珍贵的。 “阿摩哥哥,今晚城里迎紫姑神,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王氏拽她,“你呀,没发现秦公子风尘仆仆的吗?秦公子,且去客房洗漱歇息,午间一起用膳,至于晚上,再说吧。” “婶子叫我阿摩好了。那我先去换件衣衫。” “公子随奴婢来。”金妈妈在王氏示意下前面带路。 宝昕吐舌,好吧,她粗心了。 “二姐,今日还没对战。” 被每日一战的执着小猪逮到,宝昕只想逃跑:“阿摩哥哥来了,我要陪他说话,休战。” 不待小猪反应过来,带着丫头跑了。 她现在就是个半吊子,哪里是被武艺师傅训练两年的小猪的对手?而且,小猪很认真,有股蛮力,上次她的手肿了五日才勉强消了。 小猪大叫:“胆小鬼。哼,一会儿我找秦哥哥练手。” 王氏好笑地摸摸小猪,他躲开:“娘,我长大了。听说女人的腰男人的头可以看不能摸的,你看,我就从不攻击二姐的腰。” 王氏沉下脸:“哪儿听来的胡话!你不过七岁,娘摸摸头是疼爱,怎么了?” 小猪挠头,娘生气了? “就……就是市井听来的。算了,大过年的。” 王氏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被他抓住手在头上一阵揉:“娘,过年我就让让您,平日,您就给我点面子,成吗?师傅说,积威甚重,那得先积攒啊,否则将来如何驭下?” 王氏懵了,积什么威?小猪要做什么?大将军? 宝昕一阵狂奔,弟弟太可怕了,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暴力? 前世她的文弱弟弟呢?偶尔爆发出勇气十分可爱的弟弟呢? 这么小就好战,将来怎么得了?! “你来了。” 秦恪拾掇好自己,出来陪宝昕说话。 他本就冲着宝昕来的,哪里有闲心歇息。 “依佧呢?” “她暂时回了南鲁。” 宝昕将手里的分成契约递给他:“这个交给你,你应该更有用。” 依佧没要,给了宝昕,宝昕自己的生意已经很来钱,金矿她并不想要。 何况,这里面还牵扯着虞大将军,她觉得,还是他们舅甥俩自己商量最好。万一虞大将军对他们不满,他们可斗不赢。 “不用。其实给你们,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本来这事与舅父毫无干系,只是因为行动间难免露相,而且财帛动人心,舅甥也难免翻脸,所以才……你明白的。他看我脸面,也不会为难你们。” “你知道,依佧不要,在我手里的,我是愿意支持你。所以,你就拿着吧,问起来,当然还是我们顶着。” 秦恪失笑,谁要她顶着? “我告诉你,经过勘察,哪里的金矿成色好,矿藏丰富,够我们采几年的。而且,老岭的位置处于三不管地带,谁也管不着,当然,谁都能来抢。” “所以,你手里的人就能用上了。” 秦恪满意地点头:“每一个都能以一敌十。你跟着乌先生练得如何?” 宝昕撇嘴:“原来,练习武艺这般难!还有小猪啊,这几日总是拉着我对战,说是能从他手里逃走,就能战胜一般人。他那儿来的自信?” 秦恪摸摸脸:“估计,是教导他的人捧着他。这可不好,让他认不清自己的真是状况。彭信他们其实可以教导。” 宝昕摆手:“别提了,指望他们?他们的法子就是打出来。一会儿估计小猪会找你练手,你就好好引导引导,让他知道天高地厚。真是,哪儿来的迷之自信!” 秦恪看着在他面前从不隐瞒真实性情的宝昕,觉得如果就这样相处一生,还是很不错的。 “令曾祖父……” “啊,说到这个,我们另外得知一点内情。以前伺候曾祖母的柳婶子和湘妈妈,无意查知褚氏在曾祖母药中加了东西,害了曾祖母。” 将所知的一些情况告知秦恪,秦恪乍舌,竟有如此恶毒的妇人? “湘妈妈在武阳伺候多年,与祖母甚是相熟,得知祖母在丹雅城,送了信来。也不知祖父会怎么感谢褚氏。” “你很在意褚氏?” 宝昕低下头,怎能不在意? 褚氏过得不如意,她就会很高兴。 褚氏如果死掉,大伯母就少一个出主意的。 可惜江哥哥,竟是大伯母娘家侄子。 所以,别说她只是把江云接看作嫡亲兄长,就算不是,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 因为,她恨大伯母,恨大伯父,恨宁宝祺,还有……那个人。 “大过年的,就别让他们添堵了,多想想好事,你不是说,你快要做小姨了吗?” 宝昕开心起来:“是啊,还有一个多月吧,可惜这次不能赶回去。” 二月初,他们得到消息,宝玥提前生了,男娃,所幸母子平安。 宝昕跟着乌先生学习,一转眼就是三年。 现在的她,出手如电,出刀快如风。 没有花招,只会一刀致命。 保命的手段嘛,自然要直接。 天擎关最近气氛很紧张,宝昕从山上下来,走在大街上,看见很多人在围观什么。 她好奇地凑近,听见两个姑娘脸红红地指着不远处:“玉面郎君,真是长得好,整个边关无人能赶得上。” 玉面郎君?谁啊? 第267章 巧遇 这几年,宁宝昕多次来往天擎关,还是第一次听说“玉面郎君”。 西北人大多壮实偏黑,竟然还能养出一个“玉面郎君”? 别看天擎关常常打仗,城内的常住居民还是有好几万,除了周边进城做营生的村民,也有各地的生意人,以及他国的生意人。 毕竟边关养着二十万的兵士,生意还是挺好做的。 挤在路边看热闹的,有村姑、有官家女子,还有商户女子,样貌也能入眼,甚至还有好些称得上漂亮。 今日宝昕穿了身豆青色的衣衫,不显眼,几年坚持不懈的锻炼,让她多了几分英气。 原来,姑娘们张望热议的,竟是带着青衣卫骑马经过的秦恪。 秦恪平日面对宝昕,都是满眼笑意,一脸温和,此刻端坐在马背上,长眉入鬓,英气勃勃,嘴唇紧抿,黑幽幽的眼看着前方,正听身边中年文士说着什么。 转头看看姑娘们,又看看秦恪,秀美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秦恪感觉到一道不同于别人的目光,这道目光有种熟悉的温热,他倏地转头,正好与若有所思的宝昕看了个对眼,笑容漾开,璀璨耀眼。 宝昕感觉心“突突”地急跳两下,摆手示意,让他自去忙,等会她自然会去寻他说话。 难道,他没看见,他的回头让四周响起了惊喜的欢呼吗?她可不像让自己陷入难堪。 目送他们远去,宝昕暗自沉思:难道,是因为熟悉,所以她从未刻意留心阿摩哥哥的样貌? 也或者,是因为打小一起长大,这几年又常见面,所以忽略了他的昳丽,脑子里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一脸娃娃气满身倔强的十岁男童模样,在宝昕的心里,其实秦恪就没长大过。 可这一瞬间,宝昕心目中的男娃娃成了快二十岁的青年男子,宝昕突然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了。 “这……有些日子没回丹雅城,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男女之情,于她而言本就陌生,现在面对,还真的有些为难,宝昕起了退意,干脆也不去见练兵回来的秦恪,干脆带着香岚、香怡出了天擎关,回丹雅城去了。 秦恪左等右等都没看见他们,有些奇怪,遣人来寻,听说回丹雅城了,愣怔半晌没回过神来。 明明刚才示意一会儿来寻他说话,怎么一转眼就改了主意? 秦恪于感情一事也是空白一片,男女之间应该怎样相处他不知道,他只是一味低对他的瑾儿妹妹好,尽自己所能给她自己能给的,包括财物,包括提供各种庇护和方便。 吉翁眼看刚才还满脸兴奋的殿下,这会儿怎么蔫吧了,好奇之下,多嘴问了几句。 秦恪卸下青色铠甲,斜倚着,轻叹:“明明手势表明要来跟我说说话的,怎么一转眼除了天擎关?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吉翁听明白了,可各种谋略他能提供,感情?他没经历过,他快四十了,还没娶妻呢。 “这种事……乌先生、燕师傅应该能有点经验。” 两人都是行走江湖多年,也有家室,虽然没在身边,但是比他们有话语权。 “问他们?我再想想。” 宝昕出了天擎关,纵马疾驰,胸口有股郁气,总想将之发泄出去。 迎面本来一行人,与他们对面而来。因速度都很快,都急急勒马,避免祸事。 “嘿,原来是你。别以为你长大些了,我就不认得你了。” 宝昕觉得这话怎地如此怪异啊?她又没惹事没犯罪,还怕人认出么? 说这话的,是身穿绯红衫子的少妇,脸儿圆圆的,气色好得不得了。 “我们好像见过吧?” 宝昕有些不确定,真的这个女子很有些面善。 “哦,记不得我了?装的吧?当日与你抢奴隶,你忘记了?” 抢奴隶? 宝昕脑子里闪过一个少女的模样,愕然:“是你,隋五娘?天呐,你怎地长这么胖了?” 这下捅了马蜂窝,隋五娘脸色一沉,飞身下马,冲着宝昕一掌击来。 宝昕滑下马背,旋身躲避,功夫一般,可闪避的轻身功夫还是很扎实了。 “哟,这两年练了几手?笑我胖,我再胖也能轻松拿下你。” 隋五娘几年不见,功夫并未落下,香岚香怡上前,却被她身边的侍女接下,隋五娘笑盈盈地直奔宝昕。 “看我拿下你,让你好好给我道歉。” 宝昕并不畏惧,她也很想试试,乌先生训练她的简单刺杀,究竟有用无用。 训练轻身功夫的最初,乌先生让她在豌豆上负重跑,第二阶段,就是在油上负重奔跑,站得稳当表示下盘稳当了,两年后解除负重,宝昕真的觉得身轻如燕。 就如乌先生所说,每个人各种强项,隋五娘出手如电花样百出,其实她的力度还是不够的,而且时间久了就有些气喘,仿佛中气不足。 她每次眼看要抓住宝昕,又被她溜走,倒是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练过了啊。” 宝昕摸摸怀里的短匕,虽然这是难得的练手机会,但是万一伤了人可不好。 摸到怀里的一根木制短簪,那是在城里发现的刻花比较特别的簪子,念头一转,簪子已经滑倒手上,在隋五娘贴近的时候,倏地出手放在了她的颈边。 “若这是短匕,若我们不是熟人,你觉得能活吗?” 隋五娘沉默,宝昕从袖里掏出短匕,薄亮的短匕刺疼了隋五娘的眼。 “好刀。罢了,松开吧。” 宝昕笑了笑,将簪子收好。 “我出嫁的时候,你怎地不来喝喜酒?” “嗤,我为什么要来?何况,我回临洛城了,我姐姐出嫁。” “唉,”隋五娘叹气,“我都没姐妹送嫁。你一定听说了,我是隋家收养的义女,隋家那些姑娘根本看不上我,当然,我也不屑与他们为伍。” “你义父与义母对你也不好?” 隋五娘噘嘴:“他们?还好,没有女儿,对我还算疼惜,出嫁时那嫁妆也很丰厚。可是,我更想念我的师傅。” 两人说着话,便走到路边,侍女铺上毡毯,两人坐下叙话。 “当年,师傅捡到我的时候,我不过周岁,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与亲人走散了。” 第268章 真的有点太巧了 “你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能收容这么小的隋五娘,那么,她的师父一定是个心善、和蔼的人。 “我的师傅么?” 隋五娘支着下颌回想,身边的侍女在毡毯上摆上了肉干、七香酱瓜、什锦拌菜、葱油煎饼,以及各色小点心。 “尝尝吧。” 宝昕暗叹,隋五娘嫁了人日子过得不错啊,她也很会享受呢。 “别以为我贪吃,生了孩子,胃口好了很多。不过,我家那小子比我还爱吃。” “恭喜你。孩子呢?没带过来?” 听秦恪说过,虞家人大多住在淳化,所以,这几年虽然在天擎关待得多,基本没遇见过隋五娘。 “孩子在家呢。这不是与夫君一起过来看看公爹嘛,顺便替婆婆送些东西来。有没有见面礼啊?” “你也说了,那是见面礼,你家小子我还没见过呢。” 隋五娘撇嘴:“真小气。我就奇怪了,你比我小好几岁呢,为什么看起来老气横秋的?一点都没有小姑娘的天真娇憨。” 是啊,虽然在注意装,可带着前世创伤的自己,年纪不大,心如荒漠。 若非今生进人俱安,估计她的生命中再难寻一处绿洲。 “我觉得,我还是很可爱的。” “嗤!说道我师傅,你别以为他收养了我,就是个亲切的老头儿,其实,师傅收养我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只是他邋遢惯了,看起来蓬头垢面的,像个老头。” “他脾气不好,收养了我,却恨我哭泣,总是惩罚我,哭就没饭吃。” “我虽然小,也知道要依赖他,可又很怕他,总是瘪着嘴忍住哭,把东西吃过后,再哭。” “狡诈。” “嗯,师傅也这么说,当然,那时候我已经三岁了。别惊讶,你在外流浪久了,再小也能明白些生存诀窍。” “师傅,是真的好,真的心疼我,我是在失去师傅后,才明白的。” “身为游侠儿,高手间比斗那是常事,师傅本事大,没几个人能战胜他,可是阴险小人也很多,有人冲我出手,师傅为了保护我,中了毒。那几年又是伤又是毒,没几年就制成不下去了。” “师傅从没将性命看得很重,觉得生死是常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临走,还是将我托付给公主娘,第一次用恩情讨了人情。” 隋五娘捏着手绢擦着腮边泪,桃花般的肌肤闪着润泽的光。 宝昕越看越觉得眼熟,一直在思索是不是身边有谁与五娘长得像? “若是早知道与师傅会生离死别,我一定更孝敬他,而不是事事阳奉阴违。若是师傅一直活着……” “你就接他养老?” “师傅不老。”隋五娘转头看着不远处的侍女,压低声音:“若有来生,我一定想尽办法,做他的妻子。” 宝昕惊愕地长大了嘴,这……这能行?师徒不能这样吧?! “别惊讶。你不知道,午夜梦回,我无数次懊恼,师傅恩德我都来不及报答,师傅就走了,这一生,我心难安。” 宝昕拍拍她的肩膀,女子对救命恩人产生情意,很正常。 “你跟我说这些,难道不怕交浅言深?” “我怕什么?!对了,听虞雯说你与我家表弟交情不错?虞雯恨你,你知道吗?本来公爹他们想着亲上加亲,可是表弟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 宝昕难为情地低头揉着衣角,她当然知道虞雯对她的敌意,可是,她有什么办法?难道将秦恪押到她的新房去? “你们与他很熟吗?虞雯不该恨我,这事不是我做主的。而且,我跟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隋五娘同情地点头:“是啊,你若要跟表弟有结果,真的很难。情意很重要,可对于皇室来说,情意是最没用的东西。你的家世……唉,难啊!” 宝昕两眼直眨巴:“什么皇室?你说的是你的公主娘?” “什么公主娘?我说你和表弟啊,秦恪。” “他……他怎会与皇室牵扯上?你开玩笑的吧?” 隋五娘捂嘴:“天呐!听说你们认识多年,难道,你还不知道,他爹是太子,他娘亲是太子妃?他是今上嫡亲的皇孙?” 宁宝昕如被雷劈,一时晕头转向。 “这么好的家世,他会被嫌弃,打小扔在别院不管不认?扔到边境不管死活?我不相信!” “当时,听说是有人借机陷害,过了几年,太子、皇上都明白的,送到边境一是磨砺,二是保护。我也只是听说哈,这在虞家不是秘密。” 宝昕觉得难以接受,她的阿摩哥哥怎么会是皇室中人? 那么,那个恶心的人,就是他的叔叔?宁宝祺,是他的皇婶?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宝昕打着寒颤,倏地起身:“改日再聊,我要赶回丹雅城了。” 她的脸色苍白,走起路来偏偏倒倒,眼前一直冒金花。 所以,转了一圈,她与皇室中人联系上了,还如此紧密? “你……没事吧?我让人送你们?” 宝昕摇手,踩蹬上马,疾驰而去。 留下吃了一嘴灰的隋五娘莫名:“难道,我说错了什么话?唉,伤脑筋。爷怎么还没追上来啊?真是太慢了。不过伤了腿,骑马有什么妨碍呢?走,收拾好,我们先进城。” 宝昕回到县衙,就病倒了,身上热一阵冷一阵的,脑子里全是嘲讽的笑声。 她同情秦恪,感激秦恪,也许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某种情愫,所以,知道秦恪一直隐瞒身份,才会如此在意? 为什么会这样?! 一时情绪失控,烧热了一晚上,天亮时宝昕的烧酒退了,这与她多年坚持练功不无关系。 她苍白着脸躺在床上,脑门一阵阵跳着疼,让香叶替她按摩,感觉自己要断气了一般。 巧的是,下腹冷痛,在她身子最不适的时候,居然来了癸水,而且,还是初潮。 王氏心疼地将宝昕抱在怀里,以为所有的不适都是癸水将至引起的。 “我的儿,这可太好了,娘担心了很久,还以为你身子亏损得厉害,还不知道这癸水何时来呢。我儿长大了,娘……高兴。” 宝昕被王氏的情绪影响,来个癸水何至于如此高兴? 对了,前世爹娘去得早,没人为她担心为她高兴。 “娘!”宝昕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觉得身子的不适减轻许多。 那些烦心事……且搁着吧! 第269章 原来如此 在东华国,女儿家来了癸水,就表示成人了,快要寻亲出嫁生儿育女了。 “娘一直忧心,这下可好了。瑾儿啊,你可别再管生意上的事,娘得教导你做主母该学的东西。往日里娘顺着你由着你,可你也得为娘亲着想不是?我知道,往日里跟着你姐姐也学了不少,可是远远不够,因为你从未安排过一场宴请,怎么也得做来娘看看才成。” 宝昕想了想,与其在这里烦恼,不如做些事分散注意力,很快就能把心情调整好。 “要不,端午县衙办一次宴请?就由我来安排?娘放心,在这之前我一定天天围着娘转,跟娘学习主持中馈。” 王氏晚间煮了红豆饭替她庆祝,一整天都喜气洋洋的。 “香岚,你去趟石柱坪,告诉乌先生,这段日子我暂时不过去了。” “是。可姑娘,一段日子大概是多久?” “也许,几个月?或许更长些。就说我有事得耽搁,空闲了再过去。” 乌先生其实也挺忙的,或许也是却不过秦恪的托付,才勉为其难教导她。 唉,宝昕想起秦恪,心情又不好了。 香岚、香怡都是他给的,是不是该退回给他?可是她们忠心相护,已经有了感情,退回去那就是与秦恪决绝,好像……又舍不得。 若,他不是皇室中人,该多好! 秦恪一直在等宁宝昕,可那日匆匆一眼之后,宝昕就没了影儿。 他忙于练兵走不开,很纳闷,又不是相隔千里,往日十天半个月的,总能见上一面,难道出了什么事? 石修问唐斗:“你可知道,最近殿下怎么了?练兵练得有点狠。” “狠?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殿下常挂嘴边的话你都忘了?殿下那是心疼大家,才会严厉些。石修,你功夫这么高,可心态不对啊。” “废话!你信不信,我把你打趴下?跟我玩什么花活呢!你没觉得殿下情绪不对劲吗?我们跟随多年,这点眼力劲都没用,还怎么混?” “不知道。” 邵子坤慢悠悠地走过来:“可能是多日不见九姑娘,殿下有些挂心。唐斗,你去趟丹雅城,看看怎么回事。宁九娘跟随乌先生学习,那是十分勤勉的。” “我去?总得寻个理由吧?” “去库房拿点东西,就说是殿下送给宁九娘的,其他的,不久顺水推舟了么?” “有道理。为了殿下,我就跑一趟,我告诉你们啊,我可不是你们能指使的。” 石修哈哈大笑:“不敢不敢,你可是殿下的大总管。” “啐!” 唐斗去库房寻了一匣子猫眼石,他可是记得,以前庞维翀送过宁九娘祖母绿,她还嫌弃太老气呢。 猫眼石多可爱啊,这本来就是殿下为宁九娘准备的。 没想到,到了丹雅城没见到宝昕不说,东西也没要,还冠冕堂皇地说了一番话,字字都是拒绝。 “大事不妙啊!” 唐斗没用纠缠,赶回了天擎关,将此事回禀了秦恪。 秦恪的脸彻底黑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表弟,父亲让我来叫你去喝酒。找你几次你总说没空,今日再不可退却。” 来人是虞思义,正是隋五娘的夫君。 他们平日里驻守淳化,抽空才会过来。 “好的。” 秦恪跟随虞思义去了虞府。 武将之家规矩不严,何况,隋五娘也不是个很守规矩的,与秦恪见过礼后,就一直在打量他。 “表嫂可是有话说?” 隋五娘“呃”了一声,笑道:“虞雯总说你们是青梅竹马,都是被别人坏了情分,我们也见过好几次了,我没觉得你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啊。” 秦恪沉着脸,这是什么话?他与虞雯就是兄妹情分,什么叫被人坏了情分?什么叫见异思迁?他的心就没迁过。 “你别多心,我与宁家姑娘也相熟,前段日子我来之前在城外遇见她,还打了一架呢。” “嗯哼,小希!” 虞思义拿隋五娘没办法,虽然她只是隋家义女,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情分。 隋五娘瞪他,咳什么咳?她又没用说错话。 “你们打架了?她肯定不高兴。” “没啊,我们还一起坐下吃东西聊天来着。” 秦恪知道自己这个表嫂性子跳脱,没当回事,“她还是比较喜欢结交朋友的。” “是啊,我们是不打不相识的,我还让她送我儿子见面礼,可她真小气,说都没看见,怎么送?下次我就带来,打她的脸。” 秦恪摇头失笑,哪有人还向别人要礼物的! “我也对她讲了虞雯对她的看法,我还是很希望你们有结果的。” “多谢表嫂费心。” “我没费什么心,只是你是皇室中人,她的身份……真是替你们担忧。” 秦恪摇头,这事有什么可担忧的?他的将来,他的妻房,自然是他自己做主。 举起酒杯,喝下一杯,这是果酒,对他来说算是白水一般。 西北苦寒,酒水很烈,他已经习惯了。 想来,是舅父怕他喝醉,才让人上了果酒。 “可是很奇怪,宁姑娘听我说了你的身份,恍恍惚惚地起身离开了。我想问问你,难道她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秦恪端杯的手僵住了,他就说哪里有点奇怪了,他也是才想起,一直以来他从未告诉过宝昕他的爹娘是什么人。 绝对不是故意隐瞒,他实在绝对没用说的必要。 在她跟前说这些,为了炫耀还是怎么地?他的孤苦她又不是不知道,这身份有什么意义吗? 可是,他忽略了,既然跟她讲到将来,既然希望与她共度今生,就该把老底翻出来告诉她。 她从别人口里知道这些,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 难怪了,这段日子她仿佛销声匿迹一般,原来是有了心结,原来是在回避他。 秦恪倏地站起身,拱手:“舅父、表哥表嫂,你们且自饮,我得出门一趟,有点急事。” 虞大将军皱眉:“什么急事,连饭都不吃了?最近辛苦,好好坐下用过饭再去办为好。” 秦恪哪里还坐得住,“实在是无心再吃,还是先办了的好。改日再一起喝酒。” 看着秦恪匆匆离开的身影,虞廷学颇有些不满,不是对秦恪的不满,是对宁宝昕的不满。 都是聪明人,席上对隋五娘的话都听懂了,秦恪离开自然是为了宁宝昕。 “能影响他的心志,这女子……不好。” 第270章 都很着急 临洛城,皇宫。 天气渐热,皇帝每日午后总会喝一盏绿豆汤,然后与前来探望的恭王棋盘上对战一番,渐成习惯。 “来来来,你也喝一盏,清热解毒,最好不过。” “儿臣谢过父皇。父皇就是会保养,简单的绿豆汤饮,也能喝出人参的效果。” “哈哈哈,你这小子!对了,听说你的嫡妃好端端的小产了?嫡子很重要,你可不能太宠侧室。” 恭王府一正妃两侧妃,侍妾有五名,在所有的王府中,算是最少的,只是成亲几年,除了一个女儿,尚无儿子,更无嫡子女。 两月前,嫡妃靳敏儿好不容易怀上了,又莫名其妙落了胎,让恭王深受打击,更是努力地在侧妃侍妾身上努力,希望无论嫡庶,早些得子。 “是靳氏身子太虚,太医开了调养的方子,养几个月,很快就会好的。” “嗯,朕知道你很听话。你皇兄,刚愎自用,但是很尊重太子妃,太子妃也争气,生下两名嫡子一名嫡女,听说又怀上了?这把岁数……福气不错啊。” 三十多怀上,也不算稀罕,在农家,那都是生到不能生为止,谁还会去打听避子汤断掉福气呢。 “是啊,太子哥哥的运气和福气都很好。”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们是嫡亲的兄弟,要相互扶持,共同将这朝政打理好。” 恭王哂然一笑:相互扶持?太子将政事把得紧紧的,抓在手里的,连父皇他都不想再交还,还能容许共同打理? “父皇,来一盘?” “今日想到校场,松松筋骨,一起去?” “自然愿意陪父皇一起。” 恭王并未习武,平日也就是练练武艺强身,无法上场比拼,更别说其他。 皇帝未及古稀,常年习武,就算前几年生病精力受损,那也是恭王无法比的。 皇帝也很失望。 这些儿孙,真的,相比之下,秦恪最像他。 据暗卫报回来的消息,秦恪无论是上阵杀敌、练兵带兵都很有一套。现在西梁、北晋虎视眈眈,南鲁暂时依附,远不到守成之时。 希望儿孙和平相处,又希望他们能真心顺服继任者,可是,这实在是不容易实现的。 恭王与太子是嫡亲兄弟,想来应该比其他人要真心些。 不到万不得已,储君是不能随便换的。 皇帝在校场打得酣畅淋漓,暗自观察恭王,看他陪得意兴阑珊,不由暗自摇头。 打发了恭王,皇帝独自在昭阳殿沉思,半晌,起身去坤宁宫。 “今日天气不错,皇后应该出去走走。” 老夫老妻,能一直相伴,皇帝还是很珍惜的。来看望皇后的时间,比看望贵妃的次数多得多。 “早晨到御花园转了转,刚午歇起来,没什么精神。今日陛下倒是空闲。” “嗯,到校场活动筋骨来着。阿摩快二十了,有没用听太子妃说什么?” “陛下是指……阿摩的亲事?” “嗯。” “虞氏认为,这事得阿摩点头才成,她觉得这么些年亏了阿摩,若是这事还要逼着他,她于心何忍?!” “嗤。” 皇帝摇头,抚弄着扳指:“可以先送些姑娘家的图影去,让他看看选一选,哪能就听之任之?” 这小子,一定是对宁家那小丫头有心思,连太子妃都替他遮掩? 不过,那丫头虽然不错,家世却低微了些。以前宁世昀是正五品,她上不足以匹配阿摩,现在宁世昀不过正七品,他们又分了家,连侯府的光也沾不上。 侧室,倒是可以考虑的。 宁氏长房嫡女也不过恭王侧妃,那丫头……应该知足吧? “图影倒是简单,各世家、勋贵适龄的姑娘,每年都会绘制图影送上来,臣妾再好好挑一挑。陛下听说了吧,恭王嫡妃……” “好好养着,还年轻呢。你啊,偏爱幼子,对太子和太子妃,也要多关爱些才是。” 皇后捂嘴轻笑,并不因年纪大了看起来诡异,反而有些一样的娇俏。 “陛下这话,臣妾对他们可是一视同仁的,这话传出去,他们不得跟臣妾离心?” 皇帝默了默,浅笑:“你明白就好,若真的离心,那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这么些年,他难道看不见皇后对太子他们的表面功夫? “还有,暂时太子的位置,是很稳的,储君,朕没打算换。” 恭王一直前来讨好,可皇帝多年执政,什么看不明白?一方面他享受儿子的孝顺和殷勤,另一方面,他也防备着儿子。 至少,目前恭王还没有做出什么让皇帝不能忍受的事。 “我去看看贵妃。” 贵妃庞氏的性子,没有皇后娘娘这般左性,温温柔柔的,皇帝倒是愿意多坐坐。 只是,他也明白,宫里的人,不能只看表面,只要不过分,他并不想太多关注后宫琐碎。 “听说,昨日你叫你侄媳带着侄孙来问安了?怎么没让朕看看?” 庞氏摇头:“哪敢耽误陛下政事。臣妾那侄孙,真是可爱,比他爹爹小时候,可爱多了。陛下,臣妾倒是想求个情,臣妾侄子在五城兵马司待了这几年了,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整日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臣妾看着都头痛。” “你是替他讨官?你别小看他,他会处事,得了不少人情。嗯,多年磨砺,也该动一动了。当日他定下宁氏庶房姑娘,你兄嫂竟也愿意?” “兄嫂一直开明,只希望侄子开心幸福,不会逼迫他做不喜欢的事。人一生短暂,快乐最重要。” “你也这么想?” “是啊。臣妾伺候陛下很快乐,所以,臣妾很幸福。” “你啊,油嘴。” 隔日,庞维翀接到旨意,升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怎么突然升官了?奇怪!” 宝玥撇嘴:“装什么嘛!还不赶紧写信到丹雅城,你升官,爹娘一定高兴。顺便,我们把看中的儿郎图影送去让妹妹看看,都十四了,还没听说定下亲事,搞什么嘛。” “别急,爹娘自然会好好打算。你那妹妹,那就是个银子搜刮器。” “前日,我遇见江家表兄,他定下亲事,却一直不松口成亲,还向我打听妹妹来着。” “呵呵,他们?不合适。你没发现吗?宁三,一直很讨厌侯府长房的。其实……唉,看缘分吧。” 庞维翀已经从庞太师嘴里知道了秦恪的身份,他倒是希望秦二与宁三能有点什么,可是身份悬殊,谁知道太子他们介意否? 啧,这连襟啊,轮不到他来选。 第271章 劝亲 太子妃虞氏很苦闷,她没想再要孩子,可是,竟然怀上了。 最近心火旺,总想发火,烦躁难安。 太子很忙,这日听说陛下遣人送了女子图影到天擎关,才想着过来看看月份不足三月的太子妃。 “身子可好?” 虞氏低垂着眼,淡淡地笑,明知道该温顺些知礼些,可这会儿就是压不住火。 “尚可。殿下可是大忙人,今日竟能看见您的身影,难道是妾身眼花了?” 太子皱眉,眼尾细密的纹路显示出他最近思虑过重。 “你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听说父皇遣人送了图影让阿摩选侧妃,选正妃,你是不是应该到母后跟前去说说话,我们才是做爹娘的,这事……难道嫌我们不曾关心?现在可不能出什么错漏。” 虞氏重重一叹,她觉得厌烦,现在的太子除了政事还是政事,握紧那点不多的权力不放,也不怕惹了父皇猜忌。 “母后不爱我们去打扰她。” “你现在怀着身子,怎么也得给你几分面子,最好把阿摩的亲事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才是。” 虞氏猛地抬头瞪着太子,慢慢地说道:“殿下,您可不缺儿子,您孙子孙女都有了。” “那又怎样?”太子也不耐烦了,给她三分颜色她就开起了染坊?身为太子妃,难道不应该不问缘由全力支持她吗?脾气比谁都大,哪有那些侍妾懂得看脸色! “我们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皇撇开我们决定阿摩的亲事,会引来朝臣的猜疑,从而产生观望的想法。孤是储君,是这东华国未来的君主,不能失了臣心,平添障碍。” “殿下多思了。正如您所说,您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这天下迟早是您的,还有谁比您更有资格?庶弟们早就被父皇清出了临洛城,大多是闲差,唯一的同胞兄弟也没领什么差事,将来不过闲散宗室,您的位置无人能撼动,您的权力也没人敢抢。” “多年来,我们将阿摩置之险境,现在又凭什么插手他的生活决定他的未来?您又儿有女有孙辈,为什么不把心力投在他们身上?关注阿摩,有什么意义?他并不能给您的位置添加分量。” “虞氏,你逾越了。” “妾身有罪。可是,身为母亲,妾身若不能挺身直言,那么,阿摩的将来就被你们搅得一团乱,那时候,您还右脸自称是他的父亲?”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脑子混乱了。你不去是不是?好,孤让丁侧妃去,想来,能为阿摩的亲事出力,她很高兴的。” “殿下,你变了,变得太多太多。权势怎么就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这般面目全非的人了?妾身看不懂,也理解不了。丁氏?她凭什么去?您可以让她去,翌日,妾身就让整个临洛城知道,丁侧妃觊觎太子正妃之位,越过正妃、越过生母,直接想左右嫡皇孙的亲事。” “或者,丁侧妃觊觎的还有太子之位?她的儿子占长,若是成为皇太孙挤下您这个太子,也不是不可能。史书上也是有记载的。当然,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不定近两年丁氏与你的庶长子频繁与朝臣接触拉拢人心,就是殿下您的教导也未可知。” 太子突然安静下来,这个他还真的不知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 “妾身说了什么?没说什么啊。唉,妾身儿女还小,长子远在边关,代掌宫务又琐碎,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两眼眯了眯,太子妃说他变了,她自己不是一样变得冰冷尖锐? “他们也是你的儿孙,你何必这样!” “嗤,跟妾身完全没有任何关系。隔了一层肚皮,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是贴不上去的。” 太子不再说话,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就倏地停下。 “宁家那丫头也不能做正妃,说什么做家人,她的出身太低了。若是侧室,成全他就当补偿,其余的,妄想!” 秦恪与虞氏书信来往,早就将自己的心愿告知亲娘,当时虞氏就觉得可能恨艰难,没想到太子是这样的态度。 侧室吗?那丫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委曲求全。 若是能,想来,阿摩也只会之心对她,其余的人,不过是没办法的事。 想起自己,那时候太子可说过,不会有许多女人,大不了就是遵循父皇的要求,一正二侧。 可现在看看,出于各种目的收下的女人,有名分的就十几个了,两名侧妃还除外。 所以,就算宝昕委曲求全,步步退让,结果也未必如意。 虞氏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写信,将实情与宁宝昕说一说,绝不劝她委曲求全,而是告诉她,她的退让未必就能迎来花好月圆。 她是个通透的女子,该怎么选择如何决定,她一定会做出最利于自己的。 摸摸小腹,这个孩子虽然她并不期待,来得也不是时候,但是,她只能好好地生下来,这事她血脉相连的骨肉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落下泪来。武将之家的姑娘,其实应该嫁得单纯些,皇室朕的不适合她。 皇帝陛下不过是看中了虞家在军中的威望,以及虞氏对秦氏的忠心,有这样的大将镇守边关,至少,西北边皇帝完全不用操心。 虞家是武将,也没那么多的心眼,朝堂上的争权夺利什么的,完全看不见虞家的踪影。 虞家老祖宗早就说过,看清自己的身份,虞家的一切都是君主所赐,跟随君主才是立足之道。 “唉!”她的阿摩若是踏入这争夺权势的圈子,虞家是帮不上忙的。也许太子说得有理,喜欢的人做个侧妃,再寻家世好的贵女帮扶,阿摩就无忧了。 虞氏让人备了纸笔,先给秦恪写了书信,然后给宝昕写了书信。 当然,她不会再信里明说,只是聊天,将太子和自己的打算说给宝昕听,这孩子聪明得让人心疼,不会让她自己为难,也不会让阿摩为难的。 虞氏一直觉得,宝昕对阿摩的感情,肯定也很深,完全忽略了宝昕现在还没理清自己的感情,而且,宝昕对皇室有心结,目前是退避不及的状态。 第272章 战火 当日秦恪欲出天擎关赶往丹雅城,被燕师傅叫住,有重要的事相商。 隔日,练完兵,又被虞廷学叫住,老岭金矿的帐他们也该对一对了。 这一忙碌,就是十来日。 总算清闲些,秦恪白日忙碌玩,带着唐斗他们正要离开天擎关,没想到听到讯号,有西梁兵夜袭,上城楼一看,好几万人发起了对天擎关的强攻。 秦恪火大,但是能明白轻重缓急,当即入了帅帐,请缨出战。 虽然他的青衣卫分出去一部分驻守老岭,但是,在身边的青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虞廷学也很恼怒,西梁改了叫战的一贯作战模式,寻了路夜战偷袭了? “你就不用出战了,这么多人可用,哪里需要你出战。” 秦恪正觉胸口有火,西梁蛮子送上来让他发泄,多好的机会?! “大将军,末将不会拿性命开玩笑的。刚才在城楼看了看,这批人可比以往的骁勇,或者是暗地里招募练好了,现在拿出来准备大干一场的。末将认为,这次不能以平日的作战方式应对。” 以前他们不过当对方是练兵的刀,这次一个不小心,这刀可就割破喉咙了。 “上城楼。” 带了诸位将领上了城楼,果然与平日相比要严谨得多。 “列队,准备出战!” 谁也没想到,他们不以为意的一场夜袭,整整打了十日,西梁兵不见减少和退后,相反人数还在增加,而且绕后断了天擎关的后路,将天擎关围困起来。 虞廷学懊恼:“本将大意了。城内的粮草,估计还能支撑半个月,补给送不进来,后续有些难以为继。” “不对啊,西梁哪来的这许多兵勇?这才多久,他们就这般兵精马壮的?”秦恪觉得不可思议,“我派人送信出去,顺便将补给带回。” 这次对敌,他居然手臂被刺伤,这些围城的兵勇不简单。 而且,蜀地匪乱,天擎关、兴安、绥博的兵勇调派了不少人到蜀地剿灭乱匪,这才走一月,西梁就攻城,是不是有人送了消息过去?这也太巧了。 “丹雅城只有不足两千的兵勇,淳化倒是有十万之数,可淳化最远。” “没办法,我们现在不足十万,对方却远超我们,而且补给充足。城内还有许多百姓,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死于战火。他们也是能耐,竟然能悄悄绕后阻断退路。” 到丹雅城得几个时辰,能得到丰厚补给,但是得不到援助,只能想办法兵分两路,一路到丹雅城取得补给,一路去淳化调派人手。 “只要能送出消息,一切都好说。” 他们不怕打仗,就怕粮草不足以支撑打仗。 军医前来禀报:“伤亡人数不多,但是,我们的药材储备不够。” 虞廷学敲了敲脑袋,药材这茬差点忘记了。 “今晚就冲关。晚了,若是他们拿下最近的丹雅城,什么补给都没了不说,还得赔上丹雅城一城百姓。” 有了充足的物资,就算不足十万,虞廷学也觉得不会输掉。可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吧?! 幸好不是寒冬季节,否则,又冷又饿的,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 西梁兵冬季作战更有利,因为他们十分耐寒。 蜀地匪乱,军备物资延迟了送达,可天擎关每十日一次的信函也没送到。身在绥博的隋太守有些不高兴。 隋夫人平日不管事,可对自家夫君的情绪还是关注的。 “怎么了?何事不高兴?” “蜀地匪乱,顾了那边的军需,天擎关的军需还没送过去。现在又不是战时,他们人也不多,用得着因为送晚了就不送信函回来么?那我怎么跟京城回报?” “小事,虞家是亲家,不会做这种事。你也觉得军需晚些不是大事,那么信函晚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呀,年纪越大,脾气越暴。今天小希回来,你别摆脸色,要不她该多心了。” “多什么心?她是我们的女儿,哪来那些小心眼。不把外孙带回来?” “这次就是来看看我们的身体,带个孩子多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闺女啊,就爱纵马疾驰,孩子受得了?” 话刚落,隋五娘一身戎装冲了进来:“哈,公主娘说我坏话呢。”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路上可顺利?” “还好。风沙有些大,女儿先去洗漱。” 一阵风一般,又没了身影。 夫妻俩对视摇头,真是无语。 绥博以东华人居多,女子纵马疾驰,难免会被误以为是异族女子,为此,隋五娘还跟人吵了几次。 这会儿洗漱,还愤愤不平地喋喋不休。 “瞎了他们的眼,我才出嫁几年,居然不认得我隋五娘了?呸!” “少夫人!” “好好好,我不说了。爹娘刚才不太高兴,是不是遇见难事了?你们打听一下。” 游侠儿的徒弟,自然也有颗侠义之心。回娘家探亲,若能为爹娘解忧,比探百次千次更管用。 晚间,隋五娘就得到了准确消息。 “啧,多大回事。奇怪,我离开的时候一切都很好啊。” 用过晚膳,她去书房找隋太守:“爹爹,女儿愿意走一趟天擎关,一则不放心,毕竟公爹从未耽误过信函,二则,不放心夫君,早知道该让他一起过来。” “你一个女子,能做什么?我会派人去看看的。我也觉得虞大将军不会这么小气。” “天擎关的粮草尚充足,晚几日没什么大碍。女儿还是不放心,女儿马快,也歇息好了,过去看看更放心。” “这样啊?”隋太守取出一面令牌:“有需要援助的,到当地官衙求助,或者让他们送信来。” “是,女儿知道了。” 夜渐深,隋五娘下半夜赶到了丹雅城,短暂歇息,带着身边护卫纵马赶往天擎关。 此刻,虞廷学遣了百人冲关,只要有一人成功,后援就能很快到。 后半夜是人最疲惫的时候,白日虞廷学专门派兵跟他们耗了整日,晚上还能不疲倦? 可没想到,冲关百人,死掉九十九人。 那一人在众兄弟的掩护下,差点成功冲出去,关键时候身中两箭,强力支撑着往前奔。 西梁营地,有人淡淡地笑:“活不了,不过一里,就得掉下马。” 所以,西梁根本不屑派兵去追。 那人趴在马上,摇摇欲坠,跌下马的瞬间,正好遇见疾驰而来的隋五娘。 第273章 齐动员 幸好不是冬日里,深夜也能视物。 隋五娘马术精湛,及时勒马,纵身下马,“啧”了一声:“哪儿来的傻子?深更半夜讹人来了?” 身边侍女上前查探:“少夫人,这人是天擎关的兵勇,只剩一口气了。” 隋五娘脸色大变,蹲下身:“怎么回事?” 那人视线如雾,尚能听得清问话,听侍女称呼少夫人,想来,至少是东华国的人。 这条路唯一通往天擎关,必是天擎关某位将领的家眷。 深夜赶路,自然有人护卫,自身也该有些防身手段。 “西梁夜袭,围城,城中需要补给、药材、援兵。”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了这么一段话,他的气息已是十分微弱。 “西梁?他们有如此大的能耐?也就是说,西梁兵阻断了求援的路?他们有足够的兵力?” 侍女觉得,少夫人这问题,兵勇要回答完,那是很难的。 从怀里掏出一粒丹丸塞进兵勇嘴里,这算是虎狼之药,可用瞬间激发人的潜力,然后,熄灭。 丹药入口即化,须臾,兵勇灰败的脸色红润起来:“西梁兵这次很是凶猛,切断前往丹雅城的人,不仅有西梁兵,夜间巡查守护的,好像是江湖中人。我们百人冲关,算上我,全军覆灭。江湖人……凶悍。” “那……” “少夫人,他走了。” “哦。” 走得这么干脆,本来还想多问些话呢。 “少夫人,我们还继续前往天擎关吗?” 隋五娘摇头。 这行人都是她的护卫,女子居多,虽然有功夫,可没在江湖上行走过,在真正的江湖人跟前,那就是碟下饭菜。 “会丹雅城,去县衙。” 低沉了好些天的宁宝昕,这两日稍微开怀了些,可以想到那个人完全没有消息,就算她想撇清关系,也见不到人,心里又有些不得劲。 幸好昨日依佧从南鲁过来,听她说些见闻,倒是暂时忘记了这烦恼,一时兴起在县衙烤肉,晚间比平日多吃了些,下半夜睡不安稳起来喝了好些水。 隋五娘他们深夜砸门,闹得县衙以为贼人闯入,惊动了后院。 隋五娘冲进县衙,取出令牌:“请见宁县令,有紧急公务。” 宁世昀得了消息,穿上官服匆匆而来:“这位……” 令牌他认识,那是隋太守的,见令牌当地官衙全力支持来人。 可这女子……他不认识啊。 “宁县令,在下隋五娘,也是虞大将军儿媳妇。天擎关遭遇西梁夜袭,被围城,请了江湖人助力,断了前往丹雅城的路。刚才得到消息,虞大将军派了百人闯关,全军覆灭。” 宁世昀皱眉,他如何能轻易相信? “那么,少夫人如何得知的?” “今日各地助力蜀地平匪乱,天擎关的补给便晚了,每十日必报天擎关状况的信函已经延误。我爹……隋太守以为是虞大将军赌气,可我不信,特赶回天擎关打探,路遇闯关剩下的最后一人。” “可我丹雅城兵力不足两千,如何增援?” “补给晚了,若是能想办法将补给送进去,西梁暂时打不下天擎关。对了,有战事必有伤亡,药材也大量需要。” 这深更半夜的,要筹备大量军需,还真不是容易的事。 “最快,也得等天亮。” “宁县令啊,人命关天呐!那里,不仅有守关边军大将,更有皇室儿孙,若是……你确定能承受天子之怒?” 宁世昀眨巴着眼,皇孙?谁啊?没听说过啊! 宁宝昕不放心,也出了内院,听了这席话,有些好笑,数万边军的性命,莫非隋五娘以为不够重,还把秦恪搬出来? “爹!” 看宝昕与依佧出来,小猪也在一边探头探脑,宁世昀沉着脸:“你们怎么来了?这事公事,你们且回去。” 宝昕似笑非笑地看了隋五娘一眼:“的确是公事,可事关我们宁氏七房的生死,要承受天子之怒,好可怕哦。” 隋五娘尴尬地笑了笑,她不是官场中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只会这般用。 谁让最初教导她的人只是个江湖游侠呢?用手段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不重要。 那里有她的夫君,她的公公,她不想做寡妇。 “我不是吓唬你们,宁九娘应该明白。” “爹,药材我可用想办法筹集,只是,粮食……” “让周县尉、肖司户他们全部出去,敲门,把人全给我叫起来。天擎关若是不保,丹雅城也必将毁灭。” 小猪也想跟去,被宝昕拽住:“不是娘让你出来打探吗?你把娘安抚好,就是你的功劳。依佧,我们一起去?” 依佧仍是一身黑衣黑裙,秀发一撩:“这事,你还真的离不开我。小猪,把蜂鸟放出去,让它到天擎关送信安抚人心,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 小猪不舍:“依佧姐姐,你没听说吗,有江湖中人,会不会被打下来?蜂鸟太可怜了。” “你傻啊!蜂鸟不是一般的鸟,它知道调整飞行高度。若是轻易被打下来,那也没留下的必要了,没用嘛。你还想不想要蜂鸟配对了?” “要。” 这只蜂鸟又小又机灵,依佧点着它的头:“去天擎关找秦恪。” 将一张写了字的透明丝绢裹紧捆在蜂鸟身上,小猪亲手将蜂鸟放飞:“记得安全回来哦。” 依佧摸摸他的头:“绝对没问题。它本来就小,又飞得高,不用忧心。” “走吧。” 宝昕点了香岚、香怡、彭信、袁旭出门,隋五娘紧跟宝昕,一起直奔她自己开的和平药材行。 “邱先生,打扰了。” “姑娘漏液至此,可有什么急事?” 宁宝昕将天擎关的事告之,惊得邱先生脸色苍白。 原本等在外面的隋五娘不耐地进了门:“有多少药材?不行还得到其他药铺调集。最主要的,止血药材得充足。” 隋五娘的脸一暴露在灯光中,邱先生连连后退:“你……你是谁?” “啧,这老头……啊,不,老先生,大惊小怪地作甚?难道我一介小妇人,还吓到你了?你的关注点能不能别这么奇怪?赶紧备药材啊。” 宝昕瞪她:“邱先生不必惊慌,这事虞大将军的儿媳妇,她的夫君、她的公公都在天擎关作战呢。清点药材,有用的都拿出来。” 反正人参是不用的,除了药材,宝昕还让邱先生备下烈酒、细棉布等必用的物资,准备一起送过去。 第274章 雾茫茫 习武之人,至少能搬动普通人不能搬动的物资。 宝昕带来的人,包括香岚他们,都能轻易扛起药材大包,令邱先生愕然。 而他的目光,更多地不受控制地转向隋五娘,眼中全是疑惑。 隋五娘很敏感,那道打量的目光她无法忽视,但是,想到那是宁九娘的人,忍住想转头瞪过去的冲动,只盯着装车的人,不时呵斥两声。 那些人是她的侍女和护卫,宁宝昕倒是没多嘴,只是偶尔看她一眼,隋五娘得意地抬了抬下颌。 宁宝昕摇头,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般幼稚,当初收养她的游侠,一定也是个幼稚的人。 或者,该说豪放不羁? 清空了所有存货,不过五车,可隋五娘觉得够了。 “能暂时缓解,最重要的是,及时增援。我已派人回绥博告知太守,他必然上报朝廷,援兵不日就到。” “来得及?” “兵部自然有其特殊的消息渠道,放心吧。只要外面能将物资送进去,天擎关就不会被攻破。而且,他们也不敢放弃天擎关转攻丹雅城,若是那样,我们正好关门打狗。县衙,无碍。” 没想到隋五娘还会出言安抚她,宝昕不由笑了笑。 想起在天擎关的秦恪,心中有些担忧,却并不觉得秦恪会出事。他的青衣卫全力一搏,护他安全是没问题的。 但是,她知道秦恪不会弃关自保,那里有抚养他的舅父、表兄,还有生死与共的兄弟。 “蜂鸟,不知道将信送到没有?” 蜂鸟小小的,丝绢再薄于它而言都颇有分量,宝昕真担心它飞不了多远。 “你了解蜂鸟,还是我了解?你们别以为它身体小就不能负重,放心。” 依佧很无奈,隔行如隔山,面对宝昕他们的质疑,她总是很无奈,恨不得打一架才舒坦。 将装药材的马车赶到县衙,宁世昀他们还没回来,留守的章主簿上前,接过清单:“官府不会让姑娘损失,待战事平息,必要归还的。” “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天擎关无恙才是最重要的。” 老岭的金矿,宝昕是能分钱的,而且,可不少。 药材行损失一些,很快就能收回来,既帮了秦恪又帮了爹,她是很高兴的。 至于她和秦恪的事,生死关头,其他都是小事,暂时可有放置一边。 宁世昀备足二十辆车的粮草,又发愁了。 “少夫人不是说,有江湖中人守在前往天擎关的路上,如何将粮草运送进去?若是内抢,岂不是助长了西梁的兵力?” 依佧笑盈盈地上前:“这事,就得我来。” 隋五娘跟依佧不熟,对她的自荐很是不屑。 “你的功夫很强吗?说不定,连我都打不过。” 依佧的眼从彭信身上扫过,彭信身子微僵,当日他与依佧比斗,算平手?这般看他做什么?他没输啊。 依佧轻飘飘地跃起,也不打招呼,与隋五娘很快过了几招。 “啧,这般狂妄,我还以为比彭信更强呢,原来不过如此。” 隋五娘一向对自己的功夫很自得,她的夫君都不是她的对手呢,没想到这个艳丽的黑衣女子这般厉害。 “你再能,也打不过一群人。” “我没想打,等着看呗。” 宁世昀还是不放心,二十五辆车,如何无声无息地避开敌人耳目送进城? 可现在,除了相信,他别无他法。 “要不,让丹雅城守军护送?” 依佧抬手阻止:“他们不会听我号令,容易坏事。每辆车必得高手把持,所有人必须听我号令,若有差池,或许就是全军覆灭。” 一时间,县衙安静异常,连蚊子飞过都如千军万马一般。 宝昕将自己搜罗的所有护卫叫出来:“事情就是这样,自愿为主,我不会逼迫你们。” 在宝昕看来,彭信他们才算真正的高手,他们六人值得信赖。 至于他们手下的几人,相比彭信他们,还是要略逊几分。 “姑娘这是羞我们呢?这是好事,我们愿意去。” 隋五娘的人有八名身手不错,这就占据了十四辆车,彭信又推举了四名他认为可胜任的人,宁世昀又从衙门调派了六人,依佧、宝昕、隋五娘共乘一辆车,就算齐活了。 宁世昀郑重一礼:“此事拜托各位!丹雅城守军将全面进入战备状态,期待你们安然回来。” 宝昕没说话,依佧无所谓地摆手:“放心吧,只要他们听话,绝对不费一兵一卒。” 依佧拿了两面令旗:“你们可看清楚了,红色停,白色行,明白?” “明白。” 话虽这般应,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天未亮,离得远了如何能看清? 只要一个盯着一个,离令旗最近的总能看清。 依佧让宝昕他们上了第一辆车,令隋五娘驾车,自己坐在车辕,举起红色。 宝昕捅了她腰侧一下,她回神,哦,举错了,赶紧换了白旗,暗暗吐舌,这还是她第一次为战事出行。 在其他人看来,这事她的试探,只有宝昕了解她,凑近她耳边:“你还能不能更不靠谱一点?” 依佧讪笑:“能啊。” 宝昕冷哼,这时候,她还有心情笑? 或许她是南鲁人,东华的安危于她也不是大事? 宝昕猛地摇头,糊涂,怎能这么想呢?这本是依佧的侠义之举,她不能胡乱猜测! “隋五娘,还记得见到最后一人的地方吗?” “当然。” “那就好。快到时,告诉我。” 马车负重疾奔,比平日里走得快些,此时,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 “就是这里。通往天擎关,只要他们没在路中间设障,那么直路进关。” “他们不会再路中间设障,会在路两边。我先探一探。” 依佧早就举了红旗,起身站在车辕上手臂从胸前环绕,一阵银铃响起,她闭上眼,全身开始摇曳。 真的是摇曳,如风中摇摆的一支墨荷。 隋五娘愕然,这是什么意思?她没见过啊。 “宁九娘,这……靠谱不?” 宝昕哪儿知道,二十五辆大车进关,怎样才能无声无息还不被看见? “哦?”隋五娘突然捂住嘴:“起雾了。” 雾气从山林间弥漫出来,通往天擎关的直路雾气更是浓厚。 依佧突然白旗一举,最远的马车也看见了一道银白色,仿佛在召唤他们跟上。 可马车行走起来不对劲啊,这路不是该硬硬的吗?怎么有些软绵?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跟颤巍巍的马车一般,小心翼翼地前行。 第275章 四只手打一只蚊子 秦恪也不明白,为什么西梁突然发了疯一般,不计一切后果冲关? 莫非,西梁遇见了什么麻烦不得不拼? 或者,西梁实力骤增,他们完全能拿下天擎关,向关内扩散? “现在最大的麻烦,不在于战斗力,而是粮草大幅减少,药材奇缺。将士得不到及时救治,会让人心涣散。” 曾将军乃是虞大将军得力副将,跟随虞廷学多年,忠心耿耿。 他知道秦恪乃是皇孙,可秦恪年纪小,他认为,若不是仗着身后得力的护卫,哪里能在战场上冲杀?! 这几年虽然成长起来,他还是看不上眼。皇孙?有几个是成大器的?何况是自小被遗弃、托庇于舅家的无用之人。 想来,这些护卫也是虞大将军替他准备的,就是看太子妃的面子,也不能让这个外甥折在天擎关。 虞大将军一直在等消息,百人闯关,竟无一人冲出去吗?那些可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 天快亮了,又得撑一日,白日是根本无法冲关的。 “没想到,西梁竟然翻爬雪山短我后路。” “大将军,实在不行,下次,我带护卫冲关。” “不行。我天擎关还有数万人可选,一定能把消息送出去。” 虞大将军很自责,这几个月还算平静,他大意了。 “让思义各营帐走走,安抚人心,士气很重要。” 秦恪走到窗边,看着夜空中孤悬的残月,叹息。 他相信,天擎关不会在他的手里失去,万不得已,他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拼杀出一条血路。 “叽叽,咕里咕。” 秦恪笑了,伸出手,蜂鸟站到他的手心,抖掉一粒沙尘。 曾副将被吸引了:“这事什么鸟,怎地如此纤小?嗤,还不够塞牙缝。” 虞大将军上前一看,打趣曾副将:“你的牙缝可真够大。这么古怪的鸟,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秦恪摇头:“舅父,消息送出去了。” 将蜂鸟放在桌上,线长的手指轻轻解下它身上薄薄的丝绢,也没看,递给了虞大将军。 虞大将军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如蝇头一般的小字让他头痛:“老了,眼睛有些不好使。你说,老子不过四十多不足五十,怎么看字就花了眼?” 秦恪接过来念给他听,听说丹雅城县令备了粮草和药材,虞大将军激动了:“赶紧,点齐兵马到南城接应。” 秦恪皱眉:“动静一定要笑,最好暂时不点火把。” 若是引起对方的注意,那么,押送粮草的人可就危险了,这些物资还不定是谁的呢。 他们腹背受敌本就被动,若是再给敌人送去粮草,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虞大将军点齐千人,悄悄地上了城楼。 “天呐,怎地起了雾?北城怎么没雾?太怪异了。” 既没法看见敌人,也没法看见粮车,怎么接应? 能见距离,不过一掌,而且这雾在城外,城内是一点都没有。 “这么多年,卑职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雾。” 曾副将将手伸出城墙外,这么近,也看不见自己的手掌,不由暗自乍舌。 虞大将军的心凉了大半:大雾中运送粮草,敌人不容易发现,可运送的人却很容易迷路,自己钻进敌人的圈子。 “怎么办?我们出城也做不了什么。” 秦恪看看手里的蜂鸟,眼珠一转,将蜂鸟放了出去,蜂鸟乃是巫女所驯,不惧浓雾,一炷香时间又飞了回来。 “大将军,他们快到了。” 虞大将军第一次觉得秦恪狂妄,这个时候怎么能说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不得妄言。” 秦恪觉得,未经依佧同意,他不好说出依佧是南鲁的巫女,可蜂鸟送信,一定是依佧所差遣,她肯定在丹雅县衙。 “这鸟叫蜂鸟,我认识,而且,它很有灵性,刚才一个来回没用多少时间,只能说,运送粮草的人快到了。” 说到这里,秦恪不由猜测,会不会这浓雾也是依佧的手段? 好吧,就算浓雾可遮蔽视线,那么马车的声音呢?一点动静都没有,难怪舅父会质疑。 虞大将军虽然不相信,可此刻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半信半疑地等待。 依佧一直在车辕上迎风摇曳,嘴里念念有词,隋五娘紧紧靠在宝昕身边,惟恐离得远些就失去了宝昕的踪迹。 “雾就算了,这路面怎么软绵绵的,你知道吗?” 她凑近宝昕耳边低语,宝昕揉揉耳朵,把她推开些,可一掌之外,就看不见隋五娘的脸了,只有一只手紧抓着宝昕的手臂。 呃…… 宝昕又凭感觉把她拽回来:“我怎么知道?这事依佧的手段,你没注意吗?一路上马车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想啊,我们不必忧心路面,只管大胆地跑才是。” 依佧收了手,坐下来,宝昕看不见却能感觉到,依佧轻轻一吹,笑嘻嘻的脸就暴露在她俩眼前。 “我祈求天神帮忙,所以才有这样的效果。雾气虽浓,你们看不见彼此的时候,吹一口气就行了,很好玩的。” 三人一起吹气,可见范围瞬间增加,能看见彼此,说话才自在,否则,心里总是怪怪的。 “依佧,你能不能帮着赢了这场战争?” 依佧摇头:“我能帮忙,但是打仗我却不能帮忙,否则,我会被反噬,会受到惩罚。放心,只要能提供的帮助,我绝不藏私。” “嗯,先谢谢你。认识你以来,我沾光无数。” “啧,说这些就俗了!” 扬鞭,马儿加快了速度。 雾气又上来了,三人一起用力吹,马车周围瞬间展露,宝昕快速看了看地面,还真是没变化。 空气中传来一丝异动,宝昕与隋五娘瞬间跃起,扑向马车不远处的一个身影,看清衣着与样貌,两人迅速出手灭杀。 “啧啧啧,一只蚊子,居然要四只手去打,好大的脸。估计这是夜间巡查的人,起了浓雾暂时无法离开,前面要小心了。” 宝昕不是第一次伤人,可是短匕入肉的那种感觉,还是让她不太舒适。 沉默片刻,她笑了,装什么装嘛! “依佧,这前面的雾不时要吹散,是不是太费力了?” “哼,比起被发现恶战一场,你觉得哪个更费力?” 宝昕低头,好吧,她太不知足了。 第276章 进城 “其实,这点子雾气真不算什么。在蜀地,有些地方瘴气重,行路艰难,还得中毒,可比这个难上百倍。” “依佧姑娘,你好大的本事,莫非,你是江湖中人?” 依佧抬眉:“别叫我姑娘,别扭。你与宝昕是朋友?” “不算。” “是的。” 两人异口同声,可说出来的话却完全相反,依佧失笑:“我究竟该信谁的?我选择相信宝昕。” 隋五娘噘嘴:“我真的把她当朋友啊,我们是不打不相识。何况,我嫁进虞家,她又与表弟相好,迟早是一家子。” 宝昕又羞又怒:“胡说什么,谁跟他相好了?谁迟早是一家子?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翻脸。” “看吧,说中心事,恼羞成怒。” 隋五娘撇嘴,别开头,懒得理睬。 就算女儿家,该怎样就怎样,遮遮掩掩的算什么!不爽气! “别顾着贫嘴,看看还有多远?这心啊,提得够久了。” 隋五娘仔细辨认,半晌才道:“快到了。后面的车不会跟丢吧?这雾气,百年难遇。” 依佧懒懒地靠在车上:“没看见我把白旗插在车顶吗?我们跟着白旗走,能走丢?傻子啊!还好这路不算远,否则……够呛。” 宝昕立即懂了,想来,依佧做法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若要持续时间长,耗费的精神肯定很大。 “今日依佧受累了。” “蜂鸟又来探路了,这秦公子够精的。” 蜂鸟刚到依佧手上,依佧就放飞了它,他们该明白,他们已经靠近城门了吧? “这么快?大将军,他们快到了。” 完全看不见城外,也听不见,虞大将军有些迟疑,若是开了城门进了敌人,匆匆迎战可不是将军该做的决策。 “相信我。”秦恪目光湛然,得不到信任的感觉让人心塞。 “十人去开城门,其余人,战备。” 数百弩箭在城头对准城外,纵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众将士仍然十分专注。 曾副将挠头:“卑职真的奇怪,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会不会,一切只是我们的臆测?” 沉郁的气氛,无人回答他的话,大家都怀着希望,又怕失望。 这种诡异的事都没见过,心下难免忐忑。 “秦恪,要不,你再把那鸟放出去?” 秦恪点头,放飞蜂鸟,结果蜂鸟一个转身,又停在他的手上。 “打开城门吧,看来已经到了。” 秦恪不想再看他们的迟疑,带着人下了城楼,亲自指挥人打开城门,握紧手里的剑,死盯着那团未知浓雾。 先出现了一个枣红色的马头,一点一点,宝昕他们的马车从浓雾中显出身形。 秦恪愕然地看着依佧、隋五娘、宁宝昕,领头的居然是娘子军? 宝昕笑了笑,隋五娘跳下马车,依佧与宝昕赶着马车一直走,后面还有二十多辆马车,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 天擎关没有灯火,有依佧在,宝昕他们依然能看见路。 长龙一般的车队入城,虞大将军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先前居然怀疑秦恪,好像不太对啊,无论怎样,这些年他的沉稳,他是看在眼里的。 难道被这次突然的战事乱了心神? “公爹。” “五娘啊,你怎么回来了?” “是父亲没看见天擎关的信函,担心出事,儿媳主动请缨回来看看。您派出去的百名冲关勇士,全部……儿媳也是遇见最后一人,才知道出事了。” “嗯,幸好,天佑我天擎关。” 马车全部进了城,关上城门,依佧自上城楼,念念有词,浓雾渐渐退散。 “啊,真累。大将军,可有地方歇息?” 依佧伸了个懒腰,虞大将军有些恍然,这姑娘,与靖王太妃的模样也太像了。 “依佧,随我来。” 隋五娘没等大将军回话,带着依佧下了城楼,招呼宝昕他们一起走。 所有的物资清单自有人交接,天都快亮了,姑娘家熬不得。 秦恪想跟宝昕说话,可看她一脸疲惫,而且现在是战时,总得将敌人先打退了。 “你们……先歇息,歇好了再说。” 宝昕点头,她的心情还没缓过来,暂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一切,小心!” 阻断丹雅城的西梁兵,都在奇怪今日的浓雾,不过,那些江湖中人不以为然。 “你们见识少,自然奇怪。我们走的地方多,比这更诡异的事见过不少。雾算什么?这里的雾又没毒,又没有杀机。安稳睡觉,只要阻断他们求援的路,困也困死他们。” “喆韦将军这次是下了决心要拿下天擎关,他在王面前立下军令状的,若是失败,不仅在王面前丢脸,更会被玄谟将军瞧不起。” “玄谟将军也算西梁的勇士了。倒是喆韦,颇有几分急功近利。不过,我们看在钱的份上,必然会全力以赴。放心吧。看,浓雾渐渐散了,天也快亮了,什么事都没有。” 隋太守送上朝廷的急件,让皇帝陛下发了火。天擎关被围,居然没有消息,各城是如何守望相助的? 调集了人手,指派绥博守将龙将军带兴安、绥博、丹雅城、西平城守军,加上淳化十万守军,凑齐二十万,迅速解天擎关的危。 皇帝很焦虑,秦恪扔在边关,并不是为了让他去送死的,而且,不知不觉他寄予了厚望的孙子,他一定不能让那个他有事。 “臭小子,君子不立危墙,他就不知道先离开吗?朕又不会治他的罪。” 对皇帝来说,奖惩也是两套法则,若是守将离城,那是灭族的重罪。 大喜公公绝对不会在这种事上多嘴,低下头,做个忠实的听众就行了。 “那些姑娘的图影送过去,他也不回话,要不要干脆朕给他指一个?都快及冠了,若是别人质疑他,哼,那就热闹了。” “陛下关心殿下,是殿下的福气。” “希望这次他能保命,朕就让他立即回京。” 大喜公公愣了愣,回京对阿摩殿下不算好事吧? “让小康小益立即赶去接应,朕要阿摩安然。” “是,老奴这就去。” 看大喜公公离开,皇帝沉下脸,太子也知道了天擎关的战事,居然没有任何表示,可见是个冷心肠的人,将来,能指望他善待秦氏儿孙? 第277章 齐参战 整个天擎关因补给送到,士气再次高涨。 最高兴的,当属伙夫长荣江。 都说补给还能支撑半个月,只有他知道,这不过是避免打击士气所说的假话。 兵士每日流血流汗,平日里吃两碗饭能饱,战时三碗半还只是半饱。 再说了,但凡战事,总有伤亡,吃了上顿,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吃下顿呢。 荣江带着十名伙夫努力做好饭菜,可眼睁睁地看着人越吃越少,饭越吃越稀,他的心如同刀绞。 就算做鬼,做个饱死鬼也好上路啊! 作为良心伙夫,谁能明白他的煎熬?! 按平时时间起床,荣江有些无精打采地进厨房,没想到,一个大惊喜在等着他。 看着一袋袋香喷喷的大米,一袋袋雪白的面粉,他瞪大了眼,这是什么时候送到的?莫非他太过期望,所以花了眼? 他拼命揉眼,正在生火的伙夫上前笑道:“荣头儿,您这是没睡醒?” “去你的。这……这些,什么时候送来的?” “天未亮时。今晚正好是小的值夜,跟着他们一起将厨房归置好了。” “谢天谢地。” 总算能好好地做些吃食,让大家精神抖擞地去歼灭敌人。 秦恪带人给宝昕一行送去吃食:“你们辛苦了,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刀枪无眼,就在将军府待着,千万别四处走动。放心,现在粮草充足,我们绝对不会丢失城池。” 宝昕他们面面相觑,这般义正辞严地做什么?他们从来不曾认为,东华国会丢失天擎关。 隋五娘看无人接话,怕秦恪尴尬,赶紧接话:“嗯嗯,我们都明白,我们也做不了什么,表弟安心好了。折腾大半夜,也累了,可算是把事情做圆满了。” 朝廷增援会很快,天擎关绝对很快就能解围。 秦恪好奇地看向依佧:“那浓雾……可是依佧使了手段?” “当然。虽然我不能帮你们打仗,但是,我可以提供必要的帮助啊。有些累,你们聊。” 隋五娘也知趣地离开,陪着依佧吃东西。 “那个……” 宁宝昕抬手阻止:“什么也别说。大敌当前,一切,等战后再说。” 秦恪摸摸鼻子,他不是想说他们的事。 “我只是想说,谢谢你们。天擎关平安,你们当算首功。” 宝昕肃然,轻轻摇头:“我们是东华子民,难道就没有责任出力吗?天擎关若出事,丹雅城也难保,彼此是息息相关的。” 秦恪深深地看她一眼,低垂着眼,两手抚了抚衣摆:“其实我没立场谢谢你,但是,你们给天擎关的兄弟带来了生存的希望,就冲这点,我替他们说声谢谢。歇着吧。” 秦恪转身就走,青色的衣摆飘飞,大步离开。 宝昕蹙眉看着他的背影,这个当年带着青涩的男童,真的已经成长了。 这个年近二十的青年男子,也许在她面前还有几分童稚,可更多的时候,战场已经将他磨砺成冷硬的人。 宁宝昕觉得,无论他们最后怎样,她都应该重新认识秦恪……皇孙殿下。 虞廷学决定,留部分人在北城门与西梁兵叫骂,但是不理睬他们的叫战,把兵力投入南城门。 西梁兵阻断了他们的路,同时,他们也与北城门的西梁兵断绝了联系,这是最好的击破机会。 城内百姓,只要能动的,都积极地送水、运送伤员,帮着天擎关的守兵对战。 宝昕他们只是打了个盹,听见城内外的激烈对战,哪里还待得住。 “我去帮忙,依佧歇着。” “我也去。我还没参与过打仗呢。何况,我也担心我夫君。” 隋五娘决定于宝昕一起去,她昨晚只是匆匆与夫君照了个面,都没来得及说话。 “你们觉得,你们都去了,我还能坐得住?我想想,我能做些什么?宝昕,你去做什么?难道冲锋陷阵?” “不,我去给军医帮忙。” “这个我也可以去,只要还没断气,我能延长伤员的性命,让他们有机会得到救治。这个手段有用吧?” 隋五娘和宝昕十分欣喜:“当然有用。” 他们赶到军医帐中,请求帮忙,军医皱眉:“你们几个女人能做什么?跟他们一样,替伤员上药?或者喂水?” 军医暗自摇头,这些事,想来他们做不来吧? “其实,你们不帮忙也没事,今日伤亡很小。” “很小,那也是有,多个人多个力量,我们不添乱,成不?” “那好吧,你们看看,能做些什么力所能及的事。” 这事,帐中抬进来一个胸口中箭的男子,口中也在吐血,看起来奄奄一息。 “快救救他。” 军医上前细查,“箭支有倒钩,不敢轻举妄动,得先止血。可是……” 就怕他等不及。 依佧上前,两手平抚,口中念念有词,军医眼睁睁地看见,伤员胸口和口中的血止住了。 这……这是什么手段? 联想起昨晚的浓雾,他们心生崇敬,点头感谢,至少争取了时间救治伤员。 血流多了,就算伤口不算什么,可生命流逝,他们无能为力。 这场激战,并未持续多久,到中午时分,丹雅城的兵士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还有一些江湖人比较难缠。” “大约多少?” “近百之数,个个是高手。” 虞大将军将目光转向秦恪,秦恪点头,点了青衣卫,准备带他们出城迎战。 这些江湖人记仇,若是不消灭,或者让他们自己退让,终究是祸患。 若是东华国的人,这种卖国求荣的可耻事,实在令人步伐容忍。 “姑娘,我们也去帮忙吧?说不定,认识部分人,还能说服他们放弃争斗。” “好,你们,自己小心。” 彭信带着袁旭他们跟随秦恪出城,果然,江湖人手段了得,并非普通兵士能比的。 可面对秦恪他们,很快认识到,这不是可以随意啃的肥肉。 百人之数,迅速减少,青衣卫可不是吃白饭的。 “彭一飞?” 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彭信凝神,看见一个熟人。 “陈锋?你怎地投了西梁?” 第278章 顺便报仇 陈锋与彭一飞,曾是同门师兄弟。 陈锋比彭一飞先进师门,师傅经常出门游历,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作为师兄,常常代师传艺,与师弟们关系亲近。 可惜,他喜欢的师妹跟了一名师弟,嫌他容颜普通,又无积蓄,一气之下,偏激的他走了偏路,从此以钱财为首要,什么同门情谊、江湖道义,都不顾了。 彭一飞敬重师兄,相信师兄,毕竟有半师之情。可惜,这个师兄骗了他,将他出卖给仇家,还下毒减弱他的战斗力,他连伤带病,差点没交代了小命。 若不是宁宝昕,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彭信拱手:“在下彭信,言而有信的信,陈师兄好久不见。” “哼哼,还认得师兄?那你就该放下兵器,怎能用来对付同门师兄?” “同门?师傅早就将师兄清理出了师门,叫你一声师兄,不过是看在曾经代师传艺的情分。” “哦,真是可惜啊,你命挺大的。现在……这是做了朝廷的鹰犬?” “哼,不过是感谢东家救命之恩,愿意做东家护卫。” “哦,卖命的奴才。” “总比卖国的不义之狗好。” “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手上见真章。” “感谢老天,还能给我这个机会。” 彭信冷笑,从马背跃起,挥刀直砍陈锋,同时放话:“这人是我的了。” 秦恪点头:“只管放心,我们绝不插手。” 能自己报仇,再没有比这更畅快的事了。 秦恪带着青衣卫,袁旭带着其他护卫,很快将剩下的江湖人清理掉,他们不会心软,这些卖国的东华人,所作所为让生灵涂炭,不可饶恕。 陈锋心里其实很慌,眼看只剩他一个人,什么钱财,什么荣华转眼成空,他不甘心。 “你们怎么突然如此厉害了?围困这些天,听该已经缺粮了吧?” “是啊,不过,昨天晚上我们送了粮草和药材过来。” “不可能!”陈锋一刀砍来,彭信架住,“我们守在这里,没看见马车。” “嗤,没见识。你没见识过,就别认为别人做不到。知道昨晚起了浓雾吧?我们在雾中软绵绵的行进。” “雾?雾!难怪了,我从来没见过雾像羊奶一般,完全看不见,一掌的距离都看不见。哦,我明白了,你们求助于南鲁?真是南鲁狗。” “人家自愿帮忙,这是西梁失道寡助,明白?陈锋,我承诺,给你个全尸,全了当日你传艺之情,报了你害我之仇。” 陈锋胸口痛,恨自己轻敌,本来可以将天擎关拿下,得到天大的富贵,可惜…… 他的美人,他的钱财,他的儿女…… 一个晃神,彭信将刀看中了他。 高手对决,根本不容分神,他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彭信吐出一口气,这些年的挂心,总算是了结了,这些恩怨情仇……唉! 同门相仇,师傅一定很心寒心塞。 但,江湖中人就讲求恩怨分明。 “我答应给他个全尸,我送他去安葬。” 陈锋还有一口气,听见彭信的话,倒是生出感叹,果然是言而有信。 咽气时,他仿佛看见了少年时期的彭一飞,眼睛里满是对他这是师兄的信任和敬仰,就是师傅也比不上。 终究是他,想岔了,走错了。 如果有来生…… 看陈锋咽气,彭信将他不甘的眼合上。 有什么不甘心的,做下那么多错事,早就该赎罪了。 今后,他就安心地跟随姑娘,回报姑娘的救命大恩,这辈子就这样了。 “什么?彭信报了仇?哈,运气不错,居然能遇见害他的敌人。” “是啊。这人功夫很好,听说当日还代师传艺来着。不过这些年沉迷酒色,武艺倒是停滞不前,与彭信比,差远了。” “啧,算是我挖到宝了。” 宝昕这么说着,暗自吐舌,那是她前世羡慕的帮手。虽然彭信帮着大伯父做了不少事,但是,并未害过她,她能收服彭信,真的很幸运。 而且,彭信还引来了袁旭他们,个个在江湖上都算顶尖高手了,却看彭信面子愿意跟随她,真的,宝昕觉得这一世运气不错。 南城危机解除,北城还一无所知。 “城中只有几万,我们还是要悠着些。北城以为我们被围困,肯定不会拼命攻城,所以,我们要等待援军,保存实力。” 虞大将军看通往丹雅城的路打通了,放了心,援兵未到,至少能保证后续补给。 荣江送来午膳,他现在可是义气风发。作为伙夫,无米如何做炊?现在可好了,他能理直气壮地将膳食送到各位将士的手边。 “荣江,你有喜事啊?看起来精神这么好。” 虞大将军打趣他,这个伙夫长跟随他多年,尽职尽责。 “大将军,您不知道啊,那些天小的差点愁白了头。” 曾副将哈哈大笑:“你本来就有白发了,装什么装。” “嘿嘿,小的是为将士们愁啊。现在可好了,就算北城还有那么多敌人,我这心里有底,一点不慌张。” “嗯,晚上做些红烧肉。宁县令厉害啊,居然弄了这么些猪肉,幸好我们深挖地窖能保存,这几日多做些肉补充体力,也是免得肉浪费掉。” “嗯。” 北城的战事,完全是边打边骂,反正要攻破,可没那么容易。天擎关屹立多年,城门又厚又坚实,若不是南城被堵,天擎关就是几万人也能支撑很久。 宁宝昕与隋五娘、依佧也悄悄地上了几次城门,好奇心作祟。 西梁兵胆子不大,而且这些日子摸不透东华的作战方式,打得不干脆,西梁大将军喆韦好几日没接到南城的消息,有些疑惑,想拍人前去打探,又觉得实在没必要。 “这样耗着,对我们西梁也不是好事。我们补给太远,不能以战养战,打不下天擎关,估计最后也是退兵。” 喆韦的副将迪迦想劝喆韦退兵,可喆韦觉得,这样他不是败给了玄谟? “围困这些日子,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迪迦摇头,喆韦刚愎自用,虽然也算西梁勇士,但是用兵之道差玄谟大将军太多。 若不是玄谟大将军重病,法尧王不会将兵权交给喆韦。 他有不祥之感,希望南城能坚持住。 第279章 战事平息 又过了几日,迪迦始终觉得不对劲,再三观察,回禀喆韦:“大将军,我们不能被东华人牵着鼻子走。围困这么些日子,他们的存粮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发起强攻?” 喆韦坐在虎皮椅子上,身边侍女不断替他斟酒,他终于下了决心。 “迪迦说得有理。明日寅时开始强攻,早些拿下天擎关,一扫东华国土。听说东华的金银珠宝和美人特别多,到时候,每位勇士必须分一份,只要参战必须分一份。” “是,大将军。大将军英明。” 用女人和钱财让士气高涨,这也算高明。 迪迦一出帅帐,集结士兵,大声鼓励:“大将军说了,拿下天擎关,扫平东华国,东华国的钱财和美人,我们的勇士管够。大家想想,东华娇滴滴的美人,那种一掐就要断掉的细腰,柔嫩的肌肤,我问你们想不想?要不要?” “想,想,想!” “要,要,要!” 一听管够,所有西梁兵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退回营帐仍然大声地议论着,向往着,好像娇滴滴的美人已经掳到了手上,压在了身下。 “我要六个,我身体好,每晚轮换着玩。” “我要金银珠宝。今年大旱,我要把家人迁往王庭,买房买奴隶,让阿爹阿妈享受。” “那你要不要抢几个东华的学子回去伺候你阿妈?美人就伺候你阿爹,那也是孝顺。” “哈哈哈哈!” “好提议啊!” “老子也给阿爹阿妈抢人回去享受。” 仿佛,东华国已经变成了他们盘中菜碗里肉,他们只需慢慢分割好不伤兄弟情就成了。 寅时,北城西梁兵突然爆发了强攻,而且,前所未有地勇猛。 虽然宁宝昕他们不能出战,但是可以帮军医,也可以帮忙搬箭支。 “你们想知道,西梁兵在叫喊着什么吗?” 依佧蹲在北城楼上,问隋五娘和宝昕。 “叫什么?他们说的是西梁话。” “他们在喊,抢钱财,抢女人。” 宝昕和隋五娘半晌无语,有种尴尬、屈辱、恼怒的感觉萦绕心头。 虞大将军他们自然听见了,扬声对将士们喊话:“西梁想抢走我们的钱财,让不让?” “不让!不让!不让!” “西梁想抢走我们的姐妹,你们答应吗?” “不!不!不!” “杀!杀!杀!” 为了保卫国土,为了保住钱财,为了东华的女人,东华兵士士气高涨,何况,他们知道他们一定不会输。只是北城的西梁兵还不知道,他们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手段,已经被他们击破。 援兵将到,这是他们表现的机会,这是他们立功的机会,也是他们晋升的机会。 杀啊! 也许,经此一战,光宗耀祖的机会就在眼前。 杀啊! 他们守卫了国土,保住了钱财,得到的恩赏,也许能成为家人立身之本。 从军,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 北城的西梁兵的确比他们多几万,但是,那又怎样! 一个时辰的拼杀,迪迦心生退意。 “喆韦大将军,不对劲啊,前段日子他们用拖字诀,想来他们补给不足,士气受到了打击。可今日……” “怕什么?不过是强弩之末。我们的消息很确切,天擎关调派了人手到蜀地对付匪乱。也是好笑,边关的兵力,怎能随意调走?嗤!” “可是,南城……” “你没听说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吗?” 天擎关稳扎稳打,打退了西梁几次冲关,终于迎来了朝廷的援军。 喆韦不敢置信,他觉得这次的布置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怎么东华朝廷还能调派援军?他们的消息是怎么送出去的? “那些江湖人,吃素的吗?” “大将军,赶紧走才是,人最重要。” “战场上,大帅岂能随意离开,你……” 迪迦无奈,击晕了喆韦,让人弄上马,立即退兵。 迪迦算是有些能耐的,在玄谟大将军手里学到不少用兵之策,说起来,比喆韦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喆韦的家世强过他,没有玄谟,他也拿不到帅印,掌不了兵权。 若是喆韦死在战场,无论他们是否打胜,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好。 还是顾人不顾战事的好。 最后,西梁兵号称三十万大军,回到西梁王庭的,不过几万人。 龙将军这才与虞大将军见礼,并与秦恪见礼,大家寒暄之后,虞大将军令厨下安排酒宴,犒赏将士们。并设下宴席,请城内百姓前来共庆。 “全靠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抵挡住西梁兵的一次次猛攻。援军来得及时,才能保住天擎关。” 龙将军曾经在虞大将军手下,对虞大将军很是信服,哪里敢居功。 彼此谦让,自然皆大欢喜。 秦恪找到宁宝昕,想跟她说说话,可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宝昕咬唇:“战事刚止,事情必然很多,你……还是先把那些琐碎的事处理好再说吧。反正,我就算回丹雅城,也并不妨碍我们说话。” “可是,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压在心里越久,对我的误会会比较深。” 宝昕摇头:“认识多年,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我们也需要时间平心静气地谈一谈,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我先去石柱坪看看乌先生,明早带人先回丹雅城。对了,以朝廷名义借出来的粮草,可要守信誉,归还。” “我会督促,包括你的药材。” “是我们的,你别忘了,你也是东家。” “嗯嗯,亏谁也不能亏了我们自己,哈哈。” 宁宝昕抿嘴笑,暂时将两人之间的疙瘩放下,稍晚,带着香岚他们上了石柱坪。 有些日子没来了,既然在天擎关,若是不去看看乌先生,那是说不过去的,也对不起乌先生的教导。 乌先生沏了茶:“战事了了?” “嗯,竟然有好些江湖人帮着西梁。” “江湖事江湖了,违了江湖规矩,就算这次不死,江湖人必然也会追杀他们,不会听之任之的。” “乌先生,其实,江湖与朝廷一般,也有一套规则,是吧?他们也会为了荣华出卖朋友,出卖家国。” “姑娘这话……呵呵。只要是人,总有欲望,贪心不足,自然会不择手段。唉,何时无战火,百姓才能得安宁啊。” 宁宝昕沉吟,其实,面对家国存亡,她与秦恪的事,不过是小事,总是能寻到解决之道的。 完全断绝关系,好像,有些舍不得。 第280章 香芸出嫁 宁宝昕以为秦恪会找机会很快前来,没想到,等了十几日也没等到。 彭信自从报了仇,精神状态不同往日,感觉整个人亲和不少,也不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模样。 宁宝昕知道,香芸一直默默地关心彭信。他们虽然相差好几岁,但是,一刚一柔,倒也不是不可能。 得空,宁宝昕将香芸叫来,细细打量。 “姑娘怎么了?奴婢有什么不对吗?” 宝昕想起香芸当日的不离不弃,想起她冒雪前来寻找的恩情,笑了。前世的香芸不得善终,今生,怎么也要给她个完整的幸福。 “香芸,你还记得你的家人你的故乡吗?有没有想过寻找家人回到故乡?” 香芸摇头:“姑娘不要奴婢了?奴婢是要跟随姑娘一辈子的。” “哦,这样啊?虽然定下规矩,二十才能出嫁,可是,我不是那迂腐的人,你现在这个年龄,正是家人的好时候。我就是想问问你,可有心仪的人?少不得成全你。” 香芸的脸“唰”地红了,“姑娘好奇怪。” “香芸,虽然我们名为主仆,但是,我当你们是姐妹。无论是你还是香薷,我都希望你们能有个好归宿。平日里我看了看,发现你对彭信……” 香芸摇头:“奴婢……哪里配得上彭护卫,姑娘别说了。” “以前,我看彭信心事重,阴沉,所以没提这事。现在看他变了很多,若是你有心,我就替你去问问。别慌着拒绝,万一他愿意呢?你要不要试试?” 香芸低下头,不仅脸红,好像连手指都红透了。 香芸香薷他们样貌自然不差,在宁家也算锦衣玉食,比一般人家的姑娘养得更好,穿上锦衣华服,说是哪家的姑娘,绝对没人怀疑。 “这……这能行?” “我不保证,也不会强迫他,但是,我觉得值得一试。就看你愿不愿意试试。我觉得,我身边伺候的人,不该这般羞涩,连为自己争取幸福的胆量都没有。” 说到这里,宝昕的心里莫名一涩,这话好像涉及的人太广了。 “奴婢……那就拜谢姑娘了。” “嗯,也好做好准备,万一……” “奴婢无憾。” 其实,这事宝昕早就想做,但是七房风雨不断,倒是耽误了她们。 这批护卫不仅忠心,而且也愿意过安稳的生活,毕竟早年江湖飘零,想来也厌倦了。 过了两日,宁宝昕叫了彭信说话。 “最近跟宋小牛一起喝酒了?” 彭信哈哈一笑:“他看上隔壁小酒馆家的丫头,眉来眼去的,让我替他踅摸踅摸。” “他愿意到丹雅城,也是看你在这里,你俩啊,也算是患难兄弟。” “往日他是叫我一飞叔,现在就变成大哥了。做了管事,那就是不一样。其实,我们最大的运气,那是遇上姑娘。” “不,有你们相帮,是我的运气。” “啧,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姑娘有事就说,肯定不是寻我谈心来的。” 宁宝昕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哪有时间找他们谈心,再说,怪怪的好不好。 “我啊,想做个冰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彭信疑惑:“难道姑娘是听说做够十二个媒,来世可以变猫?”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要岔开话题。明说吧,给你做媒,你愿意吗?” 彭信眼睛快速眨了眨,抓抓脸,“怎么听起来很奇怪的样子?!做媒?让我娶妻?那不是害人吗?” 宝昕心下“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彭信不是真正的男人? 可这话不好问啊! “你……身体有恙,可寻了大夫?早治早好,并不耽误成家立业。” “病?我有什么病?” 宝昕沉下脸,玩人呢? “你自己说的。” 彭信抬手拍拍头,无奈,“姑娘,我这……江湖上游荡惯了,突然成家,这野性子收不了啊,这不是害人吗?” “我以前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很阴沉,你报了仇我才明白过来,现在你这状态,成家刚好。你也是人生父母养,难道,不想为彭家留下血脉?” 这句话,好像让彭信有些动容。他父母早亡,肯定愿意看见他成家延续彭家香火。 “那,姑娘说的是?” “香芸,我贴身的大丫头。伺候我多年,心细温柔,性子其实也坚毅,我觉得跟你还是挺配的。你是侠骨丹心,她的玉女柔肠,天生一对。” 彭信摇头,姑娘可真会说。 香芸?那姑娘挺漂亮的,而且平日看来,行事细心周到。 “若是你愿意,我会放了她的奴籍,不介意的话,她以后做我的管事妈妈,她这样的人我是愿意一直用的。若是介意呢,你们就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会给她丰厚的陪嫁,送她出门。” 彭信觉得脸上痒痒的,脖子也痒痒的,忍不住失礼,东爪爪西挠挠,各种不自在。 “想好啊,这么好的姑娘,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你不同意,我就另安排合适的人。” “姑娘,这能随便安排?” “那你是愿意了?” 彭信站起来,转了好几圈,终于点头:“我这条命是姑娘救的,今生必然终身相护。香芸若嫁给我,就让她继续替姑娘做管事妈妈。救命大恩,这是无法报偿的清的。” 宝昕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同意了?那真是太好了。” 彭信与香芸很快定亲、下聘,在中秋节前,宝昕将香芸嫁了出去。 反正她不缺人伺候,不用递补,只是骤然离开香芸,她还是很不舍。 童妈妈把香芸他们看作自己的闺女一般,出嫁当日也是作为娘家人,各种不舍,拿出部分积蓄给香芸做嫁妆。 虽然宝昕愿意为童妈妈养老,可香芸与香薷对童妈妈的感情,不亚于宝昕,他们也愿意服侍童妈妈终老的。 真心换真心,童妈妈相当于有了三个贴心闺女。 连王氏都羡慕她,说她福气好。 童妈妈觉得,最大的福气就是进了宁氏七房,伺候了九姑娘。 宝昕给香芸放一个月婚假,没想到,彭信能干,这假期得放到一年后。 第281章 安稳的日子 早些时候,宁宝昕就收到了太子妃虞氏的信函。 虽然信里并未提及秦恪的身份,但是,信里信外全是对秦恪亲事的担忧。毕竟,想替他做主的人太多。 而且,秦氏一族太过复杂,全是利益衡量和算计,她的各种心累都无法述诸于口,只能勉为其难去应对。 宝昕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种事,她一个未婚姑娘家能参与吗?她没有经验,这种事又如何开解? 或许,太子妃的意思是让她知难而退? 当然,接到信的时候,她还不知道秦恪的身份,后来听隋五娘说起,再回头看这封信,那感觉就很奇怪了。 难得啊,堂堂太子妃殿下,竟然可以跟她一个小小的庶房嫡女说心里话! 战事已了,那个说过很快过来跟她谈谈的人,一直不见踪影。 宝昕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的身份决定了,有许多事得出面应对,不是西梁一退兵就万事大吉的。 不着急,总能等到他空闲的时候。 赶在中秋节前将香芸嫁出去,也是有考量的。香芸和彭信都没有家人,而中秋是团圆的时候,彭信与香芸一成亲,他们就有了家,有了可以团圆的家人。 中秋节前一天,宋小牛送来了节礼。 宋小牛有些颓丧,没等宝昕询问,他就叹气:“一飞叔……彭大哥从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都成家了,小的这心啊,也急了。姑娘,您也给小的牵牵红线啊。” 宁宝昕皱眉:“那你隔壁的……” “他们家?看不上小的呢,他们想把闺女嫁给权贵呢。那日小的亲耳听见,现在根本不许他家闺女出门呢。” “要不,我平了你的奴籍?” 宋小牛坚决摇头:“那不成,小的这辈子,要一直为姑娘做事,您就别起这心了。他看不上,小的还看不上呢。他家闺女也不算漂亮,只是清秀活泼而已,若不是她老是来撩我,我理她?!” 宁宝昕失笑:“无论怎样,不能害人。这些年,你这性子是不是越发风流了?可不许在外面惹下那些风流债。我们家的人,必是要端端正正地,不去做那偷鸡摸狗的事。” “姑娘放心,七爷可是给小的赐名宋端方,小的要做个端方君子的,不能抹黑了姑娘的名头。” “啐,我有个什么名头!听说最近收下一批上好的老树根?” “正是,这一看呐,必然能做出大型的根雕佳品,送到京城,那绝对高价。” “嗯。好好做。若你诚心相求,有合适的人,或者你告诉我,或者我替你物色,不能让你们一直这么单着。你兄嫂无踪,好歹你也要把自己的日子过起来。” 宋小牛……宋端方红了眼圈:“姑娘记性可真好。虎头湾的事一了,也算是给家人、父老乡亲一个交代。小的没有邱先生的好运气,这样都能与儿子重逢,小的想啊,只要过好了日子,有了儿孙,爹娘泉下也能放心了。” 宝昕眉头抬了抬,这小子,想得可真远! “明日中秋,店子里的人已经发了节礼,再拿些钱,你们也出去乐呵乐呵。不许喝酒惹祸,最好是买了回来慢慢吃。” “姑娘啊,您可真是……太操心了!是是是,小的一定安排好。” “嫌我多事?图师傅那边……” “早就送了节礼回去。图师傅对小的,那是倾囊以授。听说,他儿子得了外放,山娃也跟着去了。” “他儿子还是很有才华的。徒弟算是半子,你要好好孝敬图师傅,教授了你一辈子受用的手艺。” “必然的。” 稍晚,邱先生也赶了过来。 “邱先生,看起来心情不佳,可是想言明大哥了?” 邱先生摇头:“他送了信来,说过些日子要到这般办差,又能见面。姑娘,在下想打听一下,那日……” 看邱先生迟疑,宝昕安慰他:“有话尽管说就是。” “那日晚间,与您一起来筹备药材的姑娘……少夫人,是谁?” 少夫人? 宁宝昕想了想:“那是隋五娘,隋太守的闺女,嫁给虞大将军嫡三子。” “姓隋啊?” “是……也不全是。听说,是隋家养女。隋太守的夫人你知道是谁吗?当朝七公主。” “那么,隋太守就是驸马了?不对啊。” “那些我们就不管了,也管不着。你就说,打听她做什么?” 邱先生在听说隋五娘是养女时,那双眼睛简直在发光,不容忽视。 “是这样,也是奇怪了,隋五娘那模样,与我家夫人年轻时,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般。你也知道,言明说过在下有一女,周岁走散,在下这心里一直挂牵。” “是啊,我想起来了。对了,隋五娘,我听他们叫她小希。” “您能不能打听一下,她有没有出生玉牌?那上面是不是刻着‘言希’?” “这几日没见她,不知道还在天擎关没有。我答应你,你算她回了淳化,我写信也替你打听清楚。” “谢谢姑娘。” 邱先生眼中有忐忑,也有期望。若是真的能找到,只能说,一切都是他的夫人冥冥之中在牵引着。 佛祖保佑!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十四,宝昕望着月亮发傻。 战事平息,天擎关损失不大,丹雅城没受影响,百姓也无大的伤亡,香芸彭信成了亲,邱先生有可能找到闺女,宋端方静下心来想成亲,店子的营生也红火,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向好的方向走,惟有她……这个心酸酸的,有些揪着疼。 她希望能尽快做个了结,又怕面对秦恪,他的身份使然,她真的不愿意踏进那团烂泥。 他们七房现在的状况,她已经很满意了,不知道若是有大的变动,侯府又会做出什么事来?会不会使出什么不要脸的手段来打击他们呢? 对于安稳,宁宝昕是非常珍惜的。 依佧没回南鲁,她的行踪无人可以过问。 宝昕对她能留下来过中秋,还是很高兴的,而且,依佧答应做些他们南鲁的特色菜来招待他们。 宝昕派了香薷给她打下手,她到厨房做准备,明日想露一手给宝昕看,一回来,就看见宝昕满脸的凄清样儿。 第282章 夜谈 “生无可恋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宁宝昕抓抓脸,瞄她一眼,又转回头,看月亮。 “你发现没,西北的月亮还是很大的。不过,在南鲁看月亮,更皎洁。” 宁宝昕将下颌放在窗框上:“你想家了。” “我常在外面跑,想什么家!巫女,历练是家常便饭。我是想邀请你有空去南鲁转转。” “哦,好啊。” “无精打采的。你要像小猪那般,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对什么都充满热情。生活啊,没有好奇心和热情,如何继续下去?” “哦,不得了了,巫女也讲起了人生道理?你不会是哪座寺庙出走的僧尼吧?” 依佧揪她一爪,低头看她的下颌:“这疤痕,居然还没有完全消除?让你试试我的方法,你又不愿意。” “容貌,与我而言并不重要。再说了,你那办法,让我毛骨悚然。” “打起精神好不好?难道,你在想意中人?” 宝昕的脸莫名发烫:“胡说!” “秦公子?” “那是青梅竹马的伙伴,伙伴懂吗?” “巫女没伙伴。” “嗤,懒得理你。你去睡吧,我没事。” “这几日我得在屋顶,你……算了,人都有低落的时候,不劝你了。” 依佧走了出去,纵身上了屋顶,盘腿而坐,念念有词,渐渐入定。 每个月圆之夜,身为巫女都会吸纳月华,提升巫力。 而月华之力在中秋前后更是精纯。 宝昕早就洗漱过,也不留人伺候,只想傻傻地看看月亮,如此而已。 前世,她除了伤心落泪,哪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悲秋赏月?! 在她还不懂情的时候,她的生活已经变得卑微屈辱,也就是此刻,她才能苦恼对秦恪的情感,如何去抉择。 她该知足了。 这一生,爹娘好生生地活着,姐姐嫁了个不错的夫君,哥哥年纪轻轻就在军中站稳了脚,弟弟活泼可爱学了武艺防身,而她,有这么些爱她的家人陪伴,有忠心的奴仆守护,还有丰厚的钱财。 到什么地步,她的日子都能过下去。 只要家人安然。 “嘿!” 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很近,吓了她一跳,猛地往后仰,幸好坐在椅子上,不至于跌倒。 “怎么了?我还吓到你了?我有这么吓人?” 秦恪不虞,越窗而过,自己搬来椅子坐下。 “事情真是太多太繁碎,所以我来晚了。” 宝昕很想倔强起身行礼,叫声“殿下,民女不敢”,可是,她又不舍得这么对秦恪,拉远两人的距离。 承认吧,宁宝昕,其实心里是有秦恪的。 无关身份,无关外貌,只是因为他这个人! 宁宝昕叹气,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只好望着天空,继续看月亮。 秦恪现在身高腿长,坐在椅子上,那腿只好往前伸着,看起来懒洋洋的。 “瑾儿,你真的生气了吗?” 宁宝昕转头看他,他哪只眼睛看见她生气了? 摇摇头,轻叹。 “我不是故意隐瞒身份,真的。那身份,对我有什么意义?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是啊,他是个打从出生就被人各种嫌弃,在别院长大的孩子,身负皇孙的荣光,却并没有享受到皇孙的便利。 “除了娘亲,所有的人都远离我嫌弃我。我改庆幸,幸好娘亲养好了身子,幸好娘亲没事,否则,估计舅父家也不能容我。” 唉,可怜的孩子。 “既然这个身份对我毫无意义,那么,我专门跟你讲这个身份,有意思吗?我们的相识不是因为身份,所以,我希望我们的将来,也不会因为身份发生任何改变。” 宁宝昕又想叹气,她觉得这些日子所叹的气,比这几年加起来的还多。 “不过,我还是要向你道歉,为我无意识的隐瞒,伤了你的感情。” 宝昕摇头,低下头开始玩手指。 她不是故作娇羞或者什么的,她是真的没想好说词。 “能不能看在我们这么些年的互帮互助,原谅我的无心之失?” 秦恪已经是个青年,而宝昕娇娇柔柔的,就像个小姑娘,秦恪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的感觉。可是没办法啊,他不希望因为这点事离了心。 宝昕点头:“我没怪你。” “那么,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我们今生携手相伴,一起挣钱,一起享受,一起谋划我们共同的将来?” 宝昕为难,不敢看秦恪,“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怪你隐瞒身份,也不会因此与你离心,我们还是好伙伴。可是其他的,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 宝昕想了想,站起身来,到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封信,递给秦恪:“太子妃殿下来的信。” 秦恪迟疑片刻,终于接了过去,宝昕坐下,继续默默地抬头看月亮。 秦恪很快看完了信,有些无语,其实这更像是娘亲的一番好意,有她对宝昕的担忧,可现在宝昕看来,一定觉得这是某种暗示。 想起皇祖父令人送到天擎关的图影,想起送信者说的什么一正两侧,他头都大了。得寻个机会告诉皇祖父,他没打算弄那么多女人来伤脑筋,他只愿与自己的意中人共伴今生。 他一个被放弃的皇孙,对朝局毫无影响,就躲在一边过小日子就好。 嗯,起码的自保能力还是必须有的。 “瑾儿,你别误会娘亲的意思。” “我没误会。真的,我不想踏足皇室那团……那种环境。” “你想说皇室那团烂泥吧?我也这么认为。” “无论你怎么认为,出生是改不了的,你也脱离不了。就算你被嫌弃,但是,你仍然享受着比普通人更好的待遇。比如我们,就算身在侯府,也用不上那些好炭,可你呢?就算不在京城,你的份例依然存在,依然比大多数的人更好。” “说句不要脸的话,真的跟你在一起,那么,无论你身在何方,始终要面对皇室那些人。我不想,我不愿意,我真的无法面对。” 宝昕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吼叫出来,泪流满面。 前世她成为禁脔,她忍受那份肮脏恶心屈辱,今生她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与秦恪走到一起?那对他不公平! 第283章 抗拒 宁宝昕有些失控,抬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滑落。 是的,今生她是清白的、干净的,可是,她的心在前世跌落泥淖,那份泥腥气就是今生也无法清洗。 那泥淖,带着血腥和腐烂的气息,让宝昕从内心抗拒男女之情,惧怕成亲后的生活。 这样的心态,如何组成一个家?如何去期待两人的未来? 秦恪抬手握住宝昕的胳膊,好像也没说什么啊,不明白为什么宝昕会这般激动?! 秦恪手掌的温热,隔着衣衫传递,宝昕怔了怔,抽泣声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秦恪从怀里掏出崭新的丝绢,替宝昕擦泪,两人对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嗯哼,说错了什么嘛?对不起,惹你伤心了。” 宝昕红着眼睛红着鼻头,看起来像只可怜的小狗,唉,前世今生加起来可比秦恪大多了,怎么能如此失态? “不是,我只是……有感而发。你又是越墙而来的?是不是县衙的围墙就是虚设的?” 秦恪笑了笑,他明白宝昕想转移话题,让彼此都轻松一下。 “这样不用惊动更多人,不好吗?你的护卫们其实知道我进来了,还有依佧,也在屋顶呢。” “依佧在屋顶?奇怪。” “学了武艺的人,必然会不断加强练习,让武艺不断增强,作为巫女,自然也需要提升,否则,与更强的敌人对战,也会被灭杀。这次你们为天擎关出了大力,舅父说,想为你们请功,你看呢?” “不用,我们只是帮忙。难道天擎关的百姓做了事,你们都要请功?我是帮爹爹,也是帮你,其他的……我也没那么……嗯,你懂得。” “那我该谢谢你。” 这话告一段落,两人又沉默了。 “你为什么就这么介意我的身份呢?要不,我请求贬为庶民?” 宝昕无力摇头:“没用的。难道你贬为庶民,太子太子妃就不是你的爹娘了?今上就不是你的皇祖父了?我想过简单的富裕的生活,皇室真的不适合我。” “我想问问,你对我,究竟有没有一点不同?这点不同,不仅仅是指感激,不仅仅是打小相识一起长大。” 宝昕抬头,定定地看着秦恪:“我不知道,也不太懂。可是,在天擎关,他们都称呼你为‘玉面郎君’,可在我眼里,从没有对你的外在注目过,不会去想你容色过人,也不曾因你的风姿心跳加速。我们是伙伴,熟得不得了,除了多年后明白对方长大了,就没有其他异样的伙伴啊。” 宝昕悄悄掐着自己的手心,强忍住其他的情绪,让自己非常淡然地叙述着。 “我不想称呼你为殿下,我希望我们一直这么熟稔自在,还一起赚钱一起快乐,只是这样。” 秦恪有些沮丧,他不曾面对过这样的情况,还不明白究竟该如何说服她。 这会儿,他是真的佩服庞维翀,为了宝玥坚持多年,最重要的是,他能最终达到目的。 宝昕这么个软绵绵的小姑娘,他怎么就无处下口呢? 难道这方面,他远远不如庞维翀? 宝昕在哪里侃侃而谈义正辞严,秦恪面带微笑懒洋洋地看着她,这小嘴得吧得吧,太能说了,他就如此入不了她的眼? 莫非人太熟悉,很难产生感情? 可是,他很确定,他要她,也只想要她。 没想在此刻就说服她,他们还有时间,无论如何,争取在宝昕及笄之年娶回家。 “你没听我说话?” 宝昕终于发现秦恪在走神,愤怒的眼瞪着他,充满责备。还说怎么怎么她,连她说话都不认真听,哼! 秦恪将耳边散碎的乌发在指尖缠绕,唇角勾出浅淡的微笑:“你说话,我怎么会不听?只是,无论你如何拒绝,我只能说,一定是我的努力不够,没让你看见我的诚意。宁宝昕,宁九娘,我的瑾儿,我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我会等你,你慢慢考虑。” 宝昕被他的动作和话语惹得小脸绯红,噘嘴,不由自主地撒娇:“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我对你可是情真意切,希望多些时间,你能看见,能体会到。瑾儿,你今生总是要嫁人的,对吧?那么,嫁给我这个并不陌生的人,不好吗?我不会约束你,你还可以开店赚钱,甚至还能出门游历,不好吗?” “并不陌生的人也不止你一个。” “可惟有我最真心。” “看不见。” “我会让你看见的。” 宝昕没想到被秦恪的话带偏了,羞恼地起身:“我不要看。太晚了,你回去吧。” 秦恪起身,宝昕这才发现,他一直抓着自己的胳膊呢,居然,居然没感觉到? 这也太离谱了。 “那……” “对了,深更半夜的,你住哪儿?” 秦恪马上做出可怜相,瘪嘴:“没住处呢,只是想来跟你说说话,黎明时分离开。” 累不累啊! “那,那明日就是中秋了。” “你想留我过节吗?” 秦恪眼睛亮闪闪的,宝昕真的无法面对。 “这……你也该先陪虞大将军才是。” “明日大舅母、表兄表嫂也会赶到天擎关陪他,不差我。” “这样啊?你替我将中秋节礼送给乌先生和燕师傅,然后晚些过来一起过节吧。我走不了,明日午间爹爹宴请下属官员,还有前次出力的丹雅守军,我得帮娘亲安排。” 秦恪突然诡异地笑了,这是在教导宝昕主持中馈吧? 想一想,也许她将来会替其他男人安排家事,秦恪就受不了,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发生。 “好,替你跑腿,我愿意。那,我就先走了。对了,好好考虑,撇开身份,我们真的很合适。节礼交给石修他们。” 宝昕常给乌先生他们送东西,这次过节,两大包袱也就足够了,就是心意。 有酒有月饼,还有依佧带来的南鲁山中特产的各种菌菇,心意满满。 秦恪离开丹雅城时,脸上并没有笑意。 “殿下,是不是不太顺利啊?” 唐斗打趣秦恪,秦恪白他一眼:“你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嘿嘿,殿下也该有女人了。” 有女人?为什么他们不认为他该娶妻了呢? 第284章 只有你 秦恪觉得自己好像忽视了什么。 “唐斗,你跟随我多年,很多事应该看得明白。为什么你觉得我该有女人,却不曾说我该娶妻了呢?” 唐斗哈哈笑:“爷,您考我啊?您的亲事,就是虞大将军也做不了主啊,那得皇上做主。也是他老人家心疼您,才送来那些贵女的图影让您选,这是真心想替您选门好亲啊。” 说到这里,他又摇头:“也不全对。这些贵女还只是够格做您的侧室,您还需娶正妻呢,看来,陛下是将侧室之位交给您自己定,正室嘛,自然是陛下定。” 秦恪这才想起娘亲的信来,其实通篇的意思,并不是他们在考虑他的亲事,而是皇祖父在考虑他的亲事。 “我连郡王都不是,凭什么娶那么多?” “这还不明白?您只要定下亲事,绝对封王,妥妥的。郡王?那怎么配得上您的身份!” “哦?唐斗,看来你的消息路子有点野啊?那是比我还清楚这里面的道道?” 唐斗赶紧摇头:“那不能。在下伺候殿下多年,起码的东西还是能看明白的。您放心,宁九娘怎么也能得个侧室位分,委屈不了她。” 所以,身边人看得明白,那,宝昕也必然明白? 她生在庶房,对身份必然敏感,不会愿意做侧妃,这也是她拒绝自己、将自己推得远远的原因? “你们在此等等。” 说罢,勒马回头,直奔县衙。 宝昕还没睡,站在窗前望月亮。 今日秦恪的一番话,让她的心很乱。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强硬拒绝的勇气,看着月亮,脑子里一片空白。 私心里,她倒是有些认可秦恪的话,特别是他说的,若是必须嫁人,嫁给秦恪,那肯定比嫁给其他陌生人好,就是在她心目中温雅的江哥哥,也是不成的。 当然,前世今生,她从未对江哥哥起过心思,她对江云接的感激,不过是他能在嫡亲姑母跟前替她讨公道。 听说江哥哥订了亲,在宝昕心里,那是真心为他祈福,希望他幸福美满。 今生,她总是愿意看到那些美满的结局,比如姐姐和庞大,比如江哥哥,还比如,司马翎。 司马翎不是坏人,只是太直,没有那些弯弯绕,当初她昏迷不醒本不是他的责任,他还愿意照顾她,她其实很感激的。 可落在其他人眼中,就觉得司马翎是乘人之危,其实,司马翎哪有这样的心计! 听说他成亲后过得一般,宝昕有些难以想象,他那样的,会不会一气之下,失手砸毁家里的房屋围墙啊?生下的孩子若跟他一般大力,会不会破坏力加倍? “笑什么呢?” 宝昕吓了一跳:“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恪抬手摸摸她的脸,宝昕的脸再次发烫:“做什么?登徒子。” “嗯,我愿意。” 秦恪跳进来,趁宝昕不留神,一把将他搂住。 宝昕还小,头顶只在秦恪的下颌处,软软的头发蹭的秦恪痒痒的。 “放开我。”宝昕扭动身子挣扎着。 秦恪略使了些劲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心中被这娇软的身子扭得有些异样。 “别动,我只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瑾儿,记住,我是要娶你,只娶你。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从未想过让你坐在正妻之外的位置上,也不会弄些莫名奇妙的女人来伤你的心碍我的眼。只有我们。” 宁宝昕的信“咯噔咯噔”急跳,秦恪的气息好像在此刻才突破屏障扑面而来。 宝昕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莫非被月色迷惑了? 秦恪再搂了搂她,放开,宝昕遽然有些腿软,赶紧扶住窗边椅子,咬唇,倔强地步看跳出窗的秦恪。 “瑾儿,我明日过来,要做些好吃的哦。” 秦恪轻声笑了笑,那笑声钻进了宝昕的耳孔,直往心里窜,宝昕忍不住歪头动了动颈子,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难道,其实自己真的早就将他装进了心底,只是知道了两人身份上的天渊之别,又不甘心成为侧室,所以才这般抗拒? 还有前世的一切,压制了她的所有真实? 中秋节,西北已经寒凉,宝昕换上绯红织金牡丹万字符夹袄,披上白狐的披风,倒也能抵挡早晚寒凉。 虽然帮着王氏安排宴席,可宝昕颇有几分心不在焉。 “瑾儿,想什么呢?果品都安排好了吗?” “啊?哦,安排好了。” “你今日怎么了?有心事,跟娘说啊。你啊,主意大,娘亲相信你,你做什么大多不过问,可是,我是亲娘,是最关心你最希望我的瑾儿幸福快乐的。” 宝昕扑进王氏怀里:“娘!” 小猪哈哈笑:“羞羞,二姐居然还要撒娇,丢人诶。” “去!你不是跟依佧出去了吗?” “嗯,我们去采集花露了。原来,山间花露太多了,依佧姐姐可厉害了,没一会儿就收集了一小瓶,够蜂鸟用到明年去。” “你依佧姐姐功夫厉害,你得多请教。小猪啊,将来姐姐可要依靠你的。” “骗人,依佧姐姐说了,你是要嫁给秦恪哥哥的。” 王氏脸色一变,秦公子?他……与瑾儿? 让小猪回房,王氏拉着宝昕的手,关切地问:“瑾儿,你与秦公子?你们……” 宝昕叹气,依佧一定是在房顶听见了,最快告诉了小猪,唉,她还没决定呢,怎么说? “娘,女儿错了。” “不是,我不是责怪你。秦公子很不错啊,我们都很喜欢他。而且,人长得太好了,嗯,比你都好。” “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有点自信成不?” “好吧,那你说说,你们都说好了?” “他……的确说了要娶我,可是……娘,您不会怪我们私相授受吧?” “这是好事,而且,多难的啊!真的说好了?他的家人呢?” “娘,这里面有些麻烦,我们还没说话,我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选择。他是不错,可我以前从未想过我和他的事,这太突然了。娘,能不能交给我自己处理?若是真的说好了,一定告诉您和爹爹。” 王氏无奈,这个女儿太有主见,他们不想勉强她。 可都十四岁了,再不定下亲事,他们也不安心啊! 老太爷多次来信提及,还说等他们回京替允知娶亲的时候,顺便将宝昕的亲事解决了。 顺便解决?谁知道是个什么样的! 第285章 倾慕 “瑾儿,别忙着害羞,跟娘好好说说。” 比起指责,王氏更在意宝昕与秦恪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 “娘曾经告诉过你,在江南王氏,绝对不会强迫族中姑娘嫁给不中意的人,特别是你外祖母,最在意的是儿女的幸福。当日,娘也是看过你爹,接触过,有那意愿,才接受你爹的。” 宁宝昕噘嘴:“娘,那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把心意告诉你了?” 宝昕点头,又叹气。 “那……你怎么想的?你可愿意?” 宁宝昕几次抬头欲言又止,咬唇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跟王氏交底。 “娘,现在不是答不答应的事,这里面有个情况,比是否答应更伤脑筋。” “哦?” 秦恪以克亲之名,打小被送到边关,王氏很心疼他,又算是看他长大,多次救护他们的闺女,这份感激之情就足以让他们对他放心。 还有什么情况比一个人的品格更重要? 王氏眼眸闪了闪,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宝昕,听她对此事的说明。 “娘,秦恪……乃是皇室中人。” 王氏眉头紧了紧:“皇室?那也无所谓,他这样被放逐的存在,你们将来能生活得自在些。知道隋太守的夫人是公主吧?隋太守在绥博多年,为什么不升迁?” “没功绩?没能耐?” “错了,是他们不愿意升迁,不愿意回京,不愿意掺和京城那些事儿。秦恪快二十了吧?想来,他将来也不会再临洛城生活,所以,他的身份你大可不必介意。” 宝昕讶异,没想到娘亲是这样的见解! “他是今上嫡亲的孙子,而且,还是太子太子妃的嫡子。” 王氏愕然,这个瑾儿,居然说话断断续续,还以为秦恪只是普通宗室呢。 她有些想挠头,太子若一世为太子还罢了,若是坐上那个位置,谁知道会如何安排他的嫡子?! “真是没想到,太子是如此无情寡义之人。自己嫡嫡亲的孩子,竟然会嫌弃至此!这样的人将来登基,并非百姓之福。” “嘘!娘啊,咱不议论朝事成吗?娘,正因为他是这样的身份,所以,女儿未曾答应。可是,毕竟自小相伴,若是一生孤独也就罢了,若反正要嫁人,还不如……至少我了解他的秉性,而且也深信他能护着我。” “是啊。你在爹娘眼中,那是千好万好,可于皇室而言,我们这样的家世太低了,就算勉强成亲,将来也会被嘲笑被打压,甚至会塞给他许多高门贵女。娘不想你未来几十年的日子陷在后宅,一生疲于争斗倾轧。” 因为要宴请,娘俩的对话很短暂,也没个定论,王氏还想晚上抽空跟宁世昀商议一番,他们也不想冒然切断这份缘。 县衙不大,勉强能开个十几桌,男宾、女宾分而坐之,还算融洽。 宁宝昕陪着娘亲招呼女客,与各家姑娘说话,谈论着丹雅城的吃食、首饰,还算游刃有余。 恍眼,看见男宾席刚道的那个身穿紫色锦袍的男子,宁宝昕不由怔了怔,不是晚上才来吗?难道不用跟虞大将军他们一起过节? 仿佛感应了她的目光,秦恪准确地转向她的方向,浅浅一笑。 秦恪总是一身玄衣,看起来整个人很冰冷,换了色彩,看起来富贵优雅,还多了几分玩世不恭。 宝昕鼓了鼓小脸,看有些小姑娘掩嘴打量秦恪,不由深恨:“真是,招蜂引蝶!” 腰间被掐了一爪,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依佧那个疯女人。 “痛不痛啊!” 宝昕回头瞪她,依佧嘻嘻笑:“不痛啊,至少我不痛。没生气了吧?我真不是故意告诉小猪的,我就告诉他秦公子以后是他姐夫而已。哼,小猪还是男人呢,居然管不住嘴!” “哼,你还是巫女呢,这点秘密都压不住,还做得成说明大事?” 依佧抓着宝昕的手摇了摇:“哎呀,别生气了嘛。我都没什么好姐妹,难得我们投缘,我不想伤你的心,也不想让我们的友情受到伤害。” 宝昕做足了姿态:“嗯,看你态度不错,拿出点诚意来,我就原谅你。” “要不,再送你些宝贝?” 宝昕连连摆手,白得了依佧那么多好处,哪能这般厚脸皮? “那……我就给个承诺,若有危及性命之事,我赴汤蹈火相帮,如何?巫女的话说出来,若是不践诺,那是会受到反噬的。” 宝昕笑了,她当然相信依佧。 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和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凑一块叽叽咕咕,看起来感情很好,却没有一点违和感,秦恪不由笑了。 “诶诶,看,那个公子笑了诶,真好看。丹雅城没有这号人吧?难道是宁大人的远客?” “你们不知道?我在天擎关看见过,是有名的‘玉面郎君’哦。你们看,咱西北的人都有些黑中透红,可他却是面色如玉,俊美无双。别以为他看起来儒雅温润,在战场上那是以一敌十的战神。” “小声点。你啊,莫非动了心思?说得太过夸张了吧?” “秦将军本来就勇猛。我爹倒是托人提过,唉,人家不接这茬。” “哎呀,羞死人,你们怎么这么……居然公然谈论这种事。”一秀气的女子捏了丝绢捂脸,小声打趣。 一高挑的姑娘冷笑:“你是章姑娘吧?听说你从临洛城来?我们西北的姑娘啊,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喜欢就是喜欢,就会去表白,他就算是乞丐,我们也不嫌弃,否则啊,他就算是……”用手指指了指天:“就算高高在上,看不上眼,我们也不稀罕。” 依佧推宝昕一把:“以前,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爽直的,可在这件事上,你真不如她们。你说过,你的阿摩哥哥为你付出了许多,你的营生能做得顺利,也多亏他的人脉庇护,这样的人,这般宠你疼你的人,哪儿找去?” “我就是怕,就是没信心。不是对他,是对自己没信心,总觉得他选了我,很吃亏。” 这般说着,宁宝昕不由红了眼圈。 她真的上了心,听其他女子夸赞他心仪他,她的心酸得让牙打颤。 可是,她没办法,前世那种恶心感,她想起来怎么也压不下去啊! 第286章 松口 秦恪之所以不顾一切来参加午间宴席,一是表明对宁世昀的支持,二是想跟宁世昀先通个气,否则哪日认真计较起来,他这个越墙私会的登徒子有不尊重宁家姑娘的嫌疑,将他排除在女婿人选之外,就得不偿失了。 这也是燕师傅给他的建议。 乌先生嘛,行为处事不羁,他是想不到这许多的。 开席后,宁世昀与下属喝了一轮,才坐到秦恪身边闲话。 “宁大人,这次大将军上书请功,大人有升迁的可能哦,先恭喜了。” “要走?”宁世昀摇摇头,惟恐是喝晕了听岔了。 “这才几年啊?不可能这么快升迁。秦公子,其实,远离京城也是好事,这里我已经习惯了。” “不愿意升迁?可大人得为允祯想想啊。而且,这里的气候也太……姑娘家待久了,皮肤会不好。” 宁世昀放声大笑,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说吧,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我想求娶宁九娘宝昕。” 宁世昀的笑僵在脸上。 “啊?求娶瑾儿?这太突然了。” 猛灌了一盏茶,其实,也不算突然,青梅竹马的情谊,他们也曾这般期望过。 “大人不必立即应承,我只是先将此事告知,总得瑾儿点了头,才能商议下一步。出于尊重,我觉得应该想知会大人一声。” 宁世昀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瑾儿没答应?哦,也好,等她答应了,你再来告诉我吧,我就当现在听到的是笑话。秦公子,你这送了这么一大车的节礼,是不是太多了?” “不过是些吃的玩的,还有舅父给瑾儿的回礼,不多。” “舅父?虞大将军是你舅父?当然是你舅父。我不能再跟你说话了,我这脑子有些乱。秦公子自便,晚间不许走,我们那时再喝,好好聊聊。” “大人自便。” 唐斗一直在旁边闷笑,看宁世昀离开,才笑出声来:“公子,看你把宁大人吓得。” “唉!燕师傅比我看得远,看得明白。我最担心的,还是宝昕的态度,踟蹰不前的,我只能干着急。有句话,我得再次提醒你们,今生,我只会有宁宝昕这一个女人,没有那些侧妃侍妾的。” 唐斗梗了梗,好吧,他明白了。 宁九娘打小就古灵精怪的,人狡黠,现在长大了,站在一堆美娇娘里,完全没有被遮掩。 若那些姑娘是嫩绿的草,宁九娘就是叶尖挂着的晶莹剔透的露珠,掩盖了别人的光芒。 真绝色,无论在群芳中,还是在砂砾中,永远能第一时间将所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此刻,宁宝昕在各桌游走招呼着,微挑的眼眸沉静悠闲,笑意上浮时,如同摇碎了星子的湖水,透着几分寒凉,闪耀着灿烂的光芒。 若为当家主母,宁九娘应该是能胜任的。 可是,若是皇孙正妻,未来是无法预知的。 唐斗再次轻叹,当年,将宁九娘从土坑中救起,就是他们缘分牵扯的开始啊。 所以,殿下当年,其实救了自己的小媳妇儿? “嗷!” 腹间一痛,暗戳戳在那里傻笑的唐斗,被秦恪用手肘撞了一下。 “公子,您可真狠!公子有吩咐就说话,打残了小的,伺候的人好找,贴心的伺候的人不好寻呐。” 秦恪失笑:“谁让你站那里,笑得那么……说说看,你笑什么?” 唐斗不敢说,想了想,敷衍道:“小的想起当年您救起宁九娘的情形,还记得您说过,‘那小姑娘的眼啊,乌溜溜的,像只迷路的小鹿,惹人怜’,现在您看宁九娘,目光炯炯的,可有精神了,哪里还是那只小鹿。” “呸!” 秦恪看过去,这样的瑾儿更让人放心,生机勃勃的,说不出的机灵可爱。 其实,他的身边,不适合娇弱女子陪伴,宁宝昕,柔中有刚,有成算,正是佳妻人选。 “我不想错过她。” 宝昕本来还好好地与夫人姑娘说笑,可秦恪的目光太过火辣,虽然较远,仍然烫了她的背,乱了她的心神,走路差点绊脚,寻个机会,与依佧躲懒去了。 “我可发现了,你向来从容,只有秦公子能影响你。” 依佧一边啃着鲜花饼,一边打趣她,她是真的希望宝昕能如意顺心。 “再说吧,反正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决定的。” 晚上,除了宁氏一家子,只有秦恪与依佧两个外人。 后院摆了大香案,佟芳卿作为唯一的长辈,带着大家一起焚香拜月,又着人切西瓜,算上依佧与秦恪,不外待。 宁世昀与王氏午间送走了客人,就一起说了话,将秦恪的事跟佟芳卿也说了。 晚上,佟芳卿的目光总是在秦恪身上扫过,眼中全是满意。 在她看来,从小到大都能护着宝昕替她谋算,这人,嫁得。 还考虑?有什么好考虑的! “秦公子,来,喝杯桂花酒。” “老夫人,您就叫我秦恪好了,或者叫我阿摩也成。” “呵呵,阿摩啊,”佟芳卿压低声音:“我对你很满意的,我是支持你的,你要加油哦。” 秦恪莫名脸红,又欣喜:“是,借老夫人吉言。老夫人,我能承诺,此生惟她一人。” 佟芳卿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他还能这般承诺,还真是出人意外。 “若是真的,那倒是很不错的。小子,要改口叫祖母了,呵呵。” 佟芳卿更满意了,决定帮着秦恪说服宝昕。 饭后,一家子围桌赏月。 西北的月亮比临洛城离得近,看起来又圆又大,让人心里平添几分情思。 秦恪与宝昕在一边说话,长辈眼皮子底下,大家规规矩矩地,宝昕也没那么紧张。 “我不会逼迫你的,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认真考虑,千万别赌气。” “谁赌气了!你刚才跟祖母说什么了?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我告诉她,此生唯你一人。” 宝昕也很感动,抿嘴笑了笑,终是没说话。 秦恪继续加码:“到底什么时候回答我?两日?三日?” “哪里那么快!” “五日吧。五日后我来寻你。” “你说过不会逼迫我的,怎么才给五日时间?” “那……”秦恪不灰心,“十日吧?” 宝昕抬眼睨他一眼,这人,还说不逼迫,这是步步紧逼啊! 未到十日的晚间,秦恪匆匆而来:“这几日事情太多,都没空过来看你。” “事情多,就安心做,我在这里,又不会跑。” 秦恪觉得宝昕的态度好像变了许多,心中安慰,也许明日就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就是忍不住来看看你,等待,让我心如火燎。今晚我去客栈,明日我们一起去街上转转,顺便看看金楼新出的首饰。你……歇息吧。” 秦恪刚回客栈,石修送来信函:“殿下,京城急信。” 第287章 念头 秦恪心情本来很好,酸酸软软温温甜甜的,这种感觉他只在宁宝昕身上体验过,所以,无论宁宝昕现在什么态度,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他的这一面,他收敛得很好,宝昕哪里看得出来! 听说是京城急信,他的眉头紧了紧,一般来说,京城消息他不是很在意,除了娘亲,连弟弟妹妹也不在关心的范围内。 那么,这个急信会是什么呢?关于朝堂?关于娘亲? “谁送来的?” “昌义先生亲笔所书。” 秦恪接过信函,坐下,唐斗将灯取来靠近些,让他看的更清楚些。 秦恪很快将信看完,手指猛地收紧,信拽在了手心里,一双乌黑的眼变得幽深。 “殿下!” 秦恪将拽着信函的手砸在桌上,并未说话,急促起伏的胸膛表示他很生气。 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邵子坤。” “属下在。” “你速回天擎关,点齐五十人,天明赶回丹雅城汇合,我们回临洛城。” “是。 “顺便,知会虞大将军一声。” “怎么说?” “就说,我要回去看娘。” “属下明白。” 这次出来,明面上的护卫只带了三人,实在是这一路很安全,人带多了也无用处。 秦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将手里的信函铺平,塞进怀里。 “去县衙。” 因前些日子是中秋,丹雅城的节日气氛仍然很浓,晚间街上还处处挂着各式的灯,出来走动的人不少,到处都是招揽客人的喧闹声,竟比节日还热闹。 秦恪大步前行,人多骑马倒是慢些,走路更快。 “哎哟。” 一时走神,被一个姑娘娇娇地撞了一下,秦恪这才回神,皱眉看着那姑娘。 一般人撞了人,怎么也得问问,何况面对的是娇嫩的小姑娘,关心一下不过是顺便的事。 可秦恪对其他人向来冷淡,看一眼就准备离开,没想到那姑娘倒是搭话了。 “秦公子?倒是好巧。” 唐斗都忍不住皱眉,这也太明显了吧?! 秦恪也不问她是谁,只要不是宝昕,是谁与他何干? 可那姑娘堵在他面前,他又不想与她又什么接触,只是冷冰冰的看着。 “秦公子忘了么?就前几日在县衙,中秋宴席还见过呢。” 唐斗轻叹:“姑娘是?我们还有事,能不能先让开?” 既然在县衙见过,秦恪总不好动手推开,怎么也要给宁大人一点面子。 “小女是章家姑娘。” 章姑娘娇滴滴地说道,今天没想到能偶遇秦公子,她不由想起那些姑娘的话,就大胆学了西北女子的模样,上前认识,若能表白一番,或许就得了秦公子的眼呢? 她家世低微,好歹也不是普通百姓,更不是商户之女,还是可要梦想一下的。 章家姑娘?章主簿? 秦恪有些不耐烦,回头看唐斗,唐斗无奈上前,“章姑娘,你这挡着道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这就让开。可是,秦公子,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您到家里坐坐?” 秦恪愕然,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厚脸皮的姑娘! 哼,什么玩意儿! 秦恪一个旋身,章姑娘正想上前堵住,唐斗飞快拦着:“章姑娘,我家公子没有怪罪你,全看宁大人面子,不要……”压低声音上前:“不要给脸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丢了脸,想捡就捡不回来了。” 章姑娘娇小玲珑,其实也颇有风姿,听了唐斗的话,噘嘴,无奈让路。 秦公子不是在天擎关么?他不是武将么?对她这样娇滴滴,而且又作风大胆的姑娘,难道不该很是喜爱么? 为什么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宁大人? 要不,让爹爹跟宁大人说说,牵了这根红线? 虽然嫁给武将总是比文官差了些,可秦公子那样貌…… 想一想,都让人心慌脸热,哪怕做妾也值得。 就是做妾,爹爹身为主簿是正八品,她也会是良妾。 “姑娘,姑娘。” 丫头叫了她好几声,她才醒过来,沉着脸点点头:“回吧。” 秦恪本想从县衙大门进去,想了想,还是选最靠近宝昕卧房的围墙跳了进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 宝昕洗了头发,刚刚绞干,正拿着象牙梳一下下地梳理。 “嗯,有急事跟你说。” 宝昕放下梳子,秦恪从一旁拿过灰鼠里子的皮袄给她披上:“可别受了寒。” “啧,急死人了,说正事。”宝昕抬手推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一股子冷梅香窜进秦恪的鼻子,先前如热油煎炸一般的心情,顿时平复许多。 他轻叹,倒是说起了刚才路遇章姑娘的事来。 “章姑娘?章雁芝?她看上你了?” 宝昕兴味地抬了抬眉头,那个娇滴滴的章姑娘最是喜欢做娇柔状,今日如此大胆,到秦恪跟前献殷勤? “看宁大人面上,只是没理她而已。” 章雁芝是章主簿前妻所生,人前娇柔,人后从不给继母好脸色,以前可是添了不少堵。 幸好章家夫妻经历磨难,总算能互敬互爱好好生活了,否则,好端端的一家子得被章雁芝给搅乱了。 “她这样的人,今后还会遇见更多。我记得小时候你就说过,总有人将小姑娘送到你跟前,所以啊,你也别惊讶。” “嗯,那时候她们就是欺负我不懂事,认为我稀罕那些小姑娘陪我玩,然后趁此机会将人留在我身边。不过时间长了,觉得我对她们并无妨害,偶尔派人刺杀一下,倒是没姑娘送了。” “嗤,你还期待着呢!别岔话题,说正事。” “天明我就得赶回临洛城。” 秦恪沉下脸,不再遮掩自己的哀痛和忧心。 宝昕赶紧端来一杯热茶,递给他,又拍拍他的肩膀:“出什么事了?” 秦恪两手紧握,声音哽了一下:“我娘出事了,我得立即回去。那些人不会真心待她,说不定下暗手的人多得是,我得去保护她。” 宝昕没忍住,重重拍他:“你什么意思?既然过来专门告知,好歹说清楚除了什么事啊!我们能帮则帮,不能帮,能出点主意也好嘛。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做事这般不利索不干脆!” 事不关己,自然能理智沉静,可现在的秦恪,一颗心全乱了。 第288章 请求 秦恪将怀里的信函掏出来,递给宝昕,自己两手捧着热茶,氤氲的热气仿佛能暂时掩盖他的软弱。 宝昕看着信,这心如同冰坨,沉甸甸冷冰冰的,整个人比秦恪还绝望。 自从太子替皇帝分担朝事,宫内的许多事也由太子妃代理。 中秋宴请,皇后借口身子弱,庞贵妃不愿惹麻烦,没人替有孕的太子妃分担,太子妃又不愿意让侧妃丁氏露脸,只好自己撑着。 总算身边的人还算得力,又有往年的定例参考,总算准备得还算齐备。 虽然男女分了席,可太子身为储君,是要带着太子妃亲自斟酒到皇帝跟前祝福的。 皇帝看她辛苦,免了她跪拜,恩赐他们夫妻上前,坐在离皇帝很近的地方说话,这也算是嘉奖太子妃的辛苦。 没想到变生肘腋,在御前伺候的宫婢上前斟酒时,太子妃低头间发现一丝银亮,瞬间警惕,看宫婢朝陛下走去,她大喊:“父皇,小心。” 手快地扯住宫婢的衣袖,毕竟出生武将家,就算多年养尊处优,那也比一般的文官家姑娘力气大。 宫婢使劲甩没甩掉,便拖着她拔出匕首刺向皇帝。 太子妃一个跌绊,正好挡在皇帝身前,匕首刺进大腹便便的太子妃腹部,胎儿死亡,太子妃昏迷,至今未醒。 整整十日了。 宁宝昕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掉落,秦恪叹气:“你看,倒惹了你伤心。” 宁宝昕想起前世自己的孩子,虽然不爱他也并不期待,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是她的屈辱,可孩子无错,她不恨孩子。 估计她没了,孩子也活不了多久,就宁宝祺那性子,如何能长久容忍? 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死得太冤了。 那么多侍卫,那么多的宫女太监,都是死人么? “太子妃……不该出头,管他的,自保最重要。” 秦恪起身走到她跟前,蹲下,将她搂过来,头靠在她颈边:“是啊,娘亲,真是太傻了。谁能比她自己重要?那应该是太子表现的时候。” 宝昕本来有些不自在,听秦恪这般说,又有些想笑,那是他亲爹好不好?! 一边落泪,一边嘴角挂笑,这表情,也是没谁了。 “没事的,太子妃一定能很快醒来。你放开我,我去打点一番。” “不用。” “要,至少外番的一些药材还是可要带些回去,万一有用呢?那是你娘,从未放弃过你的亲娘!” 秦恪起身,定定地看她:“好,那就先谢谢你。” 宝昕顾不得披头散发的模样,风一般地跑了出去,叮嘱香岚她们准备,又跑去寻依佧。 依佧也刚刚洗漱,看宝昕的模样,打趣她:“怎么?今晚准备陪我说话吗?” “不是。依佧,若是一个人被刺杀先失去了孩子,然后昏迷不醒,会是什么原因?” “要么伤重,要么,不愿意醒来。” “不愿意醒来?还有这样的事?” “有啊。你说的是谁?” “阿摩哥哥的亲娘。那除了药材,有没有救醒的方法?” 依佧围着宝昕转了几圈:“没看见人,不好说。” 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宝昕,那里面写的全是“求我啊”。 宁宝昕突然跪下,吓了依佧一跳,一把将宝昕扯起来:“疯了?有话好好说。” “依佧,能不能劳你走一趟?太子妃一直对我很好,而且,很亲和,我觉得,我爹爹能安然,与她也是有些关系的。我很为她心痛,希望她快些醒来。她已经不幸失去了腹中的胎儿,不能再让阿摩哥哥和他的弟弟妹妹失去亲娘。” 宁宝昕真的很心酸,一直哽咽着,虞氏那种脸一直在她的脑子里晃动。 “我说过,要将阿摩哥哥当家人,其实,我将太子妃也是当作家人看待的。若是天意,也就罢了,可若是还有点希望,总想努力试试。” “知道了,别哭了好吗?这是小事,真的。别说她只是昏迷,只要她没死,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给你弄回来。” “谢谢,谢谢依佧,但凡你又所需,我必竭尽全力。” “哦,我说过了,有异宝给我就是,嘻嘻。什么时候出发?我准备一下。” “天明即走。依佧,真的谢谢你,这事,就拜托你了!” “别跟我客气了,假!我得早些歇息,还要做些准备,你放心吧。” “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依佧定定地看着宝昕:“你这丫头!我没外待你,也希望你别把我当外人,人与人的缘分很奇妙,我们都得珍惜。” 秦恪等了好一阵,没看见宝昕回来,到窗前打了个手势,石修很快消失,没一会儿又赶了回来,将看见的听见的回禀。 听说宝昕为了他的事,都给依佧下跪了,秦恪的心好一阵激荡。 是的,娘一定没事,她还得喝媳妇茶呢。 宝昕回来了,秦恪告辞:“瑾儿,谢谢你。” “你知道了?我也很关心太子妃的,她对我那么好,对你那么好。” “瑾儿,你能不能现在给我答案?也许,这次回京,祖父会定下我的亲事,强制性。” “我……” 宁宝昕满心都是太子妃的事,脑子里一片混乱,哪里还能说出答案! “现在还早,你睡吧。我卯时末出发,出东城。” 什么意思? 秦恪深深地看她一眼,瑾儿为他着想,为他付出许多,他不会逼迫她做决定,可是,他希望能在回京前,得到瑾儿确切的答案。 未来,他希望是两个人共同努力,共同争取。这份苦他来承受,那份甜让瑾儿品尝。 他知道,瑾儿很聪明,一定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也许,这个消息能使昏迷的娘亲高兴,说不定不用什么手段就能醒过来。 他本来可要借宿在县衙,可是,他不想影响宝昕的决定。 他很在乎宝昕自己的意愿,这对他很重要。 宁宝昕有些发傻,秦恪这一趟,到底要达成什么目的? 皇帝想给他定下亲事,那就定呗,那又怎样? 宁宝昕略过自己心中的不甘,气恼地一直嘀咕。 枉她还去求了依佧帮忙,他就是这般对待她的? 她还不信了,太子妃人还昏迷着,皇帝不感恩,还能强制定下秦恪的亲事? 不对,若是以冲喜的名义呢? 宁宝昕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迷糊了过去,陷进乱梦中。 第289章 脸在前世就丢了 宁宝昕本来近日就情绪不稳,被太子妃的事激得更是心情起伏较大,一时为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惋叹,一时又为太子妃昏迷不醒叹息,恍惚间,太子妃的事好像变成了她自己的事,飘飘忽忽又陷进了前世的噩梦。 昏暗的屋子里,她大着肚子傻傻地靠坐在床榻边,侍女收拾桌上的碗盘,看着她欲言又止。 宝昕有些疑惑,难道,她回到小时候,遇见秦恪,都是梦? 所以,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 侍女张了几次嘴,终于没有说什么,将碗盘端了出去,很快送来洗漱的水,伺候她洗漱后歇息。 宝昕感到非常悲哀,原来,所有的悲剧还未结束,幸福一直都是梦里才有的? 侧躺着,再也忍不住眼泪,她哽咽难抑。 侍女在不远的榻上坐着,同情地叹了一口气。 宝昕哭得喘不上气来,肚子一阵一阵发紧,她捧着,想起太子妃失去的孩子,又是一阵难受。 梦里,太子妃真傻,管皇帝会不会被刺杀,难道不是应该先保住自己和孩子吗?那么多人,哪里需要她一个孕妇出头了? 她是有选择的权力的,可自己…… 她是不愿意生下这个代表着屈辱的孩子,可孩子的命运牵连着她的亲人啊! 不对,哥哥、姐姐、弟弟好像最后都没了,她凭什么还要在这里苦苦支撑? 她倏地坐起,侍女吓得站了起来:“你做什么?不为孩子着想,也得为宫外的亲人想想。” 宝昕疑惑地低头,摸摸肚子,果然还没生。 那么,哥哥姐姐弟弟也还在? 她满面泪水地转头看着侍女:“你能告诉我,谁是皇帝吗?” 侍女脸僵了僵:“你问这些做什么?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好好养胎,生个健康的男孩,所有的事就都解决了。” 侍女走过来,扶她坐下,压低声音:“你的确很艰难,听说贵妃娘娘与你还是堂姐妹,可是,没办法,她在上,你只能俯首。知道吗?就是曾经的七长公主,因为跟贵妃娘娘作对,都被她给整死了。” 宝昕脑子有些晕,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所谓的七长公主,就是梦里隋五娘的义母。 那么,现在的皇帝,与隋夫人,是同父的? “我肯定觉得奇怪,以前我不怎么跟你说话,为什么现在会说,因为,等你生下孩子,我肯定活不了。这个秘密……唉。没办法,家人在贵妃娘娘手上。也是怪了,你们如此相像,她却恶毒,你这般懦弱可欺,真的是堂姐妹吗?” 宝昕对宁宝祺的印象居然有些模糊了:“她不是嫁了恭王为侧妃吗?怎么会是贵妃?那么,现在的皇帝是曾经的恭王?” “胡说。今上是曾经的燕王。” 啊?那么,宁宝祺还会再嫁? 宁宝昕被前世今生弄得晕头转向,不再说话。 侍女又悄声说:“知道吗?你哥哥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听说到官府报了失踪,说是永定侯夫人杀了你,现在临洛城闹得可凶了。” 宝昕泪如雨下,哥哥,这样会让他自己陷进危险中的,让严家姑娘怎么办? 好吧,她又糊涂了,梦里他们有爹有娘,可实际上,在她十岁的时候,爹娘就走了,没了庇护,他们是谁都能踩一脚的泥。 “你也别伤心,在他来看你的时候,求求他,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谢谢你!如果我能生存,一定保你。” 侍女感激,跪下磕了一个头:“往日怠慢了姑娘,无论奴婢是否能活下来,感谢姑娘的大度。姑娘,现在朝堂不稳,所以他很急,你明白?” 宝昕点头,因为特别在意,所以很有可能保下她。 “听说,有人起兵,朝廷可用的人并不多。” 宝昕又想,虞大将军呢?司马大将军呢?还有秦恪的青衣卫呢? 刚这么想,就听见了他们的名头。 “起兵的人,不好惹,一个是前太子妃的嫡子,一个是驻守西北多年的虞大将军,还有,辽东的司马大将军。” 宁宝昕的嘴张得大大的,前世,她好像没听见过这消息。 哦,现在就是前世。 她真的想撞头,她到底怎么了?难道苦难的日子还得反复品尝? 还没来得及求情,她提前发作了,在生下孩子的刹那,无人打理她,一碗汤药灌进了她的嘴里。 没有痛苦,她飘飘忽忽地四下游荡。 侍女果然没得了好,被一名粗壮的宫婢捂住嘴,扭断了脖子。 唉! 她轻叹,仿佛有吸力让她往一个方向飘。 一男子背对着宝昕,抱着孩子,身边的人都在恭喜他,这就是当今皇帝? 突然一名太监冲进来:“杀……杀进来了。” “内卫呢?禁卫军呢?都死了不成?” 男子很气愤,将孩子递给身边的宫女,挥手让他们下去。 那些人刚走几步,就被一群人冲进来围住,一群人拥着一名身穿玄色盔甲、身形颀长的男子走进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皇帝先软了下去,瘫坐在龙椅上。 “你要做什么?你这样,是大逆不道!” “笑话!一个大逆不道弑兄杀父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逆不道之人,有脸来骂本王大逆不道?呸!她呢?” “她?谁?” “你那贵妃娘娘的堂妹。你是有多缺女人,还要用这样的手段!” “朕……我没有儿子,宁家有兵权,他们只同意借腹生子,不同意我纳娶,我有什么办法?只怪他们自己卑微,被自己的亲人算计。” “呸,恶心,不要脸!人呢?交给本王。” “她……我晚了一步,她生下孩子,被处置了。” 宁宝昕此刻哪怕只是灵魂也站不住了,那是秦恪啊,她竟然知道,还来寻她? 所以,前世她的脸早就丢了? 到底哪里才是梦? 宝昕捂住脸,泪从指缝间滑落,她看见秦恪将那人踹倒,抢过孩子看了看,叹气,交给身边的人,大步走了出去。 所以,无论哪里是梦,她怎么好意思跟秦恪在一起?! 没脸啊! 她早就该死了,就算家人安好是梦,也算圆了她的心愿不是? 至少,她看见姐姐嫁了如意郎君! 至少,她的弟弟安然出生,活泼聪明! 至少,哥哥定下了严家嫡女! 至少,她还与秦恪又那么一段交情! 还有祖母、依佧,还有靖王太妃,还有邱先生、隋五娘、邱言明、钱多多、肖婶子…… 她该无憾了! 第290章 哥啊亲哥啊 失魂落魄的宝昕发现场景变了,这里是……刑场? 蓦地想起被判了腰斩之刑的哥哥,宝昕觉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她拼命上前,发现那台上押跪着的,正是她的大哥宁允知。 这时候的宁允知,很是瘦削,成熟的脸上胡子拉碴的,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宝昕哪能认不出来? 监斩官说了几句,扔下签来,刽子手抗着一把鬼头大刀笑嘻嘻地上前,取下腰间酒壶灌下一大口,又喷出来,喷得鬼头大刀湿淋淋的。 未到午时,刽子手不时举起大刀赚吆喝,看热闹的人十分兴奋。 宝昕想起来,当日她不忍心,早就避开了,难道老天爷觉得惩罚不够,必须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被斩? “等等,等等。” 一名孕妇在丫头搀扶下,一身缟素,拎着一篮子吃食挤了过来。 “时辰未到,请官爷准许小妇人送哥哥一程。” 一脸麻木的哥哥看见来人,终于有了表情。 “玥儿,你怎地如此不爱惜自己?回去。” “大哥,我若不来,如何安心?可恨,我们……” “好了,照顾好允祯,找到妹妹才是。” 宝玥一边哭,一边从篮子里端出酒水:“兄妹一场,妹妹知道哥哥冤枉,妹妹送哥哥,来世富贵平安!” 允知拼命忍住眼泪:“好!别哭,大哥不是怕死的,可恨没死在战场!好酒送我走,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 这席话,倒是引得周遭喝彩:“好!有骨气!” “说不定,真是冤枉的!” “宁大哥!” 又一名女子哭哭啼啼地挤过来,宝昕一看,不认识。 “宁大哥!” “严姑娘?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宁大哥,静茹来送你。当年不是你相救,静茹不过再庵堂了此残生。” 严姑娘? 宁允知没再说什么,喝下了严姑娘送来的酒水。 “谢谢你,快回去吧。” 严姑娘一直跪着哭,哭着哭着,居然晕了过去,身边的家仆赶紧将她带走了。 唉,原来哥哥与严姑娘竟有这样的一段。 “大爷!” 两名男子持剑冲过来,被见势不对的官兵围住,原来是跟随允知的行正行远。 “大爷,我们在外地,得到消息晚了。大爷,我们这就救您出去。” “住手!你们多保重,好好护着允祯,护着大姑娘,找到二姑娘。我在此,谢谢你们。来生,我们还是好兄弟!” “大爷!” “咚,咚,咚!” 三声激荡人心的鼓声响起,刽子手大喊:“时辰到!” 宁宝昕不忍看,跪了下去,跪在宝玥身边,虽然他们看不见自己,可她的灵魂她的心与他们同在。 允知仿佛感应到什么,转头看向她的方位,眉头皱起,眼眶倏地红了。 难道,人之将死,能看见一些东西? 宝昕低头的瞬间,倏地抬起,正好与允知对视,允知嘴唇嗫嚅着,宝昕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是“宝昕”两字。 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大刀,宝昕瘫软了,老天啊,你睁眼看看呐!他们七房向来与人为善,究竟做了什么恶事,要这般不得好死家破人亡? 老天不公! 雪亮的刀光闪过,宝昕已经哭成泪人。 “叮!” 刽子手的鬼头大刀被人打飞,有人大声喊道:“刀下留人!” 啊? 所以,大哥没死? 迷糊间,她来到了一处山崖,姐姐宝玥为寻忠婢云绡,跌落山崖,挂在了半山。 云绡是被永定侯府派人卖掉的,就是打个被救下后,暂时还押大狱。 姐姐不明时事,带着云绡回了庵堂,没想到云绡就失了踪,她冒雨出去寻找,所有的线索指引她去了山崖边,慌乱间被人推了下去。 是的,不是她自己滑落,而是被推下去的。 挂在半山腰的姐姐,腹痛难忍,血沿着腿间不断滴落,她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看来孩子不保,宝昕倒是有几分庆幸。 一转眼,姐姐躺在一处庄子的屋子里,一男子端了药碗递给守在屋内的人:“没了孩子,好歹命还在。王爷要护着的人,怎么也得想办法保住她的命。” “可惜,王爷最想护着的人,没了。” “宁家七房三公子被人骗出了临洛城,王爷得到消息,遣人去追,希望能来得及。” 宝昕靠近,姐姐腹部平坦,孩子果然没了,她呼吸清浅却平稳,性命无碍,宝昕放心了。 王爷? 想起秦恪自称本王,难道这些都是他做的? 以他的本事,在关键时候救下弟弟,肯定是没问题的。 宝昕笑了。 就算脸早丢了,可她的阿摩哥哥没嫌弃她。 对了,他们好像没相处过吧,他为什么对她好? 又是临洛城郊外,她被宝筝宝筌推下了土坑。 没有下雪,可特别阴冷,她一阵一阵地哭泣,尖利的声音在寂静的郊外能传很远。 “公子,声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宝昕抬头,灰蒙蒙的土坑口冒出两个少年的脑袋,一个容色逼人,另一个也是清俊异常。 “是个胖丫头。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 “大哥哥,”宝昕哽咽:“我被三房的姐姐推下来的。” “哦,她们为什么欺负你?” “大哥哥,我们是庶房啊,被嫡房欺负很正常。” “屁。” 她被拉了出来,懂礼地上前道谢:“敢问大哥哥名姓?改日上门道谢。” “你就……叫我阿摩哥哥吧。” “是,谢谢阿摩哥哥。” 她的阿摩哥哥,扶她上了马,边走边说话,还告诉她打出生起就克亲,被家人嫌弃,送到了边关。 “阿摩哥哥,我不会嫌你,今后,我就是你的家人,好不好?阿摩哥哥,我会照顾你的,嗯,等我长大就能照顾你了。” 回到府里,一场高热,让她失去了这部分记忆。 宁宝昕“呜呜”地哭,她再也没心情去想什么前世今生梦里梦外了。 一直以来,她就欠秦恪的,一直欠! “姑娘,姑娘,快醒醒,怎么一直哭啊?没烧啊。” “让我来。” 宝昕被掐了几下,突然就醒了。 “香岚?香怡?香薷?香叶?香菱?所以,现在不是梦?再掐我一下。” 香岚狠心又掐她,她痛得“嗷”了一声:“所以,我在做梦?” “是的,姑娘还一直哭,动静可大了。” 所以,前世今生,秦恪都是她的恩人,他一直在把她当家人,尽力照顾她,保护她,保护她的家人? 纵然鞭长莫及,可他的情义,宝昕没法还啊! “几时了?” “快卯时末了。依佧走了,说不打扰你休息。” 宝昕倏地起身,甩了甩昏胀的头,来不及梳头,洗漱后将头发简单一挽,肿着一双眼冲出县衙。 阿摩哥哥,哥啊,亲哥啊,等等,瑾儿愿意此生与你相伴,做你真正的家人! 第291章 落定 秦恪几乎一夜未睡,虽然无论宁宝昕给出什么答案,他都不会放手,但是,从内心来讲,他还是希望她能点头,心甘情愿。 是,他有些自私,打小得到的关爱太少,难得宝昕什么都不图地与他交好,这份情谊,说不得终其一生再难寻。 人一生何其短暂,把这份温暖抓在手里更实在。 看得出,宝昕对他并非无情,也许还小不懂,他愿意给她时间去发现自己的真实内心。 可是,既然他必须回京城,无法躲避皇祖父的眼线,那么,皇祖父必然会逼他一逼,否则岂不是白送了那些女子的图影到天擎关? 那么,他逼一逼宝昕又如何? 他快及冠了,而宝昕也快及笄,若是谈好,那么把亲事办了岂不是正好? 青衣卫到了客栈,并未进来,在附近严正以待。 寅时中,秦恪再也坐不住,跑到县衙,徘徊在宝昕屋子附近,看宝昕屋子里熄了灯,不由自嘲,还是宝昕看得开。 燕师傅说过,感情一事,不在乎对错,也没有谁付出得多或少,只在乎是否真心。 他愿意做那个付出全部真心的人。 天色见明,可宝昕屋子里还没动静,秦恪只好不甘心地回了客栈。 “殿下,依佧巫女送了信来,在东城门外汇合。” 秦恪点头,若不是宝昕相求,向来依佧还不愿意千里迢迢跑这一趟,所以,宝昕对他很用心……的吧? “走吧,到东城。” 这匹追风,算是与野马王的后裔疾风有些血缘,跑起来也该如闪电一般。 可是,今日它很不爽,打了好几次响鼻,那眼神仿佛在对主人提意见:主人,咱是千里马,你这拽着缰绳慢悠悠的,你以为在骑羊? 秦恪边走边等,也许,他的瑾儿睡过头了,马上就会赶来,他不能让她失望。 也许,她想打理得漂亮些,他得给她时间。 唐斗他们几个知情人,无语望天,他们这一行人,一大早骑着马,在大街上慢吞吞地,集体散步? 有什么话,就不能等从京城回来之后?太子妃那里可是很急的。 不过,转头一想,殿下的事,也不是小事。太子妃再急,殿下也不是太医,回京只是尽身为人子的本分。 而且,这事少不得落在依佧巫女身上,虽然,他们看来有些不靠谱。 客栈离县衙不远,在丹雅城东北部,可离东城还是有些距离,他们这一步三回头的,耽误了不少时间。 “殿下……” 秦恪淡淡回头:“有事?” “殿下,这时间可不早了。” 所有人用眼神示意,让唐斗出面说话,唐斗无奈,可以对上秦恪失望且有几分寒意的眼,唐斗心颤,后悔了。 “万一,宁姑娘直接赶到东城了呢?说不定错过了呢?” 秦恪蹙眉,这……好像也有可能。 “走吧。” 一踢马腹,秦恪当先窜了出去,往东城门急赶。 他怎么没想到呢? 或许宝昕早就赶往东城等候了,他若是太晚,岂不是寒了她的心? 天空飘起了雨丝,秦恪心下一个咯噔:怎么下雨了?不知道瑾儿带雨具没有?若是受了寒可不好了。 又恨自己,为什么要为难瑾儿,逼着她给出答案。他们还有许多时间,他这般太过强硬了些。 出了东城门,赶到露乡亭,看见一身黑衣的依佧独自等候,一颗心又是失望,又是宽慰。 “依佧,你独自前往?” “常年在外都是一个人,带了侍女各种不便。何况,你不急吗?那些拖累就罢了。” “谢谢你。无论怎样,必有厚谢。” “金银财宝什么的,就免了,我早就告诉过你,给我就得那些稀罕的宝贝,对我有用的。” “具体点。” “比如,能让我的巫力持续时间更长啊,比如,能提升我的各种能力啊……” 秦恪扶额,这……估计仙家才有吧? “我不能保证,画饼的事我不屑做。但是,我必用心,一旦寻到,必然属于你。” “嗯嗯,这就行了。我是珍惜我与宝昕的情谊,也不是看你面子,你就不必太过客气。” 依佧突然压低声音:“你晚了,实在等她么?” 秦恪偏了偏头,没说话。 “我觉得,她一定会来。虽然她有些心事过重,可是,你在她心目中更重。要不,我带些人先走,你随后赶到?” 宁宝昕寻了一些珍稀药材让依佧带回京城,依佧将马匹上的药材给了秦恪,她可不想负重太多。 秦恪想了想,看天色已是辰时,雨丝也变成了雨点,可他还是想再等等,就听了依佧的话,令青衣卫先行出发,自己带着唐斗他们稍后赶上。 宁宝昕骑马赶往东城,身后跟着彭信、袁旭、香岚、香怡,如风一般往东城卷去。 在城门口,她问守城的兵卒,可看见几十人同时出城。 “姑娘,那些人走了好一阵了。难道,他们是贼人?” 宁宝昕被那句走了好一阵给打击了,晚了,晚太多了。 她不是故意拖延,她陷入梦魇,醒不过来啊! 就算不答应秦恪,她也会按时前来送行,他们的情谊,哪里是简单的点头摇头可用抹杀的?! “姑娘,一般送行或者等待,都会在城外露乡亭。” 袁旭插话,唤醒了差点被哀伤淹没的宁宝昕,没想到护卫比她还熟悉丹雅城。 “你带路。” 宁宝昕他们赶来,秦恪抢先得了消息,躲了起来。 “没有,真的走了!” 宁宝昕下马走进亭子,软倒在地,脑子里走马灯一般晃着,回想着今生她与秦恪所有的交集。 秦恪远远看着,终是不忍,跃下山坡,走到宝昕跟前。 “瑾儿。” 宁宝昕抬起头,看着秦恪缓缓走进,有些愕然。 “我以为……” 秦恪蹲下身,与宝昕对视:“对不起,瑾儿,我错了,我不该逼迫你。” 宝昕摇头,正想回答,被秦恪拥进了怀里:“你来了,就行了,就算你本心是拒绝,我也不在乎。瑾儿,真的对不起。” 看着宁宝昕苍白的脸,略肿的眼,秦恪心痛得呼吸不过来,他错了,让瑾儿为难了。 宁宝昕轻叹,在秦恪的温暖怀抱里,梦里的所有混乱如潮水般退去。 管他什么前世今生,抓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她慢慢抬手,轻轻环住秦恪的腰:“阿摩哥哥,我做你一辈子的家人。” 第292章 初见妹妹 秦恪他们飞速赶回临洛城,不过九月上旬。 回到别院,昌义先生先把东宫的消息告知,太子妃已经昏迷二十日,至今未醒。 秦恪让人安顿好护卫,又安排了侍女伺候依佧,自己先去洗漱,然后再回来说话。 “殿下,最近恭王往宫里走得频繁,很得陛下的欢心。” “嗤,随他去好了。若皇祖父有心换储君,他走不走动也无关大局。想来,这是皇祖父对太子的提醒而已。” “若是太子妃……幸得张勋他们看得紧,要不然,某些人该得手了。” “太医怎么说?” “太子妃腹部受了重创,胎儿又太大,终是伤了身子,今后会比较弱。现在创伤倒是愈合得很好,可人醒不过来。太医用尽办法也不成。太子妃瘦的厉害。” “稍晚,我先去看娘。” 依佧洗漱好,秦恪让人叫她过来:“昌义先生,这是依佧,你知道的。娘一直不醒,少不得要用些手段才行。可宫里对这些敏感,我想,让依佧扮作侍女到娘身边,比较方便行事。” “可依佧的模样……” “这个可用遮掩的。” “一个侍女也不成,要不再凑三个?段姑姑一直伺候太子妃,可以信任。您回了京城,不先觐见皇帝陛下?” 秦恪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别院现在的管事姑姑苏姑姑,以前是太子妃出嫁时跟随的丫头,后来年纪大了,太子妃将她许嫁自己陪嫁的管事,后来做了别院管事姑姑。 苏姑姑很快选了几名侍女前来:“殿下,您选一选,看哪几个合适。” 秦恪懒得选,让依佧选,依佧的眼还是很厉的,选了三名稳重透着机灵的,一起换了宫装,跟随秦恪前往东宫。 这会儿正是晚膳时间,通往太子妃寝房的路上没什么人。 段姑姑早得了消息前来接应,泪水涟涟地将秦恪他们带进去:“殿下,太子妃娘娘……” 秦恪想起宁宝昕说过,她生病或者受伤时,她娘从来不哭,因为怕哭泣带来霉运。 “段姑姑,现在没到哭泣的时候,忍着吧。” 段姑姑被秦恪的话说得一愣,眼泪也忘记流了,唯唯诺诺躬身带路。 虽然殿下在边关,可太子妃娘娘常把殿下挂在嘴边,身为奴仆,自然明白殿下对太子妃娘娘的重要。 刚到寝房外殿,就看见走廊院子里站了好些侍女太监,看样子,是被人撵出来的? 秦恪眯眼,看向段姑姑,段姑姑仔细辨认,轻声道:“有好些不是伺候娘娘的,看起来,倒像丁侧妃所生女儿的侍婢。” “她不是出嫁了么?” “估计是来探望太子妃娘娘的。这东宫出生的庶女,没人得封,倒是殿下的嫡亲妹妹得了郡主的封。” “嗯。” 秦恪继续前行,一名圆脸宫婢伸手拦住:“我家少夫人正在里面探望,你们不可打扰。” 段姑姑冷着脸:“这里可是太子妃娘娘的地盘,你确定你能做主?” 这宫婢向来知道丁侧妃受宠,段姑姑平日可不敢与他们作对,这会儿胆子大了? “段姑姑,你忘记当日因为顶撞我家姑娘被罚的事吗?哟哟,那嘴啊,肿得几天吃不下饭去吧。” 一众宫婢娇声轻笑,气得段姑姑发抖。 “而且,这都晚膳了,你还带外男探望太子妃娘娘,你这是趁机败坏娘娘名声啊?唉,我家姑娘一出嫁啊,这热闹就越发大了。” 秦恪除了带着依佧他们四个,还带了唐斗和石修,人太多也不行。 他回身看唐斗:“这事还需要我吩咐?” 说罢,再不看这群人,径自前行。 心中暗自决定,谁敢再出来阻拦,他就杀谁。 “是。” 唐斗本不想与女子计较,可这宫婢嘴贱,惹怒了殿下,也是活该。 唐斗一巴掌甩过去,那宫婢娇怯怯的女子被甩出老远,勉强抬起头来,那左脸和嘴已经肿胀如猪头。 这还是唐斗嫌她脏,用左手反手打的。 常年习武的男子,战场上血拼的男子,对上这样的弱女子,压根毫无悬念。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依佧回头,嘴唇动了动,那宫婢无声地张了张嘴,连痛都叫不出来,憋在心里,恨不得打滚。 唐斗将手在衣摆擦了擦:“唉,我也爱干净的,好吧?这样的女子,嘴臭。” 他们不能进寝房,站在了走廊边,将好奇打量的人当作柱子无视。 秦恪的牙咬得死紧,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努力将怒火压在心底。 段姑姑更怕了,这也是太子妃昏迷让这些人大了胆子,否则,哪里敢这样明目张胆! 毕竟,太子还是很给太子妃体面的。 刚走到太子妃寝房外,就听见一女子的声音。 “哭,你哭有什么用?你的太子妃亲娘,就快死了。嘻嘻,将来啊,你长大后,说不定会送去和亲,也许嫁个老头子,郡主怎么了?等我娘扶正,你就连狗都不如。” “呜呜,你不要脸!我要告诉父王。” “哦,好啊,那是你的父王,难道不是我的?嗤,我娘可是很受宠的。” “我是嫡女。” “那又怎样?你很快就不是了。” “哇,我去告诉哥哥。” “是那个被扔在边关的等死的哥哥,还是现在这个文弱的哥哥?叫啊,我也有哥哥,我哥哥能揍死你哥哥。” 所有人都无语了,秦惜耘竟能这般放肆欺负比她小许多岁的太子嫡女,这人品也是没谁了。 秦恪抬手阻止其他人进去,自己背着手慢悠悠踱进门。 “你哥哥揍死她哥哥?嗤,信不信我先弄死你?” 看见有男子进来,秦惜耘沉下脸,她虽然未得封,但是她是高贵的皇族,是今上的孙女,是太子的爱女。 “大胆!你是谁?竟敢闯进东宫?来人,叫侍卫来,有刺客。” 秦恪不理她,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有些无奈,这是他的妹妹?这么小,好像近七岁? 当年宁宝昕不过四岁多,落入险境毫不惧怕,为什么自己的妹妹却这般娇怯? “锦心?” 锦心擦着泪,打量秦恪,突然停了所有的动作:“你是大哥?我的亲哥哥?” “嗯,是我。” 锦心猛地扑过来:“大哥,你打惜耘,她欺负我,还诅咒娘亲。她常常欺负我,嫁出去了还回来欺负我。” 秦惜耘被眼前的状况给惊呆了,听了锦心的话,她又怒了,一个被扔出去多年的克亲之子,有什么可惧的! 她冲向锦心,挥手扇她:“你胡说什么,贱蹄子。” 秦恪低头,抬头,脚轻轻一踹,秦惜耘也许长得太轻,这一脚居然被踹了几米远,倒在地上哎哟连声。 “大哥威武!” 第293章 天性 完全无视秦惜耘的哀嚎,也不觉得自己以男胜女以大欺小有什么问题。 在他心目中,只有敌友之分。 就算流着相同的父血,那又怎样?! 秦恪被小自己十几岁的妹妹崇拜,一点不适感都没有,笑了笑,摸摸妹妹的包包头。 他知道娘亲常给弟弟妹妹看他的图影,让他们认识远在边关的哥哥。纵然从未相见,可他们完全没有生疏感,这就是同胞兄弟的血缘天性。 锦心郡主冲秦惜耘做了个鬼脸,笑盈盈地拉着秦恪的手:“哥哥,你是回来看娘亲的吗?” 秦恪点点头,牵着妹妹走到床前,用眼神示意依佧,依佧此刻面貌无奇,上前假装整理了一下太子妃的被褥,顺便查看她的脸色,然后退到一边。 秦惜耘很识时务,趁他们不注意,溜走了,她要去找父王,做哥哥的打妹妹,够他秦恪喝一壶的。 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与自小不亲近扔在外面如野草一般的孩子,相比起来,自然是身边的孩子更爱重。 出了事,父王没道理帮着那个野草一般的秦恪。 秦恪,在秦家,孙子是炎字辈,而他秦恪的名字没按字辈取,呵,可想而知,父王对他的厌恶。 到了院子里,看见如猪头一般的侍婢,恶狠狠地瞪了唐斗他们一眼,得先去母妃那里讨个主意,再寻父王讨要公道。 出嫁怎么了?夫家可是全心支持父王的,而且,难道出嫁就不是父王的女儿了? 太子妃苍白消瘦,呼吸微弱,看起来,随时都有停止呼吸的可能。 秦恪挥手,让段姑姑和其他侍婢站到屋外,依佧才说话:“我得先待两天,看看有没有什么药物伤害太子妃的身体,如果没有,我再施法唤醒她。生病不可怕,最怕的是她自己放弃。” 秦恪抿嘴,现在他也毫无章法,只希望娘亲的身子没有被伤害,那么唤醒的机会应该很大吧? 锦心摇摇秦恪的手:“大哥,秦惜耘肯定会去告状的。娘亲说,我们不与他们做无谓的争斗,可是,锦心害怕父王帮他们。” 秦恪两眼眯了眯:“别怕,有大哥在。我们占理,她欺负你诅咒嫡母,是不对的,往大了说,是犯上。锦心,你是太子嫡女,是郡主,这是你的依仗,纵然年纪小,也不该怕他们。” 锦心噘嘴:“可是他们人多,动起手来锦心不是对手。” 秦恪望天,深吸一口气,这么想起来,宁宝昕真是太让人省心了。 “有机会,大哥给你两个人。” 做到床榻边,秦恪握住太子妃的手,那双手仍然细腻,却纤瘦如鸡爪,让秦恪心痛。 “娘,阿摩回来了。阿摩不知道您为什么还不醒,可是,阿摩想您,想跟您好好说说话。这么些年,若不是娘亲的关爱,阿摩长不到这么大。娘,妹妹很单纯,可是为什么很单纯呢?” 锦心跪坐在床榻边,将脸贴在太子妃手臂上:“娘亲,锦心好想您。今天惜耘来了,欺负锦心,全靠大哥打退了她。娘亲,您快醒来啊,若是父王罚大哥,只有您才能救大哥啊。锦心天天陪您,您却一直沉睡,难道不喜欢锦心,不要锦心了吗?” 秦恪发觉太子妃的手轻微地抖了抖,凝目细看,完全没有睁眼的迹象。 “唉!你带着人仔细伺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段姑姑。我还得处理其他事。” 太子很快就能知道他回京城的事,皇祖父也会知道,一系列的后续,无人知道。 皇帝倒是最先得到消息,在秦恪刚进临洛城的时候。 “哦,回来了?对太子妃,他倒是很有孝心。” 叶统领默了默,太子妃是殿下亲娘,在很多人都唾弃他的时候,只有太子妃不离不弃,又拜托娘家关照,才有现在的殿下。 “这小子,不懂规矩,回了京城,难道不应该先进宫吗?” 大喜公公笑了笑:“陛下,那是您的嫡皇孙,有孝心总比那些做张做致的好。想来,太子妃也会很高兴,说不定能很快醒来。” 皇帝点点头:“太子妃也是纯孝之人,大腹便便的,不顾一切护着朕,那么多人,都成了摆设。小叶啊,阿摩那小子肯定会先去看望太子妃,你到东宫去,就说朕令他前来见驾。” “是。” 太子今日事多,晚膳就在宣和殿用的。 忙完准备回东宫,庶长子又求见。 庶长子秦炎恒已经建府成亲,并未得封,有空就到太子跟前献殷勤尽孝心。 他虽是太子之子今上皇孙,可是,因为没有得封,在外面得到的也不过是表面风光。 若是他得封郡王,至少普通的宗室在他面前不敢嚣张。 他真的不明白,东宫这些子女为什么都不能得封,只有锦心那贱蹄子能入了父王的眼,愿意到皇祖父跟前说几句好话? 对于第一个儿子,太子是用心教导过的,而且,总是在身边一点点长起来的,感情还是比较深厚。 “我知道,你一直希望得封郡王,可是,秦恪作为嫡皇孙并未得封,你……还是等等吧,总不能让你皇祖父觉得东宫没有规矩。” 其实,太子是怕落个宠妾灭妻的名声。 身为储君,要懂得取舍,嫡子未得封,先封庶子,还是最为敏感的庶长子,难道想告诉别人,他会重点培养庶长子? 那岂不是自寻麻烦! 秦炎恒恭谦地一笑:“父王多想了。” 他深深记住侧母妃的话,他们必须蛰伏。 史上有很多无嫡立长的事,父王是储君,那么,将来父王登基之后,他未必不会成为新的储君。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等得起。 太子看着这个长子,满意地拍拍他的肩:“你呀,性子好,谦和,与兄弟们好好相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 “是。” 秦炎恒低头,唇角挂着讥笑,父王也有兄弟,他为什么不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呢? 有侍从进来,到太子跟前低语,太子蹙眉,起身:“这个……回东宫。” 秦炎恒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惊疑不定地看向太子,太子顿了顿:“一起去吧,你弟弟秦恪回来了。” 第294章 要放弃吗 秦惜耘在丁侧妃处,哭成了泪人。 “母妃,他是兄长,又是男子,居然对我动手,女儿真是太委屈了。难道看望太子妃有错吗?” 丁氏气得砸了不少东西,那个杂草一般的小子,凭什么这么对待她娇养长大的女儿! 表面看她的女儿没什么伤,可看那侍女的模样,伤处肯定在身体内,太恶毒了。 其实秦恪用的力气算非常小了,可他常年习武,战场上挥洒自如惯了,一般人又不必他费心,轻重也就顾不得了。 若他真的动手,她秦惜耘还有命告状? “我的儿,母妃必然替你讨回公道。来人,看看太子殿下回来没?” 她就不信了,还对付不了一个被抛弃的小子。 侍女很快回话:“侧妃娘娘,太子殿下刚离了宣和殿,往东宫来了。” 丁氏“嗯”了一声,惜耘怄气,她们都没胃口用膳,也不赶这会儿。 “惜耘,我们去迎接你父王去。不用洗脸,让他好好看看,他的嫡子回京,就是这么对待家人的。” “是,母妃。” 秦炎恒在路上,才弄清楚为什么太子匆匆回东宫的原因,马上在心里合计如何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 这个弟弟,于整个东宫来说,完全是陌生人一般的存在,他目中无人来去自如,父王一定不能容他。 太子阴沉着脸,大步往前,刚到东宫门口,迎面遇上丁侧妃与秦惜耘。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儿臣见过父王。” “嗯,免礼。你们这是去哪儿?” 丁侧妃捂脸,“噗通”一声跪下:“殿下,呜呜呜。惜耘今日去探望太子妃娘娘,遇见私自回京闯入东宫的嫡皇孙,以为是外男闯入说了他几句,他便重罚了惜耘的侍女,还踢打惜耘。那是他的妹妹啊!” 太子一张脸气得通红,还有这事? 惜耘让侍婢出来,太子看着她的脸,简直无语。 先前他只是得了消息说阿摩殿下到了东宫,气他目中无君,目中无父,所以想赶回东宫给他个下马威,这小子太野,不压着些,今后更是野性难驯。 没想到,他还会打同父的妹妹? 嗤,这些年可真是学得不错! “那小子在哪儿?” “应该还在太子妃娘娘寝房。” 提到太子妃,太子的心沉了沉,看看小花猫一般的惜耘,心又硬了。 “走吧,怎么也要他给个交代。” “谢太子殿下。” “儿臣谢父王。” 惜耘起身,跟在太子身后,与秦炎恒交换了个眼神,兄妹俩感情不错,这一眼就看懂了。 秦炎恒失笑,看来,其实是妹妹想给秦恪一个重击?他当然要顺势而为,踩上一脚。 秦恪交代了依佧,还未出太子妃寝房,太子就裹挟着怒气冲了进来。 “你这……” “嘘!” 秦恪将手指竖在唇间,阻止了太子冲口而出的喝骂,秦恪伸手示意,让太子他们到寝殿外说话。 太子本来不想听他的,可太子妃于陛下有功,若是他的所为传到陛下耳中,他原本只是教导儿子的事就变成了其他了。 到了外殿,太子坐了主位,秦恪端直地行了礼问了安,就如一颗青松一般定定地站在那里,等太子说话。 太子愣怔半晌,丁侧妃咳了一声,他才醒神。 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他见过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过来。 当日,那个带着克亲之名生下来的小不点,现在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耀眼的容色一如太子妃,神态间的刚猛与陛下相似,只是此刻眉眼一片冰冷。 “你这回来,不走了吧?” 秦恪挑眉,他的父王,难道不是应该先问罪吗? 自己可是欺负了他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娇娇女。 “要走,京城无儿臣立足之地。” 秦炎恒想笑,不错,这个弟弟还算知趣。 “我是大哥,你可认识?小时候我还见过你的。” 秦恪眉头久久放不下去,这话说得…… “大哥?我娘只生了我和弟弟妹妹,加起来三个人,本人忝为长兄。何况,一个婴儿可不记事。” 秦炎恒脸色变了变,定定地看着秦恪,总觉得似曾相识。 太子刚端起宫婢上的热茶,一听这话,气恼地重重放下茶盏:“不孝之子!” 秦恪“嗤”了一声:“父王这话说得奇怪,怎么儿子否认了他的话,就变成不孝了?他又不是儿子的长辈。何况,儿子同父同母的弟妹,本来就只有两个,加起来不是三个吗?” “你能否认你与炎恒不是兄弟?你能否认你与惜耘没有血缘联系?你怎么狠得下心欺负你的妹妹?不说这个,你是男子,如此没有君子之风,竟然欺负女子?在外历练,在战场上历练,这就是你学到的?” “战场么?父王希望儿子在战场上学会爱惜弟弟妹妹?战场上可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敌我,只有胜败。” “你……只会顶嘴!” 丁侧妃看太子说话温和,不甘心,“阿摩殿下……” “这是你能喊的?你有什么资格?” 丁侧妃被顶了回去,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得,脸涨得通红。 “放肆!那是你侧母妃,你居然顶撞?是不是觉得孤不会罚你?” “侧母妃?嗤!在民间,那就是个小妾,还侧母妃。所以,她在父王心目中有很重的位置,你想扶正她取代我娘的位置?你要寻借口为她惩罚甚至除掉你的嫡子,替她立威?所以,你准备放弃娘亲?要放弃吗?” 太子愕然,这话是不是扯得太远了? “胡说!你竟敢诋毁孤?”看着秦恪挑衅的眼,太子怒了。 锦心在里面听得难过,二哥今日与太傅去了鹿山学院,三日后才回,否则,她也不会这般孤立无援。 虽然秦恪再三叮嘱她别出来,她觉得不能让哥哥独自战斗,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见过父王。父王,是惜耘骂儿臣,是惜耘诅咒娘亲,大哥没错。” 太子知道,平日里太子妃就喜欢儿女称呼她一声“娘亲”,她觉得这样才显得亲近,可是,他是不太赞同的。 “锦心,惜耘是你的姐姐。” “她不是,她不配。她老是欺负我,还诅咒娘亲死,她才该死!” 锦心红着眼睛大吼。 她虽然小,虽然单纯,可是她看得明白一些事。 父王很少陪伴娘亲,她看着娘亲一日日消瘦,她很怕,惟恐失去娘亲。 她独自在恐惧里挣扎,没人来安抚她。 二哥很忙,要听太傅讲课,还要出门听大儒讲学,虽然他也很关心娘亲,可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给太医。 在锦心看来,只有她和刚回来的大哥,才是真正希望娘亲平安的人。 “你们都希望娘亲死,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恶毒的魔鬼!” 锦心扑进秦恪怀里,“嗷嗷”地哭了起来。 第295章 受罚 秦恪倒是没想到妹妹还有这样的胆子。 轻轻拍着锦心的后背,嘴角勾起浅笑,眼睛看着太子一行,却透着寒气。 这是自己的生父,多年不曾相处,没什么感情,他甚至以为对生父是完全没有期待的。 可实际上,面对生父,他还是从心底希望,就算对自己并无慈爱,好歹能善待弟弟妹妹。 所以,因为有希望,这个男人还是让他失望了。 要不,为什么心会有这般冷冰冰沉甸甸的感觉?! 距离感很快让太子察觉,他有些懊恼,他从未放弃过嫡子,没想到,正式见面会变成这样! 不由迁怒地看向惜耘,而惜耘低着头尚不知道。 秦炎恒抚额,动作迅速,满面怒气上前轻轻拍了惜耘一巴掌:“你真的跟锦心斗嘴了?那是妹妹,你得让着她,白长这么大了。” 把矛盾弱化,不过是姐妹俩的小口角,这样,父王就不会重罚妹妹了。 惜耘抬头正想撒泼,迎上秦炎恒的眼,瞬间明了,机灵地冲过去一把拉着锦心:“妹妹,姐姐不过说话失了些分寸,你就别跟姐姐计较了好吗?你想想,这些年我与你相处得也算融洽,对吧?” 她若是直接跪在太子面前求饶,太子定然不会放过,可是锦心还小,她就不相信她的心会如秦恪那么硬! 锦心哽咽着看向惜耘,有点懵。 “可是,你还诅咒娘亲。” “妹妹,太子妃娘娘那也是姐姐的嫡母啊,我也关心母妃的,那是担心她,毕竟她都昏迷二十来日了,我怎么会诅咒她?妹妹还小,听错理解错也可以原谅。唉,你看,你一席话惹怒了父王,姐姐会被重罚,会被你姐夫嫌弃,你就忍心……” 惜耘低头抹泪,她现在真的有点怕了,原谅父王并不是不稳情由就坚定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啊。 秦恪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低头教导锦心:“有理不在声高。妹妹,要为自己讨回公道,必须学会控制情绪,大喊大叫或者哭泣,都会影响你的思考和辩解,所以,你想被人扣上听错了话冤枉姐妹的错吗?想被人扣上挑拨是非影响姐妹父子感情的错吗?” 锦心嘴唇颤抖,眼圈又红了,可她听进去了,拼命咬住嘴唇忍住泪,摇了摇头。 秦恪很欣慰,这个妹妹还是可以教出来的嘛。 “那你稳定情绪,好好想想先前她说过的话,原话告诉那高高在上的人,至于如何处置,咱就不参与了。反正,若是再犯在我的手上,必不轻饶。” 锦心吸气再吸气,大哥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她端端正正地行了礼,直直地看着惜耘:“你说,‘哭,你哭有什么用?你的太子妃亲娘,就快死了。嘻嘻,将来啊,你长大后,说不定会送去和亲,也许嫁个老头子,郡主怎么了?等我娘扶正,你就连狗都不如,’这是姐妹口角?” “我说要告诉哥哥,你说‘是那个被扔在边关的等死的哥哥,还是现在这个文弱的哥哥?叫啊,我也有哥哥,我哥哥能揍死你哥哥,’是我听错了挑拨是非?” 锦心记性很好,将秦惜耘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又转身直直地看着太子:“所以,父王也认为是女儿听错了,那只是普通的姐妹口角?或者正如哥哥所说,父王要放弃娘亲,扶正丁侧妃?谁让她受宠呢!” 太子面对嫡子嫡女的指责,又恼又气,想发作他们,可他们没错! 丁侧妃见势不对,上前磕头:“是妾的错,是妾没教好惜耘,可她毕竟已经出嫁,求太子殿下给惜耘一点脸面吧。” 若惜耘夫家知道她被罚,还不知道闹什么幺蛾子,那平日里小夫妻的恩爱也许就全完了。 她的惜耘还没有孩子呢。 秦恪“哼”了一声:“给她面子,谁来给我们面子?谁来给救了陛下生命垂危的太子妃娘娘面子?是啊,你们的面子最大,谁能大得过你们?这东宫就是你们的天下。” 太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被这个儿子挑起的怒火,往后靠向椅子,闭上眼,想让自己先静一静,可秦恪不给他机会。 “父王是不是已经放弃?给句准话。” 太子再也难以忍耐,怒目而对:“你想做什么!你一回来就让东宫不安宁,你还不如不回来!” “不好意思,”秦恪缓和了语气,却更让太子恼怒,“生我的娘亲性命岌岌可危,谁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娘亲,我必然要放在心上。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你不止娘亲一个女人,儿子也多,不稀罕我们,可娘亲稀罕我们,我们也稀罕娘亲。如果您真的放弃了,给句痛快话,我就带娘亲走,你想扶正谁,随便。” 秦恪心下冷笑,他不过拿这话刺太子而已。 太子妃是舍命救皇帝,太子若敢放弃,就等于放弃了他的储君之位,他愿意? 什么喜欢什么疼宠,在权势面前,屁都不是! 太子不愧是储君,这几年打理朝政也算历练出来了,先前的怒火很快消散,被他压在了心底。 “来人,将惜耘带下去,责十板子,撵出东宫,一年内不许回来探视。身边跟随的侍婢……杖毙。” 锦心皱眉,扯着哥哥的衣袖摇了摇,秦恪与她对视,她噘嘴摇了摇头。 秦恪无奈,“父王,杖毙还是算了。娘亲昏迷不醒,积德祈福还来不及呢。” 太子怔了怔,眼中的阴郁更是浓厚,却没有反对:“那就脊杖三十。” 丁侧妃与惜耘脸都白了,可是她们明白此刻求情也许惩罚更重,连秦炎恒都低下了头没有求情,只是用眼神示意,让人去安排,真打假打还是可以做些手脚的。 秦恪瞟了一眼,笑了笑,也没当回事。 太子阴恻恻的声音传来:“要不,你派人去监刑?” 秦恪无语撇开头,“这里是东宫,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怎么做都是您的自由,在下没那闲工夫。” “哼,你别以为你就做得多好多对,若真是体贴你娘亲,又怎么会多年不回,不侍奉在她跟前以尽孝心呢!” “所以,”秦恪背着手昂着头:“克亲之名是我自己安在身上的?是我自己贬自己到边关的?看来,打小我本事就大嘛。” “你……” 秦炎恒笑眯眯地插刀:“恪弟,你这就不对了,好不容易回来,在父王面前就不能恭敬些?父王乃国之储君,咱是儿子,也是臣子,你一口一个‘我’,那是把自己放在了父王一个辈分上?” 第296章 面善 依佧在太子妃寝房,听外面唇枪舌剑好不热闹,连连摇头,皇室啊,就是没有亲情。 幸好,他们将来就算为南鲁皇室做些什么,他们也是高高在上的,不必参与皇室的争斗。 宝昕的选择,她也说不出来是对是错,毕竟应对这么多出身高贵又权欲熏心的人,还是挺费神的。 她一直在等太子妃晚间要服用的药,只要汤药没有问题,她就可以用她的方法唤醒太子妃了。 段姑姑与他们颤颤兢兢地守着太子妃,这些侍女是秦恪带来的,段姑姑虽然对太子妃忠心,但是她无法抗拒太子殿下,万一太子要撵走他们,她可就两面难做了。 “太子妃的汤药都是专人熬煮,然后送来。就算我不敢保证完全没问题,可我估计,二十来日太子妃还活着,想来那些人没法动汤药。” “段姑姑说得有理,殿下也是担心,若是被那些小人得了手,那就太悲哀了。” “张勋他们暗地里护着太子妃娘娘呢,再说了,陛下也不会允许有人动太子妃的。” 依佧点头,那就好,这样太子妃能很快苏醒。 “段姑姑,若是能做些汤水来让太子妃有些精神最好。” “汤水倒是很多种,而且油不重,只是,现在喂不进几口。” “拿来吧,交给我……们。” 依佧不习惯自称奴婢,管他的,反正段姑姑也是奴仆,应该听不出来。 “那好,那要清鸡汤,还是乳鸽汤,还是……” “先送点乳鸽汤来吧。段姑姑,你可要看好了。” “我知道的,拿命护着那些汤水。” 外殿,秦恪被秦炎恒指责,毫不在意:“锦心,你进去陪娘亲。你还没用晚膳吧?你就跟娘亲一起用,娘亲一定会很开心,有了胃口,她就会醒来。” “那大哥不吃吗?” “大哥不饿。去吧。” 锦心点头,行了礼,径自进了寝房。 秦炎恒被无视,也没生气,只是藏在衣袖内的指尖掐着手心,生疼。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前几年,我是跟恪弟见过面的,你忘了吗?当日我想买夜明珠送皇祖父做寿礼,可是被恪弟抢先一步,不愿相让。若是早知道是恪弟,我就不争了。” 太子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看来,这个嫡子真不咋样! “枉你皇祖父真心对你,还允了你百名护卫,亲自赐名‘青衣卫’,你竟是连夜明珠都不愿意奉上?嗤!常年在外,果然没规矩。” “是啊,规矩那不是爹娘教的吗?娘亲倒是教导过。” 太子再也无法忍耐秦恪的一再冒犯,怒喝:“来人,将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带下去,教教他什么是规矩!” 今日这口气不发出来,太子觉得他会被胸口的怒火焚成灰烬。 一群侍卫冲了进来,唐斗和石修也跟进来,护在秦恪面前。 太子冷笑:“所以,你不仅带了侍女送到你娘亲跟前,还带了侍卫来与孤对抗?反了不成?拿下!” 秦恪哪里怕这二十多名护卫,乜斜着眼看秦炎恒,他的眼里全是兴奋,和想看他倒霉的期待之光,秦恪冷笑,他的笑话就这么好看? “父王,娘亲昏迷,您回到东宫不曾陪伴,就忙着对付她的儿子,您的心可真冷真硬。” “拿下,打了再说!” 护卫拔刀相向,秦恪按住了唐斗他们的动作,在东宫动手,那就给了太子处置他的借口。 那么些兄弟跟着他,他不容许自己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唐斗,你们出去,院子里等。” 这里离娘亲的寝房太近,就算他们是自己的护卫,也是外男,太子若是较真,有可能会落罪。 “殿下!” 秦恪眼一横,唐斗他们无可奈何地收手,挤开护卫走了出去。 太子皱眉,这个在边关长大的儿子,一点都不冒失啊! 秦恪不还手,护卫自然很快将他押了起来,回头等候太子示下。 “以下犯上,不忠不义,先脊杖三十。” 太子不急不缓地说道,眉头抬起,等着秦恪求饶或者恼怒。 秦恪只是笑了笑,低头摇了摇,一句话没说。 也罢,这一打,就断了父子之义,还了生养之情。 秦恪一句话没说,任由护卫把他往外带,整个人从内到外透着冷气。 太子莫名有些心慌,抬手想阻止,秦炎恒笑了:“父王教导他一番,必然会懂得父王的一片苦心。” 打,打废了更好。 秦恪刚走到殿外,迎面遇见叶统领,叶统领愕然看着秦恪,这是闹的什么? “住手!” 护卫拱手:“叶统领,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叶统领冷笑:“我叫你住手自然有原因,你若是不停,那就是抗旨。” 秦恪被放开,施施然站在外面,任由叶统领自己进去跟太子说话。 “见过太子殿下。” “叶统领免礼。叶统领有事?” “回殿下,陛下下旨,令秦恪殿下昭阳殿见驾。” “父皇要见他?” 太子看了看外面,点头:“知道了。” “另外,”叶统领拱手:“陛下令下官代为探视,看看太子妃娘娘可有好转。” 太子叹气,挥手道:“劳父皇挂心,你自进去吧。” 有侍女前来带路,叶统领告退,跟着侍女往里走。 走进去,见过锦心郡主,看见一名侍女正在给太子妃喂汤,段姑姑在太子妃身后扶着,看起来,太子妃好像吞咽了不少。 “能吃下这么些了?那一定能很快醒来。” 喂汤的侍女转头看了看他,眉头动了动,转头继续喂,他却怔住了。 这是一个貌看普通,却莫名面善的女子。 叶统领不动声色地打量,对四卫统领来说,起码的敏锐是必须的。 越看,他越是觉得这女子熟悉,仿佛心底藏着的那个人。 “她们……是东宫的侍婢?以前好像没见过。” 他不是第一次代君探视,这东宫的侍女大多能挂上相。 “叶统领,这是恪殿下带进来伺候太子妃娘娘的侍婢,恪殿下不放心啊。” 叶统领点头,直直地盯着依佧:“这四个都是吗?” “自然。” 锦心简单用了晚膳,“叶统领莫非怀疑我大哥的用心?” 叶统领吓了一跳,锦心郡主最是纯真,这会儿说话怎么这么冲? “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第297章 祖孙相见 叶循喆对依佧的印象,是那身耀眼的火红,一如她张扬的性子。 这个面貌普通眼神淡然的宫婢,真的是她吗?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在这东宫? 恪殿下送她伺候太子妃,是何用意? 秦恪看叶循喆好半晌未出来,也不想进去面对太子,甩开东宫护卫,整理衣袍:“叶统领,走不走?不走我回别院了。” 叶循喆两眼眯了眯,恪殿下武艺不俗,竟然能这般传话。 “锦心郡主,下官告辞。” 又看了看正在收拾汤碗的依佧,这才大踏步地离去。 太子坐了一会儿,想了想,吩咐秦炎恒:“你回去吧。” 起身也赶往了昭阳殿。 “殿下,下官刚才看那些侍女,好像有熟悉的面孔。” “哦?”秦恪不以为然,依佧提供矿区地址,自然与四卫熟悉。可她遮掩的容貌叶统领还能发现,倒也有些本事。 “叶统领,陛下召见是为了何事?” “这个……下官如何知道!想来,多年不见,身为皇祖父还是挺想念您的,这些年,陛下对恪殿下的关心,我们看在眼里。” “做官多年,果然不一样。” 秦恪进了昭阳殿,并未看皇帝,磕头见礼:“孙秦恪见过皇祖父,微臣见过陛下。” 秦步琛手里拿着奏折,抬眼看了看他,没有接话,仍然低头看着奏折。 秦恪也有耐心,权当以磕头歇息歇息。 盏茶时间,皇帝才抬头:“哦,你来了。架子挺大啊,一般人还见不着你。起吧。” “谢陛下!” 秦恪笑微微地起身,多年练武,这点折磨不在话下,只是,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哪儿听过。 “皇祖父气色不错,身子康健,孙儿就放心了。” “屁,你都没抬头看过朕,就知道朕气色不错了?你恨了这么些年,还不解气?这是男儿的气度?” 秦恪觉得,记住他们的容颜那是对自己的折磨和惩罚。 他们是长辈,这份血缘割不断,他可以不恨,而且他也很淡然了。 若是记住他们的容颜,会不会这心里的感觉又不一样? 连生父太子的模样他都不曾仔细去看去记,又何必记住东华之主呢?! “朕令你抬起头来,看着朕!战场上的磨砺,把你的胆子也给磨小了吗?你既然选择进东宫看望你生母,那就不是以前在宫外磕头能混过去的。不计较,并不代表朕不在意。” 嗤,也是,等娘亲清醒,他必然会回到天擎关,也许此生与他们再无交集,看了又如何! 秦恪抬起眼,看向一直知道却毫无印象的皇祖父,嘴角挂着无所谓的浅笑。 他就知道,这一回来必然会如水进油锅,怎么也会炸一炸。 眼睛正对上秦步琛的眼睛,眨巴眨巴,虽然隔了这许多年,但是,毕竟曾经一起拼杀,老人家的模样还是记得的。 “哈。” 秦恪转头,简直无语,没想到他早就见过当今皇帝,他的皇祖父。 “有意思吗?” 皇帝笑了,他当然觉得有意思。 这俩傻小子,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商户会有如此大的能耐,让皇帝再三照顾他们? “三宜佳生意不错啊,可你从来没想着给朕分钱。” “整个东华都是您的,还看得起这点小钱?若真的在乎,那就分您一成利好了。” 秦恪在皇帝的示意下坐在一旁,倒是觉得轻松了些。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老爷子还是挺心痛百姓的,而且年纪虽大,武艺还是挺高的。 “这么说,当日跟随您的人,其实都是宫里的?” 他进来时看过四周,没发现熟面孔。 这时,大喜公公走了进来,拎着食盒:“见过殿下。陛下特意准备了几样下酒菜,想跟殿下喝酒说话呢。” 整个人,秦恪还是记得的,拱手致谢:“有劳。” “不敢,是老奴本分。” 摆了酒菜,不过简单的四个热菜,三个凉菜,两碟点心,一碗汤。 秦步琛招手:“来来,坐,没用晚膳吧?咱祖孙喝两杯。” 有了几年前的情谊,坐下喝酒秦恪倒也不别扭。 “当日跟随你的护卫是?” “青龙卫的小康小益。这次天擎关战事,我派他们过去了,不过没与你见面。” “孙儿谢皇祖父关心。” 秦恪亲事执壶倒酒,不是烈酒,是清冽的果酒。 “孙儿敬皇祖父。” “好,喝。” 祖孙俩干了一杯,话匣子打开了。 “天擎关一战,你们立了功,但是我没封赏你,你没意见吧?” “孙儿只是守护咱东华,没想着得赏。” “你呀!送到边关的图影,为何没回话?你可不小了。看你父王的长子,都生下两子了。” 秦恪听这话,笑了笑,他可不急。 “既然是长子,自然该早些生。至于孙儿,不急。” “你不急,老子替你急。既然回来了,先把侧妃定下。” “妃?皇祖父,孙儿无封,说什么妃?与那些普通的武将没什么区别,孙儿觉得娶一妻过过小日子,守护边关就成了。” 秦步琛喝下一杯酒,吃了点凉菜,“你是在讨封吗?” “孙儿不敢。孙儿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 “我知道,宁家那丫头也长大了,你们打小的情谊,若是有什么想法,也不奇怪。只是她的家世低微,许你纳她就是。” “纳?” 秦恪摇头,他好不容易说动宝昕,怎么会纳她为妾? “皇祖父,您说过孙儿是有功劳的,其实,严格说起来,功劳还很多。那么,能不能让孙儿用所有的功劳换您一句话,容孙儿娶宁宝昕为正妻?孙儿愿常驻边关,守护咱东华。” 秦步琛沉下脸,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就是不说话。常驻边关?他东华的武将吃素的,就靠皇孙守边? “当年,只是被有心人利用了,让你背了克亲之名。后来,我送你去边关,不过是保护。暗中有些人总是看不得嫡子女,总想着折腾一番。” 秦恪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多年前,东华国的承继传嫡不传庶,更没有无嫡立长的说法。可是无奈,嫡枝自私艰难,甚至……莫名绝嗣。” 第298章 同样是庶嫡 秦步琛祖上是庶房,在那时完全没有承继的权利。 可嫡枝几乎绝嗣,这东华国不能乱了,也不能让给外敌,所以,当时是兄终弟及。 也正是因此,才有了针对庶出各种规则的调整,让庶出的权利得到很大的保证。 “所以,我们就算现在是嫡出,那也是庶嫡。我不反对庶嫡,但是我很明白身为庶嫡会受到怎样的质疑。” “宁家丫头是庶嫡,而且自小风波不断,名声……就不说了。她的聪慧,我认可,但是其他的,还真是让人难以接受。你是皇室,这是无法抹杀的,就算把你除名,你也仍是我秦步琛高贵的嫡孙,就会有人关注,就会有人去打击她。” 秦恪的手无意识地敲着桌案,他们没想过回到京城,管他什么出身。 可是,这个道理,好像跟皇祖父说不通。 “孙儿只想娶她为妻,而且,孙儿认为,也只有她能站在孙儿身边。天擎关战事,若没有宁宝昕的相助,天擎关支撑不了多久。” “哦?” 这事皇帝还未听说过,战报上也没有写。 “没将他们的功劳报上来,只是不希望他们被西梁寻仇,毕竟当日出手的,还有江湖中人。” 皇帝陷入沉思,这事,还得好好思量。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他来做什么?不去处理东宫的琐碎家事了?” 皇帝对太子不满是多方面的。 首先,当年他生病,太子代掌国事为他分忧,这事他觉得没错,可他完全康复了,太子却舍不得放手了,将权势紧紧拢在手里,他不喜。 其次,他多次从其他渠道听说太子对他这个天子的不满,嫌他在位太久,太子都老了还不能接手这东华国,实在不甘心。 难道,他活得久多掌几年天下,让他们自在,还是错的?那有本事,他们就来逼宫好了! 他必须活得更久,他们不高兴,那就对了。 秦恪发现皇祖父不高兴,诧异地挑眉,他还以为父王与皇祖父整日相处,感情十分融洽呢。 “太子殿下说,是为了恪殿下。” 秦步琛看了看秦恪,冷笑:“让他进来吧,免得说我隔离他们父子。” 太子大步走了进来,见过礼,瞟了秦恪一眼:“阿摩没给父皇添乱吧?” “添乱?朕叫他来的,添什么乱!你什么意思,难道怕你的儿子做些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父皇,您这话说得!” “虞氏今日如何?” 太子顿了顿,“尚可。听说今日多喝了些汤水。” “嗯,好事。让太医随时听候传召,按时替虞氏诊脉。” 太子坐下,将今日东宫的事简单说了下,“也是他们兄妹感情淡薄起了误会,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闹成这样。” “丁氏欠缺教养,教导的女儿也不像样,明日让宫里的姑姑去教导一番。出嫁了怎么?那也是皇室中人,不教好,继续丢脸?” “全听父皇的。只是,阿摩也该学会与兄弟姐妹相处才是,不能只余同胞弟弟妹妹亲近。” 秦恪不以为然,管他们说什么,只要娘亲醒了,他立即离开。 这会儿,倒不适合于身为太子的父王翻脸。 两日后午间,依佧叫了秦恪进东宫:“前日发现药汤里有过量的让人沉睡的药,我就悄悄将药清理了,这两日太子妃的情形好了些,汤水用得也多了,面色不错,今晚,我准备采取行动,唤醒太子妃。不过,必须你带人守在外殿,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今晚?何时?” “亥时中,这是我唤醒她的最佳时间。虽然她有好转,可怎么也比不上她自己醒来吃饭喝药的好。” “我明白。我立即安排,等我消息。” 秦恪回了别院,护卫进不了寝房,得想办法,带些青衣卫进内殿守护。 秦恪点选了十人,都是面目清秀的。 “今日有很重要的事要你们做,事关太子妃性命。因为需要非常手段,所以,我想着先知会你们一声。” “请殿下吩咐。” “依佧巫女要唤醒太子妃,需要人守护,不能打断,所以,你们要进内殿。” 十名护卫面面相觑,怎么进,能不能一次说完?! “殿下,您就说痛快话吧。” “我想了想,你们得换上女装。” 一时间,屋内非常安静,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我不勉强你们,也不会因此抹杀你们的功劳。” “殿下,我们愿意。跟随殿下,我们有了前程,胆识忠心和根本不会忘记。做事但问结果,不问过程和手段。” “是,穿女子裙衫而已。小时候我娘就给我穿过。” 青衣卫们放松了,倒是彼此说笑,说起各自小时候的糗事。 秦恪让方姑姑来替他们打扮,捧着茶等了一个时辰,才看见一群搔首弄姿的“女子”走了出来,秦恪差点没把刚喝进口的茶水喷出来。 昌义先生愣怔之下,毛笔一歪,整张纸变成了黑团。 秦恪忍住笑,点头:“走路慢步,小步,不要露出太多破绽。” 又肃然道:“在依佧姑娘没出来前,绝对不能放进去任何人。” 既然依佧再三叮嘱,那肯定是不能受到打扰,否则,后果可能是让他不能接受的。 “是。” 一群男子穿着女子衣裙,站得笔直应喏,平添几分诡异风姿。 秦恪有皇帝赐下的玉佩,随时可以进宫。 戌时末,他带着护卫们进宫,只说是前往探视自己的娘亲。 没人敢过问,倒不是他的面子,而是皇帝陛下的玉佩起了作用。 他们没想到,就算他带着一群“女子”进宫,也落在了有心人眼中,很快传到了各处。 首先得到消息的是,是四卫统领叶循喆。 “女子?送了四名侍女伺候还不成,又带了十名?这么多?” 他有些想不明白,可身为统领,想不明白的事他就去亲自看看,也许就能得到答案。 太子得到消息,倒是有些黯然,“没想到,他对他娘亲如此牵挂,倒是孤小看了他。为什么父子之间却不能很好地交流呢?一会儿,我们也去看看。” 丁氏不太相信,太子妃又不能动,送那么多侍女来做什么? “会不会有其他的谋算?他在外多年,有没有狼子野心可不好说。” 身边伺候的人无法接话,十名侍女而已,有那么奇怪吗? 何况,就算有野心,十名侍女就能谋逆? 第299章 真正的圆满 宝昕送走秦恪一行,很快将心情调整好,每日勤勉,到店铺走动。 不是无情,只是将牵挂压在心底,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既然决定与他相伴,那么,就算决定在边关终老,也得好好打算。 最根本的,就是握住更多的财富。 宁宝昕对营生比往日更投入,另外开了家叫“美人香”的胭脂水粉店,通过十三舅从江南拿货,摆上了“美人香”的货架。 西北女子皮肤粗糙,非本地土生土长的,只要待上几个月,那皮肤也没法看了。 江南可是美人之乡,那里的胭脂水粉最是水润养肤,丹雅城的女子试用之后,很难忍住不买的。 童妈妈还年轻,最近身子也养好了,宝昕经过她同意,让她没事多道“美人香”走走,纵使对生意不太精通,可她当年可是秀才娘子,识字啊,言语又比西北的女子文雅,迎来送往会看脸色,她自己对“美人香”倒是上了心。 王氏点点宝昕,“你呀,居然指使童妈妈替你打理生意。” 宁宝昕不以为然:“娘,您没发现吗?童妈妈自从忙碌起来,气色好了,腰酸背痛也没听说过了,诶,好像还年轻了许多。我这院子省心,她每日这么待着也不是事儿,这样可使一举两得。” “知道了,反正将来她也会跟你走的。你跟秦公子……” “娘,我是答应他了,您不会认为女儿没规矩吧?其他的……父母之命,该怎么地就怎么地。” “我明白了,只要你开心,我们就放心了。他身份高贵,不过,想来京城也无人过问,他总该让虞大将军出面提亲吧?否则,就太过草率了。” “嗯,我会跟他说的。” 宁宝昕没有分离的痛苦,还有一个原因,安排好丹雅城杂事,除了宁世昀,他们一家子包括祖母都得赶回临洛城去,大哥宁允知与严家姑娘定下了亲事,定于三月十八成亲。 宁氏七房长子成亲,这可是大事,宁世昀公务在身也就罢了,其他人都得赶回去。 秦恪也是知道的,他决定在京城等候,三月初五就是宝昕及笄的日子,他希望能亲眼看着他的姑娘束发插簪。 原本告诉吉翁,在宝昕他们离开之日,调派五十青衣卫护送,可宝昕不愿意,他们自己有护卫,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家族,不需要。 秦恪拗不过她,强制减到二十人,否则他也不安心。 又让安庆将小豆送来,也方便传送消息。 宝昕养着小豆,虽然十分想知道京城目前的状况,可是,她不愿意扰乱秦恪,当前,救治和唤醒太子妃是首要的。 空闲下来,她便亲自喂小豆,小豆懒了,肥了,那圆溜溜的眼里全是惬意。 “小豆啊,你的主人远在千里外,不知道他顺不顺利,不知道他心情会不会被影响?!那里有他的亲人,可间隔了十几年,如何亲近得起来?他们对他,应该是没有多少亲情的。” “小豆啊,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主人?你想不想他?” “噗嗤!” 宝昕受惊回头,看香芸走了进来,笑了:“你现在可是双身子,不在家里好好养着,跑过来做什么?” 香芸运气不错,刚成亲就有了身子,想尽快回来的打算暂时落空。 “奴婢这身子又不是那起娇贵的,走一走可比在家里舒服。姑娘,奴婢做了些香囊荷包,姑娘回京城时肯定能用。” “还早呢,你就做了这么些?不是说有了身子莫动剪子么?停了吧。” “奴婢可没听说过。奴婢模糊的印象,我娘怀着孩子还下地呢。唉,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 “要不要打听打听?” 香芸摇头:“奴婢现在很好,他们卖了奴婢得了银钱,想来他们的日子也会不错。罢了,只能说奴婢亲缘浅薄。” “呸,胡说,你亲缘可不浅薄。你看,现在有了夫君,还有腹中的孩子,可都是你的亲人。与父母无缘,那就各自安好吧,好好珍惜眼前。彭信对你好吗?” 香芸脸色微红:“挺好的。他自小投入师门,一个人洒脱惯了,江湖上恩怨情仇最怕拖累,他往日也没想过安定下来。这下有了妻儿,他觉得很是惊喜,这是姑娘带给他的。” “彭信是侠义中人,必然不会辜负你,而且功夫高,也能保护你们,教导孩子。香芸,今生的福报是你的付出换来的,我庆幸有你们这样的贴心人。” “姑娘……” 香芸怀了身子眼皮浅,一激动就像流泪,宝昕连连摆手:“别哭啊,要是让彭信以为我欺负了你,我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噗,”香芸笑了:“姑娘越发爱说笑。姑娘可知,当年落入土坑被救回到侯府后,姑娘性子大变,吓得奴婢和香薷担心死了,就怕姑娘是刺激过大,若是……那可怎么得了?!这一步步走来,幸好姑娘一切正常。姑娘与秦公子……” “我已经答应了他的求亲。” 香芸又想哭了:“真好。秦公子那般热心,还多次相救,这么说来,当日秦公子救的,其实他的小媳妇儿啊。嘻嘻。” 宝昕掐了香芸一爪,成了亲说话就这般肆无忌惮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姑娘可算是圆满了。” 圆满吗?她的圆满哪里着落在秦恪身上,她的圆满,首先是家人的平安。 除了平安,这一世居然能侍奉祖母,她心里甚是满意。 若是秦恪此行顺利,将来他们日子平稳这一生才是真正圆满。 秦恪带着人很顺利地进了宫。 若无当今陛下钦赐的玉佩,秦恪想带这十来人进宫还是挺不容易的,毕竟,太子可没有给他自由进出东宫的权利,哪怕知道他牵挂娘亲为娘亲而来。 秦恪其实很紧张,他谁也不怕,就怕唤醒失败。 依佧的确有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可是,能不能唤醒娘亲呢?中途会不会有人前来打断呢? 安排了唐斗和石修在院子里接应,秦恪带着其他人随段姑姑进了寝房。 “依佧,我们来了。” 第300章 施法 支走段姑姑,依佧差点没笑倒在地。 这些护卫一路同行,怎么也是能挂上相的,突然换了女子衣裙,梳了发髻,涂抹了脂粉,扭扭捏捏的,又人高马大的,太怪异了。 “秦公子,你就不能挑选几名个头矮些的?这明眼人一看就不对劲,出于好奇心也想来看一看,这不是误事儿吗?!” 秦恪皱眉:“青衣卫的人没矮小的。” “那你以前训好的女子呢?” “京城没有。” 依佧拍拍额头,无奈:“希望,好奇的人别太多。这么跟你说,我一旦施法是不能打断的,否则,我与你娘亲的性命都会受到影响。” “我明白,你尽管放心,哪怕当今皇上派禁卫军来攻打,我也会与他们撑住了。” 依佧好奇地问:“啊?为什么今上会派禁卫军来攻打?” 秦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起这事宝昕爱做的动作,又忍不住好笑。 “只是举例。你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 “哦,放心吧。” 护卫们听得似是而非,依佧是巫女他们都知道,可巫女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要他们这般装扮进来护卫? 想不明白。 “好了,你们选好位置,站好。无论是谁,绝对不能让他们靠近,绝对不能影响依佧。” “是。” 依佧又笑了,天,穿着裙子笔直应喏,还有比这更好笑的吗? “哎哟,你们太可爱了,我这眼泪都出来了。” 依佧坐下喝了一杯水:“太子妃沉睡,肯定与药有关,不过这两日没了,倒是不好找人。对方只是让她沉睡,能达到什么目的?” “一直沉睡,吃不了东西,拖也会拖垮。” “嗷,皇宫太可怕了。今天你妹妹一直在念叨你,她挺可爱的。不过,比宝昕小的时候可差远了,唉,娇养长大还是很不一样啊。” “宝昕让人心疼。” 这话一说,依佧也无语了,静静地喝茶,看着太子妃发呆。 叶循喆得到秦恪带了一群奇怪的侍女进东宫的消息,一直在分析。 当日他本就怀疑那侍女是巫女依佧,那么,殿下带了依佧回来,难道是依佧又办法救太子妃? 便安排了人盯着东宫。 可两日过去了,依佧没有任何动作,他又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了。 或许,真的是看错了? 可今晚,时近亥时,殿下带了一些奇怪的侍女,用陛下给予的玉佩进宫,到底是为什么? 啧,与其在此猜疑,不如带些人去看看。 四卫本就有巡查内廷之权,身为统领,身负内廷安全之责,既然起了疑心,去看看也是分内之事。 太子妃救了陛下,太子妃的安危一直是四卫护卫重点。 恪殿下虽然不会伤害太子妃,可殿下有克亲之名,有心人趁此机会害了太子妃嫁祸殿下,就落实了殿下的克亲之名。 太子妃的寝房很大,依佧坐在太子妃面前,握住太子妃的手,静等卯时中刻的到来。 巫女有巫祝和巫咒,并非世人所认为的那般黑暗。 依佧从怀里掏出一些绿色的药草开始搓揉,淡淡的草叶香在屋子里弥漫,渐渐起了浅淡的绿色柔雾笼罩着整个寝房。 护卫们被这手段震惊了,毕竟当日浓雾中押送粮草他们并未亲见,可这用药草揉出绿色的雾气,他们可是亲眼所见。 而且,雾气中的草叶香窜进口鼻,很是提神醒脑,让人清醒镇定,好像看的更清楚听得更远了。 太子妃在这片绿色的柔雾中,呼吸变得越发平稳,两颊出现润红,感觉浓密的眼睫毛好像开始忽闪,让人觉得就快醒了。 秦恪捂住自己的胸口,心里淡淡地疼。 娘,快醒来,您快有儿媳妇了。 娘,难道您不想喝这杯媳妇茶吗?瑾儿,可是您一直喜欢的姑娘啊! 她说要做家人,这辈子,我们真的能做家人了。 娘,您一定要乖乖地,一定要听依佧的话,快些醒来。 你不在,妹妹惶恐无助,每日都守在您身边伺候您,呼唤您,与您共餐。 妹妹很纯真很孝顺,可是也很容易被欺负,她还需要您费心教导。 而且,瑾儿很快要进门,也得您教导她在皇室如何应对。 娘,求您! 听说弟弟今日归家,可白日他没在,所以,迄今为止,尚未见过弟弟。 希望娘亲快醒来,看他们兄弟相见,高兴高兴。 依佧又从怀里掏出一堆红色的叶片,捏碎,然后再手里念念有词地揉团,不一会儿,浅红色的雾气上浮,将太子妃整个笼罩,冷梅一般的香味让太子妃看起来充满灵气。 依佧又拿出一粒药丸,回头看看秦恪,秦恪点头,她塞进了太子妃嘴里。 此药丸有安魂之效,依佧不希望接下来的唤醒吓到太子妃。 药丸入口即化,太子妃很快陷入了沉睡。 依佧缓缓起身,一个旋转,身上的长裙变成了艳丽的火红。 她两手上举,腰身轻颤,脚步如蛇行,哼唱着古老的歌曲。 “天神啊,请您允许,让我唤醒这个无辜的灵魂,请您护佑她的躯体,让鬼神退避。” 其他人是听不清她的唱词的,只是被她的哼唱和巫舞所迷,不由有些走神。 叶循喆他们早就到了太子妃寝房之上,唐斗与石修的功力,还阻拦不了他。 他在屋顶,选了一处角落,解开房顶的一角往下看,勉强能看见依佧的动作,一时也被她的巫舞所迷,好半晌才回神。 “果然是她。” 因为是她,他倒是愿意帮着殿下些,护着他们做事。 “守护好,任何人不得靠近,就算太子……也不行。” 依佧唱念完毕,倏地坐下,没了动静。 依佧感觉自己一点一点侵入了太子妃的躯体,太子妃完全没有抗拒。 被施法者的配合,对施法者而言,是很重要的。 依佧好像进了一处幻境,那里冰天雪地,寸草不生。 这是太子妃目前灵魂的安生处? 依佧仔细寻找,这冰海雪原的,一个黑点都没有啊。 依佧仔细寻觅着那股冷梅香,这是她设下的寻觅方法。 “太子妃,不要躲避,我是依佧,特来带您回去。恪殿下为了您回京了,您就不想见见他吗?对了,他快娶妻了,您不想替他安排吗?” 第301章 请求 这白茫茫的一片毫无动静,依佧看得久了,也觉得费眼神。 太子妃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了,怎么这般任性? 好吧,这种唤魂法,对人还是第一次使,因为会损耗她的元神,所以,轻易她也不想用。 可是,她修习多年早已熟稔,绝不会失手。 “太子妃,在吗?您能不能换个场景啊,这么冰天雪地的,看不见啊。” “太子妃,难道您不想孩子们了?你的阿摩回来的,你的锦心在等你。” 斜前方有了动静,一团雾气渐渐聚拢,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在打量她。 “太子妃,可找到您了。”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太子妃?” 呃……灵魂会失忆? 依佧愣了,拼命回想外祖母曾经说过的话,好像,灵魂在受到重创的时候,会选择性失忆? “您是虞家姑娘,已经嫁了当朝太子多年,长子快二十岁了。打小啊,他就被你们嫌弃,扔到边关自生自灭。可是,他仍然关心您,得知您昏迷不醒,赶回京城,求我唤醒您。” 若本人不配合,不愿意苏醒,这事还真不好办。 “不可能。” 依佧懵圈:“什么不可能?” “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嫌弃?你骗我。” 依佧松了一口气,好吧,虽然她没跟虞氏打过交道,但是从宝昕口里听说过,觉得她应该是外表温柔骨子里却有着武将家姑娘的烈性。 “我没骗你。听说,您当日生阿摩殿下时难产,昏迷了不少日子,养了好些日子才恢复。而就是那么巧,太子当日又摔伤了,当今皇帝也晕倒,这骂名、这黑锅,您的儿子背了多年。” 虞氏软乎乎地坐了下来,偏着头叹气:“我好像想起来了。我的阿摩,那么小小的软软的,却不被期待不被疼爱,我恨他们。阿摩,一定也恨我们。” “是啊,阿摩殿下说过,他可以怨恨所有人,唯独不恨您。您的阿摩长大了,快要娶妻了?” “谁啊?小时候,那些人想趁着他不懂事,鼓动些小丫头往他身边撞,大些了,就派人去对付他,现在要娶的,莫非又是谁做下的套?” 依佧默然,这当娘的并不糊涂嘛。 “那是他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宁家七房的姑娘。” “宁家?很熟悉的样子。” “您现在昏迷中,能不能让自己醒来?” 那头往依佧这边动了动:“你说我昏迷?那你怎么能跟我说话?” “我是巫女,我能以巫力催动元神与您的灵魂交流,我希望您能自己醒来,这样才不会留下其他症状。若是强制唤醒,还得转移这份伤害让其他人承受,您是善良的,一定不忍心。” “这样啊?我怎样才能醒来?”虞氏也很迷惑,她这样很舒服,完全没有烦恼,其实不想醒来。 “您……是不是有什么心结?快要跟我讲讲。反正出去后,我也就忘记了。” 心结?虞氏蹙眉细想,她有什么心结? 还没想清楚,那眼泪就不受控制飞舞,变成偏偏雪花。 想起来了。 那雪白的人形伸出手慢慢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有个小生命。 渐渐长大,她每日在他动弹的时候与他说话,对他的期待一如阿摩他们。 可是,可是那日不慎,她失去了,害了他。 场景猛地一变,感觉自己如同置身于正在燃烧的烈焰中。 太子妃也变成了一个火人,正抬头望着天空怒吼。 “您……平静一下好吗?” “不,我如何平静?我害了他,我没有保护好他,我有错,我有罪!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为什么要让我心如刀绞?你居心不良!” 太子妃裹挟着烈焰而来,张牙舞爪地扑向依佧,依佧赶紧躲避。 说来也怪,若只是置身于烈焰,她的元神无碍;可若是被烈焰一般的魂体抓住伤害,她的元神必会受到重创。 她躲避及时,仍然被虞氏带着火焰的指尖扫到,痛楚让盘坐在地的依佧面色倏地苍白,皱眉一脸难受。 叶统领的心一紧,他的手下替秦恪他们阻挡了好几批打探的人,可若是依佧出点什么事,他觉得自己也愿意成为那批打探的人,怎么也要给秦恪找点麻烦。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依佧放进了心里,反正那团火红怎么也灭不掉。 秦恪看依佧不对劲,也很着急,可他不知道怎么帮忙,依佧没讲过。 他走进太子妃,凑近太子妃耳边:“娘,快醒来,阿摩在等您。娘,快回来,锦心在等您。” 他想说弟弟,可他连弟弟的名字都没记住,只好不提。 “娘,阿摩要娶亲了,娘,您快起来喝媳妇茶啊。” 原本暴怒的太子妃突然安静了,又回到了冰天雪地的模样。 “我听见了,我听见阿摩在叫我。” 依佧悄悄呼出口气,啧,看来她的能耐还需增强啊! “是啊,他这么关心您,这么在乎您,您怎么舍得他难过呢?您不想抱孙子吗?而且,您腹中的孩子走了,那只能是你们缘分浅了点,怎能如此自责?您赶紧醒来,去寺庙里替他祈福,要么替他求个来世,要么,再续母子情分。” “你说得对,还是替他求个来世吧。” “您救了陛下,陛下一定不会亏待阿摩殿下他们的。” 虞氏苦笑,“你不明白,我并非真心要去救他,我是不小心跌倒了,离陛下又近,就这么扑了过去挡了刀。早知道,我就不该去中秋家宴,那样的家宴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陛下的性命哪能与我的孩子比?!” “对对对,我也这么认为。当时我听说这事,还真的认为您挺傻的,现在明白了,其实您很在意孩子,也不是故意伤害他,他会谅解您的。” “会吗?” 雪白冰冷的场景,渐渐变成了暖融融的蓝天绿地,只在虞氏身边残留了一团透明的白,好像一个胎儿。 “会的,他会原谅您的无心之失。而且,您也不忍心为此就抛弃已经生下的这三个孩子吧?您不在,丁氏跳得可欢乐,那个寺庙惜耘还欺负锦心郡主来着。” 虞氏渐渐现出正常的身形,慈爱地笑着:“你真漂亮,与靖王太妃可真像。谢谢你。” 第302章 惟愿她醒来 当场景由火焰变成冰雪天,秦恪看依佧安静下来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太子冲了进来。 “你……” 你字刚出口,就被秦恪迅速地上前捂住,堵在了嘴里,并强硬地带了太子走出寝房,来到外殿,这才松开。 “父王请见谅。” 太子气得胸膛急剧起伏,好半晌平静不下来。 刚开始得到丁氏来报,还以为她想无中生有替惜耘报仇呢,没想到阿摩果然带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进了太子妃的寝房。 “你居然敢对孤动手?” “父王请恕罪。为了娘亲尽快醒来,不得不这么做。再睡下去,儿子就没娘了。” “这么多太医每日诊脉,上好的补品喂着,你这是诅咒你娘?你还有没有良心?” 秦恪抬眼与太子对视:“在这里,估计再没有一个人能比我还急切,我什么都不管,只希望娘亲醒来,好好地活下去。” 太子闭了闭眼,坐下,尽力平静,觉得跟秦恪生气伤害自己身体实在不划算。 “那女子是什么人?” “南鲁巫女。” “你……” 太子简直想拍死他,虽然南鲁依附东华,可若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给东宫扣上一个通敌卖国之罪,还真是洗不掉说不清。 “宫内严禁……” “父王,也许您是不在乎谁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可儿子在意自己的亲娘。什么巫术儿子不懂,只要能唤醒娘亲,儿子就感谢她。儿子明白,您是怕被人构陷,毕竟皇祖父的儿子也不止您一个,可是,您也该想想,舅父掌兵权多年,又支持您,您对娘亲好,就是变相将虞家抓得更紧。” 朝政与兵权,是身为皇帝必须掌控的,太子也深谙这个道理。 “可你也没必要弄些人穿得不伦不类的。” “依佧施法,必须有人相护,可娘亲的寝房若进去很多男子,终是不妥,儿子才让他们换上女装,全是为了东宫的名声。” 这个儿子没在身边长大,但是陛下说过这个皇孙最像他,进得朝堂,上得战场。 太子妃对陛下有救护之功,若是能醒,身为储君与皇帝那层不能言说的尴尬,想来也能缓和些。 “有把握吗?你娘是我的结发妻,我们少年相伴至今,我们的感情你是没法理解的,我比你更希望她醒来。” 秦恪听他不在一口一个孤,知道他的火气下去了。 “有很大的希望唤醒。依佧说,前两日看娘亲的药里,加了大量安神的药材,再加上娘亲自身原因,这是要让娘亲睡死过去啊。”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这事我会严查。现在需要做什么?” “不能让人进去打断依佧。” 难怪刚才会出手,太子不自在地咳了咳,这小子力气不小。 太子很快出去,吩咐带了的侍卫守住大门,谁来也不放。 径自回转,与秦恪说话。 “你想娶宁家姑娘?” “是。” “你身为皇孙,就算没有册封,也有侧室之位,还是纳为侧室吧,另娶高门贵女为妻。这是为你好,否则,别说我偏心。” “不会,儿子谢过父王。” 老子还没允婚呢! 太子被堵了一下,火气又上来了:“在京城,这样的人出去,会被笑话的,你也丢脸。” “儿子不在乎。儿子想好了,待娘亲醒来,儿子就回边关,在那里娶亲,守护边关一辈子。七姑姑不是也在绥博待了这么些年吗?隋太守也不曾求升迁。” 太子半晌无语。 按说这样的心态他应该高兴,可他为什么觉得心寒呢? 他是有些嫉妒和忌惮这个儿子的,这么多皇孙,只有他得了圣恩,养了青衣卫,曾经还听说皇帝想立他为皇太孙呢。 可没想到,他却愿意在那苦寒之地待一辈子。 他儿子不少,可成器的少,一个女人就让他这般没有出息? “哼!随你。没出息的家伙。” “谢父王。父王安坐,儿子进去看看。” 太子迟疑片刻:“我也去。” 秦恪回头,父子俩对了个眼神,秦恪点头:“一定不能打扰依佧。这些东西我们不懂,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可行性。” “老子又不是白吃饭的,要你说!” 儿子教训老子,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君臣? 储君也是君。 虞氏坐在草地上,温柔地与身边那一团说话,依佧很急,可是不能催,不能前功尽弃。 “唉,总算安抚好了。你说得对,我还是早日去寺庙替他祈福,求个顺心的来世。阿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能让他失望。你说他要娶亲,是宝昕吗?” “是的。” “好像刚才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话了。” 依佧这才想起,外祖母曾经说过,唤醒昏迷的人,是唤醒灵魂,最好让她最在意的人在病人耳边呼唤,能起到辅助的效果。 她不禁气恼地拍头,她怎么就忘记了呢? “阿摩殿下一直在寝房等您醒来,您别让他失望,别让他难过。” “嗯。” 清浅的女子声音响过,虞氏的身影渐渐消失,依佧收手,端坐在地,平心静气。 秦恪看她收手,立即走到虞氏身边,看虞氏的脸色和呼吸都好了许多,终于放心。 “来人,去熬煮些参汤。” 娘亲虚不受补,可依佧的模样,应该需要些补汤。 叶统领在屋顶听见,悄然隐了身形。 虞氏有小厨房,吩咐段姑姑一声,她立即安排人熬煮。 叶统领趁厨房的人不备,换了几百年的野山参,这样的参他也不过三支,随身带着的是切了片的。 除了东宫,叶统领唇角翘了翘,他还从未替哪个女子这般着想过呢。莫非,巫女下了什么蛊? 皇帝批奏折,一般都得子时末才入寝,还算是早的。 叶统领毕竟忠于皇帝,这事也不会隐瞒,拣选了最重要的,禀告了皇帝。 “哦。呵呵,朕就奇怪了,阿摩也不是冒失的人啊,没点底气,他匆匆赶回来作甚?他又不曾习得医术。若是能唤醒,记他一功,朕就不计较他在内廷行这样的事了。你认为,那巫女果然能行?” 叶统领突然私心不想将依佧的能耐夸赞,一脸严肃地道:“好药与运气,再加上亲人呼唤,加一起总能得用。” 皇帝点头:“朕也这么觉得。大喜啊,天明再送些药材道东宫去。” 第303章 同胞 太子妃一晚安睡,直到寅时中刻,才轻声哼了哼,睁开了眼。 一直盘坐在床榻边的依佧这才起身,唤醒只是第一步,在人真正苏醒前,必须不停唱念巫歌祝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总算,不负宝昕所托。 “秦公子,你娘亲醒了,好好养着就成,你派人送我回别院,我得闭门休养几日,除了三餐,不许人来打扰。” “你放心。” 转身接过身后侍女端来的参汤:“这个熬煮了好一阵,一直煨着,这会儿正好入口。” 依佧点头,接过,闻了闻,笑了:“好参,居然还是几百年的野山参。” 几口灌下,就离开了太子妃寝房。 她很累,元神有点小创伤,不过她不以为然,就像习武,总得不断对战受伤总结,才会不断上进。 所以,这次受创也是她的机缘,能够大幅提升她的巫力。 她的衣裙变成了黑色,张扬地在两名侍女两名护卫的陪伴下,往宫外走。 “等等。” 有人阻拦了他们的去路,依佧回身,面无表情。 这个男子,应该是内廷禁卫吧?不过,看起来有些面熟。 “依佧姑娘不认识我了?当年寻硝石矿,曾经有过短暂相处。” 依佧抬眉,了然:“原来是你。” 依佧此时脸色有些苍白,叶循喆心尖莫名酸痛。 “你……受伤了?” 依佧觉得交浅言深了,轻笑,身姿如柳摆了摆:“只是累了。叶统领如果无事,我就走了。想好好歇一歇。” “这事完后,就走?” “不啊,得等宝昕来京,她大哥成了亲,再一起离开。” 叶循喆欣喜,不动声色地点头:“那依佧姑娘好好歇息,改日请你喝酒,以尽地主之谊。” “哦?成吧,怎么也得五日后。走了。” 依佧轻笑,声音带着熬夜的暗沉沙哑,倒是更具魅惑。 叶循喆觉得他是中了依佧的巫蛊,心心念念全是她,不过是短暂相处,哪里就这般了?!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听着他清浅的笑声,他两眼有些迷惘。 太子妃苏醒,太医立即赶来,替她诊脉,另开了药方子,说太子妃虚弱,还不能服食参汤,每日进食药粥更宜。 太子妃虞氏刚醒,提不起气说话,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秦恪,秦恪坐在床榻边,安慰她:“别急,儿子暂时不会离开的。让人去告诉锦心和……弟弟,如何?” 虞氏眨了眨眼睛,眼中流露出期盼之色,秦恪握拳在唇畔轻咳,娘亲这会儿像孩子一般。 秦恪起身出去,太子赶紧过来坐下,握住太子妃的手,暗自唏嘘。 他们夫妻多年,这份感情做不得假,他也是真的为她揪心。 纵然朝事繁忙,他总是临睡前过来看看,也许在外人眼中他很无情,他不在乎也没必要一定做给他们看。 身为正妃,他的妻子是合格的,可这几年疏远冷淡,夫妻俩少了交流。 他不明白,当年因为阿摩的事他们也曾离心,可后来不是和好了她也愿意再生孩子了吗? 难道对后院那些那人,她就这般怨恨看不上? 不过是维系某些关系的棋子而已。 “你醒了,真好。东宫可离不开你。” 虞氏眼神闪了闪,唇角翘了翘,太子也太看得起她了。 京城任何一位贵女坐上她这个位置,只会比她做得好。 算了,既然太子给面子,她就糊涂些吧。 为了虞家,她也不能任性翻脸。 对了,阿摩要成亲了,她还得好好为阿摩谋算一番呢。 她很疲倦,听太子自言自语了一阵,合眼睡去。 太子急了,让人把太医请来,听说没事,这才放心。 他记得曾经丁侧妃高热昏迷,他不曾担心过,看来对虞氏还是要真心些。 出了寝房,他揉着沉闷的胸口,一晚没好好歇息,今日午膳要不要去新晋的荣侧妃屋子里看看? 看秦恪过来,拍拍他的肩,没说话,换了朝服处理朝事去了。 秦恪将护卫撤掉,让他们先回别院,自己还要等一等喊不出名字的弟弟呢。 得了消息的兄妹俩很快跑到了东宫。 为什么秦恪知道他们是用跑的呢?锦心一脸红扑扑的,还直喘气,看见秦恪很惊喜:“哎哟,大哥,你好早,可累死我了,呼呼。” 秦恪好笑,揉揉她的头:“跑什么,慢慢走来就行了。” 锦心嘿嘿笑:“我急啊。” 又压低声音,悄声道:“锦心真的怕娘亲一睡不醒,扔下锦心受欺负啊。大哥又不常在京城,二哥,唉,整个一呆子。” 秦恪这才注意一身月白袍子的少年:身形瘦削,眉目浅淡,看见秦恪除了大量,没有其他表情。 秦恪没想到,娘将二弟养成了文弱书生,这是怎么说的? “你是二弟?” “你是大哥?” “是,我是秦恪。” “大哥,我是秦炎悰。不对啊,秦炎恒才是最大的。” 秦恪收了笑,垂下眼:“你说得没错,他是你大哥。” 锦心冷哼:“我可不认他,我嫡亲的大哥只有一个。” 秦炎悰勾唇,想起了恭王叔的话。 恭王叔说,秦恪自视甚高,利用父王和皇祖父对他的愧疚,很是桀骜不驯。 而且,同是嫡子,他与秦恪在父王眼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父王也许疼他,但是因为秦恪为先,所以就算立储君,那也是秦恪占先。 恭王叔很同情他,同时嫡子,他确是低头跪拜的那个,这不公平! 他年已十二,他不屑为武夫,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天下能人都可为他效命,他才不会像秦恪那么傻呢。 “那弟弟就喊你一声二哥了。” “随便。” 秦恪牵着锦心的手转身:“走吧,我们去看看娘亲。” 嫡亲的弟弟,就算不曾相处没什么感情,可秦恪也不希望被排斥,甚至还带着敌意。 皇室也许真的没亲情,可他还是在乎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的。 这执拗的性子,估计是被什么人给影响了,不知道短时间内能不能扳正。 虞氏在沉睡,兄妹仨难得一致地沉默,看着这个生养他们处处为他们着想的女人。 “娘受罪了。” 这会儿,秦炎悰难得地露出一丝软弱,声音里还有一点哽咽。 “娘那么想你,你却一直不回来,你真是不孝。” 秦恪刚有些动容,又被他随后的几句话打打击到了。 第304章 别后悔 秦恪眼神幽幽地看着秦炎悰,这个弟弟是不是太过迂腐了些?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京城吗?你以为我生来就在边关?说我不孝,你还不敬长兄呢,那又怎么算?” “我说过,你行二。” “所以,其实你要敬秦炎恒,视丁侧妃为母?不错,真是太子殿下理想中的好嫡子。” “我没有!不过,丁侧妃身为父王侧室,那是侧母妃。好像你对丁侧妃有误会?她们安守本分用心伺候父王母妃,可别让人寒心。” “二哥,你太让我失望了。惜耘欺负我,你不为我出头不说,现在还想认贼做母?” “锦心,这话从何说起?你被人挑唆了,知道吗?平日里你也读书,学到的东西上哪儿去了?而且,你要记住,我行五,得叫我五哥。你别听他的,他在外多年不了解京城,跟乡巴佬似的,听他的你会吃大亏。” 秦恪的心渐渐冷了,这个弟弟应该改不了了吧? “我才不管。我受了欺负,是大哥替我出头讨回公道的,我就听他的。堂堂郡主却被人这般打压,我还如何做人?大哥,以后你要多教我。” 秦恪不由笑出声来:“好。我的妹妹,自然不能由人欺负,什么姐妹兄弟,他们欺负你就是我的敌人!” 又瞟了秦炎悰一眼:“谁都不能欺负!” 锦心高兴地跳起来,又“嗷”地一声捂住肚腹:“好些日子没吃过安生饭了,饿死了。娘亲没醒,我们先用早膳吧,快快,让他们多上些花样。我要一小碗鸡丝面,蒸饺,菜粥。” “能吃完?” 段姑姑走了进来:“每样少少的,就是那么一口的事。” “噗通”一声跪下:“恪殿下,全靠您回来救了太子妃娘娘,否则……否则……” “这是我份内的事,段姑姑快起来。” 段姑姑抹泪,太子妃一昏迷,整个太子妃这边的人低调了好多,特别是昏迷时间长了,宫人们处处受刁难,没了太子妃,他们日子难过啊。 “亥时,丁侧妃还想冲进来,被太子禁足一月。在民间不过小妾,还真把自己当台面上的人了,野心晃得人眼花。” “段姑姑知道她的野心?” 段姑姑“嗤”了一声:“不说这东宫,就是一般勋贵家,那些姨娘小妾通房,哪个不是想着往上爬?若能踩死主母扶正上位,他们的孩子就成了嫡出,原本嫡出的孩子,那就是杂草,任他们踩踏。” 秦恪偷眼打量秦炎悰,看他的脸色有些僵硬,满意地笑了。 “人心隔肚皮,我们不害人,不过还是要防着被人害。” “恪殿下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擀点面条。” “好的好的。做完炖了牛肉,想着今日恪殿下回来,正好做面卤。” 秦恪点头。 他并不排斥弟弟妹妹,当年还是他力劝娘亲生下他们的,作为长兄,他也有教导之责。若是能把弟弟的性子改一改,他觉得将来他们还是能相处的。 天气一冷,宝昕就不想出门,很不幸的是,小豆长得更肥了,那日想飞,刚起飞就一头跌下来,差点没跌死。 好吧,宝昕决定暂停小豆丰厚的三餐和宵夜,只供应两餐,而且肉食减半。 “小豆,你不能再肥了,否则会胖死的。” 宝昕决定每日出去放飞小豆,就算想知道秦恪他们的状况,现在放飞小豆也是死路一条。 前几日,小豆飞得艰难,飞上一圈就回来,站在宝昕特意换上的棉布衣服的肩上,小眼珠骨碌碌直转。 宝昕奖励它,给了它一丝肉:“很好,小豆,坚持你就能飞去京城看你主人了。” 也不知小豆是不是听懂了,反正后面几日刻苦许多,小猪都不再打趣它,还跟它比试谁的进步最大呢。 这日正在街上走,迎面一马驰来,女子一身石青锦袍端坐马上,正是好久不见的隋五娘。 “嘿哟,这是鹰隼?我眼花了吧?这么肥,是母鸡才对。” 宝昕瞪她,小豆自然是认识隋五娘的,不满地冲过去,啄乱了她的发髻。 “死小豆,肥母鸡。” 小豆清亮地一声啸鸣,它是公的,公的公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好了,跟小豆计较,出息!这阵子回家带娃了?我给你去信了,也不回一个。” “我没回淳化啊。表弟回了京城,我夫君留下帮忙天擎关事务,我就绥博、天擎关两边跑,孩子交给奶娘和婆婆看着呢。而且,”隋五娘神秘一笑,“我又怀上了。” 宝昕愕然:“怀上了?那你还骑马?心真大!赶紧下来。” 隋五娘正想跳下马,宝昕一摆头,香岚闪身过去扶住她,她不满噘嘴:“我还不知道轻重么?” 下了马指着小腹:“看看,这是捆腹带,护着孩子呢。都快三个月了,哪里需要这般小心。你难道不懂?” 宝昕啐她,她没成亲,懂什么懂?! “对了,你写信想说什么?” 宝昕站了站,放飞小豆,拉隋五娘道药材铺:“坐下,慢慢说。邱先生,给来点白开水。” 邱先生傻傻地应喏,目光一直在隋五娘面上转。 “啧,邱先生什么意思?” 宝昕拉她一把:“你当日说,你师傅收留了你,那时候你还小,可有信物?” “有啊。” 邱先生倏地冲过来:“是不是一枚生辰玉佩?上面应该写有‘言希’二字。” 隋五娘蹙眉:“连先生都听说了啊?这种事能传这么远?” 宝昕掐她手臂,她“哎哟”连声:“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你是傻大姐啊?一枚生辰玉佩消息四处传,你以为你是沧海遗珠?此事是有前因的。” 将邱先生的事告诉了隋五娘,“你的相貌与邱太太十足相像,邱先生这才问起。” “邱言明?邱言希?宝昕啊,你在说书吧?” “没那闲工夫。” 邱先生看隋五娘不相信,主动告诉她,他们兄妹的生辰玉佩是同一块玉石上刻出来的,总共有三块,三块提前刻上了名字,两男一女,没想到只用上了两块。 “等一等,在下去把那块没用上的拿来,你就能知道是不是同一块玉石。” 毕竟当日邱家是皇商,玉石成色还是上佳的,至少现在要寻并不容易。 看邱先生离开,隋五娘抓住宝昕的手:“如果真的是,我改怎么办?我的心很慌乱。” 宝昕拍拍她的手:“认下呗,他们又不是抛弃了你。你哥哥四处寻找费了很大的神,哪里知道你远在西北!现在不认,你可别后悔。” “所以,他们没认为我死了放弃寻找?所以,我有爹,有哥哥,我不是孤女?” 隋五娘捂住脸,突然哽咽了起来。 宝昕撑着下颌,唉,怀孕的女子,真难伺候! 第305章 恶心 隋五娘哽咽了一会儿,又发起呆来。 还没确认的事,她激动个什么劲? 当年走散,年纪太小,没什么记忆,而且,好像也没吃什么苦,就被师傅救下养在身边。 师傅虽然豪放不羁,但是她吃的穿的还是很不错的,学了功夫在身,与师傅江湖游荡,说不出的惬意。 后来,师傅没了,可公主娘对她也很好,照顾得更加精细。 又解决了她的终身大事,夫君体贴,满意乱七八糟的妾室,儿子乖巧,她其实很幸福的,倒是没起过寻找亲人的念头。 用师傅的话说,当年那一带过路的都是遭灾的人,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数。 “想什么呢?刺激过度?” 隋五娘回神,缓缓摇头,就是激动之后有些疲累的感觉。 “你……会不会恨他们?” 隋五娘又摇头:“不会。别说现在知道他们当年的为难处,就是不知道,我也没怪过,因为我压根没吃过什么苦。若是没有师傅,若是没有公主娘,也许会怨吧?可那些如果都不存在。你认识我大哥?他是个怎样的人?” “你大哥啊?挺好的。当年他误入匪窝,却能保持正义善良之本心,助我良多。” 宁宝昕将当年自己被掳遇见邱言明的事讲给她听,隋五娘两眼发光,笑嘻嘻地点头:“不愧是我的大哥,有侠义之风。” 邱先生拿了玉佩,急匆匆赶来,正听见他们说知心话,站了站,听隋五娘夸赞言明,笑了,血脉就是奇怪,纵然多年不曾相见,却能很快亲近。 他悄悄抹了一把泪,哄着眼走进门,将手里的玉佩递给隋五娘,也不说话,坐下小口小口地抿茶。 “哎呀,果然跟少夫人的玉佩一样诶。” 图形、成色完全能看出,这是出自同一块玉石,而且,上面镌刻的字也相同,一面试“岁岁平安”,一面刻着名字。 “你们是言字辈,你大哥是言明,你是言希,这个是言鬲,可惜,这个玉佩注定没法再用,只好我拿来留个念想了。我当年出事将玉佩留在家里,还是你大哥将这块交给我的。寻找你们多年,当时也不知道有你,后来知道你走失了,我这心……罪孽啊!” 隋五娘再无怀疑,滑下椅子跪下:“爹!” 她本就不是那起矫情的人,既然确认,为什么不认? 邱先生倒是没想到她如此爽快,宝昕忍笑,替邱先生扶起隋五娘:“怀着孩子呢,都不知道保重的吗?” “没事,大着肚子我还能打架呢。” 隋五娘大大咧咧的,倒吓住了邱先生:“那可不成,还是要多保重才是。” 隋五娘嘻嘻笑,亲爹对她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她能感受到。 隋太守喜欢她,却更多的时候是斥责,总希望她多些淑女之态。 公主娘没女儿,也喜欢她,更多的是能打扮她满足玩的小女儿心态。 而眼前这个爹,嫡亲的爹,纯粹关心她的身体,那份关爱从眼睛里流露出来,隋五娘舍不得拒绝。 宁宝昕知道他们能团聚十分不易,主动告辞,给他们空间谈一谈,只叮嘱隋五娘到县衙居住,她回去就安排屋子。 宝昕一路走过来,笑就没停过,连小豆飞了几圈偷懒,也没再责怪它。 她何其幸运,在爹娘身边长大,在他们的关爱下长大! 这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补偿,她该知足了。 阿摩哥哥为什么还没送信回来呢?难道因为他们迟早要回去,就偷懒了? 他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他吗? 想着秦恪,宝昕的脸烫了起来,抬手捂住,又忍不住吃吃笑,很快,她就要嫁人了。 虽然心里还是会有那道“坎”,但是,她已经不在乎。 “见过姑娘。” 宝昕被惊醒,看着眼前的章姑娘,有些莫名:“章姑娘这是去哪儿啊?” 章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怎能告诉姑娘,她想到街上偶遇秦公子! 她问过天擎关过来采买的兵卒,听说秦公子没在天擎关,她就想啊,丹雅城比天擎关繁华,秦公子一定在丹雅城。 所以,她一有空就到街上游荡寻找,希望能遇见秦公子,打动秦公子。 她看过,整个丹雅城就没有能比得过秦公子的。 “就是上街转转。” “哦。那你慢慢转吧。” 宝昕正想离开,章姑娘又叫住她:“姑娘,听说秦公子与宁大人相熟,不知最近秦公子可来过县衙?” 宝昕愕然,章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内院,怎么知道?章姑娘的意思是?” 章姑娘娇羞地低头:“秦公子答应娶我的。” 宝昕乌溜溜的眼忽闪忽闪,什么?秦恪会看上章姑娘?章姑娘犯花痴吧? 宝昕自认还是很了解秦恪的,对章姑娘的话根本不信。 “章姑娘与秦公子曾经打过交道?” 章姑娘点头:“就是前段日子,在客栈附近遇见秦公子,他邀请我去小酒馆坐了坐,说他喜欢我,希望娶我为妻。难道,姑娘不信?” 宝昕“哈”了一声:“不会啊,那就先恭喜章姑娘了。若是成亲,必会前来恭贺。” 章姑娘身边的丫头也作证:“姑娘就等着喝喜酒吧。” 宝昕转身,翻了个白眼,她绝对相信秦恪,章姑娘这番话,让她很担心章姑娘的脑子。 想来,他们的确遇见过,秦恪在外人面前都是冷冰冰的,会对相貌普通没什么交集的章姑娘表白? 傻子才信。 唉,早知道就不理睬章姑娘了,感觉很恶心呢。 香岚安慰她:“姑娘,虽然奴婢在殿下身边时间很短,但是,都知道殿下绝对不是个滥情的人,您可别相信那章姑娘。” “我没信,只是怕她胡说八道,寒了章主簿忠心跟随我爹的心。” 塞给小豆一颗花生:“罢了,回吧。” 宝昕训练小豆的尽头被打消,提不起精神,蔫蔫地回了县衙后院。 “二姐,有人来找你的,你不在,他说上街逛逛,晚间再来。” “哦。” “二姐,你怎么不问是谁?” “是谁?” “阿多啊。” “阿多?” 宝昕来了精神,她曾送信给阿多,想寻些纯净的蓝宝石和红宝石,不在乎大小,关键是成色要剔透。 可天擎关战事一起,阿多也没了消息,她还以为从此就失去联系了呢。 “他一定是送宝石来的,大哥成亲,我们要拿些好东西给大哥撑场面。” 第306章 失踪 晚间,就等阿多不来,却等来了宁世昀。 “宝昕,今日有人说看见你跟章姑娘在街上说话来着,后来她去了哪儿,你知道吗?” 宝昕傻眼:“爹,什么意思?她去哪儿难道会告诉我吗?我跟她可没什么交情,跟她说话也是因为章主簿的原因。” “她到现在还没回来,章家到街上找了很久也没找到。” “她带着丫头呢。而且,丹雅城她早就熟悉了,难道还能迷路?她可比我大。” 宁世昀皱眉:“这样,你跟我去前面,章主簿快急疯了,章太太作为继室,被章主簿责怪,委屈得不得了。” 宝昕奇怪地看了看宁世昀,嘿,爹爹还起了怜惜之心? 章太太是个娇小的女子,嫁为继室,生了一子,模样看起来却像未婚的姑娘。 虽然容色并不艳丽,可小家碧玉的清丽,还是让人侧目的。 至少,宝昕就发现县衙许多低阶官员总该把眼偷偷在章太太身上遛一遛,还羡慕章主簿的好福气。 宝昕没跟章太太打过什么交道,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可继女出事就被夫君骂,就章姑娘那德性……还是真委屈。 宝昕眼珠骨碌碌一转:“好,女儿换身衣服,马上就出去。” “那我先到前面等你。没事,把你与章姑娘说的话讲一遍就成。” 宝昕抓抓脸,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与章姑娘的谈话,与章姑娘迟迟不归毫无干系,可是爹爹的怜惜,倒是让她有些不爽。 待宁世昀离开,她便去了王氏那里:“娘,爹爹说章姑娘这么晚还没回来,因为白日里女儿跟她说过话,让女儿去说明一下。娘,您陪我去呗。” 王氏戳她额头:“又做什么怪?你不是说隋五娘要来吗?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过来?” “她刚与亲爹相认,多说一会儿话有什么关系嘛。就算不来,邱先生那里也能住,只是加上侍女护卫,估计挤不下罢了。娘,走呗。” “应妈妈,老太太歇下了?” 佟芳卿年纪大了,晚膳用得少,而且时间早,睡得也早。 “是的,夫人。” “嗯,不能让这些杂事吵到老太太,你们照应着些。走吧。” 宝昕欢欢喜喜地挽着王氏手,一起来了县衙。 宝昕一出现,章太太立即站起来:“姑娘,我家丫头不见了。刚才令人去找,只说看见您与她说过话,姑娘,您可知她去了哪儿?” 宝昕差点被她抓住衣袖,一个转身滑开,不动声色地站在王氏身边,冷冷地看着这个清丽的章太太。 继室难为,可是这会儿着急地想把责任推出去,也太让人无语了。 章主簿看出了宝昕的不虞,拱手道:“姑娘,我们夫妻只是想听听她跟你说了些什么,看能不能有点线索。” 宝昕犹豫了片刻,她不想将秦恪拉进来。 “章姑娘只说要去街上逛逛,我就说,让她慢慢逛。就这样啊。” 章太太不信,抹着泪细声细气地说道:“看见姑娘与我家丫头说话的,是卖水果的小贩,你们可不止说了一句话呢。” 王氏冷哼:“章太太,你这是怀疑我家闺女了?若是这样,你就报官好了,我们不必再谈。” 章太太家不过开着一处小小的杂货铺,虽然嫁给章主簿是继室,但她还是挺满意,好歹章主簿也是户部小官,她也算官太太不是。 没想到三大仓出事,章主簿发配南浔,她留在京城伺候生病的婆母,觉得再也看不见希望。 没想到转眼雨过天晴,章主簿居然跟随宁大人沾了光释了罪做了八品的主簿,就算比以前小,总比发配强,她也就平衡了。 没想到,大家一起在丹雅城吃苦,可宁夫人的日子就是比他们好,吃得穿的无一不精致,让她的心酸得冒泡。 她觉得自己的容色不比宁夫人差,为什么宁夫人却能跟着宁大人享福,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她却苦哈哈地精打细算,还要看继女脸色。 今天继女迟迟不归,她是不想管的,管也讨不了好,可婆母一直骂,连夫君也骂,难道她还能捆住那丫头不许出门? 姑娘大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难说不是动了心上哪儿会如意郎君去了。 伺候的奴婢也未归,更是落实了章太太心中的猜疑。 可她不敢说,不能说,就算人家真的这样做了,她也不能跟着说。 “夫人,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丫头爱出门,可从未这般晚没回来,我们就是担心,请夫人体谅。” “哦,要一切顺着你的话来,我们才是体谅?这个时间,我们还愿意出来说话,就不是体谅?章太太,不会说话,就闭嘴好了。章姑娘的亲爹还在这儿呢,他会管,也会分辨。” “夫人。” 宁世昀蹙眉,章太太越发柔弱:“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王氏气恼地瞪宁世昀,什么意思嘛?难道看见这装可怜的货,还怜惜上了? 宁世昀见势不对,立即露出讨好的神情,他没有其他意思啊。 “夫人,内子不会说话,请谅解。” 宝昕懒得啰嗦,吩咐香岚:“你把今日章姑娘说的话讲给他们听。” 去他的,她不是罪犯,懒得跟他们说话,由伺候的人说最好。 香岚将章姑娘的话简单说了一遍,也未曾牵连秦恪。 “章主簿,我们跟章姑娘没什么交道,所以,她也不会说太多。不好意思,帮不上忙。天晚了,我想歇息了,告辞。” 王氏也瞪了宁世昀一眼,跟着宝昕转身就走。 宁世昀这才回过神来,是不是他哪里说错了话,让宝昕觉得不对劲,所以才把夫人拉进来? 当务之急,应该是立即回去哄好夫人才是。 不管他们误会什么,他都冤枉啊! “章主簿,你们尽可调派县衙捕快,让他们出去帮忙打听寻找。我家闺女的确与章姑娘没什么来往,她比较热衷自己名下的营生,抱歉。” “多谢大人!大人客气。” 章主簿也是听说过的,宁姑娘开了几家铺子很是赚钱,当时也曾羡慕,觉得自家闺女比人家大,脑子却不够用,很失望。 可再失望,也是他自己的闺女啊! 这孩子,到底去了哪儿? 第307章 报信 宁宝昕莫名有些不虞,只是出于客气说了几句话,就被粘上的感觉,怎么想怎么堵心。 难道,自己的心态真的不太对劲?人未老心已老? 那还嫁人做什么?! “香岚、香怡,平日里有空也教导一下香菱,她对于武艺一道,还是挺有天分的。” 以前是托了彭信教导,也很有成效。可现在彭信成亲了,不能给香芸添堵不是?! “姑娘,我们要不要出去帮忙寻一寻?总觉得那姑娘不应该走丢啊。没事还好,就怕一旦出事,就泼脏水给公子,平白恶心人。” 宝昕想了想,县衙好像的确没什么得力的高手,可她真的不想管这样的事。 罢了,好歹是条命。 “那你俩都去吧,她的目的是想偶遇秦公子,想来,会在客栈集中的地方游荡,打听一下会有所得。” 宝昕这会儿有点后悔,应该告诉章姑娘秦恪回了京城,短时间内不会来丹雅城。 阿多和隋五娘这么晚还没过来,宝昕不想等了,在香薷、香叶的伺候下洗漱后,躺在了床上。 “香叶,你拿些清水给小豆,这段日子水喂得多,好像瘦了些。太肥就会成为别人的盘中菜了。” “好的,奴婢知道了。其实奴婢在那清水中加了些许药汤,对小豆的身体恢复比较好。” “巴豆?” “怎么会,姑娘说笑呢。” 宝昕揉了揉额头,闭眼养神:“若是章姑娘有了消息,告诉我一声,无论我是否睡着。” “姑娘安心。” 章主簿带着十来人,肖司户也带着十来人来帮忙,分头寻找。 丹雅城的晚上很是热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让出来寻人的衙门中人不知不觉放了心。 章姑娘不是蠢笨的人,街上人多,不可能遇见什么不得了的事,也许只是贪玩。 一路寻来,遇见大的店铺就停下询问,打听可能的去向,倒是在一处客栈问到了消息。 客栈老板娘当时正在门前揽客,说是遇见一主一婢前来询问什么公子,老板娘告诉她没这个人,那姑娘还不相信,说什么丹雅城的铺子都快寻完了也没找到,怎么可能! 肖司户将章姑娘的形貌描述出来,老板娘点头:“对的,就是她们。听他们意思,好像还有南面的两家客栈不曾寻过。” “老板娘,你能仔细想想,他们要找的公子究竟是谁吗?” 老板娘不敢拒绝公门中人,反复想了想,嘴里念叨了半日,猛地想起了:“好像姓秦,对,就是秦公子。” 秦公子? 肖司户一时也想不起来,决定先到南门打探。 “老板娘,若是另有衙门里的人寻过来,告诉他们,我们到南边的客栈去了。” “放心好了。” 老板娘媚眼如丝,妖娆地挥了挥手。 肖司户回头几次,对身边的衙差笑道:“这娘们,够劲。” “肖司户想勾搭?” “嗤,没那闲工夫。我告诉你们啊,这章姑娘可是沾不得的,你看宁姑娘跟她不过闲话客气几句,就被章太太给赖上了,让人真的很烦啊。” “那您还出来帮忙?” “怎么说,章主簿也比我的官职高,而且他的为人也还不错。又曾跟宁大人共患难,给宁大人几分面子罢了。人家宁姑娘可是人和气得很,他们得罪宁姑娘,以后没好果子吃。” 宁姑娘那脾气,跟公主家的闺女都能对抗,还怕个主簿的闺女? 到了南门客栈,居然没有消息,肖司户也很无奈了。 “先回县衙,万一章主簿自己找到了呢?” “肖司户说得有理。” 刚到县衙门口,迎面遇见一行六人,其中一个年级较小的少年上前问他:“你们是县衙的人吗?” “是的。” “天刚擦黑,我遇见一群人,其中一姑娘让我替她到县衙送个消息,看她的样子,好像是一名奴婢。” “你是?” “我与你们县衙宁姑娘是朋友。” “哦?我看你好像有点面熟。” “当日人栏市场,我也见过你,我是宁姑娘买下的添头啊。” 肖司户拍手:“啊,那个马夫。那奴婢是否说过让你到哪家送信?” “章家。你明白,我们属于西梁,那群人是做那种营生的,正把人绕远想带出关外。我不能出面,但是送信还是可以的。” 肖司户肃然,难道章姑娘被拐卖了? “你跟我进来,跟宁大人说一声,成吗?” “我本来就要去找宁姑娘。” 宁世昀听到这个消息,很头痛,县衙的家眷出事,身为父母官不能置之不理。 “是西梁的人做的?” 阿多摇头,应该是东华与西梁的人联合做下的事。 其实西北边关一带一直很乱,不仅东华的百姓会被卖到关外去,西梁卖过来的也不少。边军守住边关为重,这种事态琐碎,没法去管。 而县衙人手不足,无力去管。 “阿多,他们会走哪条路?” “最终还是会从天擎关出关,只是从丹雅城到天擎关这一路,他们会绕远,才能避开被拐人的亲人寻来。” “那我们到天擎关等候即成?” 阿多想了想,压低声音:“说实话,若天擎关查得严,还真不容易出去。估计天擎关有守将得了好处提供方便。我在西梁听说过,他们会以雇佣人去挖矿、放羊什么的为由,在没战事的时候合理出关。” “实际上呢?” “年轻姑娘会被卖作女奴,人人亵玩,男子嘛,就是挖矿。” 宁世昀皱眉,他管不了许多,可章主簿的事得管。 “泰学泰永,你们带人到天擎关守候。章姑娘你们是认识的。” “是。” 泰学泰永跟随宁世昀多年,最是忠心,前几年才成了亲,泰学只有一子,泰永有一子一女。 宝昕得了消息,穿了衣服跑出来。 香岚他们还没回来,她准备让袁旭与泰学他们一起去。 “彭信得照顾香芸,袁旭对江湖上一套也很熟悉,这次,估计用得上。” 又将宁世昀拉到一边,仔细将章姑娘的当日的话告知,宁世昀眉头抬得高高的,那姑娘……傻的吧? 花痴! 第308章 无踪 隋五娘送了信来,隔日再过来,宝昕请阿多到客房,又让人摆酒。 阿多这才知道这事还牵扯了宝昕,听宝昕说了情由,也很无语。 “这姑娘,估计得吃大亏。当年我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也会被算计,这样的傻姑娘不出事谁出事?最近有人到我们部落来购买宝石,讲过一些故事,当时听来只是笑话,可现在……那章姑娘难说不会遇上。” “怎么说?” 饭菜送了上来,宝昕让阿多先吃:“边吃边说。本来想等你一起用晚膳的,结果老不来。” 阿多吃了几口菜,喝了些果酒,叹气:“我出来一趟不容易,自然要边做生意边办事。也是巧了,那群拐子里有我们部落撵出去的人,不过与我无仇,寒暄的时候,那丫头一直哼哼唧唧,说什么求求你,到县衙找章主簿。他们都喂了药,沙哑着嗓子喊不出来,身子软软的也跑不掉。我倒是没看见看着像章姑娘的。” “谢谢你,阿多。你来报信也冒着风险。” 阿多将带过来的宝石拿出来:“这是你要的蓝宝和红宝,颗粒小些,但是颜色纯粹。很多人都喜欢大些的宝石,你怎么要细小的?” 宝昕打开,就着烛光细看,满意得很。 “我大哥马上要成亲了,我要回京城,红宝可以送给未来嫂子,就是以后有了小侄儿侄女,也能拿来镶嵌首饰刀剑什么的。我大哥可是武艺高强之辈。” 阿多叹气:“看你说得热闹,我很羡慕。我家兄弟姊妹不少,可没那么近乎。” “也许,我很快也要嫁人了,到时候少不得再寻你买些宝石。我还是喜欢蓝宝红宝,以前我姐夫送了我祖母绿,只能压箱底了。” 阿多脸色大变:“你要嫁人了?你还小呢吧?” 宝昕能努嘴,当她不知道啊,他们部落的女子十三四岁嫁人的不少。 当然,西梁女子寿命不算长,早些嫁人也是不得已,毕竟年岁有限。 而东华国无论男女,高寿的人可不少,那是不是她其实应该晚点嫁人? 阿多突然就不高兴了,为什么宝昕嫁人他会不高兴呢?难道不该是祝福吗? “你应该晚些嫁人,真的太小了。” 宝昕抿嘴笑,这孩子,尽说傻话。 “嫁了人,可以晚些要孩子,不妨事。” “你很喜欢他?” “他是我今生遇见的想嫁也是唯一想嫁的人。” 阿多脸色灰暗,拿着筷子东一下西一下地戳。 “你是不是累了?赶紧吃,吃了早点歇息。明日晨我会将现银给你。” 阿多摆手:“把我当朋友,就别说这种话,当我送给大哥贺喜的礼物。真想与你们一起去京城,见识一下大国风貌。” “那就一起去啊。” 阿多摇头:“不能。现在西梁很乱,争权厉害。上次战事,玄谟王联合了许多部落,又与北晋达成联盟,差点将天擎关拿下。我们部落中立,没想到现在成了玄谟王打击的重点之一。我要留在部落与家人一起对抗玄谟王。” 宝昕半晌无语,原来当日战事还有北晋的手笔,那么虞大将军他们知道吗? 北晋在辽东,司马大将军将他们困得死死的,难道他们希望从西梁这边入手,撕破一条口子,杀出一条血路? 而且,就算南鲁依附东华,也难说哪日倒戈,与西梁、北晋联合起来,东华就危险了。 “阿多,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性命。玄谟王无道,自然会有其他人取代,早晚西梁会和平。若他们一直不安分打东华的主意,莫怪哪一日,我东华杀进他的王庭。” 阿多咧嘴笑了,宝昕这话太霸气了。 “我们部落,永远是你们的朋友。我想好了,我要变强,我要掌控接手我的部落,若是玄谟王不知趣,我总会将他踩在脚底。” “好,预先祝福你!” 宝昕端起干净酒碗,与阿多碰了一下,喝尽。她很珍惜与阿多的友谊,虽然阿多并不叫阿多,可那又怎样呢?! 第二日黄昏,泰学他们回来了,却只带回了跟随章姑娘的丫头。 丫头被灌了暂时无法说话的药,又吓坏了,请了大夫,开了方子,可她不识字,也没法写字告诉大家章姑娘的去向。 章主簿无奈,只能让丫头养着,请求宁大人帮忙,继续让人盯着天擎关出关的路,他得空就在丹雅城内寻找。 两日后,丫头总算能说话了,软溜溜的脚也能在扶持下走动,跪在章太太面前泪如雨下。 “快,告诉我们姑娘呢?” “当日,姑娘要带着奴婢寻找秦公子……” “秦公子?谁?” “姑娘说,就是在县衙中秋宴上,与宁大人他们一起饮酒的公子。姑娘一眼相中,还曾经偶遇过。也是听了天擎关到丹雅城的守门兵卒说秦公子没在天擎关,所以姑娘每日到街上转悠,到客栈附近打探,总想再偶遇秦公子。”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姑娘说,她抬含蓄,这里的姑娘也不爱与她打交道,就是宁姑娘,也从不与她来往。既然到了西北,她就学一学西北女子的大胆又如何?!” “她看上秦公子,应该跟她爹说,怎么能……” 章主簿很想搧丫头一巴掌,主子做了出格的事,当丫头的不该用性命劝阻吗? “那你们当日遇见宁姑娘,说了什么?只是上街逛逛?” 丫头将那日的话重复了一遍,章主簿没想到他的闺女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秦公子……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丫头摇头:“奴婢不知道啊。我们找到最后一家客栈,一位公子在客栈门口说话,姑娘非常惊喜,冲过去拉着他教‘秦公子’,奴婢没敢探头看人,姑娘跟随公子进去,奴婢跟在后面,到了一处小院,奴婢莫名晕倒了。醒来后,就与其他人一起在出关的路上。奴婢一直哼哼着求人,没想到还是那个小哥儿听见了,奴婢……” 章主簿摆手:“会不会,你家姑娘还在那客栈?” 丫头愕然:“不能吧?” 宁世昀出来:“赶紧带人去看看,应该能找到线索。” 丫头带路前往,却是南门两处客栈之一,掌柜的听了衙门里的人描述,带他们去了一处院子,丫头点头:“就是这里,奴婢记得这门口的铁木松。” “这里是以为客人包下的,包一个月。我们只管应要求送水送饭食,其他不管。” “进去。” 一行人冲了进去,屋内却是空空如也。 第309章 上告 县衙的人常年与各种人等打交道,比普通人灵敏,并未因房内空空而放弃。 仔细搜寻,竟是在衣橱内发现暗阁,找到了昏迷不醒衣不蔽体的章姑娘。 掌柜的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告诉衙门众人,那位公子常带姑娘回来,他们习以为常,不可能管客人的闲事。 他们也不知道衣橱内有暗阁,这家客栈他们接手不过两个月,对客栈内部也不是很熟悉。 “原东家是江南人,说是家中糟了难,无人主持家中事务,只好结束客栈营生,赶回江南去了。我们东家是绥博的人,在绥博也开了一家‘迎客来’,十几年了。” “不是客栈的责任,但是,还得劳烦掌柜的到县衙说明情况,将贼人的模样说一说。” “好。” 掌柜也只能自认晦气,只以为是心甘情愿的风流债,哪里知道贼人借用客栈作案,少不得拿了些银子给章主簿,以偿客栈不查之事实。 大夫开了药,章姑娘晚间便醒了,傻傻地坐在床上,有人靠近就尖叫,章氏夫妻只能把水和吃食放在离床最近的地方,发愁地看着章姑娘,唉声叹气。 丫头硬着头皮靠近,却被章姑娘挠伤了脸,哭着逃出了屋外。 “老爷,太太,奴婢以为,还是找到那个秦公子,奴婢也不知道此事是否与他有关系,但是姑娘看见他,一定会好转。” “秦公子?上哪儿找去?再说了,人家一定会来?” “宁大人、宁姑娘一定知道。姑娘的心思,哪怕做妾,也愿意跟着秦公子的。姑娘说过,秦公子不过边关武将,她是官家女,嫁他做正妻也算般配,可现在……做个妾应该可以吧?” 章主簿皱眉,他与秦恪不熟,武将?几品? 边军朝不保夕,有女人愿意跟着,生儿育女,应该不会计较是否处子……吧?! 其实,章主簿自视甚高。 当年科举,同科的好些人都不如他自在,很多人外放到偏远辛苦的地方,日子难过得很。 只是没想到冉大人会有那一手,害得他们被流放。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他还是感激宁大人的。 他也觉得,他与宁大人一起吃了苦,怎么宁大人也会给他点面子。 “明日我去找宁大人打听打听。” 章主簿第二日刚上衙,看宁世昀将衙门的事安排好了,便去寻他说话。 “什么?你想找秦公子?” “是。我家闺女因他而出事,现在只有寄托在他身上。若是能唤醒我闺女,我愿意,许给他做妾。” 看章主簿颇有几分咬牙的模样,宁世昀暗自“哈”了一声,莫非,章主簿以为这是给秦恪的荣幸? “这……怎么说也没秦公子什么事啊,是不是太过唐突了?” 章主簿意识到,宁大人不愿意出面帮忙,他黑着脸:“图影绘好了,才知道与他有没有关系。” 正说说,衙差将图影送来:“大人,这是根据掌柜的描述反复核对,才绘好的,掌柜确认,至少有八分像。” “拿来拿来,我看看。” 宁世昀正想接手,章主簿忍不住抢先夺了去:“这位公子?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熟悉。” 宁世昀凑过去,可不是吗,一看之下,也吓了一跳,这与秦恪很相像啊。 “大人,赶紧躲绘制一些,通缉此人吧,我闺女的罪不能白受。” 宁世昀摇头,他敢肯定与秦恪无关,而其太子妃昏迷,秦恪早就离开了西北回了京城,哪有时间采花! “这事蹊跷,不能随便通缉。何况,与秦公子不过八分像,万一有人栽赃呢?” “大人,犯罪可以栽赃,这相貌总不能栽赃吧?难道,大人想包庇姓秦的?” “这么说吧,据我所知,秦公子早就离开了西北,回京探母去了,哪里还有可能在丹雅城作恶?分身术?” 章主簿不信,哪里就这么巧了,一犯罪就说回了京城? “大人真的不管?” “没法管啊,这明明与秦公子无关。我们倒是可以发文通缉,这图影不能乱用,只能暗查。” 章主簿咬牙,将图影捏在手里:“那,就下官去查找。” 慢慢后退,两眼越来越冰冷,到了门口才躬身道:“下官,去忙了。” 宁世昀无奈点头,章主簿不信他,他也没法。可恶贼在丹雅城行恶,他们是要找出来的。 章主簿回了自家的院子,章太太满含期望地看着他,他摇头:“大人说不关秦公子的事。我想好了,我要去绥博,将此事禀告隋太守,让他主持公道。我就不信了,这样他宁世昀还能一手遮天。” 章太太害怕,哆嗦着,嘴唇颤抖着:“娘急病了,你再冒险,会不会得罪宁大人?” “哼,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不关心她,现在我去替她讨回公道,你也不愿意,你不想再章家待着,就自请下堂好了,那是我闺女,我不能让她……” 章主簿声音哽咽,抹了一把泪:“都怪我,对她太疏忽了。” 转身牵出养在后院的马,纵身而上,一溜烟地疾驰而去,留下软倒在地的章太太。 六岁的儿子听见动静冲出来,章太太搂住他,母子俩哭成了一团。 章主簿胸口如有火灼,他刚才有句话没说完。 这是个机会,也许能拉下宁世昀。 这几年他冷眼旁观,丹雅城谁来都能做出成绩,他缺少的只是个机会。 虽然宁大人出身永定侯府,可那又怎样?不过是庶子,还被分了出来,不仅沾不了光,这一辈子也会被侯府践踏。 他就帮侯府一把好了,想来他们也乐意看庶子落魄。 县衙的画师已经绘制好了十多幅贼人的图影,宁世昀拿了一张到后院,给宝昕他们看。 阿多已经离了丹雅城,隋五娘还在此做客,好奇地凑上来,看这个贼人是个什么鬼。 “咦,与表弟蛮像的诶。” 宝昕冷冷地瞟她一眼,她才想起,这是贼人的图影,难道她想说表弟是贼人? “呃……别这样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就事论事。别说表弟早就离了西北,就算没离开,这种货色,他看都不屑,莫说吃了。” 宝昕“哼”了一声:“难道成亲了变成妇人,说话行事就这般荤素不忌了?” 第310章 被犯罪 隋五娘难得红了脸,这个死丫头,从认识之初就没怕过自己,现在成了他们邱家的大恩人,更是理直气壮,当然,她也不敢惹她了,免得被父亲和哥哥骂。 “你们看这身形,比阿摩哥哥更壮实。而且,这身形与这张脸,分开看都很好,合在一起,就很怪异。好像这个身形不该是这张脸。可惜依佧不在,否则,应该能看出点什么来。” “当日与师傅行走江湖,倒是记得师傅说过江湖上的易容术,靠粘贴一些东西改变面容。可是,这人怎么知道表弟长什么样呢?是临时起意,还是故意为之?” “易容术?江湖上的事,估计要调遣彭信他们几个了。” 章姑娘多日在各处客栈游荡打听,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这很正常,可是,能把秦恪的样子也打听清楚,那就不是为章姑娘而来。 香岚去叫了彭信他们过来,宝昕吩咐他们:“贼人用了易容术,身形是无法改变的,而且,他一定想利用秦公子的模样做点什么,不会那么快恢复自己的模样。这事就拜托你们,尽快拿下他,免得造成未知的损失。” 让画师分了几份图影给他们,认准了身形,模样稍有改变,还是能发现的。 章主簿到了绥博,直奔太守府。 可太守府哪里是他一个小小主簿能见的?! “下官是丹雅城县衙的主簿,是宁大人叫下官前来,有重大案情回禀。” 宁大人大家都知道,天擎关战事那是立了大功的。 护卫让章主簿在外面等候,自己进去回禀了隋太守,隋太守给宁世昀面子,让章主簿进去。 “说吧,丹雅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案子?宁大人让你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章主簿“扑通”一声重重跪地,磕了几个头,哽咽着:“太守,请您为民做主啊!” 隋太守眼睛眯了眯,看来,不是宁大人差遣,是这个章主簿自行其事? “来人,将他……” “太守大人,下官闺女被贼人欺负,差点没了命,丫头被拐,幸好被救回,可宁大人包庇人犯,不欲过问,请大人主持公道,为民做主!小官的闺女,这一辈子完了,可不能纵容人犯,再令其他人受罪啊!” “宁世昀他不管?怎么可能?” “正因为宁大人明确说不关那位公子的事,下官绝望之下,只能上告。明明白白的图影,居然能说不关那人的事?下官不服。” “嗯。” 隋太守虽然不太相信,但是也不再责怪章主簿,作为一个父亲,女儿被人糟蹋了,他肯定很难受,希望抓住罪犯为女儿报仇。 “将图影递上来,我看看再说。” 章主簿迟疑片刻,终于将手里的图影给了护卫。 隋太守看他这般行事,倒是又确信几分,只是不相信宁世昀会包庇人犯。 展开,定睛细看,差点没把刚喝进嘴里的茶给喷出去。 他用手指点着图影:“你说,这是人犯?就是这几日犯事的?” “不敢欺瞒,的确是他,是天擎关的一名武将,听说与宁大人相熟,中秋节还来做客来着。据说,这段日子他都没在天擎关。” “你家姑娘认识他?” 章主簿顿了顿:“见过。我家闺女害羞内向,见识了西北的姑娘,也想学学西北女子的豪爽,看见心仪的人,主动表白。听说中秋节后还遇见过,这段日子一直在城里寻找。估计找到后,就成了这般。” “所以,你认为他污了你的闺女,卖了你家奴婢?她们自己也这般说?” 章主簿有些焦躁,为什么隋太守不与其他一些地方的长官那般,听说下属的错漏,立即着手收拾? 莫非宁大人买通了隋太守? “闺女被救了回来,不许人靠近,一靠近就疯了一般尖叫;丫头只说一进客栈就昏迷了,醒来已经交到了一群往西梁贩人的贩子手里。” 隋太守的手指在案桌上敲着,半晌才道:“走,我们一起去丹雅城,这事在这里办不了。” 不等章主簿反对,带了护卫,很快准备好行装,到后院与七公主说了一声,立即赶往丹雅城。 七公主正在用酥酪,小口小口地抿着,保养得细滑的肌肤,让她看不出来已经生了好几个儿子了。 一边吃,一边笑:“有意思,竟然有人栽赃阿摩,人都离了西北在千里之外了,还会被栽赃,也不知道今后是不是必须父皇出面,才能替他洗刷冤屈。” 奇姑姑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知道公主就爱看热闹,哪怕是皇侄的热闹,照看不误。 “公主是不是想京城了?这么多年没回,要不要不去看看?” 七公主扁嘴:“不要。这里多自在,回去看那些人的嘴脸?还要站队,我烦。让人送个信回去,想来现在阿摩该忙的忙过了,得让他知道他成了一名‘采花贼’,想想就可乐。” 从内心来说,他们都很心痛秦恪,小小年纪被扔到西北,找再多理由,十几年的距离是无法弥补的。 秦恪一直冷冰冰的,他的七姑姑打趣他,他从来不理睬,不知道当他知道自己成了“采花贼”的时候,会不会多点情绪? “唉,真是期待啊!上次他说的那个巫女,得空啊,让他带来我看看,见识一下。” “是。” 宝昕是不会把这消息送到京城扰乱秦恪的,可耐不住有个无聊的公主姑姑,京城一时也被她搅乱了。 再说章主簿,心事重重地跟着隋太守进了丹雅城衙门,有些心虚地避开宁世昀打量的眼,站在隋太守身边。 隋太守说话不留情:“宁大人,听说,你想包庇人犯?” 宁世昀无奈冷笑:“章主簿所怀疑的这个人,早就离开了西北远在千里外,如何作恶?下官也想知道。” 隋五娘听说隋太守来了,赶紧出来见礼,厚脸皮地坐在隋太守身边,听章主簿神扯。 “宁大人,不能你说他不在就不在吧?可有证人?你说的不算,必须有其他人作证。” 隋五娘起身:“我,我算证人,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夫家亲戚。” 章主簿冷笑:“虞大将军最是正直,就算他是虞家亲戚,也不能掩盖他犯罪的事实。” “所以,章主簿,秦公子不是自己犯罪,而是被你私自安了罪名?” 宁宝昕不放心,躲在外面偷听,一时心急,走了出来。 这些都是什么人呐! 第311章 必将回报 章主簿平日对宁宝昕还是挺恭敬的,哪怕是表面恭敬。 怎么说,那也是宁大人的家眷。 可这次,他恨上他们了。 同样是如花一般的年纪,凭什么他的闺女就该受罪?而宁家姑娘就在后院享福? 听说宁姑娘生意做得好,那还不是托了宁大人的福,变相受贿罢了。 尚未及笄的姑娘家,能有什么生意头脑? 看宁宝昕冲出来,口气还那么冲,章主簿阴阳怪气地看着宁世昀:“大人,这等公事,可能内院女眷不该参与吧?” 隋五娘冷笑:“章主簿这话说得可笑。我也是女眷,我为我家表弟作证,宁姑娘是秦公子朋友,有什么不能参与的?大人审案,民众观看,历来无不可与人言。” 章主簿哼哼两声,骨子里的孤傲已经到达顶点。 “你们为了包庇秦公子,自然处处为他说话,也是处处说谎罢了。图影才是最强大的证据。” 对于他的油盐不进,众人都很无奈。 “章主簿,秦公子本太守也很熟悉,他亲娘病重,他早就赶回去侍奉在其亲娘身边,这事,你若需要证据,本太守可从临洛城给你拿来,绝对让你心服,也绝对不会是假的。” 隋太守背着手起身,在屋子里踱步:“不过,宁大人必须增加人手,对贼人加大追缉力度,否则,可能还会有人受害。” “已经做了布置,而且,借用了江湖人手。根据图影分析得出,这男子的身形与秦公子不像,没秦公子高,但是要壮实得多,可能是异族人,容貌采用一些手段是可以改变的。” 隋太守突然想到什么,倏地转身,正对上宁世昀的眼,宁世昀点点头,隋太守眉头紧了紧。 他也想到了。 就算章姑娘常在城里打听秦恪,可那样貌是嘴里几句话说不出来的,那么,就是有人早就盯上了秦恪,有其他图谋。 或许章姑娘被害是他们临时起意,但是也暴露了他们的图谋,这……也算好事。 “章主簿……” 隋太守觉得章主簿现在陷入了一种怪圈,自认为自己掌握了正义所以无所畏惧,哪怕大家体谅他不跟他计较他的偏执,只是告诉他事实,因为不合章主簿的想象,现在章主簿完全不接受。 隋太守为官多年,还是很有耐心的,刚想再好好说一说,没想到章姑娘披头散发地在丫头的扶持下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章太太。 “闺女,你醒了?” 章姑娘麻木地看向她爹,点点头,转头发现宁宝昕,眼中居然闪过恨意。 宝昕愕然,这是怪上她了? 章姑娘跌坐在地,她清醒过来,听说她爹在与太守商议她的事,就想过来看看。 “爹,女儿……命苦啊!” 章姑娘趴在地上,嚎啕起来。 “爹啊,女儿只是想大胆地表白,说不定就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 隋太守闭了闭眼,这些姑娘家,既没有西北女子真正的豪爽,也没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更没有京城女子的矜持,学点皮毛,坑了自己。 “章姑娘冷静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想办法将罪犯绳之以法,才能真正为你讨回公道。” 章姑娘哭了一阵,总算冷静下来,只是那双眼很绝望。 “不满太守大人,小女一见秦公子,就被他的风仪所迷,总希望能嫁给他,或者做妾都成。那样的公子,是所有姑娘家的理想伴侣。” “小女打小没娘,爹不疼后娘不爱的,不为自己打算,也没人真心为我打算。秦公子那人一看就是外冷内热的。别说我怎么知道,看管冷暖,看人还是有些眼光的。” “只是没想到,我会被贼人的外表所迷惑。的确,那不是秦公子,在我进了那处院子的时候,就知道不是。丫头一进院子就被打晕,灌了药,我没能耐反抗,也被灌下走不了路的药,其后……” “小女发现,那人背上有熊头的图案。其实我没见过熊,可我亲娘是武官家的姑娘,听说舅舅猎过熊,把那熊头处理好了,作为纪念。因为他一生只猎过这么一只。” “熊头?” 宝昕觉得,对章姑娘要刮目相看了。 这姑娘,能如此冷静分析,骨子里也不是个简单的。 隋太守想起了,西梁一些贵族,崇尚高强武艺的,会在后背刺上熊头。 这么说,是西梁的人过来搞的鬼? “大人,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外面现在正大力抓捕,但是,不敢保证。” 章姑娘呼吸重了些:“大人,听说秦公子早就离开了西北,可当日宁姑娘却不曾提起,我落到这般境地,她也有过错。” 宝昕指了指自己,敢情她被人污了,还是她的错? 隋太守也很无语:“那你想问她个什么罪?” “让她赔钱。我也不贪心,五千两吧,五千两换不回小女的清白。” “哈!”宁宝昕觉得可笑,这人的脑子也太会想了。 “是她怂恿你去满城寻找秦公子的?” “不是。” “是她让你喜欢秦公子或者诱使你去牵挂秦公子的?” 章姑娘茫然摇头,这个真不是。 “是她让人冒充秦公子,是她让人污了你的清白的?” “大人,她知情不报……” “知情不报?你是什么官职?而秦公子又所犯何罪?宁姑娘不一定知道秦公子的下落,就算知道,她也没义务告知你。章姑娘,本官体谅你受罪难免想不清楚,就不问你胡搅蛮缠之罪,下去吧。其他事交给衙门。” “大人!” “还有何事?” “我……” 章主簿却是了解女儿,主动站出来:“既然太守大人与秦公子相熟,能不能做个中人,我女儿之事因他而起,就算弥补一二,让她给秦公子做个小妾吧。” 隋太守深觉荒唐,关秦恪什么事? 因为姑娘喜欢他而上当,他就该成为冤大头捡……就算身为太守强制命令秦恪,那皇帝也不许啊。 “章主簿,这事,换个位置,若你是秦公子,你愿意吗?因为被人喜欢,他就该承担不属于他的责任吗?” 章主簿冷了脸,他是明白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愿意帮他们一家。 当晚,章家人就消失了,留下一封辞官的信函,和墙上血红的大字:必将回报。 第312章 别后悔 秦恪得了信时,正在东宫与太子妃闲话。 “嗤!” 虞氏看他面色很奇怪,放下燕窝粥:“阿摩,你怎么了?是什么消息?你……” 秦恪将信函递给虞氏,虞氏看过后,也是一脸莫名:“这事,还有人能赖上你?离开西北这么远也会‘被犯罪’?这章家姑娘虽然可怜,但是这事也怪不上你啊。” 秦恪笑了:“娘,您就安心养病,别管这些了。现在你的脸色可好多了。” “嗯,幸亏你赶回来。不是让你叫依佧进宫吗?人呢?” “她?我每日也看不见人影。休养了几日,她每日出去玩耍,说是有人请客,吃的喝的玩的,都有人管,自在着。娘,她是看宝昕面子进京的,我们就别管了,让她自在。” “巫女可厉害了。我就想问问,她是怎么把我唤醒的?” “你没记忆了?” “我不是昏迷着吗?” “好,得空让她进来跟你聊聊。她还会待些时候,她要等宝昕呢。” 虞氏觉得这一病,好像记忆力真的退步了,刚才想起的事,这会儿一打岔就忘记了。 “哦,对了,你皇祖父还没点头?” 她与太子都答应了秦恪与宝昕的亲事,可皇帝不点头,他们也不敢过分违逆。 “儿子有空就去跟他磨,可他总觉得不答应他提出的要求,不合心意。儿子觉得,若是真的应了他的要求,宝昕绝对不会答应我了。” “你说说,到底是什么要求?” “第一,让宝昕做侧妃。您说,我不是什么王爷郡王,在京城许多人连我这个皇孙都不认识,我纳什么侧妃?只愿学宁大人那般,夫妻和睦,惟他们二人。” “你刚才说第一,那么,还有其他方法?” “第二种,宝昕为正妻,再纳娶两位侧室。” 太子妃扶额,皇上怎么这般固执? “你别急,宝昕还未及笄呢,等我养好身子,就去替你求。看在我的功劳份上,也许会痛快答应。” “娘!” “你要知道,当娘的希望你们幸福,该为你们争取的,哪怕舍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秦恪皱眉,他都这般大了,这点小事还应付不了,将来如何支撑一个家?如何做大事? “娘,您别管,这事先交给儿子解决,实在不行,再说。时间还充裕呢。” 母子俩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娘,大哥。” “锦心来了?你二哥呢?” “他又到鹿山书院去了。娘,难道二哥想做书呆子吗?” 虞氏撇嘴,炎悰是不是被带歪了?学问重要,可是不能这般迂腐啊。 秦恪却想得更多,他觉得弟弟好像比较冷血,娘亲昏迷不醒,他竟然能照常出外做什么学问。也是怪了,虽然他们不是太医,但是可以陪伴啊。 “娘,弟弟好像与我不亲近。” “时间久点就好了,你要相信他,毕竟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唉,娘平日里替皇后娘娘打理内廷事务,倒是忽略了他,他好像与秦炎恒走得比较近,得空你替娘看着些。” “好。娘,为什么秦炎恒开了府,还不曾封王呢?难道他没有怨言?丁侧妃不闹?” “闹,怎么不闹?可这皇封是你皇祖父下的,他不点头,难道让你父王越俎代庖?那不是居心不良有谋逆之嫌吗?傻子才做。娘也担心,这样怨言太多,总是不好的。锦心得封郡主,已经是别人的眼中钉了。” “我会劝一劝皇祖父。” 娘仨用过午膳,秦恪看时辰,大约皇帝午歇该起了,便去了昭阳殿请见。 皇帝今日没歇多久,天气寒冷,正坐在龙椅上喝热腾腾的杏仁茶。 “阿摩又来了?准是磨亲事,让他等着呗。” 小子可真倔,又想定下亲事,还不接受长辈的安排,那是为他好,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刚喝完,太子殿下也来了,有几份奏折必须皇帝批示。 看见在殿外站在寒风里的秦恪,太子眉头一抬:“怎么?吃了闭门羹?孤就奇怪了,那个皇子皇孙成亲不是正妃侧妃一起纳娶,就你事多,敢违逆你皇祖父的圣意。” 秦恪低头,笑了笑,“人多麻烦多,儿子顾不过来,没那份能耐让后院太平。” 只要不是一个妻子吗,谁家的后院都太平不了。 太子觉得,其实秦恪实在讽刺他吧? 不再理睬他,整理衣冠,自己先进去了。 皇帝看过奏折,做了批示,“大喜,让阿摩进来。你也别走,看看你的好儿子又说些什么。” 太子躬身应喏,坐在一边。 “见过皇祖父,见过父王。” “免礼。你来,还是为了亲事?” 秦恪拱手:“不是。微臣觉得,开府的皇子皇孙应该得封,否则时间一长,难免怨声载道,给贼人可趁之机。” “封王?嘿,你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的,怎么扯上这事了?” “锦心封了郡主,可出嫁的惜耘却未得封,同是皇室,难免会被婆家瞧低,微臣觉得,陛下该引起重视才是。” 皇帝负手而行,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到处都是王爷郡主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年,朕这一辈的兄弟,只封了一个靖王,看看,一个靖王就闹出多少事来!而你父王这辈,只封了你十三叔,那是因为他与太子是嫡亲的兄弟,必然会齐心协力。” “是,朕一直说,庶子也是兄弟,可嫡庶同等,那是对嫡房的不公,不能让庶房起了心思,大家都来争夺皇权,国家就乱了。” “当然,不均,也会造成国乱,可朕目前只能用这种方法控制。” “身为皇族,他们本来在外面就觉得高人一等,若是再封了王爷郡主,那还不得上天了?” 昭阳殿很安静,仿佛除了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就没了其他声音。 秦恪心里很平静,他早就想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皇祖父,您也得想一想,若是不封,那么仅有的几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锦心郡主还小,作为姐姐的惜耘就敢欺负她,未必不是因为嫉妒她的郡主身份。” 嘶,皇帝倒吸一口冷气,这事不曾听说啊! 莫非,是阿摩自己要成亲了,所以先铺路,也好得个郡王的封? “您不必猜疑,微臣没想得封,只愿作为武将守护边关。回来之初讲过,现在仍然未变。” 皇帝回头看太子:“你也觉得该封?” 太子被丁侧妃闹过多次,而且庶长子的确很委屈。 “儿臣觉得可行。” 皇帝抬手点着他们:“好,好,记住,你们可别后悔!” 第313章 丹丸 昭阳殿在讨论过诸皇子皇孙的请封事宜后,安静了下来。 秦步琛不动声色地喝茶,他才不信秦恪那么好心,特地来陪他说话聊天,特地来为其他皇室宗亲说话。 既然敌不动,那就静观其变。 “诶,儿臣是不是来得不巧?你们这么安静,是不是在商议什么大事啊?” 恭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一只银盒子递给大喜公公。 “父皇,儿臣出门一些日子,偶然在一小镇遇见一修仙的道长,你猜怎么着?” “嗯?” “道长年近不惑,看起来气色很好,仙姿不凡。咱东华国亲寺庙,道观那是了了,儿臣也只是好奇这道士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才安下心来跟道长闲聊。” “哦?难道得到了跟佛祖不一般的启示?” “说启示,那还是客气的。道长的一番话,惊得儿臣差点没掉了下巴。原来,这个仙风道骨的道长,居然已经一百一十五岁余。” 秦步琛愕然,更多是不信:“乡野之人,吹嘘夸大,不过是为了因你注意而已。百多岁的人如四十许,朕可不信。” 东华国有长寿之人,可相貌还是符合年纪的。 “儿臣当时也不信啊,最初只当笑话听来着。可那道观在那小镇倒是有些名气,儿臣在镇子上的客栈打听过玄清道长,一八十许的老者搭话,说他五岁的时候家中遇难,就曾经得过玄清道长的帮助,没想到八十年过去了,道长相貌与当日相差不多。” “而且,这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玄清道长一手好医术,炼出的丹丸,能延年益寿。” 秦恪眉头皱了皱,他回来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见恭王,而且,这恭王目中无人,连太子也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招呼他这个名不见经传无宠侄子。 所以,恭王在皇祖父眼里,有特殊地位? 他不是父王一母同胞的兄弟吗? 为什么敢如此无视太子? 难道他以为这次的功劳,足以盖过所有人的锋芒? “你说丹丸?” “是。玄清道长平日里爬山涉水,采集奇药,用独家配方在丹炉里,炼制七七四十九日,方成。儿臣求了一些,先拿给后院侍妾尝试。有妾小产身子弱,走三步都要喘一喘。服药三日,气色就好了许多,用药五日,走路也不需要人扶了。” 身为皇帝,掌天下多年,更是不舍放下,无奈年岁不饶人,只能慢慢交出去,以免毁了江山无颜见先祖。 若真有这样的灵丹妙药,那么,再掌天下二十年,还是完全可以的。 可皇帝再激动,也能将情绪控制好,做出不信的模样:“你这盒子里,难道就是你说的丹丸?小产女子要养,上了年份的药材补气血,也能达到你说的那样。” “哈,父皇,这盒子里的,可不仅仅是补气血的,那是可以延年益寿的仙丹。道长废了老大力气,才炼出这么一盒。” 皇帝招手,大喜将盒子端过去,在离皇帝几步远的地方轻轻打开,皇帝凝目看去,原来是一颗颗手指头大小圆滚滚的赤红丹丸,随着盒子的开启,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这种香气,有草木的芬芳,金石的烈性,淡淡的药材味道。 “道长说了,这事一月的量,每日晨起一粒,干咽,空腹。早膳后半个时辰,服用一盏百花露,发散药性。” 百花露是妙龄少女清晨收集花蕊间的露珠,积攒而成。 皇帝点头,让大喜公公收下。虽然是亲子所奉,但是,秦步琛不会轻易去尝试。 在信任和性命之间,他当然在乎的是性命。 “朕知道你有孝心。” 恭王躬身:“儿臣别无所求,只望父皇万岁,让儿臣能尝尝得父皇指导,侍奉在父皇左右。” 皇帝一脸欣慰,太子父子俩就不如恭王会讨喜,让他心情舒畅啊。 “朕记得了。” 恭王这才转身,好像刚看见太子一般。 “五哥,您今日却是空闲。” 太子在皇子中行五,恭王行十三。 “朝事是处理不完的,得学会自己合理安排。孤不能为了朝事忽略对父皇的关心。” 恭王低头,眼中闪过阴翳,太子比他认为的还能忍。 “咦?这是谁?” 秦恪看恭王转向自己,拱手:“见过十三叔。” “你叫我十三叔,我又对你没印象,难道,你是刚回来的阿摩?” “十三叔记性不错。” 恭王围着他走了几圈:“这小子,怎么长的?竟然比我还高了。在边关长进不小吧?” “蒙圣恩,还算不错,希望能长久地在边关磨砺,守护咱的大门。” 皇帝不满地冷哼,其实这小子就是怀恨在心。 “我记得,阿摩快二十了吧?及冠之年,该娶亲了。不知五哥可为他定下了?” 太子与秦恪都没说话,两人一起看向皇帝,皇帝低头撇嘴,父子俩没个好东西,居然把话头转给了他! “你们看父皇做什么?难道……有了心仪的人选,只是希望父皇赐婚?” 恭王在外就算不知道秦恪他们回京的事,可是与嗷进宫前,总得把许多事情打探清楚,所以,他早就知道秦恪除了救治太子妃之外,一直在跟皇帝磨自己的亲事呢。 秦恪看恭王这般假惺惺地关心,便大方地道:“正是。” “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女?” “永定侯府庶七房宁九娘。” 宁九娘? 恭王敛目细思,这才想起他还真的听说过宁九娘。 “那……那不是王府宁侧妃的妹妹吗?这可不行,她堂姐是本王的侧妃,而作为堂妹的宁九娘却进了你那里,这辈分好像乱了。” 严格说起来,的确如此。 按照宁宝祺那边的说法,秦恪得称呼宁宝祺一声小婶,而宁宝昕也该是姨母一辈的。 秦恪无语,宁宝昕他们已经分家出来了,而且与侯府关系不好,他才不在乎这什么辈分。 皇帝也不赞同:“什么辈分,各论各的。” 恭王眼珠一转,又转了话头。 “也是。其实永定侯府还是很不错的,就算是庶房,宁九娘那是嫡出嘛。其实儿臣也曾听过宁九娘的名头,打小就机灵啊。” 不受宠的皇孙,配不受宠的侯府庶房孙女,太合适了。 第314章 所 秦步琛倒是没想到,十三会这般支持秦恪,笑了笑,低头沉思。 恭王瞟了皇帝一眼,凭他这段日子的接触,其实陛下应该会答应的。 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绿油油,透着一点浅红,一看就是好玉。 “拿着玩吧。今日匆忙,晚些时候将见面礼送到东宫。” 秦恪谢过:“小侄没住在东宫。” 恭王愣了愣:“那……” “别院。” 恭王年岁不大,故作老成,秦恪有些好笑。可是没办法啊,他就算是婴孩,那也是长辈。 “那成,就送到别院。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好好帮衬你父王,陪伴你皇祖父才是。边关这许多大将,若都等着我秦氏子孙前去,那还做什么将军?!见过你皇祖母了吗?” 秦恪回来这些日子,除了照顾太子妃,就是到昭阳殿来磨亲事,连太子的面都很少见,至于那个陌生的皇祖母……那更是凤羽都没看见一根。 “不曾。对小侄来讲,唤醒娘亲才是最重要的。” 那是生他养他对他不离不弃的人,其他人算什么! “倒是……孝顺,也不枉嫂子的付出了。不过,还是应该前去探望你皇祖母,那是长辈,也是尽孝。” 皇帝倒是无所谓,也没对恭王的话做出反应,反而看着秦恪:“你拿定主意要娶她?” “请皇祖父成全。” 秦恪跪下,恭敬地磕头,看皇帝面色不虞,又改口:“请陛下成全。微臣立功无数,不曾求升官发财,只希望能得到陛下准许,赐下良缘。” 其实皇帝也很理解他,毕竟他们有很多交集,产生感情也平常。 可是,身为皇室却只为这么个女子心动牵挂,皇帝是看不上的。 “罢了,先这么着吧。你说宁九娘会回京,那就等她回来再说好了。” 秦恪怀疑:“陛下不会食言吧?” 皇帝猛地一拍案桌:“放肆!你个死小子,居然敢质疑朕?朕金口玉言,那是轻易会食言的?出去,跪半个时辰。” “父皇……” 一直把自己当背景的太子想求情,可皇帝不愿意理他:“太子,奏折批示过了,该做什么就去做。这小子目中无人野惯了,压压他的性子才是对他好。” “是。儿臣……告退。” 太子低头,退了几步,冲恭王点点头,走了出去。 “十三呐,你也累了,去看过你母后,早些回去歇息。你的心意朕领了。” “是,儿臣告退。” 恭王走了出去,经过秦恪身边时,顿了顿,看秦恪抬头,温和地笑了:“阿摩啊,别跟你皇祖父对着来,改日十三叔请你喝酒。” “好。” 恭王离开昭阳殿,沉下脸来,还以为阿摩在边关多年,会是多强悍的人呢,没想到是个冲动无脑的毛头小子! 啧啧,这么看来,太子哥哥的儿子多也无用啊,没一个成器的。 “总算安静了。” 秦步琛长叹,端了清茶抿了一口。 今日答应婚事,并非被逼无奈。宁家丫头他还是很欣赏的,除了身份低点,其他的,比一般贵女强多了。 反正他迟早也会答应,还不如今日爽快答应了。 听说太子妃一日日康复,想来,她一定计划着,等健康如初,就到昭阳殿来为秦恪求情,那时候,对这个有着极大孝心的太子妃,他是无法驳回她的请求的。 “大喜啊,让小康小益去调查玄清道长,另外,把牛院判叫来。” “是。” “等等,先把叶统领叫来吧。” 大喜愣怔片刻:“叶统领……休沐。” 嗯? 常年无休的叶统领……休沐? “什么意思?”皇帝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他不是不让手下不眠不休做死事的主子,可叶循喆,那就是个没有早晚没有休沐的怪人。 “老奴的意思是,叶统领每隔几日就会休沐,说是补一补前些年拼命耗费的心神。” “扯犊子!算了,等咱们的大统领休沐过后再说吧,不急。” “那还叫牛院判他们吗?” “先把牛院判叫来好了。让那小子,起来给老子立即滚,碍眼。” 大喜好笑,皇帝其实喜欢和关心阿摩殿下,又不愿意正视而已。 百年难得休沐的叶统领,这些日子看起来很空闲,兴致勃勃地带着一名黑衣女子在街上闲逛,品尝各种美食。 今日,两人来了味之源,坐在临窗位置。 “依佧姑娘……” “你真是,娘们兮兮的,跟你说了多少次,叫我依佧就行。” 叶循喆一贯冰冷如戴了面具的脸绽放出温暖的笑意:“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依佧,这家酒楼是庞家的营生,有贵妃娘娘的股。” “管他的,你请客,我又不付钱。宁六娘在家带孩子,很辛苦,我们多吃几次帮他们酒楼多挣钱。” 叶循喆呆怔,这是什么话?敢情,他是金山银山,名字叫“冤大头”? “你果然与宁九娘如同姐妹啊,这么精。” “那是。宝昕年纪虽然小,但是性子好啊,我和她啊,有缘。” “依佧二十多岁,看起来却如十六,与宁九娘做姐妹也合适。” “咯咯咯咯,你真有趣。我就奇怪了,你得空就来请我,还勉为其难说好话奉承我,到底图什么?” 小二上了酒菜,依佧递给叶循喆一壶酒:“来,先干了这壶酒,再来说说你的图谋。” 叶循喆叹气,眼中有亮闪闪的宠溺闪过,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依佧酒量好,但是也会喝醉,今日适可而止,他们家的酒烈。” 依佧与他一碰酒壶,抬手就灌进嘴里,咂巴两下:“烈吗?还好啦。我倒觉得有果子的清香。京城的果酒叫烈酒?” “不是。” 两人一边闲话,偶尔斗嘴两句,没一会儿每人就灌下了三壶佳酿。 “真不错。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 “你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得空不回家陪伴娇妻幼子,或者青楼楚馆放松,为何要陪我?” “我……尚未娶亲,何来妻、子?” “啊?没娶?这么老了,居然没娶亲?” 叶循喆脸黑了,他老吗?绝对不啊。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依佧读书习字,那是为了学习巫术,诗词歌赋……她不太懂啊。 “斑鸠?斑鸠和淑女什么关系?” 啊?斑鸠和淑女有关系吗? “没关系吧。” 第315章 做鸳鸯如何 叶循喆祖上,那也是高门贵族,书香盈门。 虽然现在势微,但是叶家在叶循喆手上,已经起来了。 叶循喆平日风雨中来去,刀剑中求生,但是,接触最多的,还是儒雅文士,第一次这般鸡同鸭讲,他有些好笑,却完全没有轻视之感。 南鲁的文士本来就很少,而依佧身为巫女已经是南鲁的高层,提升巫力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斑鸠与淑女没关系,那你东拉西扯的做什么?来来来,还是喝酒痛快!” 没一会儿,两人又灌下了一壶。 “痛快!” 依佧嘴角挂着醇香的佳酿,叶循喆正想掏出丝绢让她擦一擦,没想到依佧豪爽地抬手抹了去。 “打小啊,只要有巫力能学习巫术的孩子,就会与亲人隔离开,认真学习,所以,我小时候是没怎么体会过被人关心照顾的感觉的。除了吃和睡,就是无止尽地学习和淘汰。” “吃点菜。” “嗯嗯,你也吃。” 依佧认真地给叶循喆夹了好些菜,叶循喆嘴角抽了抽,低头吃了个干净。 “也许,你会奇怪,为什么有巫力也会被淘汰吧?” 依佧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微微挑着,说不出的妩媚。 依佧与靖王太妃相似,但是,却比靖王太妃多了活力。 着红衣时,看起来艳光四射;着黑衣时,两眼半睁半闭,说不出的神秘。 叶循喆被她的妩媚激得很不自在,两眼急速眨好几下,喉头有些发紧,开口时声音略带沙哑,吓了他自己一跳。 “为什么?” “也是奇怪,虽然有的人被发现有巫力,可是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从此变成普通人。所以,坚持下来的人是少数,而且,是能站在权力巅峰的少数。” “呵呵,可真奇怪。难怪说隔行如隔山,完全让人无法理解。” “你的声音有些沙哑,再喝点吧,咱们啊,不醉不休。” 叶循喆心里有些复杂,不管怎么说,依佧本事再大,那也是女人,与男子不醉不休,就不怕…… “你别喝醉了。以前经常这般?” “以前?要在外历练,喝酒也是独自在野外,醉是醉过,不过不够痛快。有一次,在野外喝酒,一坛子烈酒,一晚好睡。等我醒来,你猜怎么着?” “……” “一头黑熊在我身边,夜寒露重,它还知道给我一点温暖呢,哈哈,太乖了。” 叶循喆差点没吓出毛病,身为巫女,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这么说来,他想得到她的心,也是不太可能的。 依佧能力太强,不会依赖谁,更不会投入时间去品尝一份真情,那对她来说,或许是时间。 叶循喆有些患得患失,他是强者,也算高位,可面对依佧,他很无力。 “放心喝,我会送你回去的。” 依佧笑了,又开始灌酒:“跟你喝酒,痛快。宝昕不怎么喝酒,就是喝,那也是小口抿,要是看见我们这样,得吓晕,呵呵。” 突然,依佧呛咳起来,酒力上涌,刺激得她眼都红了,咳嗽却怎么都止不住。 叶循喆上前,一把将她搂过来,轻拍她的后背,心里又酸又涩。 她……这是怎么了? 依佧大口大口地喘气,终于平静下来。 叶循喆扶正她的身子,却发现依佧嘴角一抹猩红。 “怎么了?受伤了么?你为什么不爱惜自己啊?” 说到后面,叶循喆几乎吼了起来,依佧愕然地看着他,这么大声做什么? “对不起。” 叶循喆抹了一把脸,坐回自己位置,“我是太过惊讶了。” 依佧点头:“没想到,你还关心我呢,谢谢啊。其实这是小伤。当日太子妃昏迷多日,其实已经算半个死人,我唤醒她,那是逆天改命,和老天爷做了交易一般,会受到反噬。还好成堆的好药灌进去,否则,估计要一个多月才能出门。” 正想拿起酒壶,叶循喆抬手抓着,依佧推开他的手:“真的没事,只要这段日子不使用巫力就好。难道我还不知道保重自己吗?又没有活腻了。” “不能很快康复吗?” 叶循喆看她模样,的确是苍白许多,皮肤几近透明,心痛得想叹气。 也是奇怪,其实他们接触的时间不算多,怎么就上了心呢? “很快康复?” 依佧撑着下颌,认真地想,好像外祖母提到过什么。 身为巫师的老爹,向来大大咧咧,幸好有巫力高深的外祖母教导,否则,估计自己也是个半吊子。 “好像……真的提过呢。” 在元神受损巫力受限的时候,的确有办法加速康复的进度,那就是阴阳调和。 依佧想起来了,忍不住想笑,这办法也够损的,难道让巫女去养面首?受一次伤就调和一次? “笑什么?若有办法尽管讲,就是看在阿摩殿下的面子上,我们也会倾力相助。” 依佧有些晕,摇头晃脑地笑:“真的假的?” “真的啊,咱也算朋友了吧?我值得你相信。” 依佧学宝昕抿酒,轻轻地笑,她是不太在乎的,就是不知道人家在不在乎,会不会要她负责啊? “本来,你不说呢,我是想不起来的,而且,过几个月就能康复。可你这一说呢,我又想到,万一遇上什么仇敌向我报仇呢?还是早些好最佳。” “说吧。” “你们那里,有没有元阳尚在的童男啊?嘻嘻,若是能有几日欢好,阴阳调和,就能很快康复。” 叶循喆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南鲁女子都是这般……荤素不忌? “难道,你以前常常这般养伤?你……” “没啊,大多是皮外伤,哪里用这般麻烦!这次太耗损元神,没办法啊,宝昕是我好姐妹。” 叶循喆总算心里舒坦点,冷哼:“靖王太妃视她为忘年交,姐妹一般,你也这样,乱了辈分。” “嗤,我姑姑,那是傻天真,不谙世事,我可不。有就有,没有也无所谓,我只是信任你,不想自寻麻烦。我可是不负责任的哦。” 叶循喆很无奈,这话是不是说反了啊? “也就是说,你只是希望做几天露水鸳鸯?” 依佧挠头:“鸳鸯我是知道的,为什么是露水呢?鸳鸯不可能在露水中生存。” “嗯,我知道,我倒是愿意做另一只鸳鸯,你……认为如何?” 第316章 一起调和 喝了酒有些晕头的依佧,脑子反应慢,望着叶循喆发傻。 “你要做另一只鸳鸯?再替我找一只,那就是三只?” 叶循喆转头叹气,什么乱七八糟的,凭什么多出一只来?! “鸳鸯是成双成对的,你别说傻话了。我愿意替你疗伤,懂了?” “那……你还是童男?” 叶循喆真想捂脸:“正好符合你的要求。” 依佧“啧啧”连声,同情他:“天呐,你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没碰过女人,好可怜。” 叶循喆咬牙:“没时间。你不也是……” 叶循喆试探地看着依佧,虽然喜欢她不会在乎她是否处子,可总希望相互交出的,都能是最初,纵然是为了疗伤。 “对啊,我是童女,哈哈,童男童女正好献祭。我是没时间,总在外面游历提升巫力,而且往日又不用疗伤。对了,外祖母只说了阴阳调和,具体怎么做没讲,你会不会?” 叶循喆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没做过,总听说过。 “可勉力一试。” “那就好。我只知道是要脱下衣服的,东华国看重名节,就怕人家受不了,若是你,倒是让我放心了。” 只是脱衣服? “你可想好了?”叶循喆不希望她今后想起来后悔,还是把话说道前面。 “嗤,好歹我是巫女,说话哪能不算话的?想好了,疗伤而已,还用怎么想?你可吃亏些,希望你不后悔。” “不会。” 叶循喆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哄骗小姑娘的恶人一般,大家年纪相仿,品尝一下滋味,也许能消除心中的那点旖旎? 依佧真的喝高了,看叶循喆都是双影,笑呵呵地抓住叶循喆:“别动,晃得眼花。” 叶循喆眼中全是柔情,扶住她:“好,我不动。” 叶循喆在京城自有院子,带依佧进去,让丫头伺候她梳洗,自己也去洗漱,然后进了主卧。 依佧换下了黑色长裙,穿上叶循喆替她准备的红裙,斜倚着床榻,长发披散着,一张脸莹润如玉。 叶循喆蹲在她面前,抬手扶上她的脸,依佧愣了愣,阴阳调和,还需摸脸? 她歪着头,也学叶循喆抬手,摸上了叶循喆的脸。 叶循喆的手有些粗砺,依佧的手却细软微冷,两人就这么摸着脸对望。 依佧很好奇,这就是阴阳调和了?可这么摸着脸需要多久呢?手软了诶。 “噗!” 叶循喆忍不住笑出声,依佧真是太可爱了。 他起身坐在依佧身边,将她搂进怀里,依佧懵了,她该怎么搂叶循喆呢? 叶循喆的胸膛起伏着,笑声被他拼命压在胸口,惟恐惹怒了依佧。 此刻,他完全相信,依佧对这种事完全不懂。 “你可以抱住我的腰。” “哦。” 依佧抬了抬头,伸手抱住叶循喆的腰:“硬邦邦的。” 叶循喆右手抬起依佧的下颌:“硬吗?不喜欢吗?来,我教你怎么调和。” 温热的唇覆上依佧的唇,依佧挣扎了一下,好奇怪哦,有唾沫啊。 叶循喆觉得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唇边向心尖急窜,瞬间向四肢扩散。 再也控制不住,什么理智,全部被咽了下去。 一夜交缠,依佧倦极而眠,也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阴阳调和。 嗯,其实感觉还是很不错,那点子疼痛,完全不算什么嘛。 依佧是带着笑入眠的,可叶循喆完全睡不着,将她搂在怀里,心里眼里全是宠溺,全是满足。 原来,这一生,自己还能遂了心愿,还能品尝到如此滋味,还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生生的,而不止是为了家族不断拼杀努力的“木头”。 他低头轻啄依佧的额头,这傻子,就算二十多岁了,就算能耐不小,可是还是这般单纯。 他会对她好,就算她是南鲁的巫女,他也愿意照顾她,与她厮守。 秦恪本想写信到丹雅城,告诉宝昕皇帝许了他们的亲事,转头一想,不日他们就得回京,还是等她回来再说。 宝昕的及笄礼应该在京城举办,若是当日……嗯,这主意不错。 恭王献了丹丸给皇帝,牛院判仔细品尝过后,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 皇帝不敢轻易尝试,便寻了宫中孱弱的美人每日少喂一些,观察了三日,也没发现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十三倒是真的尽心了。百花露可准备好了?” “是。” 皇帝接过玉盏,就着百花露服下了一丸。 心里总是忐忑这日也就没熬夜,很早歇息。 可是总是睡不着啊,担心错信了恭王,错信了牛院判。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了,皇帝这才强迫自己闭上眼,浅眠过去。 “陛下,陛下,上朝了。” 大喜公公叫了几声,皇帝这才睁眼:“哦?睡晚了,竟比以前看折子还晚睡,不行啊。” 洗漱过后,简单用了些早膳,便上了朝。 快年底了,各部事情比平日多,等候皇帝圣裁的事就多,一个早晨几乎没歇息,等处理好朝事,已经快用午膳了。 “今日午膳有什么好吃的啊?” 皇帝觉得很饿,可身为天下之主,对国事他是很看重的。 “陛下,今日心情不错,胃口也不错,气色也很好。” “气色好?昨晚朕睡得可不早。也是,今晨还真没觉得累呢。” “恭喜陛下,看来,那丹丸算是对了症。” “你这么认为?” “是,老奴看到了药效啊。” “哈哈,看来,得让十三请玄清道长到宫里来,专门给朕配制丹丸才是。” 皇帝是小心的,也是自私的,放任玄清道长在外,谁知道还会让谁受益? 不如弄进宫,成为他专用的。 “陛下是天子,道长乃高人,自然明白什么样的人值得他辅助,现在正是他出力的时候,他一定会做出正确选择。” “嗯,也别急,先好好查一查,不能被暂时的好处蒙蔽了眼睛。也许这一批丹丸有效,下一批呢?说不定就是要命的毒药。得人放心,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圣明!” “小叶今日来没?来了让他来见朕,朕有事吩咐他。” “来了,看您正忙,就去处理四卫的琐事,叶统领看起来,气色非常好啊。” “哦?有什么好事么?” “老奴不知道。” “呵呵,等他来了,一问就知道了。” 第317章 错过 叶循喆春风得意,一扫平日的冰冷,面圣时的端肃也清洗不掉这些日子的桃色。 皇帝看着他,笑呵呵地打量,这是有了好事? “小叶啊,有了合适的人,早些成亲生子,也是应该的。朕给你赐婚。” 成亲? 其实叶循喆倒是愿意,可是,好像依佧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他也不曾与她商议过。 身为女子,应该很在乎吧? 她的身份…… “谢过陛下。若是时机到了,微臣一定前来请求。” “嗯。这些年,你忠心耿耿,替朕办了不少事,你的功劳,朕是记得的。叶家有你,是他们的福气,等你成亲之日,朕另给你赐封。” 这是皇帝对功臣的笼络,也是皇帝对他的认可。 叶循喆跪下谢恩:“微臣,谢陛下圣恩。” “嗯,起来吧。眼前有件事,你必须做好安排。” 叶循喆领了皇命,回到自己的宅子,依佧正坐在花园的躺椅上,喝酒吃点心。 “不冷吗?” 依佧回头看他:“我怕冷吗?事办好了?” 叶循喆走过去,贴近她,轻吻她的唇,嘴里有果酒的甜香。 依佧轻笑,抬手搂着他的脖颈,迎合他,不远处伺候的侍婢红了脸,悄悄退了下去。 这处宅子的奴仆本就不多,平日大都习惯了主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习惯了主子面无表情的冷漠样,突然变成事事仔细两眼泛光的“春风男”,还真是各种不习惯。 幸好,大管事把所有人叫去叮嘱过,让大家有点眼色,主子自在小主子就有希望了。 大管事是看着叶循喆长大的老管事,比谁都明白叶循喆的艰难,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主子能得到幸福,早日生下小主子。 “依佧,我要出去几日,办些事,会很快回来。你就住这里,可好?” “嗯,好啊。秦公子那边总归不如这里自在。” “这里,是你的家。” 依佧眉头微挑:“我的家在南鲁。” “依佧,我没成亲,可好?你的身份,让我来想办法。” 依佧坐直身子,顺了顺自己的长发:“巫女三十才能嫁。而且,巫女能活很长,你能陪我多久?” “三十?”叶循喆有些失望,“我等你。我的身体还是不错的,尽力活长些,保护你照顾你。” 依佧的心急跳了几下。 这些年遇见很多爱慕自己的男子,巫女的能耐,让一般男子除了敬畏,很少会产生保护巫女的想法,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保护和照顾她呢。 “如果,你真的能等,那我是愿意的。” 不说这两人如何缠绵,却说宁宝昕一家,因除了章主簿家的事,宁世昀决定提前让他们回京。 不知道为什么,章主簿一家消失后,居然查不到一点线索,他担心他们怨恨宝昕,提前让她离开些日子,时间长了就淡了。 宝昕留下彭信照应,毕竟香芸肚子大了,也需要照顾。 “允知成亲,媳妇很快就能抱上乖孙了,娘,您可就有了曾孙了哦。”王氏喜滋滋地跟佟芳卿憧憬着,这几年他们在西北,或许是心宽,佟芳卿养得更好了,看起来年轻得很。 “是啊。我没先到重兴农庄看看,好几年没回来,挺想的。梅朵他们也能去走走亲戚,然后咱们再去京城。” “不急。” 重兴农庄现在由秦三娘夫妻掌管,他们人年轻,又活络,对人热情,农庄经营得有声有色。 “东家回来了。早些日子趁着太阳,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被褥都晒了。” “辛苦了。” 小猪还是第一次来农庄,好奇得很。 “祖母,这里就是您生活的地方吗?” “是啊,喜欢吗?” “挺好的。孙儿出去看看。” “去吧,让人好好伺候着。” 宝昕心事重重的,觉得很没精神,先去歇息,缓一缓。 佟芳卿觉得,跟在儿子身边,那是自己的家,这里,是第二个家。 都很舒心。 走了那么多弯路,总算修成正果。 秦三娘端了茶水点心送过来,王氏伺候佟芳卿,佟芳卿摆手:“我们还用讲那些虚的?你也去歇一歇吧。” “那好。上了年岁,可比不得小猪有精神。” “三娘,湘妈妈与她的家人汇合了?” “老侯爷留她在武阳老宅,她拒绝了,拿了您的信来投奔,在这里住了两年,倒是个能干的,能写会算。老侯爷没亏待她,请了一位老太以替她诊治,喝药加上针灸,总算能哑着嗓子说几句话。不清亮,可能知道说什么。” “后来,老侯爷送了她的丈夫和儿女过来,给他们在临洛城郊外买了小庄子,一家子安生立命没问题的。” “啧,褚灵娇可真是恶毒。她还在武阳老家养着呢?” “瘫痪了几年,现在的侯爷把她接回了临洛城,请了人照顾,听说,现在好了些,但是仍然不能说话,不能自己行动,吃喝拉撒要人伺候,但是可以示意。” “长子有些孝心,想来,也是因为不能让人说了闲话。宁盛樑为儿子着想,不肯要了褚灵娇的命,算她走运。太夫人真可惜,堂堂县主,清王后裔,毁在了自己的嫡亲儿媳手里。” “说句不该说的,老太爷间接也是毁在了褚灵娇手里。若不是被她的手段气到,估计再活十年没问题。” 唉! 秦三娘犹豫片刻,从一处柜子里拿出一封信:“隔壁庄子的先生,今年春上,一病不起,临去,留下这封信。” 佟芳卿愣了愣,心中有些莫名酸涩。 她这样的,本就不该再去接受什么感情,可这人与她为邻多年,情谊还是有的。 “可送了丧仪?” “自然。” 佟芳卿将信握在手里,头一阵发紧,痛了一会儿,她喝下一盏热茶,总算好了些。 最终,她将信扔进了火盆,这份情谊,还是放在肚皮里,她明白就行。 对他的情谊,她很感激,心里只想着一句话:恨不相逢未嫁时。 若是她不是妾室,就算是寡妇,她也愿意接受他的。 她不是迂腐的,更不会想着从一而终。 可惜,为人妾室,那是一辈子的伤,怎么都清白不了。 自甘下贱! 第318章 一直牵挂 宁宝昕躺在庄子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其实,她不是很累,只是,秦恪离开这么久,竟然没有送信来,现在已经年底了。 难道,他在京城遇见了麻烦事?难道,他在京城另有意中人? 有什么直接说,她难道是那起不讲理的? “姑娘,你怎么了?”香岚与香怡这次随行,宝昕把香薷香叶香菱留下,还叮嘱香薷不时去看看乌先生,若有新菜式,一定记得给乌先生送去。 “你们说,秦恪他究竟在忙什么?还是吉翁那边转告我们,说太子妃已经转危为安,依佧也送了信来,为什么就他不送?” 其实,主要是秦恪没有得到皇帝应准他们的亲事,觉得没法跟宝昕交代。至于太子妃的事,他知道依佧会告知,就一心到皇帝面前去磨,若能尽快有个好结果,才能面对宝昕不是?! “姑娘,公子对您,可是一片真心,或许有其他事耽误,您就别胡乱猜疑了。” 香岚他们这几年对此后宝昕越发上手,又有功夫,走哪儿带上他们,最是放心。 “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算了,天气冷,你们去把小猪叫回来,这里他不熟悉,野什么!” “奴婢去吧,让香岚伺候着。” “嗯。” 或许是说了话,散了心,宝昕迷糊过去。 她仿佛看见了,庞维翀前往一处庄子迎娶新人。 嗯?难道庞维翀变心了?纳妾? 那女子一身红衣,遮了盖头,从这处庄子迎到隔壁庄子。 待女子盖头揭开,宝昕才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姐姐。 宝昕恍然大悟,想来,这是看见了前世被救下的姐姐养好了身子,终于嫁给了庞维翀? 原来,他们前世也是夫妻啊? 啧,想什么前世今生,前世还有什么可想的! 屋子里来了一个人,一身明黄,他们夫妻正要行礼,那人却阻止了:“恭喜,总算还能看见有个好结果的。” 一挥手,身后的人抱来一个孩子,他让宝玥看一看:“这是令妹生下的孩子,我想着,把他送出去,远远的,毕竟他的身份……” 宝玥跪下了:“虽然这个孩子不该存在,但是,请您交给我们抚养吧。这一辈子,我们不会告诉他真相,他就是我生下的孩子。” “那方家……” “就说是我们和夫君的孩子不行吗?我们说是,他们能怎么办?” 宝昕热泪盈眶,原来,原来她生下的孩子,是被姐姐接手了? “好,也成。不过,估计你得在郊外多住两年,这样回了城,谁也不会怀疑。若不是看在他那一半的血脉,我是不会容下他的。令弟前往江南寻人,受了重伤,现在总算能下床了,不过回京还得等些日子。” “是您救了他?” “应该的。当年救下令妹,我们的缘分就种下了。我说过,会护着她,也护着她的家人,总算,勉强能见她了。” 庞维翀跪下,“微臣请求外放,等多年以后,再回京伺候。” “也行。庞太师一定会接受你们的。” 宝昕一直在哭泣,她到底在不快什么,秦恪……她的阿摩哥哥,为了她连不该存在的孩子都容下了,她还怀疑什么? “姑娘,姑娘,你怎么一直在哭呢?快醒醒。” 宝昕被推醒,有一阵茫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擦了泪:“胡思乱想,就会做梦。不过,我这心情好了许多。晚上吃什么?你去厨房看看,能帮忙就帮帮。” “好的。” 宝昕又闭眼小憩了片刻,突然笑了,其实,她是在乎他的,比她所以为的,还在乎。 她的眼泪,不再是为了前世的不幸,秦恪已经用他的手,抚平了她的伤痕。 将脸埋进被窝,吃吃地笑,明年及笄,她真的就要嫁给阿摩哥哥了?她能不能做好他的妻子? 听见隐约的脚步声,她闷声问话:“不帮忙吗?” 一双手揭开她的被褥,摸上她的脸,她吓得坐起,一头撞上一人的下颌,“哎哟”,痛得脑子发懵。 “真是小冒失鬼。” “阿摩哥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到重兴农庄了?” 秦恪失笑,护送的护卫都是他的青衣卫,他能不知道消息? “我一直关注你们的消息。” 宝昕噘嘴,她才不信呢。 “为什么太子妃的状况好转,你不告诉我呢?你这叫关注?” “那你怎么不放小豆出来呢?” 宝昕低头:“它太肥了,我怕一放出来,被人射杀了。放心,虽然现在还在丹雅城,可有人会时时训练的,还会带它去打猎。” “彭信?” “对啊。小豆可以跟我耍赖,可不敢跟彭信耍赖,欺软怕硬。” 秦恪捏了捏她的翘鼻头,这丫头,怎么如此可爱! “我不敢跟你联系,是因为……” “是不是我们的事,没有得到允许,你怕我有什么想法?” “嗯。” “他们为什么不同意?嫌弃我家世低微?” 秦恪摇头,“他们想塞多点女子进来。” “哼,不许。” “我知道,我不愿意,也不敢啊。不过,现在皇祖父已经点了头。” 宝昕突然就羞涩起来,嗫嚅着,“真的啊?就同意了?你刚才故意那样说?” 秦恪坐下,将她搂进怀里:“瑾儿,我好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我也是。” 秦恪轻轻地啄了啄宝昕的红唇,又软又香甜,仿佛糯米一般,让秦恪流连。 “瑾儿,瑾儿,我喜欢你。” 秦恪加深了这个吻,勾着宝昕的小舌共舞,觉得整个人都快炸了。 原来,女子在怀里的感觉这么美好! 不对,不是所有的女子,只有他的瑾儿在怀里,他才能感觉到这种销魂滋味。 他的手已经有了自主意识般,自动地抚摸着宝昕的后背,滑过纤细的小腰,摸上了丰盈。 “嗯。” 宝昕哼哼着,迷糊中觉得应该推拒,可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这是她的恩人,这是无私为她付出不少的男子,这是她心仪的情人,她愿意紧紧依偎着他,在他怀里化为春水。 “唐斗,你们来了,公子呢?” “在里面。” “那我进去见个礼。” “别,他们正在叙话。” 宝昕听见外面的对话,一下惊醒,推开了秦恪,一张脸已经红得不成样子,乌溜溜的眼瞪着秦恪,仿佛星子在闪烁 第319章 很急啊 秦恪被推开,很有些舍不得。 可是,看着羞得抬不起头的宝昕,只好笑着放手。 “你学坏了。” 宝昕噘嘴,一张小嘴红艳艳的,水润润的。 秦恪火辣辣的眼直盯着她,他还没尝够呢。 “不是学坏,而是,自己喜欢的女人这么久分离,哪里忍得住不亲近。我都快想死你了。” 宝昕冷哼,咳了一声,到桌边喝了口热茶,看着窗外有些愣怔。 “你不相信我吗?” 自从宝昕来了癸水,身子一日日变样,青涩褪去,身量长了,前凸后翘,越发吸引人。 特别是秦恪与她分离几月,这种感觉更是明显。 “瑾儿,你越发水灵了。” 宝昕回头,她觉得与西北女子相比,她属于玲珑型,站在秦恪面前,那就是小巧型了。这人,吃的什么啊?长得如此颀长,她现在只及其肩。 “我们这身高,看起来真是不配啊。” “胡说,最是相配。再说了,我已经长这么高了,没法压矮了。瑾儿,待你及笄礼后,我们就定下亲事,顺便把婚期也定了。我希望明年年底前能把你娶进门。” “这么快?不是说定下亲事后,得准备两年吗?” “两年?”秦恪一急,声音都破了,“你要急死我啊?瑾儿,乖瑾儿,你就答应我的吧。” 宝昕愕然,没想到几个月不见,秦恪变得赖皮了,还学会撒娇了? 难道是跟皇帝磨亲事,磨习惯了?见人就磨? “这事……你跟我爹娘商议吧。” “瑾儿,我得先得到你的同意,才能去跟他们讲。瑾儿,这么些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会护着你、照顾你,与你相伴一生。” 宝昕忍笑,傲娇地上下打量,充满怀疑。 “身为皇孙,你有许多不得已,真的能此生唯我?不要勉强哦。” “皇孙又怎样?若是强迫我,我宁愿成为庶人。那时候,你可别嫌弃我。” 看秦恪那副委屈的小模样,宝昕“噗”地一声笑喷,好吧,阿摩哥哥你可知道,你都这么大人了,实在不适合做出这般娇娇的样子。 “好吧。” “你同意了?谢谢,瑾儿。”秦恪一高兴,忘我地上前再次抱住宝昕,“我会永远对你好的,谁给你委屈,那就是给我委屈,绝不轻饶。” 习武之人,冬季身体比一般人温暖,宝昕在他怀里贪恋地蹭了蹭,秦恪的身子瞬间僵了僵,感觉呼吸都重了几分。 唉,好吧,还要等近一年,才能吃到口,还是别为难自己,别想那么多。 身为小辈,到了这里自然应该去拜见一番,秦恪听说王氏他们在歇息,所以才瞅准空隙,悄悄来见宝昕,顺便一慰相思之情。 “明年三月的及笄之礼,让我帮你安排,好吗?” 秦恪觉得,京城许多人对宝昕又误解,他不敢肯定是否还会回京,但是,身为他的女人,他希望她比任何人都自在,而且无人敢欺。 “不用,等大哥娶亲,我娘会安排的。我们不在乎那些虚礼,只在乎及笄礼本身的意义。好些年没回京,你能讲讲现在京城的状况吗?” “你想听什么?还是随便讲讲?” “就是听着玩。” “太子替陛下分担朝事,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了,身为旁观者,我觉得陛下好像不太满意。我仔细想过,太子作为储君,陛下不得不分权,也是对太子的培养,可是,陛下很舍不得分权。” “最近,恭王送了什么可长寿的丹丸,说是一名过百岁的玄清炼制的丹药有奇效。陛下让牛院判看过后,暂时没发现问题。听说,陛下让叶统领出京差玄清道长,若是满意问题,可能会把他请进宫,专门替陛下炼制长生丹丸。” 宝昕无语,想起前世好像的确听说过什么道观炼制丹丸,但是并无神效。 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恭王这般得陛下信任,会不会目的不纯?想着夺了太子的权?” 秦恪蹙眉:“以我这些年所看的人情冷暖,身为皇子皇孙,没有不想坐上那个位置的。当年,靖王谋逆,他所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能坐着,谁愿意跪着?能做主自己的人生,谁愿意性命被他人左右?” “你呢?” 宝昕试探地轻轻问道,她想跟秦恪在一起,可是不太愿意陷入争权夺利中,特别是皇位之争,那绝对是血流成河。 “我只想在能保住家人过安稳日子的前提下,平平淡淡地活着。不过,若是谁敢欺我,我也不介意做这天下之主,把所有人的生死握在自己手里。” 宝昕咬唇,这样啊…… “瑾儿,这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做出的选择。无论如何逃避,我无法逃避掉这个身份,只要有这个身份,就会被人当做假想敌,要么被牺牲掉,要么我就战胜他们。” “我明白。依佧还好吗?” “她最近很自在,没在别院,我的人暗中打探过,她搬进了叶循喆叶统领的私宅,他们……好像在一起了。” 宝昕睁大眼,实在不敢相信,依佧来一趟京城,竟然找到了情郎? “南鲁巫女三十才能嫁人,他们,会不会又结果?” “随缘吧。想来,依佧会告诉叶统领的。” 宝昕真心希望依佧得到幸福。 巫女能力强大,可再强大的心偶尔也需要一处歇息的地方,能找到一个人遮风避雨,那就是幸福。 他们与依佧的缘分,还真是不好说,见到就投缘,依佧爽利地送他们这样那样,好像已经相识相知多年一般。 宝昕只能说,虽是靖王太妃牵来的缘,可他们与依佧,一定在上辈子就是朋友,或者是姐妹。 “你得空替我跟叶统领说说,若非真心,就请离开,否则,我们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嗯,我知道。叶家当年也曾风光无限,只是……不过,叶统领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他的家人也无法阻止他想做的事。听说,陛下承诺,他成亲之日,赐爵给他。” “看来陛下十分信重他。走吧,可能娘亲他们起来了,你不去见礼,终是失礼。” 秦恪莫名脸红:“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舍不得你。走吧,我还带了不少礼物来呢。” 第320章 回侯府 佟芳卿是十分喜欢秦恪的,觉得他家世好,样貌好,有能耐,关键是对宝昕情有独钟。 彼此见过礼,说起小时候,佟芳卿打趣秦恪:“当日风雪天,救起了瑾儿,原来是救下了自己的小媳妇儿啊。你的意思是,定亲、定婚期同时进行?难道不该是先定亲、下聘,再请期吗?” 秦恪嗫嚅着,这怎么说? 宝昕噘嘴:“祖母!” 佟芳卿哈哈大笑,这冬日,看着这些小儿女,平白添了几分温暖。 “过两日我们就回京,得赶紧将允知的亲事准备起来,我们就别指望侯府帮衬。这些年逢年过节送礼,与那些普通人家也差不多,哪里还像一家人。这样也好。” “我让苏管事买的宅子,是两处宅子连通的,辟了花园,还是挺大的。离宜居巷也不远。宜居巷的宅子比较小,我想着也许过两年会回京,就在左邻另买了三处连通,以后啊,儿孙满堂的,娘,您可就是咱家的老祖宗了。” 佟芳卿笑了,她的儿子虽然只是七品官,可是孝顺有礼,夫妻和顺,比什么侯爷可强多了。 “只要大家平安,怎么都好。严家姑娘什么样儿?待人如何?” “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模样俊俏,也识大体。” 宝昕莫名想起前世梦中那个一身缟素前来相送的严家姑娘,是她吗?前世也不知道她最后成为大哥的妻子没有。 罢了,前世便如一场梦,梦醒了,好好过现在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有秦恪相伴,宝昕觉得日子过得十分快乐,而且过得很快。 正旦日,他们进了临洛城。 宜居巷的宅子改装过,外面看与一般的富家宅子相似,里面,却仿了江南园林的格局,可以说在临洛城算是首屈一指,只是外人不知道而已。 宝昕的院子在内院西南角,自带一个小花园。 童妈妈没回来,应妈妈送必需的东西来:“姑娘,秦公子送了几车银霜炭,说是尽管用,这几年的份例都是给您攒着的。还有好些胭脂米,让您熬粥。” 宝昕点头,秦恪在这方面,那是打小就习惯给她的照顾。 他离开京城那几年,每年都会让人送东西给她,说是他的份例,放久了也不行。 所以,侯府都不能敞开用的银霜炭红罗炭,她是可着劲地用。 那时候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他家乃是高官,家底厚,哪里知道人家是皇孙,天下都是他家的,还有什么没有?! 卧房装上了一面大大的梳妆镜,应妈妈告诉她,这是秦公子送来的,据说外海的人都爱用这么大的。 应妈妈退了出去,宝昕坐在梳妆镜前,抬起下颌,看着下颌还没消失的浅淡疤痕,叹气:自从重生以来,她过的舒心日子并不多,而且多波折,倒是离开了京城,平顺许多,是不是她就该离开京城生活? 在这里,那些无聊的贵女们总是盯着不该盯的,什么曾经的经历啊,什么疤痕啊,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在出嫁前,这疤痕能不能消失掉。 就算自己不在乎,还是希望能做个最漂亮的新娘。 歇了一日,允知第二日赶了回来。 “大哥!”小猪蹦跳着,跳上了允知的背。 允知高了,更壮实了,当然,这壮实不是说长了一身肌肉,而是看着就不好惹的那种壮实,浑身散发出一股威慑力。 本来他是直接入营,提了品阶,当时没在意,可时间一长,就算他武艺超群,可出身不正,总有人挑衅。 所以,去年春上,他请旨,带品阶参加了武举,一举拿下了武状元。 虽然品阶不变,但是在东郊军营总算是让人心服,堵了那些人的嘴。 “状元大哥!”宝昕笑微微的,目带欣赏。 “小猪长大了,妹妹长高了,更漂亮了。大哥觉得,这临洛城就没有能超过你的。” 宝昕失笑:“大哥,你也就只能在姐姐来之前这么说,哼哼,姐姐来了,你还敢说?” 小猪嘻嘻笑:“大哥也就只敢在娶大嫂前说,等娶了大嫂,还敢说?” 允知敲他头:“鹦鹉学舌。我妹妹漂亮,风华无双,我弟弟聪明俊俏,任何时候都能说,别人就是比不了。呃,宝玥嘛,当娘了,哪里还好意思跟你比。” 宝昕笑得肚子疼,哥哥变化好大,一张嘴像抹了油一般。 他们进城,姐姐遣了人来接,因为庞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了寒,她要侍疾,得过几日才能过来。 “大哥,姐姐的日子还好吧?” “挺好的,庞维翀一切都听她的。他们一直想出来单过,毕竟庞维翀是最小的,家中小辈也大了,总觉得宅子不够。若是能出来倒是宽敞些。” “不容易,一些大家族总是把这些看的很重。五姐姐常常书信来往,说他们在小地方,但是自在,而且五叔他们也不想做京官,就想在外任做到老。” 王氏轻叹,他们何尝不是这么想,可这种事由不得他们,得看陛下。 “明日得去侯府拜见问安,你们准备一下。不会很久,不要噘嘴。” 侯府西偏院虽然给宝昕留下一些童年回忆,但是,更多的是噩梦一般的回忆。 前世,他们在那里,被踩进泥地践踏。 宝昕摇头,别想了,不是别再想什么前世不前世了吗? 那就是噩梦,噩梦醒了,日子还得过下去。 王氏早就让人送了帖子,隔日,一家子满脸肃然地上侯府请安。 门子看见他们,倒是呆怔片刻,好几年没见,有些挂不上相了。 “原来是七夫人,老侯爷早就打过招呼,今日府内还设了宴,请了相近的亲戚来坐坐。” “哦,有劳。” 今日跟随的,是金妈妈,见机掏出赏银,递给了门子,门子高兴地直说好话。 进了门,宝昕好奇地笑道:“难道侯府艰难,门子得了几两赏银就如此高兴?” 王氏瞪她:“在西北待久了,规矩都忘了?很快要嫁进皇室,你这样可不行。门子才多少月银,赏银加起来够他几个月花销了。” 宝昕平日过手的都是大宗,所以还真的忘记了几两银子的价值。 “娘,我会注意的。” 宝昕现在是大姑娘了,王氏也舍不得说她,便由她去了。 刚进二门,却看见一身月白色的清俊男子,宝昕细看之下,诧异不已。 第321章 二嫂子 褚灵娇瘫痪在床,作为前侯夫人,庆辉堂不再是现任侯夫人理事的正院,成为老侯夫人的荣养之所。 现在当家理事的是江氏,七房回来,自然得先去见过她,再一起去问候褚灵娇。 二门前的男子,正是多年不见的江哥哥江云接。 彼此见礼,江云接眼眸深深,轻声对宝昕道:“九妹妹,我有点事跟你讲,能不能耽误你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他是宝昕记忆中的温暖所在,眼中的哀恳让宝昕不忍拒绝,这些年一直没江云接的消息,她很好奇不知道江哥哥成亲否?不知道孩子有几个?这样她也好准备礼物啊。 她回头看王氏,王氏皱眉,转眼即松:“你们兄妹说说话吧,早些到侯夫人的锦芳阁来,不能太失礼。” “好的。” 香岚、香怡远远坠在他们身后,对视一眼,眼中有警惕之色。 侯府没有大的变化,虽然他们几家没分家,但是大多居家在外,人实在不多。 “新建了花园,就在梅苑旁边,去走走?” “好。” 花园不大,不过游廊相连,藤萝纠缠,倒是别有一番冬日胜景。 “夏季,这全是荷叶荷花,倒是有江南的风味。” “江哥哥这些年一直在临洛城,没再出门?” 江云接眼中闪过诧异,“没出去。这几年我寄信到丹雅城,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你……” “信?什么信?给我的还是给我爹爹的?” “自然是写给你的。” 宝昕噘嘴,摇头,“没有啊,没收到过。最初还听说过你的消息,后来,你也知道丹雅靠近边关,我们每日忙碌,也没再留意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从未收到过你的信。” 江云接的脸色阴沉,他就说嘛,就算他与宝昕没结果,宝昕也不会不给他一个消息。 何况,当年在信里他希望宝昕等一等他,等他退亲再说,可…… 他的胸口怒火一直往上拱,看着清纯中带着艳光犹不自知的宝昕,更是觉得错失了佳人。 信被谁截下,还用问吗? “江哥哥,你怎么了?咱兄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还记得小时候,都看不起我们庶房,可是你却对我们最是和善,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们,不偏不倚,宝祺生了不少气呢。” 江云接嘴唇勾了勾,能在京城排前几位,那也不是白长的。 “你小时候玉雪可爱的,圆溜溜软乎乎好像一只糯米丸子,真想咬一口,不知道粘牙不。” 现在也想咬一口,这水当当玉白的皮肤,真的是在西北之地待了几年的人吗? 唉,江云接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与宝昕不仅隔了四年时间,真的只剩下兄妹之谊了。 宝昕听他提到小时候,脸红了,其实吧,那时候爹娘都很低调,她也不明白家里是低调的奢华啊,总盼着江哥哥来,来了就有好吃的。 就如小猪,特爱吃西瓜,而且只爱吃那种小巧的他一人就能吃完的西瓜。 王管事他们特意在庄子上给他种了那样的品种,没到季节,就遣了庄子上机灵的小哥来送,小猪熟悉了,每次都叫西瓜哥哥来了。 江云接有才华,而且心地善良,人又如此丰神俊逸,若是没有秦恪,时间长了,宝昕都不敢说自己不会动心,她贪恋那份温暖。 可惜…… 面对他眼中的淡淡惆怅,她只能视而不见,什么都不回应。 “江哥哥,我是希望你幸福的。不知道江哥哥成亲了没?有孩子了吗?作为表妹,也该送些见面礼的。” 江云接轻舒一口气,想尽办法退了以前的亲事,现在家里又强硬地定下另一门亲事,为了安抚他,将他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开了脸,娘亲、祖母也赐下佳人。 长辈赐不可辞,就冲这些无可奈何,他也配不上宝昕。 这个打小就机灵聪慧的庶房嫡女,可以说,在京城少有人能敌。 “你下颌的疤痕好了没?” 宝昕总是微微低垂着头,他看不见,毕竟他比宝昕高了一头有多。 “嗯,好多了。” 宝昕抬起下颌,江云接偏头去看,远远看去,这模样说不出的暧昧,连香岚他们都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边说边聊,一起来到锦芳阁,听见里面欢声笑语,宝昕有点发愣。 江云接看她站住脚,轻声道:“毕竟你们几年没回,消息送出,说好奇也罢,说关心也罢,反正来了好些人。” “老夫人现在什么状况?” “瘫痪了,现在能动一动,简单的需求能表达。令祖父也会来了,本来还说要再武阳终老呢。” 老侯爷不能立即弄死褚灵娇,也很无奈啊。 宝昕理了理衣裙,慢慢随江云接走进了这处温暖的锦芳阁。 “哟,这是九妹妹吗?天呐,人说女大十八变,还真是这样。单独在街上遇见,我是一定认不出的。” 宝昕看着这个一身火红的身影,有些发愣,这谁啊? 江云接在一边做解说:“这是允鹏的媳妇儿,你二嫂子钱氏。” 侯府孙辈成亲,七房都是走了礼的,不出众,但是觉得不会比其他人差。 长房嫡出儿孙无论是差事还是婚事,这些年耽误了,还好,近一两年顺利了许多。 这个二嫂子好像是现任大理寺卿的嫡女,比允鹏小五岁,今年春上才嫁过来,也是因守母孝给耽误了。 钱氏? 宝昕没什么印象,不过,她见过自己也是可能的。 “当年,我们都知道你巴着靳敏儿,现在的恭王妃啊,你想不起来了吧?诶,九妹妹这风姿,哪里还能让人记起当年圆滚滚的样儿。” 宝昕觉得她没有恶意,这嘴皮子也利索,笑盈盈地与她见礼,叫了声二嫂子。 钱氏爽利地送了她一根钗子,钗头那颗粉色珍珠,一看成色就很不错。 珍珠不算特别值钱,但是胜在吸引人,姑娘们喜欢。 宝昕拿出一只小荷包做回礼,钱氏想着估计是宝昕自己做的,也是份心意,直接收进衣袋,并未查看。 其实宝昕送了她几颗红宝蓝宝,她很喜欢钱氏的性子。 红蓝宝在丹雅城不贵,在临洛城,那可就难说了。 听说钱大人只此一女,十分宠爱,宝昕觉得,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值得结交。 第322章 放下恩怨 钱氏看宝昕长得好,人又通透,又喜爱她小时候的可爱,倒是很愿意亲近她。 宝昕与其他人见过礼,看他们面上带笑眼中却全是疏离和不屑,她就淡了心思,也懒得去认谁是谁。 钱氏坐她身边,并不去嫡亲婆母身边伺候。 “九妹妹,你也别在意,怎么说,也是一家子,一笔难写两个宁不是?!你看大嫂,自恃身份,向来端肃,而且,这两年大哥纳了妾,她也不好过。” 长房大堂兄现在是永定侯世子,那的确也算有些身份了,大嫂看不上他们庶房,很正常。 “她也不只是疏离你们,长房的庶出弟弟妹妹,她向来也不爱搭理。我听说,这中间也是有缘由的。” “哦?” “她爹就是个宠妾差点灭妻的货。” 宝昕差点没笑出来,这个二嫂子,若是出身武将世家,那就更是不得了了。 “嘘,嫂子悄声。” 她看钱氏手伸向腰间轻轻揉了揉,这才发现,坐下来的她好像小腹突起了。 “二嫂子,这冬日穿得厚也没留神,这是有了身子?” 钱氏笑了:“你眼神儿倒是不错,快五个月了。穿了宽松锦袄,站着还真看不出来。前些日子回娘家住了好几日,我爹愣是没看出来,只说我胖了,还说胃口太好是不错,但是也得留意体型,可笑死我了。” 宝昕捂嘴:“二嫂子,你可真逗,有了身子竟然不报喜吗?” “我爹出京办差,几个月才回来,我回去住就是报信,不过,是隐瞒了几日才告诉他的,逗点乐子嘛。” “我感觉,嫂子倒像武将家的闺女,爽利。” “你还真说对了大半。我娘是武将家的闺女,舅父家没女儿,也拿我当亲闺女,打小就常在他家,可不就养成了那样的性子么。” “二哥有福气。” “你这妹妹啊,我喜欢,比那高高在上的清冷美艳恭王侧妃,可强多了。多可惜,竟是个侧妃,若是正妃,估计我们都得被她踩。” 突然听见宁宝祺的消息,宝昕还愣了愣,幸好今日没看见。 “她今日不会来吧?” “请了的,也说了要来,不过,谁知道呢。而且,她一般是最后来,显得大家都在等她迎接她,身份高贵啊。其实,在民间,就是个妾。” 钱氏压低声音:“人家都说,做得最成功的妾,那是庞贵妃,贵妃诶,没听过她飞扬跋扈的名儿,就连皇后都还有身子太弱撑不起内廷的名头呢。所以,你们家寻的姻亲,个顶个的强,不知道将来九妹妹嫁个什么样的。” “啊唷,这不是九妹妹吗?这一来就跟二嫂如此亲热,好像嫡亲姐妹一般,真让人羡慕嫉妒啊。” 宝昕听见声音,抬眼看去,有些恍惚。 钱氏以为她不认得了,悄悄提醒她:“这是嫁在京里的宝筌。” 宝筌宝筝比宝昕大四岁,所以,宝昕看着这个面容熟悉却如此成熟的女子,真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相比宝筌,宝筝要稍微内敛一些,不像宝筌这般牙尖嘴利。 听说她的公公是正五品官员,好像在礼部任职。 “原来是七姐姐,好久不见。” “是啊,我出嫁的时候你们在西北,有心请你们又不舍得你们来回奔波。” “哦。” 宝昕无语,这时候还给自己脸上贴金踩着他们,有意思吗? 男子们六岁以上都去了侯爷那边,这锦芳阁只留下女人家闲话,待人齐了再一起到庆辉堂见礼。 “九妹妹也十四了吧?可说定人家?” 宝昕摇头,不太像继续跟她闲话。 宝筌却自己坐下,一股子甜腻的香味直冲鼻端。 “江家表哥啊,已经有了妾室和未婚妻,若是谁有心,也只能做妾了。” 宝昕莫名地抬眼看她,谁要去做妾了? “其实我也早到了,只是我家那小妮子闹腾,带她去了花园。” 宝昕一下明白了,原来宝筌是看见自己跟江哥哥叙话了?! 宝昕不想翻脸,反正今后也不会打什么交道。 她悄声道:“这种事,见仁见智。心中美丽,处处繁花似锦。” 宝筌黑了脸,她当然明白宝昕言下之意。 “怕别人说,就做得干净些,嗤!其实,我是好意。现在七叔不过七品,还是在那么苦寒之地。我家夫君有个庶弟,年十六,与你年纪相仿,青春好年华,正好相配,如何?” 宝昕冷笑,她不会看不起庶房,但是她宁宝筌介绍的,就是个天神,她也不要。 何况,她已经与人定下了,就算是私定终身,那又如何?没碍着谁。 “谢谢了,还是留给你的姨表姑表各种表好了,我的亲事,自有长辈做主,还轮不到姐姐说话。” 宝筌手里的丝绢被扭成一团,气得她想骂人。不过,现在的她可不敢肆意,毕竟已经为人妇,稍有不慎,传到夫家,那就是个死。 她还没生下儿子,夫家本就不喜,幸好夫君顶着没纳妾,在外,更要谨慎了。 “少夫人,姑娘醒了。” 一妇人抱了一个软绵绵的小丫头过来,看起来不足两岁,穿着红绫袄子,挂着嵌宝项圈,一看见宝筌就伸手,宝筌倒是很温和地抱了过来,哄她:“娟姐儿,睡醒了?” “娘亲,吃果果。” 宝昕看宝筌如此又母爱,瞬间决定,今后不再计较宝筌曾经做下的恶事。说起来,他们两姐妹不过是宝祺的棋子,只是他们还不自知。 “好乖。这是你女儿?” 宝筌回头看她,点头:“小名儿娟儿,我们叫她娟姐儿。” 宝昕拿出一个荷包,这里面全是小粒红宝,有小指指头大小。 小孩子喜欢亮色的东西,做项圈时镶嵌起来,肯定十分亮眼。 “娟姐儿,我是九姨哦,叫一声,九姨给你礼物。” 娟姐儿一双眼湿漉漉的,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糯糯地叫了声:“九姨。” “乖呐。” 宝昕将荷包给娟姐儿,娟姐儿很高兴,宝昕叮嘱宝筌:“你替她收好,免得她拿出来放嘴里。” 宝筌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看宝昕喜欢自己的女儿,她也高兴。 “好,谢谢你。怎么二姐姐还不来的?侧妃难道很忙吗?” 宝昕忍笑,这个宝筌,还是像小时候一般,一不留神就扯后腿呐。 第323章 礼数 曾经,宝昕的肚子里也孕育过小生命,不曾关注过,不曾期待过,只是在瓜熟蒂落时任由他诞生,然后,她就完成了使命。 身为女子,大多柔软,没有不喜欢小孩子的。宝昕也是看在宝筌做了母亲,对孩子心存温软,才会在心里放心彼此的恩怨。 若是宁宝祺…… 哼,那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 刚想着,就有婆子前来禀告,恭王侧妃来了。 在宁宝祺看来,自己能来参加这个家宴,算是给七房最大的脸面了,可对上宁宝昕那不以为然的目光,她胸口发堵,沉下脸来。 当年,若不是他们多事,也许,她早就顺利做了靖王妃了。 恭王不算贪花好色,可后院的女子也是百花争艳,而且,私下里阴冷无情,让她更是想念只见过几面却愿意为她打算的前靖王世子。 恭王侧妃是有品阶的,众人先后行礼,惟有宁宝昕多蹲了一阵。 宝昕是无所谓的,反正前世今生她与宁宝祺都不合,天生的敌人。 “九妹妹出落了。” 宁宝祺端着侧妃的架子,脸上毫无笑意,只是上下打量着宁宝昕,带着审视与不屑。 “听说七叔立下功劳,想来回京有望,恭喜七婶。” “借娘娘吉言。” “我也是十分想念你们的,家中叔伯兄弟不算少,可这些年难得聚拢,很遗憾呐。一听说你们回京,我就安排下日子回来参加家宴,也算是表达我的一份心意。” 宝昕也在打量宁宝祺。 宁宝祺越发长得像曾祖母,清冷中透着高贵大气,偶尔露出几分和气,让人觉得她还是很容易亲近的。 唉,几年皇室后院的生活,让她变得越发圆滑了,宝昕自愧不如。 宝昕觉得自己就是那种升斗小民,只想安静地过富贵日子,不爱参与那些乱七八糟污糟的事。 幸好她如今长得与外祖母相似,虽然没有见过,可娘亲的话肯定不比怀疑,而且,十三舅舅的话也印证了娘亲的话。 那么,就算今生落魄,宁宝祺也不会想着掩耳盗铃将自己作为替代品帮她诞育子嗣了。 “九妹妹莫非对我有什么意见?为何问话却不理不睬?” 宝昕回神:“侧妃娘娘跟我说话了么?不好意思,昨晚没歇好,走神了。” 宁宝祺讨厌人家叫她侧妃,两眼眯了眯:“哦。九妹妹年纪大了,难免想得多了。放心好了,有姐姐替你谋划,一定让你寻得如意郎君。” 宝昕假装害羞低头:“这话,二姐姐与我说不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一定听爹娘话的。” 宁宝祺险些吐出来,“哈”了一声,又觉得失态,捏着丝绢沾了沾嘴角,看王氏赞许地与宝昕对视,心中更是恼怒。 人家的爹娘就会宠溺儿女,她的爹娘只会算计得失。 侯夫人江氏起身:“好了,人也齐了,咱到老夫人那边问安吧,还得去老侯爷那里呢。午宴都是一家子,都要放开了好好吃喝。” 宁宝祺身边的琴棋书画四个丫头已经嫁了人,成为她的管事妈妈,现在身边伺候的,是后来调教出来的晴溪、漱玉、问语、兰佩,一个个人比花娇,却端庄机灵,倒是宝祺的得力臂助。 晴溪扶着宝祺往外走,两眼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宝昕一番。 听说是庶房嫡出姑娘,却如此顽劣,侧妃娘娘也太给他们脸了。 这是庶七房离京多年难得的回归,也是允知成亲前的相聚,因为老侯爷的看重,所以大家都得给几分面子。 褚灵娇的屋子还算清爽,也无异味,宁世衍与江氏孝心不错。 沈妈妈被老侯爷敲打过,在他们进来前,已经替褚灵娇打理好,扶起她半靠在床榻上,等着众人来见礼。 褚灵娇是不知道沈妈妈将她做过的所有事交代得十分彻底,她也以为自己是中风瘫痪失语,而且,她对太夫人做下的事,她自己明白,看老侯爷责骂呵斥自己,她还算能接受。 可以看见王氏带着宝昕他们进来,胸中的无名火怎么都压制不住,眼中怒火熊熊,口中咿咿唔唔,沈妈妈再三相劝她也无动于衷。 江氏眉头抬了抬:“母亲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倒是很平和,今日难道太高兴了?七弟妹,你们别见怪,母亲得了这病,也是没办法的事。母亲心里还是高兴的。” “看嫂子说的,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人心疼,唉,老夫人也是遭罪了。” 今日客人有姻亲,大家也都知道七房不受待见,所以看他们客气也无人奇怪。 褚灵娇心中窝火,谁高兴了?七房孽种又到她跟前,刺眼。 老侯爷常来探望褚灵娇,不为安慰她,而是刺激她,经常提到佟芳卿,觉得这辈子的所有幸福和快乐,都被褚灵娇算计着毁了。 而且,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不是为了长子的面子和他的官声,宁盛樑绝不允许褚灵娇回京享福。 褚灵娇瘫痪在床,也算是好事,至少她与娘家的关系缓和了。 江恩侯是她嫡亲的兄长,看妹妹如此悲从中来,不再计较她的妄为,钟氏也能在京中自有走动,常来与褚氏说说话,宽慰几句,这才有褚氏的好转。 褚灵娇看宁宝昕嘴里说着问候话,嘴角却嘲讽地撇着,更是气恼,右手居然还抬了起来,捶了几下床榻。 “老夫人太激动,于身体不利,我们还是退出去吧,让她能好好将养。” 王氏不动声色,从头到尾也不曾叫过褚氏一声“母亲”。 褚氏,不配。 江氏点头:“说得也是。我们去善庆堂,见见老侯爷。” 宁宝昕很想翻白眼,他们已经分家,哪里需要如此麻烦! 小猪跟允知在外院,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善庆堂都是男子,听说女眷过来,将善庆堂让了出来。 宝昕下了决心,她是绝不不会磕头的,行礼就成。 王氏带着他们三个,一起给老侯爷行礼,宁盛樑点头,红了眼眶:“好,平安回来就好。允知啊,你是七房长子,得立稳了。” 宁盛樑对这个孙子很喜欢,谁能想到已经入了军营有了品阶,他竟然还能考武举中状元,给他长脸啊! “是,孙儿明白。” 第324章 放不下的怨 宁盛樑又转头看向小猪。 “允祯长这么高了?将来肯定比你哥哥还高。” 小猪嘻嘻笑,“祖父,孙儿也这么认为。而且,孙儿将来一定比哥哥厉害。” 允知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昨日他跟小猪比试过,居然打了个平手。 若不是小猪年纪小体力不济,也许他会成为弟弟的手下败将。 也是,弟弟可是一群江湖高人打小教导出来的,不像他,在书院混了好些年,慢慢才明白自己究竟想走哪条路。 他很庆幸,爹娘都是很开明的人,绝对不会干涉他的选择,他们的要求就是力保平安。 侯府中,除了祖父和大伯家的允泽偶有来往,其他人都很少碰面。 这样也好,清静不少。 宁盛樑看他们兄弟亲近,很高兴,老七很会教孩子,而且七房枝繁叶茂,没有庶子,倒比其他几房更和睦。 “王氏,小九儿的亲事可有眉目?” 王氏想说有了,可宝昕偷偷摇了摇头,她只好委婉地道:“尚在斟酌。” “这次回京,就多呆一段日子,等小九儿的及笄礼过后,将亲事定下,再说。老七在丹雅城也有好几年了,或许这次回京述职就留下了呢?” “儿媳暂时也是这个打算。” 宁盛樑顿了顿,又道:“你家……” 想了想,又住了口,轻叹:“罢了,你们自去吧。” 王氏本想问还有什么吩咐,宝昕拉扯她的衣袖,她才应喏,与江氏他们回了内院。 “九妹妹,我们去点画台看看?” 今年梅花迟,不过枝头也隐约能看见花苞了。 旧地重游,宝昕倒是兴致勃勃。 “二嫂子,你这身子……还是走慢些。” 临洛城十一月下了雪,不过雪不大,院子里有人打扫,不用担心滑倒。 “我是看你不自在,想让你出来走走。再说屋子里暖烘烘的,人又多,各种香味扰人,我是受不了的。” “唉,其实我们过来见礼就成,还吃什么家宴?分出去了,就只是客人。” “老侯爷牵挂你们,大家都知道。” 宝昕低头,想起祖父刚才的迟疑,他一定是想问问祖母如何,只是当着这么些人不好开口。 临老才知道后悔,当年又何必那许多算计,污脏了年少的真情。 钱氏毕竟身子重,走得小心翼翼,觉得比往日更累。宝昕舍不得她受累,让她回锦芳阁或者自己院子,反正午宴还有一阵。 “二嫂子,我看看就回,真的,你不用陪我,孩子重要。” 钱氏犹豫片刻,点头:“也好,这会儿也是我该喝补药的时候。怎么也不能亏了孩子不是?一会儿我就来陪你。” “二嫂子!” 钱氏抬手点点她,不许她拒绝,在丫头的扶持下往自己院子走去。 宝昕走到点画台,想起当日在这里的热闹,不由失笑。 “你们知道吗?我那时候五岁左右,第一次见面的姐姐,我就缠着她,可以不小心,又被人从府里掳走,害我失信于她。现在她成了王妃,也不知道日子好过不。” 香岚将手里的嵌白狐毛的披风替她披上:“姑娘别再取下来了,小心受寒。这侯府可真不严谨,居然能让府中姑娘被掳走。” 宝昕摆手:“其实,是被人算计了。想起当日园子里花团锦簇,好像做梦一般,也不知道那些姑娘现在都怎样了!” “想知道?问我啊!” 梅林里,转出一个身影,正是宁宝祺。 “二姐姐也在?” “得空我也常来,最爱在这里转转,回忆年少时的自在。我们姐妹说说话吧。” 宁宝祺的眼盯着香岚他们,香岚他们看着宁宝昕。 “好啊。香岚、香怡,你们到那边亭子等我。” 她很好奇,几年不见,宁宝祺想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 晴溪在点画台的石凳上铺上厚实的垫子,准备了热茶点心,宝祺一挥手,他们也退开了。 宝昕缓缓坐下,手撑着下颌,看着宁宝祺:“有何指教,侧妃娘娘?” 宁宝祺了冷哼:“我最讨厌别人叫我侧妃娘娘,你确定要为个称呼与我成仇?” 宝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叫,你就不是了吗?好吧,那你希望叫你什么?王妃?” “哼,知道你们一直在看我笑话!” 宁宝祺喝了一口热茶,漂亮的眼在宝昕身上扫视。 “别,你这么看我,我冷汗都出来了,想怎么直说。” “我们,其实也没什么大矛盾,都是宁家人,对吧?” “后面的话我同意。” 宁宝祺手一紧,什么意思?难道她认为有大矛盾? “好吧,就算以前都什么矛盾,那是小时候的事,我们今日就一笑泯恩仇如何?” 一笑泯恩仇? 呵呵,宝昕暗笑,做不到! 看宝昕不说话,宁宝祺优雅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她不是要巴结七房,她只是需要臂助。 谁让允知在军营中越发得到重视,她不能去跟他联络感情,王氏是长辈也不方便,只能找宁宝昕。 她希望自己的分量加重,某日能踩下靳敏儿,成为王妃。 侧妃,从来不在她的眼中。 再说了,这个自小聪慧的九妹妹,马上就能联姻,若是合适,又能给她在王府添点分量。 “九妹妹,也许你心里还转不过来,也不怪你,你还小,这几年又是在西北苦寒之地。凭姐姐现在的身份,替你谋一份贵亲,还是挺容易的。你比姐姐运气好,成为正室绝对没问题。只是,你也要明白,七房家世低微,既要成为正室又要对方身份贵重,有的方面就不能挑剔。” 哈,不能挑剔,难道任凭她摆弄嫁给什么老头子做继室? 宝昕不说话,反正平日打交道的时间为零,今日就不必翻脸了。 明日还要去寻依佧呢,知道他们回京,她丫竟敢不露面,掉进温柔乡不出来了? 呃,温柔乡好像不该用在这里。 宝祺看宝昕好像在走神,恼了,拍拍石台桌面:“九妹妹。” 宝昕“哦”了一声:“二姐姐,先前我已经说过了,亲事你跟我说不着。而且,当务之急是哥哥的亲事,然后是我的及笄礼,其他的,暂时没兴趣想。” 宁宝祺深吸一口气,这死丫头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这个年岁的姑娘该想的,她完全没兴趣。 “你可别后悔!七品之官,能与谁匹敌?若是再落个流放……还有这样的好运气?” 宝昕肃然:“谁敢伸手害我们,就剁了,决不容情!” 第325章 悔意 庶七房一直被侯府众人低看,直到宁世昀升到正五品,才让他们正眼相看。 可是,没想到时日不长,宁世昀打落云端,被净身出户,流放南浔,侯府嫡房才算松了一口气。 听话的庶房,那是踏脚石是帮手,否则,也许会变成咬人的狗。 还好庶七房被拔了牙。 谁知道,放松不久,宁世昀又起复了,做了丹雅城的县令。 连最稳重的现侯爷宁世衍都忍不住骂皇帝:朝令夕改,老糊涂。 宁宝祺与侯府众人是一样的心思,她更复杂一些。 只有经过沉浮的人,才更懂得收敛,更懂得培养几个棋子的重要性。 看宁宝昕如此排斥她,她也懊悔,小时候就该与他们打好关系,现在至少会听话的多,可利用的机会也更多。 虽然宝筌宝筝还算听话,可是有了家有了孩子,脑子不聪明不要紧,她们只围着家人转,宝祺也拿她们无可奈何。 “九妹妹,我没有其他意思,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好意。而且,出嫁之后,姐妹间互为臂助,才不会再婆家吃亏,不会轻易被新人欺负了去。小时候的误会,你就别计较了,一笔难写两个宁字,我们血脉相连啊。” 宝昕低垂着眼,眼中全是讽刺。 看自己不听话,又来打亲情牌?晚了。 前世今生,他们就没有一丝姐妹情。 “二姐姐,我知道了,你不用多说,怪羞人的。二姐姐孩子多大了?我还没准备礼物呢。” 宁宝祺脸色白了白,这可是她心中的隐痛。 “子女缘分浅,尚未有喜。” “二姐姐别急,迟早会来的。” 前世听在黑屋伺候的宫女说过,贵妃娘娘身子虚寒,曾经有过身孕却留不住,所以,今生她也不会有吧? “借九妹妹吉言。” 看她还想说话,宝昕有些不耐烦了,面对仇人还要勉强应酬,烦死。 “姑娘,善庆堂的罗管事请您过去一趟,说老侯爷有事吩咐。” 香岚在不远处回话,宝昕如听天籁之音,觉得香岚可真是机灵。 “二姐姐慢慢游玩,我去见见祖父。” 宝祺皱眉,假作不在意:“嗯,去吧。” 宝昕与香岚除了二门,才松了一口气:“不错啊,香岚,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机灵了,还知道时间长了想办法给我解围。” 香岚迷茫:“姑娘,真的是罗管事来传话的。姑娘希望奴婢去解围吗?” 呃,居然不是借口,是真的? “是啊,我不想跟她说话,讨厌她。” “可是姑娘,您不喜欢她,直接翻脸走人就行了啊,难道还怕她一个小小侧妃?” “你牛!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而且,记恨一个人,不是一定要放在脸上直接怼过去的,有很多办法让她生不如死。祖父找我做什么?奇怪!” 宁盛樑之所以要见宁宝昕,其实是为了三月宝昕及笄礼的事。 “小九儿啊,你娘说了,你的及笄礼就在临洛城办。唉,祖父治家无方,本想让你大伯母他们到时候去帮忙,可现在他们就说他们三月有事。罢了,不强求,免得给你平添烦忧。” “没事儿的,祖父。分了家,自家有自家的事,可以理解。至少,今日我们上门来,还有家宴招待,很不错了。亲戚间,没那么多讲究。” “你这孩子,说话一套一套的。” 宁盛樑笑了,一挥手,罗管事拿了一张银票上来,宁盛樑递给宝昕:“我年后要去武阳,秋天才会回来,这点钱,你去添置漂亮的首饰,算是祖父给你送的及笄礼。” 长辈赐,不可辞,宝昕恭敬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哟,一万两呢。 “谢谢祖父,这也太多了。” 宁盛樑摆手:“你别买现成的,得专门去定制,花样、宝石都得顶尖,说不定啊,这点银子还不够,只好你自己再添一点了。” 宝昕笑嘻嘻地,一万两一件及笄首饰?她才舍不得呢。 “祖父有心了,让祖父破费了。” 宁盛樑摇头,“看你高兴得!先前也没问,你父亲还好吧?” “挺好的,丹雅城都理顺了。爹爹问您好,还嘱咐我们替他多磕俩头,孙女这就替爹爹给您问安。” 宝昕退后半步,跪下,在宁盛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磕了仨头,利索起身。 “你这孩子!我发现,你伸手很利索啊,可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温温吞吞的。” “祖父,您不知道,为了保命,孙女学了些小手段,不过也只能保命而已。可惜孙女没有习武的资质,只好在狠厉和灵活上下工夫。” 宁盛樑点头,小九儿自小不顺,学些保命的手段也好。 “我听说,这次你祖母也会来了?她……还好吗?身体如何,心情如何?愿意到侯府坐坐吗?” 宝昕暗叹,她早就感觉到祖父想打听祖母消息,不过他不说破,大家就一起装不懂就是。 “祖母还好,虽然年纪在那儿,可心情好精神好。她说最幸福的,就是能与儿孙在一起,现在儿子还能侍奉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宁盛樑莫名觉得鼻酸,这个在他心里住了一辈子的女人,难道今生他们真的不能一起终老? 他不由更恨褚灵娇,也恨自己当年的软弱。 “这真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小九儿,一定转告你祖母,我很后悔,对不住她。” 七房长女嫁到良靖伯府,虽有节礼,却多年不曾踏入侯府,她不觉得侯府是她的娘家,她也不稀罕。 她恨褚灵娇,不想回到侯府还要跪倒在这个嫡母的脚下。 外人看来,褚灵娇对庶房还算厚待,可在她看来,那就是面甜心苦。 她不在乎良靖伯府怎么看她,爱咋咋地! 没想到,这份刚烈,却让她在良靖伯府站稳了脚跟,与世子很是相得。 当然,这是后话。 “祖父,你们都这般年纪了,而且,祖母离了侯府,现在心境很平和,她不曾怪过您,可也不曾想过回头,你们就各自安好吧。孙女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 宁盛樑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半晌才叹气:“你说得对,我竟然不如你个小姑娘看得明白。后悔又如何?让她自在才是最好的弥补。罢了!” 这份念想,压在心底融入骨血,在余生慢慢回味好了。 第326章 早就不配 江云接勉强熬过了午宴,飞快地回了江府。 沉着脸进了书房,吩咐小厮瑞宝:“叫雁容过来。” 瑞宝笑嘻嘻地应喏,还以为自家公子想跟雁容在书房来电新鲜的,跑得比往日可快多了。 雁容是伺候他的大丫头,后来开了脸,提了姨娘,听说公子叫她,喜滋滋地擦脂抹粉,妆扮好了,袅娜地走进书房:“爷这么早就回了?是不是宴席无趣啊?没吃饱吧?雁容给爷做些点心如何?” “不必,要吃的有厨娘。” 雁容看江云接的模样是喝了点酒的,端了热茶过来,靠近,将软绵绵的身子靠过去:“爷,喝茶。” 声音妩媚娇软,毕竟伺候多年,还是能把住江云接的喜好的。 江云接没接茶水,也没推开她,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喝道:“跪下!” 雁容心下一突,江云接从来不是个多情的人,伺候多年的主子什么性子,雁容很明白,这个口气和脸色,看来是出大事了。 “爷!” “呵,是不是现在爷还支不动你了?” 雁容重重跪倒,委屈地抬头看着江云接:“爷,婢妾不明白,婢妾若是有做得不周的,请爷教导。” 江云接冷笑:“教导?哼,哪敢!说起来是我的奴婢,可实际上呢?究竟如何你自己才清楚。能耐大啊,这么些年糊弄我,蒙我欺我,当我是死人?姨娘?嗤,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雁容怕了,连连磕头:“爷,您又不顺心的,尽管打骂,婢妾绝对不敢有二话,可您说的什么话啊,这可真是句句诛心。婢妾做大丫头时,最是忠心,怎么就糊弄您,蒙您欺您了?” 江云接越是恼怒越是冷静,声音没有起伏:“是吗?那么,你告诉我,前几年我寄往丹雅城的信呢?送出去了?哦,是不是你想告诉我是九妹妹欺骗我,收到信当不知道?” 雁容的脸色雪白,这是……东窗事发? 当年,爷信任她,写了信让她安排着发出去,可是…… 她不相信爷会为这个事怪罪她,毕竟,她可是爷现在的枕边人啊。 正妻没进门,她还想着早些诞育子女,占个先呢。 “爷,您不能为外人误会婢妾啊。” “误会?你以为无据可查么?怎么寄的,线路如何走的,这是可以查到的。你真的是冤枉的吗?要不要赌一赌?拿命来赌。” 江阁老的孙子,从来不是温软之辈,一个小小奴仆就想欺主子? “我之所以被你蒙骗多年,一是因为信任,二是不觉得一封信有什么阻拦的价值,可你就偏偏打破了我的信任。厉害啊,雁容,从大丫头成为姨娘,还能将主子玩弄在掌心,能耐啊!” 雁容终于发现好像事态有些严重,颤抖着身子,趴伏在地,不敢说话。 “说吧,谁让你这么做的?信呢?” 雁容不敢说,想着撑一撑说不定也就过去了。 “雁容,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算了,主仆一场,我可以给你具体讲一讲。若是忠心耿耿呢,我是不在乎许她富贵的,可是,被我发现背主,那么,下场绝对好不了,懂吗?” 雁容可怜兮兮地抬头,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 江云接啧啧两声:“你们这样的,如何与她比?她是嫌胭脂污颜色啊。年少时候我就发现了她的绝美和纯真,以为只要等待,一定能等到。没想到,这一切,却被你这个贱婢破坏了,她与我疏离,看见我眼中再无星子一般的光彩。” “你可以不说实话,其实,在你跪在这里起,你的命运已经注定,只是分惨与不惨而已。前路在你手里,时间却不等人。” 雁容吓得大叫:“不不,婢妾……奴婢也是听从夫人的安排。夫人说了,主子有什么事就直接跟她回禀,而且,信还是瑞宝送到夫人手里去的。” 平日江云接写好了信,就让雁容安排人去寄,可雁容出门不多,便交给瑞宝去办,而且,这样也不会引起主子的注意不是。 瑞宝是江云接奶娘的儿子,平日两人关系很好。 “呵呵,我是多不受待见,竟然没有一个贴心的人。” 雁容边哭边道:“夫人也是关心主子。夫人说了,就算九姑娘是侯府姑娘,那出身也太低了,若是为贵妾还成,做正妻,那是打阁老的脸。” “主子,您也不能一而再地违逆夫人,违逆阁老大人,他们是真心为您好啊。宁家姑娘,真的配不上您。” 江云接冷笑:“自身难保,还说这么多的废话。让瑞宝进来。” 瑞宝想着主子有好事,离得远远的,笑得暧昧,没想到听见叫他进去。 一进门,看见雁容一身的狼狈,懵了,这是闹什么? “爷!” 江云接懒得问他们罪,这样不忠的人,用也无益。 倒是平日被排挤的瑞安,值得信任。 “你们都听夫人,就去找夫人吧,今后再不是我这院子的人。雁容,你不再是姨娘,记住了。” 当晚,江云接把院子里的东西清理好,安静地离开了江府,到自己购置的一处小宅子安身。 他早就配不上九妹妹,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嗤,就算不是他自愿的,可他还是接受了。 这般妥协,也是护不住九妹妹的,阴差阳错,也是好事。 宝昕晚间洗漱之后,进了里间准备歇息,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来了?” 宝昕觉得心累,软软地依偎着秦恪:“又翻墙?” “嗯,要不呢?动静闹大了大家都麻烦。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宝昕撇嘴:“那府里,没什么相见的人,都是面子活,心累。今日遇见江哥哥,他变了许多,感觉阴沉了,不再是以前温润如玉的那个人。” 秦恪酸溜溜地道:“心疼他?” 宝昕推他一把:“那是江哥哥,对我们庶房没有偏待的人,我是感激他,他像嫡亲的哥哥一般。” 秦恪今日本想闹一闹她,可看她心情不好,就放下了心思。 “嗯,我明白了。大哥的亲事侯府回来帮忙吗?” 宝昕摇头,冷笑:“他们没空,而且我们也不稀罕。三月我的及笄礼,他们也没空。” 秦恪揉了揉她的头:“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 秦恪离京多年,又能帮些什么?! “明日我去找依佧,你带路。” “行。” 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仿若相伴多年的夫妻,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327章 谁敢欺 在秦恪的温暖怀抱里,宝昕居然很快睡了过去。 秦恪怜惜地看着她不再圆润的脸,疲色在她的眉间尚未褪去。 轻轻将宝昕放下,盖好被褥,他坐在床榻边愣神。 他知道宝昕在临洛城有许多回忆,快乐的、不快的,都有,所以,宝昕对临洛城的感情很是复杂。 他不知道今日在侯府发生了些什么事,但是他明白宝昕对侯府的感情有限。 既然,这是自己的小媳妇儿,那么让媳妇儿高兴,本就是他该做的。谁让她不痛快了,他就让对方连感受是否痛快的机会都没有。 离了宜居巷,回到别院,秦恪召了跟着宝昕的影卫来说话。 是的,连香岚他们都不知道,在秦恪先回临洛城的时候,已经为宝昕安排下影卫,目的是百分百护她安全。 “说吧,今日在侯府发生了什么事?” 影卫其实离宝昕很近,只是侯府众女眷都是普通人,没人发现附近有人潜伏。 影卫将侯府的情况简述一遍,秦恪准确抓住最重要的两点。 其一,江云接曾对宝昕又企图,当然,他以前也有感觉; 其二,恭王侧妃宁宝祺想利用宝昕的亲事。 秦恪一双眼如寒潭般冰冷,一身玄衣仿佛正冒着寒气,让影卫也有些胆颤。 让影卫退下,叫来石修:“安排人盯着恭王府。以前我不知道,这几个月,恭王宫里宫外忙碌得很,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让他们每日一报,事无巨细。” “是。” “另外……” 石修恭敬地站立着,等候秦恪指示。对这个主子,他是越来越敬服,因为他们可是看着殿下一点点成长起来的。 “让人到江阁老府查探一番,看他们是否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记住,江阁老府可不必他处,机灵点。” “明白了。殿下……” 秦恪抬眼:“有事就说,别磨叽。” “属下想求娶宁姑娘身边伺候的香薷。” 秦恪诧异,他怎么不知道这石修何时与香薷暗度陈仓了? “你们,看对眼了?” 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成家立业也势在必行,娶相熟的总比那些莫名的陌生女子好。 “香薷,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而且,一手好厨艺。属下跟随殿下,在外伺候,她只要发现,总会做些好吃的,招呼属下去吃。这一来二去……最主要的,娶妻除了生儿育女,也就图个暖心不是。” 事关宝昕,秦恪不敢胡乱做主。 “香薷乃是奴籍,你有正五品的五官品阶,你愿意娶她为正妻?” 石修笑了:“属下的性子,殿下应该知道,属下可不曾嫌弃过她。无论将来她是否继续伺候宁姑娘,都不妨碍属下娶她为妻。” 秦恪点头,他是很赞成的,他手里的青衣卫这么多人,若是能娶宝昕身边的丫头为妻,对宝昕来说,也是好事。 “我问问她,也得问问香薷不时?若都没有异议,就择日替你娶亲吧。” “谢殿下。” 却说宝昕,一晚好睡,睁开眼来就是天明,不由失笑。 本来以为在侯府看见那些糟心的人,一定会让自己辗转反侧,可为什么靠在秦恪怀里,很快入睡了?难道,他怀里的温度能暖过室内的炭火? 想来,主要是他给自己的安心感觉,让自己暂时抛开那些糟心的事,静心入睡。 宝昕后知后觉地捂了脸,有些羞惭,她的阿摩哥哥会不会以为她就是个厚脸皮的,能在男子的怀里毫无戒备地睡过去? 那是阿摩哥哥,是她将来要携手一生的人,不能一其他人相提并论。 宝昕安慰好自己,很快洗漱,用过早膳,到祖母房里问安。 “祖母,昨日祖父问起您,一脸后悔样。” 佟芳卿淡淡地笑了,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抉择负责,无论是宁盛樑也好,还是她自己。 当年年纪小,以为他就是良人,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上了年岁,经历苦难,回头一看,原来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梦,梦里风花雪月,却也冰刀霜剑。 那个在重兴农庄左近守护了多年的人,那个先一步离去的人,若是当日自己看得清楚,也不会生生错过,彼此遗憾。 她不配他的付出,一个低入尘埃的姨娘,就该孤独。 幸好老天庇佑,儿子体谅,还能让自己享受这天伦。 “他后悔与否,已经于我无关,今后啊,别把他的消息告诉我。除非……” 宝昕点头,祖母未尽的话语,她听明白了。 祖母不是无情的人,在生不必相见,若是死去,祖母还是愿意送一送祖父的。 “祖母,宁宝祺好像在算计孙女的亲事,阿摩哥哥那边到底何时提亲,孙女不知道,就怕他们利用权势前来逼迫。” 佟芳卿招手,让宝昕坐在她的身边,摸摸孙女的头:“你告诉你娘亲了吗?” 宝昕摇头。 侯府诸人都说很忙,有心无力,不来帮衬大哥的亲事,所以,娘亲忙得脚不沾地,她不想给娘亲添乱添堵。 “没事。依我看,秦公子不是那不负责任的人,而且,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你就把此事放心交给他好了。你们打小的情分,有什么事尽管说,不要憋在心里惟恐失了礼数,你们要齐心合力,一直对外才是。” “孙女明白了。孙女一会儿跟阿摩哥哥去看依佧,就不回来用午膳了。” “去吧,带些东西给依佧。依佧帮衬你们许多,又不求回报,这样的人,值得我们真心相待。祖母小时候两眼一抹黑,错过了几个好姐妹,现在啊,悔得什么似的,你可别错过了依佧这样的好姐妹。” 宝昕当然会珍惜,不过,此刻她的心里更多的是好奇。 按说,就算依佧搬到叶循喆的私宅,得到他们的信出来见一见也没什么关系啊,她不来,难道是救治太子妃的时候,除了什么事? 宝昕毕竟不是小姑娘,想事情要周全得多,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坐不住了,直接到外厅等秦恪。 “姑娘,二姑娘送了信来,说庞夫人身体好多了,让你们不必担心,也不必再送药材。再过几日,她就归来探望。还有,钱婶子与肖婶子请见。” “哦,正好我这会儿有空,让他们进来吧。” 钱多多与肖玉莲一直打理临洛城的点心铺子,不断改良,还融合了宝昕送回来的西北各地的特色点心方子,现在生意好得很。 两人与宝昕见礼:“姑娘,一听说你们进京了,我们当即就想来,可您又送信让我们不急,什么不急,几年没见,急死了。” 钱多多又丰腴了,不过比起前几年,那可是纤细得多。 “钱婶子急什么,难道有什么好事吗?” 宝昕本是打趣他们,没想到,钱多多连连点头,笑成了一朵花。 第328章 依佧的新计划 宝昕看钱多多那么兴奋,给她面子,好奇地问:“哦?我还蒙对了?什么好事?” “嘿嘿,是奴婢家里的好事。我做祖母了。两个儿子想尽办法离开了那边,带着我闺女到临洛城近郊安家,闺女也嫁了,刚出嫁,嫁给城里一家小商户,日子还过得不错。” “恭喜钱婶子。” 他们是患难中结交的朋友,虽有主仆之名,可宝昕却不是以待奴仆的方式待他们。 而且,点心铺子他们有红利,这些年下来,继续应该不少。 宝昕回头吩咐香岚,备一份礼送给钱多多。 “姑娘,奴婢的儿子闺女总想着来给您磕头感谢,您看……” 宝昕摆手:“不必。钱婶子,你也知道,我们也就挂着这么个主仆之名而已,彼此的情分,哪里值当他们来磕头?对了,要不你消了奴籍吧,今后赚钱带孙子,多自在。” 钱多多连连摆手:“姑娘可别误会奴婢,奴婢没想过消奴籍。姑娘心善,由得奴婢攒私财,可并不是一辈子不会被那边发现。若是他们寻过来,又是多少事。姑娘啊,就让奴婢一直这么着吧,奴婢根本不在乎奴籍这个身份。若孩子们在乎,哼!” 肖玉莲笑了:“姑娘就由得她吧。其实,身为姑娘的奴婢,也是得了姑娘的庇护,我们感谢姑娘还来不及呢。反正,今生我们是没想过要消奴籍的。等姑娘嫁了人,我们也要做姑娘的陪房的。” 宝昕脸烫了烫,感叹,这两人在她落难时热心相帮,现在也是在帮她,点心铺子可挣了不少钱。 “好吧,你们怎么自在就怎么来吧。肖婶子没回去看看?” 肖玉莲摇头,看什么看,孩子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就不用再去打扰了。 “我是想得开的。树大要分桠,人大要分家,只要他们过得好,我啊,就当自己随风飘远落地生根,就这样吧。您别担心我们,三月姑娘就要及笄了,该好好打算了。” 宝昕低声“嗯”了一声,她该怎么去打听如何去催促一下呢? 宁宝祺不足为惧,就怕她利用现有的权力,出手算计她,防不胜防啊。 “钱婶子明日开始到府里来帮帮忙,大哥的日子快到了,厨房那一块儿,你去盯着些。肖婶子就劳累点,铺子的事辛苦你。” 安排好他们,秦恪也到了,带着宝昕往叶循喆的私宅去。 因为往日叶循喆在私宅的时间很少,所以除了看门的,府里也就四五名仆役,还是依佧来了之后,调派了两名丫头来伺候依佧。 叶循喆没在京城,依佧就是府里当然的主子,所以宝昕他们进门很顺利。 宝昕见到依佧的时候,她正盘腿坐在一处亭子里,风雪虽然不大,看起来却别有一番萧瑟。 “依佧。” 依佧睁开眼,欣喜地看着宝昕:“你来了?我没去接你们,没生气吧?” 依佧胖了些,气色很不错。 “怪你做什么!你……没事吧?” 依佧不是那起遮遮掩掩的人,笑嘻嘻地拉宝昕坐下,又招呼秦恪坐下:“我啊,就是救治太子妃的时候受了点小伤,不过,想到了法子疗伤,所以才搬到他这里。” 秦恪有些惭愧,他们都把依佧想得太强大,完全没想过依佧会受伤。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家的事。你看需要些什么药材,我去寻来。” “好药材你送来不少,我也吃了啊,不过,现在的办法才是又治标又治本的。” 宝昕好奇:“什么方法?” 依佧看了看秦恪,靠近宝昕低声道:“阴阳调和。” 秦恪习武之人听力了得,若不是努力克制,估计那脸会红得不能看。 宝昕捂嘴笑,“所以,你跟叶统领……” 依佧点头:“他很好,而且……” “嗯哼,我在园子里走走,你们聊。” 秦恪觉得女人在一起说私密话,他坐在这里假装听不见也不像话,算了,给他们点空间好好聊。 “而且什么?” “而且体力特别好。唉,枉我在外行走多年,现在才知道,这种事啊,真是食髓知味。” 宝昕脸红,轻推她:“哟,这变成了女人,就不正经了?不许再说。” 依佧突然有些颓丧:“其实,我这两日也准备去寻你的。” 她凑近宝昕耳边:“他出门办事,一个月没消息了,我现在发现,我有了身子,伺候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有些怕我。” 宝昕愕然,眼睛睁得大大的,依佧失笑:“干嘛?比眼睛大吗?” “那你怎么办?你们不是三十才能成亲吗?” “那有什么!三十才能成亲,没说不能未婚生子啊。我不想在这府里憋屈地待着,我的身体也好了,我要离开。” “可孩子怎么办?” “生下来就是。这在南鲁不是稀罕事,你也别大惊小怪的。告诉你的阿摩哥哥,能找到提升巫力的最好,不能找到也没关系吗,不用像欠债一般。” “你要离开,叶统领准许?” “他没在,而且,我不打算告诉他的。若是生下有巫力的孩子,我得留在自己身边教导。真期待!以前怎么没想过先把孩子生了呢?” 宝昕扶额,好吧,依佧本就是任性妄为之辈,还是别以常人来衡量。 “那是缘分未到。不告而别,叶统领会难过的,而且还是带着孩子跑。” “你不许说,啧,说了也没关系,我若存心躲避,他是找不到的。待允知成亲后,也许我就会不告而别,你有点心理准备就好。” “依佧,”宝昕劝她:“孩子还小,你好好养胎,生下之后再走。” 依佧噘嘴:“那可不成,我决心已定。是姐妹,就别再阻拦。” “依佧,我担心你。” “我有自保的手段,还有无数奇珍,孩子无恙。允知成亲,我该送他什么呢?以前的防护甲早就没效果了吧?我好好想想。要不,送条护身蟒?” 宝昕眨巴着眼,护身蟒?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依佧嘻嘻笑,看透了她:“就是你想的那样。” “依佧,成亲带条蟒蛇,你以为每个人都有你随身的宝贝存放?拜托!” 依佧拍拍额头:“也是。难道怀孕人会傻?” “差不多吧。依佧,别走,在临洛城生下孩子,我也想看看呢,我是孩子小姨哦。” 依佧捧着脸,犹豫了:“那这样吧,若是允知成亲前他能回来,我就生了走,否则,允知媳妇儿认亲次日,我必离开。” 第329章 只是亲戚 允知成亲,侯府诸人送了礼,除了老侯爷与现任侯爷过来,其他人竟然都去了严阁老府。 王氏与宝昕宝玥他们面面相觑,又觉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谁愿意放着高高在上的阁老不亲近,却来与侯府偏支庶房走动?那不成笑话了吗? 侯夫人压根没把分出去的庶七房放在眼里,过去还会稍微客气点,现在么,除了宁宝祺的事,也就只剩下面子情了。 她也不怕庶七房有想法,有想法又能怎么地?凭他们的家世,只能自己躲一边生气。 宁宝祺将她的想法告知,听说女儿想利用宝昕的亲事拉拢一些支持的力量,她更是觉得有必要狠狠踩一踩庶七房,让他们深切体会到权势的重要性,那时候,还不是任凭摆布?! 只有钱氏,还是到宜居巷来露了个面儿,大着肚子也不适合待太久,不能冲撞了,送了礼,说了贺喜的话,也没上赶着去严阁老府,自己回了钱府。 宝昕怕王氏觉得寒心,一直和宝玥在王氏身边说话开解她,王氏哪能不懂。 “没事,你们啊,太小看我了。你们看,你们祖母都这般沉静,难道我还能乱了方寸?分了家,来就是亲戚情分,不来,人家也送了贺礼不是?他们怎么做,我们就学着些,少多少事。今日是允知大喜的日子,我们都别为了外人坏了好心情。” 佟芳卿在梅朵的搀扶下走进花厅,笑呵呵地道:“你们啊,说这么多,就是在乎了。要我说,咱家娶亲,只要允知在新娘在血脉家人在,其他人,真的不重要。要我说,他大伯不是来了又走了吗?最好他祖父也离开,我可不想跟他一起坐着受新人的礼。” 午间的婚宴,是招待提前赶来的宾客,正式婚宴得等到黄昏。 午间来的人,都是允知的同袍故旧好友,还有庞维翀的朋友,秦恪刚回临洛城,真没朋友。 他带来了许多青衣卫帮忙,迎亲也会一起去。他的青衣卫可是有品阶的。 几年不见,庞维翀也很好奇,“你这些青衣卫都是官,陛下可真是舍得。” 秦恪冷冷地看他一眼,谁知道皇祖父是不是出于补偿心理。 “你羡慕啊?要不你也建立一支?” 庞维翀连连摆手:“你坑我?诶,若是你能留在临洛城,很快大家就会知道你这个皇孙,巴结的人不要太多。” “不愿意,糟心。宝昕说了,她只想过安稳平淡的日子,我们会远离临洛城。倒是你,可不要胡乱站队,害了自己。” “放心好了,我记得你说过的话,永远忠君就成。你看,我跟表哥也很疏远的,我爹也说过,太子根基稳,不是谁都能撼动的。” 秦恪露出深思的表情,这意思可就多了,莫非庞太师的意思是,一般人撼不动,还是有人能撼动? 他与亲爹不亲,估计只有君臣之份,可是自己亲爹上位总比其他人上位要好,至少能少用些保命的手段。 “你听说了什么?” “听说,恭王可是贤名在外。也是怪了,偌大的京城,就这么两个王爷,一个谋逆没了,只剩下恭王一枝独秀。” “很快,会有的。不管利弊,先把水搅浑了。” 这一群人,除了秦恪服紫,其他人还都不是白丁。 王十三带了禁卫军来维持秩序,这么站一溜,还是挺威风的。 申时初刻,各家都送了贺礼来,宝昕粗略一看,恭王妃竟然也送了礼。 想起靳敏儿,宝昕发愁,她那样的人,与宁宝祺一同伺候一个男人,日子肯定不太好过。 靳家也真是舍得,把那么个钟灵毓秀的女子,生生变成了牺牲品。 又想起靳敏儿的继后身份,不由猜测,难道作为恭王妃,还能和离,然后另嫁? 不,不能让前世束缚了自己的思维,今生很多事情都改变了,那么,这个恭王也许就是最后的赢家。 可是,记得宫女说皇帝在潜邸时,可是燕王啊。 嗯,换个封号也不奇怪,或许他今生不会再图谋不轨呢?! “想什么呢?” 宝玥掐了她一爪,早些日子带孩子来拜见过,今日忙碌,就留在庞府了。 “我觉得你这次回来安静了许多,这是长大了?” 宝昕白她一眼:“我还觉得你泼辣许多呢,难道掐姐夫习惯了,见谁都掐?穿这么厚,还被你掐得疼。” 宝玥脸红:“我看看,真的掐疼了吗?哎哟,可得赶紧擦药,免得你的阿摩哥哥报复。” 宝昕拍她一巴掌,八字还没一撇呢,胡说什么! “真的,你说句心里话,真的愿意嫁给秦恪吗?” “他挺好的。你觉得,我还能找到个熟悉了解而且全心全意对我好,不在乎我们家世的救过我的男子?” 嗤,这完全是为秦恪量身定做嘛。 “不知羞,说起来一点不脸红。” “姐,我们将来可能不会回京城,再见时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 宝玥有些难过,谁不愿意家人姐妹就在左近随时走动啊。 “大喜的日子,你就这样戳我心呐?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三月及笄礼,人安排好了?” “还没有,那个临时再决定好了。” “今日喜宴,原本安排了近百桌,没想到血脉亲人却跑到严家做客去了,丢脸。” “你就别再说了,没看娘憋着一口气吗?将来啊,我们也不去侯府,有什么喜事,咱也去对方家里,嘻嘻。” “姑娘,甄老夫人到了。” “谁?哦,我得去迎一迎。我都没给她送请帖。” 宁宝昕没想到,往日的一场善缘,却让甄老夫人铭记在心,平日没有走动,可得知庶七房长子娶亲,老夫人亲自上门贺喜来了。 宝昕现在的心态,变了很多,既然决定嫁给秦恪,那么多结善缘必然没有坏处。 宁盛樑总算在新人行礼的时候,见到了佟芳卿,也不枉他执着的等候。 他真心后悔。 若佟芳卿是他的正妻,那么,此刻他们端坐高堂看儿孙幸福是何等欣慰。 两人离得不远,他轻声道:“我老了,你却是越发年轻。” 佟芳卿微微偏头,淡淡一笑:“也还好。” “唉,都是我的错。若有来世,我必……” “啧,老侯爷,今日是允知大喜的日子,莫放悲声。多好,儿孙都长成了,老侯爷福气啊!” 第330章 嫂子不错 宝昕还是初回京时,送了一份礼到甄府,也没空去拜见。 陪甄老夫人说了好一阵话,安排她与庞老夫人坐一处,自己到新房看新娘去了。 她很想知道,这个嫂子是不是曾经看见过的那个替大哥送行的女子? 允知早就揭了盖头,出去陪客人去了,屋子里瞧热闹的女眷也都纷纷离去,宝昕与宝玥进来正好。 严姑娘端坐在床榻上,在新郎回房前,是不能说话的,她只能以微笑回应别人,脸都僵了。 刚要放松一下,宝玥姐妹又来了,这可是自己嫡亲的小姑子,严姑娘必须打起精神,不能让小姑子坏了印象。 “嫂子累了吧?渴吗?饿吗?” 严姑娘半垂着头,轻摇,宝昕看不见脸,便递给她一盏茶,严姑娘愣了愣,抬头看他们,笑了笑,喝了下去。 这妆容,太浓了些,看不出是不是当初那个清水芙蓉面的姑娘。 严阁老就算与王家有旧,可这般爽利地将嫡女嫁过来,还是挺给面子的,就是不知道这姑娘是自愿的不?还有,会不会出现嫡女不想嫁,把庶女记名,然后嫁过来的情况。 以前总觉得有长辈做主,没想过,可世事无常,难免会猜疑一番。 看严姑娘姿态优雅地喝茶,宝昕又将带来的小点心递给她:“垫一垫。不能说话,也没说不能少许吃点东西不是。” 这是她专门让钱婶子他们做的,各种口味都有,一口一个,不甜腻。 严姑娘盛情难却,吃了两个,觉得很不错,又吃下两个,点点头,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 宝昕觉得她很可爱,看样子,应该是受宠的嫡女,而且平日得到了很好的教导。 说来也奇怪,他们是庶房,可是并不愿意娶庶女,若是情投意合也就罢了,可若是被人蒙蔽娶了庶女,他们绝不答应。 “嫂子,我大哥是个侠义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你大可信任他。而且,我们也很好相处,有什么直接说就行了。还没请教嫂子闺名?” 严姑娘不能说话,灵机一动,就着茶水在身旁的桌子上写下“严静茹”三字。 好吧,宝昕没看过婚帖,更没打听过嫂子姓名,这一问,方才明白,和记忆中的那个名字重合。 那个姑娘,自称“静茹”,哥哥当时又叫她严姑娘,可不就是严静茹吗? 真好,原来前世因今生果,他们能在一起算是修来的。 嫂子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他们陪了严静茹一阵,听见外面传来问安的声音,这才起身告辞,在门前正好遇见允知。 “恭喜大哥!大哥,你可要对嫂子好些。” 宝昕打趣允知,也想提醒他,这是个值得大哥付出的好姑娘。 允知“嗯”了一声:“宝玥,管管你夫君,拉着秦公子拼命喝,可没人背他回去。” 宝玥瞪他:“知道了,大不了就不回呗。妹妹,我们走,大哥嫌我们呢。” 允知失笑,又想起什么:“宝昕,依佧来了,今日没怎么喝酒,她以前酒量可是很不错的,你去看看的好。” “没事,嗯,她要养身子。” “你有数就好,依佧帮我们家太多,那是我们家人。” “嗯嗯,我这就去陪她。” 宝玥去寻庞维翀,宝昕先去见过甄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一闹腾就疲倦,与庞老夫人一起吃好了,宝昕先送走他们,才转去小花厅看依佧。 依佧怀孕没什么反应,胃口很不错,唯一的反应就是想要吃什么就得马上吃到,否则就会伤心落泪。 “呐,我可是为你专门准备的这处地方,一桌子南北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依佧很尽兴,除了不能喝酒有点遗憾。 “挺好的,我吃得很满足。唉,离开京城,可就不会这么如意了。” “没事,我打算好了,给你准备两个厨子,南北各一,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不是有储物的什么宝贝吗?厨具、调料、菜都备足,随时补充,随时满足口腹之欲。天呐,估计孩子生下来,会是个小胖墩。” “你说错了。我的消耗极大,有了孩子更是如此,所以不会长很胖的。” “依佧,答应我,无论走到哪里,给我消息,同时,请保护好自己,万事以生命为先。” “嗤,别说得这么伤感好不好?我们总是分离,又总是相聚,放心好了。你看,明日我送严姑娘这块暖玉如何?功效就是能很快怀孕。” 宝昕摸了摸暖玉:“挺好的。嫁了人,当然希望尽快怀孩子。你不会也是用这个……” “我需要码?叶循喆不在我的计划中,不过,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有个男人生个孩子多正常啊。对了,三月你的及笄礼我参加不了,你别怪我。” “不会。先说定了,孩子生下来,我不仅是小姨,我还要当干娘。” “是,我代孩子认下了。昨日收到他的信,他还得大半个月才能回京,多好啊,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舍不得?” “没有啊。你不知道,他离开京城后,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到宅子里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若不是肯定他没娶亲,我还以为是正妻来闹腾问罪呢。走了正好成全那些人,烦死了。你啊,以后管住秦恪,千万别容许他往后院带女人。” “嗯,若是他带女人,我就去找你,不跟他一起生活了。” 暗处的影卫不由嘴角抽搐,这话要不要告诉殿下呢? 严静茹的确是严家嫡女,而且性子外柔内刚,待人和气大方,王氏很满意。 认亲次日,宝昕到南城送依佧,依佧带着宝昕挑选的厨子,很是高兴。 “试了几次菜,他们很懂得变通。我决定,教他们一些南鲁菜式,将来啊,我们再碰头的时候,请你品尝。我没跟小猪告别,怕他哭成泪人。你说也是奇了,他个男娃娃,哭起来比小姑娘还难哄。” 宝昕闷笑,小猪轻易不哭,若是哭了,那绝对是触动了他的内心。 “他对你的感情不一样嘛,就连祖母都是满心舍不得你,我们早就把你当做家人了。” “我知道啊。带着孩子出门,其实也是历练,放心,我会越来越强。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猜得出我有储物的宝贝?” “我傻的吗?谁袖袋那么大,装那许多东西?” 依佧点头:“你提醒了我,所以,我这次带着两辆马车走,嘿嘿,他们绝对看不出来。你的及笄礼我放在你卧房了,对不起,我应该晚些走,可大着肚子……待我生下孩子,一定去寻你。” “按时服用补品,别亏了身子。消息别断了,否则,我会生气的。对了,若是叶统领问起……” “没事,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避开他们轻而易举,管他什么卫!” 其实宝昕还是有些心虚,叶循喆若是知道依佧离开,也许还能接受,可揣着孩子离开,这就……走一步算一步,他也不敢怎么样! 依佧自愿给他生孩子,便宜他了。 第331章 父子 查探江云接的青衣卫终于将消息反馈回来。 “殿下,江阁老的孙子搬出了江府,没两日,江府叫了人牙子,卖出了几名姨娘,其中一个,是江云接曾经的贴身大丫头。我们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送到庄子上,问话。” “哦?什么原因卖掉?看江云接那副模样,不是个无情的。” “卖出来的姨娘,叫雁容,灌了药,但是还能写字。她说惹怒了江公子,江夫人不愿意留下她,所以卖掉。” “一般贴身侍婢的情分是不一样的。” 青衣卫迟疑片刻:“说起来,这事好像与宁姑娘有点关系。” “嗯?” 秦恪很明白,正因为知道江云接对宁宝昕有想法,才会让他们去查探。 “雁容说,江公子打小就看上了宁九娘,只是身为人子,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所以,只能慢慢谋算。宁九娘他们去了丹雅城,他写了很多信让雁容送出去,雁容和江公子的小厮瑞宝都得了江夫人的叮嘱,所以,信怎么转都是送到江夫人手里。” “这次宁九娘他们回来,江公子与她说上了话,这才知道宁九娘从未收到过他的信。” “也许,是否能与宁九娘有结果并不重要,可被信任的人背叛,还有一个是枕边人,江云接接受不了。” 秦恪冷笑,既然身边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就该有付出生命代价的自觉,江云接不动手处置他们,活该被背叛。 想起小时候,宝昕在街上看见江云接时那亮闪闪的眼,秦恪心里仍然酸溜溜的,如果那时候江云接就开口定下宝昕,宝昕一定是愿意的吧? 他不否认江云接对宝昕的心意,毕竟愿意在她被掳走冒险出京寻找的,还是有几分重情义的。 他并不反感江云接,但是,他防备他,不希望宝昕对他有丝毫男女之情。 “幸好江夫人阻拦。这样的人留下没用,给她些银两,让她带着自己的身契走吧。” “是。” “对了,不是还有个小厮吗?” “小厮叫瑞宝,是江公子奶娘的儿子。奶娘是江夫人陪嫁丫头,对江夫人自然最忠心。现在小厮送到庄子上去了,据说奶娘怎么求江公子都不愿意收回成命。” 秦恪手指在案桌上点了点,据他了解,江云接还是很有才能的,若是不要这么儿女情长,倒是可用。 哼,后院有了女人,就算宝昕再喜欢他,也不会选择他。 蠢。 这次,想来他不会再退婚了,也算是为江家积下点阴德。 求不得,又谋不得,心软耳根软,那就注定得不到。 东宫,太子妃养了这些日子,终于能下地走动了。 “有力气走路的感觉,真好。” “娘,大哥好几日没进宫了,难道已经离开了吗?” 锦心郡主对这个大哥还是很有好感的,总比莫名其妙成为书呆的二哥好,居然还要求他与庶房的哥哥姐姐好好相处,脑子有病不是?! “你大哥不会这么快离开的,他也有他自己的事。锦心啊,你知道你大哥喜欢宁九娘吧?那是个好姑娘。得空,你也可用结识一番,你们若能好好相处,娘是乐见的。” “我知道啊,可是我不认识她。小时候您说宁九娘送了礼物给我的,我也很好奇。” “快过年了,你可以出宫走动一下,懂了吗?” “年前宴席,除了恭王府,就是神威大将军府,宁家姐姐能去吗?估计人家不会请的吧?” “没事,宴席上见不了,还可以跟你哥哥去玩。哎哟,我一直想我忘记了什么,依佧救了我,我竟然不曾当面表示感谢。” “段姑姑,听见了吗?让人去宣大哥进宫,娘要跟他说话。” 锦心自从被惜耘欺负,秦恪又替她找回场子,越发有郡主的威严。 “是,奴婢这就去。” 太子妃康复,伺候她的人都很兴奋,重新有了底气,没看见丁侧妃现在很少露面吗?太子也站在太子妃这边的。 太子发现,皇帝因为秦恪的归来,对他也和气了许多,母后平日里不爱搭理他,可看在父皇面儿上,居然也会主动关心他,还叮嘱他勤于政事,好好帮衬陛下。 太子知道秦恪的一些情况,但是对他的性子还是比较生疏,父子俩偶然坐到一处,说不了几句话,不像秦炎恒那般,就是说说孩子们的状况,也能说上几个时辰。 太子承认他亏欠秦恪,但是,当年那种状况,大家都信了,他、父皇都是受害者,当然也相信。 若不是后来知道实情,他们对秦恪…… 这真的不能怪他们。 今日闲暇,他特地把秦恪叫来:“陛下答应了你的亲事,不过,身为父亲,还是想问问你,宁九娘家世低微,你真的不介意吗?将来与其他兄弟相比,岳家不力,就连宁九娘,也会在皇室媳妇中低一头,你真的无所谓?” 秦恪笑了,他们就没想过这些。 实力是什么?实力在他手里。 这些年,难道他就只学会了吃饭? 他的小丫头,就是他的财神,不仅能做生意,还给他带来丰富的金矿,他怕谁? “父王,儿臣没有野心,所以无需岳家助力。她不需要家世做底气,她的底气是儿臣。” 太子如鲠在喉,猛灌了一杯茶。 狂妄! 就连他都需要岳家助力,都不敢说太子妃的底气在他,他一个远离京城远离权力中心的隐形皇孙,哪里来的底气? 就凭那些青衣卫? “你不过在战场上走了几圈,还是收敛些好,在京城,不是打一架就能把自己打进勋贵眼中,打进权力中心。孤不是阻止你,陛下都同意了,我不会唱反调,我只是觉得、真心觉得你可以纳侧妃,增添助力。别说什么你没资格纳侧妃,你应该明白,你成亲之日,陛下一定会封王。” 秦恪不想与太子翻脸,这种事靠翻脸解决不了。 “儿臣明白父王的好心,真的。只是,儿臣无用,不耐后院乱象,就这般混呗,儿臣稀罕她。” 太子差点没喷出血来,皇室儿孙,说什么稀罕? 正妻是与权力联姻,侧室妾侍就是以色娱己,多好的事?! 罢了,或许这小子还是个雏,难免会有些幻想。等什么都体味过明白了,也不过如此。 第332章 替她打算 秦恪能听出来,太子是真心在教导他,不由抬眼,认真地看着太子。 这是他的生父,自他生下就嫌弃他,不曾给过关爱,但是也没有短少他的份例,相反,私下还贴补他不少好东西。 别院的私库里,秦恪从未查验过,但是昌义先生在别院主持,与方姑姑每年都会清点别院私库,最是了解。 小时候恨过,后来,没感觉了。 大舅父说过,人与人要讲求缘分,就是父母与子女,也要讲求缘分。 也许,他与太子的父亲情分,稍微浅了些淡了些,如此而已。 何况,皇室无亲情,他对太子没有期待。 想到大舅父,秦恪有些走神。 大舅父身为天擎关守将,将兵权紧握在手。以前不觉得,现在越大,倒是感觉大舅父在防备着他,让他很憋屈。不过,谁都不愿意受制于人,他能理解。 与大舅父共享金矿的秘密,他现在说不出做得正确与否,但是他很明确地感受到,大舅父觉得红利少了。 人心…… “父王,您别担心,儿臣做出的决定,无论是什么后果,无悔。父王,儿臣回来日子短,可是还是想告诉父王自己看到的。恭王是您的嫡亲兄弟,但是儿臣觉得他有野心,父王要防。” 太子愣了愣,怎么话题转到他这里了? 身为皇后的母后偏爱弟弟,也明确提出要他爱护,他就算看出弟弟有什么,也没办法。 太子只是储君,还不是君,权力没有想象的大,诸多掣肘。 “我会注意的。” 秦恪笑了,难得太子温和,他很满意。父子情分浅淡,若是能和平相处,谁愿意针锋相对?又不争钱争米。 “父王,儿臣愿意在边关守护一辈子,所以,父王放心,儿臣会生活得很好。” 太子无语,嫡子这般没有上进心,他该高兴还是忧心? “罢了。你准备何时回天擎关?” “宝昕及笄礼之后。” “陛下令宁世昀年后回京述职,你真的要自己回去?” 秦恪蹙眉,这事,他还不知道。 难道陛下是为了给宁世昀机会,参加宝昕的及笄礼? 想到这个可笑的理由,他自己先笑了。 “没事,一切等及笄礼后再说。” 太子点头,他算看出来了,这个嫡子很有主见。 “你皇曾祖母的护卫给了你,那是她爱护你信任你,你可不能真的使唤他们去卖命,好歹给你皇曾祖母一个面子养着他们就是。” “他们很能干的,不愿意吃白饭。” 太子莫名好笑,嫡子几句话,有时候就把聊天陷入僵局。 “永定侯府的人,越来越不着调。就算宁世昀他们是庶房,没得自家娶亲,却跑到亲家那边吃喜酒的,在京城都成了笑话了。” “他们看不上庶七房,宝昕他们也不稀罕,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成。这么看起来,老侯爷还是不错的。严阁老为什么愿意将嫡孙女嫁给庶七房?” “据说,是江南王氏对他有恩。” 秦恪两眼眯了眯,江南王氏?宝昕提过,但是她自己也不了解。 “殿下,太子妃娘娘想见见您。” 听说娘亲要见自己,秦恪便去了太子妃寝殿。 锦心一看见他,高兴得很:“大哥,忙什么呢?也不来看我。” “忙呢。有空带你出去玩玩就是。” “好啊。我自己出去,娘总是不放心。” “嗯,我带你出去。娘,宝昕很关心你,可是也见不到你,也只能送些药材来。” “她有心了。她已经帮了大忙,若不是她,依佧也不会千里赶到京城救治我。依佧呢?什么时候让她进宫来,我当面谢谢她。” “娘,依佧……离开京城了。” “这么快?你不是说她伤了身子吗?现在离开,有没有危险?” “娘,这事怎么说呢,她是个自由自在不喜欢拘束的性子,所以宝昕没挽留她,而且她另有原因,所以由她去吧,一定还能见的。” “好吧,今天叫你过来,主要是说你和宝昕的事。” “您说。” “你和宝昕的事算是板上钉钉,那么,她的事你就要多操心了。三月及笄礼,现在是怎么个安排?他们在京城的状况,我可都听说了,你不费心安排,我觉得她很难有个隆重的及笄礼。京城可是‘势利眼’哦。” 秦恪倒是准备了及笄礼的贺礼,其他的,他能安排? 宝昕她娘亲一定能安排好的吧? “娘,儿子没经历过这些,实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当年在边关,表妹们的及笄礼就是亲戚吃一顿送些礼物。娘,您能给儿子好好说说吗?” 虞氏了然,西北姑娘对及笄礼不是很看重,只要能收到礼物就行了,那么繁琐的步骤,他们可不耐烦。 “好,我一定给你好好说说。还有,要不要从宫里调派一人去庶七房帮忙,这段日子教导宝昕及笄礼该做的?而且,她也该把礼仪学起来,想来,她也不愿意落人后。” “这个……儿子问问她,至少需要她点头才是。” “你别怪娘亲多事,我也不是挑剔她,我很喜欢她的。只是,及笄礼虽是庶七房的事,可你们马上要定亲了,那么久事关皇室,你也不想多年后大家还把她寒酸的及笄礼拿来做茶余饭后嚼舌的‘料’吧?” “儿子明白。” 叶循喆是年初八赶回京城的。 他在外办差,私宅里的人都联系不到他,没法告诉他依佧离开了。 而且,他也不曾叮嘱他们仔细照料不许依佧离开,所以,在仆人的心目中,依佧迟早也是要离开的。 当叶循喆回到宅子,面对空荡荡的宅子,懵了。 “人呢?你们拿着丰厚的月银,就是这么打理我的宅子的?人呢?” 管事颤颤兢兢上前回话:“那位姑娘说,她做客的时间太久了,是时候离开了,所以……所以就走了。” 叶循喆头晕晕的,管事是他信赖的,以为他能把宅子打理好,却把他的女人给弄丢了。 看叶循喆黑着脸,管事又解释道:“估计那姑娘想离开,与叶家那边常来闹腾有关。” “哦?我不是说过他们不许过来打扰我吗?” “公子,叶夫人,虽是您的继母,但是作为下仆是不能与之匹敌的。还有您表妹……会不会那姑娘误会了?她不是个多话的,除了对吃的有要求,其他就没说过什么。” 叶循喆气得胸口疼,想起最大的可能,立即出府:“我去宜居巷一趟。” 第333章 靠近 叶循喆跑到宜居巷,没找到宁宝昕,听说她去三宜佳了,连忙赶去。 此刻,他胸口的焦躁已经到达了顶点。 这么多年没有看上一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心意心挂记的姑娘,一转身就跑了。 不对,依佧的性子不是个怕事的,也不会为了躲避他跑掉,应该是有什么事才离开的。 宝昕没想到叶循喆来得这么快,刚听说他回京,还想着要不要跑掉,她不想被追问啊。 “宁姑娘。” “呃,你来了?香岚,上茶。” 虽然依佧说过,不必隐瞒她的消息,可宝昕想起依佧说过,叶家人趁叶循喆不在到宅子里寻衅,就觉得叶循喆不上心,让依佧受了委屈。 可是,若是隐瞒,叶循喆会不会迁怒于己?他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好像有点可怕啊。 叶循喆坐在这里,抿了一口茶,寒风吹不去的焦躁,好像此刻倒是平复一些。 宁九娘在他眼里,就是自小就古灵精怪的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被掳走还能立功,脸上留下疤痕也不曾在意,与靖王太妃、依佧年龄差距不小,却能成为朋友,所以,他不会直接了当地询问。 他想过,依佧跟谁都可以不说,绝对不会不告诉宁宝昕。 依佧与他两情相悦,却无名无份,他若直接问,宁宝昕一句话就能让他哑口无言。 做了多年的四卫统领,叶循喆本能地衡量交易本钱,想着宁宝昕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两人各自打算,好半晌无人说话。 叶循喆觉得,跟一个小姑娘僵持,身为四卫统领,实在没有必要。 他轻咳一声:“这大过年的,你们还挺清闲。侯府不是宴请挺多吗?分了家也是一家人啊。” 宝昕暗笑:“是啊,我祖父回了武阳,侯府只把我们当亲戚,请客什么的,也不太把我们放在眼里,一般都不送帖子来。” 叶循喆梗了梗,也是,庶七房在京城很显眼,但是的确无人将他们看在眼里。 往日宁世昀为户部正五品官职时,身靠侯府,京城愿意交好的不算少,可现在…… 好像自己说了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这是伤人心呐。 “这个……会好的,只要你的亲事落定,京城各家对庶七房必然不同。” 宝昕冷笑:“那可不稀罕。啧,叶统领,你累不累啊?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你不慌吗?” 叶循喆汗颜,不好意思地抓抓脸:“我没照顾好依佧,觉得有些不好开口问。她……离开京城了?” “是,我亲自送她走的。叶统领,她不是个擅长后院子争斗的,我们都属于只想安稳生活,那些什么争斗实在浪费时间,她不理睬,并不代表害怕,她的手段使出来,也许就是要命的。所以,你叶家那些人应该庆幸,他们一次次去寻衅,那是依佧没把你那里当自己的家。” “我明白,叶家我会清理。依佧她……” “她真的离开了。你知道的吧?身为巫女,三十才能嫁人。” 叶循喆点头,依佧是个爽利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没想过隐藏。 “我想对她好,你能告诉我她的去向吗?” “暂时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她回南鲁去。我及笄礼后也要会丹雅城,那时候应该可以见一见。” 叶循喆沉默了,端起茶杯像喝酒一般灌了下去。 “陛下答应了阿摩殿下的亲事,估计,会在成亲前封为燕王。” 宝昕愕然,前世的燕王是当时的皇帝,应该就是现在的恭王,没想到今生的燕王居然会是秦恪,这还真是…… “不过,阿摩殿下还请求陛下赐封其他皇子皇孙,不好说这是不是好事,但是,会把阿摩殿下身上的关注度降低,也算好事。” 宝昕了然,叶循喆这是拿消息来感谢她,能为阿摩哥哥拉拢一些力量,宝昕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谢谢你。依佧离京前,我送了两个厨子给她,南北菜式她爱怎么吃就怎么吃,这也是她唯一的要求。” 叶循喆轻叹,点点头,没在说什么,径自往外走去。 宝昕看他一步步走到门口,才慢慢说道:“你就不好奇她为什么要两个厨子吗?你知道什么人贪吃挑嘴吗?” 叶循喆停下脚步,茫然地回头望着宝昕,傻傻地摇头。 这样的叶循喆,哪里像四卫统领? 宝昕轻叹,要笑不笑地看着叶循喆,叶循喆扶额,他是不是变笨了? “宁姑娘,我真的想不出来。这些年刀口上舔血,是立了不少功劳,也能在朝堂说上话,用他们的话说,算天子近臣。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不是谋逆,我会帮着秦恪。” 宝昕没想到,这一激还激出了叶统领的决心? “那,我先代阿摩哥哥谢谢你,看来,你很在乎依佧,我现在真的相信你了。我要说的是,恭喜你!” 叶统领眉头抬了抬,恭喜他?依佧离开了,有什么喜的? “恭喜你,你要做爹了,这也是为什么依佧没精神与那些人计较的原因。你放心,她很好,也很会照顾自己和孩子,她说只是想吃各种美食,其他也没什么反应,所以,我才送了南北厨子给她,想吃什么口味都成。” 叶循喆面无表情,愣愣地点头,身子僵硬地下了楼,离开三宜佳。 宝昕在楼上看着他的背影,下雪了,他却看起来像一团燃烧的火苗。 话都没说一句,这是高兴呢,还是不在意? 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宝昕不用回头,那股子冷梅香让她安心。 “你来了。” “来了有一阵了,看你也叶循喆说话,没打扰。你帮我拉拢了他?” “呵呵,”宝昕假笑:“高看我!明明是他自愿靠拢。得到好消息,居然就这么走了,傻子一般。” “高兴傻了吧?!男人有了子嗣,绝对会高兴。何况据我的消息,这么些年,叶循喆也算洁身自好,难道怎么与依佧看对了眼。娘还想跟依佧道谢,听说已经走了,很是遗憾呢。” “她喜欢自在,做事随心。若是她在意什么,就不会强迫自己,救治太子妃,她心甘情愿的,宽心好了。” “十五之后,娘会遣宫里教导规矩的姑姑过来,你跟着学一学,这样在及笄礼上才不会出错。” 宝昕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好意她自然会领。 “好的。” “锦心……就是我妹妹,得空想跟你认识一下。” 现在就见未来小姑子? 宝昕有些忐忑,低头不语。 第334章 恭喜 自从听说锦心想见自己,宝昕好些日子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想来年节皇室也忙,一直也没见秦恪带锦心过来,而且,原本约定十五一起去看灯会,居然也失约了。 王氏要陪伴佟芳卿,素以,宝昕只好去找小猪允祯。 “大哥难得休沐,要陪嫂子,小猪,我们去看灯会吧?” 小猪摇头:“我与别人约了,你自己去吧。” 王十三带着小猪认识了其他府邸的公子,正是玩得热闹的时候,相约去看灯会,也很正常。 好吧,宝昕深吸一口气,她成了多余的人。 “香岚、香怡,我们去。嘿,我不相信,离了他们还看不成灯会了。” 说起来,今年侯府过年家宴并未邀请庶七房,彼此就如普通亲戚一般走礼,非常疏远。 宝昕觉得,这真的不太像侯府一贯的行事作风,他们这是真的撕破脸了? 王氏替她整理衣襟,开年孩子就要及笄了,很快就会嫁人,所以,由得她自在吧。 “可要伺候好了,不能落单,人多。早些回来。” “娘,我不是小孩子。” 街上人来人往,宝昕却高兴不起来。难道她已经习惯了秦恪的陪伴,离了他,高兴不起来了? “姑娘,这兔儿灯挺好看的,与图师傅送来的兔儿木雕倒是神似。” 图师傅的儿子带着自己的孩子山娃去了外任,图师傅夫妻不愿意离开,一是三宜佳有红利可拿,二是他们觉得人不能忘本,不能把姑娘的营生给耽误了。 宝昕倒是没劝,他们只是雇佣,不是主仆,他们就算跟着儿子去享福,只要安排好做活的师傅,她是不会短了他们的红利的。 现在的三宜佳,不仅仅是木雕店,它更是与皇帝紧密联系的所在,都知道匾额是皇帝钦赐,就是皇室也不敢找三宜佳的麻烦。 有香岚他们护着,宝昕害可以边走边想事情,如织的人流也伤不到她,算是闹中取静。 “姐姐,你这兔儿灯哪儿来的?做得可真精致。” 宝昕不妨,披风被人拽住,她回头,看见一个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提着的兔儿灯。 “就是街头买的,不过这种样式好像就一盏,你喜欢?送你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小姑娘粉嘟嘟的样子,宝昕想起自己小时候。不过,她爱吃,小时候称不上粉雕玉琢,倒是可以算得上圆滚滚的。 “不用,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让我提着玩一会儿就成。” “好啊。” 小姑娘身边也只有两名女婢,看起来应该跟香岚他们差不多,行走间很是矫健。 将手里的灯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惊喜地凑近了看,连声赞叹。 “兔儿的眼又红又亮,可我还没见过真的兔儿呢。” “是啊,兔子的眼都是红的,不过,有的兔子水灵些。” 小姑娘跟在宝昕身边,边说话边看着兔儿灯,宝昕怕她跌倒,扯着她的衣袖,慢慢走着。 “我可是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的。平日深宅大院的,没自己出过街,原来出来玩这么舒坦。” 听说她是偷跑的,宝昕皱了皱眉头:“小妹妹,这可不好,你爹娘会担心的。别人我是不知道,至少我是不舍得爹娘担心的。” “那你也是自己一个人啊。” “我常在外面走,自小就机灵,身边侍女伸手也不错,禀报了我娘才出门的,没什么不放心啊。你可不一样,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小姑娘噘嘴,今日皇祖父突然有了游行,带着大家在朱雀门看灯,她趁人不备就跑了出来,挺刺激的。 “我哥哥说了好多次会带我出来,可是老说等等等,再等年都过完了。好啦,姐姐莫催,我看一会儿就回去可好?呀,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凤凰?龙凤呈祥?哇,龙眼睛好像镶嵌了宝石诶。” “嗯,很不错。” “那边做的什么好吃的?好香啊。你们,去买些过来。” 小姑娘指使侍婢买东西,拉着宝昕兴奋地叽叽喳喳,往人群中挤去。 “姐姐,那几样是什么灯?我们能买来看看吗?” 宝昕示意香岚去买,小姑娘拉着她继续走。 人流越发密集,若只有自己,宝昕害无所谓,可莫名跟了个小姑娘,她就紧张了,风雪天还出了汗,不由掏出丝绢擦汗。 人流突然拥挤起来,如潮水一般涌来,挤掉了她手里的丝绢。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毕竟是得用的东西,而且遗落在外也不是个事,她便想俯身捡起来。 没想到一下被人撞跌,香怡被人群隔离开,小姑娘侍婢买了东西正往这边挤,小姑娘想来拉她,一大块黑色的布拂过他们头顶,两人瞬间迷糊了过去,随着人流消失了。 宝昕半梦半醒,只觉得手里紧紧拽着什么东西又小又软,惟恐遗失,拼命拽住。 她不是在看花灯吗?为什么如在梦中? 周围很安静,眼睛感觉到,四下无光线,难道,她仍然被禁锢在那处黑屋? 不,不对,那是噩梦,早就过去,她现在的生活是越来越好了,不会再有什么黑屋。 打了个寒颤,她蓦地醒了过来。 十五有月亮。 也是怪了,虽然下着雪,可月亮仍然挂在半空,凉水一般的月华随着雪花倾泻,让人感觉更加寒冷。 这间屋子,是一处很普通的村屋,斑驳的墙面能看见泥土。 床榻很硬,但是没有怪味道,想来也是有人住的。 想起那块黑布,想起瞬间昏迷,宝昕意识到,他们被人算计了。 手里软绵绵的,垂眼一看,还握着一双小巧的手,侧头看去,小姑娘安静地躺在她身边,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宝昕的心里颤了颤,抬手到小姑娘鼻端试了试,热气打在她手上,她才放了心。 悄悄地呼出一口气,她想起身,可刚离了硬枕,又倒了下去。 这药下得多了吧,脑袋又沉又昏,谁这么大的仇? 屋外传来轻悄的脚步声,宝昕赶紧闭上眼,可对外的感应却更灵敏了。 鞋子踩在雪上的喀嚓声,让宝昕的耳朵抖了抖,以为在京城不会遇见什么事,她把护身的匕首放在家里了。 门被推开,有人探头进来看了看,又关上了。 宝昕衡量着,如果她出手,能不能解决这个人。 可突然传来的对话,打破了她的希望。 第335章 太无辜 屋外的说话声,让宝昕猛然醒悟刚才一瞬间的决定是如何错误,不由冒出了冷汗。 自己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刚才冒然出手,就是死路一条,还会连累小姑娘。 当然,现在也说不好是谁连累了谁,可自己这招祸体质,还真是挺无语的。 “你傻啊!” 屋外的人声音提高了些,宝昕感觉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大哥,我也是没办法啊,因她而起,我就想着用她去平息。大哥是心痛那些钱吗?钱算什么,只要保住位置,多少钱没有?” “自作孽!” “大哥,你说什么呢?你帮衬夫人管理嫁妆铺子,油水足又自在,我却是伺候在公子身边,富贵荣华全在公子,自然要用些手段。夫人是公子的亲娘,做什么都是为公子打算,我能不听吗?” “我不管你那些理由,你买通江湖人做这事,迟早事发。趁事情还能挽回,把人赶紧送回城。” 利用拥挤人流,然后引开侍婢,将迷晕的人装在柴草车上拉出城。 正月十五,城门子时才会关闭,方便近郊的村民进城看灯会。 这也是宝昕太过迷信香岚他们的身手,却忽略了“双手难敌四拳”的道理,给了人可趁之机。 “大哥,我费了这么大劲,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想来,公子一定赞成我这么做,我都是为他好。” “呼,”那个大哥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声音里全是恼怒:“你有没有想过,公子在乎她,她被你这么掳来,公子难道不介意?名节受损,那姑娘只能为妾,她不恨你?若是利用公子对他的喜爱吹吹枕边风,你的下场……哼,好好想想吧!” 宝昕不由暗赞,这个大哥看来是个聪明人。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公子是谁,但是,这个大哥无疑想得很周全很远,若是经商,啧,一定能做大。 宝昕在脑子里翻找,自己跟什么公子有过牵扯。 她本来还怀疑是不是身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连累自己,现在可以肯定,是自己连累了她。 抱歉地看向小姑娘,没想到正对上小姑娘刚睁开的眼。 她瞬间出手,轻轻捂住小姑娘的嘴,在她耳边轻声道:“嘘,别出声,贼人在门外。” 小姑娘点点头,宝昕才放开手,“对不起啊,我连累了你,可我都不知道究竟得罪了谁。” 小姑娘摇头,有些沮丧。 难得的一次偷跑,居然会落到这个境地,若是脱险,今后可就不容易出门了。 若自己不是被这个小姐姐的兔儿灯吸引,是不是就能不知不觉平安地回去? 小姑娘抬眼看了看宝昕,又垂下眼悄悄叹气,今天可是正月十五啊,够衰! 宝昕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儿,十分过意不去,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放心,你是被窝牵连的,我会让他们放你走,拼死保护你。这些人到底是谁呢?” 屋外突然很安静,宝昕感觉,会不会是屋外两个人在对峙? 她动了动腿脚,迷药挺厉害的,这会儿还有些腿软。 “小妹妹,你没事吧?试试手脚能动不?软不软?” 小姑娘试了试,瘪嘴:“嗯,软,使不上劲。” “不急,先闭上眼歇息一会儿,恢复体力。你跑得快不快?” “没试过,有时候走路还是挺快的。” 走路快?想来腿脚还是利索的。 看小姑娘今日穿着锦衣华服,不过并不繁琐,宝昕思量,带着她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小的时候啊,也曾遇见过这种麻烦,那时候可是被掳出了京城,最后我还是安然回家,所以,你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小姑娘总算有了些精神,眼睛有了神采:“我不怕,只是以后可能没那么容易出门了。唉,街上很好玩,可是的确很凶险。若是我有什么宝物飞天遁地,那就来去自如了。” 飞天遁地? 宝昕猛拍自己脑门,怎么忘记了随身携带的云犀珠? 抬手将云犀珠从脖子上取下来,给小姑娘戴上:“来,这个一定可以保证你安然无恙。” 门外又传来说话声,宝昕示意小姑娘安静。 “瑞宝,你这么做,其实并不是真的为公子着想吧?我一直知道,你心里挂着雁容,可她成了公子的姨娘。现在出事她被卖掉,你不过是想抓了人来泄愤而已。” “挺大哥的劝,别以为侯府庶七房毫无根基,就算以前没有,现在人家也有了。大女儿嫁给庞太师幼子,长子娶了严阁老嫡女,你还认为他们可欺?听说宁九娘小时候就遭过罪,公子为他追出了京城,可人家小姑娘硬是靠自己逃出生天,难道大家都是傻子,救你聪明?” 对,这人正是江云接的小厮瑞宝。 被撵到庄子上,他成了笑话,就算他的家人仍然在阁老府得用,可是,也掩盖不了他被放弃的事实。 雁容与他都是打小伺候江云接,他觉得就算他们把书信交给了夫人,可他们没有伤害过公子,公子怎能为那个女人翻脸? 他是男子就罢了,雁容是公子的枕边人,灌了药卖出去,还有活路? 他积蓄多,又没成亲,整日在庄子里胡混,被人一挑唆,这心气也起来了。 他就是要把宁九娘弄过来,毁了名节给公子做妾。 公子呢? 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想娶为正妻的女人,最后不过低入尘埃,与那些姨娘没有区别,这心里定然也很受打击。 花了大钱,买通人算计宁九娘,他们盯着宜居巷多日,终于在正月十五找到了机会。 不过,她身边的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她哪怕昏迷也一直不放手,莫非是她的姐妹? 没听说七房有这姑娘啊! 管他的,至少对她来说是重要的,可以牵制她。 实在不行,两个都卖到江南去,还能弥补自己的损失。 瑞宝两眼阴沉,已经听不进他大哥的话。 “大哥,你走吧。若不是我拿银子被你发现,你也找不到这里来,你还是装不知道为好,免得坏了同胞情分。我要好好想想,是下药,还是卖掉他们。” “瑞宝,回头是岸。宁九娘也是你看大的,你如此狠心?那些人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瑞宝冷笑:“事儿还没完,钱也没给足,他们怎么走?” 第336章 没有回头路 宝昕突然发现,小姑娘一双眼带着笑意望着自己,原本的颓丧一扫而光。 呃…… “宁姐姐,原来你就是宁九娘啊,我知道你哦。” 宝昕扑闪着眼,她在临洛城这么出名? “宁姐姐,我是锦心呐。” 锦心?锦心郡主?秦恪的嫡亲妹妹?自己未来的小姑子? 宝昕真是,冷一阵热一阵,这种滋味,太酸爽了。 堂堂郡主,竟然偷跑,还没被发现,还被自己连累,落入险境,她怎么跟秦恪交待啊! 宝昕闭了闭眼,算了,还好有云犀珠,至少能保证锦心全身而退。 “郡主,这也不好见礼,请别见怪。” 锦心嘟嘟嘴:“宁姐姐千万别见外,很快我们就是一家人呐。我都听哥哥说了,这次若不是带了依佧过来,我娘就危险了。平日里,宫里姑姑教导要姐妹和睦,平日里被欺负了我总是息事宁人,还是哥哥教会我反抗,哥哥总是拿你做例,嘻嘻,我可学到不少哦。” “嗯嗯,这些以后再说。郡主可知道这云犀珠的妙用?戴在身上趴伏在地,可以与周围融为一色,不会被发现。记住,合适的时机你一定要听安排。时间短,我估计他们离京城并不远,寻找我们的人一定能找到我们。” 宝昕很遗憾,若是带着蜂鸟出门就好了,哪里还怕这些小毛贼。 “可是……”锦心很犹豫,她知道大哥对宁姐姐很用心。 “郡主……锦心妹妹,保全了你,其实就是保全我,记住了,别任性。” 锦心很窝心,同时也很兴奋,这种事第一次经历,可是因为有宁姐姐在,她一点都不害怕。 “刚才听说有江湖人在,我们不能轻举妄动,那些人最是心狠,记住,我叫你趴下的时候,你就趴下,绝对不能动哦。” “好,我听宁姐姐的。” 宝昕满意地一笑,看锦心那副乖巧模样,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突然门外传来大吼,吓得她赶紧放下手闭上眼,却紧紧握住锦心微凉的小手,手指不时动一动,安抚她。 “大哥!算了,我不想跟你吵,你回城吧。” 瑞宝大哥的声音听起来透着几分疲惫和无奈:“罢了,你好自为之,不要让一家子都葬送在你的手里。想想娘,想想爹,大家都小心谨慎地维护着我们这个家,维护着好不容易挣来的体面,惹怒了公子事小,惹怒了阁老……你看着办吧。” 听脚步重重的,越来越远,宝昕的心越来越凉。 瑞宝大哥好歹有几分良心,他走了,他们是不是更危险了? 本来对他们说的公子还很模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招惹了哪个公子,可听他们提及阁老,宝昕的脑子突然清明了,又觉得不可思议。 再如何,江家与宁家也是姻亲,身为仆从,瑞宝怎么敢动手?! 江云接江哥哥,他知道身边伺候的人如狼似虎吗? 呵,宝昕心底冷笑,江云接身边的人她认识,只是不知道名字,还真想看看这个瑞宝是个什么嘴脸。 门突然被推开,宝昕想装晕,可寒风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干脆睁开了眼,直直地看向来人。 瑞宝在半明半暗中对上宝昕的眼,吓了一跳,手摸向蜡烛,又停下,环抱两臂看着宝昕:“这药也不怎么样嘛,你竟然醒了。” 宝昕撑起身子:“是你。我怎么你了,你为什么把我带走?江哥哥呢?” 瑞宝垂着眼,脚在地上无意识地踢着,脑子里有点乱。 宁九娘打小就亲近江云接,江云接常买零嘴逗她,瑞宝难免与宁九娘打交道,也是喜欢她玉雪可爱。 谁知道现在走到这一步,他也说不清对不对,只是这口气堵在胸口,总需要发泄出来。 “公子为了几封信,就把我给撵了,我不服气不甘心。你家世地位,小门小户也就罢了,凭什么得公子眼?夫人阻拦,有错吗?雁容还是公子的女人,公子竟也狠心……说什么背叛,不过是求而不得迁怒罢了。” 宝昕吸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你在说江哥哥吗?我们只是兄妹情分,这一辈子永远都是。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发生什么,与我这个外人好像也没多大关系,你觉得呢?” 瑞宝眉头动了动,宝昕以为他认可了,没想到他说:“晚了。本来我想给你下药,让你成为公子的女人,做个姨娘你也还算适合。不过,刚才听人一席话,我倒觉得还是卖掉的好。一切的根源都在你身上,你要怨就怨自己倒霉好了。” “你要知道,你动我,是自寻死路。” “你姐姐嫁了太师府,你大哥娶了阁老孙女,可那都不是你,帮不帮,也只看亲戚情分,不是必然。认命吧。” 宝昕咬牙:“看在小时候你对我还算和气的份上,我得告诉你,有人比太师、比阁老更不好惹。” 瑞宝不以为然,他一直指导宁九娘比一般人狡猾,现在总算亲自见识了。 “吓我?嗤,若不是知道你,我还真被吓住了。雁容因你被卖,还被灌了药,作为听话的奴仆,她有什么错?你得付出代价吧?!” “那我有什么错?” 宝昕气恼地大声呵斥:“就因为江云接对我有心?就因为被你们扣下的信是写给我的?是不是真以为我是软柿子,爱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也就是我这次没把彭一飞带回来,否则……哼!” 宝昕故意大声说话,毕竟当年彭信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名的,外面的江湖人若是听过他的名头,也许先退了,少几个人自己就多些机会。 “彭一飞?谁呀?” “没见识,那曾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现在是我的护卫。” 瑞宝眯了眯眼,就算真的那又怎样?弄走再说。 “牙尖嘴利没用的,听话就卖得好些,懂吗?” 宝昕不再对他抱希望,她相信锦心家人、香岚香怡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他们需要做的是,保住自己。 她就快及笄了,就快成为阿摩哥哥的新娘,她不想死。 “拿你放了这个小妹妹,她是无辜的,是我买花灯刚认识的小姑娘。” 瑞宝看向锦心,锦心眼睛也闭不住了,睁得大大的看着宝昕。 “有这么巧?” “你抓我还算有因由,抓这个小姑娘,可就是造孽了,小心不得好死。” 瑞宝哈哈大笑,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放了这小姑娘让她去报信吗? 当他是傻子? “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就算你们今日才认识,那也是你们的缘分,同舟共济嘛。” 瑞宝走出门:“你们去找车,半个时辰后外面就走。” 重重关上门,脚步声远去。 半个时辰,这就是时机。 第337章 报信 却说城里,人流涌动,瞬间失去了两个姑娘的身影,婢子们好不容易挤到一块儿,冷汗都流下来了。 “人呢?” 锦心的侍婢也是身怀武艺的,当然比不上香岚他们这样的死士。 不过,香岚她们的武艺其实与彭信他们比还是要差一点,她们的强项是不怕死。 锦心的侍婢迁怒于她们:“你们是不是拐子啊?怎么我家姑娘跟你们在一块,人就没了?” 香岚沉着脸:“我家姑娘也不在了。现在争吵有意思吗?难道不该赶紧报信找人帮忙?香怡,你回去报信,我先寻找。” 想了想,又低声跟香怡说了几句,正想离开,锦心的侍婢分了一人出来跟着香岚,另一人跟着香怡。 香岚冷笑,不顾人多,纵身上了房,侍婢也尾随而去。 香怡本来准备回宜居巷报信,可香岚说,找夫人还不如去找公子,所以,她准备去别院报信。 “你……” “我是小玎,走了的那个是小珰,姑娘赐下的名字。今日这事太诡异了,也别怪我们怀疑你们。你准备去哪儿报信?我不能跟丢了你,否则小命难保,你体谅一下。” 小玎的态度要好得多,香怡也是个好脾气的,笑了笑,“我们都着急,谁也没想到会有人趁乱出手。手脚这么快,我怀疑有江湖人。我要去找秦公子,只有他能帮忙。” 秦公子? 小玎疑惑地皱眉:“你家姑娘是?” “永定侯府分家出去的庶七房。” “我知道了,是宁九娘吧?你要找公子,还是跟我来吧,我知道他在哪儿,你去别院会扑空的。” 两人一阵急赶,顺便把彼此的关系重新梳理了一遍,不得不感叹这京城也太小了,谁知道锦心郡主常挂在嘴边的宁九娘,今日会在街上遇见,还一起失踪了! 造化弄人呐! 十五灯会,难得今年秦恪在京,皇帝兴致来了,带着儿孙们登上京城最高的辉映楼,看京城的灯火辉煌。 他觉得,身体好转,亏欠的孙子也懂事了,愿意与他们在一起,瞬间圆满了。 可没想到,小郡主锦心好奇心太强,悄悄带着侍婢跑到街上去了,守在楼外的禁卫军居然没看见。 皇帝中气十足地喝骂着来报信的内侍,又让太子安排人赶紧去找,小玎她们赶到时,还能听见皇帝的怒吼,小玎吓得直打颤。 “唉,看吧,阻止不了郡主,结果就是我们小命难保。只希望郡主无事,否则……今年就是我最后一个灯会了。” 身为奴仆,拒绝不了主子,还得承担后果,身不由己啊! 香怡有些沮丧,姑娘是公子心尖上的人,若是出了意外,她和香岚也只有死路一条。 想起姑娘的慧黠,想起姑娘待他们的和气,香怡的心酸溜溜的,恨自己武艺不能超凡些。 “香怡?什么事?是不是你家姑娘在附近?” 秦恪眉目间有忧心,但是更多的是自信。 “公子,锦心郡主私跑出街,看上了宁姑娘的兔儿灯……” 小玎抢着努力解释,秦恪皱眉:“说重点。” “郡主与宁姑娘一起失踪了。” “灯会上?” “是的,人流拥挤,就是一转眼的事。” 秦恪倏地转身,进去禀报,很快,叶循喆带着二十名青龙卫跟了出来,秦恪往暗处招手,吩咐人关闭城门,又让香怡他们带路,一行人往失踪的街市纵马奔去。 瑞宝大哥瑞安魂不守舍地回了江府后街,那里有他的家人,他们还不知道可能会面临的危险。 江府厚待家仆,屋子宽敞,还配送了合适的家什,生活还是很舒坦的。 瑞安靠在墙边,风雪扑倒脸上,没化的雪把他点缀成了白眉毛白胡子的老人。 若不是偶然间发现瑞宝到钱庄,他还不知道瑞宝胆子这般大,竟敢买凶动手劫人。 说起来,宁九娘何其无辜! 就因为公子喜欢她,就因为信是写给宁九娘的,背叛者就该把怒火发泄在她身上? 嗤,还不是欺软怕硬。 嘶,仔细想一想,真的不过问好像也不对,若是闹大了,瑞宝可能会跑掉,而家里其他人可能会成为替罪羊,这么多年辛苦积攒的家业,可就…… 瑞安揉了揉脸,在风雪中踱步,到底该怎么做呢? 是告诉江阁老,还是告诉公子? 不行,阁老暴躁,最是不容情,看在侯府是姻亲的份上,说不得会把他们一家都处置了。 瑞安赶紧转身,他知道今日公子拒了别人的邀约,或许公子曾经打算邀请宁姑娘赏灯,既然梦碎了,应该不会出门。 江云接的确在私宅饮酒,他很烦。 奶娘看见自己,就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母亲又三番两次派人来要他回去,就是祖父江阁老也遣了人来呵斥他,骂他没出息,不过一个女人,就让他六亲不认了。 宁家庶七房的姑娘,打小祸事不断,在江阁老眼中,就是纳了做妾都嫌弃,为什么自己看重的孙子会对她上心? 江云接年前进了翰林院,可是,他的一颗心全是凉的,找不到奋斗的动力。 “公子。” “瑞安?有事?” 此刻,江云接已有五分酒意,在敞露的亭子里,任风雪肆虐,仿佛风雪就是他的下酒菜。 也许,大家都认为他在意宁宝昕,实在不可思议,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就是被这个坚韧的“小东西”吸引了,放在心里沉甸甸的,一直不敢太直白,怕吓到她,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也是,他另有女人,不管事怎么得来的,终归是进了他的后院。 而且,这些年他为宝昕做的很少,千万个借口,造成今日之局,活该! 看到现在的宝昕,他的心更疼,万千滋味无法诉诸于口。 “傻站着做什么?有话就说,若是求情,就走。” 瑞安比他大,曾经跟随照顾过他两年,他还是比较喜欢瑞安的实诚的。 瑞安“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不敢求情。公子,赶紧去救救宁家姑娘吧。” 江云接手一缠,什么意思? “她……怎么了?” 侯府与宜居巷的庶七房远着,他也好些日子没有宝昕具体的消息了。 不知,就不会痛。 “瑞宝被撵到庄子上,心不甘,重金买通江湖人,掳走了宁九娘。” 江云接使劲闭了闭眼,娘的,还没醉,就开始做梦了? 第338章 利诱 瑞安以为江云接还会仔细询问,没想到江云接将手里的酒壶酒盏扔了出去:“带路。来人,备马,出城。是城郊庄子吧?” 瑞安傻傻地点头,瑞宝哪里敢把人放在城里。何况下了重金,怎么也要做笔大的。 江云接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披风,上马:“走。” 瑞安骑马跟在江云接身边,张嘴想说话,风雪猛往嘴里灌,他咳了两声,将披风扯过来挡着些,才开口道:“公子,瑞宝以为你是因为得不到宁九娘才责罚他,所以他掳人,想让宁九娘……做您的妾室。小的就怕他想拧了,对宁九娘不利。” “不利?比如……” “他若是觉得您不想亏待宁九娘,或许会卖掉宁九娘,逃避罪责。” 江云接低声骂了一句,疾驰的马也阻挡不了他抬手捶自己头的动作。 都是他害了宝昕。 “瑞宝这次惹下大祸了,就算我当做不知道,自有人查到他,阁老府都保不住他。” 什么意思? 瑞安心中狂跳,他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迎面奔来一群人,看见江云接,大声招呼:“公子,阁老来找您说话。” 江云接勒马,拱手:“祖父,人命关天的大事,请容孙儿改日相陪。” 江阁老走出马车,站到他马前,他只好下马,替江阁老将大氅的风帽提了提。 “去哪儿?” 江云接回身看了看瑞安,瑞安早就下马,不安地低着头,两脚不时跺跺。 “瑞安,你说。” 瑞安觉得整个身子如被火烧,应喏,上前低声回禀,气得江阁老险些抢过马鞭抽他。 “你是做大哥的,平日怎么教导的?若不是……若不是……等等,”江阁老突然想起一事:“跟她一起的,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姑娘?” “是,据说今日才认识,可瑞宝不太相信。” “大祸!” “祖父……” “先别说话,我跟你们一起去,赶紧的。” 江阁老在朝堂,是以奸猾出名的,可现在他一脸的沉肃,让江云接也忐忑不安起来,心中各种猜疑。 所幸,瑞宝关宝昕的庄子,就在他被流放的隔壁,离京城不远。 江阁老有护卫,而江云接也带了十来名护卫,黑灯瞎火地赶到庄子上,与守在外沿的江湖人打了起来。 宝昕想到瑞宝说半个时辰后送走他们,这一路天寒地冻的,等不及人救也许就没了小命。 试了试双脚,酸软的感觉已经消退了不少,坐起身,打量这间屋子,发现有个木窗,大喜。 一把将锦心拉起来:“你刚才也听见他们说的话了。你先试试,趴在地上,我看看云犀珠还得用不?” 锦心忍着腿部的酸软,听话地翻身下床,趴伏在地。 看她身形慢慢隐去,宝昕松了一口气:“你贴地爬动,我看看能不能发现你。” 隐去了身形的锦心,动作起来居然也没有声音,宝昕笑了:“是不是爬动了?现在在哪儿?我真没看见你。” 锦心站起身,已经爬到了木窗边,惊讶的眼忽闪着,眼里全是欲说还休。 “太好了。来,把我的披风也披上。” 外面太冷,宝昕怕冻坏她。 本来就是自己连累了锦心,就算死,也只能是自己一个人去死,好歹前世也活了二十多年嘛,锦心才多大?正该在爹娘跟前金尊玉贵地娇养着的时候。 “锦心,我就不叫你郡主了。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你看,这木窗外事泥土,半个时辰快到了,你翻出去,趴在路面上,只要我们一走,你就安全了。咱的披风都是大毛的,保暖,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回城。” 锦心噘嘴,眼中有泪光闪烁:“宁姐姐!” “听话,这样也许我还有活着的机会。无论他们说什么,你绝对不能出现,记住了?你趴伏的地方不能正对这木窗,你要选择好。放心,他们真的看不见你。来,我扶你一把,快走吧。” 锦心拉着她的手,心里有感动也有害怕,外面虽然白茫茫的,可这是夜晚啊! 她还没在夜晚单独出行过呢! “宁姐姐,我不怪你,我很喜欢你的。娘说了,要和嫂子好好相处,你一定要活着,做我的嫂子。” 宝昕哭笑不得,脸热辣辣的,锦心真是个单纯的好姑娘。 “好。记住,除了我叫你,或者你哥哥找来,你千万别现身。翻出去就趴下,慢慢寻找合适的地方躲避,毕竟有江湖人,你走动会被发现的。” 窗户离地不高,可是锦心锦衣玉食的,翻出去还是很吃力的。 宝昕看她顺利落地,趴下慢慢失去踪影,这才关好木窗,静听远处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瑞安带了两人进门,借着雪光找宝昕他们,发现宝昕竟然站在木窗前,另外一个小姑娘不见了踪影。 “人呢?” 瑞安出于狂躁状态,推搡了一把:“说话。” 宝昕冷笑:“该说的早说过了。” “老子问你人呢?” 两名江湖人都留着大胡子,只是一个高点,一个矮些。 高个儿见缝插针问宝昕:“你说彭一飞是你的护卫?假的吧?” “你认识?他现在改名叫彭信了,言而有信的信。” “看来,他果然是你的护卫。他在边关斩杀他师兄的事早就传开了。你一句话,瑞宝公子请的十人就跑了四个,姑娘,真是厉害。” “看来,你们跟彭信是敌人喽?” 高个儿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人为财死,我们缺钱。” 宝昕沉吟片刻:“瑞宝给你们多少钱?我加倍给,而且保证不寻仇。瑞宝可没我有钱。” 高个儿不信:“你不是庶房姑娘吗?怎么可能有钱?” 宝昕“啧”了一声,暴露钱财不是好事,可是用钱换名,怎么都划算。 “我姐夫是太师府幼子,他姑姑是贵妃娘娘,我们早些年就合作开了店,皇帝陛下还钦赐匾额,你觉得我会比他钱少?这么说吧,他瑞宝那几个钱,对我来说,就是件衣服钱。” 一高一矮两个大胡子都愣住了,江湖人都穷,这次瑞宝大手笔拿出五千两请他们做事,他们已经是万分惊喜了。 这些钱只是一件衣服钱? 瑞宝生气了,抬手就打宝昕,宝昕缩肩退步,滑溜地避了开去。 “哟,练过?这身法倒像江湖排名前三的乌先生的自创步法。” 矮个儿抬眼看着宝昕,眼中有冷光闪过。 宝昕没回答,身子贴着墙壁与他们对峙。 矮个儿笑了:“做人要有诚信,既然先答应了瑞宝公子,我们自然要把事情做好了。姑娘,小姑娘去哪儿了?说出来免得受罪。” 江湖人不怕官府,全凭心意做事。 瑞宝趴在木窗上往外望,白茫茫一片哪里能看见小姑娘身影。 “算了,风雪越发大了,小姑娘估计跑不了多远,冻死了还少个麻烦。捆了,我们赶紧走吧。” 躲得过瑞宝,躲不过江湖人,宝昕被他们捆得扎扎实实的,宝昕也不说话,暗恨自己得以过头,空有那么些得力护卫,白白放在家里生虫。 “不对劲,我们赶紧换路离开。” 矮个儿推着宝昕出门,却敏锐发现危机,三人也不去寻另外几人,换了条路准备出庄子。 第339章 许诺 不得不说,瑞宝寻的这些乌合之众,还是挺能耐的,至少守在庄子外沿的四个人能与几十名护卫匹敌。 看情形不对,另一人抽身去报信,没想到却看见他们离开的背影,气恼之下一个呼哨,对敌的几人能听懂,很快就撤了,受了伤,不致命。 江云接他们冲进去,发现没人,倒是瑞安细心,发现他们离开时未清扫干净的脚印,众人又追杀过去。 瑞宝他们马上就能上车了,却被追上来的江湖人拦住:“想跑?想赖账?” 瑞宝扶额:“不是,怎么会呢?赶紧撤,若是被抓住,谁也落不了好。” 江云接他们已经越来越近了,看他们还想跑,大声喝道:“瑞宝,你跑了,就不想想你的爹娘和哥哥嫂子侄儿侄女?” 瑞宝还以为是救宁宝昕的,没想到是公子赶来了。 他迟疑了,“公子,要不,你就受用了她吧?小的本意就是如此啊。” 江云接无语望天,他的脸被丢完了。 “瑞宝,你让我很失望。奶娘总是来求情,我本来答应她,等你反省以后就让你回府,没想到……你辱她,就是辱我,你不明白吗?” 江阁老赶了过来,气势汹汹地骂着瑞宝,又问他:“这宁九娘就不说了,还有一个小姑娘呢?” 宝昕“哈”了一声,什么叫“宁九娘就不说了”?当然,江阁老驾临,估计是为了锦心来的,在他心目中,千万个宁九娘也比不上一个锦心郡主,很正常。 瑞宝听江阁老问那小姑娘,推着宁宝昕:“这得问她,我们进屋时小姑娘就没了踪影。” 江阁老一双眼看向宁宝昕,眼中全是威严。 宁家是江家姻亲,身为阁老,却很少来往,毕竟与他身份相近的太夫人夫妻多年不在临洛城,他到永定侯府去,大家就得以小辈礼相见,太麻烦了。 所以,庶七房的人他听说过,并不熟悉,更何况宁宝昕这样的小姑娘,若不是江云接对她有心,他连名字也记不住。 身为阁老,既要在朝堂上立稳脚,还要培养江家得力的后辈,让江家繁盛如初。 所有对江家不利的因素,都必须拒之门外。 他早就想跟这个孙子聊聊,只是今日陛下出行,身为阁老,与严阁老侍奉在侧,还打算晚些回去时顺便与孙子说话。 哪里想到东宫郡主会失踪,而且,这事还与江府有关,他恨不得把所有过错推给庶七房。 “宁九娘?这么说,是你把那小姑娘带出来,还弄丢了?” 宁宝昕挑眉,冰寒的天气让她更加清醒。 “江阁老?问这话前,是不是应该让人先替我松绑?毕竟,我可不是嫌犯。” 江阁老没动,因为那些江湖人一脸凶相,虽然只有几人,也很难缠。 江云接想上前,江阁老却阻止了他:“这是宁姑娘惹下的麻烦,不该连累那小姑娘,告诉我们她的下落,也算积德。至于你……” 事涉锦心郡主,此刻江阁老倒是希望瑞宝干脆除掉宁宝昕,让宁宝昕背锅。 奴仆犯事,江府也会落个管理不力的罪名。 “至于我,死活自理,对吧?江阁老,你觉得你有多大脸,万事必须按照你的意思?看清楚了,这是你江府的奴仆,是他买通江湖人来作恶的,事发,少不得江府落个纵仆行凶的罪名。” “哼,果然牙尖嘴利。听说宁九娘早就没了名节,你要知道,你是没资格做云接的嫡妻的。你说出那姑娘的下落,我让云接纳了你。” “呸,老不修!” 江云接简直不明白,自己的祖父这是怎么了?换人了? “祖父!这是孙儿的事,而且,孙儿已经放下了,您能不能别再纠缠此事?纳,怎么说九妹妹也是庶房嫡女,我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瑞宝算是看明白了,若没有那小姑娘,今日宁九娘丢了也就丢了。 侯府早就把七房分出来,不会管,而宁世昀只是小小的七品,还远在丹雅城,管不了,宁允知有武官品阶,可没有调兵的权力,求严阁老,那也是谨慎的老狐狸,所以,全都因为那小姑娘。 “禀阁老,小的知道错了,那小姑娘只是被误抓的,若不是宁九娘一直不放手,不可能殃及无辜,都是宁九娘的错。” 宝昕敏感到,他们只是想诿过?做梦! “是啊,都是我的错,”宝昕笑吟吟地附和:“谁让我倒霉被人惦记呢?谁让我脑子坏了想上街看花灯呢?谁让我手欠要买兔儿灯还被小姑娘看中了呢?谁让我被小姑娘拽着往前跑,不小心就被黑心的人算计了呢?是我大意了啊,活该!” 江云接觉得一张脸热辣辣的,那几个江湖人凑拢来,恶狠狠地问瑞宝:“还继续吗?若是放弃,赶紧付钱。” 瑞宝伏低做小,试探地看着江阁老的脸色,想从他的脸色上看出自己是否能继续。 宁宝昕冷笑:“你看阁老是没用的,阁老是咱东华的阁老,最看不得作奸犯科的恶贼,回头是岸,既是给家人活路,也是给你的主子留点脸面。” 瑞宝气恼,抬手又想打宝昕,江云接快步上前推开他,抱歉地对宝昕道:“是我的错。九妹妹,对不住,我定会让你完好地回家。” 替宁宝昕松了绑,深吸一口气:“九妹妹,能不能将此事掩下?我承诺,将来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不是谋逆大事,我江云接一定会毫不质疑地站你这边。” 江阁老哼哼两声:“好大的口气!现在不过在翰林院混日子。” 江云接回头:“祖父拭目以待。” “啧,他们一个庶房,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好好好,若宁九娘将此事掩下,本阁老就帮着他们。说吧,小姑娘呢?” 宁宝昕一直觉得他们的话很耳熟,想了好一阵,才想起叶循喆也说过这样的话。 嗯,她受的委屈不算什么,若是能让他们支持秦恪,倒是件好事。 “阁老,你得先把这些人处置了。我能保证消息不外露,他们呢?而且我受的委屈来自他们,我心不甘!” 瑞宝气得脸色大变,一挥手,那些江湖人就冲了过来,江云接立马上前,两处人马战到一处。 江阁老气极:“还闹什么!大不了,大不了我做主,让云接娶你为平妻。” 宁宝昕从未想过,堂堂阁老居然有这般奇葩的思维,他从哪儿看出自己迫不及待想嫁给江云接了,还做平妻?啊呸! “江哥哥,永远是哥哥。” 第340章 他来了 但凡权贵,早就形成了固有思维,对他们的判断绝不轻易质疑,所以,江阁老觉得,自家孙子要人才有人才,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学绝不下于同龄俊杰,没道理侯府庶房小丫头看不上。 平妻,倒是比贵妾身份高,所处儿女算是嫡出,依照庶七房的家世,已经算是顶级婚配了。 小姑娘果然与传言相符,打小就古灵精怪,这时候还知道抬身价,或许心底早就喜不自胜。 “别说气话,到时候后悔就晚了。若九娘答应,那这就是家事,江湖人不过爱财,咱不得罪,瑞宝自有他的去处。你大度些,护我江家脸面,我江家感恩你,云接也爱重你。” 谁说气话了?! 宁宝昕将希望的眼看向江云接,没想到江云接眼中露出一抹期冀,宝昕失望地闭了闭眼。 风雪中,一只小小的身影悄然而来,落到宝昕的头发上,然后又迅速离开。 宝昕笑了,就说嘛,有蜂鸟在,找他们轻而易举的。蜂鸟在左近,那就代表他来了。 “阁老,不好意思,我和江哥哥是兄妹情分。今生,我只会做人正妻,绝不做平妻,更不会做妾。只要你们记下承诺,此事掩下不难,把瑞宝他们处置了吧。小姑娘虽是误抓,可那事关什么的颜面,阁老不用我提醒吧?” 江阁老眼神一厉,原来,宁九娘知道? “好手段!若你想凭此巴结上,估计有些难,还是祈求如何自保吧!” “不牢阁老费心,我只关心你们先前的话会不会算数。” “当然!”江阁老咬牙。 “那就好!” 宝昕突然提高音量:“把他们处置了,留下瑞宝。江湖人又如何?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刚落,暗处射来箭雨,六名江湖人全部倒下,只剩下慌张失措的瑞宝。 瑞宝恶狠狠地猛扑向宁宝昕,手里寒光闪过。 “你敢!” 江云接喝骂,却有一人如风般飞奔而至,瑞宝被他一脚踢出丈把远,半晌没有动静。 瑞安一直很沉默,已经做好了替弟弟收尸的准备,可眼睁睁地看瑞宝被踢飞,眼睛迅速红了:“你是谁?怎能胡乱动手!” 一身玄衣的秦恪落地,没理睬瑞安,只将宝昕上下仔细看了看,一身的风华迷了宝昕的眼。 宝昕想起什么,赔笑:“锦心无事。” 秦恪点头,轻声道:“我最关心的是你。” 说他无情冷漠也罢,他真的把宝昕放在心尖尖上的,听说她失踪,心都凉了大半。 宁宝昕听懂了,不由汗颜,那是他嫡亲的妹妹诶,那么娇憨可爱,他居然把自己排在锦心之前? 好吧,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和满足,嗯,这是不对的。 “我们去找她吧,她一定没离开。” 秦恪点头,令身后的青衣卫将那几名江湖人处理了,押瑞宝回京。 江阁老本来不曾留意,只以为是宁家请来的人,没想到一照面,才发现是皇孙秦恪。 整个京城都不认识这个皇孙,他也很低调,若不是今日都在御前,江阁老也挂不上秦恪的相。 “殿下?殿下是来寻郡主的吗?” 秦恪眯了眯眼,他们来了一阵了,听江阁老权势压人,早就怒火中烧,后来才放出蜂鸟安宝昕的心而已。 “我来寻九娘,顺便救妹妹。” 江阁老瞬间眉头紧拧,难怪宁九娘不松口,原来是靠上了不受宠的皇孙。 哼,还说不为妾,凭她,妾都是烧了高香求来的。 宁宝昕拉他一把,低语几句,秦恪才道:“有话先等等,找到锦心再说。” 很快来到那间屋子,秦恪让青衣卫的人守住,不许任何人过来,他自带着宝昕绕过去找锦心。 还别说,云犀珠的隐藏效果是超级好,他们瞪着眼看了半晌,硬是没发现哪里可能是锦心躲藏的地方。 宝昕心下打鼓,会不会自己回城了? 她没用披风,风雪中颤抖着,秦恪匆忙而出也没披风,看她打颤,也是心疼。 “你的披风呢?” “我让锦心妹妹多穿一件,若趴伏在雪地里,是很冷的,怕她冻坏了。” “那你呢?” 宝昕推他:“我又没用趴在雪地里。阿摩哥哥,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了锦心。” 秦恪摇头:“现在怎么做?叫她?” 宝昕点头:“你叫她吧。这边树木少,可是也有几十根,难道一根根地找?” 秦恪脱下外袍裹住她,拥着她一起找:“锦心,我是哥哥,没事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不想大声嚷嚷,让人起疑,毕竟这算是他们的秘密。 走到第十五根树木前,才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起来,“哥哥?宁姐姐?没事了吗?” 宁宝昕走过去,揽着她:“没事了。冻坏了吧?” 锦心摇头:“没有啊,我都差点睡着了,没想到在雪窝窝里睡,并不冷呢。宁姐姐,来,赶紧披上。” 秦恪接过来,替宝昕系好披风,自己重新把锦袍穿好,揉揉锦心:“你看,你们的名字都有心,你们有缘分呐。” “咕叽!”锦心热不住捂嘴笑:“嗯呐,我也这么觉得,宁姐姐很好。” 宁宝昕把江阁老他们的交换条件告诉秦恪和锦心,让他们做决定,锦心无所谓,她也没受什么罪,而且,若真的对哥哥好,她一万个愿意的。 所以,当他们回头将瑞宝交给江家时,江阁老不由重新衡量这个庶七房的分量。 能说动郡主和皇孙,也是未来的王爷放下恩怨掩下委屈,这个宁九娘还是有些本事的。 江云接拱手:“我的话一直有效。” 宝昕没有表情,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她没有那么豁达,江家她会防备。 秦恪拱手,与江阁老对了个眼神,不再多言,带着青衣卫护着宝昕他们回了城。 本来能很快找到宝昕他们的,可是因为小猪也出门了,找小猪费了些时间,毕竟蜂鸟在小猪手里。 宝昕将蜂鸟递给锦心看,锦心爱不释手:“好可爱哦。” 宝昕将她保护得好,所以锦心完全没有被掳阴影,倒是很开心能见到宝昕,认识宝昕,还能抚摸蜂鸟。 蜂鸟很小,锦心用食指轻轻地点它,蜂鸟只用眼睛无辜地看着她,锦心一颗心都快萌化了。 秦恪与宝昕商议好,就说:江湖人盯上锦心想劫人索财,因宁宝昕与锦心在一块儿,所以一起被绑,但是,还没出城就被秦恪他们找到,江湖人被灭杀。 秦恪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宝昕置身事外,锦心的侍婢……只能看他们的运气了。 送锦心回了东宫,秦恪依旧跳墙进庶七房,他要陪着宝昕。 第341章 关爱 若不是秦恪寻小猪允祯拿蜂鸟,宜居巷的诸人还不知道宝昕出了这么大的事。 严静茹被严家叫去赏灯,王氏不是个恶婆婆,很是通情达理,自然无有不应。 严静茹也邀请了宝昕,她与小姑子相处得很是愉快,可宝昕不想去严家赔笑,所以,这才独自行动,偶遇锦心,落入险境。 佟芳卿没说什么,可对王氏还是有些埋怨,总觉得王氏太相信宝昕,总会忘记宝昕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 前些年宝昕被掳出京,与王氏的疏忽大意也是有关的。 她不曾陪伴宝昕他们成长,可是在丹雅城这些年她偷偷关注过,宝昕是很有主见,胆子也大,对钱财有异乎寻常的看重,倒是在男女之事上很是淡然。 想来,若不是秦公子与她自小认识,对宝昕又特别爱护,宝昕也不可能回应秦公子。 正因为如此,王氏才会忘记宝昕的年纪,任由她事事自己做主,甚至也忘记多给她些关爱吧? 王氏哭得泣不成声,心中后怕,就连严静茹也陪着掉了不少泪,她也很是愧疚。 “纤纤啊,你不能把宝昕当作与你同辈的人,她越是能耐,你越是要多关注多指点才是。今晚的事不说,眼看她及笄后就要嫁入皇室,你是不是在准备钱财嫁妆的同时,把重点放在如何教导她做皇家媳妇儿一事上?” 看王氏摇说话,佟芳卿摆手:“听我说完。规矩礼仪这些,自有宫中出来的姑姑教导,我说的,是应对。宝昕再能干,也会有考虑不周的时候,身边还得放个老成的妈妈才是,童妈妈远在丹雅城不说,她也没本事做皇室媳妇儿的管事妈妈。” 王氏有些傻眼,她以为应该是指责今日督管不严之责,怎么说到选管事妈妈的事上去了? 她看看宝昕,那丫头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母亲说的是,我尽快把这事办好。我是真的觉得孩子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可没想到一次次的……怪我,都怪我。” 宝昕叹气,想说话,可身上有些无力,看来还是受了寒。 不希望娘亲他们担心,宝昕提出要回房洗漱歇息,王氏他们赶紧应承,让香岚他们伺候她回房。 佟芳卿又想起一事:“我知道你不缺钱,可宝昕身边的丫头太少,功夫不错,但是在照顾人上,还是欠缺,宝昕的生活不够精致。说句实在话,当年我佟家就算败落,那日子也过得很精致的。” 王氏这才想起,好些年的炭火都是秦恪供给的,他们有钱,已经把秦恪的帮衬当做理所当然了。 她的脸红彤彤的,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母不合格啊。 以前在侯府要低调,倒是想尽办法偷偷让孩子们吃好养好,到了西北,无论如何精致,条件只有那样,相比京城,相比江南,总是要粗糙得多。 现在,万事自己做主,还有了儿媳妇儿,家中的日子精致些奢华些,又怎样?! “是,是我想岔了。” “你也很不错了,毕竟家中日子如何,有目共睹,我的儿子我知道,他可不是个精细人。我不是责怪你,我是希望能珍惜每一天,因为人不过几十年好活,多爱惜自己。” 王氏点头,她决定找人牙子多买些人,才买些人调教着,换个角度一看,宝昕身边伺候的人严重不足啊。 让厨房熬了安神汤,严静茹自告奋勇送过去,亲自看着宝昕喝下,安慰了几句,才回了自家院子。 宝昕靠坐在床榻上,屋子里暖融融的,可她仍然觉得有些冷。 窗户轻响,秦恪跳了进来,把宝昕拥进怀里:“怎么了?看起来蔫蔫的。” 香岚香怡一直等着秦恪,听见说话声,便在外间跪下请罪。 他们是死士,可我们武艺说不上超群,虽然此事不能全怪她们,可秦恪仍然有些迁怒。 “你们跟了瑾儿,我不想越俎代庖,不过,瑾儿很快就会是我的妻,我代她惩罚你们,也说得过去。去寻唐斗杖二十,若有下次,自裁吧。” “谢公子。” 宝昕推他,他低头,嘴唇碰了碰宝昕的额头:“你受了寒,在发烧?没请大夫?” 宝昕摇头:“我都连累娘亲被祖母责怪了。” 秦恪皱眉,下榻走到窗前:“石修,去请个大夫过来诊脉,蒙眼,从墙上走。” “是。” “锦心没事吧?” “她还好,胆子也不小,见了娘也没哭,你把她保护得不错。” “应该的,她还这么小呢。” 秦恪从怀里掏出云犀珠挂回宝昕脖子:“你啊,总是将安心给别人,能不能把自己放在首要位置?” 宝昕鼻子里哼哼着,轻轻靠在秦恪肩窝,安心和暖心,让她半眯了眼。 这个人果然是她命定的,她对他的依赖超乎想象。 石修在请大夫钱,便给了银子,蒙住大夫的眼带进来,让他替宝昕诊脉。 大夫也没要求解开,倒是很精心地诊脉:“风寒初起,吃两副药就能好。这几日喝点清粥吧,不宜油腻。” 宝昕应喏,谢过大夫,石修跟着大夫去药堂取药,顺便就在药堂熬了一副加了退烧药材的药汤,仔细温着带了过来。 “这大夫不错,药汤不怎么苦。” 宝昕咂巴着嘴,也没要蜜饯:“你可不些把香岚她们罚重了,我没人伺候。” “你身边的人太少,还是多准备几个人。懂医的只有一个香叶也不行,而且她的医术太肤浅。” “嗯,得空我会再弄几个人。” “交给我吧。” 秦恪决定,医女医婆都得备着,梳妆的、管事的,他秦恪的妻子,万事必须有人打点。 他从小委屈,不能让妻儿再委屈。 宝昕听他唠叨,嘴角挂着浅笑,抓住他的衣襟睡了过去。 江阁老没回江府,带着侍卫押着瑞宝,去了江云接的私宅。 “说说,宁九娘与恪殿下什么关系?” 江云接脸色白了白,什么关系?那是从小就认识,愿意为九妹妹赴汤蹈火的关系。 所以,早在那么些年以前,他就失去了资格。 第342章 添仆 “说话啊,你那是什么鬼脸色?你不知道吧,秦恪是太子嫡子,今晚的小姑娘,是太子嫡女,你说,他们怎么都跟宁九娘闹到一块儿去了?” 原来如此! “祖父,恪殿下与宁九娘,在她不到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了。” 夜市上,应该是自己第一次见秦恪,谁会知道他竟是这样的身份,更想不到的是,他这样的身份居然愿意对一个小姑娘这般好! 江云接将当年的事讲了一些给江阁老,江阁老点头:“想不到,牵扯如此深!那么,会不会当年宁世昀之事,也是恪殿下求情的结果?半途改判,还从未出现过。” “不好说。宁家七房以前行善,也是得了陛下嘉奖的,陛下想起他的功劳,改判并不奇怪。” “所以,我们的承诺其实算是对恪殿下的承诺?啧,麻烦,若是我们支持秦恪,那就是选择站太子这边了,这可不是我平日的风格。” “祖父!孙儿觉得您说的不太对。他们是相识,也是朋友,又不是夫妻,对宁九娘的承诺就是给九妹妹的,怎么变成秦恪的了?” “哼,你看着吧,你那个九妹妹啊,哪怕做妾,估计一定会进殿下的后院,眼睛骗不了人。你啊,太年轻。” “就算如此,就算将来得利的是秦恪,那也是看九妹妹的面子。” 江阁老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真想不到,我们居然栽在家仆手里。若非事涉郡主,我们也不必……好啦,你脸色太难看,莫非还放不下宁九?嗤,没出息!早些定亲成亲,你想完成承诺,也必须站在一定高度,才有底气去站队。我回府了,瑞宝我也带走。” 送走江阁老,江云接站在风雪里无力挪动。 他的确太年轻,家世好胎自负,不懂得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如何去保护一个人,所以,他就远远站着祝福好了。 站到一定高度? 那么,那时候他就可以给她做助力了吧? 秦恪天明才离开,离开前,给退了烧的宝昕又喂了一次药。 香岚她们受了罚,却努力不让人看出异常,宝昕体谅她们,整日不出府,陪在王氏身边看她准备及笄礼的帖子。 “帖子呢,是表示我们的看重,至于对方来不来,其实并不重要。” 老侯爷不在,侯府与他们形同陌路,就是有宴请也没送帖子给他们,他们一点都不在乎。 “娘,现在大哥有了媳妇儿,您把家事交给嫂子吧,您就陪着祖母开心就好。” “我会的,等你出嫁之后。你的嫁妆,我必须亲历亲为,这事交给她,难免会心中异样,何必呢?” “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王氏拍拍她的手,看她脸色不好,让秋英送来燕窝。 “傻孩子,我都知道了,昨晚是他给你送药了?药味可掩不住。” “娘,没事,都好了。” “你们相处,可得注意分寸,毕竟连个名分都还没定呢。” 宝昕小脸通红,噘嘴:“他不会欺负我的,他说过会尊重我,爱护我。” “美得你!今日我叫了人牙子,好好选些伺候的人,其他有大本事的,我让王管事去买。现在小猪倒是让我放心,你……唉!” “对不起,让娘失望了。” “傻孩子,娘心疼你。” 不懂事让人糟心,太懂事也让人伤心。 用过午膳,佟芳卿与王氏一起到花厅见牙婆,挑选她带来的几十名奴仆。 香芸嫁了人,将来是可以给宝昕做管事妈妈的,可王氏又直觉,彭护卫估计不会再放香芸出来做奴仆,所以,按照将来宝昕出嫁的人选挑人,得挑足了。 先让人在院子里站着,他们站在花厅的窗边打量,并不露面。 今天没有风雪,但是依然寒冷,几十名奴仆站在院子里,没一会儿有些人就开始东张西望,站不住了。 王氏跟牙婆道:“那几个东张西望的,一看就不本分,剔除。” “是。” 牙婆笑嘻嘻地应喏,心里却把那几人痛骂,想着回头好好收拾收拾。 这家人虽然在临洛城不出名,可要的人多,算是开年最大的买卖。 又令牙婆出去让剩下的人开始绕圈走,五圈之后,还剩下三十多人。 “你这次带来的,可不怎么样啊,随便选选就掉了这么多。” “是是,您尽管挑,不够,再弄好的来。” 精挑细选,最后给宝昕挑了四个丫头,个个看起来端庄知礼,王氏问过,她们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因罪被官卖,本身还是本分的。 又受过教导,行为处事知分寸。 王氏给自己和小猪、佟芳卿也选了人,允知那里只能让严静茹来选,若没有中意的,就让他们自己安排挑人的事。 虽然家事暂时不能交出去,但是,允知他们房里的事,全权交给严静茹。 又添了几个粗使奴仆,再挑不出人来。 “有好的再带来我们看看,今日就这些吧。” “好,好的。” 宝昕看着自己房里的四个丫头,想了想,给他们取了名。 “也许你们以前有名字,也有脸面,可是现在你们心甘情愿被挑选,我想,也许你们愿意重新开始生活,做好自己的本分。” “是,奴婢愿意。” “我身边的大丫头,以香字开头,你们新来,我想着你们就以青字开头吧。” 挨个指过去:“青湖、青橙、青袖、青渔,不满意马上提出来,还能改一改。” “奴婢谢过姑娘。” 宝昕满意地点头,果然是有经验的人,没掉进她的坑里。 若刚才真的有人提出对名字的不满,宝昕只好立刻放弃。 有了主子,哪怕叫你猫啊够啊,你也只能应着。 这几个丫头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宝昕认真地记了记,作为主子认不出身边的奴婢,那也太可笑了。 “我们还有些人在西北丹雅城,所以,这里只有香岚、香怡。她们主要承担护卫之责,基本的情况,他们会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先分工,随后再告诉我。” “是,奴婢省得。” 宝昕又去王氏那边,她是不太想要这么多人的,可是,娘和祖母担心她,她必须要,她们才安心。 也好,自在舒心的日子谁不喜欢? 第343章 一片好心 王氏刚买的丫头,交给金妈妈调教,看宝昕过来,笑着问她:“如何?还满意吗?” 宝昕点头:“目前来看,还是知进退的,用着看呗。娘,我帮你写帖子。” “不用,你昨晚发烧,今日歇着吧。晚间把你祖母和嫂子请来,我们一起用晚膳。你大哥得二月初才休沐,倒是可怜你嫂子太冷清。” “娘,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全法,嫂子明白的。小猪野哪儿去了?” “还能去哪儿?仗着功夫不错,与那些认识的朋友比划去了。他就不必担心了,有护卫呢。” 也是宝昕大了,不爱带男护卫,现在想来还是挺可笑的。 袁旭和石青立他们,早就闲得长草了。 及笄礼在三月,可请帖必须早些送出去,人家好安排。 王氏把能想到的人家都请了,算起来还是有好几十人,都是女人。 最先回信的,是侯府,只说估计来不了,早有安排,不过礼物还是会送到的。 王氏冷笑,还好过年时没有厚着脸皮上门,否则,那脸可就丢在侯夫人江氏脚下了。 她有点想不明白,刚回京的时候还好,怎么现在江氏完全不顾同是宁家人的面子了? 正月二十八,一三十许的姑姑上门,身边带着伺候的小宫女。 将手里的信函递给门子,宝昕看了信,赶紧迎出来。 “苗姑姑?” 苗姑姑正是太子妃请来的教导姑姑,信里都写了。 本来太子妃准备让人带过来,可苗姑姑觉得没必要,难道她独自过来就办不成事么? 苗姑姑是宫里有品级的姑姑,宝昕必须行礼,刚福身,苗姑姑赶紧拦住:“姑娘切莫多礼,能得此机会教导姑娘,是我的福气。” 苗姑姑是太子妃信重的人,自然知道宝昕将嫁给秦恪的消息,哪里敢让宝昕行礼。 “这段日子,就拜托苗姑姑了,怎么也算半师之谊,还请苗姑姑受礼。” 宝昕行了半礼,苗姑姑这才受了。 “姑娘也是多礼。” 宝昕请了苗姑姑到花厅宽坐,又让香岚去禀了王氏,王氏赶紧迎出来。 王氏得陛下恩典,仍是五品宜人,与苗姑姑算平级,彼此见了礼,叙话。 秦恪先前就说过会有宫姑姑前来,王氏并不惊讶,也早就预备了房间和侍婢,苗姑姑看宁家仔细,很满意,叮嘱宝昕每日辰时末到巳时末练习及笄礼礼仪,未时中到申时末,学习日常礼仪,包括宫中用膳礼仪。 “其实都不复杂,要做好,必须多加练习。” “一切听苗姑姑的。” 王氏与佟芳卿打算,请甄老夫人做正宾,赞者让宝玥来,有司…… 人到用时方恨少,这时才发觉平日宝昕不爱参加宴会,小时候认识的一些姑娘,大多都不来往了。 “瑾儿呐,就算成了亲,也还是有必要与人来往,人不可能身在京城完全孤立的。” 宝昕点头,她都明白啊。 “娘,要不就让媳妇儿做有司好了。” 严静茹刚刚发现有了身子,到三月正是最该谨慎的时候,王氏不想让她劳累。 宝筌在京城,宝筝也不远,可她们小时候就不亲近,这次得了帖子也没回应,指望不了。 宝祺是恭王侧妃,说来好听,可不尴不尬的……再说了,请她也不会来。 大家正伤脑筋,没想到宁宝祺倒是让人来请宝昕到恭王府做客。 推不了,宝昕也不怕她,所以带着香岚香怡就去了。 从角门而入,管事妈妈领他们去宁宝祺的院子。 宁宝祺所在院子在恭王府西南角,离角门倒是不远,也避免了宝昕遇见不想遇见的人。 宁宝祺看宝昕行完礼,才慢慢笑道:“九妹妹不必客气,请坐。” 大丫头问语上了茶,退到一边,两眼灼灼盯着宝昕,仿佛要把她看化一般。 宝昕顶了顶口腔内壁,这丫头怎么怪怪的? “九妹妹及笄礼的帖子,我收到了。” 宝昕抬眼看她,所以呢? “我不一定能去,王爷说了,三月会带我们去慈恩寺上香。” 宝昕“哦”了一声,低头抿茶。 茶水有点冷,宝昕抿了抿就放下了。 “你们请了不少人吧?不知道正宾是谁?赞者是谁?有司呢?” 宝昕挑了挑眉头:“打算请甄老夫人做正宾,我姐姐做赞者,有司还没想好。” “有这么麻烦么?要不就让宝筌来做有司?我说的话她一定听。” 宝昕没说话,知道宝祺肯定有后话。 “你们多年不在京城,难免艰难,姐妹嫁得好,能互为臂助,九妹妹应该能体会到这点。” “所以,二姐姐是准备介绍个好人家?” 宝祺将手指张开,细细地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就看妹妹愿不愿意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搭上甄府的,但是,这段日子在京城,除了侯府也没上门人搭理你们吧?所以,生得不好不要紧,嫁得好,就像宝玥那样,你们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别以为靠着严府庞府就无所顾忌,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帮忙。比如你请不到有司,庞府让小辈来帮忙也就一句话的事,可发话没?自己站稳才是稳。” “好,我记住了,其他的,二姐姐问过我娘再说,我听爹娘的。” 宝昕唇角勾了勾,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啊。希望九妹妹能尽快找到有司。虽然及笄礼去的人不会多,但是若有司都没有,那可就……啊,对了,要不要我派人去教导一下九妹妹,估计你好多礼仪都不清楚吧?” 宁宝昕灿烂地笑了:“谢谢,不必了,我娘来自江南,礼仪更是繁琐,教我完全没问题。” “是吗?” 七婶王氏,一直都不是很起眼,宝祺还真不相信她有这些手段。 “那我就放心了,我也是一片好心不是?可惜啊,七叔远在丹雅城,及笄礼双亲在才完美啊。不过,找不到有司本来就不完美了,马马虎虎地过呗。” “二姐姐有所不知,西北姑娘及笄,就是大摆宴席多收礼,梳了发髻戴上簪子,也就算礼成。我是真的无所谓的,若不是不想让娘亲的期待落空,我就想吃一吃玩一玩就好。及笄礼当日,还是希望二姐姐能来哦。” 宁宝祺莫名心堵,这么粗俗的九妹妹,值得她费心吗? “我尽力吧,我也很期待呢!”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宝昕的及笄礼越来越近了。 第344章 自荐 侯夫人江氏来见宁宝祺,有些忧心:“我们这样疏远冷漠,真的没事吗?京城里会不会传出我们对庶房不友爱啊?” 宝祺捂嘴浅笑:“娘,您到底怕什么呢?京城从来是捧高踩低,您认为庶七房值得他们付出同情?值得与侯府当家作对?何况,怎么说您女儿还是恭王侧妃,不看僧面看佛面。” “好吧。不过也是奇怪,你外祖父专程把我叫回去一趟,让我不要太过分,与庶七房还是得走动,不要埋下怨恨。我看庶房也不是很在意,也不知道你外祖父怎么想的。” “外祖父说的?嗯,我想,身为阁老,在朝堂难免会有敌人,在意些也很正常。不过,这是后院的事,他不会太过干涉的。前些日子,女儿也见了九妹妹,还是那副倔性子,嗤,以后啊,够她受的。” “她的及笄礼在初五,不去真的好吗?” “娘!” “好吧,反正也分了家,不去就不去,初四先把礼物送到就是。你二伯母这几日回京,我早些回去,至少我们几房没分家,还得仔细打理着。” “那个……祖母怎样?” “还不就那样。我就奇怪了,好端端的去奔丧,怎么就中风了?对老太爷有这么深的感情?莫非真如沈妈妈所说,就是年纪大了,太激动受不住?” “唉,谁知道呢!祖母那时候对我还是很好的,您让人仔细伺候着。” “嗯嗯,我是当娘的,怎么处处要听你的?你跟你嫂子他们还是要好好相处,他们可不欠你。” 宝祺低下头,做了侧妃,有人羡慕有人鄙视,人家的眼光她看得出。 江氏叹气,还说小九倔强,她自己呢?一直对靖王府之事耿耿于怀,能怪得着人家吗? 走到门外,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回头:“那个,你知道宝橙一直没孩子吧,好容易有了,难产死了。他们太远,信送到侯府,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死了?” 宁宝橙是长房庶长女,算是江氏眼中的刺。她乖乖的嫡女,生生被庶女压一头,可是她没办法,宝橙的姨娘是婆婆褚氏给的,她能怎么办? 宁宝祺对宝橙的印象,还停留在出嫁前。 宝橙嫁了宁世衍的下属好友家的长子,本来应该日子不错。只是宝橙一直没孩子,后院庶子庶女不断出生,宝橙软弱性子,受了不少气。 现在居然死了? 宁宝祺想起自己也没孩子,寻了多少良医,都说体质偏寒,心事过重,放轻松再好好调养,总会有的。 她怕,会不会宝橙的现在就是她的将来? “娘,要不我们想办法把九妹妹弄进府来,等她生下孩子,就养在我的膝下。不是有带子一说吗?说不定因此我就能有孩子。” 江氏心痛,搂着宝祺:“我的儿,你这也是太……那丫头,可不好算计的,进府做妾,她绝对不会答应。我现在才发现,其实你七婶傍身银子不少。” “事在人为。娘,没孩子,就是在普通人家日子都不会好过。宝橙那边,你……” “派了人去,而且也得把侯府的脸面撑足了。” 秦恪又送来两名女婢,身手还在香岚香怡之上,再三叮嘱,今后出行,宝昕身边绝对不能离人。 又送了宫中出来的管姑姑来给宝昕做管事妈妈,很快将宝昕院中的事打理的清清爽爽。 宝昕给新来的女婢取了名,一位青荞,一是青栀。 这日,秦恪请了宝昕到别院说话,宝昕带上香岚香怡、青荞青栀赶去,在府外遇见等候的秦恪,秦恪满意地点头,这才告诉她,是太子妃要见她。 以前不知道秦恪身份,自然能自在地叫声婶子,可现在,宝昕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了。 “见过太子妃娘娘!” 东华国,郑重些可以称呼为“太子妃殿下”,稍微随意些,就称呼为“太子妃娘娘”,都算是比较正式的称呼。 “你呀!所以以前不知道身份还好,这下就拘束了。来,快坐下。” 从内间跳出一个小丫头,笑嘻嘻地拉着宝昕:“宁姐姐。” 宝昕笑了:“锦心也来了?怎样?你在东宫我也见不到,一直很担心。” “没事啊,什么你都安排得很好,我当晚被皇祖父骂了,因为保下侍婢,还被罚抄经书,还禁足呢。大哥多好,送好吃好玩的进来给我,哼,二哥就知道责怪我。” 虞氏很无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老二长成这样! 怎么说呢,就是迂腐、刻板、自私,小时候看起来还好啊。 “好啦,我还没跟你宁姐姐说上话,你就呱呱呱没完了是不是?宝昕,不说叫婶子吧,至少可以叫声伯母,对吧?初五就是你的笄礼,我现在身体完全好了,我要做正宾。” “我当然是赞者。” 锦心笑嘻嘻地,一脸兴致。 宝昕心底暗自叹气,那姐姐宝玥就是有司了,甄老夫人那里…… “另外,那日我会遣二十名宫女前去伺候,就算只有我们几人,你也不必担心丢了面子。” 宝昕深深地行了个福礼,感谢太子妃为她操心。 “你也别见外,许多感谢我都不说,你也别说。而且,很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真正的一家子。适当的时候,我会亲自将东宫的一些情况告诉你的。” “好,我知道了。” 皇帝最近精神很好,自从叶循喆将玄清的情况回禀后,宫里专门建了炼丹的地方,请玄清道长进宫炼丹。 “那丫头快及笄了吧?” 皇帝对宝昕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何况他早就听人念叨几次了。 “是的。” “那小子……” “恪殿下求见。” “啧,说不得,才提起就把人给招来了。让他进来。” 秦恪大步进了昭阳殿,面无表情,可眼底的喜意压不住。 “免礼平身,你来有事?” “皇祖父,赐婚一事……” 皇帝摆手:“听说,那丫头回京日子不好过啊?也是,他们离开京城几年,有事那样离开的,还被分了家,日子好不了,连请他们赴宴的人都寥寥无几。” “没关系,那样的宴请他们不请,我们还不爱去。到时候,皇祖父请她吃宫宴好了。咦,说起来她好像真的没吃过呢,这也太没见识了。” 皇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想在及笄礼前抬那丫头的身价?不让及笄礼太冷清? 第345章 都是熟面孔 宝昕回了宜居巷,跟王氏和祖母商议及笄礼的示意。 “太子妃要来做正宾?”王氏愕然,同时觉得有些为难。 甄老夫人不嫌弃他们庶房,事事力挺,好像有了太子妃就把甄老夫人抛开,不太地道。 现在甄老夫人,可是正一品的诰命,其夫是监察御史、八府巡按,加封太子太傅,深得皇帝信重,在京城与严阁老、江阁老、庞太师不相上下,却比他们更圆滑。 “郡主要做赞者。” 郡主七八岁,能做好吗? 不对,现在哪里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先把甄老夫人的事处理好,否则就失去了一位和蔼长者。 “你姐姐做有司,那是没问题的,不过还是要把消息送过去,衣服不能穿错了。你说太子妃会送二十名宫女来伺候?也好,他们比咱们现在的侍婢要更知礼,至少笄礼不会乱了。” 所有的钗冠首饰、襦裙礼服都准备好了,观礼的客人估计没几个,大不了就是甄府、庞府,严府的部分人,加上图师傅他们这些自己人,十几桌足够了。 “还是多备些的好。庞维翀说过,让味之源的大师傅来伺候着倒是办法,自己府里准备点心就是。甄府,纤纤亲自去一趟吧。” 王氏叹气,也只能如此。 “明日晨我就去,此事宜早不宜迟。” 严静茹晚间过来,伺候佟芳卿他们用了晚膳,王氏便让她回去歇着,有了身子还是少操劳比较好。 所以,严静茹对宝昕及笄礼的事所知不多,更不知道正宾换人什么的,倒是让他们姑嫂存了些心结。 宝昕刚准备回院子,秦恪遣了人来,让她明日寅时末在朱雀门等候,他带她进宫面圣。 进宫? 不知道为什么,宝昕身子簌簌发抖,她尽力克制,可是还是忍不住。 她不是怕没见过面的皇帝,她只是想起那个地方,就无限恶寒。 赏了来人,让香岚扶她回房,让青荞去问过苗姑姑,赶紧准备明日进宫的首饰衣裙。 接过热茶,宝昕狠狠地喝了几大口,稍烫的感觉让她总算平静些许。 皇宫是她的噩梦,待了那么久,那里还是个陌生的地方。 她不该想不能想也不必想,今生的所有来之不易也与前世大不相同,所以,她不必害怕。 一会儿,香怡又跑了进来,递给宝昕一封信,说是一个小子替人送来的。 宝昕展信一观,什么小子,是叶循喆遣了心腹白虎卫的手下来送信,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她进宫不用怕,没什么大不了的。 宝昕安心了,有这样的内应是福气嘛。 也不知道依佧如何了,离开京城十日后送过信,到现在完全没有音讯。 想来,叶循喆最是关心她吧?等及笄礼后,还是要想想办法,她也很牵挂依佧的。 静下心来,宝昕又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汗颜不已。 心下决定,既然怀疑恭王,那么,在合适的时机把这个暗刺拔出了就是。 秦恪现在的力量到底如何,还不知道,但是她相信,凭借生意和金矿,秦恪一定能壮大。 为了顺利入眠,宝昕忍不住弄了些安神汤,早早地歇下,嘱咐香岚他们及时叫醒。 出门还是喜欢带上几个有武艺的丫头,虽然难保绝对安全,但是总是要心安得多。 到了朱雀门前时,正赶上上朝的大臣们涌进内城之时,看宝昕与秦恪站在一处,认识秦恪的自然多番思量,不认识的也会打量一番。 因为一般人不会无缘无故到这里来,大多是自请入宫觐见的勋贵或者内廷要见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哪种,但是至少是与皇族有牵扯。 “别担心。” 秦恪看宝昕还有些晃神,知道她没歇好,很想摸摸她的小脸安抚她,终于还是忍住了。 “我没担心,叶统领送了信,说没事的。” “你倒是运气不错,他那样冰冷的人,还知道给你点面子。” 宝昕凑近他:“你也能沾光,包括江府的承诺,我是为了你要的。” 这可真是乖媳妇儿,还没嫁过来就知道为夫君谋划。 秦恪眼中全是笑意和打趣,宝昕噘嘴:“做什么啊?何时进去?我都没用早膳呢。” 秦恪看朝臣全都进了朱雀门,这才道:“现在吧,去昭阳殿等候。” 秦恪可以骑马坐轿,可宝昕只能步行,所以,秦恪陪她不行到昭阳殿,宝昕额头见了汗。 小康小益等在殿外,看他们过来,笑着迎上来:“先到偏殿用些点心吧,早朝过后陛下就来。” 过了这么些年,宝昕对他们还是有印象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知道你们,你们到这里谋了前程?可真是厉害。” 小康小益捂嘴笑了笑,正色道:“是啊,我们也觉得很厉害。请!” 宝昕本来还想问问老爷子,可觉得这样打人家脸不太好,谁也不希望被指责弃主不是?! 秦恪带着宝昕到偏殿坐下,侍婢端来茶水点心,又安静地退下,整个昭阳殿四周静悄悄的。 宝昕不敢说话,也不敢吃喝,这里她是从未来过的。 “吃吧,垫一垫。” 宝昕用眼神示意她能吃? 秦恪微笑:“应该是专门准备的,吃吧,吃了皇祖父会高兴,他的心意没被辜负。” 宝昕四下看了看,凑近秦恪:“这么好?” 秦恪明白她的意思:“偶然。” 宝昕瘪嘴,吃了两块小点心,喝了半杯茶,心里舒坦了些。 大喜公公进来的时候,看见端坐的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他们小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陛下一定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会成为他的孙媳妇吧? 而阿摩殿下能放下心结,陛下也很安慰吧? “殿下,陛下请你们进去。” “下朝了?” “是。殿下请,宁姑娘请。” 宁宝昕又看见一个熟人,心里有了预感,陛下可能也是熟人。 “有劳公公。” “姑娘客气。” 那个圆滚滚的姑娘,现在已经成了少女,大喜有种欣慰感。 宝昕慢吞吞地随秦恪进了昭阳殿,也不敢往上看,看着秦恪的脚,站定,跪下,见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346章 皇后要见 上座半晌才传来一声威严的“嗯,平身,赐坐。” 宝昕恭敬地谢过,坐在腰凳上,还不敢坐实了,低垂着眼,余光斜睨着秦恪。 若不是苗姑姑这段日子的教导,宝昕绝对会很慌。不过宫中礼节也是礼节,比在外的普通礼节严谨些恭敬些,也出不了大差错。 “长大了,呵呵,若是在外面遇见,不一定能认出来。大喜,你觉得呢?” 大喜公公应声:“是啊,老奴对宁九娘的印象,也还在四五岁的时候。唉,岁月不饶人呐。” “你个老家伙!” 看着当年小团子一般的丫头长成这般,既有一种欣慰之感,也的确有自己老迈的沮丧。 “丫头,抬起头来。” 宝昕赶紧起身:“臣女不敢。” 八品上的官眷可自称臣女,八品下,只能是民女,苗姑姑教导得还是比较仔细的。 “恕你无罪。” 直视天颜是冒犯的大罪,宝昕可不敢拿一家人赌。 宝昕抬头,瞄了一眼便垂下眼皮,果然是老爷子啊。 相比当年,其实也没怎么老,看来保养得不错。 对了,想起叶循喆就是去查探什么道长,应该已经请进宫里炼丹了。 前世,她是没见过文嘉帝的,在她还小的时候,已经换过一任皇帝,她被宁宝祺羁押在宫里,那已经是另一任皇帝了。 今世的东华百姓还是比较有福气的,至少目前来说,还是国泰民安。 靖王谋逆失败,想来那一任已经不存在,那么若是能揭露恭王的本质,是不是老爷子可以在皇位上坐到终老? 若恭王真的是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那么,宝昕绝对要百分百努力去打压他的。 是,凭宝昕自己做不到,可她现在有秦恪。 想到这里,走神了一小会儿的宝昕转眼看向秦恪,秦恪正与皇帝说话,那语气中有宝昕没见过的痞赖。 “见也见过了,那事儿……” 嗤,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着急的时候! “朕还用你教?丫头不错,嗯,不错。” “谢陛下夸奖。” “也是个厚脸皮的,朕不过这么一说。” 宝昕莫名神情一松,笑嘻嘻地点头,在皇帝跟前,她就当个厚脸皮怎么了! “丫头,听说你们回京城,日子不好过啊,你没点想法?” 宝昕暗自撇嘴,皇帝这是看笑话? “回陛下话,人情冷暖,臣女自小就明白,我们不是银子,做不到人见人爱,只要日子过得自在,管他那么多呢!” “没出息!”皇帝一边笑,一边摇头:“你父亲,本事良臣,就是太过忠直,朕知道他冤枉,仍然让他吃点苦头,再让他将功赎罪,学会圆滑也是他的收获。” “玉不琢不成器,臣女代家父谢过陛下栽培。” “哈哈哈哈,你不怪朕折腾他,就好。你与阿摩啊,也是缘分,他个不要脸的,自己到朕这里求朕赐婚,整日来磨。” 宝昕脸红,陛下这般打趣,真的好吗? “好啦,你们出宫吧。” 完了? 秦恪应喏,宝昕行礼,皇帝又和蔼地笑了笑:“朕事务繁忙,就不多留你们。今日进宫的目的也达到了,早些出宫,把及笄礼诸事安排好,不能马虎。丫头,你那三宜佳赚了不少钱,什么时候买礼物孝敬朕啊?” 宝昕愣了愣,赶紧道:“应该的。” “那就等着你的礼物。退下吧。” “是。” 两人出了昭阳殿,迎面遇见叶循喆,他笑了笑,又正色道:“现在还出不去,坤宁宫的人在过来的路上。” 又对着宝昕欲言又止,宝昕赶紧道:“放心,有消息第一个通知你。” 叶循喆轻声道:“我把叶府的人压服了,他们不敢再到我私宅闹事,依佧若回来,绝对清静,你告诉她。” 秦恪看着叶循喆的背影,那个冷冰冰的男子,也有了想拥有想保护的人,总算有了人气。 “瑾儿,谢谢你处处为我着想,不过,我不希望你放弃自己的需求为我谋取。” “不是你那意思,我只是替我们争取些保障而已。” “甄府那边,我娘已经派人去说过了,甄老夫人很高兴的,你娘再上门解释,更是无碍。” 宝昕左右张望,悄悄握了握他的手:“谢谢你。” 两人慢步而行,果然与坤宁宫赶来的姑姑相遇。 “可是宁九娘?” 宝昕行礼:“正是,姑姑有何见教?” “还好赶上了。皇后娘娘有请。” “怎敢劳娘娘驾?” “娘娘也是听说陛下召见,也挺好奇的。走吧,娘娘等着呢。” “请姑姑带路。” 秦恪是皇孙,姑姑有品级也不敢造次,应喏,便不远不近地在前面带路。 “阿摩哥哥,你的皇祖母好相处吗?” 宝昕很庆幸今日自己穿得还算工整,也不艳丽,否则…… 女人看女人,那绝对不能用一般人的眼光去衡量。 何况那是皇后娘娘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呃…… 这话,为什么如此奇怪?! “你别告诉我,你回来这么久,没主动去问安?” 秦恪点头,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回来的主要原因,是救治娘亲,我为什么要去问安?这么多年,她身为皇祖母也没主动关心过我,连赏赐都没有,我为什么要亲近她?” 宝昕很想抓头,这样也行? 不是皇室没有亲情吗?皇帝皇后,与皇子皇孙,那应该首先是君臣啊。 果然还是阿摩哥哥太纯真。 “这么说来,这次召见不是好事了。” “也许。你尽到礼数就是。若是问起其他,就说小时候与爹娘一起救助灾民就见过陛下,陛下偶然想起,才召见于你。我们的亲事,皇祖父没跟皇祖母说,也许觉得没必要吧。” 这还真有点伤脑筋啊! 看来,皇帝与皇后的感情,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件事。 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进宫了。 秦恪看她的表情,了然:“圣意难违。你应该怪我,是我给你找的麻烦事。” 宝昕摇头,阿摩哥哥都是为了她好,她能不明白吗? “我能应对。她跟你没感情,所以,她于我而言,只是当今皇后娘娘,不是你的祖母,我诚惶诚恐还不行吗?呵呵。” 第347章 救星 想通了,就没啥值得担心的了,两人边走边说话,秦恪不时指点她宫中的风景。 “我也是这段日子走得多了,才熟悉起来,不过没上门惊奇的,还不如石柱坪呢。” 石柱坪? 没花没草没环肥燕瘦的宫女,竟能比宫里还好? “阿摩哥哥,你别骗我了。” 秦恪一身玄衣,低头看着宝昕,丫头长得再高,还是比他矮一头。 “站得高看得远,风景独好。我让人在山顶修建了木屋,很结实。” 秦恪暗自决定,在回天擎关之前,把媳妇儿娶进门。 他都二十了,也该娶媳妇儿了。 “真的?以前还都是简陋的木屋呢。” “因为我承诺过你,所以修建好点,以后你能在山顶多住住,特别是夏季。而且,我仔细查看过,夏季风沙大的时候,山顶不受影响。” “真的?” 秦恪站住脚,正色道:“你现在最爱做的事,就是质疑我。” 宝昕抿嘴轻笑,这个阿摩哥哥,为什么突然如此敏感啊。 “殿下,宁九娘,到了。请稍候,奴婢去回禀一声。” “姑姑请自便。” 秦恪不想说话,这些人与他不熟,他也不想与他们熟悉。 若不是怕宝昕被人诟病,嫁进来之后日子不好过,他都懒得带宝昕过来。 借口谁找不到? 皇后,又不是皇帝。 没想到啊,皇后居然不给秦恪面子,让他们等了一刻钟,才叫他们进去。 宝昕在引路姑姑的指点下,大礼参拜,上座的人半晌才慢吞吞地冷冰冰地说话,也不叫起:“你就是宁九娘?” 宝昕只好保持姿势:“回皇后娘娘话,臣女正是宁九娘。” “嗯,今日陛下召见,可说了什么?” 宝昕暗称侥幸,若是现在才来想,她还真的拿不准。 “回皇后娘娘话,臣女在小时候与爹娘救助灾民,见过陛下圣颜,也是陛下偶然想起,才叫臣女进宫问话,没说两句,就让臣女退下了。” 皇后的眼扫过秦恪,秦恪是皇孙,不必大礼参拜,进来后行了礼,一直不吭声地站在一边,脸上冷冰冰的。 她对这个皇孙完全没有印象,也不打听,不爱亲近,若不是听说皇帝召见七品官员之女,她还懒得见这个孙子呢。 回京这么久,从未想着来问安,太子的嫡子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原来如此,这也是陛下对你家的恩典,一般人,一辈子也见不着一次。” “是,臣女感恩。臣女能见到帝后,是臣女的福气,臣女惜福。” “哼。听说你快及笄了?” 宝昕咬唇,秦恪是不是小看皇后了?连她及笄都知道,还会不知道陛下要赐婚的事? “回皇后娘娘话,臣女的确快要及笄了。” “人长大了,就得懂得本分,行为处事要符合身份才是,莫要给家人找麻烦。”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明白了,谢娘娘教导之恩。” 宝昕恭敬地趴伏在地,声音清脆明亮地回着话,皇后一时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怪罪她,不耐烦地将手边的茶盏重重一磕。 “哟,皇后娘娘怎么了?脾气这么大!” 宝昕闻到一股子香风从身边飘过,上座的人仿佛突然打起了精神,声音里透着戒备。 “贵妃妹妹来了,快请坐,上茶。” “谢谢皇后娘娘。哟,这地上跪得谁啊?做了什么错事,让皇后娘娘罚了?” 都知道皇后娘娘给宁九娘没脸,其实是为了打东宫的脸,谁让皇孙是东宫的,皇后娘娘内心对东宫早就不满了。 可宁九娘这才第一次见皇后,还是皇后主动召见,规矩礼仪挑不出错来,怎么也说不上得罪皇后娘娘。 “唉,妹妹不说本宫都忘了,那谁,宁九娘吧?起来吧。你们啊,也不提醒本宫,上了年纪,哪里记得那许多事。” “是奴婢等人的错。” “臣女谢皇后娘娘恩典。” 去他的恩典,这个老巫婆。 不对,骂她老巫婆是恭维她,依佧这样的女子,就是老了也是可爱的。 皇后娘娘就是个心理阴暗的毒妇,不配做阿摩哥哥的祖母。 庞贵妃可真是自己的救星,庞家这个姻亲真心不错。 “哎哟,是宁九娘啊?听了你的名字多年,还是第一次见面呐。” 宝昕这才想起,宫里唯一的贵妃娘娘,正是姐夫庞维翀的姑姑嘛。 所以,算起来她又比庞维翀矮了一辈? “臣女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安!” “安呐,乖。怎么样,宫里走走可还喜欢?” “回贵妃娘娘话,挺喜欢的。臣女是第一次来,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都很和气,陛下也是可亲的人,臣女不知道哪儿来的福气,可要炫耀好一阵了。” 皇后鄙夷地撇嘴,没见识的庶嫡。一个不受宠的皇孙配她,倒也算天生一对。 “出门早吧?这边万事早些出宫,好好吃点东西。听听皇后娘娘的教导,也是你一辈子受用不尽的。” “是,臣女明白,臣女感激皇后娘娘的教导呢。” 不要脸! “罢了,本宫就是好奇,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没事了,退下吧。” “臣女告退。”此事才偷眼看了看皇后,瘦瘦的,倒是不显老,只是满目阴沉。 秦恪行礼,没说话,与宝昕一起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哼”了一声:“看看,这就是东宫的皇孙,一点教养都没有。” 贵妃嗤笑:“这孩子,能活下来都是他命大。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硬把偶然强加于一个孩子身上,说什么克亲,我呸,我要是知道是谁,真是要好好唾骂一番。堂堂天子血脉,自带龙气,八字天生就好,克个屁的亲。姐姐也没教过一天,你也没必要对他的礼数不满。唉,可怜哦,我就等着看那起烂嘴巴的人自己打脸,没好下场。” 皇后尴尬地笑了笑:“你呀,这张嘴真是……算了,你要保的人也走了,你还是另寻热闹地儿吧,本宫累了。” 贵妃娇娇地行礼,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皇后暗啐,都一把年纪了,还做出一副妖娆样,给谁看? 回头一想,这庶房嫡女倒是个圆滑性子,一言一行让人抓不住错,不过身份真是太低。 “娶就娶呗,以为能瞒着本宫?傻子。” 庞贵妃问内侍,知道宝昕他们往宫外去了,这才转身去了昭阳殿。 第348章 不舍 庞贵妃到了昭阳殿,径自走了进去。 “陛下,幸不辱命。” 皇帝抬头看她一眼:“你这是邀功来了?” 庞贵妃掩嘴轻笑:“臣妾是看不得皇后小气的样儿。您说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姑娘,能碍着她什么?非要把人弄去作践。” “你这张嘴啊!” 皇帝摇头,的确是他听说皇后把人叫走了,让人寻贵妃去解围的。 就算皇后从不承认,他也知道皇后对东宫诸人都没什么好感。他是不太明白原因也懒得打听,若太子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还如何为君? 可那丫头是他叫进来的,得让人安稳地出宫才是。 好歹庞家钰宁氏庶七房有姻亲关系,让贵妃出面情理之中,皇后也不会因此小心眼。 “好,朕记你一功。宁氏七房和庞家是姻亲,你就没点表示?” “当然有,宁九跟我那小侄子还是合伙人呢。” 宝昕与秦恪出了宫,总算舒坦了,身子一轻,禁锢身心多年的噩梦仿佛瞬间离去。 “皇宫,不过如此而已。” 秦恪抿嘴,“让你受委屈了。” 宝昕拉拉他的手:“你也真是大胆,在皇后跟前一句话都不说,好歹那是你祖母啊。” “皇后娘娘对我父王也很冷漠,于我,她只是陌生人,不能因为血脉就以为她会是无害亲切的。你也要记住。” 宝昕轻叹,所以她还是见识少了,以为只有如褚氏那样的嫡妻才会使出各种手段整治庶子庶孙,还真没想过嫡亲的血脉亲人不必用激烈的手段,就能将亲人的心冻得冰冰的。 “阿摩哥哥,你的皇祖父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威严,但是有几分人气儿。还有锦心,还有太子妃殿下,对你都很亲近。当然,还有我。” 秦恪闭了闭眼,他对临洛城没有归属感,但是很高兴能与宝昕在同一片天空下。 从怀里掏出一只长形盒子递给宝昕:“这是我亲自画图定制的凤簪,及笄礼。” 宝昕接过来,打开,耀眼的光芒越盒而出。 这是一对儿凤簪。 纤巧的簪体,簪头是镂空金凤,凤眼的红宝石夺目耀眼,成色可不是平日阿多送来那些可比的。 累丝工艺细细堆叠出立体的腹部、翅膀和尾羽,尾羽如孔雀版点缀了细碎的红宝。 头部、颈部以及簪尾乃锤揲而成,金凤傲立于镂空的云朵上,雍容华贵。 “太漂亮了。凤簪不会逾制吗?” “不过是普通的凤簪,又不是宫中有品级的妃嫔所用,放心吧。” “谢谢阿摩哥哥。” 王氏刚从甄府回来,也没惊动严静茹过来伺候,直接赶到佟芳卿院子。 “娘,今天甄老夫人非常和气,还说她早已知悉,不过初五还是会过来帮忙,做个执事也算尽心。” “嗯,”佟芳卿点头:“看来是太子妃提前打点好了,倒是真心待宝昕好。你就放心吧,把宴席做好就成。” “还是娘亲见识多,我这心是平白的‘扑通扑通’直跳。” “若是不会‘扑通扑通’了,更麻烦。” “娘!” 金妈妈急匆匆地前来回禀:“先前送了帖子都说有事的人家,现在又改了口,还提前送来厚礼。” 王氏傻眼了。 他们一家子的态度是一致的,只要一家子在一起,真的不在乎那些外人是否来凑热闹,京城人的势力眼早就明白,对于拒绝非常习惯。 可这突然改变态度,王氏既觉感到了压力,也很心寒。 “你看,你那是什么脸色?老七身在官场,你不是适应良好吗?这点小事你就惊惊乍乍的,可对不起王家对你的教导。不过是多几桌人的事,咱招呼得起。” “金妈妈,你带着春罗她们把送来的礼物登记好,全部交给宝昕自己入库。” “是。姑奶奶送了信来,孩子顽皮,脱不得身,本想过来帮忙的。” “她傻啊,这些事哪里需要她来做。让人送信,只要初五那日过来做好有司的职责就好。” 嫁了人,还能跟做姑娘时一般吗? 也是庞维翀宠着,让她得空就往家里跑,否则啊,一年见上一次都可能。 王氏想着想着,又心酸起来,宝昕及笄礼一过,很快就要嫁人了,还没好好疼宠她呢,就要为人妇,白养这么些年。 佟芳卿看她眼圈红了,拍拍她的手背:“想哪儿去了?凭空伤心。是不是想着你的瑾儿快嫁人了舍不得啊?” “娘,您别说得这么准好不好?!” “唉,我都多少年没见过我闺女了,你比我强啊。宁世衍那房庶长女宝橙没了,她姨娘都没能见上一面,难道我也……啧,瞧我,老糊涂了。” “娘,姐姐好歹做了良靖伯府伯夫人,算是熬出头了。往日里也有节礼,不回京,也是图个清静啊。您知道七公主吧?跟着隋太守在绥博多年,隋太守不求升官,她也不求回京,挺自在的。” “我知道。回了京,难免那起恶心人的玩意儿拿孝道压她,说不定还要让她到褚氏床榻前服侍一场,呸,褚氏也配!宁盛樑现在独自待在武阳,也是好事,前半辈子他可没缺过女人。” “老侯爷离开,也是给侯爷腾地方,要不,老侯爷的光彩始终压过侯爷,侯爷出不了头。唉,这下还得多备些席桌,还好太子妃初四就会送二十名宫中侍女来,礼仪上我不担心。” “有些事,你要不要跟静茹说说?” “她有孕在身,还是好好养胎吧,难道没人吗?还得劳累她个孕妇?”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怕她多心。” “娘别小看她,阁老家的孙女,没那么小气。” 永定侯府,宁世衍下了朝匆匆回府。 因宁盛樑离开朝堂,他算得了重用,现在在吏部做侍郎,多少人求着他,风光一时无两。 当然,这也离不开江阁老的拉拔,所以,近年来他很少去妾室房里,与江氏前所未有的和谐。 今日回来,脸色却黑得发沉。 “你别以为,你联合平日交好的几家给老七他们下绊子我不知道,只是看没出什么大事,由得你去折腾。可允知成亲你们跑到严阁老家闹了笑话不说,现在宝昕及笄礼你们也不理睬,还想闹笑话?” 江氏本是殷勤地捧了茶给他,没想到迎头吃了挂落,气哼哼地将茶盏重重放下:“你在朝堂吃了火药?” 第349章 惊喜 宁世衍抬手抹了一把脸,无奈,他是瞧不上老七他们,可是他们的存在并没妨碍长房,所以,拉拢利用为主。 娘早就说过,庶房是嫡房的踏脚石,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自己踢翻踏脚石。 “我早就跟你说过,都是姓宁的,关起门来怎么折腾都可以,可是在外面,好歹顾着些脸面啊。你就不该听宝祺的,她都嫁人了,掺和家里的事更是错误。” “哼,你别是记恨没有全部出京去给你那乖乖庶长女撑腰吧?鸡蛋里挑骨头。” “胡搅蛮缠!你知道今日宁九去了哪儿吗?” “哪儿?难道到侯府门前闹腾了?过不下去了?” “人家有钱,会过不下去吗?以前倒是小看了王氏。宁九被皇帝召见,今日宫门前许多人都看见了。” “皇帝为什么召见她?奇怪!” “你忘了?庞贵妃可是宝玥夫君嫡亲的姑姑。” “你的意思是,庞贵妃求了陛下,让陛下替九娘做脸?” 宁世衍无力摆手,女人家的眼光就是这般短浅。 “你说的有可能,但是万一是宁九自己结下的缘分呢?” 江氏张大了嘴,惊愕的模样十分难看。 “不会,陛下要纳她进宫吧?” 宁世衍闭了闭眼,江阁老的闺女,就是这么没见识。 “听说,当时还有皇孙跟她站一起。我离得远没看见,可别人看得真真的。” 跟皇孙站一起又如何?偶然吧。 “无论怎样,你就把原本准备送去的礼物加三成,然后带上儿媳他们去参加九娘的及笄礼。” 江氏噘嘴,早知道要去,何必做那么多无用功?! “祺儿说了……” “别听她的。九娘嫁得好,对她只有好处,她傻啊,一个侧妃还想算计九娘的婚事?嗤!今日我去杜姨娘院子,安慰她一下。” “你……” 看宁世衍又匆匆离开,江氏胸口的怒火拱了起来,随手砸了茶盏花瓶,气得直哼哼。 那个狐媚子,仗着是婆母给的,平日就缠着夫君不放。 这段日子宝橙离世她受了打击才收敛了,也幸好她没生儿子,否则,江氏不敢保证不下毒收拾她。 宁世衍三个姨娘,阮氏还生了个儿子呢,可江氏对她还好,最厌恶就是杜氏,莫名厌恶。 杜氏名卉,原是褚氏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叫百卉,容色出众,一来二去被宁世衍弄到了手,纳进后院。 对江氏只能说褚氏所赐,否则,还不得闹翻天? 杜氏原本在院子里悄悄伤心,女儿去了,她的肚子不争气,又没生下儿子,以后还不知道靠谁呢。 江氏表面是大家闺秀,其实手段下作恶毒,杜氏又恨又怕。 她明白自己之所以一直没怀上,是江氏下了药,她悄悄用药调理了十来年,大夫说身子基本好了,没想到又收到失女的打击。 “侯爷?您可用了膳?” 宁世衍大步走进来,今日散朝早,回来也早,他要在家用午膳。 “没用,陪你用些吧。身体可好些了?” “侯爷!” 杜氏年纪不小,但是本身就艳美,平日又善于保养,看起来娇媚酥骨。 宁世衍忍不住做到她身边搂住她:“别难过了。你怪我没让你去送宝橙,可是,你得想想,去了谁搭理你个姨娘啊?” 杜氏哽咽着,哭倒在宁世衍怀里,宁世衍很心疼,紧紧搂着,抚拍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在了床榻上,放下了帷帐。 最后一丝清明,宁世衍觉得用这种办法暂时让杜氏忘却烦忧,或者再生一个,也许比千万句安慰话有用。 因是白日,两人也都觉得不好宣诸于口,悄悄掩下了这次欢好。 三月初四,东宫遣来的二十名侍女到达宜居巷,苗姑姑亲自安排她们调度她们。 刚用了晚膳,宝昕便回了房,王氏叮嘱她一定要好好歇息,明日才能明**人。 及笄礼该做的,宝昕已经烂熟于心,可是,心底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将秦恪送的对簪拿出来细看,心里又暖融融的热流淌过。 前世,十岁失去了爹娘,及笄礼?听说过没见过,仿佛存在于传说中。 可今生,所有的人都在为她的及笄礼忙碌,相熟的、陌生的都送了礼物相贺,未来的夫君、未来的婆母更是尽心尽力,想给自己最好的,想为自己争足面子。 就连未来的小姑子,小小年纪也愿意出把力,比那所谓的侯府亲人强多少! 明日起,她就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其实,在宝昕心目中,及笄的真正意义,是她能够名正言顺地承担起家业,与娘亲共同为庶七房的荣辱努力。 唉! “叹什么气?” 秦恪从窗外跳入,直愣愣地看着宝昕的眼,想要为她分担不快。 “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长大了,有些忧伤。” 秦恪默了默,他想说等宝昕长大已经很不耐烦了,行吗?! “在我心目中,遇见你的第一天,就觉得你长大了。” 宝昕“噗”地笑出声,秦恪真行,够敏锐,遇见自己的那天,她不再是不到五岁的稚儿,而是二十多岁的她。 “瑾儿妹妹,我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以后你将是我的妻,我会教你瑾儿,不会再教你妹妹。把你自己放心交给我,我许你一生,不离不弃。还有个惊喜……” 宝昕慢慢地靠近他的怀里,静静闭上眼睛。 她,放心。 秦恪看她很快睡着,很是惊讶,他还有一件惊喜没告诉她呢。 算了,现在告诉她,就没惊喜了。 初五晨,宝昕被青荞他们早早叫醒,用了简单的早餐,梳理好,再去王氏屋里问安。 “娘,都说及笄礼要双亲都在,若是爹爹能回来,女儿会多幸福啊!” 话音刚落,内室走出一人,宝昕愣了,几息之后才猛地扑过去,哽咽道:“爹!” 宁世昀带笑接住女儿扑过来的身子:“为了我的幺女觉得幸福,你爹我紧赶慢赶,可算赶上了。” 其实宁世昀怀疑皇帝整他,故意在时间很紧的情况下,突然要求他进京述职。 他一算,赶得快一些,还能赶上及笄礼,就拼命地赶回了京城! “爹,谢谢您,女儿真的觉得十分幸福,十分圆满。” “能见证我幺女的成人礼,那是做爹最最欣慰的事。乖女儿,长大了。” 他的幺女儿,吃了多少苦,磕磕绊绊地,总算长大成人,很快就能…… 想起秦恪,那小子,应该是可以托付的吧? 哼,便宜他了! 宝昕蓦地想起临睡前仿佛听秦恪说什么惊喜,会不会就是爹爹昨晚到家的事? 第350章 不甘心 因为宁世衍的怒火,初五一早,江氏只好带着侯府的人前来宜居巷帮忙,随同前来的,还有刚回京的二房主母唐氏。 宁宝昕对唐氏倒是印象不错,在宝昕的记忆里,那是个温和的人。 也许在侯府随大流也会将庶房放在微贱之处,但是,她不会再踏上一只脚。 前世,这个二伯母就不曾作践过落魄的庶七房,所以,宝昕对她的到来还是挺待见的。 长房二嫂钱氏有孕不便,只送了礼,宝昕看着其他半陌生的人,失去了应酬的兴趣。 宝玥安顿好孩子,匆匆赶来,与大家见过礼,便与宝昕去了她的卧房。 “孩子呢?” “你认为今日还有时间陪他们玩吗?做好你自己的事。我听娘说了,太子妃要亲自担任正宾,可见他们还是看重你的。” 宝昕脸红,她不在乎这些,但是却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这个不重要,我最高兴的是,爹爹能赶回来。” 宝玥还没见到宁世昀,宝昕压根没来得及告诉她,乍然听见,宝玥半晌才回过神来,两眼顿时湿漉漉的。 “你是说,爹爹回京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在哪儿?身体可好?他还没见过石头和果果呢。” 石头和果果是宝玥的儿子和女儿,现在她也算凑齐了一个好字。 “我没告诉你?哦,刚才一直听侯夫人叽叽歪歪,倒是忘记了。我也是今晨才见到,你得这么想,大嫂腊月进门,还没拜见过公公呢。” “这是比惨?” 宝昕哈哈大笑,这哪儿跟哪儿呢! 她只是想安慰宝玥,让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哭泣。宝玥做了娘泪点低,感性得很,哭起来没完没了。 “爹对外孙的牵挂,可不必牵挂你和大哥少。没办法啊,皇命在身,注定不能两全。爹爹可能在祖母那边,也可能在外院,晚些时候再去寻他?” 宝玥捏着丝绢沾了沾眼角:“几年没见,难免挂念。你也别耍心眼,不过是怕我怀了你的及笄礼罢了。” 宝昕正色:“姐姐,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自私的?及笄礼一点都不重要,我在意的是家人,是你们的心意。若你因此误解我,那我立刻离开临洛城,谁爱行礼谁去。” 宝玥扁了扁嘴:“脾气还大呢!我就这么一说,你想让我成千古罪人?哼,这锅不背。行了,别耍脾气了,我看呐,都是秦公子惯得你。” “某人也差不多。” 青荞、青栀前来禀报,恭王妃遣了人来,还有书信,来人听从王妃令,要当面恭贺,并交付书信。 宝昕赶紧迎出去,恭王妃可是靳敏儿,她还是挺关心靳姐姐的,只是不愿意到恭王府去,唯一一次过去还是宁宝祺让人再三相请,身为侧妃亲戚,哪能脸皮厚地往王妃跟前凑。 听说靳姐姐去岁小产身体一直不好,宝昕回京听说后遣人送了药材,表了心意,也就未上门探望。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管事妈妈,一看就是在王妃跟前得脸的,礼仪很是标准周到。 “王妃身子不好,也就不爱理外面的事,知道姑娘回京,也感谢姑娘挂念,觉得那样的地方姑娘也不爱来,就这样远着,也碍不着与姑娘的交情。” 管事妈妈这般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恭王是个在外深情回府冷情的,侧妃侍妾那么多,哪里忙得过来,与自家姑娘早就是面子情儿。 可姑娘……不对,自家王妃年纪还轻,就这般耗光生命?想想都不甘心。 唉! 宝昕不知道如何劝解,陪着叹气,倒是管事妈妈自己先回过神来:“今天是姑娘的大日子,看,奴婢真是失礼。王妃特意备了薄礼相贺。” “请妈妈回去代我谢过王妃,还请王妃保重身体。妈妈,我这里多句嘴,你可别怪我。” “姑娘请说。” “王妃身体不好,难免多思多虑,身边人不该跟着愁云惨雾的,要多宽慰。王妃年纪轻恢复得快,心情再好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管事妈妈的脸色变了变,这么一想,好像很有道理。 王妃一难过,他们都跟着难过,整个院子里真是愁云惨雾凄风苦雨。 “姑娘,您这一席话,真是惊醒梦中人呐。我们只想着王妃艰难不易,陪她难过,还真的没人想到用阳光换回王妃的阳光,用欢笑换回王妃的欢笑。” 管事妈妈说话很有些水平,估计也是识字的,一问之下,原来是靳夫人陪嫁丫鬟,跟随靳夫人一起读书识字的。 “那就劳妈妈多费心了,待靳姐姐大好,我们可以约在外面见一见聊聊天。” “好,奴婢一定把话带到。奴婢先告辞了。” 宝昕示意,青荞拿了回礼,令背了一份给管事妈妈的礼物和点心。 “劳妈妈走一趟,些许心意,妈妈不要推辞。” 送走管事妈妈,宝玥走进来,两人相顾无言。 都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就认识的,没想到机遇各异,幸福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姐姐,你要好好珍惜与姐夫在一起的日子。” 宝玥点头,又好笑:“若他知道你替他说好话,可就得意了。” “那是我姐夫,应该的。” “姑娘,太子妃她们到了。” 今日,宝昕不用迎宾,宁世昀偕王氏立于东面迎候宾客,有司宝玥托盘站在西面,来宾入场等候。 宝昕在丫头的伺候下沐浴,换好彩衣彩履,安坐东厢等候,室外响起了乐声。 呃……太子妃不仅送来宫女伺候,还带了乐师? 宁世昀他们将太子妃一行迎了进来,甄老夫人、庞老夫人、各侯府夫人作为主宾先坐下,其余宾客围坐观礼。 稍远处,庞维翀陪着秦恪坐着,笑容满面打趣着秦恪,秦恪看着前面,显得心不在焉。 “我说,大多是女人来凑趣,你来做什么?” “我不想错过她这关键的时候,我要见证她的成人礼。” 庞维翀撇嘴,想想以前,他好像也是尽最大的努力讨宝玥的欢心,这两年倒是淡了些。 嗯,要向秦恪学学,只会最爱,只会更爱。 “来了来了。” 赞者锦心郡主先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就位,宝昕缓缓而出,至场地中,面向南,端庄地向来宾行揖礼。 第351章 恍惚 这一个个步骤都是每日里做了无数次的,宝昕脑子里一片空白,满心里都是暖暖的幸福感。 今生她是兄弟姐妹父母双全的人,今生她有处处替她打算的良人,今生她有命定的归宿,再也无人可以欺她踩她随意了结她。 他们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软弱庶房,不再是看人脸色讨生活的孤弱,他们会活得好好的。 宝昕身穿大袖礼服,头戴钗冠,正听太子妃念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曰初珺。” 宝昕恭敬道:“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又聆听父母训,拜:“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又行揖礼拜谢来宾,礼成,正要退去,听得院外传来高声呼喊:“圣旨到!” 宝昕忍不住红了脸,她想到了,一定是阿摩哥哥求了陛下,给自己的及笄礼锦上添花。 她抬头望去,正与秦恪遥遥相望,看不清楚,但是那份热辣辣的深情,她收到了。 何其有幸! 备好香案,接了赐婚圣旨,人整个晕晕乎乎的,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自己卧房,午宴也结束了。 宝玥坐在她身边乐不可支,没见过这么傻的妹妹。 “嘿,梦该醒了。” 宝昕缓缓回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宝玥:“姐姐,我莫不是在做梦?” 啧,宝玥点她额头,看她仍然傻乎乎的,又掐她一爪:“如何?” 宝昕瘪嘴:“痛啊,姐姐可真狠心。” “你呀!你说做梦,我也有这感觉,怎么一转眼我的妹妹就要嫁人了,还是嫁进皇室?!还好,秦公子是我们熟悉的人,能放心。” “姐姐,让我睡一觉,我真的脑子转不过来了。虽然早就知道会嫁给他,可是,圣旨赐婚一切落实,还是不太真实。我也累了,剩下的事你帮帮我。” “还没帮你?安排礼物送走太子妃他们……” 看宝昕两眼放空,宝玥不忍心:“得,宾客都走了,也没什么事,你睡一觉,我去跟爹说说话去。” 宁世昀要初六才进宫应召,今日整天有空。 跟严阁老、庞太师、甄太傅在书房聊了很久,获益不小。 他觉得,自己一个庶子,居然能与当朝几大权臣说上话,还真是……滋味酸爽。 他还不知道江阁老对宝昕他们的许诺,否则,可以说这个朝堂表面上看来,几大权臣都站在了庶七房这边……嗯,秦恪这边。 “玥儿,你来了,快坐。你妹妹没事吧?” 接了旨,大家都看出了宝昕的恍惚,可是无人笑话她,这是天大的喜事,再不受宠那也是皇孙,嫡出。 难怪太子妃偕郡主今日来替一个庶房做脸,本以为是昨日陛下召见的缘故,没想到,那是人家未来婆母在与未来儿媳妇联络感情呢。 “妹妹没事,她只是太高兴,给她时间缓一缓。” 宁世昀莫名想起小时候宝昕跟王氏讲过的梦,梦里庶七房的孩子是无父无母的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也许,宝昕也是想起这些感触太多,所以,才会这般恍惚。 宁世昀皱眉,他前所未有地希望强大,成为孩子们任性的支撑。 皇帝对他还是有几分情谊的,一直记得他行善的功德,想要重用他,所以,他要好好利用这次觐见,给陛下留下深刻印象。 “石头和果果我还没见过,明晚带他们过来用晚膳吧。太师夫妇很和善,你有个好归宿,爹娘觉得欣慰。” “爹!首先我有好爹娘,才能选到这样的夫婿。爹,你知道的吧?妹妹他们回来这段日子受到冷落。” “没事,咱不该被外人左右情绪。有空跟你妹妹多说说话,她自小操心的事太多,累。” 宝昕躺在床上,闭着眼,可总是睡不着,人飘飘忽忽的,仿佛在水上。 她看见,前世弟弟身后雪亮的刀刺过来,一支箭击中刀身偏了偏,虽然弟弟的确中了刀落入水中,可是很快被救了起来,得到治疗。 心里非常明白,那就是她的阿摩哥哥积下的功德啊。 所以,前世,她的牺牲换来哥哥姐姐弟弟活下去,还是值得的。 所以,今生她该好好为自己的幸福打算了。 心神一松,宝昕带着笑容入了梦。 也不知道秦恪慌什么,礼部出面将婚期定在九月初十,据说下半年宜嫁娶。 王氏不满,明年的日子更多,为什么不选明年?好歹多给他们些时间准备嫁妆啊。 佟芳卿安抚她:“宝昕的嫁妆一定都不用发愁,你这是舍不得嘛。他们也算青梅竹马,早点嫁了也好。别以为我老了不知道,那小子经常跳墙进来看宝昕,若不是觉得他为人可靠,看我不拿大笤帚把他扫出去。” 王氏闷笑:“娘,您怎么知道的?” “在丹雅城就知道,回来了还能不知道?再说了,跟金妈妈闲聊,听说你们住西偏院的时候那小子就常常越墙而入,改得了吗?” “其实,我们都明白,他只是不想影响我们,我们也相信他,否则……我们是开明,但是不会拿孩子的名声开玩笑。” “名声不重要,重要的是幸福。” 若所遇非人,再好的名声也没用。 王氏轻易地同意了礼部择定的日子,开始紧锣密鼓地为宝昕准备嫁妆。 宁世昀自从见了驾,并未回丹雅城,在京城等着具体的职位,看样子会有升迁。 可宁世昀不太想现在回来做京官,他希望放外任。 可皇帝不是他们能左右的,而且严阁老给他透信,也许还会让他回户部。 户部?那真是他的噩梦。 宁世衍是吏部侍郎,本来要帮宁世昀的话,更能使上力,可他就是不说话,只说皇帝专程让老七回京,必然有其意图,他还是不插手的好。 平日里总是拉着宁世昀喝酒,说是联络兄弟感情,毕竟现在在京城的只有他们俩。 “你嫂子前段日子瞎忙,没顾得上弟妹,你给解释一下,都是一家子,不要生了隔阂。” “不会的。” “宝昕九月嫁人,还是让你嫂子帮衬一下,好好地把宝昕嫁出去。” “大哥,兄弟间也不外道,真没什么好忙的,王氏早就将宝昕的嫁妆准备得七七八八了,打小开始积攒的。” 宁世衍羡慕,这么轻松,想来比侯府日子还滋润。 “王氏会过日子。” “也是她手下管事给力,天南海北的好玩意儿早早地搜罗来,嫁娶都不愁。” “那,宝昕压箱底的银子可不能少了,皇孙就算无封,也要面子,皇家的面子。” “那是必然的。嫁妆嘛,弄个一百二十八抬就够了,压箱底的银子,十万也就够了。” 宁世昀可是知道的,光王氏替宝昕积攒准备的银子都不止十万,何况宝昕自己积蓄丰厚,哪里才几十万两。 宁世昀觉得自己变了,用这种方式来打侯府的脸,是不是太可笑了? 第352章 苦心 宁世昀说得轻松,没发现宁世衍的脸色早就变了。 一百二十八抬? 想想他的嫡女宝祺出嫁,不过凑了六十六抬嫁妆,就是恭王妃出嫁,也不过八十八抬,庶七房长子娶媳妇儿,严府陪嫁也不过八十八抬,庶房嫁女,要一百二十八抬? “这……不好吧?恭王是恪殿下的王叔,还是王爷,他的王妃出嫁时也没那么多嫁妆啊。” “大哥迂腐。恭王是王叔不错,难道小辈什么事都得以他家的标准来行事?各过各的日子,我家陪嫁得起。” 其实宝玥出嫁也没有一百二十八抬,只是,他们早就知道秦恪将封王,身为王妃,得把面子先做足了。 总数额与宝玥的差不多,宝昕自己开店赚的钱,那就只能是宝昕的,宝玥也羡慕不来。 宝昕回京城,第一次见石头和果果,大手笔一人送了一万两银子,还打了金银首饰各一套,红宝蓝宝一小盒,就是庞太夫人都说让她破费了。 没办法,钱多底气足,对亲人又真心,她的嫁妆再多宝玥也不会多心。 “老七,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浮躁的人。” 宁世昀笑了,摇头,天擎关离丹雅城不算远,可他也见识过血淋淋的生死离别,钱财还真看淡了。 秦恪忙碌了好些日子,昌义先生总算逮住了他。 “殿下,您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就算宁九娘做了正室,挑选两名家世好的贵女为侧室,很是可以。” “吉翁也这般想?” “当然。殿下不仅需要财力,更需要势力。离开京城太久,若不是太子妃一直苦苦支撑,殿下回来可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光景。” “哦?这样的光景?在你们眼里很好很满足?” “难道不是吗?你们父子消除了误会,与陛下也重新建立了祖孙情,而殿下的嫡孙身份,那是其他人比不上的,就是二殿下也比不上。啧,也不知道为什么,二殿下莫名成了个酸儒,否则你们兄弟联手,更是立于不败之地。” 秦恪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与昌义先生他们的想法越发格格不入,难道是自己整日想着与宝昕的亲事,所以乱了心神,于朝堂事不再敏锐,退步了? “暂时,别考虑这些有的没的,把九月的婚事办好,我会带着九娘回边关。” “殿下!” “我早就打算好了,此生惟她而已。” 昌义先生深呼吸,不气不气,殿下自小冷漠孤僻,能变成现在的样子,宁九娘功劳不小。 最近殿下在京城露面多了,他自己不觉得,可他的风姿在京城早就引起了各家姑娘的重视,姑娘家嘛,难免看重表皮,这对殿下多好的事! 不动一刀一枪解决别人筹谋已久的事,简直不要太划算。 看殿下大踏步离开,昌义先生扶额,心下觉得宁九娘好像也不太可爱了,这完全是阻碍了殿下的路嘛。 “方姑姑,可有适合的人选,殿下没有女人,九月要娶亲,先准备一个教导人事的才行。” “先生说的是,不过该准备宫中现有的,还是放出风去,让人送进来?” 昌义先生拊掌轻笑:“这还真是办法,人都进来了,难道殿下好再弄出去?别人也是无辜的嘛。这事你去办,要清白的,还要叮嘱把那事教导明白了。作为殿下的第一个女人,总是会有些别样情谊,殿下不适合把情放在一个女人身上,误事儿。” 方姑姑避着秦恪,出了别院到各府走动挑选,暗中选了三名女子,带进别院教导礼仪。 秦恪每日得空必然要越墙而过去陪宝昕说说话,按老辈人说的,订了亲就不能再见面,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可他不行,想得慌。 他尊重宝昕,爱惜她,不会吃掉她,但是相处起来,又是未婚夫妻,忍不住上手亲一亲摸一摸也是难免,但是他会及时收手,甘愿承受烈焰焚身。 此刻,他刚放过宝昕软糯的红唇,抬手擦掉宝昕唇边的晶莹,两眼还冒着绿光,额头与宝昕的相抵:“幸好九月就能接你进门,否则,我得被这热烫烫的火焚烧殆尽。” 宝昕勾唇,眉眼间有不为人知的媚态:“我没让你忍着。” “可是我得为你着想,一辈子一次的洞房花烛夜,我们彼此交付自己的最初,我真的期盼,也愿意为你守着。嘶,每每贴近你,那迅速窜向四肢的酥麻,想起来心尖就颤栗。” 宝昕忍不住一抖,那种蚀骨的滋味,这些日子他们可没少品尝,随时未婚夫妻,也太过了。 抬手将秦恪搂进怀里,秦恪的头靠在她的绵软上,不由如稚童般拱了拱,宝昕咯咯笑,推开她:“讨厌。最近这里痛,管妈妈说一定是在长。” “我的功劳?” “不要脸。” “多揉揉肯定要长,以后我会多努力的,媳妇儿。” “肉麻。” 守在门外的青荞、青栀、香岚、香怡不由一齐翻了个白眼,这段日子这种戏码常常上演,他们也从最初的羞涩无措到现在的麻木和听角,算练出来了。 而在房顶墙边的石修等护卫,更是忍不住地笑,他们的殿下太青涩,大多男子只管做,他们殿下只能哄,还得赔上不少甜蜜花,寒。 唐斗戳了石修一下:“你发现没?昌义先生和方姑姑他们不知道在捣什么鬼,反正鬼鬼祟祟的。” “管他的,总不会害殿下。让他们折腾,我们还多些乐趣。” 方姑姑弄进府的几位姑娘,还都是官家之女,其中一个是嘉定伯府的庶女,认在嫡母房里,算半个嫡女吧。 可当今的公侯伯府势弱,听说有这样的机会,堂堂伯府主动送出了姑娘来与皇室搭上关系。 而这个姑娘教导得不错,容色过人,特别是那一身皮子,白皙水润,方姑姑很自得,感觉若是自家殿下沾了,一定舍不得丢下。 这日秦恪又到宝昕处讨了不少甜头,脚下飘飘忽忽的,躺在浴桶里半晌不想起来,一直在回味。 他的胖冬瓜长大了,这滋味,嗯,是最美妙的。 好期待九月初十的日子。 这般想着,觉得这一身的热血全沸腾了起来,滑进浴桶浸泡,好半晌才起身。 擦干头发,敞着外袍出去,叮嘱伺候的人歇着,脑子里想着其他事,坐在床榻边,脱下外袍,如往常一般光着身子就滑进了被褥。 第353章 活路 秦恪刚滑进被褥,就被软绵微暖的触感吓了一跳,手快地连被一起裹住扔下床榻。 什么鬼? “啊!” 被褥落地,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惊叫出声,秦恪也不上前查看,只大声吼道:“来人。” “殿下!” 女子好不容易把被褥从头上掀开,在微弱的烛光中娇怯怯地看着秦恪:“殿下,请怜惜。” 秦恪没看他,他觉得自己房中进了女子,好像背叛了宝昕一般,很难受。 门被推开,秦恪看了唐斗一眼:“去把方姑姑叫来,她是内院管事,这事我只找她。” 方姑姑本来信心十足,自觉还能在太子妃跟前立功,哪里想到良辰美景之时,殿下还能有空叫她? 这这这…… 匆匆打理一下,赶到秦恪院子,在门外恭敬地问话:“殿下,不知道唤奴婢有什么吩咐?” 他们伺候秦恪多年,知道殿下不受待见,但是太子妃在意他,他们尽心,得到的奖赏那是远远超过宫中。 “吩咐?” 秦恪轻笑,披了外袍走出来:“我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孙,哪里入得了你们的眼,我在这别院不是主子,就是个棋子,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 方姑姑脸色不变,跪下请罪:“殿下言重了,奴婢有罪。” “有罪?你有什么罪?说来听听。” 方姑姑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什么罪过?不知道啊。 偷偷转眼看向唐斗他们,希望能给个提示,唐斗哪里敢,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他们知道方姑姑有异动,想着这么多年方姑姑已经不再了解在战场上经历血与火洗礼的殿下,给他们机会认识一下也不错。 他们真没想到方姑姑是往殿下身边送女人,这可就犯忌了。 而且,若宁九娘知道了,嘿嘿,那可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 屋子里的女子整理好衣裙,走了出来,跪在方姑姑旁边:“殿下恕罪。姑姑一心为殿下着想,请殿下体恤,莫要寒了忠仆的心。” 方姑姑这才明白,原来是为了女人的事。 这姑娘不错,这种情况下还能忍住羞涩与耻辱,替她讲情,怎么也得想办法留下她。 “原来是这事。殿下,宫中有常例,皇子皇孙年过十五就得寻经过调教的宫女教导人事,这些年,殿下人在外被忽略,受苦了,这次定了亲,奴婢觉得怎么也该寻了教导人事的女子来,否则,殿下太委屈了。” 秦恪眯着眼,抬眼看着唐斗他们:“你们是不是早就发觉了?” 唐斗一个激灵,糟糕,麻烦上身。 “殿下,小的不知道是这事,只是发觉方姑姑常离开别院,到各府走动,她的习惯我们不知道,以为这也不算什么。” “嗯,不怪你们。若是你们知道究竟却隐瞒,今日就得受罚。方姑姑,”秦恪理了理衣襟,“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懂规矩?很为我着想?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啊?我倒是觉得,这别院,你是主子我是客人,什么都无需问,只需听你安排就是。” 方姑姑汗都下来了,殿下为什么突然这么可怕? 这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沉默冰冷却很温顺的殿下了。 “奴婢有罪。” “要不,你去东宫吧,那里需要你这样懂规矩的人。” 方姑姑吓坏了,不断磕头,不断求饶。 嘉定伯府那姑娘蹙眉,娇态倒是让人侧目。 “殿下未免太过咄咄逼人,方姑姑是忠仆,您怎能如此责怪?就算小女子入不了殿下的眼,也不能怪方姑姑太为您着想吧?” 秦恪别开眼,懒得理她。 “我换个院子歇息,方姑姑把这里处理了,其他明日再说。” 起身便离开,多一眼都懒得分给跪着的女子。 方姑姑等脚步声远去,才安慰她:“修姑娘,委屈你了。” 扶了她起身,叹气:“奴婢没想到殿下这般倔,完全是被宁家姑娘迷了心窍啊。在皇室,哪个不在婚前让人教导人事的?也是殿下在外多年,难免多了些庶民想法。” 嘉定伯府姓修,这姑娘名媛媛,听出了方姑姑的意思,不过她不动声色。 “听说殿下的未婚妻,是宁家庶房姑娘,一定很漂亮吧?” “漂亮?这几年没见过,往日见她,圆滚滚的胖胖的,与漂亮不搭界。哪里像修姑娘,出身好,人漂亮,特别是皮肤,水灵灵的,这怎么养的啊?!” “方姑姑过奖。唉,宁九娘运气真好,能得到殿下这样的男子看重。” 不经意地将手腕上实心的金镯塞给方姑姑:“殿下看重她,倒是委屈姑姑了。” “这使不得。” “不是什么好东西,给姑姑压惊。我呀,也是命苦的,养在嫡母身边,关键时候还是被舍弃,否则,哪里会这般没脸没皮地做这教导人事的女子。” 与那花楼的姑娘有什么区别。 修媛媛在心里暗自补充,本以为能轻易靠近殿下,哪里知道是个不通人情的。 “姑娘,先与奴婢去歇息,明日咱好好跟殿下说说。” 方姑姑不缺钱,可谁会嫌钱多? 何况是实心的金镯,沉甸甸的,可见修姑娘真心实意。 昌义先生也得到了消息,他没想到方姑姑会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直接送到殿下床榻上去。 依照殿下对宁九娘的情谊,这人估计不好留,除非,能让殿下可怜她,给她一个容身之所,这样大家的脸面都能暂时保住。 昌义先生毕竟是谋士,动起心眼来,还是很有效的。 当夜就与方姑姑交换了看法,也是秦恪信任他们,这才给了他们蹦跶的机会。 所以,次日晨,秦恪刚用了早膳,方姑姑便带了三位姑娘到秦恪面前请罪。 几位姑娘更是哭得哀哀欲绝,请秦恪给他们一条活路,为奴为婢绝无怨言。 昌义先生也在相劝:“殿下,他们进了别院,就难以清白地出去,这一生要么出家,要么被家人随便给人,也是可怜。” “所以,为了他们不可怜,就让我可怜?” 唐斗石修他们悄悄撇嘴:美人在身畔,他们愿意做那可怜人,殿下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鄙视。 秦恪犀利的眼神扫过他们,一个个的,什么表情! “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别院也需要用人,殿下让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也是积德给他们活路。这次,的确是方姑姑莽撞了。” 秦恪没想好,也就没做决定,他觉得,应该把这种情况跟宝昕说,否则传到她耳中,还不知道变成什么。 第354章 静观其变 “教导人事?” 宁宝昕这方面见识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怪了,民间嫁娶,怎么没听说要先教导呢?就他皇室尊贵些? 难道还怕找不到地儿走错了门? “阿摩哥哥,你可真是好福气了,婚前让你沾染荤腥,还替你找好了接口,你……” 秦恪几步上前把宝昕搂进怀里,吻住喋喋不休的小嘴儿,啧,本来是不希望她多心,看吧,若不解释今后还不知道误会成什么样呢! 本事想阻止她的酸话,可真是心热的时候,有事在心里念了多年的姑娘,一沾上就停不下来,好一阵翻搅。 宝昕拼命地将他伸进嘴里捣乱的舌往外顶,怎么,以为痛这种方式就能把错误掩盖住? 想得美。 可她越是反抗,越是引得秦恪热血沸腾,等宝昕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秦恪压在床榻上,罗衫半解,雪肤上全是深深浅浅的殷红。 “阿摩哥哥。” 宝昕轻喘,香甜的气息让秦恪一阵发紧,脑袋发晕,半晌才叹道:“啧,就这么死在你身上算了。” 宝昕羞涩地笑,未婚夫为自己情动,该是好事。 “好了,我们坐起来说话吧。你总是这般动手动脚的,闹多少笑话了,我的脸都丢光了。” 秦恪扶起宝昕,仔细替她将衣衫整理好:“这布料不错,没皱褶。” “可贵了,最适合天气暖和起来穿。” “什么名儿?再贵你也买得起。” “这是碧水软烟罗,十三舅舅从江南带过来的,说是外祖母特地嘱咐送我做衣裳的。” “及笄礼?” “算是吧。” “嗯,下次咱买些颜色各异的,天气热了做宽袖外裳,很不错。” 宝昕恍然,噘嘴:“不许岔开话题。罢了,什么教导人事的宫女,不怪你,只是你别院这些人心大了。” “心大了?” 宝昕点头,整理好发髻,起身端了茶来递给秦恪:“你是爷,他们自然处处讨好你,什么都想替你想周到,同时,也希望你琐碎之事以来他们,他们就能将未来的王府抓在手里。” “昌义先生也是?” “不敢胡乱揣测,但是,昌义先生跟随你多年,难道就不想谋个前程?以前也许无望,他们就老实地尽启蒙教导之责,可眼看你得了陛下的眼,他们没想法才怪。” 秦恪点头,这些人还算忠心,他不介意他们有野心,但是忘记本分就不成。 “那你觉得,这几个姑娘怎么办?” “你不是查过了吗,都不是庶民,让人问问他们,送他们回去可成?不愿意,为他们选亲事可成?若不应,就问问送他们去寺庙清修可成?反正不能落下把柄,成为有心人攻讦的对象。” “唉,”秦恪握住宝昕的小手,柔嫩的触感,让他舍不得丢开:“早些嫁给我,这些人该怎样,随你,惹下祸端,有我。” 两人商定,暂时不处置方姑姑带进别院的人,给方姑姑留面子,就是给太子妃留面子,毕竟这些人都算伺候秦恪的老人了,都是太子妃安排下的。 至于将来,这还真不关别人的事,哪怕最终这些人能得到名分,可会不会碰他们成为事实,决定在秦恪身上。 方姑姑很机灵,悄悄到东宫告罪。 太子妃听后半晌不语,方姑姑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冷汗迅速浸湿了衣衫。 难道真的做错了? 太子妃会怪罪嘛吗? “你们呐,还是不了解阿摩。好好想想,打小除了衣食,哪些事是容许别人替他做主的?小时候,生下来就被嫌弃而后送走,已经是身不由己,他还会让自己被人左右落入为难的境地吗?何况,你们没看明白他对宁九娘的感情,那是患难相扶从小建立起来的感情,也许,连我这个娘亲都比不上。” “奴婢有罪,一心只想着殿下快成亲了,多年在外这方面也缺乏引导,有女子愿意,对殿下夫妻都是好事啊。何况,宫中向来如此,都是皇子皇孙,我们殿下也该享受这样的常例。” “陛下本来一直想让他正是侧室一齐定下,可他硬是磨掉了,还说自己只是皇孙,定什么正妃侧妃,笑话。罢了,这事就听他的,他怎么要求,你们怎么做。我只是提醒你们,别以为他好哄骗。” “奴婢不敢。” “不敢?这样的事,岂能不先禀报自作主张的?” 太子妃很生气,可这些奴仆是她寻来的,少不得要她善后。 “先回去吧,静观其变。另外,端午快到了,替我送帖子去宜居巷,就说我请宁九娘看赛龙舟。” “是,奴婢一定送到。” 方姑姑退下,很是后悔,想着殿下不曾吩咐,她做下的孽,还是要好好安抚才是,毕竟修姑娘可是嘉定伯府的,烂船还有钉呢,出手为难她不要太容易。 今年,是秦步琛七十大寿之年,虽然是在下半年,可是,五月初五的端午龙舟赛,还是很受重视。 听说陛下会亲临流云河便观看,各世家子弟、皇室儿孙都行动起来,组织了十六只龙舟赛的队伍,四只一组抽签分组比赛,每组第一名进行最后的决赛,评出名次。 庞维翀虽然二十六岁了,可爱玩的性子依然不改,自荐与秦恪组成了一队,还叫上了大舅子一起加入,得空就训练。 “龙舟是礼部与工部联手统一制作的,分成四色,抽签选取。”这是秦恪打听来的消息。 “我还想着找能工巧匠做出最好的龙舟呢。”庞维翀财大气粗,不以为意。 “左五右五,人还不够,再寻一位得力的就成。” 庞维翀摸摸脸:“与我交好的,又与其他人组了队,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寻。要不,让九娘护卫凑个数?那个袁旭就不错。” “你糊涂了?袁旭早就进队了,除开他们还差。” “我参加一个,如何?希望不会嫌弃。” 流云河练习划龙舟,这么宽的地界儿还能找到他们,有些能耐。 “哟,叶统领?这事哪能劳驾你?再说了,你不得保护陛下吗?” 叶循喆是专程来找他们的,听庞维翀打趣,也没恼,看着做主的秦恪:“殿下你可同意?陛下已经点头了。” 秦恪点头:“我们差人,你又愿意加入,何乐而不为?” 庞维翀“哈哈”两声:“天呐,这不是碾压别队吗?他们会不会哭啊?!” 第355章 有仇 秦恪他们练习,走得最远,选择最宽的河面练习,他们有哪些人可是秘密,想着在龙舟赛上拿个第一,让秦恪去讨陛下欢心。 “你们错了,我组织龙舟队,是想替宝昕露脸,让大家都知道她未来的夫君是个能耐的。” 叶循喆摇头,宁允知失笑,庞维翀嘴张得大大的,手指点着秦恪:“你这样……千万别说出来,否则,陛下会立即撵你出京。” 身为皇祖父,地位在未来孙媳妇之下,怎么都想不过味吧? “我不会说,若传出去,那就是你们的原因。” 秦恪有强悍的青衣卫,本来随便一凑都是别人没法比的,可他也想着与兄弟们一起乐呵,联络感情。 宝昕说得对,就算他们不在京城常住,多结善缘也是好事。 休息间歇,秦恪拍拍叶循喆的肩:“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前些日子依佧送来的信,你收到了吧?” “嗯,”叶循喆很无奈:“她回了南鲁,有她外祖母照顾着,还有你那未婚妻送的南北大厨,她说很舒心。孩子也乖,不怎么闹腾,她不要劳心不想奔波,让我不要去打扰她。” “听她的为好。她本身不弱,你若自作主张,她会认为你前不起她。等我们回天擎关的时候,你寻个时机过来,让九娘替你说情。” “只能这样了。我是真没想到那边府的人胆子这么大,也是宅子里奴仆不得力,惭愧。” “依佧没那么小气。” 都是经历坎坷的人,平日都是冷漠的人,这会儿聊起来难得投机,倒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宁允知快要做爹了,心底比以前柔软,看见秦恪处处想着宝昕,还是很欣慰的。 妹妹自小聪慧,把家人看得重,他希望妹妹有个懂她爱她为她打算的人,看来秦恪还是很不错的。 原本,他对严静茹没多少感情,虽然她很快有了身孕,但是那也只是能过日子而已。 而且,严静茹还有许多小心思小心眼,让允知有些烦躁。 那次宝昕及笄礼,严静茹就对他口出怨言,说家里外待她,连二妹妹有太子妃做正宾都不告诉她,赐婚肯定也早有消息,也不曾跟她提起,娘家嫂子问起,她觉得很是丢脸。 宁允知觉得可笑,家人体谅她不让她劳神,还落下埋怨了? 两人为此不为人觉地冷战了一段日子,严静茹终觉理亏,后悔了,可总是见不到人,落了不少眼泪。 每日里在婆婆、祖母、小姑子跟前强言欢笑,心里发苦,不敢说,说出来估计一家子都得厌弃她。 宁允知怜惜她怀着身子,偶尔还是会回家探望,心里对未来却不再期待。 没想到,四月的敬佛节,平白做了一梦,梦见自己上了断头台,大妹来送自己,还有严静茹。 好像最后得到了新皇特赦,可严静茹那哀痛欲绝的模样,深深地印在了他心底。 醒来虽觉荒唐,看见严静茹心态还是变了,发自内心愿意去疼惜她,觉得若她有不足,他愿意指出来教导她,真心希望他们能白头偕老。 严静茹经此一事,也豁达许多,而且宁允知仔细分析给她听,她更是惭愧。 现在他们夫妻感情不错,严静茹总算真正安下心来做庶七房的长媳,与小姑子说悄悄话,关心小叔子,让大家都很安慰。 五月初五,流云河边早就搭了不少棚子,方便各家眷属休息观赛。 这次侯府特别邀请了七房众人,一起到永定侯府的大棚子里说话。 天气热,宝昕穿了水蓝宽袖衫子,拿着团扇轻摇,石头与果果靠近,宝昕宝玥都不爱抱,抱他们跟抱火炉没区别。 不时有各家夫人带着姑娘来窜门,宝昕只负责微笑,大家都是面子活,记不住也无所谓。 “姑娘,太子妃遣人请您过去。” 青栀青荞功夫好,最知礼仪,宝昕随时带着他们,让他们提醒她不出错。毕竟,她现在可是皇孙未婚妻。 刚走到东宫的棚子前,锦心就迎了出来:“宁姐姐,你来了?这天可热了。” 宝昕点头笑:“是啊,侯府的棚子里放了两盆冰,倒还好,否则人来人往,热还不说,那味儿……香气扑鼻。” 锦心与她一样,不爱用那些刺鼻的浓香,花果草木香最得他们意。 锦心附和点头,捂嘴轻笑,拉着宝昕进了棚子。 棚子里有好些人,宝昕眉头紧了紧,管他的,先见过太子妃是正经。 秦恪尚无王爵,可他是东宫嫡子,就算这棚子里有侧妃什么的,宝昕也不必行跪礼。 刚想大礼参拜,太子妃早就让人拦住,让她近前:“今天人多,可闹着了?” 宝昕抿嘴笑,哪儿那么娇气。 与太子妃闲话几句,虞氏让段姑姑引她认识东宫丁侧妃他们。 既然太子妃都没让宝昕行礼,侧妃又能做什么? 大家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宝昕又回到了虞氏身边,坐在虞氏右侧。 突然,一位夫人笑呵呵地上前说话:“宁九娘是吧?好些年没见了,西北如何啊?” 宝昕傻乎乎地看着那夫人,有些迷茫:这他娘的是谁啊?一上来就怼,有仇? 虞氏拍拍宝昕:“这是方夫人,我们算是表姐妹。她是特意过来问安的。” 宝昕恍然,这货与他们是真的有仇,她也记仇,睚眦必报啊。 姻缘之事,得双方自愿,凭什么她方家求七房就必须答应?不答应就是有仇? “宁九娘福气不错啊,能与恪殿下结下良缘。唉,当日也是我儿没福气,令姐……” “方夫人!我姐现在是一子一女的娘亲,有疼宠专一的夫君,难为方夫人还记得她,还是小时候见过了吧?我那姐夫啊,就是个不讲理的,若是惹了他,那脾气可就倔了。” 方夫人脸色变了变,两眼微眯,她是记恨七房,老二日子不太平,若是当日能娶了宝玥,估计要好得多吧? 庞家那小子…… 哼! 宝昕捋了捋耳边发丝,心下暗自撇嘴,还摆脸色,以为这是方府? 方夫人两眼咕噜转,抬手招了招,把不远处的一妙龄少女招了过来。 “还记得你方姐姐吗?你们打小认识,感情不错,以后做个好姐妹吧。” 第356章 赌注 姐妹? 这可是个敏感词。 若宝昕没定亲,怎么说都成,可宝昕定亲了,定下的还是眼前太子妃嫡亲的儿子,今上的嫡皇孙。 没办法啊,今上儿子女儿多,可嫡子只有两个,嫡皇孙也只有两个,只要陛下看重,那么这两个嫡皇孙在别人眼中就是宝。 宝昕笑了笑,没应声,她心下也在估计,到底是太子妃允准了给自己找个姐妹一起伺候秦恪呢,还是方夫人带着女儿贴上来的。 方夫人所处女儿,除了本来就比她年长已经嫁人的方月檀,还有个比宝昕大一岁的,叫什么来着? 年头太久,宝昕脑子里犯晕,也实在没把这种不相干的人放在心底。 方夫人没想到宝昕不理睬他们,勾唇暗恨,这么不给未来婆婆面子,以后日子能好过? “这定下亲事的人呐,果然稳重了,拿着身份不理人呢。唉,怎么也是打小认识,将来也是亲戚呢。” 太子妃瞄了宝昕一眼,没开口相帮。 将来还会遇见各色人等,怎么圆滑处事,得自己摸索,身为当家主母,未来的路要自己走。 也是奇怪,太子妃以前很是愿意帮衬宝昕,也不怕人前暴露出她对宝昕的另眼相看,为什么宝昕与秦恪定了亲事,这心里的感觉有些变味儿了呢? 虞氏也很茫然。 若是自己亲女,舍得让她在“群狼环伺”的状况下落单受委屈吗? 肯定不愿意。 宝昕抬头看了方夫人一眼,淡淡地笑了笑:“这事方夫人的女儿吧?倒是长得清丽。我记得令嫒与我只见过一面,多年不曾来往过,突然变成这般漂亮的姑娘站我跟前说认识,我也很无措啊。” 室内诡异地安静,宝昕挑眉,为什么她感觉好些人要笑不笑,忍得很辛苦呢? 方夫人“呵呵”两声,一时间也想不起拿什么事例来佐证,只好捏着丝绢将尴尬掩回嘴里。 “九娘记性不好,现在就重新认识一下吧。” “哦,”宝昕起身,与方二姑娘见礼:“姑娘贵姓?” “噗!”有人忍不住笑喷,赶紧解释:“不好意思,是茶水中的叶梗差点噎着。” 笑话,这里可是东宫的棚子,茶水点心无一不是贡品,竟敢说什么茶叶梗? 方二姑娘眼中哟哟阴翳,但是还能忍得住,柔声道:“姓方,名月桃。宁姑娘,那时候我们还同席用膳呢。” 也就是在靖王府同席过,可靖王变成了逆贼,这事还真说不出口。 “同过席吗?我十岁前本就很少出门赴宴,还真是没什么印象。你这一说,我又想起了一些,那时候二姑娘六岁了吧?闹着要你姐姐喂饭呢,嗯,好像是这样。” 方月桃不再是小时候那骄横不知遮掩的性子,她现在会隐藏得多。 “那时候不懂事,只想跟姐姐撒撒娇,倒是让宁姑娘笑话了。我若有宁姑娘那般早慧,被掳走还能全身而退,我娘肯定会更高兴的。” 室内众人脸色大变,太子妃也不满地看了方月桃一眼,当众打脸,现在可不是打宁宝昕的脸,打的可是皇室脸面。 方月桃见势不对,跪下请罪:“臣女嘴快,请娘娘恕罪。” 锦心噘嘴,上前拉宝昕:“宁姐姐,我们出去玩吧,去看看那些龙舟好不好?” 宝昕半推半就地随锦心走了出去,锦心悄声道:“昂你说了,今日且忍耐些,她不太方便替你说话,毕竟今日皇祖母也来了,话传过去,大家都添堵。还有那边,看见没,花团锦簇的棚子,是几位公主姑姑的棚子,娘说你不必过去见礼,反正还不是新妇呢,没必要去遭罪。” 宝昕讶然,怎么与公主见礼就得遭罪呢? 锦心人小鬼大,解释道:“几位公主姑姑最爱攀比,最爱摆架子,在他们跟前比在皇祖母跟前还累。呐,皇祖母跟前是心累,可几位公主姑姑跟前,还得添上个眼累。” 锦心捂嘴,自己先笑开了。 宝昕点点她,这小丫头,越来越开朗,调皮。 “妹妹。” 庞家自有棚子,宝玥看宝昕离开,也带孩子去了庞家的棚子里,孩子们坐不住,又带他们出来走动玩耍,一眼就看见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姑子儿俩。 “姐姐。介绍一下,这事锦心郡主,殿下的嫡亲妹妹,七岁。” 宝玥与锦心见过礼,送了礼物:“往日里宫宴上见过的,只是没说过话。” 石头、果果还小,在宝昕腿边撒了一会儿娇,又跑了,丫头奶娘赶紧跟了过去。 “今日设了赌盘,十六个队按序号投注,各有赔率,你们买不买?” 秦恪他们是八号队,此刻正在抽签,看第几轮比赛。 锦心跳起来:“当然要投注的,管他多少赔率,我只赌大哥赢。” 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一起到西边设的赌台前下注。 “几位要下注,我得先把实情讲一讲,这里面最强的有五支队伍,里面都有历年划龙舟的好手,赔率为一赔一,其余的,没什么名气,大多是临时拼凑的队伍,原因嘛,你们自然知道。赔率为一赔五。” 锦心一看,最强的五支队伍里没有八号,嘟着嘴,哼,敢小看大哥? 随手拿出五百两银票放到八号:“下注。” “等等。姑娘是买八号小组赛胜出,还是最终夺魁?今日的第一名可是又重奖的。” “小组赛怎么下注?赌最终夺魁又是如何下注?” 宝昕没赌过,还是很好奇的,也准备拿出几百千把两玩玩。 “小组赛十两起,若是赌最终的结果,就是百两起,一次买足。若你买的龙舟小组赛也没出线,那么,你也失去赌魁首的资格。” “倒也省事。” 锦心点头:“我这五百两就是买八号夺魁,认定了。” 宝昕拿出千两:“我也买八号夺魁。” 宝玥瞪她,掏出五百两:“八号。” 办好了下注,把纸质凭证交给他们,那人笑了:“定是有自己关心的人在八号龙舟吧?唉,义气用事啊。拿好了,结果出来就可以兑换。京兆衙门盯着的,我们不敢糊弄你们,放心。” 几人将凭证放好,锦心跳着脚拉宝昕:“宁姐姐,我们去寻大哥,告诉他我们可是拿出所有身家赌他们赢,不许他们输掉。” “好。” 宝玥微笑着跟在她俩身边,轻声笑骂宝昕:“大财主,拿千两出来臭显摆。” 第357章 嫁人如投胎 秦恪他们身穿天青色窄袖衣衫,额头有发带箍住头发,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 他们排在第三轮,据说里面有两只龙舟队是很有经验的老手了。 庞维翀首先看见自己夫人,正要招呼,发现宝玥身边还跟着两人,便抬手拍了秦恪一巴掌:“嘿,有人战前鼓励来了。” 秦恪抬头,原本的面无表情迅速绽放出一丝温情的笑意,扔下众人大步走过去:“你们怎么过来了?” 所有的龙舟队都在这边做准备,当然,这边也是女眷们好奇打望的焦点所在。 刚才秦恪的笑容,早就引得暗处张望的姑娘们心跳如雷,纷纷打听这俊美男子是谁,一听说是东宫嫡子,又有许多人生了心思。 谁让秦恪回京好几个月,却从不参加任何宴会呢,认识他的人寥寥无几。 否则,早就引得无数痴女跃跃欲试了。 宝昕捏着团扇轻摇,平添几分娴雅,还没来得及说话,锦心就跳过去:“大哥,你们可不能输,我和宁姐姐他们都下了重注,你不能让我们丢脸。” 秦恪好笑地看向宝昕:“多重啊?全部身家?” 宝昕将团扇遮住脸下部,眉眼弯弯的:“嗯呐,你能让我们不输吗?” “为了我们今后的生活,怎么也得保住身家不是。” “有信心?你们可是第一次赛龙舟,没人看好你们,赔率是一赔五。” “啧,怎么也该一赔八才是。划龙舟关键在于配合,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好的合作方式,凭我们,想输都难。” 宝昕觉得在这里待久了也不像话,只说了句:“加油!尽力就好,我们不在乎。” 秦恪将手插在腰间,眉眼间全是志在必得。 宝昕蓦地看见不远处的叶循喆,有点心虚。依佧写信给叶统领说回了南鲁,其实她又从南鲁回了丹雅城养胎,只是不许她告诉叶循喆而已。 其实,身为孩子父亲,叶循喆也挺不容易的,依佧心狠。 叶循喆感觉到打量的目光,倏地转身,对上宝昕抱歉的眼,笑了笑,依佧离开与宁九娘无关,她这是抱歉个什么? “我们走了,你们……注意自己的安全才是。” “嗯,赛完我去找你。” 招呼了宝玥,宝昕拉着锦心离开,锦心还歪着头看那些正在做准备的龙舟队,为了便于划桨,有些人开始脱衣赤膊,锦心看得兴致勃勃的。 “嘻嘻,可真难得。” 宝昕敲了敲锦心的头:“郡主,注意身份。” 锦心鼓了鼓小脸:“宁姐姐,你可千万别学我那二哥,逮住机会就教训我,特别迂腐。我还是喜欢大哥,很喜欢。你们……能不能一直待在京城,别走了?” 宝昕莫名脸红,轻轻摇头:“不知道,不过,多半会走。” “唉!” 锦心不愿意回东宫的棚子,跟着宝昕四处乱转,到了永定侯府的棚子前,迎面碰上宝筌带着娟姐儿,正准备出来。 “哟,娟姐儿来了?热不热啊?” 娟姐儿秀气,说话声音小笑的软软的,锦心好奇地看着,从怀里掏出一颗紫色的大拇指头般大小的珍珠给娟姐儿玩。 娟姐儿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宝昕教她:“快谢过郡主。” 宝筌吓了一跳,赶紧行礼。夏季大家穿得简单,单从服饰上真的很难分辨身份。 “不必行礼。你是宁姐姐的姐妹,我们就如姐妹一般来往就是。你的女儿真可爱。” “谢谢郡主夸奖,谢谢郡主的厚礼。九妹妹,宝筝回京了,今儿自己来了。” 紫色珍珠少见,何况是这么大个儿的。 看宝筌抱着娟姐儿离开,宝昕感触颇多,想一时笑一时,摇了摇头。 “宁姐姐,你在做什么?大哥说了,让我多跟姐姐学,姐姐一定要教我。” “嗯。刚才那个是行七的姐妹,叫宝筌,她说的宝筝,是她的双胞胎妹妹。说起来,小时候他们可淘气了,曾经出手把我推进城郊的土坑。” 那时候,宝昕不到五岁,而宝筌宝筝已经八岁,虽然仍是不懂事的年纪,可行事骄纵蛮横,现在大家不过表面功夫,要真的亲近其实不容易。 “也是那时候,我认识了你的大哥,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锦心愕然,手指着宝筌离开的方向:“那位少夫人,如此恶劣?” “现在嫁了人,改了不少,应该是懂得万事留一步的重要。” “哟,这谁啊?” 一个少妇走出棚子,宝昕一看就知道是宝筝。 “原来是八姐姐。” 宝筝小时候急性子,比较直白,现在的她眉目间全是阴郁,一看日子就不好过。 “九妹妹?长得这般水灵了,让人一见就心爱,难怪会被赐婚皇孙。” 这是讽刺她以色事人? 宝昕气笑了,她还懒得理睬了。 就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何况是与七房离心的侯府。 锦心想说话,宝昕拉住她,摇了摇头,与她做无谓的争执,没必要。 “九妹妹与我去恭王府的棚子里见一见二姐姐吧,听说你可很少去跟她问安啊?将来,她还是你的长辈哦,难道不需要提前把关系维护好?” 锦心不干了:“恭王妃才是正经的长辈呢,一个侧妃,算哪根葱,还来充什么长辈。” 宝筝眼一横:“哪里来的野丫头,有你插嘴的地方吗?小小年纪,跟九妹妹小时候一般,牙尖嘴利,最是趁口舌威风,呸!” 锦心身后的侍婢皱眉:“郡主当前,不得无礼。” 宝筝脸上有慌乱之色,很快镇定:“你说是郡主就是郡主啊?再说了,就算是郡主,我这里教导妹妹,关郡主何事?” 宝昕不慌不忙地转动着团扇:“八姐姐可算练出来了,难道婆家总是给你机会练习口舌之争?妹妹佩服!” “你……” 宝筝被戳到痛处,脸色白了,身侧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又瞪了锦心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真是没教养。” 锦心若不是看在宝昕面儿上,绝对不会绕过宝筝,这时又好奇地道:“他们姐妹还真是像,连身高胖瘦都像,只是那位脸上多事慈柔,这位全是阴郁。” “都说女子嫁人如第二次投胎,嫁得好心情好,多年后仍如姑娘般好颜色,若是所托非人,也许二十多就像四十多,悲惨度日。” 锦心啧啧连声,做女子,还真是不容易。 “郡主,击鼓了,大家都涌了出来准备观看龙舟赛,您要不要回去找太子妃殿下?” “不要,”锦心挽住宝昕:“我和宁姐姐一起看。” 第358章 赛龙舟 所有的人都从棚子里走了出来,往河边走去。 河风轻拂,带来些许凉意,女子聚堆的浓香也减淡不少,宝昕惬意地深吸一口气。 初赛的龙舟,色彩多样,由太子殿下亲自点睛,锣声一响,正式进入第一组的赛前准备。 “宁姐姐,听娘说决赛是四条金色龙舟,由皇祖父亲自点睛,夺魁后奖励丰厚,无官者说不定还能封官呢。” 宝昕轻摇团扇,面色淡然,可心底还是起了波澜。 若真是如此轻易得官,那些苦读多年的学子会怎么想? 就是大哥,那武状元也不是凭空得来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又常常出外历练,拜江湖高手为师,这才能在武举考试中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大哥,不由想起在家陪伴祖母的大嫂。 祖母不来,那是觉得她来了会影响宝昕他们,毕竟都知道她是姨娘出身,就算已经离开侯府,也是尴尬的存在。 以前大嫂也不太愿意亲近大嫂,她当然知道祖母的出身,可现在却能主动陪伴祖母,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前世印象不错,所以无论今生大嫂是什么态度,宝昕一直不曾见怪,还努力交好她。 可有的事没法解释,她也只能一日日看嫂子与自己疏远淡漠。 谁知道四月敬佛节之后,大哥大嫂突然恩爱起来,大嫂对她和小猪也很和气,主动来寻她说话,主动与王氏一起为小猪准备求学要用的笔墨纸砚。 宁世昀暂时没回丹雅城,陛下让他留下协助户部清理国库,忙得很。 所以,小猪的学业不能耽误,送进鹿山书院求学。 锦心扯着宝昕的衣袖摇了摇:“宁姐姐你不相信么?知道蹴鞠吧?礼部一位官员,就是因擅长蹴鞠得了官职,现在更是不得了,迎来送往都是他出面,人缘好得很。也许,礼部尚书的位置就是他的。” 蹴鞠就能得礼部尚书之位? 宝昕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放松,这个世道她不了解的事还很多,没什么好奇怪的。 比如依佧,她的能耐随便拿出一样,在世人眼中都是惊世骇俗的存在。 现在依佧七个多月,热起来坐月子,可难受了。 铜锣敲响,第一轮比赛开始了。 河岸边人声鼎沸,可宝昕却兴奋不起来,也许是因为没有秦恪参加的比赛,在她看来就不值得关注吧。 这样好像不太好,可她左右不了自己的情绪。 今日流云河设了帷帐,里面全是宫女和内侍伺候,像宝昕这样,只能带一名婢女,如侯夫人那样,不能超过四名。 此刻宝昕热得口干舌燥,左右全是人,不好让伺候在身后的青荞去拿水,只好皱着眉头坚持。 “宁姐姐,喝水。” 嗯? 宝昕转头,看见锦心递来一个皮囊,疑惑地看着锦心,锦心嘻嘻笑:“大哥说了,得让人备着吃的喝的,不能饿着渴着宁姐姐。你身边伺候的人带得少,有我呢,一定能照顾好宁姐姐。” 宝昕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锦心的苞苞头,这小姑子怎么这么可爱呢! “谢谢锦心妹妹。” 接过皮囊悄悄灌了一口,清甜的水滑下喉咙,热气顿消。 “是大哥今日才发现的山泉水,甜甜的。大哥让人拉了几车,尽管喝。宜居巷那边也送去了。” 这样的泉水,无论泡茶还是做饭,都是好东西啊。 “阿摩哥哥有心了。” 两人将目光转向河面,一艘红色的龙舟抢先半个船身直往终点冲,锣鼓声、号子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宝昕既被这热辣辣的场面感染着,同时又觉得太闹腾。 果然是年纪大了,与小姑娘还是不能比啊。 红色龙舟赢得小组第一,宝昕细看,也不认识,面色便更是淡淡的,仿佛身在赛场,魂魄却与众人离着千山万水。 第二轮是蓝色的龙舟胜出。 “宁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看这龙舟赛啊?你都没喝彩一声呢。” 宝昕回神,忍不住抓了抓脸,团扇快速搧动几下,呵呵笑,“喜欢的,只是这些人我也不认识,懒得大喊大叫瞎折腾。快看,第三组的上场了,大哥他们是褐色龙舟。” 锦心两眼闪亮:“呀,大哥,大哥是鼓手。” 宝昕远远看去,叶循喆是舵手,而且,他们在做什么? “啊!” 原来,秦恪他们龙舟队突然将上衣脱下,一个个的……真是看起来显瘦,摸起来结实有肉。 宝昕不好意思地眯了眯眼,可河岸边姑娘们已经兴奋地大喊大叫,这样的时刻无人笑话。 锦心噘嘴:“大哥怎么也把衣衫褪下了?白白便宜了那些人。” 宝昕能理解,这是最大限度地加快速度吧? 其他小组,就算没脱完,那也是脱下了半边的。 旁边有人指着稍远处一只绿色龙舟,“看见那艘没?船上大多是有多年经验的老手,必定会胜出。” “那可未必,橙色那艘老手更多。呀,鼓手可真俊。” “俊?有褐色这艘的鼓手俊吗?” 说着说着,争吵起来,若不是旁边人劝说,也许还会上手打。 啧,男色惑人呐。 宝昕意外发现,橙色那艘船的鼓手,竟是熟人。 记忆中的江哥哥温润如玉,这么激烈的活动,他也愿意来? 前世今生记忆中的江哥哥远去了,宝昕觉得,今生很多人,她必须重新认识很衡量。 锣声一响,龙舟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咚咚咚咚”的鼓声敲得宝昕一颗心七上八下。 她没法像那些姑娘一般大喊着鼓劲,她只能握紧的拳头,屏住呼吸,一双眼仿佛要贴着那艘褐色的龙舟,助它一飞千里。 橙色与绿色的不弱,紧紧咬着,这不仅是力量与速度的对决,也是看不见的男人之间的对决。 突然,绿色的龙舟不顾一切地撞向褐色龙舟,褐色龙舟如滑溜的小鱼一般尾部一甩躲了开去,岸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 绿色龙舟不甘心地猛追,又撞向褐色龙舟的船身,叶循喆掌舵偏向橙色龙舟,在撞上之前又冲了出去,绿色与橙色差点撞到一处。 这一耽误,原本还算与褐色龙舟齐头并进的橙色龙舟落后稍许,秦恪的鼓声一直激烈地敲着未受半点影响,最终顺利地冲过终点。 第359章 微风徐徐 最后进入决赛的四只龙舟,实力都不可小觑。 锦心这才发现,其中一只竟然属于东宫庶长子秦炎恒。 “秦炎恒?” 宝昕可不认识他,听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是,他是父王的庶长子,丁侧妃的儿子。哼,以前还以为除了秦惜耘,他谁也不亲近,后来才知道,除了他自己,他谁也没放在眼里。” “庶长子啊?那太子殿下一定很喜欢他,平日多有栽培。” “我以前就是个傻乎乎的小姑娘,知道他们是同父的兄弟姐妹,和气着相处就是,可娘亲病倒我才知道,我当人家是兄弟姐妹,人家当我是好欺负的阿猫阿狗。当日若不是大哥回来……唉,不敢想象。” “现在你这样就很好,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就知道怎么与他们相处。” “远着呗。大哥提议其他皇子皇孙都封王封郡主,皇祖父答应了,其实大哥是在帮我,免得那起小人老是眼红。” “这样,也好。风口浪尖的日子不好过的。” 小组赛完毕,有些人就忙着去领取获得的赌金,而宝昕他们必须在最后结果出来时才能知道拿钱是不是打了水漂。 “我还真有些担心呢。大哥没回来前,我不过靠着些月银和各种赏钱,几百两可是重注了。大哥一回来就给了我不少钱让我留着慢慢用,说他可比娘亲有钱。二哥是个傻子,不知道听了谁挑唆,老是不爱搭理大哥,哼哼,以后他一定会后悔。” “嗯,一定会,所以,锦心要听你大哥的话,学会保护自己。你是郡主,谁敢欺你?欺你就是打陛下的脸,给太子找不自在,就是丁侧妃也不成,你是嫡女。” “我都明白,我现在谁也不怕。啊啊,千万别让我的钱化掉了。” 宝昕明白锦心对秦恪没信心,包括她也不觉得秦恪他们第一次参加龙舟赛会夺魁,她只是想给他捧场。 当然,若是赢了也不错,能换回五千两,买些首饰衣衫送锦心也划算啊。 宝昕与锦心说着话,不知不觉将皮囊里的水喝光了,两人相视而笑,又接过侍女送来的果子吃了起来。 当然,果子是切好了的,每人一碟。 “哐!” 锣声回荡,宝昕吓得手一颤,碟子掉落在沙地上,果子脏了,可瓷碟子没碎,万幸。 青荞上前拾取,还给侍女,然后又不声不响地站在宝昕身后。 殿下说了,因为只能带一人,所以她的职责就是保护九姑娘,其余的事自有人做,不需她分神。 决赛的四艘龙舟是金黄色的,锣声响过,皇帝亲自站出来为金龙点睛,一时间岸边众人都拜了下去:“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很开心,大手一挥:“平身。” “谢陛下。” 这如同万人应和的气势,就是宝昕都觉得热血沸腾。 皇帝走到秦恪他们的龙舟前,先拍了拍秦恪的肩:“臭小子,还有这手?给朕好好比赛,一定要夺魁,到时候朕就奖赏你,让工部礼部商量,把你的王府修得更大,更舒坦。” 秦恪不屑,他比赛是为了这个? 想起娘亲的殷殷嘱咐,他忍住了想怼回去的念头,拱手道:“不必,微臣只是想在回天擎关之前,为陛下的寿诞添些欢乐。” 皇帝诧异地挑眉,这孙子还知道说好话了?难道亲事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不能。 想起得到的消息,教导人事的女子竟被裹了丢出去,也只有阿摩能做出来。 既没把人送走,哼哼,有的是热闹看了。 “好,朕领你的情。” 秦炎恒非常懊恼,好不容易悄悄组建了龙舟队冲出小组赛,却与秦恪碰上,人前人后他都得皇祖父另眼相看,让他有被人看笑话之嫌,他恨不得拿龙舟把秦恪砸翻在地。 冷静冷静,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能这时候破了功。 陛下没发话,那么他秦恪成亲后还得去边关,到时候,就让他有去无回,不能再仁慈。 比赛开始的锣声再次敲响,四艘金龙破水而出,宝昕再也站不住,与锦心一起跳着脚喊“加油、加油”,额头出汗了,团扇掉到了地上,嗓子也嘶哑了,干得冒烟,直到看见秦恪他们的龙舟冲过终点,两人才抱成一圈尖叫庆贺,完全顾不上周围异样的眼神。 青荞摇头,姑娘还真是……嗯,其实也可以理解。 龙舟赛之后,是精彩的水上表演,大家陆陆续续地回棚子休整。 “太好了,宁姐姐,我的钱该是……” “二千五百两。” “对对对,太好了。哪天抽空我请你去酒楼可好?听说酒楼的菜比东宫的更好吃呢。” “我比你赚得更多,若你请我上酒楼,那我送你首饰衣裙吧?” “这样啊?好吧。我们现在去兑?” “等等,等你大哥来了一起去。” 侍女来请锦心回棚子歇息,宝昕也想去侯府的棚子里看看娘亲,两人约定一会儿见。 王氏知道女婿和未来女婿也要比赛,在金妈妈的陪同下也看了,刚回棚子,见宝昕进来,马上拿了茶水给她。 “难怪小猪不愿意走,就是我若早知道,也愿意来凑这个热闹,而不去书院。” 宝昕擦着汗,抿嘴笑,还不是娘亲自己把小猪哄走的。 “爹也看不成呢。” “你爹不想做京官,想着还是回丹雅城,图个清静。” 宝昕怔了怔:“也好,我改日与阿摩哥哥说说看。” 王氏拍拍她的手:“宝玥说你们下注了,赢了多少?” 宝昕凑近王氏耳边:“五千。” 王氏摇头,难怪世人好赌,这运气好的时候,一本万利啊。 “我凑趣下了个五十两,小组赛。” “娘赌谁赢?” “自然是我女婿那组,就算输也得赌他们啊。” 宝昕嘻嘻笑,又喝了一碗绿豆汤,才罢。 “娘宽坐,我去净房。” 青荞跟着宝昕去了专门开辟出来做净房的地方,洗了手,刚要出门,就听见外面传来几位姑娘的说笑声。 “知道吗?今日夺魁的恪殿下,定下的未婚妻可不是个好的。” “怎么说?” “恪殿下那样的人才,家世容色处处高贵,可未婚妻却是永定侯府庶房的姑娘。你们几个这几年才进京,不知道,她几岁的时候就被贼人掳出京城,好些日子才找回来的。” “啊?这样名节已失的人,恪殿下怎能要她?” “手段多呗。四五岁大家都懵懂不知事,对吧?可人家如同鬼附身一般,机灵得不得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在京城长大自然知道。而且,方家是太子妃的姨表亲,曾经说过那宁九娘骄横,连亲姐姐的亲事都要插手,生生将有情人分离。” 宝昕气怒,方家阴魂不散是吗? “呀!” 外面传来惊呼,然后是姑娘们羞涩惊喜的声音:“这不是恪殿下吗?长得真俊,配宁九可惜了。诶,你们不知道,宁九下颌有伤,德言容功她就失了两样。” 秦恪是来找宝昕的,听见这些人议论,脸色沉了沉:“多嘴多舌,小心下拔舌地狱。” “好凶。” 姑娘们害怕,一窝蜂地散了。 宝昕嘴角翘了翘,缓缓地走了出来。 “恪殿下,威风啊!” 秦恪上前拉着她的手:“我的威风,在你跟前,那就是微风,徐徐吹来。” 第360章 嫉恨 这一片是专供女子使用的净房,宝昕拉着秦恪远离。 “你怎么找到这边来了?难道不该与陛下多说说话?” “没兴趣。我换好衣衫就去找锦心,她说等会儿一起去领赢取的赌注。一打听你到这里来了,我想快些见到你。” 宝昕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看着远处跟着的青荞,青荞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转头关注着四周的状况。 今日流云河边层层防护,她完全可以不跟,但是,也怕养成习惯惹下大祸。 有的东西是侥幸不得的。 河边有片小树林,现在大家都在看水面表演,这里清静,两人躲进林子里说话。 “好像,定下亲事也给你惹来麻烦,日子过得不清静了。” 宝昕摇头:“从小到大,我就是被人议论的对象,还好啊。以前我们并肩作战,现在更是理所当然站在同一阵线,你不必在意。” 秦恪眉眼带笑,轻轻揽住宝昕,他就知道,这点麻烦不在瑾儿眼中。 “锦心把方夫人他们的作为都告诉我了,管他什么表亲,谁让我们不愉快,我们就使劲打他们脸。” 宝昕哈哈大笑,也就是说得痛快,她可不太相信。 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是太子妃的表妹,还能打太子妃的脸? “你不相信?” 宝昕诧异,不知道为什么阿摩哥哥如此执着,明明是安慰她的话,笑一笑也就过去了,何必为难自己! “我……当然相信。” 秦恪眼中有阴翳闪过,他说的是真的。 在他心目中,除了娘亲,就是瑾儿,然后,才是锦心。 他在心中对自己要求,若是不能保护好他们,枉为人。 他郑重地凑近宝昕,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那是心中对她的许诺。 远远的一棵树后,一个女子悄悄的打量着他们,看秦恪吻宝昕,不由红了脸,暗啐:不要脸。 此女正是方月桃,宝昕公然在东宫所在的棚子里给她没脸,她非常阴郁,连带对秦恪也很不满。 看了龙舟赛,听说夺魁的是秦恪龙舟队,又仔细打量过秦恪,一颗心热辣辣的。 她已经十六岁了,因为比姐姐方月檀漂亮,娘亲希望她高嫁。 东宫庶房的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方夫人与太子妃提过几次,可太子妃只说正妻未娶,说其他的也太早了些。 太子妃不是想为秦恪纳小,却也不能把话说死。谁知道将来宝昕的子女缘如何呢?若是不能生育,难道就任他们这般去了? 那是东宫嫡子,也是她的长子,她疼惜他,希望他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同时,身为皇室一员,他们也要为自己的利益争取,否则,一个不慎被庶房踩下去,将来的日子怎么也好过不了。 这就是身为皇室的无奈。 她也喜欢宝昕欣赏宝昕,可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让儿子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相信,宝昕与她都爱着阿摩,一定能理解她的做法,并一起为之努力。 这也是为什么秦恪与宝昕定下亲事后,她反而放手不再人前过多维护宝昕的原因。 可在外人眼中,那就是太子妃在摆婆婆谱,给宝昕下马威呢。 方月桃也有这想法,所以看见他们的行为,就冷笑着回了方夫人身边,算计着把宝昕的不端在太子妃跟前露出来才是。 方月桃刚离开,秦恪就得到影卫的示意,冷冷一哼,完全没把方月桃放在眼里。 “走,我们先去兑了赌金。” 宝昕从怀里将凭证拿出来递给秦恪,还有宝玥托她保存的,一会儿一起兑换了。 “我姐带孩子,让我帮忙兑换。我答应了锦心,送她衣裙首饰呢。” 在东华国,但凡赢了钱,得花销一部分出去,才不会带来灾难。 当然,亡命之徒除外。 锦心看见宝昕,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宁姐姐,我们快去兑换。” 秦恪阻止他们:“我去就成,你们到东宫的棚子里等着。表演完了还有河边祈福,然后回送酒席到各府棚子里,你们别乱跑。” 换下天青色衫子的秦恪,一身玄衣让他多了几分冷厉,带着唐斗他们一路行来,原本刚认识他想大着胆子搭话的姑娘们,胆怯地避开了。 唐斗嘻嘻笑:“殿下今日能耐,得了多少姑娘的眼,还是亲和些好,否则人家都不敢靠近了。” 秦恪站住脚,颀长的身姿,让比他矮半头的唐斗有些压力。 “怎么了?小的说得不对吗?” “对,但是那是你才那般做。今生,我只要九娘一人。” 转头走了几步,又补充道:“哪怕她无法生育,我也不另寻。” 人与人的感情,是一句话说不清的,秦恪愿意靠近和接受宝昕,也曾想过也许宝昕和其他姑娘没什么区别。 可事实证明,也只有她,才是他愿意疼宠、为之付出的存在,包括表亲之间他都有些接受不能,虞雯一直恨着他。 也许舅父也是有些想法的,幸好得了他金矿的红利,否则,也会生了嫌隙吧?! 秦恪很羡慕宝昕的,她的爹娘为儿女是无私付出认真打算,可自己…… 好吧,身在皇室大家都身不由己,所以,舅父存了其他心思也很正常。 幸好舅父不了解青衣卫的全部,还以为不过几百人而已,其实远远不止。 宝昕和锦心说说笑笑地一起走进东宫棚子,正对上方月桃戏谑的眼睛。 宝昕皱眉,很快平静下来,任锦心拉着她到太子妃身边说话。 “锦心这丫头太野了,看龙舟赛就不知道回来,让你劳累了。” 虞氏还算和气,亲自端了绿豆汤递给宝昕,宝昕谢过,灌了下去。 “郡主很乖的,娘娘不用担心。她啊,一直在那里拼命给殿下鼓劲,你听她的嗓音,都嘶哑了。她下注五百,还赢了呢。” “你的声音也差不多。” 虞氏打趣她:“而且,锦心说你赢得更多呢,你们还约好了一起逛街?” “嗯呐,就是不知道娘娘许不许?” “带足人,当然可以。别忘了我的礼物。” “那是必然的。” 方月桃看他们说得热闹,撇嘴,抬头微笑:“宁妹妹运气可真好。” “谢谢。” “一赔五的话,不知道宁妹妹能得多少?” 锦心没把宝昕下注的金额告诉他们,宝昕觉得无所谓。 “能得五千两。” 方月桃眼中闪过嫉妒,侯府庶房很有钱吗?一定是恪殿下给的。 真是不要脸,还没嫁过去就向殿下要钱,还勾引殿下,哼! “刚才在树林里,我好像看见宁妹妹诶,还有一个男子,难道是宁妹妹的哥哥?” 方月桃此话出口,所有的人都看向宝昕。 第361章 成全 太子妃一听这话,有些不像样,皱眉轻斥:“休得胡言。” 方月桃故作娇憨:“姨母,是真的啊,估计是在安慰宁妹妹,还亲她额头来着。” 方月桃捂嘴轻笑:“离得远,也没看清楚,也许是看错了,妹妹莫怪。” 宁宝昕抿紧嘴唇,就算知道她是与秦恪在一起,也难免被人认为轻浮,落下话柄,她这会儿还真是后悔。 不就是想进秦恪的后院吗?成全他也无不可,她就不信秦恪会碰她! 这会儿,宝昕是绝对不能辩解的,只面带微笑,像看一个无知的孩子一般看着方月桃。 虞氏暗想:若是真的,那也是秦恪惹下的麻烦,情不自禁可以理解,可宝昕难道不知道在外面顾忌些,这让她怎么说? 锦心跺脚:“宁姐姐,我们还是出去吧,怎么一进来就这般乌烟瘴气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人说,污我耳朵。她好意思说,我还不好意思听呢。走走走,外面空气好些。” 连拽带拉拔无奈的宝昕拉出棚子,迎面遇见秦恪。 “怎么出来了?可用了点心?” 宝昕低着头,手里的团扇轻轻转着,锦心气鼓鼓地告状,声音还挺大:“大哥,有人在里面抹黑你呢,你还是别进去了,小心污水泼你身上。你和姐姐是未婚夫妻,亲近点也很正常,也不知道那人眼红个什么劲!也就是宁姐姐脾气好,要我啊,一定怼回去。” 秦恪眼神冰冷,目光好像要穿透棚子,“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他们也就欺负你宁姐姐身份不够,知道她不好回嘴。等成了亲,一定要好好地报仇。” 虞氏愕然,她的阿摩这般扬言要报仇,真的好吗? 方月桃一张脸红透了,难堪得不行,听他们说着话远去,也找了借口离开棚子,免得被人看笑话。 “姑娘,您还是别跟宁姑娘过不去了,她有恪殿下撑腰,若今后真的……那也是个大麻烦不是?!” 方月桃看左右无人,回身就给了丫头一个巴掌:“呸,我怕她?小时候就跟我不对付,还阻拦二哥的好事,让二哥到现在都不快乐,我能放过她?你没看见,太子妃都不帮忙吗?说不定根本就不满意,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若能破坏掉,哪怕我进不了恪殿下的后院,也值得。” 丫头委屈地抚着脸,她忠心耿耿,却被如此对待,难道姑娘没看出来,恪殿下不是善与之辈吗?固执己见,姑娘一定没有好下场。 秦恪将宝昕他们带出来,安抚了一阵,让他们先转一转,两人决定去庞府的棚子逗石头和果果玩,秦恪点头,他还有事要做。 看他们离开,秦恪招来影卫:“人出来了?” “是,刚才一直尾随你们,还打了她的丫头一巴掌,一看就是个暴戾的。” “心还很大。” 唐斗补充了一句,笑嘻嘻地讨好秦恪。 “人选好了?晚些时候有祈福活动,得把人引到人少的地方去。” 影卫离开,唐斗上前:“方二姑娘不会游水,是个好机会。人也选好了。国子监主事尚为习,年方二十一,定过两次亲,可未婚妻都病故了,拖延至今。” “人品如何?” “迂腐,但是渴望权势。模样倒也俊俏。” 秦恪唇角勾了勾,这样也好,谁也说不得什么。 “引他到无人水域。” 让人先将消息放给方月桃,方月桃无意中听说恪殿下与宁姑娘发生争执,宁姑娘跑了,去了庞府的棚子里,锦心郡主赶去劝解,恪殿下一气之下去了河边散心。 “机会来了。” 将眼睛揉了揉,红着眼眶往那片水域走去。 河边,一身玄衣的秦恪正望着远方,满脸怅然,方月桃大喜,这正是自己露面的好时机。 “咦?恪殿下?小女见过殿下。” 秦恪回头:“你是?” 方月桃娇羞地低着头,细白的脖子平添几分秀色。 “殿下忘性大啊。说起来,我们还是表兄妹呢,小女的娘亲与太子妃娘娘是表姐妹,小女是方府二姑娘。” “哦?原来是表妹,没想到还有这般知礼的表妹。” 方月桃狂喜,恪殿下夸奖她了? 她轻轻掐了自己一把,是真的呢。 “谢谢殿下夸奖。殿下没跟宁姑娘一起?” 秦恪哼了一声:“她?脾气太大了,不能惯着。” 方月桃放心了,她就说嘛,哪有男人这么痴心地对姑娘好的?就算色倾天下,也未必能保得长久宠爱。 “是啊,我们看着都替殿下着急,将来可如何撑得起一府啊!” 秦恪叹气,想了想:“表妹且等一等,马上要开始祈福了,我让人拿东西过来,我们一起投祭品吧。” “嗯嗯,小女等着殿下,绝不离开一步。” 秦恪看了看地形,方月桃所站的土坎离水面不算高,掉下去要不了命。 和气地点点头,秦恪转头大步离开。 方月桃喜滋滋地揉着丝绢,真想跳进河水里庆贺一番。 “你,离远些,不知道看眼色的东西,耽误我和殿下亲近。你走吧,一会儿直接到东宫棚子里找我。” 丫头觉得脸火辣辣的,怕挨打,只好听话,想着去哪儿要些冰块敷一敷才是。 “是,那姑娘早些回来,还是要顾忌些名声。” “你……” 方月桃再次抬手想打她,丫头转身跑了,方月桃哼了一声,又转过身看着水面,臆想即将到来的幸福。 殿下看中她,今后她成为王妃,那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 正美滋滋的,身后一个冲力,方月桃来不及叫喊,跌进了水里。 冰凉的河水唤醒了她的神志,挣扎着浮出水面时,隐约看见一个半大小子匆匆离开的不背影。 冒失鬼! 她这才想起自己压根不会游水,急了,一边扑腾一边喊救命,奇怪今日如此严密的防护居然无人前来营救。 过度挣扎,眼看离河岸越来越远,方月桃这才后悔赶走了丫头。 一个身穿竹青色衫子的男子靠近河边,听见有女子喊救命,跑了过来,来不及细想,纵身跳入水里。 抱着方月桃往岸边游,刚靠近岸边,一大群人跑了过来。 天热衣衫薄,两人身子紧贴,看起来十分不雅。 男子蹙眉,干脆脱下衣衫将已经有些迷糊的方月桃裹好,抱起她:“这姑娘不慎落水,各位可有认识她的?给个地方让姑娘换身衣服才是。” 他的落落大方,倒是赢得了好感,有人带着他们去了一处备用的棚子。 方月桃有些回神,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看见了秦恪不屑的眼,不由闭上眼,落下泪来。 这样的她,一定再也不能得殿下的眼了。 第362章 母子生隙 方夫人得到消息时,方月桃落水被男子抱走的事早就传开。 只是,方月桃不算什么有才气的贵女,大家说笑一阵也就罢了,权当端午多了个乐子。 毕竟各府宴会也曾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大家见惯不怪,手段而已,也许人家就是两情相许。 只要能结亲,这就是佳话而不是笑话。 方夫人一边埋怨方月桃不谨慎脾气坏,一边也庆幸男子年轻俊俏,还是国子监主事,不曾婚配,总算没有丢大脸。 可惜,本来太子妃没反对她的提议,桃儿若进了皇室,一定能将恪殿下的后院把持住,踩下宁九娘,成为恪殿下的王妃。 太子妃听说了此事,眉头皱得紧紧的,第一次真切地对宝昕产生不满。 “去请恪殿下过来说话。” 虞氏去了空置的棚子,等着秦恪前来。 凭直觉,她认为此事与宝昕和秦恪脱不了干系。 “打听过了吗?宁九娘去了哪儿?” 段姑姑早就把太子妃需要的消息打听清楚:“宁姑娘与郡主去了庞府的棚子,逗孩子玩呢,想来也是心情不好,所以特地去散散心的。” 虞氏更不高兴了,她认为若宝昕不满意方月桃,可有自己使手段怼回去,可把这内院事扔给爷们儿,什么道理?难道她以为阿摩一直被丢在天擎关,所以就该无所事事,就该替她解决内院麻烦? 算计一个如花的姑娘家,男子的气度呢? 身为皇室,盯着的打主意的数不胜数,每一个都去算计? 你算计得过来吗?! 秦恪走了进来,看见面色黑沉的太子妃,也不说话,直接坐到一边,等着虞氏问话。 虞氏心里更气了,这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还没成亲呢,一旦成亲,那心里热着恋着,估计什么爹娘弟妹都不在眼里了。 虞氏也奇怪自己心态的变化,她想对宝昕好,可为什么宝昕与阿摩定下亲事,她就总是这不舒服那不满意,还总爱端着,再不是那个亲切的婶子,再不会被宝昕的话感动。 难道,以前喜欢她,是因为她其实与东宫没实际关系,可现在宝昕是阿摩的未婚妻,是她虞氏的儿媳妇,是未来的燕王妃,所以自己就提高了要求,用更高的标准来衡量她? 虞氏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有些沮丧。说起来宝昕请了依佧来救治她,她应该不问愿意地对她好,可是…… 不对,事关阿摩,感谢宝昕她可有用全部的财宝来谢,可若是不能给儿子娶到最好的媳妇儿,她真的不甘心! “阿摩,方月桃的事,是你做的?或者,是宝昕出的主意,你去实际执行?” 秦恪愕然,娘怎么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娘,您怎么了?不喜欢瑾儿了?” 虞氏觉得胸口堵得慌,端起手边的温茶喝了一口,半晌才叹道:“也不是,她还是很可爱的。可作为儿媳妇儿,不能再如以前那般没要求。” 秦恪“哈”了一声,娘这是怎么了?被人洗脑了? 以前没要求,就是说他自小喜欢到大的瑾儿,其实入不了她的眼? 秦恪的手指在案桌上敲了敲,知道他习惯的就明白他在衡量和取舍。 “你别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你得体谅娘亲。陛下早就说过,你成亲日便是封王时,连王号都告诉你了。我承认宝昕机灵可爱,可庶房是靠着嫡房生活的,当年没有你资助,他们大冬天的还不知道怎样呢!她缺乏学识,没有世家贵女的优雅,成为你的王妃,很勉强。” “所以?” “若是能说动她自愿降为侧妃,身为太子妃必然不会让她吃亏,将来她的孩子一定不会逊于正妃。若不愿意,你就该寻了家世相当的贵女做侧妃,有了这些强大的助力,你今后才不会被那什么庶长子踩进泥里。” “娘,您就是这般喜欢宝昕的?您就是这样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的?” “救命,那也是依佧做的,依佧说不定还是看你面子呢,别把宝昕说得这么能耐那么伟大!” “哦?您怎么不说是依佧喜欢我,所以才会想着从丹雅城到这里来救治您呢?” “你!” 虞氏抬手握拳,捶了捶胸口:“你想气死娘?娘是为你好,你就这么不识好?就算她于娘又救命大恩,那又如何?难道我必须舍了我儿子一辈子的幸福去报答?我可有给她无尽的财富啊。” “娘,您认为瑾儿缺钱?东宫富裕,可天下不是东宫的,所以,娘手里掌握的财富也有限吧?瑾儿的娘亲本就有钱,给她准备的嫁妆一百二十八抬,压箱底的银子十万以上,田庄、铺子、房舍不计其数,而瑾儿自身攒下的,更是丰厚。这么说吧,娘您手里的财富,不及瑾儿手里的多。” 虞氏两眼眯了眯,任谁被自己儿子损,都会非常气恼。 “她能有什么本事?是不是这些年你对她的照顾?居然给了这么多?那么,你准备给你弟弟妹妹多少?她一个外人富可倾城,难道你的弟弟妹妹不该富可倾国?你不会不舍得吧?” 这把双刃剑,刺伤了母子俩的心,秦恪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娘,当年您生我时难产,昏迷多日,您其实也怪过我吧?克亲之名,您心里也曾这么认为过吧?只是,身为做娘的,身为太子妃,您只能努力咽下苦果,所以,我才会被养在别院?所以我才会被送到边关?” 虞氏长大了嘴,眼里有慌乱。 她曾经期待过这个儿子,生他时难产也不曾怨憎,只是听说陛下和太子也被克,她很慌。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整个虞氏家族,她不能自私。 东宫那么大,哪里放不下一个孩子? 可她怕太子或者其他人看见阿摩频频提起克亲之说,祸及虞氏,她就是罪人了,而她就没了家族支持。 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谁会那么清高说是为了感情?与众多女子一般,那是为了最终能坐上后位,不仅自己富贵荣耀,让家族也能荣耀繁盛,这才是世家贵女的责任。 所以,其实宁宝昕是不懂得这些的,所以才会巴住阿摩,把阿摩变得这么小气? “你怎能如此误会娘亲?这些娘的疼爱,都是假的?” “疼爱么?娘,我在京城的时候,见您屈指可数,而到了边关,您的信可是以年计,寄送东西的次数,还比不上皇祖父的多。所以,其实娘对儿子也没有期待,那么,就不要对瑾儿那么高的期望了,成吗?您有二弟,好好地教导他吧,儿子成亲后就离开京城,不得圣旨不再轻易踏足京城。” 虞氏哽咽起来:“我们是母子,嫡亲的母子,就算说错做错,那也是为你好。为了个外人,你……不孝!” 秦恪自嘲地一笑:“是啊,您没骂我逆子,就是给我面子了。方二姑娘是我算计的,我就讨厌这种仗着那么点儿亲戚情分作威作福,给我的女人找不自在,就是打我的脸,留下她的命还让她能嫁人,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瑾儿,我护定了。” 第363章 自私一回 秦恪大步离开,虞氏捂嘴痛哭。 挑破了这点子秘密,她很羞愧,但是更恨宁宝昕,若不是因为她,跟她还算亲近的儿子怎么会主动提起往事,跟自己翻脸?! 哭了一会儿,虞氏想起什么,转头问低头劝慰她的段姑姑:“他刚才说他的女人,对吧?” “是的,娘娘。” “这么说,两人已经……尝到甜头,难怪会不顾一切地护着。也是阿摩单纯,才会被糊弄了。哼,成亲是吧?就看看洞房花烛夜没有落红,她如何交代?那时候,就是贬她为侍妾,也是说得过去的。” “是啊,若真是这样,宁九娘太轻浮了。” “所以,方月桃也没说错她,在外面就哄着阿摩亲她,怎么与小时候完全不像了?简直如同换了个人。苗姑姑还一直说她不错,都被骗了。” “娘娘且将粉匀一匀吧。” “唉,这个儿子上过战场见过血,真不好左右呢,看来以后只能指望老二了。幸好他不喜武艺,学识倒是很不错,将来是个守成的好苗子。” “是啊,娘娘还是有福气的。到时候恪殿下在边关坐镇,咱东华也能保一时平安。” “大哥一直对我有怨言,虞雯那么喜欢阿摩,可阿摩被宁九娘迷了心窍,错过虞雯这个好姑娘,将来有他后悔的。我才不信,她宁宝昕有那么多钱,以前大冬天的都是阿摩供应他们好炭。” “恪殿下重情义。” “诡异!我后悔了,让阿摩跟一个庶房女子结亲,我真的后悔了。而且,她还与巫女有关系,真的不适合阿摩。” “娘娘,今日端午,暂且放下,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谋划呢。一会儿还得到陛下跟前伺候呢。” 虞氏这才放松下来,拿了脂粉补妆,看遮盖了泪痕,才扶了段姑姑的手走出去。 却说宝昕离开庞府的棚子,送锦心回东宫棚子小憩。好些夫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棚子,就是那几位侧妃侍妾也出去窜门了,还算清静。 锦心有点困,倚在一边说话打盹,宝昕看她睡着了,才离开棚子。 问门前的侍女,才知道太子妃和秦恪去了稍远较偏僻的一处棚子说话,就想过去等秦恪。 反正他们是未婚夫妻,说说话而已。 屋内两人起了争执,声音大了,宝昕听了个七七八八,整个人如遭雷劈,转身就走。 她没想过攀附皇室,太子妃的话句句诛心,她心灰。 罢了,今日龙舟会之后,阿摩哥哥更出名了,看中他的闺女只会多不会少,倒不如离开他,彼此自在。 她有钱有人,哪儿去不得? 能嫁就好好过,不能嫁就出门游历长见识,反正此生也算偷来的,且过且珍惜。 “诶,你?你是宁九娘?” 一人声若洪钟,吓了宝昕一跳,转头看去,诧异:“司马翎?你怎么在此?” 司马翎开心地笑了,傻乎乎的:“回京几个月了,今日担了护卫之职,四处巡查。你怎么走到这边来了?这里人很少的。若不仔细看,差点没认出来。” 宝昕拿团扇扇了扇风,点点头:“好几年了,你其实没什么变化的。不对,好像有点变化。” 这时候的司马翎,应该二十出头了,看起来不是以前那种又傻又憨的模样,说话行事进退有度。 “我就当是在夸奖我了。都当爹了,还能如以前一般么?其实我爹也说过,我的成长,是你与恪殿下促成的。” 这话不好接,宝昕“嘿嘿”一声,不做回应。 “听说你们定亲了?” “嗯,是的。” 司马翎眉头抬了抬,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他可真是有福气。” 说到这里,宝昕顿时就一副沮丧样儿:无力资助阿摩,又不得未来婆婆喜欢,阿摩也为难,哪儿有福气了? “怎么了?闹别扭了?” 宝昕抬眼,“你想化身知心小姐妹,替我排难?” “哈哈哈哈,”司马翎不好意思地挠头,倒是让宝昕看到几分以前的样子。 “我是武将,鲁莽得很,九姑娘还是别打趣我了。不过,我还是要多句嘴,在你爹娘眼里,你是特别的,在真心对你的人眼里,你是最值得的,所以,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好好爱自己。” “受教了。” 司马翎又笑,“别以为我能说出这些话,这是我二哥说的。好了,我得去巡视了,你赶紧回侯府的棚子去。” “谢谢你。” “嗯嗯,改天请我喝酒啊!” 司马翎摆摆手,转身而去,脸上傻乎乎的笑很快退去。 她是特别的,也是值得的,在他心里。 失去后,司马翎才明白当日想求娶昏迷不醒的宁九娘,绝对不是一时兴起,错过后,才明白她已经入了他的眼进了他的心。 不过,二哥说得对,宁九娘对他无心,那么,她幸福就好。 迎面碰上秦恪,司马翎望天,这是什么缘分呐! “见过恪殿下。” “嗯,是你啊?现在能灵活掌握力度了?” “这么多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 “其实,很羡慕你的大力气。” “那你就慢慢羡慕吧。真好,我总算有一样让你羡慕的。那个,刚才遇见宁九娘,她好像不高兴,你们吵架了?” “哪儿?” 司马翎指了方向,秦恪望望棚子那边,又望望宝昕那边,莫非她听见了? “谢谢你,我去看看。” 秦恪拱手,大步离开,又被司马翎一把抓住:“我知道,你当日使了手段引我们回辽东,可我爹他们都没怪你,我也欣赏你。我们是朋友吧?我站你这边,有事说话。” 秦恪勾唇一笑,转身拍拍他:“是兄弟。来日方长。” 司马翎点点头,这才离开。 帮恪殿下,就是帮宁九娘,他要她过得自在过得无忧。 秦恪指尖轻捻,这小子,还以为只是一时起意呢,没想到用了心的。 瑾儿啊,你这一枝枝的桃花开得艳,可怎么办才好? 招来影卫:“刚才她去了棚子那边?” “是的殿下。” “听了多少?” “一半多是有的。” 秦恪点头,顾不得身份,几个纵身便离开很远,追上了宝昕。 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抚拍着宝昕的后辈,安抚着她沮丧的情绪。 半晌,才感觉宝昕安静下来,他轻声地在宝昕耳边道:“瑾儿,我们的日子我们自己过,不需要讨谁欢喜。远离纷争,安静度日,可好?” “好。” 宝昕闷闷地回应。 她很爱阿摩哥哥,想自私一回,此生与他好好过日子,就算太子妃不喜,她也顾不得了。 幸好,太子妃不止阿摩哥哥一个儿子,只要他们愿意,一定能培养一个让他们非常满意的皇子出来。 第364章 失手 方夫人问过方月桃事情经过之后,还是恨上了宁宝昕。 哪有这么巧的事,恰好在那片水域遇见恪殿下,他又恰好心情不好对月桃另眼相看? 一定是那贱蹄子说了什么使了坏,才让恪殿下算计了月桃。 或者,这方法都是那贱蹄子安排下的,恪殿下也是被利用了。 从小就与一般孩子不一样,现在模样出挑还一肚子坏水,自家表妹有这样的儿媳妇,那可真是伤脑筋。 尚为习还是挺负责的,端午之后没几日便去方府提了亲,定下了与方月桃的亲事。 这下,还真成了佳话了。 方夫人心下恼恨,比往年更积极地去东宫问安,怂恿交好的夫人在太子妃跟前各种挑拨。 本来太子妃对即将成为自己儿媳妇的宝昕已经有些不满,挑拨的人多了,更是放大了宝昕的各种不足,对这门亲事十分排斥起来。 试想,若你没有那些缺点,为什么这些夫人会议论?无冤无仇的。 所以,她的长子是真的脑子发昏,才会定下自小没有好名声的宁宝昕。 难道,因为缺乏长辈教养,所以才会做下这样的事? 她不想去恨自己生下的长子,毕竟血脉相连,她把恨全部转移到宁宝昕身上,这样才不会心痛,更不会与长子的母子情分完全破裂。 她不再派人去关心宁宝昕,也不再替她打算嫁娶细节,仿佛从未认识过宁宝昕一般。 而且,她也想过了,身为太子妃,让附属国的巫女替她医治,那是南鲁的荣幸,也是他们该做的。 毕竟,她现在是太子妃,将来就是一国之母,南鲁求着他们的时候多着呢。 宝昕最近心情不好,倒是得了香芸产子的消息,高兴了几日,安排了礼物送到丹雅城。 “阿摩哥哥,你不是说石修求娶香薷吗?香薷想好了,她愿意。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交情这般深了。可你得叮嘱石修,若他将来三妻四妾宠妾灭妻什么的,还是打消娶香薷的念头,我们也不碍着他。香薷香芸陪伴我多年,我真的希望他们幸福。” “嗯,我会再问过他的。石修父母早亡,想来,他会更珍惜家人。真希望快点娶了你,我们就能远离京城自在度日。离开京城前,我决定将别院还给娘,我们另置宅院作为将来落脚的地方。” “王府呢?” “王府可不是一天两天能修整好的,几年算快的。何况,赐封旨意未下,变数还多着呢。” “若只是临时落脚,三进的院子也就够了,可有让多多婶和肖婶子他们看着。他们虽有后人,但是我早就想过,会照顾他们终老的。” “我知道,我的瑾儿是个重情义的人,娘被人怂恿着偏了心思,咱以后跟她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屈指可数,现在不要跟她计较。” 太子妃没安排人来教导宝昕宫规礼仪,现在离婚期越来越近,秦恪有些心寒。身为皇室,这些本来就该娘来安排的。 “她是你娘,不说其他,就冲她曾经的和蔼,我也计较不起来。” “对了,伯父官职一事,你别急。我觉得,皇祖父只是在观察他,真的想用伯父。若要外放,也得等待合宜时机,惹怒皇祖父可不好。” “明白的。爹娘想出京,也是因为京中水太浑。而且,私心里,我也希望跟爹娘近些,弟弟还小嘛。” “小猪也跟着去?” “哥哥嫂子有自己的生活,姐姐嫁了人要伺候公婆照顾孩子,哪里顾得上弟弟?还是在爹娘身边,小猪才能得到更好的教导。鹿山书院只是暂时的,若能出京,爹娘在哪儿,他就在哪儿求学便是。” “我觉得,倒是可有替他寻个饱学之士回来,求学时就作为身边跟随的先生也是可以的。反正他自己功夫不错,护卫也是高手。” “好,我们都找一找,可别找那起迂腐的,我怕他变成你弟弟那样。” 宝昕真不是打趣秦恪,她知道秦恪对他的弟弟没感情,可毕竟血脉相连,弟弟年纪轻轻却甚古板,让人很无力。 皇帝不知道怎么,主动安排了两名女官八名宫女进宜居巷,对宝昕进行婚前教导。 苗姑姑以前算是替她打基础,可现在,那是当做皇家媳妇儿来教的,不能让庶房姑娘丢了皇室的脸。 太子妃得了消息,很尴尬,又被皇后叫去训斥了几句,说她代掌宫务,竟然忘记给自己未来儿媳妇安排人教导,太失职。 太子妃自问打从嫁进皇室,恪尽职守,还是第一次被这般打脸,这份没脸是宁宝昕给她带来的,娶这样的儿媳太屈辱了。 锦心口齿伶俐,但是毕竟年纪小,看娘亲对宁姐姐意见大,也不知道如何劝。 “娘,您以前挺喜欢宁姐姐的啊,现在怎么了?宁姐姐没做什么啊,而且,还是宁姐姐叫了人来帮您渡过生死关,您不能……” “住口!什么叫我不能?她是积下了多大功德,你们一个个的全向着她?我才是你们最亲近的人。以前,没觉得她会与我们有多大牵连,怜惜几分也无所谓,有时候在宫里看见流浪的野猫野狗,我还会让宫女丢些饭食呢。可现在,她即将成为你大哥的妻子,成为我们的一员,身为婆婆对儿媳妇儿的要求能与以前一样?” 虞氏有些暴躁,说道后面简直是歇斯底里,锦心瘪嘴:“娘,您是不是病了?您从前不曾这般息怒不定啊?要不要女儿去请太医?要不,请牛院判前来?他还治好了宁姐姐的疑难病症呢。” “本宫没病!” 虞氏生气地将手边的茶杯砸了出去,锦心闪避不及,正中前额,殷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淌了下来,锦心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锦心,乖女儿,来人啊,快宣太医!” 太子刚好走到寝殿外,听见她的喊叫大步冲进去,看见满脸鲜血的锦心无声无息地躺着,心下一紧。 这个嫡女他还是很喜欢的,年纪又小更多了几分心疼,看虞氏的模样,此事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宣牛院判。” 第365章 有病 虞氏将锦心搂在怀里,太子抢过来,把锦心抱到床榻上放下,坐在旁边直愣愣地盯着锦心。 虞氏两手绞扭着,眼泪婆娑,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她的夫君,可是从多年前开始,他的心里就分成了很多份,留给她的已经很少。 “说吧,为什么对锦心下重手?她怎么你了?” 虞氏拼命摇头,眼泪随着她头部的摆动乱飞,有几滴溅到了太子衣摆。 太子皱眉,以前若是见她如此,还会有几分怜惜,现在为什么什么感觉都没了?难道夫妻做久了,情分就没了? 也许,他就从来没有过什么情分,对新纳的侍妾会和颜悦色,但他明白,那不是情分。 所以,他的情分,其实是根据需要来的,需要虞家支持的时候,情分就来了? 太子很无奈,他也不想变成这样的人,可他人只有一个,爱不过来。 “臣妾,是失手。” “你最近脾气特别暴躁,孤早就想跟你聊聊了。说吧,有什么心事?母后身子弱,让你代掌宫务,你居然能不安排人去教导阿摩即将嫁进来的新妇,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那些夫人嚼舌乱了你的判断?你是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你若是这般,就很不合格。” 虞氏有些恍惚,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对儿子的事也要理智看待,像太子处理朝事一般冷漠? 她做得到吗? “一会儿,让牛院判替你看看,若是火气大,用几服药。” 虞氏不敢反驳,毕竟女儿已经伤在了她手里。 “是,一切听凭太子安排。” 太子咬了咬牙,两眼眯了眯:“你以前总是念叨阿摩,可阿摩回京了,你也甚少关心和陪伴。若是觉得他那儿做得不好,你不是正好教一教吗?为什么最近却远着?其实,你也没那么在乎阿摩吧?” 虞氏脸色大变,青一阵红一阵,十分难看。 “当年,若不是你们嫌弃,阿摩就一定能在京城长大,哪里像现在,与我们有隔阂。当年,你们查出了端倪,却至今不说,到底是谁在那天制造了那么多的偶然栽了克亲的罪名给阿摩?不问根源,却来寻臣妾的过错,太子可真公平!” 太子脸色一沉,刚想说话,牛院判赶了过来。 看见锦心郡主的样子,牛院判吓了一跳,没诊脉,先止血包扎伤口,方才将手指搭在锦心手腕上。 半晌,方回禀太子:“郡主是失血加上受到惊吓昏迷,让她小睡一阵吧。微臣开些补气血助愈合的药剂,服三日即可。” “嗯,你给太子妃也看看。” 虞氏想说自己没病,可她理亏不敢抗拒,只好强笑道:“有劳牛院判。” 屋内很安静,虞氏被这压抑的气氛影响,一阵阵潮热,烦躁不安。 牛院判轻叹:“脉象上端密实,下端枯疏,右尺塌陷,无依无助。娘娘偶尔会阵发性潮热面红,手足心热,心慌,忧郁,对吧?” 虞氏点头,难道她真的病了?所以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这般想着,她心内慌张,眼泪流了下来,她的儿女还小,阿摩正要成亲,她不想死。 “娘娘去岁重病伤了身子,本就气血亏虚,而今思虑重肾气日衰精血不足,难免脏腑功能失调,必得多用几副药调理。娘娘凡事想开些,开心些,再多走动走动,身体便会一日日好起来。太子殿下也得抽空陪陪太子妃,夫妻一体,身体好才能相伴一生嘛。” 太子轻啐:“多嘴。” 这老家伙,什么意思?就是说不能让太子妃过多地独守空房? 虞氏脑子转过来了,脸烫心跳,这话怎么能如此说?她又不是那起缠着夫君不放的。 “不知道郡主的伤?” “无妨,任它自己结痂,千万莫要抓挠。” “本宫一定看好她。” 牛院判暗嘲,这会儿知道看好了?那为什么狠心砸伤孩子呢?姑娘家的脸是随便伤得的? 没看见宁九娘下颌的伤疤,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除吗? 落下多少话柄! “到时候,微臣再送些药膏来,必定无恙。” 送走牛院判,太子心堵:“好生看顾着锦心,孤还有朝事需要处理。” “是,臣妾必然精细些照顾她。” 太子欲言又止,终于没说什么,大步离开。 秦恪收到消息的时候,已过了一日。 自从知道虞氏不待见宝昕,而母子间的亲密其实也生了嫌隙,他就很少进宫,十日去一次,也是为了看看妹妹。 进了东宫,直接去了锦心那边,锦心看见秦恪,很高兴。 “大哥,你又有好些日子没来了。” “嗯,受伤了?还痛吗?” “不怎么痛了。” “为什么?” 锦心眼睛闪了闪,回避秦恪询问的目光:“大哥,别问了好吗?就是我自己不小心。” 秦恪咬唇,笑了笑:“好吧,就算你不小心。今日去逛街吗?你和宝昕约定去酒楼的,一直没兑现,她可在宫外等呢。” “要去要去。大哥,我穿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锦衣华服的,我妹妹漂亮。” “我还小呢,你这话还是去夸奖宁姐姐吧,嘻嘻。” 听说秦恪带走锦心,太子妃冷笑:“他现在连问安都不来了,养个儿子有什么用?还好,幸好生下了锦心他们,否则,我岂不是一生无望了?不行,我得写信问问大哥,怎么教导的阿摩,为什么变成为女子不要亲人的人了?!” 她这封信,平白生分了虞家与秦恪的感情,还给秦恪添了不少堵。 宝昕很忙,所以端午过了一个多月了,也没抽出时间兑现与锦心的约定。 听说锦心受伤,她很心疼,硬陪着秦恪到宫外,只希望能让锦心开心。 额头流了血,倒是没有青肿,锦心又戴了幕离遮掩,看不出来受了伤。 先去了味之源,寻了包间坐下。 看锦心取下幕离,宝昕细看伤处,裹扎着,看不出来伤得重不重。 “锦心妹妹这么小,却受这样的罪,真是……” 东宫将事实真相封锁了,可秦恪自然有消息路子,宝昕也知道是太子妃失手砸伤的。 其实,有什么冲她来就是,她绝对不会埋怨,婆媳能亲如母女的,几乎没有,她也不曾抱过期待,只是觉得若能如小时候那般客气就不错了。 或许太子妃觉得自己侵入了她的地盘占用了她的东西才会敌视她? “宁姐姐,你别难过,我不痛了,牛院判说这伤很快就好,皮外伤嘛。” 宝昕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落泪了。 “锦心妹妹真勇敢!” 锦心咧嘴笑:“大哥说过,你四岁多伤了下颌,那么重的伤也没叫过痛,难道我还不如姐姐?” 伸出纤嫩的手指点点宝昕的下颌:“这里竟然还没完全消除?姐姐会不会很遗憾?” 宝昕摇头:“你哥哥不嫌弃,我自己也不在意,所以,这处伤痕,与我长的眉毛这些一般,既然已经是身体的一部分,我为何要遗憾?” “还是继续用药,我相信姐姐一定能跟我一样,光滑如初。” 宝昕点头,心里暖洋洋的。 还好,成为一家人,还有锦心这个好妹妹在,总算让宝昕的心不会那么冷。 第366章 重礼 或许是用了药的缘故,也或许是伤了锦心有愧的缘故,虞氏这段日子消停了。 拒绝了好些夫人的请见,安心照顾锦心,教导秦炎悰,偶尔接受秦恪的问安,虽然没什么交流,母子俩总算不曾针锋相对,太太平平地度过了几个月,转眼就近了九月。 “姐,你跟我出门一趟,带你去见见人。” 王十三平日很忙,又成了亲,纵然与王氏同在京城,见面的时候少之又少。 这日匆匆而来,让王溪谙与他出去,出于信任,王氏倒也没问,吩咐应妈妈去回禀佟芳卿,带了在家的宁宝昕跟王十三走了。 “十三呐,你这般神秘做什么?说说看嘛。” “惊喜,绝对是惊喜,所以,我不说。” 王十三骑马而行,桃花眼眨了眨,引得路边姑娘失神。 王十三风华无双,这些年惹得京中女子频频注目,他还算把持得住,风流而不下流,纵有**,却不会下手。 “故弄玄虚。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忙,你最好是有惊喜,否则,姐给你惊喜。” 王氏示威地握拳,冷冷一笑。 王十三“嗤”了一声,没嫁人的王溪谙会动手,可做了娘的王溪谙,也只会吓唬人而已。 王十三的宅子靠近皇城,算是贵气的地方,王溪谙有时候会想,是不是王氏一族不安于江南,想要重新站上朝堂,分上一羹? 身为出嫁女,这事不是她能置喙的,但是若王氏一族出头,出嫁女必然能得到实惠,也许,将来儿子的前程、女儿在婆家的地位,都会大不一样。 还有几日便是宝昕出嫁的日子,难道十三弟是想送什么大礼? 王氏自以为猜中了,微笑着,假装懵懂,这小子,在她眼中永远是当年那小毛头的模样。 进了王十三的宅子,到了正堂,王十三在门前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态,王氏拉着宝昕笑微微地踏进门。 这正堂摆着十三弟送的大礼? 刚走进去,迎面看见左右站了两排人,主座上坐着一名白了头发的老夫人,正笑吟吟地打量他们母女。 王氏一瞬间觉得眼花了,抬手捏着手绢擦了又擦,“十三弟,我这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越擦越是看不清楚,不一会儿眼泪流了出来,手忙脚乱的。 “纤纤啊。” 这声呼唤,惊得王氏如同中了定身术,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了。 “十三弟,我耳朵也出问题了。” 王十三有些心酸,哽咽着推她一把:“看不清听不见,那就走近些。” 王溪谙踉跄几步,顺势扑倒在地:“娘,娘啊!” 上座正是王老夫人,母女多年不见,心情激荡,都有些失控,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迢迢江南路,远嫁临洛的王溪谙哪能随意回去,而江南娘家的亲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跑这么远来看她,还以为也许只有哪日死了,才能引起娘家的关注呢。 作为生母,必然疼惜子女,可女儿毕竟是出家成了婆家人,没有坏消息,他们权当王溪谙过得不错。 直到王十三来了京城,才将庶七房的确切消息送出,宁世昀获罪,王老夫人也被限制离开,这一耽误就是好几年。 王十三示意宝昕,宝昕眉头微挑,上前扶住半跪在地的王氏:“外祖母、娘,保重身体。” 她一直在回想,若江南王氏这般有钱,为什么前世没有对他们伸出援手?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王氏一族只看重于家族有用的,不想让他们拖累得罪永定侯府。 所以,虽然这样的场面让她心酸落泪,但是她并没有惊喜,也对江南王氏一族没有什么感情。 十三舅舅除外。 宝昕理智地分析,她及笄的时候王氏一族没有动静,而她即将大婚王氏却出面了,是不是表示,他们想对秦恪示好? 或者,以前他们不方便与皇室有联系,现在确实最佳时机? 王老夫人在众人的劝说下止了泪,和蔼地看向宝昕:“这是瑾儿那丫头吧?” “娘,是瑾儿,太子妃钦赐表字初珺。” “既是太子妃所赐,那就该用初珺,怎么说也是未来婆婆,得敬重。” 宝昕低头撇嘴,看吧,果真不太对劲。 “外孙女见过外祖母,外祖母安。” “安呐,乖,快起来。” 王老夫人送了宝昕一套玉饰:“小玩意儿,初珺拿着玩。” “谢外祖母。” 外祖母……外孙女,离得远,心不近,宝昕觉得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王氏坐在王老夫人身侧,眼巴巴地看着王老夫人,王老夫人心软了。 “你这孩子,这些年过得不如意,却不曾送信来,报喜不报忧,可痛死娘了。女婿获罪那年,我本来想进京,可身子不争气,病倒了,你爹就不许我走远路。为什么这些年也不想着回来看看呢?” “娘,路是女儿选的,人是女儿看中的,就是遍布荆棘,女儿跪着也要走下去,哪能让娘亲跟着提心吊胆。娘给女儿的陪嫁丰厚,倒是没受罪,只是未分家前被嫡婆母刁难一番而已,都是小事。” 王老夫人冷哼:“小事?欺辱你们庶七房,差点让初珺丢了小命,还是小事?女婿出事不曾出手相帮,还是小事?不过,想来今后女婿的管路会平顺些。” “陛下倒是想用他的,留他在京好几个月了。” “那就做京官好了。” 王氏摇头:“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何况,瑾儿嫁入皇室,他外放可能更好,免得被人当做眼中钉。” 王老夫人蹙眉,低垂着眼想了想:“也有道理。王氏一族五代不入仕,现在五代已过,利用家族的人脉帮衬女婿,倒也不会太难过。” 王氏觉得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劲,也没多想:“不用的。罢了,这些事就由他自己决定吧,当务之急得把瑾儿的亲事办好了。” “侯府的人……” “既已分家,以前他们疏远我们,现在我们也不稀罕他们帮忙,就把他们当客人好了。娘,要不去宜居巷住些日子吧,让女儿尽尽孝心?” 王老夫人脸色微微僵了僵,摇头:“不必了。初珺啊,过几日你就要嫁进皇室,来,这是外祖母送你的嫁妆。” 长辈赐不可辞,宝昕接过,道了谢,低头一看银票数额,就要塞回去:“外祖母,百万之巨,外孙女愧受,您还是收回去的好,娘亲准备的嫁妆已经很丰厚了。” 第367章 忐忑 王氏一听百万两的银票,也吓了一跳:“娘,我们不能收。当年女儿出嫁,身为族长的祖父就训导过,王氏女嫁妆超越皇族,将来儿女的衣食嫁妆都在那里面了,何况,娘亲还给女儿陪嫁了得力护卫和管事,嫁妆经营得不错,娘请收回。” 王老夫人眯了眯眼,没有伸手,只是抬了抬手,两边伺候的人弯身退了出去。 “坐下说话,十三也坐。” 王老夫人斟酌了片刻,才笑道:“纤纤啊,这些年不见,你好像与娘、与家族离了心了?莫非心里责怪遇上麻烦时,娘家不曾出面相帮?” 王氏赶紧摇头,她没这想法。 嫁了人,依靠夫君,依靠自己,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为什么还要万事依靠娘家? 宝昕将银票交给王氏,自己坐下抿茶,她也想听听看,外祖家打的什么主意。 先前听见娘邀请外祖母,却被外祖母干脆地拒绝了,宝昕暗想,是不是外祖母嫌弃家中祖母是姨娘出身,外祖母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姨娘打交道的,或许共在屋檐下也会伤了体面? 而后外祖母又拿了百万给她做添妆,她说不清楚心中的怪异,若她不是嫁入皇室,还能得外祖母青眼吗? 姐姐出嫁,好像就没得到外祖家的添妆。 外祖母任然在那里不紧不慢地说话:“不仅离了心,还防备着娘家,是不是?纤纤,你让娘伤心呐。” “娘!” “我承认,若不是初珺要嫁入皇室,添妆不会那么多,可仍然是有的啊,就是宝玥那里,我也派人补了过去。” 一时间,屋子里很安静,王十三尴尬地摸摸鼻子,从中调停:“姐,你要相信自己的亲娘啊,哪有做娘的不疼儿女的?就算与宝昕他们没见过,爱屋及乌也不会害她的。” 王老夫人哼哼,“还没十三懂事。不会让你们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让你们做违背良心的事。” “可……真的太多了。” “这不仅是娘的心意,也有家族的决定,收下吧,初珺也更有底气。” 宝昕自嘲,什么底气?难道他们以为自己还要去谋点什么? “那……谢谢娘!” 宝昕起身:“谢谢外祖母,让外祖母破费了。” 王老夫人脸色好看了许多,拉着宝昕的手:“这孩子,长得与我这般年纪时特别像,这小模样……我们祖孙有缘呐。” 也是奇怪,前世的宝昕长得很像太夫人,比宁宝祺更像,可今生只有三分像,更多的像了外祖母。 平日王溪谙总爱对着她的脸想念外祖母,当然,王氏本身也与王老夫人相像。 王氏收下了银票,宁宝昕没觉得有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秦恪能量有限,难道王氏一族还能逼迫他们造反?就凭这百万之财? 一起用了晚膳,宝昕才与王氏回府,王氏累了回了房,宝昕去了祖母房里。 “祖母今日用饭可好?” “嗯,还不错,看你眼色,有心事?” 宝昕吐出一口气:“怎么说呢,其实算喜事吧。娘见了外祖母,娘说自出嫁之日起至今二十多年未见,孙女很奇怪呢。” 佟芳卿笑了,她只在宁盛樑一事上犯过蠢,算起来还是一个比较睿智的女人。 “她做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么?我是说你外祖母。” “送我百万做添妆,算不算?” “算。不过瑾儿啊,这种事不可轻易推却,否则会伤了你们与外家的感情。或者先留下,等待合适的时机把人情还回去。” 宝昕走过去蹲下,抱着祖母的腰,这个前世为了自己能去侯府撒泼的祖母,没有算计和任何衡量,才是她最愿意亲近的人。 “姑母为什么不回来看您?” 佟芳卿愣了愣,心中有酸痛:“她是个心气很高的人,虽然恨褚灵娇害他们,可她更恨我为什么要做姨娘,要屈服离开侯府去农庄。无所谓了,这么多年的恨,她也不会好过。” 宝昕噘嘴:“我以后遇见她,也不亲近她,可以吗?唉,我都不想嫁人了,还没嫁就多方算计,好累。” “那就多看看你那小侄儿,看着小孩子就会开心了。” 严静茹刚生下一子,还在月子中。 孩子初看起来皮肤有点黑黑的,一定都不秀气,没人会误认为这是姑娘。 可没想到才几日工夫就变得白了些,都说见见光会越来越白越来越漂亮的。 宝昕不由期待,将来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样?一定比涌哥儿好看吧? 她说不想嫁人的话,落入了来寻她的某人耳中,有些慌乱,一直在她寝房等候。 “阿摩哥哥?你怎么又来了?过几日就成亲了,不是说好不见面了吗?” 秦恪双手摁住她的肩,看着她的目光沉沉的,宝昕不自在地扭了扭:“怎么了?怪怪的。” “我刚才去找你,听见你说不想嫁人?瑾儿,你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谁说了?” 蓦然想起刚才随意的一句怨言,宝昕偷笑:“好哇,偷听我和祖母说话!” “瑾儿,没了你相伴,我会很孤单的,也许就此战死沙场,随风化去。” 宝昕气恼地拍他,马上要成亲了,这是发什么悲音? 气死人! “嫁,愿意嫁,怎么会不嫁呢?难道你担心我逃婚?” “瑾儿一定不会的,因为瑾儿心中有我。” “对,你说得都对。” 秦恪偏偏头,宝昕无奈,送了一个香吻给他,秦恪这才正色道:“你外祖母送重礼,推不了就收下。我们能耐有限,今后帮不了的忙不应承就是,又不是我们自己去抢的银子。” “厚脸皮。也好,阿摩哥哥也需要用钱,百万还是能再添置些东西的。” “瑾儿,焰火张来了京城。” “哦。” “哦什么?你就不好奇他来做什么?” “他早就是你的人了,我好奇做什么?难道,为了陛下寿辰?” “我们先朝廷一步做好了火枪,解决了朝廷解决不了的炸膛,这就是焰火张的功劳。” “恭喜阿摩哥哥,你是让他来领功的?” 秦恪无奈,敲了她一记:“他是来报信的。我没打算将功劳送出去,还是掌握在我们手上的好,总得有些自保的手段。” 所以,要成立火枪队,还需要大笔投入? “正好,银票就给你了,不过,得等我过门之后。” “前面的不要,只要后面的,我求之不得,我得把你守住。” 在秦恪的严防死守甜言蜜语下,宝昕天天都晕头胀脑的,等她回神,已经坐在了洞房里,成了新出炉的燕王妃。 第368章 自带酒席 说起来,秦恪娶亲日,与宝昕的及笄礼有相同之处。 可以说,京官都知道东宫有这么个嫡子,可是,这个嫡子的处境,就是外放的低等官员,也是知道的。 所以,秦恪娶亲,明面上来贺喜的人并不多,而且别院比不得正规的王府,好些自恃身份的世家都不愿意踏足,所以,秦恪得到回应的不过十几家,加上自己的故交好友下属,酒席不超过五十桌。 秦恪也下了令,但凡之前没有回应的,就是后来改主意前来贺喜,抱歉,别院概不接待,也招待不起。 这话是在送帖子时就放出去的,很多人不屑:有宠庶子也风光,无宠嫡子也落魄。若陛下和太子真的在意恪殿下,又怎么会任其在边关落魄?又为何替他定下庶房姑娘? 那就是对他根本没期待。 成亲当日,秦恪早就与叶循喆、庞维翀商议好,加上身边这么多的青衣卫,能组成不输于人的迎亲队伍。 反正京中好些人都不认识,自家弟兄不亲近也不愿意为此事相求,想来宝昕也不会在意,这样,已经很好了。 辰时中刻,宫中传旨,赐封秦恪为燕王,婚后赴天擎关任监军之职。 这是除了恭王之外,第一个赐封王爷的皇孙。 估计这消息没传开,所以,京中众人很是震惊了一把。 一时间,各府带了重礼前来相贺,可别院只认帖子,你一家子有一张帖子都成,但是,必须是确实属于你家的帖子。 有人脑子灵活,安排仆从在别院外摆了席桌,只等午宴和晚宴开席,能与新晋王爷喝杯酒说句话,也是好事。 昌义先生对秦恪的做法不太赞同,觉得王爷不该将人拒之门外,不过喝杯酒说句话的事,给人留点体面留条退路,不好吗? 秦恪无言地看了昌义先生很久,这个人是他的启蒙恩师,也为他真心谋划,可现在这心是不是太大了,想要左右他的想法? “昌义先生,要不,本王荐你为太子幕僚可好?想来,这前程你该满意。” 辅佐一个不知未来的王爷,还不如辅佐已知未来的储君,万一就成了权臣呢? 昌义先生不必吉翁,他是真的在意前程,希望能有机会拉拔家族的。 其实他明白,燕王虽然是王爷,可他被遣往千里之外,多少事都只能有心无力。 他没想跟随太子,倒是希望能辅佐秦炎悰,那是太子嫡次子,从小长在东宫,与太子他们的情分绝对不一样,想来将来的造化肯定大些。 燕王殿下他伺候多年,对他的性格很了解,他善良敦厚,但是性子倔强孤傲,说起来有点矛盾,可能与亲人的疏离有关。 外人看他封王热闹,昌义先生却能看到,这是陛下为赐封他人做铺垫。 “殿下,属下是忠心为您打算的。” “我知道。但是你也看了圣旨,这一去,也许终身不能返回京城。先生对我的照顾,我不会忘,我这般说是真心问你。” 秦恪有些汗颜,这大喜的日子要与先生闹掰,还得说些面子话,他也学得油滑了。 昌义先生眉头紧皱,他也觉得此生殿下回京无望,难道他就只能在别院看门老死? “在下希望能跟随二殿下。” 他终于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秦恪毫不意外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三日后,我会与娘亲说此事。先生今日还是要好好与方姑姑一起,把喜事办好了。” 他心一寒,面色却越发和善,仔细地吩咐一通,才回了自己院子。 “殿下……王爷。” 唐斗忧心地看着秦恪,秦恪摆手,表示今日不谈此事。 “你们也好好想想,打算好,谁走我都不留。” 唐斗差点没急哭,想表决心,秦恪不听:“给你们三日,愿意入朝的,三日后告诉我。不是放弃你们,石修我就准备安排他进兵部。” 他的话半真半假,他亲自安排的,和他们自己要求的,能一样? “殿下,那些贺喜的……撵走?” 秦恪也觉得不能做得太决绝,摇头,半晌才道:“让他们别阻了路。人家这是自带酒席,不阻拦。” 所以,黄昏婚宴,宝昕不知道,宁家其他人却很惊讶,这酒宴都摆到外面来了?也太盛大了。 结果进了别院,却不过区区几十席,又不敢打听,揣着好奇心忍到酒宴后,才打听到原因,一时间也觉得恐怕这个燕王爷不是个好惹的。 天大地大,洞房最大。 秦恪早早地回了新房,看宝昕已经换了家常衫子,便打开食盒,招呼她来吃些东西。 “王爷累了吧?喝了不少酒?” “别叫我王爷。是喝了不少,不过,我没醉,现在都丢给叶统领和庞维翀了。” “府外的散了?” 秦恪点头,那些人在他走了一圈说上话后,懂事地撤了席,这是来结交的,不是来添堵的不是?! “虽然人情似纸张张薄,但是,也不能怪他们。所以,点头喝杯酒落个好字,我也能做。” “是,王爷英明神武,阿摩哥哥更是精明,自然事事顺风顺水。刚才锦心一直陪我来着,天晚了,刚走不久。” “陪嫂子,那是该做的。瑾儿,我们现在可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来,吃了东西早点歇息,明日还得进宫见礼。” 宝昕点点头,抬手替他布菜。 东西很精致,每样只有少许,清爽饱肚。 宝昕还是晕乎乎的如在梦中,她怎么这么快就成了阿摩哥哥的媳妇儿了? “叶统领最希望我们快些回西北,知道自己得了儿子,却见不到,抓心挠肺的急。” “所以你就什么事都让他出面帮忙?真是会用人。” 秦恪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他心甘情愿的。讨好了我们,才有人替他说好话不是?!” “依佧说了,儿子不是巫师,不会被南鲁盯上,所以,到叶统领身边生活的可能性很大。别告诉他,让他急一急更好。” 看宝昕吃饱,又积极地伺候她洗漱,迫不及待地伺候她歇息。 “乖乖,你知道的,咱不能浪费时间一直说话啊。” 宝昕愕然,至于这般急色吗?他们时间还很多呢! 可刚张嘴,就被那只恶狼堵住,两人跌进了花团锦簇中。 身子一点点升温,宝昕迷糊中借着龙凤烛的红光,发现秦恪的眼已经急得绿了,锦帐放下,颠鸾倒凤,总算圆了秦恪的念想。 第369章 赐封 皇帝自然不会出宫参加婚宴,可他一直等着叶统领的消息。 “什么?你说封了王,那些人竟然自带酒席去贺喜?真是……出息!唉,捧高踩低也是常态,当年,朕在潜邸,尚未封王时,大婚都没什么人来。可得了势,打个喷嚏都有人来问候。” “燕王殿下这样,其实也没错。既然帖子早就发出去了,这突然出现比府内预定更多的人,怎么看怎么心寒。” “你就别帮他了,那就是个孤拐的性子。这么说,东宫其他人也没去帮忙?只有锦心去了?” 叶循喆没回话,陛下也看明白了。 “哼,朕一直希望兄弟和睦,儿孙孝敬,他们就是这样和睦的?他们以为朕遣了阿摩去边关就是放弃?那是磨炼。吭,吭。” 皇帝激动,忍不住咳了几声,叶循喆吓得跪下:“陛下莫气,保重龙体为上。” “没事,玄清道长的丹药很是有效,朕只是有些受凉。让人拟旨,赐封秦步瑜为良王,秦步玼为安王,秦聿淇、戊、焘、伏为郡王,炎恒、炎悰、炎怀、炎怢为郡王,惜耘为县主,公主、长公主如常。” “是。” 陛下的兄弟大多在封地,没什么实权,不足为惧,赐封了之后不过多些俸禄,没什么大用。而且,他们已经没有斗志,早就只是单纯的宗室,赐封部分稍微亲近的,算是对他们安分的嘉奖。 太子这一辈除了太子和恭王两位嫡子,其他人没有赐封,这次能得了郡王的封,估计要得意好些日子。 秦恪他们这一辈,只有秦恪吃过太多苦,而且上过战场,立下不少功劳,却没得多少犒赏。所以,皇帝认为只有秦恪够格成为王爷,其余人,若有意见,先去战场立下功劳再说。 锦心是郡主,是嫡女,陛下私心里觉得就该与庶女不一样,何况惜耘已经嫁了人,县主的封也能让她风光。 再说了,别以为她欺负锦心的事皇帝不知道,没问罪就是给嫁出去的孙女面子了。 第二日晨,旨意就送出了皇宫,东宫丁侧妃得到消息,气得砸了不少珍贵摆件。 “凭什么?我的女儿、我的儿子,就比他们低了多少吗?肯定是那丧门星在陛下跟前说了坏话。不行,我得去找太子殿下,我不甘心!” 贴身姑姑一把拦住发狂的丁侧妃:“娘娘,可不能去。您没看见,东宫其他小些的皇孙、黄孙女,都没得到赐封呢。来日方长,何况陛下老了,今后还不是天子做主?至于娘娘,一个贵妃之位是少不了的,或许再努力一把,后位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丁侧妃深吸气,也对,没看见皇后娘娘对自己的嫡媳没给过好脸吗?怎么都比不上恭王妃。 而且,皇后对她这个侧妃,可是很和善的。 “今日那丧门星和他媳妇儿要进宫见礼?” “是,还得到太庙完成最后一步呢。” “给我梳妆,用了早膳就去坤宁宫伺候着。” 宝昕早早地就醒了,不是不累,心里挂着事,身子又酸疼,怎么睡? 而且,她虽然习惯了秦恪的搂抱亲吻,可是这样同床而眠,还是很不习惯的。 “醒了?再睡会儿?” “不了。你别抱着我睡啊,翻身都不自在,而且明明洗过,还一身黏腻。” “我的错。他们已经准备了热水,我抱你过去。” “别,还是自己去洗。” 秦恪再饥渴,还是懂得怜惜宝昕,除了异物感和浅浅的涩痛,宝昕觉得比想象中的好。 走动间,有些别扭,她赶紧端直身体,这样可不行,进宫不得给人看笑话? 泡进热水,淡淡的药味儿萦绕鼻端。 懂医术的香叶早就来了京城,悄声道:“这里面放了药材,淡淡的药香,姑娘……王妃能适应的吧?” “挺好,感觉舒服很多。” 陪嫁侍女都是经过调教的,不明不白如何伺候新婚夫妻? 而且,秦恪也不爱用侍女贴身伺候,这些事都得宝昕和身边的人担下来。 “王妃,昨晚听着别院的人讲,后院还有王爷的三个女人呢。” 宝昕清晨脑子有些迷糊,想了好一阵,才想起秦恪跟她说过。 她也不瞒关心她的香叶:“我知道,那是方姑姑自作主张替王爷寻的教导人事的人。只不过王爷没要,可人家进了这后院名声和清白没了,好歹得替方姑姑他们善后,否则还会得罪一大片人。” 香叶愤怒:“这是忠仆该做的吗?太能惹事了。” “香叶啊,你们也一日日长大,眼睛给我睁大些,看着合适的就嫁了,我给你们做主。” “奴婢还得伺候王妃呢。” “嫁了人一样伺候,而且,说不定更方便伺候。你现在一个姑娘家,就算有些事明白,却也不好让你太多插手,明白吗?” 香叶眼珠骨碌碌地转,也对啊,姑娘嫁了人,房中事是免不了的,若自己是媳妇子,或许更能帮上忙。 “那就请王妃替奴婢安排好了,人踏实善良就好。” 宝昕是恨不得身边人个个嫁得如意,听她如此说,脑子里还真的过滤起来,看有什么合适的人,牵一牵线。 药材有活血化瘀止痛的效果,热乎乎的,宝昕居然打了个盹,若不是突然被人抱起来,就这么睡足了再醒也不是不可能。 “还得梳妆,不能再耽搁。” 宝昕没挣扎,可那身白皮儿让秦恪的眼神暗沉沉的,喉头滚动,恨不得再品几轮。 可他不敢,宝昕这方面是个娇气的,疼点就要嚷嚷,说阿摩哥哥对她不好,闹得秦恪心乱。 吃不成,可以上手摸一摸。 新婚燕尔,巴不得人随时在嘴边在手边,好不容易打理好,亲个小嘴差点又走火。 宝昕生气了:“你……你再动手,就罚你,嗯,半个月不许进新房。” 秦恪咧嘴笑,宝昕瞪他,真是傻子! 计算着时间,两人先到了昭阳殿,送出不少赏,等着陛下下朝。 在昭阳殿听到消息,才知道天刚亮,各府赐封的旨意便送了出去。 宝昕与秦恪对望,这次进宫,估计不会太好过,毕竟孙辈只有秦恪得了王爷的赐封,有的人还不得发疯? 第370章 只是过客 给了红封好办事,何况,已经发出去的旨意不再是秘密,昭阳殿的内侍宫女也都愿意用这个消息换新出炉的燕王和王妃一个好感。 秦恪本以为皇帝会赐封出多个王爷,没想到他是孙辈唯一的王爷。 想做什么啊?这是为了给嫡出皇孙体面吗?明明是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宝昕看他眼中风云变幻,不安地握紧他的手,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们的手,不会让仆婢发现。 秦恪转头看着自己的媳妇儿,笑了,真好,终于娶到了他的“胖冬瓜”。 宫婢上了茶,秦恪拉宝昕坐下,抬手挥退站在殿内的人,想与宝昕自在说话 “瑾儿,我没事。陛下在我心中,首先是君,他有他的考量,做什么都有他的目的,我明白的,心里完全没有想法。至于会不会配合他,那就在我了。” 宝昕点头,端起茶水递给他:“来,夫君喝茶解渴。” 秦恪眉头微挑:“叫我什么?” “夫君啊。” 尾音微微上扬,秦恪听得心里麻酥酥的,原来他的瑾儿叫声夫君也这么悦耳。 “再叫声。” 宝昕瞪他,“啧”了一声:“这里是昭阳殿,不是咱住的别院。对了,十三舅舅帮我们看好了三进的院子,怎么布置,你要不要看看?” “你是女主人,你做主就好。只要安排我的书房、练武场就成。” 他们已经商量好,要放弃别院,就算太子妃不收回,那里也不再是他们的家。 “你外祖母他们昨日去宜居巷了?” 宝昕摇头,她离开前也没听说外祖母来喝喜酒,倒是永定侯府的人过来了,很是热情,就是恭王侧妃宁宝祺也遣人带来厚礼。 “所以,我可以肯定,他们送上百万添妆,只是押宝,不要以为是看重这份情义。江南王氏,还真没什么印象,当然,我常年在边关,消息也很有限。瑾儿,我并非挑拨你与外祖家的感情。” “我明白。” 能有什么感情?前世印象从未得到过外祖家的援手,就算娘嫁资丰厚,当年也没来得及交付他们,最终落入谁手,不得而知。 也许,正因为被发现庶七房有巨额家财,他们兄妹才会一个个被处理。 财帛动人心,从来如此。 “怎么还没下朝?” “快了。后日回门,我让唐斗安排回门礼,等会儿回去,你再看看。” “为什么是唐斗安排?” 秦恪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宝昕,示意回头再说。 闲聊是无所谓的,关键的话不能在这里漏出。 外面传来动静,两人赶紧起身,整理衣袍,退到一边等候。 秦步琛带着大喜公公、提为御前侍卫的小康小益走了进来,然后小康小益退到门外守候。 “嗯,来了?” 秦恪与宝昕站到殿中,待秦步琛坐下,才跪下行大礼,以家礼相见:“孙儿、孙媳,见过皇祖父!” 因是新婚,先家礼后国礼,两人三呼万岁,这才起身。 “好,”秦步琛满意地点头:“阿摩,总算看见你成家,好好做监军之职,这才是立业。对了,民间是不是要给新妇改口费啊?哈哈,来人,赏。” 宁宝昕微笑着,谢过身为祖父的秦步琛的厚赏。 那是一只檀木匣子,沉甸甸的,宝昕并无好奇,端庄地谢过,交给殿外随侍的青荞。、 宝昕暗自想起皇太后薨逝前,托人转交给她的礼物,说是将来的添妆,那份心意还真是让她汗颜。 “丫头,没想到当年一起对敌,现在还能成为一家子,这是缘分啊。今后,与阿摩好好过日子,做好身为妻子、身为王妃的本分。” “是,孙媳谨听皇祖父教导。” “去见过你们皇祖母,待吉时一到,就去太庙。先过去吧,朕一会儿去。” “是。” 两人告退,宝昕呼出一口气,印象中还算慈爱的老爷子,现在满是不容仰视的威严,她自认是个没见识的,面对皇帝真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阿摩哥哥,真的要去皇后宫里?我一点都不想去。” 两人同时想起上次的不愉快,又不约而同地庆幸,不会经常遇见。 “没事,很快就能回去了。我们于他们而言,只是过客,不争不抢到西北去吃风沙,他们不会过度为难的。” “唉,我真怀疑,那是你嫡亲的皇祖母吗?冷冰冰的,没点儿人气。西北风沙是大,可我宁愿在风沙中与你成亲,也不想面对这些假惺惺的面孔。” “瑾儿,他们不当我们是亲人,我们也正好轻松些。放心,我不会要求你怎样的,因为我们的想法一致。” 坤宁宫此刻站满了人,随意地闲聊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殿外,颇有些幸灾乐祸。 越是高位,越是谨慎,而丁侧妃这样的,倒是敢说话。 “哟,这新婚夫妻就是不一样,这么晚了还没过来,劳累皇后娘娘等候,架子可真大。没办法啊,人家是王爷王妃,啧,刚获封就端起架子了。” 将手里的丝绢一甩,又笑道:“想炎恒新婚进宫见礼,天未亮就急急地来了,早膳都没用,孝心可鉴。” 丁侧妃自说自话,没人附和,她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到皇后跟前奉茶:“娘娘的茶水都凉了,还不换掉。娘娘累了吧?要不,您进去歇息一会儿?等他们来了,再让侍女相请。” 平日皇后对丁侧妃还算和气,至少比对虞氏脸色好,不过,东宫始终不是皇后喜欢的。 皇后没理丁侧妃,低垂着眼,可以看出很是不愉快。 恭王妃靳敏儿今日也进了宫,早就得了恭王叮嘱,要小心伺候着,所以柔柔地与皇后说话:“母后若是累了,让儿媳替您捶捶肩,可好?想来,他们小夫妻得等陛下下朝,见过之后才能过来,肯定不是故意耽误。” 皇后笑着点头:“无碍。这些年一个个的成家立业,这样的状况早就熟悉,本宫还有这耐性。” 庞贵妃嘻嘻笑:“还是姐姐性子好,妹妹我都急了。” 皇后不接庞贵妃的话,庞贵妃也不恼,与身边奉承的低阶妃嫔说话。 秦恪他们夫妻身为王爷王妃,除了与皇后、贵妃、太子妃见礼外,其他人不必见礼。 两人相携而来,坤宁宫外响起祝贺声:“恭祝燕王殿下、燕王妃新婚!” 秦恪点头:“赏。” “谢王爷,谢王妃。” 能得到祝福,新人都会高兴,两人进了坤宁宫,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对上皇后冷冰冰的眼。 该有的礼数,两人绝对不会少,而且,比在昭阳殿更恭敬。 看他们大礼参拜,皇后脸色缓了缓,可怎么都笑不出来,淡淡地让他们平身,送了礼物。 本来应该去东宫另外参见太子妃,可司天监看的吉时接近午时,所以,只好在坤宁宫一并见礼。 太子妃倒还和颜悦色,叮嘱他们夫妻要和睦,早生贵子,成亲日已经送了大礼,现在给出的礼物仍是不轻,看得丁侧妃很眼红。 她想起当日炎恒夫妻与太子妃见礼,太子妃给的礼物很是俗气低廉,身为嫡母,一点气度都没有。 “恭喜燕王殿下啊。唉,炎恒他们还得依仗殿下多多扶持,他们不过是郡王,比不得殿下。” 酸溜溜的模样,让殿内众人失笑,丁侧妃眼珠一转,想起皇后最在意的是恭王,她把话题转到了恭王身上。 “这一辈的皇孙,也只有燕王殿下得了陛下的眼,说不得,恭王都还比不上燕王殿下。陛下有话,谁对赐封不满,就去战场上立功来换,有几人能在战场上生还的?殿下有虞大将军相护自然不一样。” 秦恪不想理睬她,转头与恭王妃见礼,靳敏儿弱弱地笑:“燕王殿下不必多礼。” 虽为长辈,可同为王爷,品级是一样的,皇后这时候脸色黑沉如墨。 “也许,丁侧妃说得有理。阿摩啊,在边关要踏实,弄虚作假的事做不得。” 宝昕两眼快速眨动,什么意思?难道战功作假? 秦恪恭敬地应喏:“是,微臣谨遵皇后娘娘教导。其实,有谁怀疑微臣的战功,可以到战场上来见识一番,看看微臣的战功是如何取得的。不过,来者需自保安全。” 皇后觉得胸闷,这是孙子吗?公然不敬,这是仇人吧! 靳敏儿见势不对,赶紧送了礼物,与宝昕对眼笑了笑,手握住宝昕的手紧了紧。 小丫头长大了,很沉稳啊,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用眼神表示善意。 宝昕知道皇后娘娘对他们没什么善意,也不在乎,仔细打量靳敏儿,发现她果然很虚弱,脸色白得透明,唇色上了口脂看不出来,可气喘吁吁的模样,让人忧心。 不过是小产,养了这么久还没养好? 想起嫁妆里的野山参和一些补养之物,宝昕决定出宫后就让人送去。 “坐吧,大家说说话,认识认识,亲香亲香。” 太子妃看不惯皇后娘娘的偏心,真怀疑太子不是她亲生的。 锦心拉着宝昕坐一起,两人说着没营养的悄悄话,还商量着过几日锦心去宝昕他们家住段日子。 “惜耘只封了县主,心里恼恨,所以没进宫,嘿嘿,难道她还向封郡主公主?哼!” “今日也没见几位公主和长公主啊。” 锦心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听娘说,人家是看权势说话的,一个没宠的空头王爷,他们才不愿意交往呢。娘说七公主还好,只是自从出嫁就没回来过。” 七公主?不就是隋五娘的义母? “七公主的母妃家世不显,但是当年也算得皇祖父宠的,可皇祖母不满,七公主出嫁后与夫婿都不回京碍人眼,守在西北过自在的生活。唉,真是让人羡慕。宁……嫂子,要不你们去西北的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吧?东宫的日子不好过呢。” 宝昕轻轻掐她胳膊,小丫头,知道什么日子好过不好过。 皇后又不满了,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下:“没规矩。长辈在此,你们居然在一边嘀嘀咕咕,眼里还有长辈吗?” 太子妃倒是想怪罪宝昕,可明眼人都知道是锦心拉着宝昕说悄悄话,没法怪罪。 宝昕懂事地起身跪下:“臣妾有罪。” 皇后娘娘沉着脸:“将来,你是要撑起一座王府的,现在就这般轻浮,如何威慑下人?来人,将女诫拿来,作为本宫送燕王妃的礼物,让她抄上百遍,好好学学为人媳妇的道理。” 这脸可打得毫不留情,秦恪脸色大变,想站出来说话,被太子妃瞪住。 “母后,您看他们新婚燕尔的,能不能暂时不罚?母后是为他们好,可也会让人看皇室的笑话啊。” 做祖母的不慈,难道就有脸了? “什么笑话?娶个孙媳不懂规矩,那才是笑话。还专门送了人去教导礼仪宫规,就是这般教的?当日去宁家的是哪些人?找出来,重罚。” 宝昕真是无语,身为国母也太不讲道理了。 “请皇后娘娘罚臣妾吧,都是臣妾一时放纵,轻忽了规矩,不关当日女官的教导。” 秦恪走出来跪下:“请皇后娘娘恕罪。为妻的做得不好,是为夫的不曾仔细叮嘱,请皇后娘娘罚微臣。” 什么祖孙情分,只有君臣。 锦心“哇”地一声哭了,也站出去跪下:“请皇后娘娘恕罪,全是锦心的错,不该拉着嫂子说话,不该在这里与嫂子亲近,请皇后娘娘不要怪罪嫂子,请皇后娘娘罚锦心。” 本是祖孙,却生生呼唤皇后娘娘,在他人听来,那就是皇后娘娘不近人情,不得孙辈承认,不愿与孙辈亲近。 “你们一个个的,做错事还有理了?” 皇后重重地拍着案几,庞贵妃冷笑:“皇后姐姐好大的威风,人家新婚夫妻来见礼,一点子小事就闹着要打要杀,干脆,趁着抓住了理,把东宫灭了吧。” 皇后不喜东宫,谁都知道,庞贵妃也不怕皇后。 “再说了,人家姑嫂说说悄悄话怎么了?平日里那些官夫人来问安也会与各自关系近的人说话,也没见你发怒,看来啊,真的要把与东宫的恶劣关系摆上桌面了?天呐,不会借此机会,将太子废了吧?” “你……” “胡说什么!” 皇帝大步而入,众人全部跪下问安,秦步琛一张脸全是怒火。 “活腻了是不是?没事找事,朕看是吃饱了撑的!” 第371章 礼成 秦步琛是个矛盾的人,特别是服用丹丸身子日益康健的现在。 当年,他能力排众敌一步步地登上皇位,并非天上掉馅饼的奇迹,而是他不顾一切拼杀出来的。 所以,他更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皇后对东宫莫名其妙地的敌意,往日他不会去干涉,也没那闲工夫。 太子是储君是继任者,若是连来自内廷的恶意都抵挡不了,不经受磨砺,如何成为合格的帝王?如何把这东华国紧紧抓在手上? 而今他身子好、精力好,突然希望能用温情打动后人,拉拢他们的心,让他们相信亲情,不盲目躁动,给朝堂安宁,反正,这天下始终要交给他们来打理的。 所以,秦步琛没给皇后面子,还厉声呵斥她的无理取闹。 皇后被秦步琛抢白,脸色大变,这么多年夫妻,她了解秦步琛,这般不给她脸面,难道又有了什么谋划? 所以,不惜牺牲她身为皇后的体面? 她很识时务,就算年纪大了花容失色,可风情还在。 她委屈地跪下:“陛下,臣妾只是在教导后辈,不知有何错?怎么就落了个‘活腻了’的罪名?请陛下赐教。” 秦步琛坐上主位,两眼微微眯着,仔细打量相伴多年的老妻。 果然不愧是他的老妻,太了解他了。可身为上位者,最忌讳的也是这份了解。 所以,每次用膳荤素酸甜苦辣齐全,就是为了阻挡窥视的眼。 毕竟多年夫妻,纵然恼怒,也不会太过责怪。 “没错?阿摩新婚第二日你就给他找不自在,这是身为祖母会做的?他是王爷,是朕亲自赐封的,是皇孙中唯一的孙辈,身为皇后随意挑王爷王妃的刺,找的罪名还如此不走心,朕也很佩服啊。你到底是对他不满,还是对朕不满?” “新妇没有规矩,目中无长辈,难道不该教训?阿摩就算是王爷,妻室犯错,也是他教导不力。” 庞贵妃掩嘴笑:“皇后姐姐太严苛了。姑嫂之间说说话,怎么就目中无长辈了?应该高兴才是,这表示新妇进门东宫和睦,陛下常说,‘家和往事兴’,想来就该是这个道理嘛。” “你闭嘴!” 皇后怒目,多年来她忍让庞贵妃,并不代表怕她。 “怎么着,还比声音高?有理不在声高,没听说过吗?皇后,你也该好好反省,偌大岁数修身养性是正理。太子乃你亲子,知道你恨屋及乌,寒了心,你又如何自处?” 皇后捂着胸口轻喘,皇帝太狠了,句句扎心。 太子怎么了?她还有恭王呢。太子一定能当一辈子吗? “若皇后真的恨太子,不如一会儿到太庙与太子好好掰扯。虞氏,阿摩,你们都起吧。皇后年纪大了,小气,你们别计较。” “不敢。谢陛下。” 锦心眼泪花花的,抓着宝昕的衣袖不放。以前只知道少往皇祖母身边凑,没想到皇祖母是这么可怕的存在。 难道,皇祖母不许她与自家嫂子亲近? 锦心胡思乱想着,下定决心,就算皇祖母下旨,她也不会听,她喜欢嫂子,没错。 庞贵妃简直要笑死了,皇后被陛下打脸,太可乐了。 帝后向来相敬如宾,而且,皇帝也曾私下说过,还是很喜欢皇后的清高和偶尔的风情的,没想到,临老反而拎不清,出格事越做越多。 恭王再得皇后的心,那也只是王爷,太子之位已经有人了。 难道皇后还想挑唆兄弟二人争斗?还想废掉太子扶持太子亲弟弟? 她亲切地走过去握住宝昕的手:“每看一次,就觉得燕王妃比前次长得更好,真的,这皮肤光滑如玉,水灵灵的,也没用什么脂粉,可就是很耐看。哎哟,再看这细腰,不盈一握,好像本宫刚进宫那会儿也比不了啊,对吧,陛下?” 秦步琛有些难为情,瞪了庞贵妃一眼,可庞贵妃向来嘴快胆大,家世又好,在皇帝面前没怕过,更不怕皇后了。 锦心不太相信:“贵妃娘娘,您那时候的腰真的粗吗?” 庞贵妃啐她:“别断章取义,我可没说粗,只是没宝昕的腰细。我进宫的时候刚及笄,比你嫂子现在还小呢。” 屋子里重新热闹起来,皇后坐在角落,看谁都不顺眼,可主场已失,再难继续她的威风。 正说得热闹,没想到秦惜耘赶来了。 见过礼,她在皇帝面前委屈:“皇祖父,您也太偏心了,孙女都嫁人了,怎么就不能得封郡主呢?这点体面皇祖父都不给。” 秦步琛“嗯”了一声,“你觉得你应该得封郡主?” 丁侧妃吓了一跳,陛下刚发作皇后,估计气还没出匀,惜耘是傻子吗,上赶着去当出气筒? “哎哟。” “丁侧妃怎么了?” 丁侧妃扶着腰:“没事,不小心扭到了。” 秦惜耘转头看来,正对上丁侧妃愤怒得要发火的眼,只好以关心丁侧妃为名,走到丁侧妃身边去了,眼睛却狠狠地瞪着锦心,然后转向秦恪跟宝昕,冷冷地笑。 “恭王妃,今日恭王府就你来了?” 靳敏儿赶紧起身回话:“是,两位侧妃都告了假。” “你身子调养好了?” “劳陛下惦念,好多了。” “那就好。恭王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身为他的正妻,要劝说他多亲近兄长,帮衬兄长才是。” “臣妾省得。” “陛下,吉时快到了。” 大喜公公在殿外回禀,秦步琛站起来:“走吧,去太庙。” 秦恪是新郎,所以能与众女眷相处,其他男子都先去了太庙,等着仪式过后与新人见礼。 秦恪与宝昕一身锦服相携而行,所经之处必是瞩目的焦点,秦步琛满意地点头。 他的嫡孙是不凡的,什么人配不得? 克亲之说,出处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却只能掩盖真相。 宝昕觉得,整个皇宫的人对她不满意都无所谓,因为他们只是陌生人,不会与她的日常生活发生交集。 只要,她的阿摩哥哥不受影响。 她频频回首,秦恪低眉顺眼地看着他,俊朗的模样让宝昕满意地笑了。 这是她的夫君,今生他们要相携相扶共度一生的夫君。 两人对视一笑,从对方眼中看明白了意思,行走间更是坦荡。 他们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影响他们的心情。 太子妃静静地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情很是复杂。作为嫡母,在庶子带着新媳见礼时,送上合适的礼物就行,连教导都免了。 可面对自己的儿媳妇,那种心情为什么就如此复杂呢?为什么就做不到喜悦接受真诚祝福呢? 难道她还不如锦心重情? “呼!” 太子妃也发现了,宝昕对她不再亲近,可是,她觉得宝昕应该理解她,儿媳妇毕竟是不一样的。 宝昕悄悄打量着四周,欣赏风景,秦恪低声讲解,宝昕忍俊不禁,其实,秦恪打小在外成长,哪里熟悉宫内的一切?还不是这段日子慢慢熟悉的。 突然,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不是一直怀疑恭王就是那个人吗?可没见过,始终无法确定,那么,今日在太庙肯定能见着,她怕万一……那样,她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心下忐忑,原本的好心情消失了,宝昕的手在宽袖里握得紧紧的。 到底,该怎么做?有没有见的必要? 想起那份屈辱,那起那种无助,宝昕身子有些颤抖起来。 嫁进皇室,该是命中注定,那么,她要好好珍惜这份真情,不该被前世的噩梦影响,这对阿摩哥哥不公平,也对自己不公平,更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宝昕蓦地挺直了脊背,倒是吓了一直打量她的秦惜耘一跳,撇嘴,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想起宝昕给她的见面礼,居然是红蓝宝石,想来该是秦恪替她准备的,他们被分家的庶房,能有这样的好东西? 秦恪也发现了宝昕的异常,可是他却不能把她带到一边关心,只好用眼神关注着,看她情绪转好,终于放下心来,下决心离京前尽量不带宝昕进宫,甚至尽量不去东宫。 太庙前等候的,都是皇族近亲,彼此见过礼,吉时一到,新婚夫妻进太庙祭告,将宁宝昕的名儿写进族谱,礼成。 这样,宁宝昕正式成了秦氏皇族的一员。 用过午膳,秦恪便带着宝昕告退,再辞别太子妃,出宫回了别院。 洗漱后,两人什么话都顾不上说,相拥着歇了午,未时末才醒转,不由相视苦笑。 人不累,心累。一个个的,安稳过日子不成吗? 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 “阿摩哥哥,深宫如海,真不是人待的地儿,好好的人都快成了恶魔了。” 宝昕很庆幸,今日在太庙前她非常镇定,哪怕听声音、看形貌确认那就是前世愿意配合宝祺的帝王,她的心那一刻也无波无澜。 她就不信了,这噩梦还能延续到今生? 不知道今生如何发展,但是,她必然要阻止恭王上位,变相的,也就是阻止宁宝祺得势,不给她机会来对付庶七房,对付他们。 他们想过安稳的日子,谁阻挡,就灭谁。 三日后,该是宁宝昕回门的日子。 宝昕已经知道昌义先生的决定,很为他不值,为什么就不能坚持一下,未来的造化,谁能说得准? 何况,秦恪不时无情的人,不会让跟随他多年的人白白辛苦。为什么昌义先生作为启蒙先生,现在却一点都不了解殿下? 宝昕得空专门去找了昌义先生,她还是希望能尽点力,让彼此少些遗憾。 可没想到,昌义先生对她有敌意。 当时,昌义先生说:“当年,我就该阻止殿下与你的接触。本来以为你能让殿下心暖,从而原谅所有人对他的不公和忽略,但是,不曾想到,殿下心暖了,却越发远离朝堂,没有斗志,只想着与你偏安一隅过小日子。是你消磨了殿下的意志,你是罪人。” 宝昕简直无语,昌义先生居然说出这么没水平的话来?这是别人假扮的吧? 宝昕曾经对昌义先生他们的多智有多崇拜,现在就多幻灭。 “所以,其实你们一直想着的,是让王爷走上朝堂?你们对他的帮衬,也只是因为他是嫡皇孙,是太子嫡子?当你们觉得殿下不具有竞争力的时候,就想左右殿下,不行就选择放弃?” “那又如何?难道,你以为我们天生就是奴仆?就该白白做事白白牺牲?我们也有家族的,也希望家族繁盛百年不倒。” 宝昕叹息,人各有志,这就不是她能挽回的了。 她没告诉秦恪,可别院在秦恪控制下,若这都不能把握,他的青衣卫就是吃白饭的了。 昌义先生的无礼,让秦恪个心更冷了,原本还想做些安排,罢了,说不定人家自己早就安排好了。 昌义先生的家族不是什么望族,家财微薄,一生也积攒不下多少资财。 相处一场,秦恪平日给昌义先生的俸禄很是丰厚,分别在即,秦恪令备了二十万两,算是了断这段半师之谊。 “你这傻瓜,何必去找气受?我会安排好的。他选择了秦炎悰,就算是我的亲弟弟,我也只能说,今后我们是站在了对立面,曾经给他的信任,全部收回。” 宝昕担忧:“那,你曾经做下的事,他都了如指掌吗?” 秦恪摇头:“这几年,他都在京城收集消息,没再接触核心的东西,吉翁和乌先生、燕先生倒是知道得多些,舅父也不太了解。” 宝昕拍拍胸脯,终于放下心来。 出卖主子的幕僚,可不在少数,回头咬一口,痛啊。 宜居巷除了永定侯府的人,江府、褚家、庞家、甚至甄府都来了人喝回门酒,王氏还邀请了左右邻居来喝酒,说是回门必须热闹才行。 秦恪喜欢这种气氛,觉得这才有家的感觉,敬酒必饮,逗得宝玥直推宝昕,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妹夫还有这么傻的时候! 宝玥对秦恪道:“你可要善待宝昕,否则,哼,小心挨揍。” 秦恪正色道:“她就是咱当家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我往前,就是一堵墙,也绝不回头。” “噗,”甄老夫人笑了,一口果酒喷出来,连连摆手,宝昕丫头真有福气呢。 想起自家的丫头,落入匪窝,保了命,丢失清白,却又自己报了仇,命苦啊。 外孙外孙女现在还算争气,也长大了,想来,就算他们有一半匪徒的血脉,可终究还有一半是女儿的血脉,他们会出息的。 宝昕坐到甄老夫人的身边,替她换上清茶:“喝两杯即可,我陪您喝清茶好了。” 甄老妇人拍拍她的手,捏着手帕沾了沾眼角:“我只是有感而发。我们有缘呐,我可是把你当亲孙女一般,宝昕,你一定要幸福。” “会的,连着她的那一份,一起幸福给您看。” “好。我们老爷也说了,这燕王妃是个重情的,无论什么事,我们甄府肯定站你们这边,懂吗?” 宝昕咧嘴笑,拿起茶杯与甄老夫人碰了碰:“我记住了,谢谢!” 第372章 后院女人的条件 回门宴后,秦恪被皇帝叫进了宫,宝昕在别院整理东西,准备搬走。 早晨昌义先生已经离开,方姑姑荣养,内院事宝昕交给管姑姑,外院事由唐斗暂代,等秦恪具体安排。 “香薷,石修诚心相求,你嫁了他就是官太太了,是好事。” 香薷现在才知道,石修要进兵部,有些迟疑,“可奴婢还是想伺候王妃。” “啧,你怎么不明白呢?你嫁了石修,石修进了兵部,那么,将来也许能帮上忙的机会更多啊。” 香薷做菜很有天分,可想这些烧脑子的事,有些费劲。 香薷香芸是最初伺候她的人,本分实在,而且漂亮,在宝昕看来,谁娶了谁享福。 “太难的事,奴婢做不好也想不出来,要不,还是不嫁了吧?” 宝昕抓抓脸,这丫头怎么拧得很呢? “你不喜欢他?他在王爷身边伺候得最久,最忠心,你不聪明,他聪明就行了,难事让他去想,如何?” 香薷咬唇,这样也成? 宝昕是决定在离开京城前把香薷嫁出去,免得再留在宁家留成老大难。 “官太太哟,你找不到家人没关系,将来你的孩子,都不再是奴籍,多好啊。” 香薷水润的眼看着宝昕,对啊,她以前还想着嫁府内的小厮,可王妃这话才是正理,她真的不希望自己为奴为婢,孩子们也得看人脸色讨生活。 虽然王妃对他们非常不错。 “那,能不能让奴婢与他谈谈?” “嗯,可以。今日他随王爷进宫了,回来就让青栀告诉你。” 现在宝昕身边,青湖、青橙、青袖、青渔是贴身打理日常的大丫头,香岚、香怡、青栀、青荞负责贴身保护,香叶负责药材,还学习防毒。 当然,出外,身边的护卫更多,这也是宝昕现在不爱出门的原因。 香岚、香怡随时死士,可宝昕怜惜他们,而且觉得他们年纪也大了,既然跟了她就是她的人,怎么安排听她的就好。 所以,最近宝昕也在替香岚香怡物色良人,袁旭他们都有这想法,江湖人安定下来,也只想拥有常人该拥有的。 “阿摩哥哥,你身边的邵子坤也没成亲,他有没有想法?” 秦恪刚回来,就被宝昕拉住,他好笑不已,“你现在热衷于做媒啊?” “我幸福,希望他们也幸福啊。他们都很忠心,成了亲也愿意追随我们,这就够了。” 秦恪默了默,这样还真显得昌义先生凉薄。 昌义先生择良木而栖无可厚非,但是,他竟然写信劝吉翁背主,这就不该了。 秦恪觉得,昌义先生幸好离开,否则将来被他卖了都有可能。 “我问问他。其实,夫妻一体,有什么你尽管吩咐就是。” “他们是你的人,我可不愿意让他们多心。不急,迟早他们也会意识到我们已经不可分。爹爹的官职还没下来,会不会就此留下?” 秦恪摇头,“我觉得,也许皇祖父只是留下他参加我们的婚礼。今日他说了,也许会安排岳父到绥博做知府,隋大人升任西北参政。” 知府是从四品的官,升的速度够快啊。 “你的面子吧?” “皇祖父还是挺信任岳父,也愿意用他。” “王爷、王妃,几位姑娘来问安。” 宝昕脑子一懵,什么姑娘? 两人面面相觑,等人走进来,秦恪有些不自然地摸摸鼻子,沉下脸来。 宝昕看他们跪下,转头白了秦恪一眼。只要秦恪无心,后院这些女子不足为惧。 若他有心,她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也轮不到她烦心了。 “几位姑娘请起。” 宝昕挥手,伺候的人悄然退出,宝昕抬眉看秦恪,秦恪示意她随便。 “你们有什么想法?” 宝昕面无表情,但是还算和气。 修媛媛悄悄抬眼打量,正对上宝昕的眼,她吓得赶紧低下头,心中暗叹,没想到王妃还这么青涩稚嫩。 也对,今年才及笄,十五岁真的还小。 虽然是庶房,可能家人疼宠,这模样娇娇嫩嫩粉粉的,让人心生爱怜,难怪燕王殿下不曾生出外心。 可他们怎么办? 原本是方姑姑坐下的事,可方姑姑居然荣养了,把他们扔下自生自灭,这如何能行? “给你们机会,就赶紧说,不说,别怪我自作主张。” 另两位姑娘发现燕王妃突然强势起来,偷眼看燕王,燕王目不斜视,满眼都是纵容。 “回禀王妃殿下,这……这……婢妾等进了这后院,进不得退不得,名声已没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打算,请王妃示下。” 宝昕想起方姑姑和昌义先生的作为,不由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骂了几句,秦恪忍不住笑出声来,修媛媛他们抬头,看着刹那风华的燕王殿下,失神了。 宝昕忍不住掐了他一爪,幸好宽袖大袍的,否则还不让下人笑话? 秦恪严肃的时候,自带煞气,谁也不会想到去欣赏他的俊美,可他一笑,煞气退避,哪个怀春少女不爱这样的俊俏郎君? 何况,还是这样的身份。 “要不,由我们安排你们的亲事?只说你们做客至今?” 几人连连摇头,谁知道燕王妃会安排什么人给他们?! 修媛媛的出身,注定她会是出头的人。 她想了想,大着胆子开口:“王爷王妃恩爱,可难保将来长辈不会赐下妾室,我们可以作为妾室存在,替王爷挡下这些麻烦,让王爷王妃过上清静日子。” 不得不说,修媛媛是聪明的,所说的话也深得秦恪他们的心。 “那,交换条件是什么?” 修媛媛没想到燕王妃这么直白,差点被问住。 “我们进了这里,既有家族的希望,也有被家族放弃之嫌,所以,只希望王爷王妃不要把我们随便配人,我们也是人,我们也希望有快乐的日子。” 宝昕揉揉眉心,秦恪皱眉:“怎么了?累了?要不改日再说?” 宝昕摆手,她只是有些嫌麻烦。 “你说的这事,我完全可以答应,那你们如何保证不起心害人?如何保证不想法爬上王爷的床?” 三人齐声道:“愿立下契书,若有异心,任凭王妃处置。” 宝昕撑着下颌,想了想,“那好,这也算我们彼此成全。” 长辈的所谓好意可能会绵绵不绝,推无可推,若后院本来就有妾室,倒是可以拒绝更多的女人进来。 不过,这是宝昕的美好愿望,事情的发展可不由他们决定。 第373章 上香 秦恪他们的三进院,靠近东宸门,在隆昌巷与和乐巷附近,与皇城距离最近。 王府的修建还需要时间,而且,两人也不太希望很快入住。 别院左右思量,还是不退给太子妃为好,终究是母子,生硬地将母子情分扯开,大家都不好过。 修媛媛他们仍然暂住别院,宝昕带着人收拾好东西,悄悄地搬进了新宅子。 虽然只有三进,可没有那些堵心的人和事,宝昕这才真切感觉到,嫁人做了当家主母。 请了王氏和图师傅、钱多多他们来认门暖居,热热闹闹地与秦恪过起了小日子。 贴身丫头们已经知道他们的习惯,这两人,只要呆在一间屋里,总是要黏乎一阵,就如用膳,也不需要人布菜伺候,只要摆好了膳,丫头们就会站到外边,由得两人边吃边黏乎。 秦恪不时亲亲宝昕的小脸,宝昕打开他的手:“啧,有完没完?能当饭吃么?” 秦恪浅笑:“吃你,比饭更好吃,要不……” “想都别想,大白天的,我还要脸呐。” “瑾儿,我们是新婚夫妻,亲亲热热的,要过一辈子的,你不能现在就腻了我。” 那委屈的小模样,宝昕抖没脸看,能不能如在外人面前一般正经些严肃些啊?! “好好用膳。要是你瘦了,我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个狐媚的骂名呢。这么多人看我不顺眼,小心为上。” 秦恪很郁闷,若是可以,他倒是希望如同最普通的百姓,娶妻生子,哪像皇室这般,诸多刁难! “瑾儿,我们早些回西北去为好。我正在抓紧安排。而且,你也得去见见我的那些下属,让他们认主。” 不就是几百青衣卫吗?看秦恪一脸慎重样,还以为是多少人的军队呢。 “好。果然如你所说,我爹他们五日后就要先回西北,不过,这次住在绥博。我想让依佧也住到天擎关去,已经让人送了信。” “她不回南鲁?带着孩子诸多不便吧?” “游历,懂吗?” 隔日,宝昕收到恭王妃的帖子,邀请她三日后一起去慈恩寺进香。 宝昕答应了,只要不是去恭王府,对她而言哪儿都无所谓。 而且,她一直比较喜欢靳敏儿,怜惜她身子弱,也希望见面安慰她一番。 到了约定的日子,天色未亮,宝昕就起床梳妆。 秦恪搂着她的细腰,上下摩挲:“今日不去成吗?改日我陪你去。” 宝昕推他:“帖子送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都约好了,再反悔,我可没脸。哎呀,你别动手,衣袍皱了,靳姐姐会笑话我的。” “你怎么会想着亲近恭王府的人呢?就算小时候认识,现在这份感情应该已经变了。” “靳姐姐人很好的,我总觉得她小产到现在还没将养好,一定是被人算计了。你看,母妃年龄大胎儿更大,也没几个月就养好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呀!无论如何,自保为上。” 秦恪看宝昕装扮素雅,忍不住香了一口,宝昕拧他的脸,看他脸变了形,哈哈大笑。 “你能不能庄重些?” 秦恪冷笑:“娇妻在旁,我还庄重?傻啊。” 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宝昕离开,秦恪进了书房,入了密室。 “吉翁、乌先生。” 宝昕不知道,其实这处宅子秦恪早就买下了,不过是借别人的手过一遍,抹掉秦恪的踪迹。 吉翁、乌先生在秦恪回京不久,先宝昕他们到达临洛城,隐匿行迹,收集京城消息。 “王爷,估计半月后就得离开,现在京中形势复杂,早些离开也是好事。太子……现在日子不好过,据属下查探,针对太子的不少。” “恭王这边?” “恭王最近很消停,但是,属下发现,恭王的奶娘非常得势,恭王非常听她的话。” “这倒是有趣,总不会恭王到陛下跟前献殷勤,也是奶娘教导的?还有什么消息?” “有一件事,倒与王爷有些关联。” 秦恪敲敲桌面,示意他们说话,吉翁迟疑片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秦恪。 “这几个月,与皇宫内侍颇有接触。坤宁宫以为得脸的大管事,在多子巷置下产业,养了妾室。他爱听曲品茶,刻意接近,送了大礼,某次灌醉,说了些旧年往事。” “他说,皇室笑话多,东宫生下嫡子时,太子妃、太子、皇帝陛下都遭遇了刑克,孩子算是刚出生就被嫌弃,后来还送到了战场克敌。这真是个大笑话,不过是某人与太子不和,做下手脚,可婴孩无辜啊。” 秦恪深吸一口气,他这几个月也查问到一些踪影,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当今皇后娘娘,自己的嫡亲皇祖母。 皇后不喜太子,并非刚生下太子就不喜,溯源,好像是太子大婚之后。 秦恪怀疑,会不会是太子没娶皇后看上的世家名媛,所以,才会被皇后厌弃? 那么,这份厌弃也不至于延续到他这个无辜婴孩身上吧?!具体的是什么原因,还真是无从查考。 皇后是吗?难怪她会为难宝昕,身为长辈,脸都不要了。 “他们没当我是小辈,我也不用把他们当长辈尊敬。安排人继续查,不惜任何手段,排除一切阻碍。” “是。” “昌义先生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吉翁、乌先生点头,这样半途而废的人,他们也觉得……遗憾,好吧,只能用这还算客气的话来形容。 特别是吉翁,他一直以为昌义先生也该如他们这般,哪里知道他目光短浅至此! 他与乌先生是悄悄到临洛城的,也不好出面劝解,自己的选择,就自己承担结果吧。 “安排好京城诸事,你们先行出发回天擎关。” “属下明白。” 宝昕与靳敏儿在城外汇合,一起赶往慈恩寺。 “见过恭王妃,见过燕王妃。” 宝昕没想到,刚下车就看见熟面孔,原是护寺僧的惠明禅师,因方丈出了门,代掌寺中诸事。 “惠明禅师,可还记得我?” 当年一起寻找火药,让靖王的阴谋化为泡影,就算宝昕长开了长高了,面容还是没怎么变。 “原来是宁九娘,当然记得。” “禅师好记性。慈恩寺一年三次化缘,这次是方丈带队?” “正是。两位王妃请净室待茶。” 靳敏儿点点头,与宝昕一起进了寺庙,安坐净室。 “宁妹妹,没想到你与慈恩寺还有这段缘分?莫非是靖王那时候的事?” 宁宝昕笑道:“那时候还小,冒失,自己也受了伤,靳姐姐就别提了。” 靳敏儿有些气虚,走了几步路就提不上气,喝了茶歇息好一阵,才缓过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产后越发虚弱,一直在王府将养,没什么成效。也算出来散散心吧,谁知道哪天就一口气上不来……” “嘘,靳姐姐千万别沮丧。还记得吗?妹妹我小时候就被姐姐的容貌迷住了,嘻嘻,你一定能好起来。” 宝昕有些后悔,当时依佧在京城的时候,就该让她去看看靳敏儿,也许现在已经康复。 惠明禅师安静地站在一边,突然插话:“恭王妃这面色,好像是用了什么药。小僧记得,有书记载,有药形似人参,服用后一日日虚弱,最后气血不足心力交瘁而亡。” 靳敏儿有些发傻,在王府她不争不抢安静地在自己院子待着,这是谁看不顺眼? 其实,她很少请太医,她不爱恭王,也没有以他为天的想法,孩子没了她的确伤心,可是也成全了她不想亲近恭王。 恭王在这些郡王、王爷里,不算特别好色的,但是,看着他在那些女子堆里穿梭,她还是觉得刺眼,脏。 这世上,并非没有夫妻相携终老的,只是,她靳敏儿没有这样的福气罢了。 “禅师,真的是被人下了药?” “还是得请脉,看了才知道。” 靳敏儿露出手腕:“有劳禅师。” 宝昕知道慈恩寺僧人医术不错,而且,他们身有功夫,一定与一般人行医不一样。 惠明禅师仔细查看,半晌才道:“王妃用药,有一年多了。想来,这也是导致王妃保不住孩子的原因。” 靳敏儿激动起来,丢掉孩子不是她的原因,而是被害了? 她不由拿丝绢捂住眼,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跌落。 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不争不抢也会被人害了去,他们太残忍了。 靳敏儿突然起身跪下:“请禅师救命。” 惠明禅师眼露怜悯之色:“王妃请起。治疗要耗费时间,诸多麻烦。” 宝昕劝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今日靳姐姐的病能在这里被发现,说明她的病就得着落在禅师手里。” 惠明莫名地看了看宝昕,眼中有笑意。 “燕王妃说话,倒是颇多禅理,也许燕王妃与佛家有缘。” 宝昕噘嘴,低头撇嘴,她又没有其他意思,禅师好小气。 “麻烦,主要是需要针灸、药浴。” 靳敏儿揉揉眉心:“不知需几日?” “三日,然后按时服药,一月可。” “一月痊愈吗?” “一月可去除毒素,然后将养几月便好。” 靳敏儿想了想,待三日还是无所谓的,可她不能保证身边的人都是忠心的,若有人被收买,她回了府还会被算计。 “靳姐姐,要不,我陪你三日就是,有我替你遮掩,人家也想不到那许多。” 靳敏儿握住宝昕的手,十分过意不去:“可你们还在新婚……” “小命重要,姐姐还考虑那许多。大不了,你多送我些礼物好了。” 惠明禅师白了宝昕一眼,燕王妃可真会抢功劳。 宝昕一直觉得惠明禅师很好玩,看他那模样,不由失笑:“当然,首功是惠明禅师的,怎么也要替寺庙多捐些香油钱咯。禅师,那古井现在做什么用?” “已经填平了。方丈大师说,哪里看来就是个妨碍风水的所在,早该平了。” 宝昕倒是觉得可惜,好端端的古井被糟践,古井何罪之有! 不过,填平了也好,大殿至少安全许多。 因为决定要住上三日,两人派了人回去送信,用了斋饭,一起去各殿上香。 他们选了一处大院子合住,说是为了方便说话。惠明大师不能时时在女客房里,只能等晚间进来,替靳敏儿施针,送了药汤来让其泡浴。 为了不显眼,也替宝昕安排了药汤,只说是让人放松助眠的草药,倒是无人怀疑。 两日后,靳敏儿感觉自己的身体明显轻松不少,再不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 把惠明禅师写下的方子交给心腹保管,靳敏儿心情很好地晚膳还多用了两碗。 在院子里消食的时候,青栀前来回禀,燕王爷来了。 宝昕挑眉,这么几日他就忍不得了? “姐姐,我去看看。” 靳敏儿失笑,赶紧撵她:“去吧,燕王可真是重情之人。” 宝昕迎出来,果然看见大步而来的秦恪,不好意思地悄悄掐他:“靳姐姐都笑话我了。后日就回了,哪里还需要你过来!” 秦恪很委屈地望着宝昕,偌大个人,实在难以让人怜惜。 “媳妇儿,你不在,真的睡不着啊。你看,我这眼圈都是青的。去宜居巷走了一趟,打点岳父他们离开的护卫,实在想念媳妇儿,就顺便来了。” 宝昕其实还是很甜蜜的,看着秦恪的怀抱,很想钻进去亲热亲热撒个娇。 可是,远近有不少沙弥和仆人,她忍住自己的冲动,只是甜甜地一笑,让秦恪知道自己的感激。 “阿摩哥哥,其实我也很惦记你的,不过,靳姐姐的事情比较重要,你就体谅我一下。” “具体情况是?” 宝昕将惠明禅师的话转述,秦恪听得一愣一愣的,恭王府真的如此污糟? “会是谁出手的呢?莫非,侧妃?” “阿摩哥哥,所有觊觎王妃之位的人,都有可能。幸好,幸好今日来上香,否则,靳姐姐很快就……命数还算不错。当时我怎么就没想起让依佧给靳姐姐看看呢?真糊涂。” 身后人少了,秦恪总算能抓住宝昕的小手,捏了捏,满意地笑了:“不怪你,就算我不懂,也不觉得女子小产会致命。所以,今后我们的后院一定要看紧了,宁愿落个惧内之名,也不能为了名害了命。” 第374章 安排 宝玥最近情绪很低落,虽然出嫁好几年,已经习惯了如今相夫教子的生活,可是,爹娘兄弟姐妹同在京城这么近这么热乎的感觉,还是让她舍不得放下。 晚间伺候着庞太夫人一起用了晚膳,夫妻俩带着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庞维翀在书房待了一会儿,便回了寝房,看屋子里只有宝玥,手里捏着一方绣帕发呆。 “孩子们睡了?” 宝玥回神,放下绣帕,答应了一声:“你回来了?” 庞维翀揽住她的肩,“怎么了?一脸不高兴。” 宝玥轻叹,将头倚靠在他的肩上:“没有不高兴,只是舍不得。本来以为这侧妹妹出嫁,爹爹回京,就能留在京城,不再离开。就算平日里各在一处,但是总在左近,心里想着救暖乎乎的。想到一转眼,他们又要离开,这心里仿佛漏风一般,冷飕飕空荡荡的。” “傻瓜。你这么哀伤,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薄待了你,让你没有归宿感。乖,石头、果果还等着你爱护,不要这般伤感了,你有我们呢。得空,咱也可以去看他们啊。” 宝玥不信地啐他,还想哄人?都有差事在身,如何相见? “唉,这下,京城又只剩下我和大哥大嫂他们了。” “知足吧。我听大舅哥说你们嫡亲的姑姑嫁出京城多年也不曾回京与他们相见,所以,你的运气不错了。” 宝玥也就是被这即将到来的离别弄得感触良多,真的送别时,她绝对不会露出软弱,让爹娘不舍。 “夫君啊,我们什么时候自己出去住呢?你在家中是老小,兄长们总觉得是他们在负担我们,妯娌侄儿侄媳背后各种不满,我们何必看人脸色?石头和果果再大些若是被人嘲笑,我……” “嘘,你这话题转移太快了,我这脑子还没转过来。爹娘不会同意分家的,但是,妹夫跟我谈过了,我可以请求外放,这样,我们就能过自己的生活,还能与岳父岳母常见面。” “外放?” 庞维翀点头,父亲与兄长在朝,他也在京中,早就有人不满上折子,只是不知道陛下是看贵妃面子还是怎么地,至今也没个说法。 现在,京中形势复杂,特别是几轮赐封下来后,表面一团和气,私下拉帮结派,否则就各种争斗,他回来没说,只是不希望宝玥担心。 秦恪在京中,他们就常常聚在一起说话,毕竟打小的情分,而且现在又是亲戚,大致的利益是共同的。 庞贵妃育有一子两女,可儿子性格非常温软,只爱诗词,其他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庞家没想过扶持他,也就不用站队。 可在外人眼中,他们先天就是贵妃那一队的,也就无人来拉拢他们,但是,给他们找些麻烦还是可以的。 “好,那就外放,往西北方向。” 宝玥兴奋起来,听宝昕说过,西北天气恶劣,但是又不是不能克服的,再说了,好像趣味更多些。 若石头和果果再西北长大,那性子一定会疏朗许多。 庞维翀“呃”了一声:“至少是在那附近。好啦,我觉得还是事情少了,你才有闲工夫东想西想的,夫人,我们还是来努力一把,再生几个小毛头吧。” 宝玥来不及拒绝,娇嗔与羞涩,全被庞维翀吞了下去。 其实,庞维翀早就跟庞太师聊过,庞太师对他的决定很支持,而且,也很得意当初对庞维翀与秦恪交好的决定。 庞太师在朝中,算权臣之一,但是他很低调,表面看起来并不恋栈权势,相反,多次提出年纪大了想颐养天年,是皇帝不舍,再三挽留,才一直继续为朝廷出力。 严阁老与江阁老却不一样,他们很强势,朝臣要依附他们,也很怕他们,皇帝对他们的防备心就要重些。 宁允知与严静茹关系缓和,就常常陪她会严家看望,严阁老只要在家,也会请他到外书房说话,提出的一些建议还算中肯。 说实在话,若不是王家从中牵线,严阁老可能真的不会想到将严静茹嫁到宁家,庶房嫡出,配他的嫡孙女还是低了些。 可王氏一族是当年帮衬他、在背后推他上位的家族,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拒绝,何况宁允知还是很优秀的。 “严府是你岳家,永定侯府是你大伯父家,庞家与你们也是亲戚,所以,你最好不要留京。陛下疑心重,等他想起来,又不知道会让你走多少弯路。我们不是外人,你看燕王就知道,做什么西北监军,封了王在京中逍遥,难道不是更好?陛下近年心思多变,还是别给他结党营私的错觉。” 宁允知进了兵部,若出京也是可以的,他是正经武举出身,在哪儿官位都低不了。 而庞维翀虽然不是正经科举,但是,他性子活,到哪儿都能吃得开。 “祖父,孙婿明白了。等送走爹爹,孙婿就提请外放。” “嗯,且安心,要不了两年必然回京,到时候怎么也该是四品。” 京中暗流涌动,各有思量,慈恩寺方外之地,别有一番清静,当然,故意撩动这方清静之地的秦恪除外。 秦恪知道宝昕要替靳敏儿遮掩治疗,今晚断然不会与他共处,这会儿就要抓紧时间亲热,把耽误的时间补起来。 “瑾儿,你知道吗?我们成亲的时候,司马翎送了一株一米多高的红珊瑚,太惹眼了,我转身就先把它扔进了库里。阿多,人没来,遣人送来了两箱珠宝,有一只小箱子里,全是红蓝宝石,颗粒大,色泽上佳,说是让你今后给孩子们当弹珠玩。” 宝昕抬眉,成亲前一直没听说,想来就是被秦恪压了下来。 “他们送礼,你介意?” “我介意,就不会告诉你了。不过,咱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得记住。” 宝昕拍他一巴掌:“幸好靳姐姐没在跟前,否则,不得笑掉大牙?” 秦恪冷哼:“司马翎就不说了,你别看阿多年纪不大,哼,心眼可多了。还有江云接……啧,一个个的,不知所谓。” 宝昕看他有些生气,很好笑:“我们都是夫妻了,你竟然还在这里生莫名其妙的气?那我要跟你学哦。” “你?我哪里让你生气了?” 宝昕撇嘴:“你更厉害,后院还有三个教导人事的女人呢。” 第375章 许诺且听着 靳敏儿很羡慕秦恪他们,觉得这才是夫妻的相处之道。 她就算与恭王新婚之时,也不曾得到他的温柔与真心关爱,只有女人层出不穷的争宠手段。 “要过日子,就得像燕王夫妻这般,才是兴旺的样儿。” “王妃不要这般悲观。” “不是悲观,是事实。我与宁妹妹有缘呐,我的福气,才能得到她真心的帮助,保住小命。” 这一次次的治疗下来,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惠明禅师不仅医术了得,更是真的发现了她的病因,并非骗人的。 是,在王府这几年,她已经不太容易相信人了,虽然是她约宁宝昕来慈恩寺的,但是,当惠明禅师发现她的病症,主动要替她治疗时,她迟疑了。 她怀疑这一些是宝昕安排的,皇室无亲情,谁知道身为燕王妃的宝昕这么安排,是想通过自己做些什么对付恭王府? 她不爱恭王,可现在恭王府是她安身立命的所在,她必须维护。 而且,家族寄予厚望,她就算做不了什么,只要把王妃的位置坐稳了,家族就不会放弃她让她生不如死。 可是,她没想到宁宝昕是真的在帮她,陪她治疗。 尚在新婚,就抛下夫君陪伴自己,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今日要委屈燕王了,明日做完针灸,就可以让他们夫妻团聚了,唉!” 燕王得到消息还知道赶来相陪,可她派出去送信的人回来,什么话都没有,可别奢望会来陪伴。 当然,就是恭王自己想来,她也是不愿意的,漏了风声,她这条命就危险了。 “吩咐下去,让人慢慢查,看到底是谁在害我。” “是。” 第三日的治疗,惠明禅师提前告知,会比较痛,排毒已经差不多,现在要重新疏通经络,让身体运转正常,不能半途而废。 “禅师尽管放手治疗,比起丢命,这点痛刻不算什么。小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侠女,游走江湖。那时候家中有一名女护卫,本事江湖中人,听她讲了太多故事,心向往之。后来跟着护卫练了几天,强身健体,所以,最明白吃得苦中苦的重要。” 宝昕心疼地拉拉靳敏儿的手:“姐姐小时候这般顽皮么?其实妹妹也跟护卫练了几天,可惜错过了最佳习武时间。” 靳敏儿知道这是宝昕在没话找话宽她的心,不过,两人感觉更亲近了些。 “妹妹,这几日麻烦你了,还耽误了燕王殿下。” 宝昕笑,秦恪是自愿留下的,何况他们的事情基本妥了,很快要离开京城。 “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京,能陪姐姐养好身体,妹妹也能安心了。无论如何,靳姐姐要保重自己才是。” “知道了,今后我不仅要保重自己,还会保护好自己。” 就算随行有别人的眼线,可他们知道两位王妃一起用药汤,倒是无人怀疑是在治病,倒是顺顺利利地完成了三日针灸药浴治疗。 “恭王妃切记,一年内清淡饮食,不得饮酒,果酒也不行。” “好,麻烦禅师。” 送上十万银票:“禅师不要拒绝,比起银子,命更重要不是?还请禅师千万保密。” “谢谢女施主。” 惠明禅师离开后,靳敏儿拉着宝昕:“我想跟阎王说几句话,可以吗?不算晚吧?” 宝昕看看时辰,不过酉时末,倒也不晚。 “他就在隔壁禅院,没那么早歇息,我们一起过去吧。” 靳敏儿只带了一名心腹,悄悄去了隔壁禅院,秦恪正在看书,看他们一起进来,也没惊讶,只是让了让座。 “说起来,我还算是长辈哦。” 靳敏儿掩嘴,想起来就好笑。 宝昕嘟嘟嘴,“是喽,还是做婶子的呢。婶子有何见教,请讲。” 靳敏儿失笑,推她一把,“算了,私下里别叫,怪怪的。燕王殿下,我想说的是,但凡今后有什么事,只要是我帮得上的,决不推诿。” 秦恪愣了愣,能有什么事? 又暗想,若恭王谋逆,身为恭王妃愿意出面揭发吗? 不能吧! 就是他的瑾儿都说过,若她的阿摩哥哥谋逆,她一定是摇旗呐喊的那一个。不是因为憎恨上位者,而是要支持她的阿摩哥哥。 夫妻一体,大抵如是。 “那就先谢过恭王妃。” 靳敏儿就是想过来表表心意,她知道他们不相信,可是,她真的这么想,有所求,必然全力相帮。 她在回禅房的路上,想到了靖王太妃。 都知道老靖王一心对太妃好,把她养得娇憨纯真,无忧无虑,那副好样貌,远远超过了她的儿媳妇儿。 后来还有传闻说,太妃是南鲁蛮女,是老靖王替她安排了身份,给了她一世荣华。 所以,骂太妃的居多,很多人同情老靖王,就算谋逆是大罪,可成王败寇嘛,而这事败在太妃手里,也是太妃恶毒,如同妖妃祸害了一国之主。 连同出力的宝昕也落了不少骂名,这两年才消停了许多。 若是恭王做出老靖王这样的事,靳敏儿摇头叹气,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了自保做出如太妃一般的举动。 她之所以向燕王做出承诺,想着也许他们将来会对上,那么,能帮则帮,反正她对恭王没感情没期待。 刚回房,就听人回禀,说府内孙侧妃有了身孕。 靳敏儿无所谓地点点头,让人安排明日一早回府,不打扰燕王夫妻,这才安心睡下。 秦恪等靳敏儿走了,这才拉宝昕坐在自己腿上,宝昕将下颌放在他肩窝:“靳姐姐什么意思?” “不知道,只是她的这个许诺……且听着就是,别当真。” 宝昕失望,没想到靳姐姐也来虚的。 秦恪用手掐住她的纤腰:“你该知道,也许她治疗之初并不信任你。” “我知道啊。其实,若不是我跟着来了,惠明禅师也不会出头愿意替她治疗,算是给了我一个面子。” “我的瑾儿,眼神越来越好了。我猜,明晨她会很早离开,正好,我们去后面妃嫔清修之所找个人,打听点事。” “找谁啊?” “我也只知道名字,不认识其人,去了就知道了。” 宝昕不满,“到底什么事呢?” “没什么大事,就是打听一下皇后与太子为什么生分?莫非太子不是皇后亲子?” 第376章 倾诉 宝昕跟着秦恪往慈恩寺专辟的静修之所走去,因事涉皇室秘密,只带了几个人。 “阿摩哥哥,我很好奇,这静修之地,应该是先皇的妃嫔吧?他们与当今皇后没什么交集才对。” “狭隘。” 秦恪话刚出口,就接到宝昕的怒目相对,讨好地揉揉她的指尖:“我的意思是,现在宫内犯错的妃嫔不仅会罚在冷宫自省,还会遣往这里。” “哦,”宝昕拍拍额头:“也就是说,家世不错的,就以静修祈福之名送到这里,也不影响其家族继续为皇室效忠?其实,以前皇太后还在世的时候,送到这里还算一种荣耀吧?嘻嘻。” “皇曾祖母不太喜欢残杀,虽然她自己还上过战场,曾经建立过女兵营,在她心目中,姑娘家就该娇养着,深宫争宠那些手段,不涉及子嗣,她都会为其说话。” 宝昕跟皇太后没什么接触,但是喜欢皇太后送来的礼物,觉得比当今皇后好得多。 “皇后的事,肯定不会传得很远,我觉得也许白来了。” 他们又不在京城久住,为什么要关心太子与皇后的嫌隙?还不如早些回家收拾行装。 “这与我当年刚出身就被栽赃克亲也有关系,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原因。” 宝昕一听,心疼秦恪了,两手抱住他的手臂,摇了摇:“你还介怀?你现在有我,今后还会有孩子,过去的就别想了行不行?” 秦恪低头,看向她的小腹,宝昕白他一眼,说了是今后,看什么看?哪有这么快的! 因提前与惠明禅师打过招呼,看守在静修院的护寺僧将他们要找的人带了过来,在一处禅堂等候。 一看见秦恪夫妻,身穿布袍的女子低头唱喏:“阿弥陀佛。听说两位找我有事?” “且坐下慢慢说。” 待女子坐下,抬头,宝昕才发现这是个挺漂亮的女子,看起来又四十多岁了,素净的脸上全是淡漠。 “听说方丈赐了你法号?” 女子浅浅一笑,让宝昕颇有几分惊艳。 “是啊,法号与安。” “虽然你没有出家,可侍奉在佛祖身边,想来应该明白出家人不打诳语吧?” 与安点头:“想问什么就说吧,我所知也甚少。” “你知道我们想问什么?” “至少与皇室有关。” 与安早就打量过他们,就算不知身份,而且他们穿着素雅,也看得出衣着饰品不凡。 于宝昕,那是钱带来的底气,于秦恪,那就是天生的贵气。 秦恪站起身,走动了几步:“说说皇后与太子是怎么产生嫌隙的吧。” 与安愣了愣,低头转动着手里的佛珠,盏茶时间才停。 “想来,你们也知道,我出身神威大将军府,当年进宫与皇后娘娘还算亲近,宫里嘛,总是要站队的。那时候年轻啊,又觉得背靠皇后这颗大树,在宫里就没怕过谁。” 神威大将军府?那不是江恩侯府老夫人的娘家?也就是永定侯府老夫人褚灵娇的嫂子娘家? 那这个与安是他们同辈人,还是小辈? “你们肯定不会吃惊,既然来找我,肯定知道我的出身。唉,没人想进宫,那就是个华丽的金丝笼,许多女人为了家族争斗不休,为了一个男人卖弄风情。现在回头看,真的,皇宫还不如风月之地。” 宝昕打趣地看了看秦恪,秦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若是以前,我也不敢多嘴。被弃多年,静修多年,什么都看淡了。连死都不惧,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别嫌我啰嗦,不把这些说清楚,你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后行事不避忌我不是?!” “无妨,你慢慢说。” 与安轻叹:“因为要倚靠皇后,所以,有些小事我就冲在前面,皇后看谁不顺眼,我就去‘争风吃醋’,用别人的痛苦来讨好皇后。别以为皇后多清高,其实,她最是嫉妒,特别是对庞贵妃,完全拿她没办法。” “太子那时候好还没有大婚,常到坤宁宫问安,皇后对他也还好,可是太子也很敬重庞贵妃,皇后就不太高兴,借故骂了太子几次。” “有一日,天气乍变,皇后受寒咳嗽不止,我作为亲信常去伺候,太子也来侍疾,汤药也是通过太子之手送进皇后之口。那时候恭王还小,只能在一边打下手,没想到,皇后服了两剂吐血了。” “太医诊断,汤药中下了毒,若不能及时救治,会咳血而亡。” “几番查找,也没找到凶手,可皇后恨上了太子,认为太子记仇,对太子越来越冷冷淡。” “太子大婚后,皇后也不爱见太子。” 秦恪打断她的回忆:“你是什么时候被送出来的?” 与安手里的佛珠转得更快了:“太子妃生下嫡皇孙之后。” “所以,嫡皇孙克亲之说,不过是某人的手段?” “是,还是我协助的,所以,我成了弃子。若不是家人打点,我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所以,太子妃也并不是真的难产?” “不过是被下了活血的药,身子虚了。皇后没想要谁的命,只是要太子不好过。” 与安突然起身,站到秦恪跟前:“其实,你就是嫡皇孙吧?刚才那些话,多年前我就跟人说过了。” “谁?” “皇帝陛下。” 秦恪失笑,心中悲凉,所以,他们知道自己并非克亲之人,仍然选择放弃,说什么亲人,凉薄至此! “谢谢你。” 与安摇头:“能亲口说给你听,我很高兴,也很轻松。虽然当年克亲之事时人为,可皇后中毒的事,你不觉得奇怪吗?若不与太子有关,也不是我做的,那么……恭王呢?” 几岁的孩子,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秦恪不太相信。 “无论怎样,还是谢谢你,我会去查探的。” “我做了帮凶,虽不致命,可我知道这些年你日子不好过,对不起。唉,看来我所谓的静修并没过关,看见你们就想倾诉一番,哪里是清修多年的人。得闭关了。” 秦恪知道,这怪不着与安,在宫中要依附谁,不做些事可不成。 幸好,不是杀人害命的大事。 二十来年,秦恪早就无所谓了。 至少,他明白皇后也不是无缘无故针对东宫,至少,太子的确是皇后亲子。 辞别与安,秦恪眉头紧锁,一直在想着,这背后应该还有一只手在推动,谁呢? 第377章 悬殊的刺杀 宝昕觉得脑子有点晕,傻傻地自己胡思乱想着。 直到被秦恪搂进怀里,吻住小嘴,这才想起还在外面呢,挣扎着,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车。 “你做什么?放开。” 秦恪不舍地啄了好几下,才替她理好衣袍,靠坐在宝昕身边。 “你越发不庄重,还在外面呢,就胡来。” “这不是看你走神走得欢乐吗?我想唤回我的宝贝瑾儿,只好这么做。一片苦心呐!” “呸!” “说说,在瞎想些什么?” “与安出身神威大将军府?” “是啊。” “那我觉得,她可能说的话半真半假。” “哦?为什么?” “你知道,永定侯府老夫人褚氏,与她娘家嫂子钟氏关系特别好,两人还一起买凶对付我,钟氏的娘家就是神威大将军府。” 秦恪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也说了,半真半假。” 与安看见他们,根本没问他们是谁,而知客僧也没告诉她,她就这般平淡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秦恪怎么听怎么奇怪。 后来,与安又点明了他们的身份,秦恪就肯定,与安得到了某些人的指示。 “我打听过,这个与安刚进宫的时候很是跋扈,曾经害得妃嫔掉了子嗣,是皇后保下了她,皇后想利用她身后的神威大将军府。其实,最初的神威大将军府,还是很有能耐很有地位的,可儿孙无能坐吃山空,文武都没得力的子孙出面支撑,早就势微。” “那今日,难道是为了交好你才这么说?” “也许是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可他们想错了,我打听不是因为在乎,而是好奇。而且我是真心想离开京城,不是在为早些回来想办法。他们估计错误,包括东宫那群人,都估计错误了。他们汲汲营营的那些东西,我还看不上。” “唉,”宝昕无力:“我觉得吧,我真的不适合在深宫生活,幸好我们从此天高地阔逍遥自在,否则,我才不……” 秦恪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胡说。后日先送岳父他们离开,然后,过段日子回西北,也该让那些属下好好认认女主人了。” “呃……不都认识了吗?” “差得远。” 秦恪搂着宝昕,说着说着,那手不听话地滑进了衣襟。 知道车外由护卫,宝昕咬住唇不敢呵斥他,只是用力拉他的手,秦恪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话:“媳妇儿,难道嫌我力气小了?在寺庙里看得着摸不着,都快饿死了,这会先吃个小点心,过过瘾。” 刚开荤,总是嫌各种不够,哪里会放弃这个机会。 宝昕躲不开避不及,一张脸通红,任凭他的唇舌肆意,任凭他带着温软、又有些硬茧的手作妖,软成了一汪春水。 破空之声传来,秦恪猛地将宝昕压倒,宝昕正想责怪,秦恪已经替她理好了衣衫。 “青栀、青荞。” 车帘微动,青栀青荞穿帘而入,秦恪将宝昕交给他们:“护好。” 秦恪纵身而出,一个呼哨,与来袭的一群蒙面人厮杀起来。 做了王爷,他的竞争力大大增强,也许连亲爹太子也会忌惮,所以,想要他命的人可是很多的。 这也是他不放心专程赶来接宝昕的原因。 宝昕所学有限,在敌人不留神的时候能自保逃离,但是面对大批的敌人,她就无力了。 “怎么会有此刻?王爷不会有事吧?” “王妃宽心,青衣卫不是吃素的。” “要不,你们去帮忙吧?我就趴着不懂就行。” 青栀青荞坚决地摇头:“王妃,我们死也不会离开的,离开就是死。” 宝昕觉得,自己除了做生意赚钱,其他还真是没什么用,只能依靠别人保护。 唉,若是有依佧的手段,或者如她那般层出不穷的宝物,也比等死强。 他们的马车一直被保护在中间,除了第一支箭,后来就再无箭支飞过来。 车帘又被掀开,青栀青荞正要杀过去,秦恪抬手格挡,笑道:“是我。” 不过小猫几十只,对青衣卫来说真的是小菜。 秦恪上车,把青栀他们撵下去,抱起宝昕:“吓坏了吧?我还没活动开,就没人可杀了。” 宝昕噘嘴:“你还上瘾了?我真没用,帮不上忙。” “没事,我强护你,来世你强大,你就护我好了,我会很乖的。” 宝昕“噗”地笑喷,又有些心酸,阿摩哥哥不知道,可是她自己知道,前世今生他都是最强的。 “这些人,消息可真灵通,这么快就知道我们的动向。” 秦恪抚摸着宝昕的脊背:“与安,估计活不了。她对我们没恶意,但是也没善意,她的话难辨真假,因为我们不在乎才不会被她的话影响,但是,我能肯定她仍然是别人的棋子。” “废棋?” “废了。你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这场力量悬殊的刺杀,对秦恪他们毫无影响,可京城里某些人却气坏了,不相信这几年一个被弃的皇孙能有这么些能人保护。 回了京城,两人直奔宜居巷,准备在那里用午膳。 “见过岳父,见过岳母,侯爷。” 没想到,会在宜居巷见到宁世衍,两人与他见过礼后,又去探望佟芳卿,秦恪回前院说话,佟芳卿留下宝昕。 “听说你在慈恩寺待了三日?” “是啊,王爷来接我的,刚回。” “看来,王爷对你还是很不错的。你们有打小的情分,但是,这远远不够。现在是夫妻,你要与他同甘共苦,要真正参与到他的生活中,成为他的妻子、同伴,建立牢不可破的关系。” “他是王爷,你可以敬重他,但是他更是你的夫君,最终得以爱护夫君之情待他,才是长久的。” “祖母,你怎么了?” “没事。今日闲极,想起了小时候你外曾祖父的教导,那时候道理是明白的,却情不自禁,害了自己。你和宝玥都嫁得不错,一定要明白相处之道,把日子过红火了。” 宝昕想起前世飘忽间看见的,祖母为了她如同市井疯妇,很心疼,抱着她的腰身:“我明白的,我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姻缘。祖母,纵然你有许多懊恼,也请您现在好好珍爱自己,至少,您有儿孙孝敬侍奉,这也是种幸福不是?很快,我和阿摩哥哥也回西北,到时候啊,带您去看看战场,去骑骑战马,如何?” 佟芳卿被宝昕这大胆的想法惊呆了,她这个岁数能成? “祖母,别以为自己年纪有多大,那是您没看漠外的女子,马背上来去,年八十还能自如上下数,您啊,还年轻呢。” 佟芳卿哈哈大笑,觉得这些日子的伤春悲秋多余了。 “好,祖母就等你回来带我去见识见识。” 第378章 背了黑锅 午膳时,宝玥、庞维翀带着石头、果果来了,宁允知、严静茹抱着小宝宝东东也到了。 看他们热热闹闹和和气气,宁世衍还真是有点羡慕。 “老七啊,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到哪儿,我们都是兄弟都是宁家人,你可要记住。” “大哥,我不会忘记的。” 男子一桌,女子一桌,小猪还是跟着王氏他们。 宁世衍又与秦恪喝了几杯:“其实,老夫人虽然行动不便,知道小九儿嫁了燕王殿下,还是很想见见你们的。当然,你们也忙,还是看你们的时间。” 说话间,眼睛溜向宁宝昕,那眼中有种“做人要自觉”的胁迫感。 宝昕假装没看见,与宝玥说着悄悄话,不时替小猪夹些他不爱吃的菜,气得小猪想扔筷子。 “二姐,我不爱吃这种菜,有股子怪味儿。” 宝昕瞪他:“越是怪味儿,越是对身体好,你的意思是对身体好的你都不吃?” “我……” 宝昕撇嘴,抢话:“你看人家彭信,那是高手高高手吧?什么不吃?可爱惜身体了。” 小猪想了想,想不起来:“真哒?” “绝对啊。还有依佧,也是个爱吃的,她吃过的东西,你想都想不到。” 小猪把菜咽下,凑近宝昕:“比如?” “油炸蜘蛛、酥蜈蚣,还有……” 宝玥捂嘴:“别,再说我就吃不下饭了。” 宝昕小猪嘻嘻笑,宝昕打趣她:“莫非又有了娃?石头果果有小弟弟了?” “去,你以为生猪娃呢。倒是你……” 看小猪一脸好奇,两人也不说了,与严静茹说起悄悄话来。 “啧,女人,真没趣。”小猪小大人一般摇头叹气,王氏好笑地敲他一记。 宁世衍一直在游说,他是真的希望重新将两家的关系拉近些。 都怪江氏那个没见识的,什么话都听宝祺的,以为给人家一点颜色让七房在京城难过,就能任凭他们摆布? 结果呢? 不仅人家七房财力十足,而且小九儿还嫁进皇室做了嫡妻。 败家娘们儿,也不想想,就凭严家、庞家,也该彼此面子上光鲜些为好。 何况,还有莫名其妙与七房交好的甄府…… 啧,还是怀念当年听话的七房啊! 本来希望老太爷回来做个中人,老太爷在,七房绝对不会将侯府放在一边置之不理。 宁世昀突然将筷子放下,宁世衍一个不防,吓了一跳,哟,怎么地?老七要发威了? “老七,你……” “大哥,我答应了,我们后日出发,明日带家眷去辞别。回京实在忙碌,也不曾问安,是我们的疏忽。” “啊?呃,哦,好,好好好。” 宁世昀又转头看着秦恪夫妻:“王爷,若明日无事,一起去看看吧,怎么说,也是小九儿的嫡祖母。” 秦恪无所谓地点点头,他但是觉得宁世昀太过小心,见不见,分家了,庶房不碍嫡房的眼,人家只会说声懂事。 当然,这只是他的看法。 庞维翀笑了,放下筷子:“岳父,明日小婿也有空,正好与你们一起去。” “行。” 严静茹不想去,她可是听说过,瘫痪在床的老夫人心思恶毒,总是为难七房的。 王氏看严静茹低头没说话,就看向宁允知,允知摇头,“儿子在京城,与侯府走动的时间多,明日要上值也不凑巧,媳妇儿要在家带孩子,照顾祖母,改日再带她去问安。” 宁世衍摆手:“无碍,自然是差事要紧。” 他的主要目标就是老七、燕王,其他人顺带。 达到目的,这酒喝起来就畅快了许多,一时间推杯换盏,直到未时末才散。 原本打算住一宿,没想到宫中来人传召,让燕王昭阳殿见驾。 宜居巷一时忙乱起来,熬了醒酒汤服侍秦恪喝下,又洗浴换了衣衫,这才赶往宫中。 “来了?坐吧。” 秦步琛正在批阅奏折,手边是一盏清茶,正袅袅地冒着白烟,茶香四溢。 秦恪坐下,喝完一盏茶,秦步琛这才放下奏折。 “在喝酒呢?比朕自在啊。” “皇祖父是能者多劳。” 秦恪的酒量早就历练出来了,就是与辽东、西北的老兵痞子拼酒,也绝对不会输,所以,他不会醉,在御前绝对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但是酒气冲撞了陛下也会被认为是失礼。 “什么能者多劳?就是劳碌命罢了。你去了慈恩寺?” “嗯,陪王妃进香,求子。” 秦步琛“呸”了一声,他才不相信呢。 “你有这么自觉?” “皇祖父,”秦恪闲闲地靠坐着,嘴角勾起,看起来有些痞赖,“子嗣是大事,微臣已经二十有余,急了。佛祖保佑早些得子,皇祖父就能逗逗重孙子玩嘛。” “朕早就有重孙子了。” 秦恪不想打他脸,其实在秦步琛他们心里,纵然无论嫡庶都是自己的血脉,可心里还是希望嫡子嫡孙枝繁叶茂。 不过,秦步琛也赞同秦恪的话,毕竟恭王这般年纪,至今无嫡子,看着替他着急。 “你们去见了与安?” 秦恪毫不意外,四卫对各府王爷、郡王看得还是挺紧的,特别是大的动静,绝对频频上报。 “是,打听些旧事。孙儿不能白背了克亲之名不是。” 秦步琛冷笑,这皇宫啊,太漏风,什么秘密都管不住,哪怕已经死了这许多人。 “这事,你可以问朕。” “问您,会说?” 秦步琛将手背在身后,起身遛达两圈:“当年皇后娘娘中毒,你已经知道了,当时只有你父王和你王叔在坤宁宫。你王叔还小,有奶娘作证,不可能误将什么放进药汤,其他伺候的人只有太子亲信,所以,就算是亲娘,也恨上了心狠的亲子。” “原来,与安说的是真的。” “皇后下药害你娘,没有要她命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你娘真的难产,昏迷好几日。” “而朕与太子,吃了让人渴睡的药粉。这些年皇后远离宫务,这是朕对她的处罚。都以为她是身子弱,只有朕与她明白到底为什么。” 秦恪脸色冰冷,“这样,就是对所有人的交代?那微臣呢?白白背了这么多年克亲之名?注定该背这黑锅?多少人在背后骂微臣丧门星、天煞孤星,呵呵,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头微臣都背过。” 原来,他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将这份在意压在了心底,希望时间将其消磨掉。 第379章 交底 “这么多年的事了,还如此激动?阿摩,你还是欠缺历练啊。” 秦恪低垂下眼帘:“哦?那么,这次准备让微臣去新的地方历练了吗?挖矿?雪山?或者去别国当细作?” “嗯,你倒是给了朕新的想法,到时候也是可以这般安排的。” “那,微臣就等候陛下下旨了。” 秦步琛揉按眉心,倔小子,说话太冲了。 “那是你的皇祖母,是你爹的亲娘,你就不能……不能……” “她是皇祖母,也是天下之母,呵呵,这么多年,皇祖母可没有任何悔改之心,看见东宫的人就像仇人一般,新妇还要找点茬,皇祖父,您说,微臣该怎么做?” “那也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当年的元凶啊!你看,她对恭王不是挺好吗?那才是真正的母子相处之道,太子也该学着些。” “这话,您该对父王吩咐。” 秦步琛摆手,罢了,这小子马上要离京,何必再闹得如此不愉快! “让你到西北监军,你不能因为虞大将军是你舅父便徇私,每隔十日必须遣人送回军报,否则,必然获罪。” “微臣明白。” “听说你搬出了别院?” “只是在皇城附近寻了处宅子,方便进宫不是?王府修好,就有地方住了。” 秦步琛点头:“也是。放心,朕会安排人盯着,等你回京还你个漂亮的王府。” “谢陛下。” 大喜公公抹汗,刚才那阵,还以为祖孙俩要闹起来呢。 前几日太子就与陛下因折子争执起来,陛下险些责罚太子。 恭王就很会来事儿,能耐一般,做人圆滑,总是顺着陛下,选择合适的时机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不知道得到了多少褒奖。 “对了,庞家那小子、还有你岳家大舅哥,都提请外放,你怎么看?” 秦恪拱手,正对上陛下审视的眼,“京官这么多,都挤在京城好开宴席吗?他们还年轻,出去做些实事为君分忧,不是更好?” “为君分忧?好。当年你那岳父救济灾民做了不少实事,当时朕就夸他为君分忧,哈哈。你岳父也还年轻,朕仍然让他回西北,他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今日就是践行来着。明日还要去永定侯府拜见老夫人,辞别。” “不是已经分家了吗?而且褚氏对他们也不好。” “您都知道,谁不知道啊?永定侯都找上门了,能不去?岳父不会与一个不能自理的老太婆计较的。明日微臣带着媳妇儿都去。” “哼,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你带些赏赐给宁世昀,这次清理国库,他很用心。” 秦恪一边与陛下闲话,一边下决心少进宫,多少麻烦事,陛下也太爱管闲事了,还提醒他记得把当初教导人事的女子带走。 这必然是别院的人多嘴,幸好搬出来,身边只用一直跟随的人,否则外人都得嘲笑燕王府是个大筛子了。 回到自家院子,宝昕早就回来等候着,担心地迎上来:“没事吧?” 秦恪摇头,换了家常衫子,躺在榻上:“媳妇儿,我累了。” 宝昕心疼地端来茶水,“早就沏好的,解渴。要不要给你揉一揉?” 秦恪兴奋起来:“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抓住宝昕的手就往下按,宝昕唬了一跳,四下望去,丫头们早就有眼色地避了出去。 这人,越发不正经,天色未暗,脑子里转什么魂儿呢! “媳妇儿,真的很累,解解乏。” 宝昕怒目:“秦恪!没脸没皮的,你还是燕王呢。” “去他的燕王,不过是个爵位,我是你的夫君,你的情哥哥,媳妇儿,来香一个。” 动作迅速地凑上来“啵儿”了一个,搂着宝昕就往榻上倒。 “等,等等,天还没黑呢,会被笑话。” 秦恪咬住她的小红嘴,啧啧连声,牵起的银丝让宝昕全身着火。 “谁敢笑话?我们是夫妻。” “这能当饭吃吗?一次次都这样。” 秦恪手快地将宝昕剥了个精光,塞进棉被:“比饭好吃多了。” 青湖从厨房过来,正想问问添什么菜,青栀摆手,让她离开,青湖莫名,觉得青栀青荞这是想霸着王妃身边的位置,还想走,无意间却听见里面高一声低一声的娇吟,吓得连退好几步。 很快回神,转回厨房去准备热水。 王妃很爱干净,必然要沐浴换衣,打理清爽才会用膳的。 青栀眼中闪过欣赏,这丫头,倒是个稳重的。 第二日,宝昕他们准备了礼物,与王氏他们汇合,一起进了永定侯府。 宝玥看宝昕不理秦恪,好奇地掐她:“吵架了?不能吧。燕王殿下可是很疼你,很听你的话的。” 宝昕欲言又止,小嘴噘得高高的。 在姐姐面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撒娇。 “说嘛,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帮你的。” 宝昕拉着宝玥在后面走:“阿摩哥哥可坏了,那事每个饱足,不分黑夜白昼,兴头一来就下手,你看,我这都青了,没睡醒。” 宝玥“啧啧”连声,悄悄拉低她的高领,看见娇嫩粉白的皮肤上全是青紫的迹印,心疼妹妹了。 “你也别顺着他,看这迹印。不过也难怪,他初尝滋味,难免沉溺其中,若不想力有不逮夫妻情淡,你也要在顺着的同时劝着些。过几个月就会好些。那时候为了早些有孕,你得自己掌握好次数,不能完全听他的。” 宝昕羞涩又好笑:“姐姐,你好有经验哦。” 宝玥推她:“我都结婚几年了,娃都两个了,能……算了,不识好。其实啊,刚成亲那会儿,你姐夫也不知足地折腾,我就示弱,他就不敢太过分了。” 转眼,到了庆辉堂,姐妹两闭上嘴,跟着长辈们慢慢走进去。 经过几年的治疗,褚氏病情有好转,毕竟她并非真的中风,而是药物所致,能简单发声,能短时站立,轻便许多。 她也不敢说出真相,若是让宁世衍他们知道做媳妇儿的害了太夫人,他们会怎么看? 她很在乎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死也不会说。 看见七房的人进来,她的眼中闪过阴翳,但是,长子特意叮嘱过她,她只能和蔼地笑着,嘴角都在颤抖了。 “老七啊,你是个有福气的。” 她慢慢地说,听不清还有沈妈妈在一边解说,不耽误大家明白意思。 “是,托宁家祖先的福。” 褚氏脸色僵了僵,一窝反骨。 “这是燕王殿下?” 秦恪也不拿乔,带着宝昕与她见礼,只是不曾大礼参拜。 “好,小九儿今后,要与宝祺互相扶持才是。说起来,宝祺还算长辈吧?” 宁世衍有些尴尬,他的娘亲诶,能不能不要说些扫兴的话?一个侧妃,算王爷的哪门子长辈?置恭王妃于何地? 第380章 护得住 褚氏浑浊的眼闪过不明意味的光。 沈妈妈早就跟她讲了,这个燕王,便是小时候与七房一起施粥赈济灾民的秦公子。 七房心毒,那么早就开始布局,巴结着庞家公子和嫡皇孙,还真让他们算计成了。 唉,以前只知道庞家幼子的纨绔之名,后来才知道,人家也只是背了个名儿而已。 自从娶了宁宝玥,后院清静,夫妻恩爱,三年生俩,倒是让许多人刮目相看。 何况,近几年庞维翀不断升官,在京中也算有些头脸,不仅仅是庞家的面子了。 褚氏说话费劲,刚才的话她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的,所幸都是有教养的人,还能耐心地听她说个完整话。 问安后,大家没退出去,径自在屋子里闲聊。 宁世衍想起前些日子听说的事,好奇地问宁世昀:“正五品就能为母亲或者妻室请封,弟妹已经是宜人,前次你上了折子,难道是为佟姨……请封?” 宁世衍本来脱口而出佟姨娘,可想起人家在太夫人的主持下已经离开了侯府,赶紧改口,有些尴尬地端茶抿了一口,毕竟燕王也要称呼佟氏一声祖母的。 宁世昀点头:“正是。好像已经获批,不知道离开前能不能下达旨意。” 他的娘亲吃了很多苦,独自承受了许多东西,若是能得到封诰,好歹能弥补一二。 佟氏? 褚氏气得颤抖,那个贱人,凭什么! 她现在有些后悔将七房分出去,否则,此刻多少手段拿捏他们,就是侍疾也能折腾他们不安宁。 所以,太夫人该死,就凭她对一个卑贱的妾室付出好意,置正室于难堪境地,就该死。 可她本就说话艰难,生气之下,更是说不出话来,只急得“呜呜”地叫。 沈妈妈想起宁盛樑对她的警告,上前端了温水给褚氏喝,眼神中带着劝告,声音低低地:“老夫人,想想大爷,想想您的嫡孙,千万压住火气。” 褚氏一僵,她也想起了宁盛樑曾经说过的话。 因太夫人、老太爷丧事,老大他们本就艰难,这也是老侯爷为什么留她一命的原因,若是她妄为,宁盛樑说了,他不介意再办场丧事。 夫妻多年,狠心至此,褚氏非常寒心。 可是她也得为自己嫡亲的血脉着想,只能咽下这口气。 让她安心的是,嫂子与她重新交好,怜惜她,也许在合适的时机,联合嫂子对付他们,轻而易举。 关键是,嫂子背靠神威大将军府,多少势力可借,还怕一个无宠的王爷? 宝昕一直留心褚氏,看她气一阵又诡异地笑了,不由扶额,这是魔怔了吧? 分家真好,不必再与他们在一个屋檐下憋屈地生活着、防备着,那日子才是人过的。 宝昕打量这处花厅,曾经,他们在这里遭遇多少不公,哭过、笑过、吵过,还见过血,这里见证着她的成长,也见证着她的回归,今生,必然是不同于前世的新的一生。 “祖父,一直没回来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个又自私又不公却对他们七房还算厚待的嫡亲祖父。 他给出十万的分家银子,其实已经很丰厚了。她不知道行情,悄悄打听过,哪怕国公府那样的高门,人家庶房分家也不过得一两处房产、一两间铺子,几千银子而已。 别以为京城的房产、铺子不论位置一定值钱,若靠近皇城还可,可谁家会给庶房靠近皇城的产业? 她出嫁前,祖父也有添妆,她真的很满足了,心里那丁点不满也早就烟消云散。 “只有书信来往,你祖父在武阳觉得很自在。” 宁盛樑离开朝堂,也是为了给儿孙机会,宁世衍在这一点上很感激。何况,毕竟是亲爹,他也关心。 “小九儿挂念着祖父啊?” “是,”宁宝昕点头,“过几日我们也要离开,谁知道什么时候回京?总想着能与祖父话别,才没有遗憾。” 褚氏也想起她知道的消息,做了王爷又如何?去西北监军,一去不返也很正常。 “看缘分吧。或者,大伯替你把心意带到就是。你祖父知道你乖,一定欣慰。” 江氏、唐氏请大家出去,一会儿要用午膳,宁世昀夫妻、庞维翀、秦恪他们挨个到褚氏跟前说了几句,劝她好生将养,早些康复。 宝昕不想说话,但是脸上挂着微笑,紧随秦恪身后,听秦恪说完转身想走,没想到衣摆被褚氏捏住。 哈,死老太婆,想出幺蛾子? “看来,老夫人想跟我说说话呢。你们先去吧,我马上来。” 她现在贵为王妃,也不怕谁,青栀端来椅子,她坐到床榻边,定定地看着褚氏。 宁世衍想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或者老夫人想打听点什么也是可能的。便抬手相请,让众人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伺候的沈妈妈,青栀他们也被宝昕撵到门外等候了。 “老夫人,有话就说,我们可没交情叙旧。” 褚氏眼中有怨恨,不过,她压制住了。 “你……当年害了宝祺,你要帮扶她。” “笑话。靖王府事败,她的亲事落空,关我什么事?或许,其实你们也心存侥幸,万一成功了,你们就是皇帝的亲戚了,我说的有道理吧?” 褚氏的手捶了捶床榻,当年她的命怎么如此大,杀手都没要了她的命,否则,要耍横自去阎罗殿吧! 宝昕眉头抬了抬:“是不是很懊恼啊?我那么小,你们就想着要弄死我,我就奇怪了,我碍着你们什么了?就因为我们是庶房,就因为不顺着你们心气儿太高,所以就该被对付?” 褚氏将身子深深地靠近床榻,脸上全是嘲讽。 “是,当年你是侯夫人嘛,还有个做侯夫人的嫂子帮衬,以为我们不知道?所以啊,‘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你现在半身不遂地躺着,报应来了,舒坦不?” 褚氏涨红了脸,可突然,她又不气了,冷笑道:“报应?我承认,那又怎样?我还活着,还享受着儿孙的孝敬。可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老东西,却死了。我运气不错,弄死一个气死一个,嘎嘎。” 难得她费了老大的劲说了一长串的话,除了有些口干,大气不喘的,脸上全是得意。 沈妈妈着急:“老夫人,您就消停些吧。” “呸,背主的东西。” 沈妈妈脸红了,眼睛闭了闭,她也是为了自保,不听劝就算了,老夫人若死了,她还解脱了呢。 “嗤,你看沈妈妈可是一脸盼你死的样儿。没事了吧?那我走了哦,今生再也不见。” “哦?你以为,嫁了王爷,就攀了高枝儿了?若是你帮衬着宝祺,也许还有活路,否则,既是无宠的王爷,又是碍人眼的,死得快。” “你这几年都没出门吧?难道,是江恩侯府这么认为的?神威大将军府?那么,这两府是决定于燕王府为敌了?可江阁老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啧啧,大伯是听舅家的,还是听岳家的呢?” 褚氏有些慌,呼吸急促,宝昕不想多说,起身:“静养,才能多活几年。管不了还管那么宽,嗤,也不怕去早了让曾祖母撕了你。” 褚氏瞪大了眼,七房怎么知道此事? 宝昕拍拍衣裙,仿佛要拍去浮尘,不屑地看了褚氏一你,大步离去。 沈妈妈傻傻地看着宝昕的背影,这份威严和气度,比侯夫人还强,九姑娘今昔不同往日,就算江恩侯府、神威大将军府出手,未必能讨了好去。 她决定,还是劝着些,免得自己被牵连,丢了小命。 青栀、青荞等在外面,看宝昕出来,将披风替她穿上,紧跟其后除了庆辉堂,远远地,宝昕看见秦恪颀长的身影。 “你在等我?” 秦恪握住她的手,眼中全是关切:“没为难你吧?” 宝昕好笑:“她?不过,听她的意思,江恩侯府、神威大将军府是不会支持你的。” 秦恪好笑,手上紧了紧:“我需要吗?快些用膳,一会儿咱回宜居巷看看野梅树。今年等不及它开花了,可我还想着它呢。” 离了庆辉堂,大家还算宾客尽欢,宝昕一直跟钱氏闲聊,很是投机。 回了宜居巷,秦恪与宝昕去看野梅树,让人端来茶水喝点心,也不怕冷,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 “还记得我们在西偏院看花开吗?我可是练了好些日子,才有信心带着你飞跃。” “你那么在意么?也是,带我进靖王府的围墙还有点吃力,我还奇怪,哟,怎么这么快就提升了,原来是刻意练过。” “丢脸啊,自己的小媳妇儿竟然……” “去!”宝昕推他,“什么小媳妇儿。” “嘿嘿。” 两人品着果酒,觉得有说不完的话。 “香薷后日出嫁,香岚、香怡也定了人,我们离开前把亲事办了。一下安排这么好几个人去兵部,就算官职低微,是不是太显眼?” “不会,这几个我早就安排好了,挂了职,也就是说,他们几年前就属于兵部。若是这点能耐都没有,我们就等着被人吃掉好了。” 宝昕竖起大拇指,夫君能耐,她才觉得安全。 小猪离开前,想把蜂鸟留下,宝昕拒绝,前些日子小豆飞到了京城,一样能与小猪他们及时联系。 他们要先出南城,再转向西。 宝昕、宝玥、允知他们一起到南城送行,却遇见跟随宁盛樑多年的罗管事。 “七爷,老侯爷在前面凉亭。” 宁世昀望了望佟芳卿的马车,点点头,带着小猪、王氏去凉亭见宁盛樑。 宁盛樑精神不错,倒是不见老,整个人感觉很轻松,好像放下了什么包袱一般。 “老七,为官者,为百姓做主,为子者,莫忘爹娘之恩。” “儿子谨记。一定会常来信。” 宁盛樑满意地点头,捋着胡须,半晌才道:“虽分了家,也是宁氏子孙,彼此相扶,兴旺宁氏,切莫兄弟相残。有家族,儿孙才有根基。” 宝昕站在凉亭外,撇嘴,家族?靠不住的。 看他们正上演父慈子孝,宝昕很无聊,不过,她倒是并不责怪之心,毕竟,前世七房落魄,祖父早就离世了。 正因为家中无得力的长辈安排,而宁盛樑自己与族中兄弟又疏远,所以,无人帮扶七房,很正常。 看样子,祖父在武阳与那些亲戚兄弟相处得还行? 没想到宁盛樑又叫了他们进去:“过些日子,你们也要离开,祖父就不来相送了。小九儿啊,打小你就聪慧,自己的家自己的夫君,你得照料好喽,早日开枝散叶。就算远在西北,无论是书信还是上折子问安,你得安排好了。” 啊? “陛下儿孙众多,也就是一份歉疚,才能对燕王殿下不同。” 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秦恪,秦恪赞同点头。 “这一去,难说年头,朝事又繁忙,所以,不能让陛下忘记了远在西北的燕王殿下。你们不必怀疑,我没其他意思,只是有陛下的关注,那些有异心的人不敢太猖狂。” 宝昕想起他们从慈恩寺出来遇见的刺杀,虽然实力悬殊,但是麻烦不断,也很伤神。 “是,谨记祖父教导。” “祖父老了,想法也变了,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地,就好。” 秦恪没想到,宁盛樑还愿意替庶房想到这些,倒是对他改观不少。 “祖父不必担心,我自会护着宝昕。身为男子,护不住妻儿,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宁盛樑不了解秦恪,两眼眯着打量他,不得不承认,论外貌,秦恪姿容出众;论气度,沙场拼杀出来的人,自带慑人的气魄。 没想过小九儿会嫁进皇室,不曾打听过秦恪的状况,此刻,也只能相信他。 “小九儿就交给你了。她虽然还算聪慧,可年纪毕竟不大,做得不好的,你多教教。” “夫妻一体,祖父放心。” 宁盛樑这才点了点头,眼睛看向亭子外,那辆一动不动等在不远处的马车。 “爹!” “你娘,年纪也大了,好好照顾她。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见面,你把话带到,就说我对不起她,但是,我也不后悔。” 宁世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半晌才低低地叹息一声:“会把话带到的。” “离别太感伤了。放心吧,咱东华国长寿者众,必然还能相见。吉时到了吧?走吧。” 或许很快就能见面,宝昕看着马车离开,没有感伤,可宝玥却泣不成声,庞维翀无奈地劝慰着。 宝昕笑嘻嘻地拍拍宝玥:“记得娘亲说过的话吗?别哭泣,会带来坏运气的。你希望他们路途顺利,就把眼泪忍住。” 宝玥气坏了,狠狠地拍了宝昕一巴掌,却不敢再哭。 秦恪心疼地拉起宝昕的手吹了吹,瞪了庞维翀一眼,庞维翀无奈摸摸鼻子,这是什么意思?妻债夫还? 宁盛樑看他们两对夫妻还算和睦,满意地笑了。 宝昕回到府中,又忙碌起来。 现在三宜佳,她给图师傅增加了一成利,点心铺子给钱多多和肖玉莲也增加了一成红利,目的是给他们多些养老银子。 行装打点好,解决了香薷他们的婚事,宝昕整个都瘫了。 太累了。 以前多好啊,什么事都有娘亲打点,现在身为一府主母,万事要打点,离京还要处处拜别,真的,她还这么年轻都受不了,也不知道娘亲是怎么做利索的! “明日去东宫,跟娘说说话。” 自从成了亲,宝昕明显感觉太子妃对她疏离了,她想改变这种状况,却颇有点无法下手的感觉。 原来,太子妃端起架子,就是这么威严。 “你自己去不行吗?” “瑾儿,我是不在乎这些俗礼,但是,反正我们也许几年也不回京城,还是去一趟的好,免得落了话柄。” “可是……” “我都明白。你就……把她当做一个普通长辈,该尽的礼数尽到就好。” 宝昕早就能预料太子妃会叮嘱的话,她问秦恪:“那几个带走吗?” 修媛媛他们还住在别院,宝昕一直为难,不知道是不是带走他们。 “带走吧,不带也会送来新的。他们不是做出承诺了吗?就算耍心眼,我们也正好用他们承诺的话堵他们,明白?” “嗯,这样进宫辞别,我也不怕了。” 太子妃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沦为她自己瞧不上的那种恶婆母。 可是,她也没法。 身为嫡皇孙,后院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她决定,先探话,再决定给不给人。 毕竟人家新婚,就送人去碍眼,好说不好听。 她只准备了两个人,也不算多吧?! 宝昕与秦恪走进东宫,就有两名宫女来接,姜黄的衣裙,显得皮肤晶莹剔透。 宝昕本身是美人,也喜欢看美人,从内心来说,这两名宫女不仅漂亮,而且很有气韵,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 呃,这难道有什么目的? “见过燕王殿下,见过燕王妃。” 这天气,虽然还没下雪,但是已经颇有几分寒凉,穿这么单薄,合适? “啧啧,快起来吧,东宫何时出了这样的两位美人?我见犹怜啊。” 宝昕打趣着,目光溜向秦恪,秦恪面无表情,负手而立。 没想到,两名宫女不起身,把羞答答又略带含蓄的眼看向秦恪,那意思是,燕王不叫起,就不起? 宝昕“哈”了一声,她知道自己没地位,没想到如此没地位! 第381章 再远也在手心 宝昕倒是没生气,挺直了脊背,水灵灵的眼扫过秦恪,抬了抬下颌。 好吧,就算秦恪给两名宫女面子,她也无所谓,毕竟这是在东宫,阿猫阿狗也是太子太子妃的脸面不是?! 秦恪绕开两名宫女,走到宝昕身边,拽着她的胳膊:“走吧,娘还等着呢。本王不叫起,就让他们一直跪着好了。” 两名宫女诧异地抬眼,又倏地转向宝昕,宝昕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秦恪拉走了。 天气寒凉,两名宫女苦哈哈地跪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为自己的愚蠢懊悔,又为宝昕的狠毒恼恨。 若不是燕王妃阴阳怪气的,燕王哪能不怜香惜玉?! 宝昕掩嘴,好笑,他也不怕落了埋怨? “笑什么?” “你也太狠心了吧?人家可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你哦。多娇嫩的花儿啊,啧啧,莫非真是为你准备的?” “瑾儿,相信我,好不好?这些事,交给我。” 作为新妇,宝昕什么也不方便做,秦恪觉得自己出面就好,不能让他的瑾儿受委屈。 宝昕还是很感动的,宽袖下两人的手紧紧拉着,宝昕伸出手指挠秦恪的手心,秦恪眼眸深深,全是急不可待。 “嗤,你呀,现在一点耐性都没有,急色样儿!” “也只有在你面前。” 心里有她,眼里有她,为她而心动情动,秦恪觉得完全没必要掩饰。 段姑姑早得了消息,将事情禀报太子妃,太子妃的眉头拧得紧紧的。 “以前,没觉得燕王妃是个这般捻酸的人啊,只是宫女问安,就看不得了,那将来还得了?是本宫错看了她。” 段姑姑应和:“嫁进皇室,她该感激的,娇娇嫩嫩的小姑娘,仗着王爷的疼宠,完全不掩饰善妒的本性,太猖狂了吧?娘娘还得多多教导才是。” 太子妃气恼地拍着案几:“以为她打小聪慧懂事,善体人意,诸多不足也就勉强忽略了,可是……唉,可见这娶妻还是不能马虎啊。” 以前觉得老二太迂腐,现在倒是觉得刻板性子好些,至少在选妻一事上,秦炎悰应该知道哪种女人才是适合过日子的本分人。 “少不得,多寻两家高门贵女帮衬阿摩。” 太子妃打定了主意,听说他们已经到了,令人传了进来。 见过礼,太子妃沉沉地开口:“听说,有两名宫女冲撞了你们,现在还跪在东宫大门前?怎么说也是本宫遣了去的,是不是先让人起来?” 知道是秦恪发话让跪的,太子妃语气倒是和缓,可不满的眼圈瞪给了宝昕。 宝昕非常遗憾地叹气,还以为与太子妃情分不一般,没想到成了儿媳妇就成了刺,处处看不顺眼了,真是很无奈。 秦恪拉着宝昕坐下:“不敬王妃,难道不该罚?” “怎么就不敬王妃了?” “王妃说话她们当耳边风,这还有理了?” “他们只是敬着你,等你发话罢了。” “不敢当。本以为我们怎么也能算半个主子吧,结果下仆不敬我们还没权力处置了?也是,这里是东宫,是母妃和父王的地儿,一个王爷一个王妃算什么?是我们失礼了,要怎样母妃自便。” “你……”太子妃深吸一口气,瞥向宝昕:“你以前不这样的,现在跟娘说话,怎么是这个味儿?” 宝昕拼命低着头,拜托,难道阿摩哥哥还是自己把他教坏了?明明是宫女的错,怎么就非要把这错推到自己身上呢?太子妃真的变化太大了。 “娘,我是不明白,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难道宫女跟您是一家人,我们反而是外人?宫女对我们不敬,您反而觉得我们错了?什么道理?” 太子妃被绕晕了,半晌才道:“她们,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你为什么如此气愤?我也是奇怪了。” “夫妻一体,轻视我妻,就是轻视我。娘,换个位置想想,若您被亲戚的仆人欺负了,您会不会觉得父王不该出面帮你讨回公道?” “行了,不跟你说了,反正你总有理。燕王妃,你就没话说?” 宝昕也动了气,干脆跪下:“儿媳有错,不该以为自己是王妃就叫她们起身,不该怜惜他们穿的少主动叫她们起身,这些都是王爷的权利,儿媳就不该开口。” 太子妃重重地喘气,还没来得及发怒,秦恪轻声道:“是啊,是我们太把自己当回事,忘记这里是东宫,阿猫阿狗都比我们尊贵,太子妃殿下您看,需不需要我们去向他们下跪道歉?” 太子妃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倒,段姑姑吓得赶紧送上清心丸:“殿下,您明知道娘娘好不容易救回来,身子还弱,您怎能气她?” 不满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刺向宝昕,有这样做儿媳妇的吗? 宝昕也觉得脑门一阵急跳,这都什么事啊。 就因为自己家是不够高,所以曾经百般喜爱自己的太子妃也仇视自己了? 也许,不过是以前自己与他们并无真正的关联,她付出点善意逗一逗,也无所谓,可现在成了她嫡子的妻,看哪儿哪儿不对,能理解。 幸好太子妃没晕倒,否则,宝昕该落个气死婆母的罪名了。 太子妃服下清心丸,用了白花油,精神好了许多。 秦恪很关心她,但是对她的无理取闹也很失望:“娘,宝昕和依佧对您的救治,可是除了大力的。好吧,我并不想强求你喜欢宝昕,可是,我们是来辞行的,今后无诏不得回京,也许再见面已是十年八年后,您还要这般……” 太子妃这才想起,自己的嫡子马上要离开京城,驻守西北。 身为监军,与驻守边关的大将时一样的,的确是无诏不得私自离开西北,否则以谋逆论处。 她回头看着段姑姑:“让那两名宫女去领罚,必然有不到之处,才会惹下祸端,该罚。” 她此刻觉得清醒了些,她是有意赏美婢给阿摩,总得让她的儿子过得舒坦,可是并没有让她们现在就到阿摩跟前去献媚碍眼,人家新婚,正是情浓,再美的人也看不入眼。 也许是段姑姑胡乱许了什么? 段姑姑对她忠心,她不想质疑她,可是必要的敲打还是要的。 “嫂子,嫂子,你来了?” 锦心从外面进来,大声嚷嚷着,宝昕这才露出进入东宫第一个真正开心的笑容。 “锦心妹妹,别跑,小心摔了。” 锦心拉着宝昕,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把自己最近发现的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讲了一遍,姑嫂俩说得很是热闹,花厅的气氛也好了许多。 太子妃有些恍惚,她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看锦心与宝昕相处得挺好的,而且锦心那丫头最是择人,只有真正对她好的人才能得到她的热情,自己还要做恶人吗? 唉,皇室艰难,阿摩艰难,宝昕底子单薄,哪里能好好地帮衬阿摩?! “二哥。” 秦恪身后传来问候声,秦恪很想学宝昕翻白眼,这么迂腐地认定他是二哥的,只有那个傻瓜秦炎悰。 “弟弟。” 秦炎悰清瘦,看着比他高很多的秦恪,眼神黯然。他什么时候才能像二哥这么高? “二哥过几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希望二哥常常来信,莫要让母妃牵挂。驻守边关,恪尽职守,莫要辜负陛下的厚望。” 老气横秋的,秦恪莫名失笑。 秦炎悰皱眉:“二哥为何笑?难道觉得弟弟说的不对?” “莫非,还要做哥哥的谢谢当弟弟的教诲?莫要逾矩。” 秦炎悰讲规矩,那么,秦恪就跟他讲规矩。 秦炎悰拳头紧了紧,难怪恭王叔说二哥狂妄不知礼,以为天下人都欠了他,哼,野蛮人。从小缺乏教养,登不得大雅之堂。 “弟弟一番好心。” 秦恪有些后悔,不该带宝昕进宫辞行,为什么想象中的亲人,完全模糊了面目? 小时候,唯一的温暖来自娘亲,虽然也很少见面,但是自己感觉娘亲还是关心着、牵挂着,自己不孤单; 后来有了弟弟妹妹,送到边关的东西也未见减少,感觉弟弟妹妹也没有分薄娘亲对自己的爱。 娘亲重病,刚醒时,对依佧和宝昕感恩戴德,为什么突然就冷了心肠? 人心如此善变,为什么他的瑾儿却不曾变过? 太子处理好朝事,也赶了回来,刚进东宫就听说了东宫发生的事,觉得太子妃好像糊涂了,里外不分。 “把那两个不知尊卑的东西撵出去。” 宫里服役未满的宫奴被撵出去,也会被统一发卖,没有特别嘱咐,倒是不会卖得特别坏。 太子进了花厅,彼此见礼,将自己刚才的处罚告知太子妃,太子妃一脸尴尬之色,段姑姑脸色发白,宝昕觉得意外,太子行事还算公允嘛。 前世没听说太子坐上那个位置,也不知道今生会不会如愿? “你们夫妻在外,要齐心协力,燕王妃要打理好内院事,莫让阿摩内外不安。” “儿媳明白。” 太子将秦炎悰、秦恪叫了出去,他另有话交代。 锦心拉着宝昕到外面说话,太子妃这才舒了一口气,看着段姑姑:“你跟那两个说了什么?” “奴婢只是遵太子妃祝福让他们到外面迎接而已。” “可刚才回话的人说了,她们穿得单薄,打扮艳丽,故意在按摩面前卖弄风情,落王妃面子。” 段姑姑吓得重重跪地:“奴……奴婢,只是告诉她们好好伺候燕王殿下,将来会送到燕王殿下身边伺候。” “糊涂!”太子妃放下茶盏,忠仆怎么能胡乱揣测上意呢? “这传出去,不成了儿子刚新婚,我就容不下新妇吗?塞人有那么急?阿摩身边的侍妾,算什么?外面真正要仔细的,是好好踅摸两个家世不错的贵女,帮扶阿摩。” “对对对,奴婢也是担心王妃撑不起,一急就办了糊涂事。可他们马上要离开了,太远啊。” “远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再远能离了这东华国?要吩咐他们什么,再远也能吩咐。” 虞氏高高地抬起下颌,眼里有身为太子妃的高傲和自矜,她不会去强迫儿子接受,免得伤了母子情分,她会让他甘心情愿接受。 “从四品而已,居然还给他的姨娘亲母请了宜人的封,在这京城,算什么?罢了,离别在即,本宫也还是要给儿子留点面子情的。” 午膳很丰盛,大家都会演,仿佛那不愉快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也算宾主尽欢吧。 锦心送他们出宫,一张小嘴噘得高高的,眼中全是不舍,闪烁着经营的泪光。 “哎哟,锦心妹妹的小嘴快上天了。” “噗,嫂子笑话我。” “好啦,妹妹不要难过,很快我们就会见面的。再说了,也许时机恰当,你也能到西北来看我们啊。那里有不同于京城的风情,还是很有趣的。” “真哒?” 锦心忘记难过,眼中全是兴奋的光,宝昕点头,等待时机嘛,谁知道那时机什么时候才会到。 不过,宝昕没想到,时机还真让他们等到了。 收拾行李准备上路的日子里,秦恪很忙,非常忙碌,整日在外与人相聚说话,宝昕没问过,相信他。 再说,要离开京城好些日子,总得有所布置嘛。 最难过的是叶循喆,他早就打算好要与他们一起过去,也提前请准了陛下,没想到事情有变,他又走不成了。 他来见宝昕,虽然看不出什么,可宝昕硬是看出了他的沮丧,听他说想离开朝廷去寻依佧,宝昕含笑摇头。 他这般年轻,陛下是不会轻易放他离开的,培养一个这样的得力大将,很是不容易。 “总有机会的。我去了那边,就将他们母子接到天擎关一起住。依佧爱玩,但是她也喜欢热闹,留个几年也是可能的,难道那时候你还不能来?或者,我会天天念叨,争取让她来寻你。就算没成亲,你们也算夫妻嘛。对了,你不会只是玩玩吧?” “怎么可能!她是我今生唯一的妻。” 没想到叶统领这般痴情,宝昕还真是惊讶了好一会儿。 “叶统领多提拔邱言明,他妹妹也与我交好,而且还是七公主养女,是王爷表嫂。” 叶循喆毫不犹豫地点头:“自己人,勿需多说。我为他们母子准备了一些东西,你们回去时麻烦带过去。还有,这些银票带给她,养孩子也需要钱的。让她多请几个人,自己别劳累。” 宝昕让他放心,她跟依佧的交情,就是叶循喆不说,她也会关照他们母子。 嗯,彼此关照。 “京城有什么情况,我会送信给王爷,安心。我不能留太久,到时候书信联系吧。” 留下送给礼物,匆匆而去。 宝昕突然觉得轻松了,离开京城,也许才是最适合她的生活。 万事俱备,秦恪带着宝昕,在十月中旬的凌晨,悄悄地离开了临洛城,给亲友们留下了书信和祝福。 第382章 风雪天烈焰旺 文嘉十五年的十月中旬,正是金光灿灿中飘洒太阳雪的日子,陷入困境的宝昕被少年燕王所救,开启了两人的情谊之路。 今日,天未明,风正寒,朝露待日晞,夫妻相携赴边关,此生荣辱与共。 宝昕轻轻靠在秦恪暖烘烘的颈窝,眼神放空,带着迷离之色。 “启程太早,你睡吧。有青衣卫,放心。” 宝昕摇头,离开京城,她若有两分不舍,更有八分雀跃。 “京城里这些人,使出多少手段防备我们,其实哪有必要。” 宝昕轻言细语,言语中有着说不出的慵懒。 正如他们在西北,手里有菜种子,土地却在东南几千里之地,难道他们能朝行千里去种地,夜行千里回家歇息? “是啊,若我们一直在临洛城,不用他们防,我们自己也得看紧了自己的地,说不定还要想办法扩张一些,让我们的收成更多。” “扩张?你会吗?” 秦恪摇头,现在他没野心,只想自保,但是将来……谁知道? 逼到一定份上,为了身边的人,为了跟随的人,说不得会拼一拼。 “希望,他们别给我机会。” 两人不由说起当年的相遇,马车在喁喁细语中渐渐远离。 他们不曾留意道边山坡,骑马矗立默默相送的身影,曾经的如玉公子,现在只剩下冷漠。 更没法知道,皇城城门上,纤弱的太子妃早早地立在城门上,眼睛望着远处,想象着他们远去的模样。 终是自己的骨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就算对新妇有不满,看在儿子的面儿上,还能怎么地? 而今,也只剩下不舍而已。 西北早就下起了大雪,就算晴天,也刮着寒风,卷起黄沙,四处一片雾蒙蒙。 “路上不好走吧?” 进了绥博,燕王夫妻到知府府暂住,王氏他们先到,早就令人安排好了。 “还好,现在对西北倒是有了感情,就是黄沙遮天蔽日,也觉得亲切。” “怪了,以前是春天风沙比较大,现在怎么下雪天也会起风沙?不遮脸回来就是一嘴的沙土。” 其实绥博还好些,丹雅、天擎关常常会被风沙堵住门,感觉整个房子半截入了土。 “二姐……” 王氏拍了小猪一巴掌:“没规矩,要叫燕王妃。” “娘,那是我亲弟弟,不该叫我姐吗?难道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现在就把我当客人了?呜呜,好难受,我还以为这娘家永远有我的位置呢。” 王氏张口结舌,她说什么了?女儿嫁出去就是婆家的人,错了?皇室重规矩,称呼一声“燕王妃”,错了? 秦恪将宝昕揽过来:“娘,自家人,莫生分。她首先是小猪的二姐,才是燕王妃。” 王氏拍拍额头,好吧,女婿这么迁就女儿,她该高兴对吧?! “小猪,你刚才想说什么?” 小猪眉头紧了紧:“首先,二姐,你能不能别叫我小猪了?我都这么大了。” 宝昕无语望天,好吧,男娃长大了,有自尊心了。 “好,以后二姐叫你允祯。小猪,你刚才说首先,其次呢?” 这下,小猪……宁允祯无语了,侧头叹口气,才道:“我们到了绥博后,放出蜂鸟给依佧报信,她在丹雅等你们,药铺那边。” 县衙已经由新任县令周县令主持,宝昕他们留下的东西,还是香芸、彭信、肖司户他们安排人送到宝昕铺子里去的。 肖司户升任县尉,对宁世昀仍然很敬重,何况宁世昀当了知府,巴结些说不定有什么造化。 他们还不知道宝昕嫁了燕王,否则,周县令也不会把他们的东西搬出来。 王妃娘家的东西,哪能随便乱动的,对吧?! 升任西北参政的隋家,仍然住在绥博,第二日,秦恪让人送了帖子,怎么也该带新妇见见七姑姑。 留在京城的公主,看不上他们这些在外的皇族的,认为他们是被贬谪的,可七公主在他们成亲时,送了厚礼,知道他们要到西北,也递了信,但凡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这份善意,总比恶意让人舒心。 绥博在西北算是比较热闹繁华的,而且很大,隋府的宅第占了大半条街。 七公主在外,必然要简省些,可是身为公主,也有公主的体面,所以,宝昕进了隋府,还是看得目不暇接。 秦恪捏捏她的小手:“放心,我们的王府必然会比这里漂亮,更大更华丽。” “你在哪儿,家在哪儿,你以为我在乎那个华丽的笼子?我在乎的是你。” 宝昕难得地说了句讨好的话,秦恪心里甜丝丝的,打小缺爱的孩子,比任何人都更珍惜家庭,期待被爱。 “小嘴儿可真甜,回头让夫君好好尝尝。” 秦恪悄声道,宝昕刹那间红了脸,这人可真是不要脸,在别人府邸还要说出这种话,丢人! 来到正堂,上首坐着两名端庄的男女,宝昕未及细看,与秦恪一起行礼。 “见过七姑姑,见过七姑父。” “阿摩,阿摩媳妇儿,快起来。” 七公主起身扶了宝昕一把:“这是初珺吧?小模样,水噹噹的,真俊。阿摩啊,你可有福了。” “姑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虽是姑侄,但秦恪为实封的王爷,比七公主要强一些,隋参政若不是参政,身为驸马,比王爷也要低一点。 参政,算是西北一片军政之首,可见皇帝对他的看重。 彼此寒暄过,又送了见面礼,隋参政笑道:“燕王妃当年与五娘那丫头,差点没为了几个奴仆打起来。没想到,两人却成了好姐妹,还替五娘找到了亲爹亲哥哥。” 宝昕没想到他们已经知道了,以为隋五娘得瞒几年呢。 “那是他们姐妹的缘分,看你说的,初珺都有些不自在了。初珺啊……” “姑姑,你还是叫她宝昕,或者瑾儿都成,她这表字,我听不习惯。” “怎么说也是太子妃亲赐,你呀!那我就叫瑾儿吧。瑾儿,其实你姑父没怪你的意思,五娘与她师傅对我们有恩,我们喜欢她照顾她,是甘心情愿的。知道她找到亲人,不过是多个人心疼她,我们不会多心的。” 隋参政这才恍然,夸张地笑道:“难道我刚才的话里有责怪的意思?没有吧?” 宝昕失笑,七公主也捂嘴,推他:“庄重些。怕你们嫌吵,也没叫孩子们来,咱清静说话。阿摩,在京城一切顺利吧?那些人,没防着你?算计你?” 秦恪怔了怔,手指弹动:“姑姑,我有什么好算计的?就算那么几次刺杀,完全没有攻击力。倒是瑾儿,多次被为难,唉,我心疼。” “啧,知道你们感情好,别显摆了。父皇也真是,现在的想法很奇怪,好像希望大家多些争斗,也不出面制止。” 隋参政点点桌面:“谁最后露出光芒,那其他人就只是做了一次磨刀石而已,看来,陛下对太子有看法。” “对了,”秦恪想起吉翁他们提及的恭王府的奶娘,本想让宝昕跟靳敏儿打听,后来想想,放弃了。 一个奶娘,能有什么能耐? “姑姑,你以前见过恭王叔的奶娘吗?” 恭王比七公主他们小,想来应该看见过。 “恭王奶娘?”七公主撑着右下颌,凝神细思:“有点印象。恭王比我小十几岁吧,小不点儿一个,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他的奶娘面如银盆,一脸福气相。其实,他的奶娘年纪不算大,照顾他的时候不过十几岁,恭王很依赖她的。” “你也知道我在宫里如同隐形,嫁了人就随夫君到了这边,很多年没回京城,也不想回去。不想看那些人的表面风光,不想成全那些人的做张做致。” “嗯,姑姑这样挺好,至少自在。” 一个公主,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隋参政这些年愿意与她苦守西北,这就是他的心意。 用午膳时,隋参政向秦恪介绍了他的几个儿子:恩同、恩简、恩维、恩愈。 “正因为无女,待五娘更是娇宠,养成了她不少恶习。” 虽然分了桌,却只是隔了薄薄的纱屏,屋子里温暖如春,酒香熏人。 宝昕也见过了隋家几个儿媳妇诸氏、时氏、蒋氏、元氏,隋家四子年龄相近,所以儿媳们还都是青春妙龄,言笑间也悄悄观察着宝昕。 听说燕王妃不说庶房嫡次女,没想到竟能嫁给王爷,还是东宫嫡子,运气可真好。 蒋氏有一妹妹,虽是庶出,可自小养在蒋氏亲娘膝下,甚是乖巧,模样更是出众,蒋氏觉得,容色与燕王妃差不多,但是庶妹更多了几分媚色。 看宝昕娇滴滴嫩生生羞答答的模样,想来是个软弱性子,说不定就是因此才能得了燕王的眼? 庶妹不过十四芳龄,寻个机会接来,让燕王见一见? 哪家王爷后院不是花团锦簇的? 只要进了燕王府后院,蒋家必然会更进一步。 宝昕与他们不熟,不想太多说话,故作羞涩偶尔应和几声,隋家几位媳妇儿,除了长媳,都带了轻视之色。 宴后,秦恪让人先送宝昕回了知府府,他与隋参政说话,至晚方归。 西北天气变化大,前两日还是黄沙遍野,一转眼就晴空万里,夹袄都穿不住,可是昼夜温差大,晚上还得穿上厚厚的锦袄。 “又变天了,好像要下大雪,你们要不等过年后再去天擎关?” 王氏怕他们路上不好走,留宝昕,宝昕摇头,她还想着秦恪说过,要让他手里的人拜见主母呢。 按计划继续前行,半路果然下起了大雪,两人挤在车里,抱着暖炉说话。 “阿摩哥哥,你那日与隋参政说话,是不是在拉帮结派呢?” 宝昕歪着头,她真的好奇,但不是好奇谈话内容,她怕秦恪与隋参政的私下接触给秦恪带来麻烦。 “不算。他是驸马,是姑父,说说话,指点一下小辈,合情合理。” 事实如何,秦恪不说,宝昕也不想打听,只要没麻烦就成。 “我们直接回天擎关?” “先到石柱坪,见一见我的人。” 石柱坪,宝昕当然知道,山顶那宽阔的平坝,是宝昕最中意的地方,在干热的夏季,绝对是避暑的最佳地带。 只是,宝昕没想到,她所知的,还真的很少。 腊月间,他们进了天擎关,然后,爬上了石柱坪。 这会儿,宝昕才觉得奇怪,为什么山下积雪,山顶却没有积雪? 秦恪替她解疑:“燕师傅带人查探过,山顶直下,应该有热暖,不知道是温泉还是什么,不想打开看。这样也好,冬暖夏凉嘛。” “有危险吗?” “这么多年没发现有危险。” 山顶变化很大,建了许多结实的木屋,好像山下军营的营地一般,有规律地排列。 “你说的人呢,就在这里?” 秦恪笑了笑:“还要继续走,你累了吗?要不明日继续?” 现在还不到午时,宝昕已经歇好了:“走吧,我也很好奇的。” 这一走,居然走了两个时辰,宝昕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完全没想到,石柱坪不是秦恪的练兵之所,穿过木屋往西,爬上另一座山山腹之中,才是秦恪的地盘。 想来,若有人追查,到了石柱坪一定会被迷惑,谁能知道真正的地方还需步行两个时辰! “哐!” 一声锣响,宝昕吓得瞪大了眼,手快地抓住了秦恪的衣袖。 秦恪此时面无表情,只是拍拍她的手做安抚,并未说话。 “咚咚咚咚,”一阵阵脚步声传来,远近都有,宝昕发现,很快,平地、坡地,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军士,鸦雀无声,除了偶尔吹过山腹的风声。 这么多人,天呐! 宝昕傻了,她有些瑟缩,可转眼看着秦恪昂然的身姿,不由鼓劲放松,她是他的妻,不能丢了他的脸。 战争都经历过,人也杀过,这些下属,她还不敢见吗? 秦恪眼角余光发现宝昕很快调整了状态,满意地笑了笑,笑意在眼中划过,脸上完全看不出来。 这是他的妻,这是眼前十二万军士的主母。 “召集各位,只是想介绍我的女人给你们认识。” “是。” “是。” 幽谷回响着军士们的应答,颇有几分气势。 “这是我的妻子,我的王妃,也是你们的主母。” “见过王妃,见过主母。” 十二万人整齐划一的呼喊,让宁宝昕的热血沸腾起来,她矜持地点了点头。 “夫妻一体,今后,你们敬她如敬我,辱她就是辱我!” “敬重主母,王爷无敌!” 秦恪抬手,众人止声,“若有敌人欺负你们的主母,你们怎么做?” “杀!杀!杀!” 宝昕身子微微颤栗着,她知道秦恪没有野心,但是,秦恪也没有安全感,他需要握住一些东西,保障自己、保障家人! 她轻咳一声:“我必与王爷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威武!威武!威武!” 秦恪紧紧握住宝昕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第383章 配做勇士的妻 这是完全属于秦恪的势力,也是他们未来的保障。 宝昕没经历过这般热血沸腾的场面,她拼命压抑着,面无表情,身子微微颤抖着。 军士们开始演练,射箭、骑马射箭、对战、攀爬,看得宝昕眼花缭乱。 军士们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的王妃主母,有人是见过宝昕的,自然悄悄地告诉同伴。 “什么?跟乌先生学过?” “这么说来,王妃还算是女中巾帼。” “做生意?啧啧,王爷可真有福气,找到能与他并肩的伴侣。” 在他们心目中,主母若是太过纤弱,他们会担心她拖累王爷,可现在听说了她的能耐,不由替秦恪高兴。 天色晚了,宝昕他们简单用过晚膳,就歇在了山腹。 “怎样?感觉还好吧?” “阿摩哥哥,我怎么觉得这里和当年贼窝后山差不多呢?” “的确是模仿了他们。在山腹中建造我们自己的营地,隐蔽性好,便于我们慢慢发展。你明白,我是没什么野心的,可总是被杀手关注,我也很烦,必须提前准备,万一哪天别人得势来个总清算,我要有自保和反击的能耐。” 摸摸宝昕顺滑的发丝:“得你大力支持,我才能发展壮大,你的功劳,在我心里。” 将宝昕的手按在胸口,宝昕感觉着手下蓬勃的生命,咧嘴笑了。 那晚,山外风雪肆虐,山腹偶有微风,在属于秦恪的木屋里,春意无边。 宝昕一边颤栗,一边容纳着,感觉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难道,在她心目中,其实很希望自己能站在最高处,俯视众生? 难怪,隐匿多年的江南王氏终于忍不住要出来蹦跶,权势在手的感觉,让人上瘾。 宝昕觉得,若在这里待久了,估计会再也受不得丁点委屈。 想起江南王氏,不由想起那百万两添妆。 宝昕一直想退还给外祖母,她觉得,外祖母对他们,其实真的没什么感情,所有的衡量,只看他们是否有可利用的价值。 可娘亲的话也很有道理,她一直劝说宝昕,怎么说也是外祖母,人家还没提要求你就先自乱阵脚,那不是笑话吗?收下钱财,那是领外家的情,等他们开口,自己做不了,再说做不了的话。 幸好,阿摩哥哥在苦寒之地,想来,江南王氏永远不会找上门。 回到天擎关,秦恪带宝昕去了他自己的宅子。 “早就令人安排好了,这是完全属于我们的宅子,你且看看,需要添置什么,改动哪里,只管吩咐。你要接依佧母子过来,也得把院子整理好,他们来了才能住得舒坦。” 现在宝昕是主母,自然事事要打理,虽然有管妈妈他们帮衬,她仍然忙了好些日子。 天擎关是边关,也是战场,更是热闹繁华的集镇,住着好几千的边民。 虞大将军镇守天擎关,给这个著名的边镇带来了安定和繁华,大的战役很少,小的战役不过是练兵,闲暇时,西梁平民会请求入关做生意,虞大将军不迂腐,颁发专门的文书以证明,给边民带来利益,无人不敬虞家。 秦恪在天擎关也算出名,当初是因为他虞家外甥的身份,后来亲眼看见他在战场的勇猛,无论是官兵还是百姓,都知道他是个真勇士,靠自己赢得战功。 现在,他是王爷,和气庄重,人又俊美,边民爱跟他说话,还会送他许多自家种的瓜果蔬菜,一日日地赢得了民心。 以前姑娘家看见他,不过夸赞几句,现在上街,经常收到塞过来的汗巾、荷包,甚至……绣花肚兜。 这日宝昕与他上街闲逛,顺便想买些摆件回去,把依佧他们母子的屋子装点一番,没想到刚从店铺出来,正好看见秦恪扔掉手里的一件东西,细看之下,宝昕觉得血全冲到头上去了。 大步冲过去,叉腰,两眼斜挑:“哟,燕王殿下风流到街上来了?这贴身的小衣都上手了?啧啧,偷吃忘记擦嘴了吧?” 秦恪皱眉,有些莫名:“说什么呢?这是一个姑娘突然塞过来的,刚沾手,我就扔了。你知道,这里是边镇,我也不好动手对付他们。” “怜香惜玉嘛,我懂,我们燕王殿下啊,就是个惜花人。” 最后几个字宝昕说的声音很大,好些人在不远处看热闹,更有姑娘掩着嘴,好笑地说着什么。 宝昕也不怕人说她善妒,就是妒了,怎么地?! “王妃。” 秦恪伸手拉她,宝昕倏地跳开老远,摸过别人的小衣,这会儿来碰她,恶心。 秦恪懊恼地拍拍额头,这才成亲多久啊,自己就惹了瑾儿不快,怎么办? 唐斗低声道:“王爷,快去洗手啊。” 秦恪恍然,大声道:“去,拿几斤烈酒来,我洗手,脏死了。” 这里可是呵气成冰的地儿,他要用冰冷的酒洗手? 宝昕更气了,狠狠地瞪了唐斗一眼,唐斗脊背发寒,哎哟,王爷诶,为了您,小的得罪王妃了,这日子好过不了。 “你……你敢!” “媳妇儿,几个意思?” “不许洗。” “可是,我脏,我想牵你手。媳妇儿,我错了好不好?我想起来了,我不用动手,拿刀剑毁掉就成了。媳妇儿,是我太笨,给个机会啊。” “哼!酒冰冷,你想伤了手,啥事儿都推我头上?做梦!” 秦恪愕然,长大了嘴半晌回不过神儿。 “这样吧,把酒点着,我用热酒洗?还能暖和暖和呢。” 这下,大街上出现一景:一口缸里盛放着燃烧的酒,一俊美男子手快速在酒里拂过,手上还有蓝色的火苗,盏茶工夫才停止。 “媳妇儿,洗干净了。” 宝昕掏出荷包,取出香膏,替他抹上:“恩,香香的,可以了。再有下次,你就是跳进火酒我也不原谅你了。” 看他们夫妻远去,众人议论纷纷,没想到啊,燕王殿下是个惧内的,把小媳妇儿宝贝得哦,超过自己的眼珠子。 远处转角,一个豆青色的身影恨恨跺脚,转身离去。 从此,秦恪上街,要么袖手,要么手摁在刀鞘上,只要是女子上前,就会被青衣卫驱赶,一律不得靠近。 因为有前因,所以大家也不觉得燕王的行为怪异,没办法啊,后院有河东狮。 秦恪睡了半个月书房,好不容易表现良好,得到允许今日回正房,高兴得不顾天气冷,洗干净了,赶在晚膳前回了房。 “还是媳妇儿心疼我。媳妇儿,我已经知道错了。” 对边镇的姑娘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他没那么大度。 秦恪自认不是个纵欲的,没想到素了半个月,他硬是控制不住自己,折腾了一整晚,鸡叫三遍才歇下。 曾经引以为傲的自控能力,在宝昕面前瓦解得干干净净。 宝昕睡饱起身,已是午时。 她用手指戳着赶回来陪她用膳的秦恪:“拜托你,离我远些。我就该一直胖,就像小时候你叫我胖冬瓜那般一直保持,我不相信你还下得了口!” 秦恪喂她吃鱼:“你别懊恼,不过是起晚了,自己当家做主,又不看人脸色,想怎么就怎么,还用照顾谁的情绪吗?还有,瑾儿,人家常常夸你漂亮,可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胖冬瓜。” 宝昕鼓起腮帮,表达她的严重不满:“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只要是你,无论是胖冬瓜,还是现在的俏佳人,都没影响,在我眼里,你一直没变过,始终是我要的那个小乖乖。” “噗!” 好吧,今天在门外伺候的青湖、青渔站得近了些,听得多了些,一不小心,被这麻酥酥的话刺激得笑喷了。 秦恪与宝昕还是有共同之处的,都是厚脸皮,被人听了墙角,倒是不曾难为情,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越坐越近,一顿饭吃得嘴唇红润,还有点肿。 青湖青渔倒是高兴,王爷王妃感情好,伺候的人将来一定能得个好前程。 他们没想过近水楼台,只要忠心耿耿伺候好王妃讨了她欢心,将来王妃定会为他们择良人。 没看见香芸、香薷他们都嫁得很好嘛?香薷现在都是官太太了。 秦恪在军营里还是很有些威信的,大家也都喜欢与他打交道。前段日子风雪太大,军营里的兵痞子们暂时消停,这会儿天气晴好,闹腾着要秦恪补请他们喝喜酒,让他们也认识一下他的媳妇儿。 秦恪跟虞廷学商议过后,就在军营摆了几十桌,让将士们轮流吃席,毕竟,边关的防卫才是第一位的。 宝昕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跟在秦恪身边,寒暄两句就成。 东华国男女大妨本就不太严谨,何况,宝昕现在已经嫁了人,与夫婿一起见一见与他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很是应该。 秦恪每桌招呼着,与众人浅酌一杯。 浅浅的,但是几十桌下来,那也不得了。 “王妃,在下姓胡,在这边关已经十几年了。” “你好,辛苦你了。” 胡军士摆手:“按年龄,我该叫你一生弟妹,可是,您不知道,王爷可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说实在话,这里受过王爷恩典的不在少数。所以,请允许在下叫一声‘嫂子’!” 宝昕眼圈有点红,她没想到秦恪这么得人心。 “怎么叫都可以,谢谢那么帮衬王爷,支持王爷!我没酒量,你们尽兴。” “在下虽然粗,但是不会劝王妃喝酒的。您不知道,当年王爷刚到天擎关时,小小的一个人,不爱说话,看谁都是冷冷的。那时候在下也刚来没两年,捉弄过王爷。” “哦?” 秦恪笑了笑,说什么捉弄,不过是陪他玩罢了。 那时候战事不多,能得了大将军的眼让他们陪自己,老胡他们其实挺高兴的,做好了,他们就可能成为虞家亲信。 “是,捉弄他。他不爱吃青菜,就给他刚很多青菜,饭啊,肉啊都很少。没想到王爷把那少少的肉和饭吃了,把菜全剩下,但是没告状。” 宝昕失笑,王爷真可爱。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其实有些扯得疼呢? “王爷后来开始学习,可聪明了,又吃苦,没两年就能跟我们对战了,再大些,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现在呢?” “现在?”胡军士喝了一碗酒,刚想说话,旁边一个大胡子接话:“现在都说王爷的身手,那就是个恐怖的存在。在下姓金。” 胡军士踢他:“不要脸,抢风头。” 金大胡子抓抓脸:“一边儿去。王妃,告诉你一个秘密。王爷十四岁的时候,在下问过他,家里有没有替他定下高门贵女啊?我有一侄女,送他做妾可好?” 秦恪想了想,没想起来。 “你猜王爷怎么说?” “怎么说?”宝昕也很好奇。 “他说,他早定下了一个胖冬瓜。所以今天知道王妃要来,在下拼命往前挤,就想看看是怎样的胖冬瓜。” “看见了?” 金大胡子不好意思地挠头:“哪有这么漂亮的冬瓜?王爷骗我们呢。” 胡军士瞪他:“不得对王妃无礼。” 宝昕摆手:“没事儿,谢谢你们的夸奖,今后啊,还希望你们多多支持王爷,恩,小妾什么的,就别替他谋算了。” 众人大笑,王妃善妒之名早就传开,没想到王妃大胆地承认了,可见是个爽朗性子。 “配得上王爷!” 金大胡子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他们就喜欢这样爽朗的女子,扭扭捏捏的,得急死人。 “我家那媳妇儿,那可是个母老虎,别说提出纳妾,就是在街上看一眼其他女子,哪怕是因为买东西问价不得不看,也会被揍个乌青。不过啊,我那媳妇儿真的贴心,实心实意地对我好,给我生娃。” 宝昕觉得,话糙理不糙,很欣赏金大胡子大媳妇儿。 “对嘛,两口子商商量量地把日子过红火了,多好?为什么要多个外人来添堵?乱家之象。” “哈哈,是,王妃说得真好。” 这顿酒,让更多的人认识了燕王妃宁宝昕,都说她适合做燕王妃,适合做勇士的妻。 还有二十天就过年了,为依佧母子准备的屋子虽然已经好了,可是,外面雪大,垫了一尺厚,每日不清扫没法行走。 “怎么办?我还想接他们过来过年呢?若叶统领知道他们孤单单地在一边,肯定恨死我们了。” 秦恪摸摸下颌:“那你是因为在乎叶统领才要接他们过来呢,还是你与依佧的交情在前?” “废话,当然是依佧与我们的交情咯。别忘了,我们可是干亲,你想不认?” “不会。那你派人送个信吧。毕竟有孩子,不能拿孩子冒险不是?” “阿摩哥哥,你很喜欢孩子吗?” “当然,特别是,喜欢我俩的。” 宝昕摸摸肚皮,她怎么就没有香芸的好运气呢? 会不会前世丢失了与孩子的缘,今生不会再当娘亲? 第384章 十年后再担心 因着心事重重,宝昕低落了好些日子。 秦恪心疼,他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得宝昕不快? “媳妇儿,其实胡军士、金大胡子他们那日避重就轻,没说真话。” 宝昕心不在焉,都过去好几日了,怎么现在提及?难道阿摩哥哥想跟他们喝酒去? “哦?那又怎样?” “他们倚老卖老欺负我,哪里只是给我许多不爱吃的菜!又战事时,用激将法激我冲在前面,要不是我命大……” 宝昕有些恍惚:“所以,你要我去帮你报仇吗?要不,让彭信带人去收拾他们?” 香芸带着孩子在丹雅城替宝昕打理新开的点心铺子,彭信不愿意背着护卫的名头不做事,占那种便宜也对不住姑娘的恩情,他就两头跑,反正功夫高不怕人。 “唉,”秦恪搂住宝昕:“我只是希望你开心而已,怎么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告诉阿摩哥哥,只要能让你开心,什么都成。” “真的?”宝昕眼中闪过狡黠,莫名兴奋。 “呃,你说说看。” 秦恪见势不对,赶紧改口,宝昕鄙夷地撇嘴,虚伪! “我就想听听你唱歌,看看你跳舞,不行就算了。” 宝昕意兴阑珊,这种事肯定不能成。 “小事,战前战后我们也都会唱歌放松。” “不是唱那种歌哦,要唱缠绵温柔的,跳温柔缠绵的。” 秦恪定定地看着宝昕,两人坐在屋里,夹带雪花的寒风从缝隙吹进来,秦恪乌黑的发拂过脸颊,看起来颇有几分仙气,宝昕看傻了。 秦恪轻咳一声,一曲轻柔的江南小调从他的嘴里逸出,虽然简短,却真的模仿除了江南女子的婉约缠绵。 “还要跳舞是吧?等我跳完,你一定要将所有的烦闷抛开,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希望你开开心心。” 秦恪站起来,舒展手臂,宝昕迅速冲过去抱住他劲瘦的腰身:“不跳了,阿摩哥哥,对不起,我不该提这样的要求,对不起。” 秦恪放下手臂,紧紧地将宝昕搂进怀里:“我们是夫妻,别人彩衣娱亲乃是孝,我愿意逗我妻开心,没关系的。瑾儿,我们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彼此间要坦诚,不能把烦闷压在心底,积累起来,会让我们渐行渐远。” 宝昕觉得自己很过分,拼命地将自己往秦恪怀里挤,仿佛要嵌进去才能安心,眼底酸涩,流出的眼泪浸湿了秦恪的衣衫。 秦恪轻叹一声,一把抱起她扔在床榻上,倾身相覆,极尽温柔地吻去她的眼泪,滑过她的面颊,在她的软嫩的小嘴儿上缠绵不去。 时而舔一舔,时而轻咬一口,宝昕只觉麻酥酥的感觉往四肢蔓延,难耐地缠住秦恪,蹭着,秦恪轻笑:“别急。” 宝昕如小猫一般哼哼叽叽,娇娇的鼻音沸腾了秦恪的血,早就忘记哄她开心的初衷,奋力疾驰,水乳交融。 清洗过后,秦恪将宝昕裹在被褥里,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宝昕的脊背。 他不问,宝昕安心,主动提了起来。 “阿摩哥哥,你看香芸,成亲当月就有了喜,我们都好几个月了,一直没消息,我怕……” 原来他的乖乖担心这个? “我们成亲不过几月,几年才有也很正常的,你莫要太过在意。退一万步,就算你不能有孕,秦家又不等我传宗接代,我们随便收养几个孩子,难道他们就不能奉养我们了?完全没压力,你担心太早。” “若真的好几年都没有呢?” “瑾儿,我在乎的是你,有你在身边,足矣。有孩子,我们会幸福快乐,没孩子,我们相依相扶甜蜜终老,有什么区别?这日子,始终是你和我的,不是我们和孩子的。” “真的不在意?” “真的真的!” 宝昕钻进他的怀里吃吃地笑,两人的一场亲密已经将郁气消除大半,秦恪毫不犹豫的选择,让剩余的郁气全部消散。 宝昕打算,若真的自己不能生,那就纳个良妾,生下孩子养在自己名下便是,妾室放归,自寻良人去。 “修媛媛他们年后也该到了吧?” “我不打算把他们安置在这边,一则天气不好,苦寒之地没法待客,二则他们不在身边,少生许多事。” “恩,好吧,都听你的。” 宝昕最后几个字在后头滚动,她以为说出去了,其实她早就睡着,那几个字随着她的小呼噜散了去。 “嗤,睡得倒是快!” 秦恪替她掖好被子,在暗夜里睁着眼睛打算,没想到瑾儿还有这些顾虑,看来,他也要把可能发生的事想到,早做打算才是。 他喜欢孩子,但是,比起得到孩子和失去宝昕,他觉得,那是呼吸窒闷与剜心之痛的区别。 他可以忍受呼吸窒闷,缓一缓总能呼吸过来,可心被剜,他再无生理。 他突然又想笑,他们真是奇怪啊,好像有杞人忧天之嫌。这才成亲多久,两人就位莫须有的难处争执烦闷难过,他们的时间还多还长,十年后再烦忧也不迟嘛! 安心睡去,转眼快小年了。 “瑾儿,大舅父得空了,让我们晚间去大将军府用膳。” “哦,需要带礼物吗?明天是小年,依佧也会带着宝宝过来,杂事真多。” “交给下仆去做,哪里需要事事亲力亲为?你是主,动动嘴就好。” 宝昕点头,她好像是太想做好王妃做好当家主母,总想做到最好,她累,仆妇们也累。 带着青栀、青荞去库房挑选礼物,总不能空着手去不是?! 她才不信,虞大将军这么忙,她都来了天擎关这么久,他硬是一天的空都没有? 估计还是不待见她,也许是受了谁的影响?太子妃? 唉,管他的,自己不吃他家的米不拿他家的钱财,求不着。合则多走动,不合就当普通亲戚,很简单。 虞大将军府在天擎关西南面的九思巷,而秦恪的监军府在南面的滴水巷,离得不算远,不用太早出门。 悠悠闲闲地用过早膳,宝昕处理家事,又接待了胡军士和金大胡子的家眷,他们是来送野味儿的。 “前日他们去掏了雪窝子,得了这几只傻傻的野鸡和兔子,不算肥,冬季食物少,但是野味儿炖汤还是挺香的。” 监军府不缺东西,天擎关没有,宝昕的管事们也会从其他地方买了送来,保证他们不缺肉、蔬菜。 王氏也会不时遣人送东西来,她的嫁妆铺子多,给自己的儿女天经地义,宝昕拿着也坦然,比拿外祖母的百万银票更自在。 “谢谢两位嫂子。你们这次过来,得多呆几年吧?两位大哥也需要人照顾的。” “家里有老人,还有孩子,事多,最多待到五月,就该回去了。当家的说了,这里是边关,战事一起小命儿都难保,我们也惜命。” 宝昕心里有了数,准备在他们离开前准备丰厚的礼物让他们带回去。他们都是乡下人,什么都缺,倒是不缺蔬菜。 听他们说些乡野趣事,时间倒是很快。留他们用了午膳,宝昕给了回礼,送他们离开。 她想起祖母庄子上的秦三娘,比他们更有趣。只是这几年口音改了许多,倒是少了乐子。 着人挑选大些肥些的野鸡和兔子,准备带到大将军府去,其他的宰杀了,腌制几只,炖几只,红烧几只,分一分,都尝尝。 军营里的兵士在这样的季节,吃喝上还是要差点。 歇了午,起身到净房沐浴,换了新的锦袄,披上雪狐的大氅,准备了暖手的小熏炉,等秦恪一回来,两人便出发往九思巷而去。 秦恪介绍,天擎关算是大的藩镇,有权的大多聚集在西南、南边、而富户的在城中部、西北,商家大多集中在中部和偏北地带,其余的,都是普通的平民。 城外还有一些村庄,人口越来越少,大多是被战事打得怕了,能迁就尽量迁走,好歹能保住小命儿。 天擎关与丹雅城一样,不仅有南鲁的人,也有西梁人,都是普通的牧民或者生意人,做生意互通有无,能给东华带来利益就成。 毕竟,西梁王庭又不在天擎关大门口。 “真热闹,市集在这样的雪天也不关闭么?” “天黑就关,还会宵禁。容他们生意来往是一回事,若晚间还给他们行方便,就危险了。” “里应外合?” “那倒是没那么容易。唐斗,你带着人先把王妃准备的东西送去。” 唐斗大声地应喏,带着部分人先走了。 他是门儿清,王爷这是怕大将军不待见王妃,先用东西收买人心呐。 唉,其实王妃挺好的,虞大将军冷着不见,那是没相处过,有偏见。 他算是看着王妃长大的,心地善良,机灵聪慧,还能替王爷赚钱,简直不能再好了。 唐斗赶到大将军府的时候,看见门前好几辆马车,奇怪地想,今日是家宴,难道另有客人? 秦恪带着宝昕且行且玩,到了大将军府,门前的校尉上前行礼:“王爷,大将军让你们直接到花厅,他在那里等候,一会儿一起去正堂用膳。” “嗯,有劳。” “不敢。王爷请,王妃请。” 秦恪扶了宝昕一把,两人拾阶而上,秦恪指点着大将军府的景致,告诉宝昕自己曾在哪里使过坏,惹得宝昕掩嘴偷笑。 军营里有大将军的议事厅,也有秦恪的院子,这里自然也有秦恪的院子。 “平日里大多在军营,这边很少过来,我想更多的时间让自己变强,在大将军的衙署整日与表兄们比斗,有一阵完全忘记了回这边。” “这些年,你受苦了。” 秦恪没说话,只是手握得紧了些。 刚走近花厅,就听见女子的嚎哭,两人对望,面面相觑。 这是…… “他不仅三天两头地往后院纳妾,还沾染身边的丫头,女儿陪嫁的四个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他就沾染了两个,女儿……命苦啊,呜呜呜。” 秦恪回头看宝昕,嘴唇动了动,宝昕看清楚,他说的是虞雯。 虞雯比秦恪小两岁,现在应该有十八九? 两人不好马上进去,只能等在院子里。 “那你想怎么办?使气跑回来就是你的办法?” “女儿回来,是希望爹爹为女儿出头啊。” “爹爹的确是打仗的,但不是去后院帮你打仗的。” “呜呜呜,我不活了。当初嫁人,说是不用怕,凡事有娘家,有兄长,有爹娘,谁敢欺负,打趴下。可你把女儿嫁了武将,他功夫比女儿高,女儿打不赢,还不得求着娘家?娘家不是女儿的依靠吗?现在居然不想管,看我笑话,呜呜呜。” “过日子,就该彼此迁就,万事好商量,哪能一言不合就打就离开家?翠翠怎么办?还不到三岁呢。” “我不管,爹爹让他将后院那些狐媚子遣走,女儿就继续跟他凑合,为了翠翠,否则,女儿……女儿要和离!” 虞大将军烦躁地抓抓头,他在家里是威严的,可是,对几个女儿很和蔼,特别是虞雯和虞倩,更是娇宠。 “爹太过干涉,对你不是很好,不可能今后一吵架一纳妾,爹就出面帮你吧?这不是办法。” “呜呜呜,他可说了,‘任你在大将军府如何娇宠,嫁了我,那也只能在我脚下跪着讨生活。’爹啊,女儿自有嫁妆,吃的穿的都不是府里能提供的,月银不过区区十两,他凭什么这么侮辱女儿?” “砰!”听起来好像虞大将军砸了什么,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他真的这么说?” “真真的。他还说,若不是看在您是他爹上官的份上,他还不愿意娶我呢,他说他喜欢丹雅城一个小酒馆里的小寡妇,本来准备娶来做正妻,是我怀了他的好事。若不是喝醉酒,我都不能知道这消息。” 虞廷学眼神透着寒气,冷冷地一笑:“好吧,暂时住下,我想想再说。今日,燕王携燕王妃来用膳,你恭敬些。” “表哥?”虞雯话里透着欢喜:“好久没见表哥,怪想他的。他……真的娶妻了?” “嗯,娶了永定侯府庶七房的嫡次女,好像你见过。” “哼,她可配不上表哥。表哥一定是被她迷惑了,多少名门贵女,多少世家娇女,竟然娶了这么个……爹,当年您若是做主定下我和表哥的事,省多少麻烦。” 虞廷学半晌才道:“好啦,那些话就不必再说。你去看看,他们来了没有?顺便去换身衣服,叫你二哥一声。” 听见虞雯要出来,听得欢乐的两人赶紧走远一些,站在墙边,看着墙头枯枝说笑。 多美啊,光秃秃的,若不是身后眼神太炙热,宝昕会拉着秦恪多赏一阵儿。 “表哥,你来了。雯儿见过表哥。” 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宝昕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不由真正正视秦恪长得太俊美,不仅挠着未婚姑娘的心,也牵扯着少妇的心的事实。 第385章 绝色 作为外甥媳妇儿,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绝对不能发怒,就算明白虞雯是故意忽视,也不能放在心上。 宝昕施施然地站着,寒风吹动宽大的衣袖,暗香浮动,发间钗环摇曳,引人注目,秦恪看着她,有些痴痴的。 虞雯不满,当年若不是这个死丫头插足,乱了表哥的心,表哥又怎会坚决不肯点头亲上加亲,害得她如今生活在鸡飞狗跳中。 “阿雯,没看见你嫂子在吗?” 秦恪突然说话,虞雯惊愕地收回瞪着宝昕的眼,表哥……居然这么帮着她? 虞雯噘嘴,她可不承认有这样的表嫂,家世低微,丢脸。 何况,她还抢了表哥! “我回去换衣服了。” 虞雯跺脚,转身就走,宝昕挑眉,冲秦恪笑了笑,罢了,她愿意招呼她,也是看在阿摩哥哥的面子上,他们是来做客的,又不是到亲戚家后院来争斗的。 “阿雯,你都做娘了,怎么如此无礼?”秦恪皱眉,表妹不给他脸面,舅家和他其实都尴尬。 虞雯怒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她与表哥一起长大,怎么还比不上半路认识的人?表哥对舅家是什么意思?不知感恩不说,现在做了王爷,还想踩着舅家? “表哥,你变了。以前你都是帮着我们,从未大声斥责过,为什么刚成亲就变成了这般?被人挑唆的?你难道看不出我心情不好吗?为什么你也要挑我的刺?要不要我给她跪下啊?”虞雯急促地喘息,冷冷一哼:“也不看看她承受得起不!” 虞雯所嫁夫君,不过从四品武将,品阶是比不上宝昕的,按规矩行大礼也没错,只是虞家对秦恪有养恩,又是太子妃娘家,他们就是主动跪宝昕也不会受礼,虞雯如此说,不过是无中生有罢了。 虞雯的无礼,让秦恪深刻意识到,舅家之所以一直避而不见,也许根本看不上宝昕,或许,从内心来说,也看不上他。 做了王爷又如何?还不是如同发配一般会到苦寒的西北,继续远离京城这个权力中心。 那么,他们会认为,太子属意的,可能是嫡次子,那也是虞家亲外甥,扶持秦炎悰,并无差错。 秦恪有些心凉,看虞雯离开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 当年为了金矿一事,大舅父好像已经对他产生了不满,他们觉得照顾他多年,或者他就该将金矿献给虞家,才能报恩。 当时听说要分给宝昕和依佧,大舅父眼中的怀疑之色怎么都抹不去,所以,他的十二万精兵瞒着大舅父,那是非常正确的。 甥舅离心,不是他不知报恩,而是舅家衡量之后,主动选择了站位。 不知道二舅父、三舅父是不是也一样的想法?! “阿摩,你们来了?快到花厅坐坐,喝杯热茶。” 虞廷学的身影出现在花厅外,秦恪招呼了一声,可笑意不达眼底。他不相信大舅父没听见虞雯那尖嗓门的叫嚷,大舅父不出面呵斥阻止,难道真的也同意虞雯给宝昕难堪?所以,他们真的不接受宝昕? 宝昕紧跟在秦恪身后进了花厅,恭敬地以家礼拜见虞廷学,收下见面礼,坐到一边当背景。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绝对不是她会做的。 她所信奉的,从来是“人敬一尺,我敬一丈”。 虞廷学毕竟是长辈,她做个温顺的小媳妇儿就成,不必与他们牵扯太多。 其实按规矩,家礼之后行国礼,怎么说秦恪与宝昕也是皇族,又得了赐封,虞廷学雄踞一方,也不能置朝廷规矩为摆设。 可虞廷学却好像忘记了一般,自顾与秦恪说话,宝昕非常安静,还能面带微笑,让虞廷学的眼眸又暗沉了几分。 他现在才觉得,宝昕还真是个有心机会算计的。 不由有些暗恨,阿摩就算不喜欢阿雯,报恩娶了阿雯也不行吗? 男人难免三妻四妾,若是纳妾,他不会阻拦的。 难道,在阿摩心里认为虞家太好说话了? 各人转着念头,嘴上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直到花姨娘来请。 虞廷学后院还算清静,在天擎关伺候的只有两名姨娘,也是温柔性子。 花姨娘是虞廷学正妻蒙氏的陪嫁丫头,对夫人很忠心,伺候虞廷学也细心,只生下一女,算是有个依靠。 人少,还是分了两桌,花姨娘伺候虞廷学、秦恪、思义他们,宋姨娘伺候宝昕、虞雯、虞倩。 说到虞倩,是虞廷学的幼女,十二岁,跟着夫子学绘画,晚膳前方被思义接回来。 宝昕看见虞倩,可以说眼前一亮。怎么说呢,在西北,无论男女皮肤颜色都不太白皙,他们又不如江南和京城人那般会保养,难免粗糙。 曾经她怀疑秦恪之所以受欢迎,那是他的肤色像太子妃,白皙,不是说一白遮百丑吗? 至少,她看着阿摩哥哥,没有惊艳的感觉。 可宝昕第一次见虞倩,真的,那就是惊艳。 才十二岁就如此艳光四射,长大了,不知道要掳获多少俊男的心。 倾国倾城,大概也就是这般了吧?! 宝昕从小到大,前世今生,就没看见过能比虞倩更漂亮的姑娘。 她留意到,虞倩粘乎乎地拜见表哥时候,秦恪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颗心,说不出来的感觉,紧巴巴,扯得生疼。 或许,她是嫉妒了? 可虞倩拜见她这个表嫂的时候,那双天真无邪的眼柔柔地看着宝昕,如最无辜的幼兽一般,宝昕觉得好像被催眠了,不由自主地想对她好,送了她一整盒的红蓝宝石,个个小指头大,最适合镶嵌。 虞倩人美规矩好,让宝昕觉得,是不是虞倩是嫡女儿虞雯是庶女啊?所以虞雯才会如此粗暴无礼,傲慢跋扈。 别看虞倩年纪小,却很会照顾人,不仅叮嘱了侍女,还叮嘱了宋姨娘。 宋姨娘原是虞廷学的大丫头,最懂得虞廷学的喜好,只是蒙氏不愿意虞廷学与她走得太近,所以,都是花姨娘近身伺候虞廷学。 宋姨娘从来不争,她很明白生存之道,她只是丫头出身的姨娘,得看正妻脸色。 所以,宋姨娘颇有几分同情宝昕,身为王妃不得太子妃的眼,虞家早就传遍了,谁让她出身太低呢。 听说早年太子妃也很亲近燕王妃的,估计那时候没想过真正成为家人吧。 晚膳很丰盛,女眷一桌还专门准备了葡萄酒和果酒,也有金源白,是很出名的烈酒,喝一口喉咙如同被刀“哧啦”一声割开,但是下了腹瞬间暖和,最得出门巡查的将士喜爱。 虞倩让侍女没人面前倒了三种酒,浅浅的一小口,“表嫂,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口味,可是我希望你每种试试,真的很奇妙。先喝果酒润喉,再尝金源白,最后喝葡萄酒,不会难受的。” 宝昕歪了歪头,她能与锦心交好,若虞倩不是那么虚伪,她也能与她交好。 虞雯不屑:“妹妹,你这一点都没新意,在天擎关,就是姑娘家也是直接喝金源白,最多喝点果酒换换口味,哪有你这么多麻烦。” 宝昕闭了闭眼,她有点讨厌虞雯了。 已经出嫁做了娘,还这么争强好胜,所以,她的夫君不喜她,三天两头纳妾,也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 “倩表妹,那我们就先喝点果酒,走一个?” “嘻嘻,”虞倩端起杯,与宝昕轻碰,两人爽快地喝了下去。 虞雯看她们扔下她,“哈”了一声,自己灌下一杯金源白。 宝昕低垂着眼,当没看见,至少虞倩认了她这个表嫂,不管是否真心,喊了她,她就把她当亲戚当妹子,不让秦恪难做。 宝昕端起金源白,先闻了闻,粮食的香气扑鼻,让人觉得熨贴。 “表嫂,喝?” 宝昕点头,与虞倩轻轻碰杯,两人喝下了金源白。 其实没预想的那么烈,或许是因为宝昕本来就喝酒,入口口感绵软醇厚,颊齿留香,入腹果然热腾腾的。 “好酒。” 秦恪不由出声:“瑾儿,少喝些。” 宝昕露出开心的笑,她知道阿摩哥哥一关心她,有人就会不高兴了。 啧,自有夫婿还惦记别人的,不要脸。 莫非还想和离了嫁给阿摩哥哥? 想得美! 她却不知道,虞雯心中还真有这想法,而且一旦形成,她自己都控制不了。 虞倩与宝昕说说笑笑,吃得开心,宋姨娘又不时插科打诨,倒是比秦恪他们一桌热闹轻松,虞雯气得杯盘碗筷叮当响。 虞廷学终于不好意思,“没规矩,阿雯,你都当娘了,平日也是这么教导孩子的?” 虞雯怔了怔,没说话。 “都是我宠坏了,王妃莫要笑话。” 宝昕点头:“不会。” 既然虞廷学称呼她为王妃,那么,她也不必太恭敬,大家都端着,拉开些距离,挺好的。 两桌相隔不远,宝昕问起隋五娘言希,去岁离开时,她有身孕,她那么爱动,相比早就坐不住了。 “她性子好动,这次差点小产,保胎躺了两个多月,生孩子的时候又大出血。现在在家养着,娘也不许她出来,估计开春才能过来。是个女儿,倒是壮实。” “恭喜。等她过来,我好好宴请她。” 成亲时,她收到隋五娘遣人送到京城的厚礼,一直牵挂着她生孩子的事,嘱托了童妈妈,可是总觉得自己还应该当面道贺。 算起来该有八九个月了,难道是做了周岁才出门? 宝昕想着,得让人准备好出生礼和周岁礼。 宝昕闺蜜少,总是与忘年交相知,也许,这与她重活一世有关。 隋五娘与她还算合得来,宝昕喜欢她的爽利。 毕竟是江湖人养大的,没那么多弯弯绕,打起交道来很轻松。 何况还有邱先生、邱言明,宝昕觉得跟他们一家子真是有缘分。 说到缘分,不得不提及童妈妈。 宝昕回京城,童妈妈在丹雅城帮衬生意,没想到邱先生看中了她。 宝昕积极撮合,童妈妈守寡多年,她是必然要养她老的,但并不妨碍她再嫁不是? 童妈妈的亡夫是秀才,孩子没站住,所以夫家也不管她,把秀才留下的家产收走了,童妈妈只能自寻生路。 邱先生还算忠厚老实,经历苦难,也明白不能愚孝不能憨傻,若他们在一起日子不会难过。 孤单大半生,两人在一起互相取暖,想来隋五娘与邱言明都不会反对。 只是,宝昕还没有当面闻童妈妈意思。 不冷不热地用过晚膳,又说笑一阵,秦恪才带着宝昕告辞。 “表哥、表嫂,倩儿得空去监军府玩好吗?表嫂说要送我些冷梅香,我自己来拿。” “好,提前说一声,免得我们出门了你白跑一趟。” 宝昕轻言细语地对虞倩说话,虞雯在一旁冷笑:“好像某些人很忙一般,什么都靠着表哥,在家混吃等死,装什么装!” 宝昕眼睛眯了眯,她知道,不能接话,无视她,她会更难受。 事实如何,阿摩哥哥知道就成,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哪怕是太子妃。 “谢谢宽待,改日监军府设宴,请大将军及家眷一定赏光。” 虞廷学揉揉眉心,王妃这是明白他们的不待见,所以干脆也不把他们当长辈了? 转头看秦恪,秦恪仿佛没听见一般,替宝昕整理着风帽,然后转身与虞廷学告辞:“那我们先走了。明日小年,还有客人前来。” “又下雪了,路上当心些。” 看秦恪他们马车远去,虞廷学这才回头,瞪了虞雯一眼:“不管你高兴与否,你表哥已经是王爷,那丫头已经是王妃。在外恭敬些,落了口实,那就是打陛下的脸,给家族惹祸。” 虞雯“哼哼”两声,转身就走,思义都没拉住她。 “爹,还是让阿雯回婆家去吧,她这么针对表弟她们,不是好事。” 思义虽然习武,但是性子敦厚,真心希望兄弟姐妹间和睦。 何况,五娘还与燕王妃交好,这又不是坏事。 “她受了气,过些日子再说吧。思义,你想过没有,若当年亲上加亲,你妹妹就是燕王妃,我们虞家还能安然很多年。” “爹,这是缘分使然。阿雯与表弟没缘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虞廷学转身,却发现虞倩还没离开,微笑着摸摸虞倩的包包头:“倩儿怎地还没回去?外面太冷了,早些歇息吧。” 虞倩望着虞廷学,“爹,莫要忧心,虞家有爹,有哥哥们,还有倩儿呢,倩儿一定好好为虞家谋划,爹爹、哥哥且安心。” 虞廷学愕然,与思义对望,不相信地问思义:“我做梦了?倩儿怎会说这样的话?我天真单纯的倩儿想为我分忧?” “爹,不必怀疑。妹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为爹爹分忧,替家族出力呢。” 虞廷学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虞家掌大权,却又被上位者所忌,不能两全。 想着虞倩的绝色,虞廷学心动了动,或许可以…… 第386章 小年 大将军府一行,宝昕觉得特别累,不想说话,回了府静静地洗漱,裹了被子沉沉睡去。 秦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那些人是他的亲戚,小时候他视他们为亲人的人。 长大些,他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舅舅是看在娘亲面儿上照顾他的,可若娘亲不是当朝太子妃,他不是嫡皇孙,那么,他也就不过是到亲戚家打秋风的普通亲戚而已,随便扔在哪儿给点吃的也便养活了。 他并不想看得这么明白,但是,事实如此。 这些年,他在边关苦苦挣扎,外祖母、外祖父就从未主动来看过他。 可他有预感,现在成了燕王,外祖家一定会找理由让他前去,用所谓的亲情套住他。 “唉!” 他将宝昕搂进怀里,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嗅着她香甜的气息,心间涌起温暖和幸福感。 他不会让瑾儿委屈的,谁敢欺负她,别怪他不人亲戚! 第二日,秦恪早早地去了军营。 宝昕用过早膳,便安排人开始清点小年的祭品。 小年祭灶,新年来到。 按习俗,宝昕让人准备了糖瓜、米酒等祭品,申妈妈,周妈妈带着奴仆们四处清扫,只等燕王回府,祭了灶,祈求灶王爷上了天多美言,来年平安财源不断。 宝昕心中有事,脸上没有笑容,看管事妈妈安排得宜,便放手让他们去做。 以前看王氏安排挺轻松的,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感觉处处都是疏漏,让宝昕烦躁的心越发烦闷,坐在议事大厅直灌水。 做下仆,最会看人脸色,管事妈妈看出王妃心情不好,很快将人遣散,出去盯着他们做事,给宝昕腾出了空间。 宝昕靠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脸上抓挠,要说昨日在大将军府受到那样的冷眼她不在乎,这是假话。从决定嫁给秦恪起,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跟养育秦恪的舅家把关系拉近。 可是,她频频受到打击。 先是太子妃在她成为儿媳妇后,可能要求高了,处处看不顺眼,不待见她了;其次,她尽力付出所有的善意,可虞大将军府从上到下都敌视她,嗯,也不对,好像五娘夫妻对她还是不错的。 宝昕也委屈啊! 当年秦恪与舅家的事,她不知道,也不曾参与,虞雯他们恨她,是不是典型的捏软柿子啊? 所以,她不想被动地挨打,除了依靠秦恪的专一感情,还必须自身强大才行。 “青湖,你去告诉青栀、青荞,让他们知会彭信,一起过来一趟,我有事吩咐。” “是,奴婢这就过去。” “青橙,送往京城的年礼,你确认完全没错了吧?” “是,奴婢与青袖、申妈妈、周妈妈反复核对过,不会错,而且挺丰厚的。” “嗯,你们辛苦了,新年给你们个大红封。” “那奴婢就先谢谢王妃了。” “你去把我的首饰清理一遍,准备十套过年穿戴用,或许会有档次不同的宴请,准备好到时候不会抓瞎。” “是,奴婢会清点首饰,再搭配衣裙。做了那么多漂亮衣裙,与西北这边花色装饰都不同,也该穿出去让他们见识见识,平日里,王妃就是图简省。” 宝昕失笑,天擎关战事频繁,她穿得花枝招展的为哪般?估计会被人说闲话的。 宝昕揉按眉心,刚成亲就逢年节,该尽的礼数不能少,安排这些年礼是很匆忙的。 “去吧。对了,让人到大门外盯着,依佧他们到了赶紧通知我。” 青湖出去了,宝昕摆摆手,青渔她们也站到了门外,空荡荡的议事厅只有宝昕孤零零的身影,和淡淡的茶香。 宝昕脑子里很混乱,但是,她很坚定,不能因为嫁了人就忘记自强的初衷,她不能当缠人的藤萝,她要做并肩的大树。 “见过王妃。” 青栀、青荞、彭信、袁旭,算是现在宝昕护卫队的中坚力量,宝昕有个初步想法,她不仅要成立女子卫队,还想壮大护卫队。 她开了这么些铺子,还有金矿的分红,她不像秦恪舀养军队,她只需要付出部分钱,就能有得力的手下,不让秦恪为她分神,哪里不好?! 宝昕让他们坐下,又吩咐人上茶,站起来走了几圈,感觉精神好多了,才笑道:“彭信,我给你时间和足够的金钱,你能不能多招募一些义气可用的人?我需要建立自己的卫队,不想过多地分薄王爷青衣卫的力量。” 彭信点头,这是小事,他挑选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袁旭也出去招募,上百人我都能养得起。” 青栀、青荞对视,他们知道一定是在虞大将军那边受了气,所以王妃才会想着壮大自己。 人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没想到王妃嫁人不能在家里安享富贵,还要出头露面为自己谋算,青栀他们不由心疼她。 “青栀、青荞,你们得空挑选些干净的女娃,最好是没牵累的,好好教导,毕竟贴身伺候护卫的,大多需要女子。” “是。” 青栀、青荞本就是秦恪手下训出来的,功夫高,人又忠心,自由门路寻找这样的女娃,倒是不担心。 “我希望,这些事你们自己去做,不要给王爷添麻烦。” “王妃放心,奴婢省得。” “眼看快过年了,你们先计划计划。彭信,明日你就回丹雅城陪香芸过年去,过了年再安排这些事。我们不能急,必须稳妥。” 彭信拱手,心底已经有了计划。 今日雪不大,刚到午间秦恪就回来了。 “还以为你会晚些,怎么,今日不忙?” 秦恪脱下盔甲,烤暖了手在靠近宝昕:“大家都想着过小年呢,就是军营里的军士,也希望整理一下屋子,来年图个顺当。吃什么?” “我让他们随便做了个羊肉锅子,碗里调了辣子,煮上蔬菜冻豆腐,肯定很香。还别说,金大嫂子做的豆腐没豆腥味儿,很好吃。” 宝昕情绪好转,说到吃的兴致勃勃,秦恪也高兴起来。 “瑾儿,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任何时候,我都站在你这边,无论什么事,都是你对,谁说也没用。” “那……若是我杀了人呢?” “我替你扫尾,若有不服气的,我陪他玩,让他们服气为止。” 宝昕两眼亮晶晶的,她变坏了,怎么听着阿摩哥哥这么无原则的话,特别高兴呢? “不是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那是对别人而言,在我这里,你就没用错的时候。瑾儿,你放心依靠我,我就是你最坚实的靠山。” 有他这句话,所有的不快都消散了,能不能靠是一回事,至少他做好了让她靠的准备。 宝昕凑过去“叭”了秦恪一口,秦恪一把拽住她,拥进怀里,咬住小嘴儿,呜呜地含糊道:“你不高兴,我都快心疼死了。” 宝昕推他胸膛,温暖却坚硬,宝昕怕奴仆送午膳进来看见,踩了秦恪一脚,秦恪“嗷”了一声,松开嘴,宝昕恨恨地戳他脸:“你是狼吗?咬得我疼。” 红润水灵的小嘴儿让秦恪不由喉头滚动,他的瑾儿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好吃这么好欺负的模样? “啧,吃什么午膳,还不如吃你。” 唐斗与奴仆一起将锅子送进来,还有好些配菜,嘴里叨咕着:“真香啊。王爷都没用早膳,正好填填肚子。王妃真细心,我们也有份。” 宝昕好笑:“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这大冷天的,吃点羊肉暖和。灶上手艺不错,反正我是爱吃的。” 三天两头吃羊肉,也没见上火,宝昕觉得羊肉可以当常食,配些药材,还能大补一番。 反正有香叶安排药膳,养好身子再生个胖娃,圆满了。 小脸蓦地一疼,秦恪凑近她:“想什么呢?傻傻地笑。” “啊?我在笑吗?嗯,我是在闻香味儿呢。依佧下午能到吧?我还让厨下给她准备着好吃的。” “她有南北大厨跟着,你还怕她吃不好?嘶,那么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长成大胖子了。” “哈,我得告诉依佧,你小心她捉弄你。” 秦恪把丫头们都撵出去,自己帮宝昕烫菜布菜,两人又亲近又热闹,偶尔抢菜吃,最后吃得肚儿滚圆,瘫在椅子上起不来。 “这可比昨晚在大将军府吃得舒坦。” 宝昕随意的一句感叹,让秦恪眼眸沉了沉,端了山楂茶喂宝昕,拉着她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暴饮暴食不好,可心情这玩意儿,不是人能左右的,宝昕真为自己将来担心。 依佧带着孩子,申时中刻到的,秦恪遣了二十名青衣卫护送。 “王妃呢,新出炉的燕王妃在哪儿?” 依佧一边笑,一边跨进监军府,身后跟着一名壮实的仆妇,手里抱着孩子,这得严实。 “依佧!” 宝昕得了消息迎出来,冲上前一把抱住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孩子呢?” 依佧依然一身黑裙,就算穿了袄儿,也不厚,宝昕看着就冷,但是也很羡慕和佩服她。 这样的依佧,绝对不需要依赖男子,而且,谁也不敢欺辱她,这样才算活得有尊严吧? “先进屋吧。孩子没巫力,比我要怕冷些,受了寒,可麻烦了。” 宝昕和依佧手牵手地走进花厅,仆妇取下披风将孩子递给依佧,宝昕凑过去,看见一个脸色红润睡得正香的小胖子。 天呐,这手啊腿儿啊,好像藕节一般,依佧这是喂了些什么啊? “这是我从南鲁带过来的,你叫她壅奴好了,外祖母给的。外祖母也很遗憾,孩子没有巫力,否则,她觉得我也算有个助力。” 宝昕心不在焉地点头,伸手轻轻点了点孩子的小鼻头:“好可爱哦,你养得真好。小猪小时候,最胖的时候也没这么壮实。” “他胃口好啊,我奶水好啊。” “你亲自喂?” “是啊。你不是说过,你娘也是亲自喂养你们吗?外祖母说过,自己喂养恢复得快,而且能让孩子跟自己亲。” “起名儿了吗?” “东华国,不是得让做爹的起名儿吗?放心,这权利我给他留着呢。我是不会来那些虚的,他的孩子,我遮遮掩掩的有意思吗?想照顾我们,想对孩子好,想看孩子陪孩子,怎么都成。” 宝昕竖起大拇指,这心胸,堪比侠女。 “我可是干娘哦,我给他起个小名儿吧?” “那我就是干爹咯?我也得给他起个名儿。” 秦恪大步走进来,依佧笑着打了招呼,秦恪走过去看着孩子,很是喜欢。 “你们啊,这么喜欢孩子,早点生一个啊。” 宝昕挑眉:“看机缘好了,想早早不了,强求更是……” 依佧将孩子塞进秦恪怀里,秦恪不知道怎么抱,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惹得依佧和宝昕捂嘴笑。 依佧转头凝神注目,定定地看着宝昕,半晌才道:“放心,你们子女缘不错,迟早会来的。” “快成神算子了。” “比那个强,半仙吧。” 壅奴在依佧的示意下,接过孩子,宝昕亲自带他们去安排的院子小憩。 “稍晚我们一起祭灶神,你们也累了,先歇息。晚间吃什么,你可有要求?” 依佧似笑非笑,当时胃口刁,是因为怀了孩子身不由己,现在她可没有那么刁的口腹之欲,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南北大厨呢。 “没要求,让我的厨子去厨下帮忙吧。” “也好,晚间有羊肉锅子,早就预备好的。” 依佧看着宝昕准备的院子,很满意,特别是屋子里的桌椅但凡有尖角的地方,宝昕都让人用厚实的棉布包裹遮掩,保证孩子不会被尖角伤着。 “你太细心了,其实孩子没那么娇气。外祖母叫孩子戥努,在南鲁是希望孩子成为勇士的意思,勇士怕这点小伤吗?” 宝昕推她:“孩子还小呢。” “那又如何?!在西梁极北某些部族,生下的孩子先在冰天雪地放上半日,死了或者将死的,视为弱者扔下山崖,只留下强壮的,否则,他们认为是浪费部族资源。” 宝昕还是第一次听说,西梁居然还有如此野蛮的部族,想来,西梁王也不好做啊。 “西梁王有什么不好做的,他又不必照顾所有部族。诶,你听说过吗,西梁王三头六臂,身高过丈,生吃人肉。” 说着,依佧自己忍不住笑,这是人吗?怪物吧? 听着院子里宝昕他们欢快的笑声,秦恪没进去,他觉得依佧来了宝昕开心,就是好事。 他离开院子,到前院找人问话去了。 依佧很清楚地听见秦恪离开的脚步,她突然不笑了,摸摸宝昕的头:“你好像不开心,他走了,跟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帮你。” 宝昕鼻腔有些酸涩,不知何时开始,依佧与她如同嫡亲的姐妹一般,可以倾诉心里话。 宝昕觉得依佧很神秘,也很有能耐,信任她,也真的想听听她的建议,或许能有不同的思路与收获。 第387章 艺多不压身 面对依佧的真心关切,宝昕摇摇头,轻叹:“其实,我们一直不错,阿摩哥哥对我也很好。只是,身边的人变得很奇怪,仿佛我拿走了他们很重要的东西,妨碍了他们一般。” “太子妃……对你也不好了?” “说不上好不好,是疏远和淡漠,以前的亲近好像做梦一般。也是,我就不该心存妄想,她是世家贵女,又在太子妃之位坐了很久,怎么会真的看上我一个庶房次女呢?当年,只是看在阿摩哥哥面子上罢了。阿摩哥哥对我有恩,太子妃并不欠我,所以,我也不恨她。婆媳缘浅,无奈。” 依佧盘腿而坐,手肘撑在膝头,想起救治太子妃的场景,有些迷惘。 “按说,太子妃不是个心狠的人,至少对腹中失去的胎儿还知道歉疚,或许,果然是你们婆媳没眼缘吧。就因为这,你如此沉郁?” “虞家舅父对阿摩哥哥有养育大恩,可他们很排斥我。听说当年太子妃也有意与娘家亲上加亲,也许没有我,他们还真成了。现在虞家姑娘嫁了人日子过得不安生,也怪我,好像嫁了阿摩哥哥她就绝对幸福。” 宝昕气哼哼地,最烦虞雯把秦恪当做自己的私有物一般。有能耐,当年为什么不使手段拿下秦恪?等他娶了妻,才来寻新妇的麻烦,真是……本事! “可我看过了,秦恪与你姻缘一线牵,甚是相合。这么说吧,他的确命硬,太子妃他们送走他算是误打误撞,做了件对皇室有利的事,没有你,命硬的他不会有妻室陪伴终老。” 宝昕“呃”了一声,什么时候依佧化身半仙了? “你可别乱说话,若是被别人听见,又会多出许多麻烦。” “无碍。秦恪对亲人的刑克,只到及冠之年。皇帝蠢笨啊,司天监养的全是饭桶。二十之后的秦恪,就该留在宫里。” “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没那闲心细看,与我无干啊,看多了损巫力。” “我现在只是想着,应该让自己多些本事,强大些,就算虞家看不起我,也动不了我。依靠阿摩哥哥,万一他顾不上的时候呢?难道我等着被他们白白算计?” 依佧欣喜点头,想得这么长远,不错。 “你还记得,当年你患了离魂症的事吗?” 好几年前的事了,宝昕有些模糊,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当时,我娘以为我会就这么去了,请牛院判帮我,那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你别以为是牛院判本事大,其实,我的萱草茶起了关键作用。你跟秦恪缘分深呐,离魂到边关,他还能感应到你。他带你到丹雅城的猫跳石找我,我先用银白细沙定婚,再用萱草茶安魂。巫家的本事,牛院判比不了。其实,他的祖传方子,与南鲁的巫有些牵连。” 宝昕想起来了,在一身红裙的依佧喝里喝下了一杯香浓的茶,当时觉得可舒坦了。 最关键的是,她能抓住杯子的实体。 她想不明白,自己都不是实体,怎么就能拿到杯子喝下茶呢? “那时候,只以为是一场梦,恍恍惚惚的,后来在丹雅城买的东西送到后,才恍然,原来一切都是真的。离魂真是奇特,转眼便在千里之外的丹雅。” 依佧突然端正脸色:“我提到这个,不是为了让你重温离魂之症,而是想告诉你,大多数患者离魂,是到不了那么远的,而且会精神恍惚,常常分不清梦里梦外。你不同,当时发现你的魂魄时,就与其他人不同。” “后来到了京城,见到清醒的你,发现果然如此。你的魂魄与躯体不能很好地契合,他们随时能成为两个独立的个体,所以,我在你家住了好些日子,使了手段,帮你安魂,让身体真正与魂魄契合,不过,会耽误子嗣。” 宝昕的小嘴微微张着,太惊讶了。 她两世为人,难道因此魂魄不安? 依佧竟然替她做了这么重要的事,宝昕既感激又感动。 “依佧,谢谢你。你先前说我们会有子嗣,现在又说会耽误子嗣,那么,我究竟……” “有的有的,晚两年而已。身子养好些,才不会难产。外祖母说了,二十生孩子最好,你还没十六呢,莫慌。啊呸呸呸,被你扯歪了,我想说的是,你可有教你一样本事。” 宝昕意兴阑珊:“功夫?乌先生说了,我不是武学奇才,也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 “不是,是教你巫术中最不耗费巫力的基础巫术,魅惑之术,也称为催眠之术。” 宝昕完全不懂,傻傻地看着依佧,她能学会?谁会被她催眠? “这个需要时间,今日且不说,咱们的时间还多,慢慢教,你慢慢悟。这个能不能学会,真的看你的悟性了。学会了是好事,艺多不压身,学不会,权当消遣嘛。 宝昕笑了,她还真的不太相信自己能拥有这样的本事。 “你看你,不是一身黑就是一身红,要不要像以前在临洛城那般,给你准备些其他颜色的服饰?” “不用。以前是为了体验,现在我只喜欢黑色和红色。” 床榻上传来孩子的咿唔声,依佧扬声,壅奴跑了进来,抱起孩子去净房,然后抱过来递给依佧,又去准备温水。 “儿子,来见一见你干娘。” 依佧将孩子塞给宝昕,宝昕撇嘴,这人,怎么递孩子总是这般粗鲁,用塞的。 “戥儿,我是干娘哦。” 孩子已过半岁,能认人,看着宝昕却不认生,乌溜溜的眼透着机灵,嘴唇半开,嘴角流下亮晶晶的“哈喇子”,依佧赶紧拿丝帕擦掉。 “他胆子大,不饿也不会找我,自己会玩着呢,啃小脚丫都能玩一阵。” “啊?这么可爱!” 宝昕已经忘记了小猪奶娃那时候的状况,不知道小猪啃过脚丫没。 “是啊,逮什么啃什么。外祖母说,奶娃子都这样,只要干净,啃呗。” 宝昕抱着戥儿颠了颠,安抚他,怕他哭,“依佧,我大仙啊,你特别听外祖母的话。你娘亲不过问吗?” 依佧咬唇一笑:“娘亲没巫力,不过普通人,不敢管我的事,也管不了。在南鲁,普通人是没资格管巫家的事的,那叫逾越,哪怕是嫡亲的爹娘也不成。” 戥儿一直看着宝昕,脑袋都不转一下,宝昕怕他颈子痛,抱高些与他对视:“戥儿也很喜欢干娘对不对?那么,今晚跟干娘一起睡吧,咱不要娘了,好吗?” 依佧推她一把,没想到戥回身看着依佧,仿佛在征求依佧的意见,依佧骂了一声“兔崽子”,抢过来:“你敢变心,我打你屁屁。” 戥儿讨好地露出粉红牙床,宝昕发现一颗小白牙:“哎哟,冒头了。” “是啊,吃奶的时候会咬。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好像什么都能听懂,可惜没巫力,否则……没巫力也好,被拘在南鲁学本事,挺累,他爹估计得跟我翻脸。” 宝昕拿出叶循喆让转交的银票:“怕你们没吃的,拿着好好玩。唉,叶统领是个顾家的汉子,你别耍他。” “德性,我耍他会生孩子?什么话!哟,吉时快到了吧?走,送灶神怎能没巫舞呢?你运气好,有我送灶神,来年想不顺都难。” 洗漱后换了一身吉服,壅奴抱着孩子跟随,宝昕让人知会府里的人,听说有巫女送灶神,整个府里都动了,这可不是常常能遇见的好事,大门外的护卫也关闭府门,全部集中到灶王龛前。 依佧一看祭品,吓了一跳,这南北大厨把烤乳猪都做上了,也不怕养大灶王爷的胃,以后不好迁就?! 依佧发间、衣襟、裙摆、手腕、脚脖全是银铃,一阵阵清脆有节奏的银铃响起,所有人渐渐眼神变得迷离,跟随依佧举手抬足移动,仿佛真的看见了灶王爷现身,满意地品尝着祭品,然后飞升而去。 依佧一个旋身,结束了她的巫舞,走到宝昕跟前:“你看,很多人都被迷惑,你没有,秦恪也没有。他煞气重,你却无碍,所以,你是能学成的。” 宝昕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催眠之术?” 依佧点头,她觉得宝昕能学到这本事,至少在落入困境时能自救。 将来,谁知道呢。 秦恪觉得,依佧来了,他好像被冷落了。 宝昕不是跟依佧说笑,就是逗弄孩子,他完全被忘记了一般。 将来若是有孩子,是不是宝昕会为了孩子冷落他,从此不再关心他? 所以,晚几年要孩子比较好,又不是不要,总得让两人感情更稳固。 秦恪坐在上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看起来颇有几分仙姿,可脑子里转的却是非常接地气的自私。 府中厨子,是与香薷一起练出来的,手艺不错,加上南北大厨的手艺,今日监军府众人非常有口福。 宝昕与金大嫂子他们关系还行,遣人送了席面给他们加菜,令府门前的护卫轮流当值,府中真的很是热闹,寒风也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依佧受不住恭维,忍不住喝了两杯,暗自庆幸先前把孩子喂饱了,不必担心晚间孩子闹腾。 “你的子嗣运会晚两年,不如趁此机会学习,学这个需要专注,对子嗣有些妨碍,待你学会,正好要孩子。” 宝昕下了决心,要学,身边有人保护加上自己有本事,哪儿去不得? “那,要不要告诉阿摩哥哥?” 依佧瞄了秦恪一眼,秦恪发现了,皱眉看过来,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在背地里怎么讲究他,宝昕与依佧笑了笑,又低头说话去了,秦恪暗自咬牙,得想办法早些把叶循喆弄来,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儿,养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依佧提醒宝昕:“按说,应该告诉他,夫妻间秘密太多,不是好事,会离了心。可是因为会妨碍子嗣,你确定他不会在意吗?” 宝昕抓抓脸,又不由自主地看向秦恪,秦恪冲她绽放出自以为最迷人的笑,依佧“嗤”了一声:“你那夫君,天生会魅惑,不用学就能催眠你。” 宝昕脸红了,“我觉得,阿摩哥哥会支持我的。若是学了本事能让我心安,他不会阻止。” 依佧翻了个白眼,好吧,这甜蜜度甜得发齁,是她自找的。 不由想起自己的男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卖完命赶过来,小心儿子长得太快,不认他这个爹。 最近,叶循喆很烦恼。 他那爹突然病倒了,叶府乱成一锅粥,都希望他回去主持府务。 呸,与他何干!那些女人,那些生下来的大大小小,与他都没有关系。 那个烂了根子的地方,谁喜欢谁要。 皇帝顿顿离不开丹丸,面色红润,精神亢奋,原本早就开始修身养性的古稀之年的皇帝,居然还能让小美人侍寝,大家都欢庆的时候,叶循喆很忧心。 这不正常啊! 若是一个丹丸如此大的神力,早年怎么没听说?玄清道长的面色怎么还没陛下好? 身为皇帝最信任宠臣,又是陛下拉拔起来的忠臣,叶循喆顶着被责骂被问罪的危险,求见陛下。 “有什么事吗?难道,是西北传来什么消息?” “陛下,微臣大胆,丹丸不能多吃,若是伤了龙体,那可就……” “没事,牛院判不是也说丹丸药性温和吗?” “恕臣斗胆,既然牛院判是药性,那么它就是药,是药三分毒,请陛下减量服用。微臣不懂,所以心里没底,可真心为陛下,请陛下明鉴。” 皇帝也不是听不进话的人,沉吟半晌,点点头。 叶统领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在刀口舔血立下汗马功劳,他信任他。 “微臣提议,陛下三日服一粒,若是药效依然,那就证明的确是好药,若是气色变差,不服用就没有好精神,估计就该谨慎细查了。” 皇帝的手指敲了敲书案:“你是对朕的状况太过惊讶,所以不信药效?朕真的感觉非常好,好像回到了三十来岁,年富力强。晚间御女更是……哈哈哈哈,朕使不完的劲啊!唉,太子立得早了些,估计他现在心中想法多,你说,要不要让太子离开京城历练历练?” 叶循喆大惊,动太子,那这东华国该乱了,谁不想试试自己的运气。 “陛下三思!太子恭敬,朝事谨慎,若是动太子,朝堂会乱。” “有朕在,怎么会乱?罢了,先试试看,这药效如何吧。忙过这阵,朕给你放假,好好歇息几日。” “谢陛下。” 叶循喆离开皇宫,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书信,脸上露出笑容。依佧还算有心,让人画了孩子的像送来,胖乎乎的,太可爱了。 那是自己嫡亲的血脉啊! 想到这里,叶循喆莫名心底微酸,眼眶红了,还好,很快就能见到他们母子了。 第388章 众说纷纭 小年监军府的异象,在宝昕不曾禁口的前提下,消息不胫而走。 传出话去的,都是府里常常需要往外走的仆妇。 一传十,十传百,连军营都知道了,监军府小年送灶神,有南鲁的巫女跳巫舞,所有人都看见了高可擎天的灶王爷金身,感觉万事顺畅许多。 “南鲁的巫女我们自然知道,可是,说什么专门为燕王跳巫舞酬神,以期为燕王带来福运,我怎么不太相信呢?!南鲁是依附东华国存在的小国,他们如果真的如此厉害,又哪里需要依附他国?” 有的人也就听着,并不发表言论。南鲁的确依附东华,但是,也没见哪个国家敢杀到南鲁去。 南鲁奇珍异宝最是出名,外来觊觎者有去无回,不说其他手段,就是巫蛊和障毒,就不知道能坑杀多少人! 再说了,在天擎关,最得人心的可是虞大将军,他秦恪就算是王爷,那也是虞大将军扶持起来的小辈儿,哪儿来的福德能看见灶王爷金身? 就算燕王能看见,或许是因为他是皇族,自有福运,可监军府的下人又哪儿来的福德,个个都能看见? 所以,传来传去,后来就变成有心人的夸大其词,变成燕王的别有用心。 虞廷学听到传闻,忍不住冷笑,阿摩大了,还知道用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立稳脚。其实,完全没必要嘛,难道做舅父的会为难他? “大将军,想来燕王殿下是为了他的小媳妇儿着想吧?燕王殿下倒是个有心人。” “太年轻,难免轻浮。罢了,就当做不知道好了,若是让燕王没面子,总是打了太子妃的脸。” 虞廷学已经接到了虞氏的信函,知道虞氏跟燕王妃的心结,也知道秦恪与太子妃生了嫌隙,太子妃明确指出,她想要培养秦炎悰的意愿。 一文一武,倒也不冲突。 虞廷学可有利用自己的力量将秦恪拘在边关,那么,远隔千里,到时候秦炎悰掌了这天下,秦恪也是鞭长莫及。 何况,在他看来,秦恪是没什么野心的。 扶持一个心远了的外甥,还不如扶持知礼的外甥,都是嫡亲的血脉,有什么差别?! “曾副将,你遣人多关照着燕王殿下,特别是他若离开天擎关,想办法阻止。至于燕王妃,无权无势的,折腾不了什么。” “末将明白。” 老岭的开采,到现在算是上了一定的规模,虞廷学心越来越大,秦恪很为难,他已经让了利,大舅父想彻底吞噬,真的好吗? 虞廷学遣了人去换防,秦恪的手下大多被换了回来,秦恪召了吉翁他们这群忠心幕僚说话。 “此处金矿,若是我们放弃,难保大将军不会更贪,若是将来趁机蚕食其他营生,难道全部退让?” 金矿不再东华国境内,能分虞廷学一杯羹,完全是看在养育之恩上。 “殿下,据消息,太子妃已经决定扶持二殿下。东宫储君之位太子妃是不允许旁落的,可相比殿下,她觉得选听话的更好,毕竟,她的身后还有虞氏。” 秦恪心寒,皇室果然如此冰冷? “二弟?凭他,能与秦炎恒抗衡?其实说这个太远了,我有消息,皇帝身子康健,现在不想放权,想驱逐太子离京历练。” 吉翁他们大惊,陛下难道不明白,动了太子就乱了根本? “陛下莫非听了谁怂恿?没听说内廷有新冒出来的非常得宠的妃嫔啊。” “或许,这就是陛下的真实意愿。” 陛下身子好了,觉得再掌二十年天下完全可能,那么,他想将身边虎视眈眈的觊觎者驱逐,完全可能。 “没有办法拿到丹丸,否则,倒是能看看是不是真的药效如此惊人。” 玄清道长的背景反复查过,完全没有任何瑕疵,可是,正因为如此,秦恪才觉得不对劲。 哪有人这么干净的? “吉翁,你安排人再去查一查。就算为了陛下的身体,小心无大错。兵部最近对辽东加大的军需补给,打听一下,是不是准备对付北晋?” 司马翎倒是表露过站他这边,可他人还在京城,而且,秦恪也不太相信他个傻小子能机灵起来。 否则,能不避嫌地在宝昕成亲日送来一米高的红珊瑚?难道不明白会给宝昕带来口舌是非? 当年他求娶宝昕的事,本来就还有人在嚼舌。 “对付北晋?不应该啊,北晋最近很安静,陛下无缘无故的,置辽东百姓于何地?!” 秦恪无奈地笑了笑,他真的不想过问这些,可是,这些事却会波及他,他只能先了解清楚,及时做出应对。 他一个小小的监军,没有调兵之权,还被人所忌,事情来了还要依靠当地边军,所以,他这个职位很是鸡肋。 “算了,我们也顾不得那边的事。林统领明日带队回城,老岭金矿我们不能退让,但是可以暂时让他们贪一些,我会让舅父主动把金矿的守护权交回来的。” 吉翁忧心:“最近城里的传言……” “不用管。本来是事实,可他们大多不太愿意相信,由他们去吧。当初依佧巫女带人送来救急的粮草他们不记恩,现在……呵呵,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青衣卫发现,最近有人盯着我们,大家也都细致些。吉翁,你留下。” 待众人退去,秦恪替吉翁斟茶:“王妃嫁给我,众人的轻视,让她觉得很是不安。” 吉翁点头,他们也在监军府走动,王妃平日笑眯眯的,但是那双眼偶尔会有茫然。 “王妃手下护卫很有实力,殿下,不妨由着王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现在并不需要一个守在内宅的娇花,不是吗?依佧巫女也是冲王妃来的吧?王妃自然有吸引辅助者的能耐。” “什么意思?” “呵呵,就是说,王妃是王爷的命定之人。再多阻碍,不过是另一种成全。” 秦恪半晌无语,吉翁知道他的心思,可再淡然,有的东西也不是人力能违逆的。 吉翁捻须而笑,师傅从来不会看错,昌义先生……唉,被家族所累,将来必然后悔。 “殿下只需为王妃铺路,想来,王妃很快就能适应自己的身份,找到最适合的生存方式。王妃,可不是站着等人欺负的性子,呵呵。” 第389章 有所成 宝昕觉得,每日两位大厨在府里做饭,太浪费了。 这两位大厨,可说是宝昕偶然所得。 据说是被连累入了狱,卖作官奴,甄老夫人知道她想买厨艺高超的大师傅,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买过来可是死契。 这一南一北两位大厨,来自南北厨艺世家,本是到京城参加三年一度的厨艺大赏,没想到集会混入了谋逆的乱党,他们也落了罪,还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也是他们运气好,当时刚进城,被甄老夫人慕名请进府尝了菜,结下善缘,否则,不是流放死在半路,就是秋日问斩。 南厨是女子,做出来的菜有江南的婉约;北厨是男子,做出来的菜并不粗糙,但是带了北地的豪爽。 依佧可说是尝尽各种美味。 宝昕吃了几日,感觉自己的腰粗了些,再不是不盈一握的纤腰。 “阿摩哥哥,我不能再吃南北大厨做的菜了,太长肉了啊。你看,这腰都粗了。” 秦恪含笑,眼中泛出缕缕情丝,仿佛要裹缠着宝昕,把她装进“情茧”。 “我摸摸看。” 他带着茧子的手抚摸着宝昕的小腰,声音有了几分沙哑:“没粗,倒是这里变得越发馋人了。” 宝昕不满地噘嘴,这人,说正经呢,怎么就歪了? 一宿风雨,早起依佧笑得暧昧。 “笑什么?你与叶统领难道还会……嗯,肯定更激烈。” “是啊,我们身体都好,不激烈哪儿来的孩子?” “不要脸。” 依佧脸皮厚,不会在意宝昕的取笑。 “我想好了,我们开一家餐馆吧?你看,谁能有我们的好运气?南北大厨都在我们手里。而且,他们厨子厨艺世家,都有各自传承几百年的秘方,啧啧,我们承诺他们做多少年,然后放他们自由,他们一定会带着感激认真做的。” “依佧,你太能干了。” “那是。而且,我这里有一张酿制百花酒的方子,在这天擎关,不对,在西北都是绝无仅有的,别人仿不来。” “好,那我们就开餐馆,应该是酒楼吧?” “风沙大,这边都没二层的楼,还能叫酒楼?” 宝昕沉吟片刻:“叫‘百花馐’怎样?” “名字倒是不错,但是人家会不会以为是花楼啊?” “呸!” “干脆叫‘回头客’?” “花楼没有回头客?” “依佧,”宝昕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完了,我会告诉叶统领,你混过花楼。” 宝昕替依佧找了两名乳娘,两人寻了地方,装扮一新,新年后开起了餐馆,起名“醉无归”。 没办法,他们酿制的百花酒闻着奇香,回味香浓醇厚,醉酒无宿醉的烦恼,头不痛,还不伤胃,引来无数人追捧。 很快,天擎关再无一家餐馆能超过“醉无归”。 “太有成就感了。” 依佧被宝昕封了个掌柜之名,每日在店中过得滋润,来往的商人都知道,“醉无归”有一个十分美貌的女掌柜,吃点菜,喝点酒,看看掌柜,日子甚美。 宝昕寻了空,跟秦恪说了想跟依佧学习催眠之术,秦恪没有阻拦,只是希望她万事以身体为要。 “催眠,首先你要学会专注,就是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心无杂念。记住,你要心无杂念,才能让人受到你的控制,听从你的号令。” 三月渐暖,可西北的天气不必京城,还得如冬季那般穿着。 宝昕听依佧的,站在凉亭闭上眼,只聆听风声,什么也不想。 最初几日,她会被发丝干扰,心神转移,前功尽弃。 渐渐地,她仿佛找到了方法,能专注一刻钟,可收回心神之时,人会软倒在地。 依佧配制了药材补养她的心神:“我果然没看错,你这速度,已经超过南鲁最低等的巫女。何况,你是没有巫力的。” 南鲁最低等的巫女,能伺候高等巫女,也算是比较荣幸的事。 “我会练成的。” 在依佧的悉心教导下,这么点事都不能办成,那只好接受被欺负的命运。 宝昕不愿意,她希望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下人们也会议论,奇怪王妃常常站在凉亭内做什么,或许是王爷给了她委屈? “这天还冷,王妃不知保重,年纪大了会难过的。” 依佧听着下人的议论,十分不屑,安慰宝昕:“别听他们的,在寒风中、高温中练习,你会提升抗寒抗暑热的能力。我们在外面,无论做什么事,难道还能选择天气吗?” 两个月后,依佧让人在宝昕站立的地方说笑,她能半个时辰不受干扰,进步很大。 “哈哈,我很期待你催眠燕王的时候。” “宝昕撇嘴,我不会催眠他的,我是要自保,不是为了捉弄谁。” “醉无归”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客商若是到了天擎关没进过“醉无归”,那就算是白来了一趟,回去说起来都没面子。 这日,“醉无归”来了几个汉子,高高大大的,肤色有深有浅,却都长得俊美。 “掌柜的,来一桌招牌菜,酒多上几坛子。”其中三名看起来是长随,吆喝着让店家安排。 依佧乐呵呵地让小二赶紧准备,替他们添了茶水。 “天气热了,各位喝一杯我们自制的野茶,买不到的哦。” 温温的茶水,入口回甘,带着凉爽。 “不错。” “几位客商从何而来?看你们的个头,倒像西北人,可这肤色真不像,嫩多了。” 汉子们脸色僵了僵,掌柜的这是在调笑? 宝昕带着青栀、青荞进门,自顾到柜台到了茶水,灌下:“舒坦。今日没满座啊?” 依佧回身:“没有,天气热了。” “让厨下多做些凉菜,若是有冰就好了,去岁没攒。” “今年不是挖好冰窖了吗?撑过去就好了。” “我要吃面,让他们做一碗,加辣子,我还要喝酒,一碗就成。” 依佧白了她一眼:“忙什么呢,饭都没吃?” “瞎忙。” 宝昕感觉有人在打量她,倏地转眼看去,正对上那几人,坐在主位的男子薄唇凤眼,正抿着茶水,好奇地看他们说话。 宝昕一看是客人,点点头,坐在离柜台最近的地方。 “我陪你喝点吧,反正现在有乳娘,不用我喂了。外祖母也只说半岁前一定要自己喂,没说之后必须。” 小年依佧喝了酒,第二天孩子起床吃奶,结果刚吃完又睡了,小脸红通通的,大夫看过,那是吃了酒奶,醉了。 凤眼男子突然说道:“听说‘醉无归’东家是两位女子,想来,就是你们了?我们能不能谈谈合作呢?” 第390章 失踪 乍然听见陌生人提出合作的请求,宝昕与依佧不由面面相觑,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醉无归”不大,二十几张桌子,干净清爽,又请人绘制了一些瓜果蔬菜的画儿,勾人垂涎,引人驻足。 就算菜香酒醇,宝昕自问也拿不出什么东西与人合作。 宝昕催得急,厨下先端来了几碟香辣的凉菜,宝昕饿了,权当没听见对方的话,自顾吃菜,抿了一口酒,舒服地喟叹。 依佧靠在柜台边,似笑非笑的,她是巫女,可是也没必要随时用上,她的经历难道还不能分辨对方是想搭讪呢,还是真的想合作?! 男子眉眼不动,看酒菜送上来,抬抬手,伺候的人赶紧布菜斟酒,他便吃了起来,完全是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 他们总共六人,能坐在他身边的不过一人,其余的,竟然都是随性伺候的? 宝昕暗想,那几位侍立的男子,看起来气度不凡,不像平日里打杂的下等随从,倒像唐斗那样的人。 也是,但凡世家子弟,打出生起就会选择随从,小时候是玩伴,大了,那就是贴心的长随,可以出面做许多自己想做又不方便的事。 依佧看她吃得香,也坐下相配,偶尔见对方举杯遥敬,她俩也不端着,举杯同饮,吃菜喝酒。 一壶酒下肚,男子脸上露出惬意之色,行动间越发从容。 “醉无归”并无多少人知道是燕王妃与巫女依佧联合所开,但是,很多人却知道“醉无归”与监军府有些关联。 监军府不算什么,可大家不敢不给皇族面子,哪怕虞廷学只手遮天,天擎关虞廷学就是“土皇帝”,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下皇族面子,纵然秦恪是他外甥,纵然秦恪在他眼里一点都不受宠。 连虞廷学都如此,那么,在皇族庇护下的“醉无归”,谁又敢来寻麻烦? 依佧喝了几盅酒后,余光溜过那男子一行,轻声问宝昕:“与我们有什么可合作的?莫非,是冲着丹雅城的店铺?” 宝昕嚼着酥香兔肉,小嘴儿有些油汪汪的,咽下候,拿丝帕擦了擦嘴儿,瞪依佧:“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这兔肉可是辣的,要是害我呛着,我回去欺负干儿子去。” 又觉得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压低道:“到时候让你心疼。” “嗤,”依佧完全不把宝昕的话放在眼里,雷声大雨点小,说的就是宝昕,其实,宝昕比她还喜欢孩子。 “说了不做,我可要鄙视你。昨晚那小子半夜醒了,莫名闹腾,气得我想捶他,今晚让他跟乳娘睡去。” “舍得?” “你说呢?!说真的,现在行商的人,都这么耐看吗?以前我还以为大凡商人,不是奸猾就是脑满肥肠,今儿可开了眼。他究竟想合作什么?” “谁知道!你不是能耐大吗?看看呗,看看他们的真实目的。” 依佧不好意思地抓抓脸,“我可不想耗损巫力,我伤了,孩子怎么办?不再是以前无牵无挂的时候了。唉,也是我功力不够,若外祖母亲至,一定能看出他的目的和大概身份。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开间客栈啊?菜好吃,住宿上佳,唱小曲儿的来来去去,啧,这条线上想不冒尖都不成。” 宝昕摇头,也太琐碎了。 “掌柜的,悠着些,等你家那位来了,偌大的摊子我一人来?不干。” 凤眼男子低垂着眼,遮住了来往打探的食客,也遮住了他眼中的兴味。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女子也能活得这般肆意,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若不是听说这里的酒菜滋味上佳,他也就在客栈将就将就了。现在,唉,想会客栈将就也是不成了,这胃口瞬间就被这里的菜香和酒水养刁了。 两个女掌柜,仿佛长姐与幼妹,可为什么相处起来如此轻松和谐,毫无违和之感? 无论在哪儿,无论什么样的家族,只要有年纪差距,就有争斗。哪怕那些村民,也会为多争一分地而吵闹不休,为多几两银子的嫁妆手段层出不穷。 都说合伙生意不好做,他们怎能如此相得?好像真的应了那句话:和气生财!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又多喝了几盅酒。 从来觉得用膳是耽误时间,可这会儿,在这份看不见的轻松自得的氛围里,他难得的好胃口,只想多坐一会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 酒足饭饱,坐他身侧的男子推了他一把,他才醒神,眉眼间带了笑意:“小莫,吃好了?前几年你受了重伤,其实应该忌辣,身子多养养才好,你倒好,也不提醒我,跟着我吃辣。” “公子,不是说了跟着公子,能吃香喝辣吗?不能放过机会啊。这酒……我们卖几坛回客栈喝如何?” 男子勾唇,令人会帐,起身,对柜台不远的依佧和宝昕道:“酒好菜香,我很满意。刚才提过的合作,就是指酒水。可以先好好想一想,若有合作的意愿,我们再来具体谈谈。” 宝昕看他温和,点头:“你的提议很突然,我们需要商议,看有没有合作的必要。客官是想销往何处呢?江南?京城?或者……无论哪里,我只能说,你很有眼光。在整个东华国,此酒是唯一的,无人能仿造。” 凤眼男子被她的自信逗笑了,这小姑娘……小媳妇儿真有趣。 “所以,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对吧?在下姓姚,住在云来客栈,明日再过来,可行?无论结果如何,我们是要吃饭喝酒的。等会儿还想买一坛子回客栈喝呢。” “那一定给你们优惠些,另外再送一壶路上品。” 依佧让人把酒搬来交给他们:“姚……公子,记得把酒壶还回来,这酒壶是外瓷内玉,能提升酒的药力。” “药力?这好像不是药酒吧?没闻见药材的味儿。” 依佧得意地笑:“别探究了,我不会说的,也是看你们爽快,才特意送了这么点儿给你们,可别不识好人心哦。” 姚公子不置可否,与莫公子对望片刻,道了谢,带着人往北而去。 他们施施然离开,依佧与宝昕坐在一起,却很茫然。 酒是好酒,可合作…… “现钱现货,倒是不用担心他们的人品。他们拿到手,也品不出里面真正的配方。” “百花酒,真的有那么多花?” “嗤,”依佧纤指点了点宝昕:“自然是……没有,哈哈。你不是说想送些去绥博吗?多送些去吧。” “嗯,刚开始,你不是说还需要调制嘛,卖得好了,再送过去,正好。” “你这话不能传出去哦。” 宝昕回到监军府,继续练习她的专注力,却不时走神。 酒的生意是能做的,无论东南西北,爱酒的人到处都有。 可是,看了这么些年,宝昕是第一次看见透着世家风范的商人,跟他们合作真的可行吗? 秦恪需要大笔钱财,暗地里养的军队,处处需要钱。 而且,火器只有百人持有,远远不够。 左思右想,脑子一晕,差点没跌到,吓得在不远处侍立的青栀纵身过来,扶住了她。 “王妃!” 宝昕一脑门冷汗,身子虚软,坐在了凉亭的石凳上。 青荞端来热茶,送到宝昕唇边,宝昕抿了一口,歇息片刻,总算舒服了些。 秦恪以巡视为名去了深山军营,在虞廷学看来,以为是上石柱坪见乌先生去了,倒是没有派人查探,舅甥俩离了心,也很可悲。 宝昕不敢再练,只等晚上依佧回来,问她原因。 “原本已经能专注半个时辰,为什么今日却如此难受,仿佛耗损严重。” “你是不是东想西想的?” 呃…… “只是在考虑今日姚公子所提议合作的事。难道,分神会这么大的麻烦?” “是啊,什么是专注?专一懂不懂?不专心,那是做不成的。诶,你到底想不想练成啊?你很缺钱吗?这么在乎生意?” “缺钱,非常缺钱。” 依佧吐了一口气:“秦恪缺?他在做什么?” 宝昕耸肩,没说话,这种事说得太多,怕给秦恪带来隐患。 “做酒生意,也发不了大财。南鲁与西梁边界,深山老林有矿脉,我曾经做过记号,他人手足的话,开采出来就够他用了。” “矿脉?什么矿?” “一处银矿,一处金矿。老岭那边金矿不错吧?那边比老岭的更好,成色好。” “算了,矿脉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啧,不是我专门留下的,而是我用不着,也懒得费心,所以发现了也不曾去管。而且,临近西梁,就算深山也怕引起战火,所以,如果要开采,必须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两处矿脉,宝昕想与姚公子合作的心思淡了。 “那,先搁着,等阿摩哥哥回来,我们再商议。你明日过去,见了姚公子,就拒了吧。” 壅奴抱了孩子过来,宝昕与依佧逗着他玩,晚间一起用了膳,才各自歇息。 第二日,宝昕遣人装了十几坛酒送到绥博,另准备了十几坛给隋府送去,还有南北大厨做的可存放的路菜各装了十几坛,吃个新鲜。 王氏收到酒,很高兴,她的瑾儿真的很有做生意的天分,打小就赚钱。 宁世昀倒出一盅酒尝了尝,赞叹不已:“这真是他们自己酿制的?喝过这么多酒,还没喝过这么醇香的。” “信里说了,她与依佧在一起,依佧的手段,要做什么不是最好的?” 小猪从外院过来,看见桌上的酒水,忍不住尝了一口:“爹,武艺师傅爱酒,能不能送他一坛子?师傅要带我去城外山上历练,说是打打猎也能武艺精进。” “成吧,多带些护卫。” “爹,我自己就有武艺,师傅武艺也高,说什么多带?三五人足矣。我记得大哥说过,他当年寻二姐,身边就那么几个人,挑了不少匪窝,难道爹爹认为儿子不如大哥?” 宁世昀的武艺一般,小猪完全能打过他,所以,他高兴地摸摸小猪的头:“你厉害,一人可敌十。去见过祖母没?跟她说说话去,要出门,也要准备些东西才是。” 宁世昀当了知府,曾经对城郊的深山匪寨清理过一次,觉得野兽不可怕,去也无妨。 王氏带人替小猪准备行囊,想着不过三五日,简单些为好。 小猪得了允许,又为武艺师傅争取了好酒,高兴地去了后院见祖母。 佟芳卿最近喜欢上礼佛,将自己父亲、太夫人夫妻的灵位摆放在佛堂,每日诵经抄经一个时辰,心境十分安宁。 “祖母,小猪明日出门历练,您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小猪乖,出门可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危,见势不对,不要恋战,赶紧离开。” 小猪无奈:“祖母,我是打猎,不是上战场。” 小猪跟师傅经常出门,与大哥宁允知一般,信奉实战才能成长。 到了绥博,还没机会出门,早就心痒痒的了。 打猎什么的,他不太稀罕,若是能去天擎关上战场,估计他才能真正明白,武艺究竟在什么程度。 “打猎,猎物凶猛你难道不需要回避吗?小猪啊,首先要活着,才能做大事。你看,除了你大姐娇弱些,你大哥、二姐可都是识时务的人,祖母叮嘱错了吗?” “没,没错。祖母,爹爹收到二姐送来的百花酿,很香的酒,是依佧拿出的方子哦。小猪想,祖母也能喝一杯的。还有几坛子路菜,明日出门小猪要带一些,简直送的太及时了。” 佟芳卿被宁允祯岔了话,有些无语,最小的孙子也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这么看来,自己的福气还是很不错的。 等两年小猪成了亲,儿孙满堂,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你呀!” 晚间,宁世昀果然给佟芳卿斟了一杯酒,轻抿一口,唇齿留香,后来,依佧知道佟芳卿喜欢,又特地添加了材料,佟芳卿每日睡前必要喝上一小杯,乌发红颜,比秦步琛服用丹丸更是神效。 此是后话。 宁允祯鸡叫头遍,就带上行囊,与师傅出了门,带着身边的一名长随、一名护卫,很快出了城,登上城外的大山。 宁宝昕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不由担心,是秦恪出了什么事吗? 养私兵,无人知道时,算是自保的一种手段,可是若被人得知,说不定会被人告状,定个谋逆之罪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那处山腹,应该无人知道的。 宝昕又想起虎头湾的事,那里如此隐秘,不是仍然被他们发现,朝廷将之一锅端了吗? 她知道依佧救治太子妃的时候身体受损,等闲不愿意劳烦依佧,太过依赖依佧,如果哪天依佧与叶统领回了京城生活,她的事又该去找谁呢? “彭信,你招募的人可有眉目了?” “王妃,这次过来就是把名单交给您。” “以前,我手里有些护卫,会分一些照顾爹娘和小猪,可现在我嫁了人,他们身边的人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王妃多虑了。大人他们身边留下的人虽然很少,但是,那也是我和袁旭亲自教导出来的人,武艺高超,还挺忠心。何况,大人升了官,另有随从人员保护,可以说在西北,至少在绥博吧,没人敢动他们的。何况,还有隋参政护着他们呢。”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那么奇怪。 虞廷学不待见秦恪,可隋参政与七公主,确是看好秦恪,愿意与秦恪交好的。 “你比我有经验,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也是我近段日子心神不宁,所以难免胡思乱想。王爷那里更不可能出事了,毕竟青衣卫武艺高,还在战场磨砺过,他本身也是武艺了得的。” “王妃宽心。” “香芸母子如何?上次匆匆过来,我还没好好招待他们呢。” 彭信笑了,正色道:“说到这个,我是非常感谢王妃的。当年救命大恩尚未报答,王妃又给了我家,让我拥有的妻儿,我原本以为这一生就是漂泊争斗不休的命。” 宝昕看着彭信,想起他的前世,那时候的他没听说有家人,帮衬宁世衍一生,估计最终也不过是孑然一生,想起来也甚是可怜。 不过,那时候,自己是恨他的,作为宁世衍的左膀右臂,怎能不恨? 幸好,此生自己抢先一步,能把这个人抓在手里,行事真的便利许多,自己也因此大胆许多。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不必说那么外道的话。好好照顾香芸母子,就是你最好的报答。” 彭信眼中闪过感激:“此生此然终身相护,忠心不变。” 青湖匆匆而来,有些踉跄之感:“王妃,刚才从绥博送来信函,说是二爷失踪了。” 七房分家后,只按自己的排行论,所以,宁允祯被称为二爷,宝昕是二姑娘,当然,去侯府还是会被称为九姑娘的,现在是九姑奶奶。 宝昕听了青湖的话,吓得站了起来:“什么话?谁失踪了?怎么可能?” “是二爷,是二爷宁允祯,您的弟弟啊。” “他不是在绥博吗?好端端的如何会失踪?” 送信来的是石青立,与彭信他们同一批进入宁家七房,自然对宝昕最忠心,宝昕也告诉他,绥博有事,及时送信。 王氏他们没动静,想来是怕她担心,他们觉得姑娘家能做些什么? “信拿来。” 宝昕迅速打开信,石青立在信里说了始末,宝昕有些寒颤。 难怪,近日总是心神不宁,原来竟是小猪出事? 小猪自认武艺高超,没带石青立他们这样的老护卫,让他们在府中仔细保护爹娘和祖母,未曾想,预定的三日历练最多五日,到现在已经过了十日,小猪与他的师父、护卫,杳无踪影! 第391章 准备上山 宁允祯年纪不大,可身边跟随了好几个壮实汉子,按说,一般人还是不敢出手对付他们的。 何况,习武之人出门历练,穿着简单舒适,刀剑在手,一看就不好惹,怎么会平白失踪? 宝昕也不相信小猪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毕竟,家里不仅有爹娘,还有年事已高的祖母,心地纯良的小猪怎么舍得让祖母担心?! “请依佧回来一趟。” 依佧喜欢待在“醉无归”,宝昕就随她了,只要她满意,日子悠闲舒适就成。 依佧匆匆赶回来,“怎么了?” 宝昕将信给她看:“我要带人去一趟绥博,我不放心。爹爹的确可以带人去寻,可是知府身边的侍卫,哪里有我们这里的得力?再说了,就算弟弟与护卫也算爹爹辖下百姓,可有心人眼中,难免落个假公济私之名。”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宝昕摇头,开玩笑,依佧现在有孩子要照顾,哪里还能如以前那般,想走就走任性妄为! “你得看着铺子,照顾孩子,若是阿摩哥哥归来,替我说说清楚。他们也许只是暂时被困,我是不相信他们会遇难的。” 前世弟弟还能长大,还能遇难呈祥,今世爹娘俱全,兄弟和睦,没道理弟弟反而运气下滑。 “对了,小猪不是有蜂鸟在身吗?会不会很快送来消息?” 依佧蹙眉:“他若求救,蜂鸟自然能找到你们,也能找到我。可是,万一他没带呢?万一他失落在地没打开玉盒呢?蜂鸟再能耐,也不能自己打开玉盒啊。” 果然,身有宝物若一味依赖,会自己害了自己的。 “青栀、青荞,通知彭信他们准备,一刻钟后出发。” “是。” 宝昕换了一身利索的衣裙:“依佧,我们如同嫡亲姐妹,我就不说客气话了,这监军府诸多事,就拜托你。” “废话。若有需要,送信来,找到蜂鸟,立即放出来,否则,我会吃不下睡不着的。” 依佧没强行要求跟随,她看明白了宝昕想靠自己的倔强。 也是,万一自己又起了念头出门历练,深山老林的,还真帮不上忙。 希望宝昕能加快催眠之术的练习,好歹在危难关头,给自己争取时间。 宝昕带着自己的护卫在大门外汇合,临行招来影卫,这还是秦恪自己向宝昕交代的。 “看护好监军府,盯着虞大将军府,这是命令。” 她知道,在虞家她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就算她有异动,对方也不会放在眼里,所以,她与秦恪都不在的时候,明理暗里都必须把紧监军府,预防别有用心的人出手陷害。 纵马疾驰出了天擎关,转道往东转北,向绥博赶去。 绥博城外的大山,绵延上千里,穿越好几座城,向外,能到达西梁的东南部。 在东华国境内,它叫罗艾莱山,绥博城郊的是其分支,名台宝岭。 据说,很多年前,这里是座宝山,盛产翡翠,原本不值钱,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人送到了当时的皇后面前,得了皇后的眼,从此,采玉人挤满台宝岭。 有财富的地方,就会有贪婪,就会有争夺,不知何时起,台宝岭建起了好几只匪窝队伍,血腥掠杀,很快让台宝岭归于平静。 那时候,台宝岭已经开采了上百年了,已经耗尽了矿藏的存贮,迟早也该散去,何况还有贼匪。 贼匪占了台宝岭,却让官府看不顺眼了,寻了许多名目剿匪,台宝岭已经算是比较干净了。 难道,不是遇匪,而是天灾? 赶了一路的宝昕他们抵达台宝岭山下时,天色已晚,与石青立他们汇合,决定就在山下扎营,天色稍明即出发。 “最近这边雨水少,没听说有什么天灾。王妃请看,这是二爷出发前与武艺师傅绘制的大概路线图。” 宝昕接过来,路线图很简单,但是能很明确地看见他们大概行进路线。 彭信拿过去看了看:“的确都是深山里的路线,打猎设定这样的路线很正常。据我所知,除非攀上罗艾莱山主峰,否则猛兽都很稀少。” 石青立续了须,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确是个心细的。 “二爷是为了历练,并非为了挑战猛兽,田师傅也不可能让二爷陷入危险。小的想,会不会他们遇见的事,是完全没有设想过的?” 宝昕叹气,什么设想都无用,上山找到人最重要。 弟弟比自己小几岁,小时候贪吃好玩又黏人,长大了却比谁都贴心。 出嫁前,听秦恪说,小猪曾经找过他,对他说过,无论二姐嫁给谁,只要二姐开心就好,若是秦恪敢对二姐不好,他一定把他打成一头猪。 秦恪当时还笑他,若是打成一头猪,那么,他们就是一样的了。 当时小猪不屑地瞪秦恪:“你觉得,你这猪能与我一样吗?美得你!” 宝昕想到这里,不由失笑,嘴唇刚翘起,又被担忧压下。 最近事情太多,没来得及关心弟弟,身为姐姐,失职啊。 营帐扎好,开始生火做饭。 宝昕靠在一边,抬手遮住眼,心里再酸再涩,绝对不能哭泣,娘说过,若是哭泣,会给出事的人带来厄运,本来好好的,也会真的被困。 “王妃,喝点热汤吧。” 肉汤是宝昕他们带过来的,总得先吃饱,才有力气上山寻人。 宝昕没胃口,可不得不吃,她是所有人的头儿,她必须从头到尾地坚持。 “彭信,你清点人数,再查看准备是否充足,虽然不一定会对战,可我们要做好迎战的准备。” “明白。” 青栀取出艾粉熏制,宝昕沉甸甸的感觉总算松了一些。 她没有通知秦恪,希望他能明白,自己不想成为拖累的想法。嫁给他,不是让他为难,而是助他更强。 “王妃,大人来了。” 宝昕一听,知道是宁世昀过来了,赶紧出了营帐:“爹。” 宁世昀沉着脸,“胡闹,你一介女子,怎能带人上山寻找?快回去,爹知道安排。” “爹,您有公务在身,岂能随便离开?而且,我这里的人肯定更得力。爹,你还是在家固守,安抚娘亲和祖母,免得小猪回来愧疚。” “瑾儿!” “爹,就听女儿的吧,否则,女儿的心也难以安宁。” 宝昕其实很高兴,前世弟弟到处找她,今生她终于能为弟弟出力,她此刻坚信,弟弟不会有事。 第392章 深山有村 宁世昀犟不过宝昕,而且,他突然觉得宝昕说的还挺对,听女儿的没错。 可让他就这么回城,他也做不出来。 “你祖母还不知道,不过她是个坚强的女人,就算知道也不会被击垮,没那么脆弱。她常常讲,遇见事,咱拼尽全力想办法解决事,不能还没解决就先把自己击垮喽。呵呵,在这方面,你祖母比爹爹更强。” 宝昕点头微笑,别看祖母出身书香世家,泼妇行径也是拿得出来的。 “娘,没事吧?” “她?你应该知道,她除了没笑脸,那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落泪的,我只担心过刚易折。瑾儿,你与燕王还好吧?他在天擎关日子也不好过。” “挺好的。这么说吧,他没野心,但是他有自己的势力,只求遇事能自保,还能保护想保护的人。爹,别人瞧不起他,可女儿相信他,他若愿意,必然是站在顶端的那个。” 宁世昀愕然,两眼圆溜溜的,倒有些像小猪与她争执时候的模样。 “噗,爹爹,”宝昕揉了揉眼窝:“我现在才发现,最像你的,不是我们,其实是小猪,连平日里的表情都差不多。”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瑾儿啊,爹这一生最幸运的,不是离开侯府,不是当了什么官,而是……有你们这几个乖娃娃。” “哈,我要告诉娘,您没提她哦。” 宁世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歇会儿,我就在外面,天亮前我叫你。” 宝昕也明白体力很重要,她有自保的手段,但是并非不得了的侠女,她之所以来,是要做那个能做主的人。 昏昏沉沉地睡去,眼前有浓浓的绿色。 仿佛还能闻见浓郁的木香,宝昕想睁眼,可是就是睁不开也看不清楚。 “二姐,二姐。” 宝昕仿佛听见小猪的叫喊声,可是,她醒不过来,没法动弹。 “小猪!” “王妃,该起来了。” 仿佛刚打了个盹,就得出发,宝昕眼中还有浓郁的忧愁。 那个梦是什么意思? 位置? 只能肯定一点,小猪还活着。 直觉。 洗漱后,用过很能补充体力的早餐,宝昕没跟宁世昀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带领着护卫队,出发了。 天色尚未见曙色,他们点了火把,宝昕走中间,身边还有青栀青荞保护。 山风阵阵,凉意透骨,木香扑面而来。 才走了半个时辰,宝昕的头发就被晨露浸湿了,她摸了一把,露水还有树木的清香。 台宝岭虽然与天擎关同在西北,但是比天擎关靠东,冬季也要暖和些,否则,七公主也不能在绥博一住多年不愿意挪窝。 在天擎关,这样的清晨必然是霜花,可这里却只见透亮的露珠。 “彭信,我爹提供的信息说,这山里已经没有贼匪,也没有住家?” 彭信站住脚,想了想:“王妃,曾经我们在外行走,有些大山上的村子很是隐蔽,许多都是战乱时迁进去的,他们也没想过出山去官府登记,有没有的还真不好说,得眼见为实。” “还有这样的?对了,让你招募的人如何了?” “现在招募了三十多人,这三十多人全是高手,完全可以作为每个小队的领头人,这样王妃就不必事必躬亲,只找他们就成。” 宝昕摆手:“我只找你。” “王妃尽管吩咐。” 彭信语气中全是笑意,能得到王妃的完全信任,是他做事的根本动力。 想当初,他在大雪纷飞的季节落魄于外,若不是小小年纪的王妃出面,他早就成了枯骨,哪里还能报仇、娶亲、延续彭家血脉?! 他不爱说好听的话,从内心来说,他愿意将这条命付出,只求能保王妃一生顺畅。 “这次我们带了三十六人,个个身手不凡,所以,王妃请一定不要动手,选择安全的地方看着就好。” 宝昕低头,说得好像她是出来玩的,出不出手,还得看情况不是? 今日天气不错,午时太阳当空,却没什么温度,只是照射得山林比较光亮,让人一扫郁气。 “选出空旷的地方,休息。” 按照线路图,其实他们已经走了小猪他们预计路线的一半还多。山林里有不少野兔野鸡,还发现了野猪,没看见老虎、狮子、黑熊这类猛兽,想来,小猪他们不会选这里狩猎。 青栀将地面的枯枝败叶清理干净,铺上毡毯,宝昕坐下,接过皮囊喝水。 这皮囊是双层的,居然还有温度。 “吃饱喝足,一刻钟后出发。” 这里面,除了宝昕弱些,都是很有能耐的高手,一刻钟足矣。 突然青荞扬手,宝昕吓了一跳,离宝昕不远的大树上跌落一根花花的东西,宝昕一看,忍住跳起来的冲动,可是满身不自在。 这是一条小蟒,却有儿臂粗细,被青荞的透骨钉击中头部,身子还在地上盘旋挣扎。 彭信几步上前抓住,拿到了离宝昕较远的地方,丢给其他人解决。 宝昕这才觉得提到喉头的心落了地,整个人放松了。 山林里蛇虫鼠蚁什么都有,若是夏季,山蚂蟥贴足吸血,不说吸死吧,恶心也要恶心死。 宝昕没在山林闯过,其实心里是没底的。 庆幸彭信细心,他一定看出自己怕这软不拉几的玩意儿,要不也不会及时地弄走。 青栀青荞还是姑娘家,比男子还粗心。 唉! 这也不是矫情的时候。 再次越过一个山头,石青立突然指着前面:“村庄。”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寻找粗大的树木做遮掩,探头打量远处的村子。 稀稀落落的,好像有几十家的样子,说起来还不算小呢。 “有危险没有?允祯他们会不会在村子里?” 彭信仔细聆听,半晌才道:“很安静,莫非是无人的死村?” 宝昕觉得毛骨悚然,哪里有这样的村子! 蓦地想起虎头湾,那时候被人以疫症灭村,也算是死人村了。 “靠近些再看。” 所有人不再毫无顾忌地前行,而是躲躲闪闪地,万一村子里有人呢?万一有高手呢?万一他们也在留意这条路呢? 想到村子,宝昕的印象都是淳朴的,只希望,如果不是死人村,那么,能不能住些淳朴的村民? 第393章 提升 其实所谓的死人村,就是曾经住过人,后来无人了被闲置的村子。 宝昕他们靠近之后,发现村子没有腐朽的痕迹,那就是有人居住。 “行进路线不曾标明,没想到深山会有村子。记得上山前,石青立和大人都提及,这边曾经是翡翠矿区,有山匪盘踞过,会不会这村子里的人就是山匪?哪能都死光了。” “我爹也只是查看绥博的相关文字记载,才知道这么回事。你们也明白,但凡文字的东西,都是只记载对当时在位的人有用的,当做参考就罢了,千万别真的相信。” 离得越近,能听见村子里鸡鸣狗吠,彭信抬手,阻止大家继续前行。 “若二爷他们真的落到这些人手里,那么,他们一定会有防备,我们还是小心行事,免得被算计。毕竟,他们是以有心算无心。天黑,我和袁旭进村子看看。” “我也去吧。” 石青立功夫不错,但是彭信觉得没必要:“保护好王妃。” 天色擦黑,彭信与袁旭简单用了些肉糜,便带上刀剑出发了。 因为前面情况不明,不能扎营生火,宝昕与大家一起吃干粮和肉干,然后被青栀他们送上了一颗粗大的树木暂歇,青栀青荞在一边守护。 宝昕闭上眼,现在也只能等候。 她不是武者,也没有强悍的体力,爬山让她消耗巨大,担忧让她心急如焚。 她不由叹气,也许应当求助于秦恪,他手里的人出马,应该比她更快找到小猪吧?! 她强行要求自己闭上眼歇息,恢复体力,几个月的专注训练还是很有效的,她渐渐进入无我状态,整个人前所未有地放松,体力恢复非常迅速。 而且,因为专注,她发现自己能感觉到稍远的地方,小兽悄悄爬过的动静,让她的耳朵痒痒的,甚至还能感知到蛇在枝头蜿蜒,虽然肌肤发冷,但是这种把握度让宝昕兴奋。 依佧从未说过,人的专注力提高,会同时提高感知力。 也许,只是她的误会? 山间比平地寒冷,幸好青栀他们替她盖上了狐裘做的披风,否则,宝昕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寒冷分散注意力,就不会有现在的收获。 依佧说过,在专注力提升到一定程度,她就可以试着催眠迷惑猫狗之类的,逐步提高,今后迷惑阿摩哥哥那样意志力强大的人,也不是难事。 青栀他们武艺高强,能夜视,她居然看见王妃闭着眼面带微笑,不由好笑地抽了抽嘴角,王妃是不是梦见燕王殿下了?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本是燕王麾下,被送给王妃还觉得大材小用,可没想到相处一段时间,就如香岚他们那样的死士,也都愿意对王妃付出忠心,王妃真的是个重情值得跟随的人。 这段时间已经招募了几十个女孩儿,筛选之后好好教导,估计王妃身边就能有更多的人帮衬跟随。 青栀与青荞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村子方向,怎么还不回来? 彭信的功夫,在这群人中首屈一指,青栀青荞不是对手,若他们都对付不了,那么,二爷就真的危险了。 一个时辰后,宝昕醒来,精神很好,而且,山林漆黑如墨,她居然也能看出去几丈远。 所以,提升专注力,好处多多啊。 却说彭信与袁旭靠近村子,发现村子里其实很热闹。 今日村子里好像斩杀了野猪,正在一处空旷的坝子上架起火堆烤野猪,老老小小的村民围坐着,说笑着,等着分吃。 彭信没有冒然冲出去,他觉得很奇怪:这么热闹,按说在空旷的山林应该传出去很远,他们也只是在靠得很近时听见鸡鸣狗吠,为什么村子的热闹好像被封锁在了里面? 袁旭与彭信相交多年,抬手示意,要不要摸进村子查探? 彭信摇头,要查探,只能在村子边缘,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村子边缘中了许多树,看起来,这些树有些年头了,比山林里的细些,种类更多,杂木居多,还有许多果树。 两人一踏进树丛,就觉得不对劲,这树木居然种得很有规律,而且还会变化。 袁旭蹙眉,他还没有儿子,可不想就这般完结了小命儿。 彭信轻笑:“看起来,这里有人懂得奇门遁甲之术,难怪了,倒是防御得好。当年师傅教导,我还不以为意,江湖人比斗,哪里有时间慢慢布阵,这会儿就打脸了。” 彭信拱手,默默地向师傅认错。 “这阵法很普通,而且树木无损,想来阵法至少上百年了,因为无人闯入或者说无人能破阵,就一直保留下来。袁旭,你不用视死如归的小样儿,我保你安然无恙。” “屁,我才不怕呢。不过,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嗯,你应该明白。” “羡慕我了?跟我走吧,先走出这阵法。” 走出树林,来到村子的一口井边,袁旭正想直接走过去,被彭信拦住:“这口井也是有讲究的。不算阵法,但是只能右行,靠左过去,必然会惊动村民。” “心眼真多。这村子有宝不成?” “村民的性命,难道不算宝?” 过了青石砌成的井,彭信又笑道:“袁旭,你还是太粗心。其实就算我不说,你也该明白,这大山上挖井,能出水么?山上泉水如此多,硬生生地要打一口井?嗤!我看过来,若是轻功了得的人,飞纵而过,也能轻易避开陷阱的。” 袁旭很无语,对阵法他不精通,没想到彭信比他更心细。 袁旭突然鼻子耸动,“我好想闻见土里有生人气息。” 彭信凝神细听,没听见什么。 “或许,他们被关在这村子里?地窖?” 虽然不能肯定小猪被关在地窖,可是至少能确认小猪他们一定经过这个村子。 “若是能找人问问就好了。要不,抓一个人带出去?” 彭信正想说大家都在那坝子等着分吃的,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纤小的身影提着什么东西过来。 袁旭手快,迅速上前,捂住对方的嘴,结果那人手里的东西,彭信一点头,前面带路,悄悄离开了村子。 第394章 祸水 赶回宝昕他们驻扎的地方时,宝昕已经等不及下了树,若是再晚些,宝昕就会带人直接闯入村子了。 袁旭将手里抱着的人扔到地上,这才发现,带过来的居然是个小姑娘。 不能说是小姑娘,只能说这姑娘长得纤弱,脸小眼大,满脸惶恐。 所有的人半晌无语,不是因为袁旭抓来了一个姑娘家,而是,这姑娘太漂亮了。 平日里听人说什么“惊为天人”,没有直观的感受,可是看见这个姑娘,所有人心里还真的冒出这个“惊为天人”! 就着微弱的火光,宝昕清楚地看见,小姑娘眼中很纯粹,是很干净的害怕。 那双眼像澄澈的湖水,让人生怜。 宝昕坐到她面前,示意青栀扶她起来,小姑娘看他们都是女子,倒是不再颤抖。 “小妹妹,我们只是想打听几个人,不会害你性命。” 宝昕暗忖,这姑娘应该也有十几岁了,但是绝对比自己小。估计小个两三岁? “打听……什么人?” 小姑娘的声音又娇又糯,带着吴侬软语的酥软,宝昕暗叹,这样的姑娘出去,估计必是祸水的苗子。 宝昕也很漂亮,但是绝对不会是倾国倾城的美,可这小姑娘就有那等资本,身在深山,也是“粗服乱发不言国色”。 “前几日,你们村子有没有来过几个要去深山狩猎的人?其中一个少年公子,不过十二岁。” 姑娘眼中突然掠过怒色,又很快平静下来:“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宝昕了然,直直地看着那姑娘,眼中尽量诚恳:“那少年公子,是我的亲弟弟。他们一行,大概……” 石青立上前道:“六人。” “对,大概六人。姑娘若是看见,请不要隐匿,我们家中尚有爹娘老祖母,看他迟迟不归,很担心。” 小姑娘低下头,纤细的眉紧拧着,宝昕看出,她是真的知道。 “他们是路过,还是曾经打扰贵村?若是有做得不好的不对的,该付钱我们付,该罚就罚。姑娘,你有爹娘也有长辈,若是你离开村子,他们会不担心不难过吗?你忍心吗?” “可有的事情不是给钱或者惩罚就能原谅的。” 姑娘突然抬头强硬地反驳,宝昕心中一跳,难道小猪他们惹事了? “姑娘,我弟弟年纪还不大,心地也很善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解释啊。” 姑娘突然含泪跳起来,青栀青荞挡在宝昕面前,宝昕摇头,推开她们。 “解释?怎么解释?事情是明明白白的,怎么解释?他们一行,已经……” 宝昕的心被拧紧了,两手紧握,眼含厉色:“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村子里的人害死了我弟弟?他能做下什么了不得的事?你们为什么要害他性命?彭信,点齐人马,我们杀过去,我就不信了,就算躲在深山,还能没公理?大不了,与全村的人同归于尽!” 姑娘被吓住了,连连摆手:“不,不是,不是他。他们一行的,死了两个,但是不是他,你不要跟我们村子同归于尽。” “死了两个?为什么?” 宝昕觉得事情可能超出他们的想象,努力平静下来,重新坐下,询问地看着那姑娘。 姑娘乌发如云,她手指不安地抓住发梢绕啊绕的,差点没把袁旭的眼绕晕。 “我们王……主子问你话,快说啊。” 姑娘吭吭哧哧,半晌才说出原因。 原来,这村子里居住的,是许多年前战乱迁来的,几个家族聚居,在这里还算安然。 田师傅带着小猪他们走到这边,因为天色将晚,又偶然发现这村子,便想着山民淳朴,前去请求投宿。 田师傅也是江湖上行走过的,放荡不羁,能舒坦地在屋子里吃住,哪里愿意在山林里苦熬。 村民找来大族长,大族长看他们面相不是大恶之人,就点头留他们住一晚,并招待他们酒肉。 这里有个习俗,只要大族长同意待客,就会全村出动,在坝子招待他们吃肉喝酒。背靠山林,村子里从不缺肉吃。 加之多年来还是第二次看见山外的人,很是热情,田师傅他们都喝了不少村子里自酿的烈酒。 这下惹了祸。 村子里的姑娘可能是被这山林滋养,个顶个的漂亮。 大族长家的孙女兰子姐,是全村最漂亮的,反正村里的姑娘不会与村子里的人联姻,都是嫁到山外去,他们好奇山外的人也正常。 没想到这一好奇,被田师傅看见,酒为色媒,暗地里那个田师傅就祸害了兰子。 还有一个,据说是少年公子的长随,看上了村里的点儿,也把点儿给…… 点儿妹妹才十三岁呢。 大族长后悔,可是并未发作,将野味抹了药,说要送兰子姐他们给田师傅做妾,放倒了他们,处置了田师傅两人。 宝昕很无语,深吸一口气:“你们大族长没恨屋及乌吧?我弟弟……” “公子没事,只是他知道田师傅死了,闹着要报仇,被大族长捆了押在矿洞里。大族长担心他带人来报仇,还没说定怎么办呢。” 宝昕扶额,小猪怎么这点善恶都分不清了? 祸害了人家姑娘,他就该站在公理一方啊。 “石青立,这田师傅哪儿找的?怎么这么不规矩?他还有家人吗?” “没听说有家人,都是在江湖上混的。” “姑娘,若你说的是事实,那么,我只能说,田师傅是咎由自取,你们不处理他,我也不会放过他。可我弟弟是无辜的,就算想替他师傅出头,那也是因为单纯之故。他在矿洞还好吧?矿洞在哪儿?” 姑娘看了看彭信他们,指着彭信他们道:“他们知道矿洞。” 袁旭点着自己:“我?没看见啊。” “那口井,那是翡翠矿。” 宝昕想起自己做的梦,难怪一片浓绿,莫非小猪就在那片种水很好的翡翠矿里? “莫非,那是已经开采出来的翡翠矿?” “是啊。大族长说,谁身子不好都可以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最是养人。我们村子出美人,都是翡翠养出来的。” 宝昕将手指捻了捻,彭信发现了,上前问话:“你们村子外有阵法,村子里有高人?” 小姑娘真的很纯粹,迷茫地摇头:“听我祖母说,那是老祖布下的,很多年前的事了,为了防野兽。我们村子除了姑娘进出,也什么外人啊高人的。” “姑娘进出?” “就是嫁进来给村子里的哥哥们做媳妇儿,或者我们嫁出去成为别人的媳妇儿啊。” “我明白了,你们同村不通婚?” “上百年了,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大族长说不能通婚。我那篮子里装的吃食,本是要送进矿洞的,你们能不能送我回去?他们四人也得吃饭啊。” “不会也抹了药吧?” “没有没有,都是我亲手做的。兰子姐和点儿很可怜,没了清白,只能送出山去给人做妾了。” “你回村跟大族长说,我们要接走没犯事的人,承诺绝不找麻烦,如何?其实,你也明白,我们能打进村的,可是我们不想仗势欺人,你们也不能滥杀无辜,对吧?” 宝昕感觉,这村子里对姑娘家的教导,还是很严格的,而且,仿佛还会教他们认字,或许他们曾经是什么大家族也未必。 小姑娘笑了:“好吧,我会转达。其实我很想出山的,可村里规定十五才能嫁人,我还得等一年呢。听说有姑奶奶在京城,虽然不是贵人,但是很是富贵,真想看看。” “你叫什么?” “村里人都叫我彤彤,我出生的时候漫天红霞。” “嗯,彤彤,我相信你这么善良,一定能嫁个好夫婿,到好好山外见识一番的。” “谢谢姐姐,借你吉言。”彤彤行礼,她比宝昕只矮两指,宝昕有些汗颜。 彭信带着彤彤离开,他们想着,先礼后兵,只希望大族长知趣。 第395章 人呢 彭信带走彤彤,因为知道是女子,也不好抱着抓着,只能与彤彤一起走山路回村。 “现在大概什么时辰?” 青栀看了看天色:“快亥时中了。” 宝昕无奈拍拍头,这东拉西扯一阵,就如此晚了? “王妃还是再睡一阵吧,他们步行,回到村子再交涉一会儿,估计回来怎么也该下半夜了。” 若是彭信使了功夫,自然会快很多,可是与一个娇娇怯怯的姑娘步行,再快也有限。 宝昕靠着树干,脑子里闪过一些念头,模模糊糊,有些混乱。 “现在的人,自报家名,都不说姓氏了吗?就算为了躲避战乱到深山,难道不是应该先说他们是某某地某某氏吗?村野小民,是不会这般大规模迁移的,战事业打不到偏僻的山村,我真没听说过谁打仗先打那些村子,无打城池不打都城的。” 宝昕喃喃道,袁旭抓头:“小的也觉得奇怪。曾经在外行走,借宿那些村子,都会被人询问何地何氏。记得曾经在于德遇见江南迁移来的家族,他们会很自豪地告诉我们,他们曾是江南某氏,王妃不说,小的还想不起来。” “所以,小姑娘容颜倾城,也奸狡至极?那么,她所说的田师傅欺辱什么兰子姐、点儿妹妹,也未必是真的了?” 所有人都很安静,他们无颜面对王妃啊。这么多人,居然一起被个十四岁的小丫头骗了? 石青立扯扯胡须:“小的倒是认为,那姑娘的话半真半假。以前入门得师傅教导,若想骗过别人,你全说真话,那是利人害己,全部假话,很快会被识破,这能半真半假。话说,小的真的好奇,这深山老林的,他们居然在可以培养这些姑娘,送出去真的只是嫁人吗?” 宝昕甩甩头,这事,她觉得与己无关,现在关键的是,找到弟弟,救出来。 既然大家都觉得彤彤不对劲,那么,也就是村子不对劲,若是还在这里傻傻等待,谁知道是什么结果?! “走吧,我们到村子去,立即找到他们,我才放心。若是大族长不愿意放人,那么,我们就强攻。袁旭,你还记得你与彭信进去的地方吗?怎么走能记得吗?她说在井下,你带着石青立立即赶过去,找到允祯。” “好,若是找不到,我们便赶往村子大门口与你们汇合。” 等宝昕他们赶到村子,已经子时初。别以为这村子很近,大山上往往是看着要到了,却走得死人。 村子的大门做得很简陋,不过是数根粗壮的木头做成了简易的大门。 此刻大大的敞开着,宝昕一挥手,众人冲了进去。 诡异的是,村子里除了偶尔的鸡鸣狗吠,却听不见人声。 就算都睡下了,也不可能如此安静吧? 难道,一切都是他们的幻觉? 宝昕莫名抬手掐了青荞手臂一爪,青荞没叫,只是转头安静地看着宝昕等她指示。 宝昕诧异地问她:“不痛?” 青荞偏头想了想:“有点,但是这点痛对我们久经训练的人来说,就如同被蚊子咬了。” 宝昕无语,也许她该掐自己。 申明与邓敬方纵身而出,四下查看,又赶了回来:“王妃,那边坝子还有烤过肉的痕迹,炭火温度仍在。” “你们去各家看看,究竟有没有人。” 村子里好几十家,也不可能每家都看,很快护卫都回来了,摇头:“没发现有人。” 嘶,人呢? 就算村子里的人跑了,彭信呢? 彤彤想从他手里离开,肯定不容易,所以,他们一定在一起。 难道,是打草惊蛇了? 他们居然舍得放弃居住多年的家园? 宝昕本来还有些怜悯,可现在她只有恨。 要跑,好歹留下无辜的人啊。 “王妃,现在怎么办?” 宝昕怒气冲冲,她怎么知道接下去该如何?! 小猪也是笨,只要放出蜂鸟,什么都解决了。 “稍等,袁旭他们会过来。” 村后有阵法守护,村子前门却没有,宝昕想,估计村后有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设置阵法,呵,不过小小的玉矿,种水再好又能怎样?可见这村子里的人贪婪固执。 “点上火把。” 反正没人,宝昕坐到村边一块大石头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这次出来,首先是想找到弟弟,为爹娘分忧,其次还想告诉秦恪,让他安心,她能照顾自己,还能帮着他。 可是,事情并非最初想的那么简单,宝昕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惟恐因为自大,既失去营救弟弟的最佳时机,又让秦恪觉得她是拖累。 不不不,都错了,那些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要拼尽全力,救出小猪,保证他的安全。 弟弟,不是用来证明自己能力强弱的工具的! 宝昕眼涩鼻酸,抬头望天,暗自对小猪道歉,什么时候姐弟情分都变得不纯粹了?! 她嫁给了秦恪,只要好好过日子,哪里需要去证明自己? 对不起,小猪,若是因为姐姐的不果断害了你,今生可如何过下去啊?! 前世的弟弟,没有高强的武艺,勉强能自保,却愿意四处寻找失踪的姐姐,这份情义宝昕觉得生生世世都无法报答的。 “王妃,彭信他们过来了。” 宝昕站起身,眯着眼看过去,果然,彭信与袁旭、石青立向这边走来,身边,还走着哭哭啼啼的彤彤。 “夫人,我们正要回转,没想到遇见袁旭他们。” “怎样?找到允祯没?” 彭信摇头,转眼看向彤彤:“我们回到村子,村里很安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带着她就赶往井里,果然,人被带走,村民全部转移了。问她,她只知道哭。” 彤彤“噗通”一声跪下,硬实的泥地还是挺痛的,“这位姐姐……啊,不,夫人,彤彤也不知道为什么族人全都不在了,我并未通风报信。或许,他们看我送饭久久未归,所以觉得转移才安全?呜呜呜,真的不关彤彤的事,彤彤也被族人扔下了,呜呜呜。” “你先别哭,告诉我们,村子里或者村子周边有什么躲避的地方?” 袁旭鼻子很灵,可是他并未嗅到,看来是离开这村子了。 “不知道啊,村子就算有秘密,那也是大族长才知道的事。我听祖母说过,只有历任大族长,才能在交接的时候知道村子的秘密。” 石青立“仓啷”一声拔出刀,架在彤彤脖子上:“不说实话,就先让你祭刀了。” 彤彤花容失色,在场的男子大多露出不忍之色! 第396章 急追 彤彤号啕大哭起来,那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掉落,看起来别有一番凄艳。 “大哥就算杀死我,我也不知道啊。打小就没见过爹娘,跟祖父祖母相依为命,去岁祖父跟族人上山采集药材跌落,失了性命,只留祖母了。大哥利索些,我也想去看看爹娘的模样,若不是舍不下祖母,我早就与爹娘团聚了。” 宝昕自认容颜不输于人,可像彤彤这般,哭泣都让人觉得美的,宝昕真的美见过。看她一声声如泣如诉的小模样,宝昕想,若她留得命在,也不知道谁能得了去,好大的艳福。 石青立第一次心软了,他也觉得应该与这姑娘无干,便将目光转向宝昕,宝昕蹙眉,脑子急速运转着。 “彤彤,这是你的真名儿吗?” “是小名儿,姑娘出嫁才会赐予姓名,记上族谱。难道山下不是这样吗?” 宝昕摇头:“至少在我家,我一出生就有了小名大名,还记在了族谱之上。我弟弟,他们是捆着的吗?” 彤彤抽泣着点头:“是,捆得结结实实,吃饭也是大家轮流送轮流喂。偶尔会有村子里的男丁替他们松一松,可是饭食里有药,他们也不会自己跑,不会反抗。” 难怪,小猪就算武艺不济,脑子还是很灵活的,宝昕就不相信他想不起放蜂鸟求助。 何况,她问过石青立,确认他是带了蜂鸟的。 只能说,村民太狡猾。 “你起来说话。以前,村民转移都是从哪儿走的?” 彤彤摇头:“从未出现过,至少,在彤彤出生至今。这深山老林,本来就人迹杳然,他们能走到这里,也纯属碰巧。” “田师傅,真的伤害了你兰子姐?我怎么不太相信呢?” “是真的。无论我们村是怎样的地方,不会滥杀无辜,田师傅死得不冤枉。若是你们觉得他不该受到这样的惩罚,我就无话可说了,可是,夫人,你也是女子不是?” 宝昕冷笑,倒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官府判案,欺辱女子罪不至死,这个村子倒是疾恶如仇啊! “你们不是普通山民吧?普通山民哪能有你这样的口才和见识?” 彤彤突然收起了所有的娇弱,一张脸仿佛如冰雕成:“夫人说笑了,毕竟是从山外迁入,哪能百多年就成了野人了?有些东西是祖先不愿意放弃的。” 宝昕觉得,彤彤一定不是普通身份,那么,肯定会有人来救她。 “彭信,先让彤彤在随便一间屋子里委屈一下,你和袁旭亲自守着,其他人,四下仔细寻找线索,或许,是一块石头,或许是一道门,也或许是山壁,摸一摸敲一敲,也许能找到他们躲藏的地方。” 宝昕带着青栀他们下了井,井下居然真的是玉矿,开采出来的玉石雕琢成床,大概有五张半。 宝昕摸着玉床,仿佛还能摸到小猪曾经躺过的温度,眼泪仍不住掉下来。 不想哭的,可是这么近居然错过,宝昕很伤心。 也是彭信他们太谨慎,若当时就地询问彤彤,下井救人,这些村民也拦不住他们。 宝昕仔细摸索每一寸,希望能找到村民躲藏的地方,青栀他们甚至试着搬动玉床,又四下摸索看有没有机关,最终还是失望了。 宝昕颓然坐下,是沿着山路追赶,还是在这里守株待兔? 彭信对彤彤,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 他从不看重外表,虽然他本身就是个剑眉星目的俊美侠士。 彤彤在一出屋子里发呆,看着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迷迷糊糊刚想睡一会儿,彭信就拿剑尖点她,刺痛的感觉让她泪眼朦胧,一来二去,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们虽然受着严格教导,可是他们不是死士,也没有功夫,哪里能承受彭信使出的熬鹰手段,寅时初刻就告饶。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秘密躲避的地方,但是,估计他们最终是越过山岭到罗艾莱山避祸。顺着村子前的路一直走,翻越过去就是。” “你的意思是,顺着山路过去,就离开台宝岭地界,进入罗艾莱山?” “是,是的。好困。” 彤彤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求饶的泪目彭信,彭信让袁旭盯着,赶紧去寻宝昕。 “她是这么说的。虽然时间稍晚,但是夜间山路难行,我们追上去也不晚。” 宝昕点头,让人全部整装,准备出发。 其实她还很奇怪,他们究竟是躲避他们,害怕他们救人伤害村民呢,还是引开他们避免外人发现村子的秘密? 这种感觉很奇怪。 彤彤被他们带着上路,一边走一边哭,本白的粗布裙子变得乌黑,但是行走间不掩其风华。 宝昕决定,等救下弟弟他们,还是扣住彤彤,她觉得这些村民真的不简单。 就像前世,她从不知道还有巫女,巫女还这么能耐,那么,这村子隐藏着世人难以接受的秘密也是可能的。 莫非,他们是山匪的后裔? 那口井,到底是矿脉,还是开采出来搬进去的单纯的玉石? “我走不动了。” 彤彤忍无可忍,闹起来,她看出来了,他们没想杀她。 “邓敬方,背着。” “我?好吧。” 背上可能的敌人,邓敬方满脸不虞,恨不得将彤彤扔下山崖。 村子被远远扔下,翻过台宝岭,路开始变窄,林子变得更密。 彭信、袁旭一边走一边查看,没有人走过的迹象。 “会不会弄错了?” 彤彤赶紧大声嚷嚷以示清白:“我没说他们走这条路,只说估计是进了罗艾莱山避祸。他们走的路我不知道,但是知道他们可能的目的地。” “继续走。” 宝昕咬牙,她不是相信彤彤,她只是觉得,也许大族长不愿意与他们直接打交道,用这种方式交出小猪他们? 当然,这只是宝昕的猜测。 天色微明,宝昕他们居然站在了离官道最近的山路上。 “人呢?” 宝昕没看见小猪他们,真想杀掉彤彤了,彤彤噘嘴:“我只是说可能。罗艾莱山往北,就可能到西梁境了,也只有这里最靠近官道,大族长他们也许会把人带到这边。” 彭信他们也没想到,这爬来爬去,居然快下山了,听彤彤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很诡异,觉得彤彤在耍他们。 彭信正想发火,袁旭在那边大叫:“这边有许多脚印。” 第397章 找到 所谓的痕迹,只是一些凌乱分不清男女和数目的不成型的脚印,是不是刚刚踩出来的,也无法确定。 “追,还是……” 宝昕第一次发现,作为领头人的各种为难,若是判断错误,也许就是天差地别。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拧着,眉头挤成一团,脚下不安地跺了几下,看向彭信,彭信想了想,点点头。 “追上去。” 他们只有三十六人,分散不是好办法,既然给出了线索,为什么不先去确认一下?! 急追了半个时辰,追上了官道。 宝昕快哭了,事涉小猪,她这心此刻完全乱了。 也许,她真的应该求助于秦恪,不说其他,就是能用的人也比她多出多少去了! 彭信咬牙,他看出了宝昕的迫切,这边岔道多,往南?往西?往北?还是往东? 他深吸一口气,趴伏在地,袁旭也走到另一边趴下,石青立、邓敬方另走一方趴下,半晌,全部指向了东北部。 “这会儿天刚亮不久,仅有东北部有车马的动静,其他几方很安静,所以,我建议往东北方去。” 东北方,最终不是辽东,就是临洛城,若小猪在他们手上,那么,这是想做什么? 马匹在台宝岭山下,他们只能靠双腿疾走,宝昕觉得自己拖累了大家,一边喘气一边挥手:“彭信,你带人去追,抓紧时间。” 宝昕的体力早已透支,完全是凭着找到小猪的精神寄托暂时支撑着。 她不是全才,前世有限的见识和记忆,早就无法应对今世层出不穷的状况,她只能见机行事,她相信,老天爷送她回来,绝对不是来送死的,一定是让她做完该做的,让前世的缺失完满。 此刻宝昕身边,只有青栀青荞,还有另外三名护卫,等他们赶上去,不由大喜,彭信他们拦住了一支商队,正僵持着。 宝昕气喘吁吁地赶过去,站定,半晌才出言问道:“请问谁是主事的人?我等不是贼匪,只是来找人的。” “咦?” 车队里传出一声惊呼,一男子从中间一辆马车走下来,宝昕看着,莫名觉得眼熟。 “这不是‘醉无归’东家吗?还真是缘分啊,哈哈。” 呃…… 宝昕觉得脑子不够用,或许是她太紧张又太过期待,所以完全想不出这人是谁。 “敢问阁下……” “当日在贵店喝酒,本想合作来着,在下姓莫。” 宝昕不好意思地抓抓脸,又觉得不雅,赶紧端着,莫公子将笑意抿紧,觉得这小东家纵然嫁了人,年纪小还是挺有趣的。 “莫公子,不好意思,我是太着急了。我在寻找我弟弟,可能被掳到这个方向,所以……想问问莫公子,可看见三名可疑的人?” 莫公子理了理衣摆,走近几步:“我想一想,好像……对了,小东家为什么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我家公子可是真心喜欢贵店的酒。” 宝昕咬着下唇,突然就定了心,看样子,就算他们没见到人,他们也一定知道线索。 “莫公子,那些事小事,只要莫公子帮帮忙,合作的事嘛,好说。” “哦?我们能相信你吗?而且,‘醉无归’可不是你一人的。” “放心嘛,我们姐妹的事,我能做主。” 依佧是个随意的性子,她才懒得管这些呢。若不是实在无聊,她也不会整日待在铺子里,早就到深山老林探宝历练去了。 “哦,我想起来了,今晨我们发现一群人,穿得普通,粗布衣,本来没什么,村子里出来的,或者山上下来的山民,大多会这么穿,都是自己织出来的。可奇怪的是,他们抬着猎物一般,拿布遮了,看见我们就停下来,那眼神全是惊慌和催促。所以,公子管了一次闲事。” “人呢?”宝昕惊喜地瞪大了眼,晨光中,炫目至极。 “人在后面马车上。” 这次说话的,是姚公子,他已经听了好一阵,掀开车帘,薄唇仿佛并未动过一般,凤目倒是难得地有些笑意。 “我……能看看吗?” “他们好像被下了药,昏睡不醒,我们只是替他们解了绑,准备带他们到前面镇子寻大夫看看。你且辨认一番,若是你们的人,就带走吧。” “谢谢谢谢,谢谢姚公子,谢谢莫公子。” 宝昕带着青栀他们他们所指的马车走去,莫公子在身后不满地说:“这不公平,小东家想不起我的姓名,却能记得公子姓姚,难道我就这般平常?” 宝昕脚下一个踉跄,她能说是因为莫公子才想起他同行之人的姓氏吗? 辩解不明智,她尴尬地抬着摸摸脸,选择忘记,加快了脚步。 莫公子哈哈大笑,这小东家可真是有趣。 彭信没有跟过去,站在原地警戒着,非常不满地瞪了莫公子一眼,居然调戏王妃,真是……活腻了! 莫公子收敛笑意,与彭信对视,他能感觉到彭信武艺超凡,沾过人血的煞气不是一般武者能轻易学到的。 “你去看看,若需要帮忙就搭把手。” 姚公子不动声色地支走了莫公子,然后抱着两臂,双目放空,靠在车门前走神。 彭信收回打量的目光,这才大步走了过去。 宝昕正想掀开车帘,青栀拦住她,抢先将车帘撩开,宝昕看见小猪与其他三人睡得昏沉沉的,面色尚好。 “弟弟,可算找到你了!” 宝昕抬手,轻轻地摸摸小猪的脸,早晨寒凉,他们几人挤成一堆,小猪倒是暖和。 宝昕落了泪,想令人背上他们四人走,莫公子在一边劝道:“要不就跟我们一起到镇子上看过大夫再走?我看你们也没马车,镇子上无论是租借还是购买也方便些不是?” 宝昕摇头:“不必了,看他们一呼一吸并无阻滞,脸色也还好,我们到绥博也来得及。谢谢你们,改日希望你们到‘醉无归’小坐,容我好好谢谢你们。” “一定。这次拉了些皮毛山货珠宝,准备到临洛城出手,要不了多久就回天擎关。” “嗯,酒水生意,好说。而且,我还能给你们弄些红蓝宝石,转手必赚。” “好,那就先谢谢小东家了。你不会笑我们没做到‘施恩不图报’吧?” 宝昕摇头,抿嘴一笑:“若你们真那么做了,我可担心了,不敢跟你们有生意来往。” “爽快!那,我们先告辞了。” “莫公子慢走,姚公子一路顺风!” 姚公子遥遥拱手,车队缓缓离去。 “走吧,回绥博。” 第398章 责怪 彤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能找到小公子,她想,她的小命儿应该没问题了吧?! 她可发现了,所有的人仿佛都当她隐形一般,就是莫公子姚公子,也如同没看见她一般,何时她的模样这么普通了,再也无法引起别人注意了? 直到进了知府府,小猪他们还是没醒,宝昕十分心痛。 “暂且将彤彤押下,饭食还是要好好地供给。” “是。” 大夫替他们四个看过,叹气:“药量比较大,估计明日会醒。在下先开方子,熬了药给他们灌下,身子不将养,醒来会很难受的。” 宁世昀想骂娘,灌这么多药想做什么? “有劳大夫。” 屋子里有王氏带人伺候着,宁世昀与宝昕到花厅坐下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你带回来的那姑娘是谁?” 宝昕又累又饿,早就到了极限,刚想回话,眼前一黑,滑下了椅子,人事不省。 宝昕离开天擎关,影卫一直没有上报,可一去就没消息,影卫也急了,想了想,还是给山上的秦恪送了信。 秦恪的脸一阵发青,这些护卫胆子太大了,这样的事也敢瞒着? 什么是影卫?那得如影子一般紧紧跟随。 他没有回天擎关,若是回去再出发,难免会落入大舅父眼中,难挡他窥视的眼,他实在不耐烦。 要扶持秦炎悰,他们尽管去,也没必要处处牵制他防备他啊! 带着百余青衣卫赶到绥博,详情不知,也不敢贸然上山,先到知府府问问再说。 安排了二十余人在台宝岭附近打探,留五十人在城外扎营听候调遣,自己带了三十人进入绥博城。 知府府正乱成一团,王妃突然晕倒,吓得宁世昀让人将刚离开的大夫又请回来,这若是因为寻找小猪倒了闺女,他们其心何忍! 有钱赚,大夫肯定高兴,毕竟他们也是需要生活的,可他脸上的隐隐笑容碍了宁世昀的眼。 “你高兴什么?嘿,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大夫吓了一跳,赶紧敛起所有的表情:“大人容禀,在下只是高兴这小夫人看起来凶险,其实,不过是太累之故,无妨。吃上几剂药,很快就能恢复如前。女子总是比男子要虚弱些,除了药按时喝,还得用些鸡汤啊燕窝啊补养才是。而且,小夫人思虑重,这可不是好事。” “思虑重?有什么好思虑的?身为王妃富贵荣华,又什么可思虑的?”宁世昀不解地喃喃自语,落入大夫耳中,吓得除了一身冷汗。 居然,是一位王妃? 王氏也来了,听宁世昀这般嘀咕,蹙眉道:“莫非,担心子嗣一事?” 大夫在一旁插嘴:“小夫人年纪不大,身子也无碍,就是再晚几年也没关系,迟早的事,大人好好劝解一番。” “嗯,你方子可要用心些。” “一定一定。” 下人带大夫到外面开方,夫妻俩在一边说话。 “夫君,我还没告诉娘呢,等小猪醒了,让他自己去跟他祖母说。” “能瞒着,就瞒着。娘年纪大了,着急上火的,没好处。唉,想一想,真是对不住瑾儿,出嫁了还得替我们劳心,打小就是个仔细的,让人心疼。” “问过彭信他们了,田师傅居然是那样的人?实在难以理解。看来,今后用人必须好好考察,要命哦。” “瑾儿倒了,这怎么跟燕王交代呢?听青栀说,瑾儿离开天擎关,根本没告诉燕王。” “这孩子……” “大,大人,燕王殿下来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这大白天的,还真是不能说人,说到人就来了。 两人迎出来,秦恪大步而入:“岳父、岳母,听说瑾儿已经回来了?人呢?” “殿下,你先歇一歇,瑾儿没事,只是太累,嗯,晕倒了。” 秦恪脑子一晕,咬牙恨恨地道:“她就没把我当做可以依靠的人。” “殿下……” “她在哪儿?” 王氏带着秦恪去了宝昕的房间,退出去,让人安排午间饭食,自己去了小猪房间,她得看着人喂药。 秦恪慢慢坐下,紧盯着宝昕的脸,真是,累得晕倒,能耐!难道不明白有多大肚量吃多少饭吗? 他伸出手摸着宝昕的脸,轻轻的,惟恐吵醒了她。傻瓜啊,一个虞氏就让她惶恐了,虞氏与她相比,算什么?日子是他们两人的,就算不能脱离家族,虞氏只是舅家而已,合则多来往,不合,管他们是谁,懒得理睬。 亲族无法撇开,那也只是相对那些有善意的亲族。莫非亲族带着恶意,他们也要笑脸相迎? 他的瑾儿,总想做得面面俱到,完全没必要,首先顾好自己,爱惜自己,才是首要的。 手指在宝昕有些脱皮的唇上轻磨,叹气,心疼她,又不舍得太过责怪她,只好多疼她一些,让她交付全部的信任,让她学会自私一些。 “你为了家人不要性命,我怎么办?” 青栀端来薄粥,宝昕没有清醒的迹象,秦恪扶起她一勺一勺地喂,饥饿感让宝昕将粥全部咽下,秦恪替她擦了嘴,放她继续睡。 他走出卧房门,青栀青荞能感觉他身上的戾气,吓得跪倒请罪。 “你们为什么不提醒她,她并非没有依靠,就算娘家有事,任何事,不需她出面,一切有我呢!为什么不劝阻她,让她冒险上山?若是出了事,你们有多少人头来赎罪?” “是,属下请罚。” “罚?有用吗?你们主意大,谁敢罚你们?说不定哪天,你们都能对付我了。” 青栀青荞“砰砰”磕头,秦恪脸色黑沉,一动不动,好一阵才道:“念在你们有悔过之心,去邵子坤哪里领罚,带伤也得轮流伺候着,不许被她发现。” “谢殿下大恩。” 保下一条命,两人松了一口气,看秦恪挥手,正想退下,秦恪又轻声道:“记住了,任何人的性命,都比不上王妃的性命。若不是她信任你们,我是不会留下你们的,好自为之!” “是。” 秦恪此刻有些恨小猪,更恨怂恿小猪出门历练的田师傅。 死了?他得庆幸死在山上,否则,大卸八块也不解气。 可恨又什么用?他的瑾儿爱重家人,他能怎么办?只能跟她一起爱重。 他去寻宁世昀:“这次的事,你们准备如何办?” 宁世昀恍惚,什么如何办? “你们选人看人的眼光有限,我想着,允祯还是跟我们去天擎关算了。瑾儿关心他担心他,让他跟我们在一起,瑾儿也能放心。再者,”秦恪负手而立:“无论武艺还是学问,我能给他找到最值得信任和最厉害的师傅。当日就提过,可你们在乎虚礼不答应,看吧,差点赔上儿女的命。” 宁世昀一瞬间觉得老脸烫热,秦恪的确说过,还认为小猪若要历练,天擎关的战事就够他历练了,有什么能比战场厮杀更能让人提高的? “对不住。” “还有,岳父,你不觉得你太过在意官位了吗?瑾儿是姑娘家,能不顾一切上山寻弟弟,你呢?儿女在你心目中,是什么?” 宁世昀红了眼眶:“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他们,是我的命。” 他能理解秦恪的咄咄逼人,也后悔放任瑾儿去冒险,可真心的,他对儿女的在乎,绝对不输于王氏,不输于秦恪。 翁婿俩仿佛对峙着,久久未动半步…… 第399章 醒来 秦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了宝昕在知府府的院子,望着仍然昏睡不醒的宝昕,他的心又是酸疼,又沉甸甸的。 他知道先前对岳父的责问太失礼,抛开身份,他是小辈,岳父是长辈,哪能任由小辈斥责?! 所以,他做了燕王,还是有点自恃身份,所以才会对身为知府的岳父出言责问吧?! 瑾儿太在乎家人,若是醒来知道他的无礼,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难过哭泣? “唉!” 只要是瑾儿的事,秦恪就会左右为难,叹气的时候比较多。 他轻轻地抚摸着宝昕乌黑的发丝,她如此不安,总希望变得强大,难道自己应该去争取这天下至尊的位置,让他的瑾儿安心? 那时候,天下百姓都是他们的子民,所有的人都会跪在他们脚下,是不是,他的瑾儿就会乖乖地做个小媳妇儿,万事依赖他,不再逞强? 屋顶,传来炒豆一般的声响,秦恪起身到窗边,下雨了。 去岁西北雪大,以为开春会利农事,没想到一直无雨,地旱灼人心。 西北的每场雨,都贵如黄金。 泥土的腥气盘旋而上,树叶的灰尘被清洗,仿佛空气也清新了起来。 秦恪想,或许他该好好与瑾儿谈谈,他们得找到最适合他们的生存方式,现在,好像有些鸡飞狗跳之感。 无论将来走什么路,他们夫妻都要商量着来,不能离了心。 关上窗,他回到床榻边,脱鞋,将宝昕搂进怀里,听着她如猫儿一般的小呼噜,笑了笑,闭上眼,与她同入梦乡。 王氏正在屋子里讨伐宁世昀,实在不明白,身为岳父,怎么能与女婿起了争执! “你不是最聪明的吗?燕王那是在乎你闺女,你还跟他急,本事!我若知道瑾儿私自带人上山,就算是为了小猪,我也是不许的。儿女都是我的宝贝我的心肝,闺女更应该好好疼爱。” 抬手重重捶了捶胸口:“气死我了。想当初,我娘突然到京城,还主动送出百万银票,我心酸着急,你还知道从中相劝委婉逢迎,全了我娘的面子,也维系了我与江南王氏的关系,为什么面对女婿你就没脑子?处得好,闺女日子更好过不是?” 宁世昀无奈,“行了,训了这么久,训得像你孙子一般。” “噗,”王氏忍不住笑喷:“胡说八道,我孙子还小呢。说起来,真的想孙子了,果然世事难两全。不过,儿媳还是有心,每个月都会送来一张丹青,哦唷,咱大孙子变得好快的。诶,怎么话题岔这么远了?” 宁世昀笑嘻嘻地搂过王氏:“小猪还好吧?明日等他醒来,好好问问话。另外,他身边这几人也不能用了,太没用,好好地给了银子请走吧。你怪我与燕王急眼,那也是他质疑我在先。我是那种不知道疼爱儿女的人吗?当时衡量再三,觉得瑾儿说的话有理,我们父女同心,怎么了?!” 王氏懒得再说,将手边的衣衫整理好放到一边,拆下钗环:“我老了,操心太过不利于保养。我只记得老人说过的话,听人劝,得一半。燕王说把小猪送到天擎关去,我觉得可行。” “儿子的教导还要托付女婿,那不是显得我这做爹的无能?” “你不是无能,你只是没时间。要处理那么多的日常事务,还要有功绩,女婿愿意帮忙,你该烧香酬神了。” 虽然大夫说宝昕无碍,只是太累,睡足了就好,可宁世昀夫妻放不下心,一晚上不是去看看小猪,掖掖被子,就是去宝昕院子看看有没有动静,总希望若他们醒来,作为父母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宝昕一夜好睡。 前半夜,她昏沉沉地熟睡着,后半夜,她在做梦,发现自己在一处山坳瞎转,怎么都走不出去。 明明有出口,为什么就是过不去呢? 越着急越累,她抬头望着无边的夜空,陷入绝望之中。 热,很热,莫非有人在入口处烧起了火堆? 她后悔了,她是去救弟弟的,不是去送死的,她不该瞒着阿摩哥哥,她舍不得死,舍不得离开。 好热,而且手脚被无形的藤蔓缠住一般,宝昕努力挣扎着,拼命大叫,终于哼哼了一声。 “瑾儿,瑾儿,你醒了?” 藤蔓突然松开,宝昕觉得气息顺畅了,听见有人叫她,她嘤咛一声,慢慢睁开了眼。 “咦?阿摩哥哥,你怎么来了?” 低头看着自己被秦恪缠抱住的身子,恍然:“哈,难怪我会做恶梦,原来是被你给弄的,你太坏了。” 秦恪笑微微地低头,在宝昕额头亲了亲,温热软绵的触感,让宝昕气息稍乱。 “是,都怪我。瑾儿,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呃……什么意思?好像在说她睡了很久的样子? “小猪……醒了没?” 宝昕透过窗户,发现天色灰蒙蒙的,一时看不出什么时辰。 “我睡了一天了?外面在下雨?” “嗯,挺大的。你可不是睡了一天,现在已经是新的一天了。挺好,睡足了,看起来精神不错。” 宝昕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秦恪的脸色:“你是不是回府了?对不起,没用告诉你一声就离开天擎关,我实在是担心小猪,才……” 秦恪闭上眼,努力压住自己的火气,半晌才平静下来。 “瑾儿,我们是夫妻,无论你强大还是弱小,今生我们都是连在一起的。你不需要为了外人去改变去强大,我们不是为他们活着。为什么,你就不愿意相信我呢?你已经够好了,真的。” “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拖累。我真的很弱,虽然跟着乌先生练了几年,可是与真正的武者出门,体力各方面都比不上他们,如此没用,遇事就得让你分神保护我。” “难道你想强大到变成男人,我变成女子?瑾儿,能娶到你,我满心高兴,真正幸福,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珍爱生命,成吗?” 宝昕知道自己冒失了,可是,她不能告诉秦恪前世小猪对她的付出。 相比之下,她是有惊无险,算得了什么! “我记住了,以后一定谨慎行事,与你商商量量地过日子。” “这就对了。”秦恪捏了捏她的鼻子,“起来吧,估计小猪也快醒了,你不想问问他实际情况吗?” 宝昕很快打理好自己,青栀他们送来早餐,秦恪挥手,只留下他们夫妻安静地用餐。 “瑾儿,有件事,我得提前告知你一声。” 秦恪尴尬地摸摸脸,替宝昕添了粥:“我提议,带小猪会天擎关,由乌先生他们教导。若想历练,天擎关的战事就是最好的历练之所。” “诶,我怎么没想到,挺好啊,可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很高兴,谢谢你想得如此周到。” 宝昕高兴地替他剥了蛋,放进他碗里:“你最喜欢的。” “是这样,昨天我刚到,与岳父发生了争执,嗯,闹得挺不愉快的,我责怪他了。” “怪他什么了?” “我……怪他不疼惜你,太在意官位,任由你一个女儿家上山冒险。言辞有些过激,不过,我不后悔,在我心中,你是第一位的,为了你,我敢与任何人怼。” “那是我心甘情愿去的。” 宝昕没怪他,知道他在意自己,没想到比想象中更在意。 她何其幸运,今生有爱她的家人,疼她的良人,将来还会有软糯的小宝宝。 所以,她是幸运的,更是幸福的。 “爹爹不会怪你,他只会欣慰,因为他的闺女嫁了个疼惜他闺女的好夫君。” 秦恪握住宝昕的手,目光潋滟:“幸好你无事。” 两人一直牵着手,也不惧府中下仆发现,对视的双眼中全是恩爱。 青栀青荞受了罚,被脊杖十下,邵子坤告诉她们这是最轻的,因为她们还要伺候王妃。 可都是武艺高强的人,十下打过来,还是很难受的。 两人昨晚互相帮忙擦了药,趴着歇了一晚,今日起身龇牙咧嘴,一到宝昕跟前,就成了无事人一般,挺直着脊背一如往昔,只是在没人注意时会有几分僵硬。 带着人在屋顶四周警戒的邵子坤,目露欣赏,这俩丫头倒是能忍,可用。 王氏与宁世昀早就过来看过,因宁世昀要先处理公务,只留下王氏在床榻边发呆。 “娘。” “嗯,瑾儿醒了?可有不适?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看看?” “不用,女儿只是体力不够,歇息好了就没事。弟弟可醒过?爹呢?” “你爹还不是忙那些。你弟弟回来了,有些人得了信就过来问问,还要去应酬他们呢,真是麻烦。不知道用了多少药,到现在还没醒。” 宝昕打量小猪,发现他换了衣衫,就问王氏:“他身上带着的东西都清理出来了吧?” 王氏点头:“你想问装蜂鸟的玉盒子吧?在呢。” 宝昕叹气,想起莫公子他们说过,救下弟弟他们时,他们是从颈部以下如捆粽子一般捆绑住哦,手脚完全动不了。 难怪弟弟放不出求救信号。 宝昕到书案边,取出玉盒子,打开,拿旁边的玉瓶喂蜂鸟喝下花露:“蜂鸟,去找依佧,告诉她人没事。” 蜂鸟振翅,在宝昕面前嗡嗡地响,然后越窗而出,很快消失了身影。 宝昕这才想起外面在下雨呢,幸好雨势不大。 秦恪想起王氏所说的话,想着去帮帮宁世昀撵人,修复一下翁婿关系,与宝昕打过招呼,留他们母女说话。 走到外面,青栀行礼,“殿下,王妃还带回了山上村子的一名女子,您看……” 秦恪知道,一切都是因山上的村子引起的,两眼眯了眯:“让邵子坤把人带走,带回丹雅城,我们自己的宅子去,想办法问出实情。” “那女子,可是又倾城之色的。” 秦恪勾唇:“考验邵子坤的机会到了。” 说罢,大步而去。 青栀唇角抽了抽,这是王爷的恶趣味?用天仙般的女人来试探下属? 青荞拍拍她:“王爷身边的人,绝对不会被容貌迷惑。” 也是,他们天天看美人,早就习惯了。 王妃是清雅的美人,而且越看越美,十分耐看。 依佧巫女是艳丽的美人,艳丽儿不俗艳,否则也入不了叶循喆的眼。 “是我太着相了。” 王氏拉着宝昕的手,拍了拍:“瑾儿,你能舍命救弟弟,我很欣慰。儿女四个,只有你和小猪在我们身边,你们感情好,做爹娘的真的再无所求。可是,你凡事也得为殿下想想。他疼惜你,你却不辞而别上山冒险,莫说他,就是我知道实情后也是急得冒火。你们过日子,怎能如此任性?这不是给别人话柄吗?” “娘,他理解我的。若是我有能力却不愿意付出,今后绝对后悔。他已经不怪我了,还对昨日的失礼赶到抱歉。” 王氏摇头,有什么好抱歉的! “他是个好夫君,你且珍惜。” “娘!” 小猪如同呓语一般的声音传来,宝昕与王氏倏地转头看向他,正对上小猪圆溜溜又黑又大的眼。 “小猪,不错啊,比预计时间醒得早。” “爹救我回来的?” 小猪怎可能忘记在山上的一切,现在能安然躺在自己床上,一定是得救了。 “是我救你的。也不对,我倒是上山了,却是从救你的人手里接回了你。” 这般拗口,让小猪反应了好一阵。 “就是说,我们被人救了,姐姐找到救我的人,接回我们?” “差不多。” 下山的时候,小猪他们已经被迷晕,对被救或者被谁就,完全没印象。 “谢谢二姐。” “小猪,你怎么没放出蜂鸟呢?” 小猪汗颜:“手脚被捆得动也动不了,清醒的时间又少,怎么放?但凡有一丁点可能,我会放弃吗?” “田师傅……真的欺辱了那什么兰子?还有点儿?” “他们叫兰子、点儿吗?我不知道诶。村民最初很热情,可我不相信田师傅酒壮色胆。可是,那里的姑娘真的很美,难道田师傅没能忍住?” “所以,是不是动了那里的姑娘,其实你是不知道的。” “嗯,只是被下了药之后,大族长说田师傅欺人太甚,我们才知道。他们动手杀人时,我们已经昏睡过去。还好,没殃及无辜。” 宝昕觉得怪怪的,可说不出哪里怪! 王氏安抚地喂小猪药:“大夫说,这药必须饭前服用,对肠胃好。这次多亏了你二姐,也是你大难不死。” “谢谢二姐。” “嗯,小猪,那你认识常常送饭给你们的彤彤吗?” “彤彤?不知道名字,有个很美的姑娘来送过,一次而已,大多时候是一个老太太来送的。” 就算只送了一次,宝昕还是本能相信了彤彤的话,这么看来彤彤也许没说谎。 算了不想了,想多了脑袋疼。 “小猪好,好好将息,你姐夫说了,等你养好身子,就接你过去,让乌先生教你。彭信他们也能常常指点你哦。” 王氏他们请田师傅,还有一层考虑,据说田师傅了解武举考试,长子是武状元,若幼子也能有出息,他们别别无所求了。 没想到…… “真的吗?太好了!我没事了,你们什么时候走?我跟你们一起。” 小猪两眼亮晶晶的,王氏心酸,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第400章 偶然所得 待宝昕临走想让人带上彤彤,却发现彤彤没了影儿。 咦?果然有古怪? 在这知府府来去自如,也算有些本事。 秦恪迟疑片刻,才老实交代:“人我带走了,这事你暂时别管,得好好查问一番。” 宝昕有些怀疑地打量秦恪,真的只是想查探清楚事情真相? “你那什么眼神?” “没事,我就怕你是相中了彤彤的花容月貌。真的不是?” 秦恪觉得,带走彤彤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怎么媳妇儿还醋上了? 早知如此,杀了一了百了。 “呼,”秦恪压制怒气,不行,不能因为在战场上杀戮较多就变成暴戾血腥的人,那样会让媳妇儿不喜欢的。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宝昕有点生气,“不是”两字说出来很为难吗?何必故作高深! “要不要干脆将彤彤安置在兴安呢?哪里还有好几个姐妹呢。” 宝昕噘着嘴说得阴阳怪气的,秦恪不想做无谓争执,干脆把人拉过来圈住,用嘴堵住了宝昕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哎呀,”刚想说话的梅朵惊叫一声,转而笑嘻嘻地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奴婢在外面等着。” 秦恪略有些不高兴地放开宝昕,梅朵是祖母身边伺候的人,他可不能随便发作。 宝昕尴尬地咳了一声,瞪秦恪一眼,笑着迎上去:“梅朵有事吗?” 梅朵其实三十好几了,可她愿意终身不嫁伺候佟芳卿,为盘阿婆送终,倒是赢得府中众人的尊敬。 梅朵现在俨然佟芳卿身边第一位,那些丫头背着大丫头的名,遇事都会先问过梅朵,盘阿婆只需要陪祖母说说话,琐碎事务就不需要她亲自做了。 “老夫人知道你们要回天擎关了,特意请二姑奶奶、二姑爷过去说说话。” 他们的事都瞒着佟芳卿,所以秦恪来接宝昕,也没想去问安。 此刻却让人来请,宝昕笑了笑,她就说嘛,府中的事,祖母那么精的一个人,能不知道?就算瞒着,可府中下人松懈时说漏嘴,又不是不可能。 佟芳卿刚从经堂出来,坐在椅子上发呆,看秦恪他们进来,盘阿婆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 “来了?唉,老了,坐着坐着,要么犯困,要么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走神也挺舒服的,不知不觉就一天。” “祖母,这样也挺好的嘛。您叫我们有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他们啊,总是把我想得太脆弱,以为我知道了只会哭泣只会伤身体,其实,我能做的事挺多的,比如帮他们管管家事替他们出点主意分分忧,不过他们好像不太相信我。” “祖母,怎么说呢,您也知足吧,这是您的儿孙孝顺,能自己解决的,就不想让您跟着着急上火的,多少上了年纪的人求之不得呢。” “或许,我就是个劳碌命?总希望他们能分些事让我担心?哈哈,说笑说笑,别当真。” 宝昕钻进佟芳卿怀里撒娇,闻着祖母身上让人宁静的檀香味儿,实在难以将前世那个大闹永定侯府的老妇与现在宁静娴雅的祖母挂钩。 “祖母,您别想多了,我们都能很好地保护自己,也能很好地对发生的任何事做出反应。而且,祖母一点都不老,若是您愿意,也能出外自在游历。要不,您也与我们一起去天擎关吧?哪里有些八十来岁的老夫人,一样能骑马驰骋,不必年轻人弱。以前,在京城郊外,我还看见八十多的村妇爬树摘果子呢。” 佟芳卿若有所思:“我也是享福享惯了,有了孙子……不对,曾孙都有了,就觉得自己老了,做个不添麻烦的老封君即可。可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其实真的还可用做些事呢。听说你开了餐馆,要不我去帮你做掌柜的?” 宝昕“啊”了一声,引得秦恪想笑,这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佟芳卿忍不住笑出声:“逗你的。不过你的提议真的很好,得空我去你那边学骑马。曾经,我也向往过草原,向往过在草原驰骋的洒脱。唉,一念之差,转眼就是终身。” 秦恪倒是无所谓,边关还有七十的老将军纵马杀敌呢,祖母想骑马玩玩,找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完全没问题。 “祖母,您尽管过来,想怎么都行。听瑾儿说您很好奇他们酿酒,到时候也可用看一看,甚至亲自动手试试,怎么开心怎么来。” 佟芳卿安慰地搂紧宝昕,“孩子啊,你嫁了个好夫婿,好生过日子,切莫使小性子。夫妻之间,需要磨合,但是若长期大小矛盾不断彼此猜忌,心会越来越远,切记切记。” 宝昕顿了顿,心虚地看向秦恪,秦恪没说话,只是唇角微勾,媳妇儿有这样的娘家人教导,是好事。 “今天叫你们过来,一则为乖孙女重情而安慰,二呢,也希望今后瑾儿莫要贸然行事,嫁了人夫妻一体,商商量量地才是相处之道。” “是,祖母放心吧。” “嗯,你们走吧,不用告诉你爹娘我找过你们。你也说了,他们是一片好心,我领情。” 小猪虽然身体好,却也需要将养些日子,说好了,过去时先送信。 依佧今日没去餐馆,只在家里等着,看宝昕他们进了屋,没说话,上前一步抱了抱宝昕:“回来就好。” 秦恪将宝昕拉开,瞪了依佧一眼,依佧哈哈大笑,堂堂燕王爷,女人的醋都吃? “看起来你一定都不担心我呢。生意还好?” “担心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早夭的命。哎哟,把餐馆丢给我一个人,无良。” 秦恪看她们话唠一般,止不住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先离开了。 回了府,多的是时间与宝昕亲热。 “对了,先前那莫公子与姚公子不是想跟我们做酒水生意吗?我答应了。” “嗯?你出去救人,还能做成生意?” “他们救了小猪,作为回报,我也愿意与他们做这酒水生意。何况,他们远销江南、京城,西北这片并不涉足,就算西北也要占领,只要不在天擎关和丹雅城,也是无碍。我俩也没那么大的心,不是?” “嗯嗯,也对,你做主就好。什么时候来洽谈?” “估计得下次了。” “随便啦。我还想等儿子能走路了,去探一探矿藏。有好几年了,不知道做下的标记还在不在?外祖母早就说过,我财运不错,但是不能在我手上,而且我也志不在此,你千万别再跟我客气。” “好,以后分成都给乖宝宝。” “嗤,随便随便。什么时候与我一起去南鲁见见我外祖母啊?她是个有趣的,也很重情的。” “你常提外祖母,很少提你爹娘哦。” 依佧眉头抬了抬:“我告诉过你啊,我娘是我爹的第三任妻子,而且是个普通人,没巫力,万事以我爹为重,我哪儿在她眼中?除了能给我一些宝贝,母爱就别奢望了。” “至于我爹,除了正妻,他还有好些女人,只图自己爽快,也许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爱。他儿女多,本来我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可惜,除了有两个儿子有微弱巫力外,女儿中我是唯一有巫力的。在打小的筛选中,哥哥们注定只能变成实力强的巫师、巫女的下仆,他这才注意到我。可是我不信任他,而且我不相信他会放弃培养他的宝贝儿子。” “有时候,我宁愿生在普通人家,做个普通的姑娘嫁人生子。我一直很羡慕你的家,也享受你们给予的温暖。” “傻,我们是家人,一辈子的哦。感叹如此多,受了什么刺激吗?难道,等叶统领等得不耐烦了?啊唷,原来依佧想男人了啊!” 依佧难得地红了脸,所以啊,姑娘家一嫁了人,这胆子大了不说,嘴里溜出来的,都带了颜色。 “他与我何干?不过算是相好的罢了。蜂鸟我放回去了,怎么想这次的事都有点奇怪,那处村子,真的是多年前就在的吗?” 隔日,秦恪带人前往丹雅提审彤彤,也问出了相同的话。 彤彤被关押着,吃得喝的没亏着,只是不能自由行动而已。 “前日就问过话,今日说的与前日相差无几。” 秦恪点点头,坐在彤彤对面,果然好颜色。 皇宫中是美人比较集中的地方,就拿庞贵妃来说,年轻时那也是国色天香,否则,秦步琛也不会到现在仍然宠她。 没想到,这个彤彤不仅是姝色,最重要的是,不会让你觉得有丁点俗气。 包括声音,都是挠人心肺的悦耳。 “你们村子果然是多年前就有?百年前?” 彤彤眉头轻蹙,让人不忍,总想伸手替她抚平才舒坦。 除了秦恪和邵子坤,里里外外的人都有一丝动容,不知道的,还以为彤彤修习了魅惑之术呢。 “公子,你们可去村子里查探,不说人和事,村民的屋子里,多多少少会遗留下祖辈传下的物件,判断年头应该不难吧?” “田师傅,果然被杀了?” “是让他们在先祖跟前谢罪,辱了村子里的姑娘,就是打先祖的脸啊。姑娘们日子不好过,她们何罪之有何其无辜?!” “姑娘倒是伶牙俐齿。” 彤彤吸了一口气,小脸微红,不好意思抬眼,水灵灵的眼让众人又是一怔。 “公子,为什么我说了实话您就认为我是伶牙俐齿?为什么我替姐妹抱不平您认为是口舌之争?我们在深山几乎与世隔绝,祸从天降的感觉谁能明白?都是人,你们不能带着有色目光看我们呐。” 彤彤说着,哽咽着,秦恪觉得奇怪,他没说什么,她委屈个什么劲? 这般颜色,难怪瑾儿会先醋了,不过,她白担心了。 从小到大这心里只装进了她一个,管别人什么颜色,与他无关。 “听说你们族中姑娘会嫁出山来?你知道他们都嫁到哪儿了吗?你说去了京城的谁,叫什么?在哪儿?” 彤彤茫然摇头:“小女子也是听祖母闲话几句,祖母老了,说得话权当聊天,我只是羡慕,没当真。” 这话听着不实诚,但是秦恪也不想揭露她,起身便走了,吩咐人好好看守。 彤彤看这个俊雅的公子这么快离开,还有些失望,难道她的模样不出众吸引不到他? 没看见他身边的人频频打量她,那眼里透露的信息可大得很。 秦恪赶回天擎关,陪着宝昕用了晚膳,去书房召见幕僚,第二日,留话说有事要出门几日,带着青衣卫上了山,临上山前去知府衙门脚上石青立带路。 山路不能骑马,一众人步行,很快就赶到那处山村。 “就是这里?” “是的。那日他们还在坝子烤肉吃喝呢,在下听彭护卫他们说的。” 村子里很安静,此刻已过午时,村子里没有人声。 秦恪一挥手:“进去。” 他们先前判断,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也许村子里的人会再回来,毕竟是居住了百年以上的地方,哪能轻易就放弃了不是? 可每间屋子都查看过,完全没有人迹。 “这口井下,是玉床,据说以前这里有玉矿。” “邵子坤,你带人查看矿脉,石青立,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点上火把,下到井里,秦恪又迷茫了。 难道以前果然是玉矿?否则,井口不算宽阔,玉床是运不进来的,只能是就地取材,雕琢而成。 摸摸玉床,温润的手感让秦恪心生喜爱。 可惜带不走,否则弄回去给瑾儿玩,还是挺不错的。 若不是宝昕他们说过,这里以前是矿脉,秦恪也想不起带师傅过来,这是最善于查看矿脉的大师傅。 “把这阵法破坏掉,作恶的村子,留着阵法继续害人?” 若田师傅他们果然做下坏事,杀掉也不可惜,但是小猪他们是无辜的,下那么重的药带走,想做什么? “殿下,查看过,这里玉矿早就采尽,没有开采价值了。刚才老朽也看过井下的玉床,相当不错。” “那……” 秦恪话未落,破坏村后阵法的邵子坤他们引来了一系列爆炸声,吓得青衣卫赶紧带着秦恪后退。 待爆炸声过后,秦恪发现,井沿到村后那一片,炸出几丈宽的深坑。 秦恪笑了,正好,他还想着怎么把玉床带出去呢,瞌睡了有枕头,看来这玩意儿本来就该属于他们。 第401章 抱打不平 五张半的玉床,都是单人的,横量不过三尺,半张勉强做个玉椅,估计原本计划是六张玉床,材料拼凑不齐,勉强凑了半张。 可这深山老林,为什么硬要将玉石雕成玉床呢?若是将玉矿送出山卖掉,可以卖不少钱。 难道山民已经十分富有,不在乎金银了? “这阵法,估计也是在村子受到攻击时自毁,以前,这阵法中守护的东西,绝对比玉床更重要。” 秦恪的猜测还是很有道理的,众青衣卫点头,邵子坤提议,要不要将村子干脆都挖开,也许有别的收获? 秦恪摇头,既然村民能毫不留恋地弃村而去,那么,这村子就不可能还有挖掘的价值。 “不用浪费人力物力。两人搬一张玉床,想来轻而易举吧?别磕着碰着。另外把那彤彤看住,从她嘴里还能挖出更重要的东西,我觉得。” “是。” 青衣卫各个武艺不凡,两人搬玉床很轻松,何况人多,走上一个时辰还能换人,下了台宝岭,石青立去寻了马车过来,将玉床两张一辆马车装上。 “搬张玉床送到知府衙门去,这玉椅也送去,其余的带走。” 秦恪先带了一张玉床回府,宝昕才知道他是到山上去报仇去了。 “没人?” “嗯,的确有些老物件,但是没有近几日的生活痕迹,我留了几个人在山上看着,若有消息,便放焰火通知山下。这个村子太奇怪了,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去查探真相。” “是啊,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就像这世上有依佧这样的能人一般,不能因为我们不懂没见过,就认为这世上不存在那些颇有神力的奇迹。这玉床,究竟有什么用?” 依佧的手在玉床边沿摸索,又在玉床上翻滚了一圈,插话道:“这是寒玉床,比一般的玉床更有用。不仅可以治病,据说,姑娘家打小睡玉床,能养容颜,倾国倾城也不是不可能的。” 宝昕一拍手:“你这一说,我就想起那个彤彤,她说他们村子的姑娘个个秀色可餐。就是彤彤,那小模样,啧啧……” “你们只知其一,还有一个传说,借玉床温养,对应天床星,此星主帝位,若有倾斜,则天子不安帝位不稳,天下可换主。” 秦恪身边有吉翁,听得还算多,可宝昕还是第一次听说,怎么帝位玉天上的星宿牵扯上了? 帝位都是人在坐,又不是星星在坐。 秦恪皱眉:“村后的树林有阵法,据说可推到百年前,难道阵法其实是在温养玉床?倒是没留意,或者玉床的摆放也有讲究?” “有可能,”依佧点头,没有亲见不敢肯定。 “其实没关系啊,当今皇帝坐了这么多年天下也还稳,估计他们的方法没见效,想来一定能顺利交到太子手里。若阵法真是百年前,那么,先帝在位时,就应该有作用了,别自己吓自己。不是说五张半吗?怎么只搬回来一张?我也要哦。” 女人为了容貌,也是蛮拼的。 “这张给你。” 依佧摆手,她又不急。 “你正练在紧要关头,睡睡玉床,能助你早日功成。我嘛,只是为了更美貌而已,嘻嘻。没办法啊,儿子还小,我还不敢老。” “明日就让人送来,就放在丹雅城的。” 秦恪去书房了,宝昕到后院亭子继续练功。 如今府里新进了一些猫狗,依佧说了,既然感知力提升如此之快,那么久拿有点小聪明的猫狗试手,若能驱使它们,再去试试马匹,然后寻那么意志力薄弱的人试手,很快就练成。 所以,宝昕的终极目标,是战胜秦恪的强大意志力,这样,她在外面就能肆无忌惮了。 小猫被宝昕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宝昕坐在石椅上,两眼直直地瞪着小猫的眼。 这是一只普通的家猫,黄白条纹,此刻尚不到午时,猫眼如同一条线,看着宝昕傻傻的,不时娇娇地“喵呜”一声。 宝昕眼睛酸涩,流出来眼泪,专注力玉感知力的提升会让她头晕,真正催眠的时候,居然会让她落泪? 她的眼睛变成了对眼,颓丧地趴在石桌上,怎么这么难啊! 不行,要坚持,在武艺不成体力又弱的情况下,至少得有一样保命的手段。若秦恪是普通人,那么她养多些护卫就成,可他不是。 身为皇族,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护卫顾不到的情况下,只能全靠自己。 她没想害人,只想在别人算计自己的时候,全身而退。 继续! 从宝昕跟随秦恪到天擎关,就没遇见过一次战事,时间一长,天擎关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餐馆请了账房和掌柜的,依佧和宝昕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得空就去转街,像两只“好吃狗”,不,三只,软和的东西还有戥儿这个小东西伸出小手要要要。 今日小雨,留了戥儿在府中,依佧与宝昕准备到市集专门卖酒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惊艳的酒水,毕竟只卖百花酿,太单调了,而依佧也没耐心调制其他酒。 “依佧,叶统领没来前,你不许到深山去探矿藏。戥儿还这么小,你这当娘的也忍心!其实我倒不希望你去,我出嫁前外祖母给的百万巨资,够阿摩哥哥用一阵。” 宝昕不懂养兵,但是她至少知道养兵不仅需要吃喝,还需要添置武器马匹,处处要钱。 “而且,我总觉得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了,好像我总是在占你便宜一般。” 依佧翻了个白眼,人对了,天下抢来送出,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人不对,就是一根针,也不舍得给。 “你说外道话,那就是没把我当姐妹哈。诶,你看,天擎关暂时平静,这纨绔也出来了?” 前面围了一群人,依佧拉着宝昕挤进去,发现被围住的是父女俩,他们面前防着竹背篼,里面有药材的味道。 这卖药材,怎么到卖酒的市集来了? 一个壮实富贵的男子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嘿嘿笑,色眯眯的眼上下打量那姑娘。 姑娘约莫十四五岁,浅绿衫子,很是清秀,在这西北风沙地算是难得的中看,当然,与彤彤相比,逊色不少。 小姑娘山野之人,面对男子的不怀好意并不害怕,大声道:“这位公子,我们这竹背篼里的药材,您要买就谈价钱,不买就请离开,难道还想抢么?这里可是虞大将军治下。” “虞大将军军务繁忙,还能管你我两情相悦?那人参不过十几年,不值钱,你跟我会淳化,包你吃香喝辣,一世不愁,远离烂房黄土。” 做父亲的不过三十多,黝黑的皮肤,一看就是常年在外,不是种地就是在山林奔波劳碌。 “人参值多少钱,这位公子不买,我们也就不探讨了。我闺女已有未婚夫需,不会跟你走,也请你别再纠缠不休。” 这天下,有点钱财的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认为有钱事事都能解决,看这公子模样,比普通有钱还要更富贵些,那可就更是张扬。 “哟,给脸不要?来人,请九姨娘回淳化,好生些,莫要伤着了。” 宝昕他们这才发现,看热闹的,十之七八都是这位公子带来的人,以多欺少,做得不要太顺溜。 刚想挤出去,这群帮凶就上前扭住了父女俩,掏出一张纸就想让做父亲的摁指印。宝昕低下身子歪着头,居然是纳妾文书。 这把纳妾文书随身带,还真是……好习惯,随时能收美。 看那父亲被强逼着手指就快摁下去,宝昕忍无可忍,大叫一声:“住手,放了他们。” 所有人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宝昕和依佧便露出了身形,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肥壮的男子啧啧连声:“没想到啊,这边关之地,还有这样的绝色,虽然作妇人装束,可这滋味……让人心痒难耐。一个清雅秀美,一个冷艳勾人,今天运气不错,三美到手。” 宝昕皱眉:“住口!把人放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做出这样的事,缺德。” “美人,公子我不缺德,就缺美人。只要两位美人答应与我走,我愿意奉上一半的家财。” 依佧唇角勾了勾:“就怕,你无福消受。” 黑色的衣裙随风飘曳,别有一种神秘惑人的滋味儿。 “消受得起,美人放心,必然不会让美人独守空房。” 一挥手,他带来的人就想上前掳人,青栀青荞迅速将宝昕护在身后,男子一看,哟,连丫头都是美人,这是进了美人窝了吗? “要,全部都要,全部带走。有了他们,我还用搜罗其他美人吗?赶紧地,抓起来带走,看着我就忍不住了。” 青栀抬手,避开扑过来的护卫,快速打了那男子两巴掌。去他的,早就想打了,竟敢对王妃口出污言秽语。 依佧将宝昕拉远些,“我们不用动手,仔细脏了手。” 宝昕被男子的话气得胸口疼,抬手揉了揉,没想到那男子被青栀打肿了脸,可色胆包天,居然盯着宝昕揉胸口的手不放,眼中都快流下口水了。 “啊,真是受不了了。给我打,打趴下。” 彭信最近领了教导新人的责,护卫队长就变成了袁旭,他们不能贴身保护,但是离得也不远,听宝昕发了话,瞬间冲过来,三拳两脚将人打趴下。 袁旭踩着那男子:“夫人,这人怎么办?” 原本看热闹的人替那父女抱不平,可看他们被宝昕叫人打得很惨,又替男子抱不平,纷纷劝说宝昕得饶人处且饶人。 “饶?他们可饶过他们父女?可饶过我们?等你们被欺负的时候,大度些吧,打了左脸送右脸,抢了媳妇儿送闺女,呸!” 宝昕气得要命,看热闹也就罢了,居然没有公理。 “来人,送到县衙去。” 第402章 成全色心 淳化来的富商被打得半死不活,要送到县衙简单,可看热闹的人不许宝昕他们离开,那父女俩一看事情闹成这样,也没法承担后果,跪在地上,请求宝昕他们一起到县衙说明情况。 “让我们自己去证明,人是我们打的,与你们无关?可祸因是你们啊。” “夫人,我们只是普通村民,采药种地勉强维持生活,可你们不一样啊。” 姑娘倒是硬气许多:“爹,夫人帮了我们,就算打了人,那也是那些人犯错在先,还想强人作恶呢,百死不足以抵罪。夫人,我爹爹也是穷怕了被欺负怕了,请您别怪他。到县衙,小女自会说清缘由。” 宝昕目露欣赏,小姑娘心性不错,也知道感恩,比一味懦弱的父亲好。 但是,当爹的虽然懦弱,还知道护住女儿,宝昕也不想跟他计较了。 “走吧,大家都去做个证。” 袁旭租来一辆板车,将被打的人全部放在车上,拉着往县衙去,宝昕和依佧施施然地跟在后面,他们身后更是跟了一大串。 其实,在众人心目中,对错早就分明,只是,一般人只看表象,谁惨就同情谁,这一路过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到最后,十之五六都是同情被打那群人的了。 天擎关的县令姓仲,叫仲夏,二十七八,很是年轻。 听人敲了鼓,赶紧升堂,没想到要面对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人。 “谁是原告?谁是被告?所为何事?” 天擎关虽然战事频繁,但是军政是分离的,监军府也只管军中事务,地方政事不插手,所以,仲县令认识秦恪,也没说明来往,更不必说认识宝昕这个燕王妃了。 “我们……” 宝昕正想把事担了,没想到人群中冲出两人跪在大堂上,看起来很是斯文。 “禀大人,在下公子是原告,在下是公子的账房先生,他是师爷。公子乃淳化游家人,到天擎关为军中送军资,没想到被人打了,请大人主持公道。” 呃,这还有漏网的? 不过,这两人没参与,宝昕也不能仗势欺人,胡乱打人。 “打人者是谁?” 账房指着宝昕他们:“是这两位妇人指使的。我家公子与那父女两人为人参价格争执,这两妇人也想抢人参,不满公子占先,遣护卫打人。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宝昕都想为两位忠心的账房和师爷拍手了,推责任,一干二净。 游家?没听说过,可他们说给军**应物资,真的假的?军中物资不是由兵部统一配给吗? 宝昕在京城时,还跟着昌义先生了解一番朝堂动向,可十分浅显,六部的职责与运作方式,她是完全的不通。 宝昕有诰命在身,不用跪下,依佧不是东华国的人,不受管束,所以,他们一直站在那里听着,仲县令虽然奇怪,也没强求。 “两位,他们说的可是真话?” 宝昕没说话,出头的是下人,她若回话,将来一定会被人诟病。 青栀站出来,行礼:“回大人话,他们说的乃是不实之言。” “哦?难道人不是你们打的?” “人是我们打的,可打人也有原因。” 将过程讲述了一遍,大堂外看热闹的人褒贬不一,大多认为小惩大诫即可,何必把人打成这幅模样! 宝昕与依佧对视而笑,今天这事,怎么如此可笑呢?! 这调戏良家妇女的人还被同情,想当街抢人的人还被可怜,那么若他们得逞了,又该如何? 父女俩没被作为被告,当爹的觉得庆幸,那姑娘却扑了出来:“大人,该作为被告的,是那群躺着的人啊。我们父女当街卖参,他们说年份浅,不想付出太多钱,后来又想抢了民女去做妾,若不是两位妇人侠义,民女早就落入火坑,生不如死。大人,难道这天擎关允许调戏良家妇女,允许强抢民女吗?” 游家公子醒了,在一边嚷嚷着,大骂“贱人”,宝昕气不过,叉腰:“你全家都是贱人!只有贱人才能教出你这样的烂贱货。” 至少,看游家公子行径,家人绝对无条件宠他,才养成他无法无天的性子。 依佧拍手:“骂得好!” 仲县令皱眉,不太赞成妇人家牙尖嘴利,毫无修养。 “就事论事,不许公堂对骂,否则,必责。” “大人,事情已经明了,就算你不主持公道,也不能偏帮游家吧?那……我们可走了?” 宝昕想着,打也打了,事也了了,她也不可能随便杀人不是? 看得久了,心凉不说,还很烦。 仲县令正要说话,衙役上前耳语,他起身相迎,宝昕退后几步,转身一看,呵,原来是虞大将军身边得力的曾副将来了。 “曾将军,您可要替我家公子主持公道啊!” 宝昕暗叹,这游家公子带得人还挺多的,请来曾副将的,一看就是长随模样,一边说话一边瞪宝昕他们,青栀她们站上前挡着,长随悻悻地转过头去。 青栀厉声大喝:“你家公子说明德性,估计随便一个人到淳化也能打探出来,自己不曾约束好,做了恶还要让人忍着不曾?路见不平众人铲,若行侠仗义的人都要被问罪,那么,这天下再也没有平路,很快就都成了蜀道了。” 宝昕捂嘴,青栀还真让她刮目相看呢。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处处是蜀道,百姓还怎么活?! 曾副将没看见被遮住的宝昕,听青栀这般说话,冷笑:“好大的口气,一看就是刁民。游家公子大公无私一心为军中奉献,哪能任由你等刁民欺辱?” 又看向那父女俩:“你们日子穷困,能进游家做妾,那是何等富贵,这样的福分还会推出去?你们可知道,游家是淳化首富?在西北也排前三位。估计不是你们不愿意,而是狮子大开口,想要谋取更多的银子?好好说嘛,游公子可是最大方不过的人。仲县令,该责罚谁,一目了然啊。” 仲县令没说话,心中暗骂:了然个屁! “依本将军看来,不如就成全了游公子的痴心。” 长随在曾副将耳边说着什么,曾副将哈哈大笑:“游公子就是个风流性子,文人嘛。你们两个妇人,看穿着家中不过小有资财,就跟了游公子去,他出个几千两,你们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矜持个什么劲?” 宝昕闪身出来,冷笑:“曾将军这样乱牵红线,真的好吗?” 曾副将一直看不起秦恪,对宝昕从未注意过,恍眼看来,只觉有些面熟,没想到会是监军府的夫人、今上亲封的燕王之妻。 “小妇人,若不想吃苦头,就好生听游公子的话。” 依佧摇曳着身子,晃到宝昕面前:“哦?不听话你会如何?” 曾副将一看依佧,成熟美艳的风情晃花了他的眼,完全忘记了那夜依佧押送粮草到天擎关他们也曾好奇地打量过依佧。 “不听话没什么,嘿嘿,你不用去,跟本将军回府说话,必然不会亏待你。” 第403章 关键时刻 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敢情,所有的人都被游公子的好色成性感染,连曾副将也想玩一把? 依佧是他能招惹的?他惹得起吗? 依佧被曾副将眼中露骨的色欲给恶心到了,突然沉下脸来,眼中闪过黑色的漩涡,吸引着曾副将。 曾副将兴奋起来,“呼呼”地直喘粗气,脸涨得通红,眼都绿了。 突然,曾副将把手伸向……自己的衣袍,不顾人山人海,径自开始宽衣解带,嘴里还嘟囔着:“美人,美人。” 宝昕眉头抬得高高的,半天都没放下,依佧使出的,就是魅惑之术?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曾副将宽衣,无论男女都很激动。 在天擎关,虞大将军与他身边的将军,那是有头有脸的名人,是贵人,平日里想靠近都没办法,今日还能看曾副将当众办事?有眼福啊。 无人觉得不正常,若虞大将军在天擎关是“土皇帝”,那么,曾副将一流就是“土阁老”,至少在此地权势倾天,想要玩几个良家妇女,不要太容易。 只是以前宝昕与他们没打过交道,更不曾了解过他们的人品,看曾副将这般丑状,实在是无语。 依佧说过,意志力薄弱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内心的本质,那么,曾副将此刻定然是真实意愿的表达? 宝昕忍不住看向发傻的游家长随,她观察过,觉得这个长随应该好催眠,便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定定地看着他的眼,暗示他,自己才是他的主子,正在宽衣的是敌人,他应该上前踢上一脚。 刚开始,宝昕觉得自己的专注力不够,一直吸引不了长随的目光,她努力放松,不放弃,慢慢的,发现长随看向自己,对上了自己的眼。 去吧,踢了他,将来就有好日子过了。 令宝昕惊喜的是,长随居然走到了曾副将身边,踢了他一脚。虽然力度不够,但是宝昕已经非常满意了。 曾副将觉得长随妨碍了他,一巴掌将长随搧到一边,摔倒在地。 长随晃了晃脑袋,他怎么了?为什么会在地上? 依佧的巫力很高,自然知道宝昕的动作,看她这么短时间竟能驱使普通人,赞许地点头,看来,宝昕学习催眠之术,一定能有所成。 曾副将脱得只剩下亵衣亵裤,仲县令回过神来:“曾……曾将军,万万不可啊。” 他倒不是护着曾副将,可若曾副将在他这里丢了脸,他这县令的日子也好过不了。 这些在战场上见过血的粗人,只信拳头,不管道理的。 曾副将如同傻了一般,嘿嘿笑着,继续脱,仲县令无奈,让衙役上前拉着他的手,却被身为武将的曾副将一拳一个地扔了出去,挂了彩。 嗯,仲县令暗自点头,挂了彩,他就有话说了,爱脱就脱吧,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曾副将已经着了道。 文官善谋又心细,仲县令准确地看向依佧,他觉得,曾副将变成这样,与这妇人有关。 不过,也可以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要屈服在他们的淫威之下的。 这案子没必要管了,一看就是游公子理亏,调戏了不说,还想强抢?钱壮色胆,贪心不足,居然还想把看上的都抢走,嗤,他不如先去抢了这天下,那整个东华的女人都是他的。 仲县令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吓了一跳,暗自念了几声佛,又冷冷地看向曾副将。 权钱交易,若不是游家将曾副将他们供奉得好,曾副将会来管这事?当别人都是傻子? 仲县令莫名想起小年之后的传言,说是监军府有巫女祈福,府中众人仿佛都看见了灶神的金身,当时不信,可这会儿……或许那个神秘的巫女,就在眼前? 不知道泼冷水有用没有?! 仲县令让人端来井水,不是雨季,井里的水不够深,打起来带着黄泥的污浊,仲县令顾不得了,因为曾副将已经解开了亵衣。 “泼。” 带着寒意的井水泼到曾副将上半身,曾副将只愣了愣,居然哈哈大笑:“美人,你急了吧?” 众人忍不住放声大笑,曾副将这狼狈样儿,急色样,可真逗。 毕竟是武将,平日一直在练兵,曾副将脱下亵衣后,古铜色的肌肤还是挺有看头的。 依佧“呸”了一声,眼神示意他继续脱,曾副将的手放在了腰间,宝昕瞪大眼,与众人一起好奇曾副将最后的遮挡没了之后,再清醒过来,会不会想撞墙? 突然,一双温热带着茧子的手遮住了宝昕的眼,熟悉的气味让宝昕噘起了嘴,啧,看看有什么关系嘛! 秦恪得到消息就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总算赶在伤眼睛之前,遮住宝昕的眼。 “打晕他。” 邵子坤手快地砍向曾副将,曾副将的手还在腰间,人软倒在地。 依佧恨恨地瞪向秦恪,坏她的事,难道他不知道这些人该受惩罚吗? 秦恪赔笑:“呃,太脏,小心长针眼。再说了,惩罚的方式很多很多,这是最不可取的,不能让你们的眼睛受到污染不是?!” 依佧看宝昕乖乖地任它蒙住眼,失笑:“知道了,你若不方便出面,还是我们来。你不知道,那游家公子不仅污言秽语,还想抢你的心肝宝贝哦。唉,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恪拱手:“你们到一边休息,其他我不管,我要一个公道。” 仲县令傻了,怎么燕王来要公道,还跟着两名女子如此熟稔?莫非,他们是燕王的妻妾? 王妃怎么可能穿得如此普通,王妃出门,难道不应该锦衣华服,前呼后拥吗? 伤脑筋啊! “见过殿下!” “仲县令,有人对皇族不恭,那就是对陛下不敬,怎么,仲县令还想包庇?” “这话从何说起?下官还未审理,这,曾副将就变成这样了。” “那么,现在仲县令得空了?不用应酬这个那个了?可以给你治理下的天擎关子民一个公道了?” 按说,对皇族不敬,轻则杖刑流放,重则入狱砍头,只是今日怎么看燕王妃他们也只是被言语戏辱,这砍头估计重了。 “那,殿下想怎么做?” “你是征求我的意见,还是让我来做出判决?” 仲县令茫然:“有区别吗?” “当然!” 第404章 放弃 仲县令自小有神童的传闻,自问这么多年治下没什么难倒过他的,没想到,今日被燕王的几句话给绕糊涂了。 “殿下也算苦主,问一声您的想法,也属正常,所以,殿下的话下官真的不太明白。” 秦恪点头:“地方政事,军中人不参与,若你是询问意见,我自然说得,否则,被有心人误传,会以为我心大,想把整个西北抓在自己手里。” 仲县令无语,燕王的岳父算是他的上官,难道平日里燕王从不与岳父谈及地方政事? 他还真不太相信。 “下官绝对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秦恪手握紧:“游公子被打,并不无辜,所以,他只能承受。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若是这次因他被打怪罪苦主,那么,将来天擎关的纨绔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当街欺辱女子,强抢良家妇女。那么,到时候仲县令是助纣为虐呢,还是重新为民出头呢?” “那样的事不会有,今日游公子有错,该打该罚。” “大人,我家公子已经是重伤了。” 秦恪知道游家出钱资助天擎关军资,他也不想让虞大将军过分为难。 “这样吧,将游公子收监,若游家能拿出足够的钱财,可以赎出去,这些人都关起来。” 也许宝昕他们会不满,就当自己再次给大舅父一个面子,毕竟兵部时常延误军饷,若是士气受损,吃亏的还是百姓。 “那好,就这么办。这曾副将……” 曾副将还没醒,仲县令不由自主看向依佧,依佧撇嘴,“无碍。” “来人,带上曾副将,我们去见虞大将军。” 他想知道,在大舅父心目中,是这个左膀右臂重要,还是他这个外甥值得帮衬。 总要知道别人的真实想法,知道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位置,才明白该做出怎样的应对。 虞大将军此刻正在军中,与二子思义商议要不要接女眷过来的事。 “父亲,五娘早就想过来了,而且,虞雯一直不回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事儿,总得有人从中斡旋。和离什么的,还是不要轻易提起。” 虞廷学叹气,对这个女儿,他的确太娇宠了。 他记得,当年西梁犯边,当时位置上还是老西梁王在位,他们粮草不济打得艰难,足足僵持了近十日,没想到夫人生下虞雯之时,援军到了,天擎关解了困。 所以,他一直认为虞雯那是他的福星。 女儿嫁得不好,他也心疼,可是懂不懂就和离,难道这一辈子时间就浪费在不断和离上? “若是当年与表弟的事情成了……也不怪表弟,他只是把妹妹当自己的亲妹妹,唉。” 虞廷学可不这么想,他一直觉得,秦恪不点头,那是因为心存妄想,不愿意与虞家结亲。 以前有太子妃妹妹护着,太子一旦登位,秦恪作为嫡子,储君之位稳稳当当的,可他太蠢笨,居然娶了一个庶房嫡女,不仅对他没有任何帮助,还时常拖累他。 这样的人,若无人死心塌地拼尽全力扶持,永远也登不上那个位置。 不,也许现在秦恪回到京城的机会,都已经很渺茫了。 “他错过了阿雯,其实就错过了虞家。我倒是有个想法,若是能将倩儿许配秦炎悰,你觉得……算不算天作之合?” 虞思义摸摸鼻子,倩儿娇俏,靓丽无双,若能嫁进东宫,太子妃又是姑母,想来无人敢寻她不是。 将来……虞家就是国丈了。 “爹,你的想法还是挺好的。他们年龄相当,绝对能恩恩爱爱。” “嗯,不是我势利,虞家族人众多,我们也要为儿孙考虑,为虞氏一族着想。你以为你姑母不心疼阿摩?没办法,她也得有取舍,才能保住她太子妃的地位,保住将来国母的地位。最近啊,你表弟东奔西跑不干正事,呵呵,看来他自己也明白会在西北终老了。” “爹,别这样说,无论怎样,他还是皇孙,还是姑母的嫡子,这个就算褫夺他的封号,也是改变不了的。” “那又如何?你不知道从古到今,多少皇子皇孙落魄,至死连口薄皮棺木都没有。希望你表弟运气足够,哪怕到了那地步,还能为自己留条后路,不跟虞氏彻底崩裂。” “大将军,燕王带了人过来,有事想见大将军。” 虞廷学“呵呵”两声,“说到他,他就来了。走吧,去看看你的好表弟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今年过年,秦恪只带着宝昕去拜了个年,后来也没再去,虞廷学一直很不满,原本以为是宝昕吹了枕头风,恨着宝昕,后来连秦恪也怪上了。 倒不是稀罕他们的陪伴,而是燕王不来,整个天擎关的人都在议论,说他们舅甥俩闹翻了。 而且,监军府请下面的虾兵蟹将参加宴会,也没邀请大将军府,虞雯也就是小小的闹腾,又没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至于躲着大将军府吗?! 走到外面,看见秦恪身后躺在板车上的曾副将,虞廷学怒了:“燕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动本将的手下,是对本将不满了?” “大将军,详情,你可细问曾副将身边的兵士。” 曾副将出门,带了十多个兵士,只是没有全部带上公堂而已。 那兵士眼珠骨碌碌一转,跪下正要说话,秦恪“仓啷”一声拔出雪亮的战刀:“不说实话,你要明白自己的下场。” 虞廷学气得身子颤抖,这是来给自己下马威的,还听什么说词! “表弟!” “表哥莫急,听听曾副将在县衙做的好事。” 兵士伺候曾副将,没怎么上战场,早就被秦恪露出的血腥煞气给震住,哪里还敢胡编乱造。 板车上,曾副将幽幽醒转,听到了兵士的回话,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变白,慢慢撑起身子:“大将军,末将错了,敢做就敢当,请大将军责罚。” 曾副将风流的性子,虞廷学很清楚,恨恨地指着他:“你……” 那是燕王妃,还有住在监军府的巫女,这样的人他也敢动?不是把话柄主动送到秦恪手里吗? 当然,事关燕王妃的名声,不能说。 “不遵军纪,插手地方政务,对良家妇女出言不逊,本将军罚你鞭刑三十,你可有不服?” “末将……领命,谢大将军不杀之恩。大将军,游家对军中支持甚大,还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啊。” 虞廷学已经知道游公子下了狱,摆手道:“我知道,你先顾好自己吧。” 曾副将被押了下去,就在稍远的校场执行鞭刑,也是打给秦恪看的意思。 秦恪看那鞭子高高举起,他的心如同浸在冰水里,寒冷透骨…… 第405章 布置 舅甥俩第一次无话可说,远远地看着曾副将被执行鞭刑,仿佛路人在欣赏着鞭子与皮肉单调的接触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隐约的闷哼。 虞廷学放弃了从中调和,铁面无私,只会让秦恪与天擎关的将士离心,觉得秦恪为了一介女子无视兄弟浴血的战友情。 秦恪也明白,大舅父正式表明了立场,从此不会再护着他。 何必呢! 民间不是有句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难道天猫扶持了弟弟,自己就不认这个舅家了? 秦恪自嘲地一笑,老岭那边,看来得放弃了。 罢了,那里开采多年,大舅父想要,给他就是。 只此一次。 半真半假地执行完,曾副将被兵士扶着走过来:“末将谢大将军,谢燕王教导!” 抬眼间,那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秦恪说不出“没关系”三个字,面无表情地一拱手,带着人大步离开。 “你呀,收收心吧。她们你也见过的,为什么还会犯这样的错?” “大将军,您也知道,末将一向粗心,除了在战事上精心,其他,吃的玩的,哪样不是随心而为?吃了这个亏,末将今后一定不会再轻举妄动,一定不会。游公子那里……” “先让大夫去疗伤,顺便让游家过几日拿钱取人。无论怎样,他的错是抹杀不了的,没问罪算我们最大的诚意了。” “是,末将立即让人去送信。哎哟,痛。” 此刻曾副将光着膀子,后背火辣辣的,相比战场上受的伤不算什么,可在虞大将军跟前,必须搏个同情。 “让军医给你上药。这个燕王,刚获封就如此无情,真是替他担忧。” “大将军,当年您想与东宫做亲,后来没成,会不会那时候燕王就知道自己会得到赐封?” “若是那样,他就该娶高门贵女才是。” “他与燕王妃勾搭多年,呵呵。对了,会不会燕王友情,却被人给控制了?要不要干脆……侯府不能乱动,可侯府庶房,那算得什么?她爹蹦跶多年,不过四品,或许这辈子就到头了。” “好歹是王妃,怎么动?乱动也会被问罪的。” “她自己求死呢?这样的话,很多事都好说啊。就是今后的燕王妃也不必为难,一个无子将她贬为侧室,续弦为原配,还不用执妾礼,好事,好事。” 暂时不能动燕王,那就动燕王妃,这口恶气不出,寝食难安。 秦恪回了府,下了一系列的命令,又与吉翁他们商议到半夜,才回房歇息。 宝昕一直在等他,原本想与他分享自己习练催眠之术的成果,没想到秦恪一直不回,她暗暗着急,怀疑今日的事是不是给秦恪带来了麻烦。 可是,明明很占理的事,怎么就演变成了后来那样? 难道仅仅因为游家与军中有钱财来往,所以,军中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的靠山吗?不问青红皂白,只问是否出钱? 那父女俩匆匆道谢后迅速离开,姑娘悄悄跟宝昕说了几句,意思是他们会尽快离开天擎关,过几年再回来。谁能想到那纨绔公子有军中的将领做后台,惹不起,还得防着他们事后找麻烦。 明明是被欺负的一方,因为无权,就要离乡背井只求保命? 宝昕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灌下一壶凉白开,才平静下来。 嫁了人,反而不如做姑娘时自在,怎么这么憋屈呢! 胡思乱想一阵,渐渐迷糊过去。 熟悉的温热胸膛靠过来,她嘟囔着偎进去,脑袋如同毛茸茸的动物般在秦恪胸前拱了拱,找到舒适的位置,睡了过去。 秦恪失笑,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吉翁他们说得对,石柱坪得放弃。 焰火张的事大舅父还不知道,火器自己这半年只装备了百人,原本打算替大舅父配一些,现在看来用不着了。 军队不能放弃,必须壮大,现在养得起,战火,他从未想过由自己去引燃。若将来真的安稳了,会放将士们过自己的日子的。 天明,宝昕醒来,身边已经空空的,那个位置凉了。 宝昕闷闷不乐,用了早膳到园子里散心,发现吉翁在园子里作画。 “先生雅兴,可用了早膳?” 吉翁呵呵一笑,行礼:“晨间景致与午间、晚间不一样,留下此刻美景,今后可以慢慢欣赏。” 宝昕慢慢收了笑,轻拢衣袖:“先生,无论晨景、还是晚景,在我们看来,都一样美不胜收,不必去回忆,我会殿下一直走下去。” “殿下现在很艰难。” “他从未顺畅过,无论顺境逆境,我都支持他,陪伴他。” “呵呵。” 宝昕赶到醉无归,前所未有地急切,希望能尽快学会催眠之术,她需要依佧的帮助。 依佧今日过来,不过是被孩子吵得头疼,在带孩子一事上,她的耐心不多。 “这种事,不是急于求成能行的。你算是很快的了,当年我学这个,还熬了近两年呢。当然,那也是我年纪小,理解不够透彻。” 宝昕很安慰,这就是说,她比依佧还有天分?嗯,单指习练催眠之术上。 她好奇地问依佧:“你说的年纪小,指多大呢?” 依佧比她大十岁,想来她所谓的年纪小,怎么也是近二十的时候。 “嗯,我想想,四岁,还是五岁来着?三岁开始习练催眠之术,对,五岁才成。” 宝昕的头砸在柜台上,还让不让人活啊?刚有点成就感。 算了,普通人跟巫女比,纯粹是活得不耐烦! “我昨日催眠那个长随成功了,是不是不用再催眠小猫小狗?” 依佧当然发现了,点点头:“明日开始,你去催眠马匹。别小瞧它们,可聪明了,若是拿下它们,就能拿下比你夫君稍次的人。加油!” 宝昕无语,不想跟她说话,坐到凳子上犯愁。 “怎么了?还为昨天的事不高兴?” 宝昕摇头:“好像给阿摩哥哥添麻烦了。” 依佧推她一把:“你傻啊,自家媳妇儿被人调戏还不出头,那是男人吗?他绝对不会嫌你添麻烦,真的。” “可是我……” “你已经是他的妻子,万事不能退缩,也不要做他身后的女人,要与他并肩作战。外祖母说过,等我三十嫁人,绝不能傻傻地站在男人身后无私奉献,要与他并肩,共担风险,共享荣光。” “外祖母是个奇人。依佧,我好羡慕你哦,我外祖母好不容易出现一次,没什么慈爱的表现,只是大方地扔了百万巨资给我,呵呵。” “你也别期望所有人都爱你,你有疼爱你们的爹娘,有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知足吧。我那些哥哥,只算计着怎么强大,躲开将来被窝奴役的结果,哼,我还不稀罕呢。” “你有我。” “对啊。我也奇怪了,我比你打这么多,你从不叫我姐姐诶。” “叫依佧不好吗?唯一哦。” “也对。好无聊的日子,我想着能去深山寻宝就好了。半年就回,如何?我要把那两处矿藏给你们。这么多地方,哪能这么少的金银矿?打死我都不信。” “别,千万别,叶统领来了,不得气死?等等再说。” 转眼进入五月,西北又干又热,宝昕把邱先生请了过来。 “邱先生今日可好?五娘开看过你没有?言明大哥成家了吧?” 邱先生满意地点头,上个月他把童妈妈娶进了门,好歹两人临老有个伴不是。 “全托王妃的福,叶统领很照顾言明,亲事也是叶统领出面保的媒,媳妇儿很是知书达礼,谢谢。” 宝昕不能去喝喜酒,但是托人送了礼的,也收到了回礼。 “很快啊,邱先生就能抱孙子了。前些日子让你联系王管事帮忙大量买地的事,可有眉目了?我需要产粮高的上等地哦。” “是,已经买了几千亩,按王妃所说,让不同的人做地契的主人,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那就好。” 宝昕也是未雨绸缪,她相信秦恪不会翻了他秦氏的王朝,但是,万一别人要动他呢?粮草先行的道理,宝昕还是知道的。 她留下那么多的压箱银子也没用,买了地有出息,就是卖,上等地也不愁卖。 再者,等她的地全部弄好,十几万人的粮食都由她出,比秦恪派人掩饰身份各处采购贮存要好得多,还能避免粮食的各种损失。 “宋端方好些日子没消息了。” “他啊,去了淳化开分店。丹雅城木雕店生意太好,都是去过京城知道三宜佳的人,淳化最大,宋端方想着您给了他寻找分店地址的权利,他便定了淳化。何况,他岳家也是淳化的小商家,正好便宜他。” 宋端方有什么小心思,从不隐藏遮掩,对宝昕忠心可嘉,宝昕也信他。 “难为他,当年没收错人。” 当年雪灾收下的小宋、彭信、邱先生,都是最忠心的,而且对宝昕助力甚大。 “好久没见五娘,倒是想她了。她为什么不到天擎关呢?” 邱先生顿了顿,无奈叹气:“她说虞家与你们起了嫌隙,她不耐烦看他们的嘴脸,也不耐烦应付虞雯,所以只在丹雅走动几次。虞家可是王爷舅家,怎么能……” 宝昕摇头:“无碍,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王爷,当年王爷若是不拒绝虞家结亲的提议,他们也不会对我们这么大的意见。还是因我家世不显人人想欺。” 邱先生半晌无语,王妃这样的善心人就该得到最好的归宿。 “王妃,无论如何,我们永远站在王妃这边。哦,肖玉莲她们顶下了隔壁的店铺,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 “她们很用心。你们在丹雅城要低调些,如今与虞家关系僵了,说不定生意上会被为难。当然,他们也没空插究竟哪些是我的生意。当务之急,把买地的事情安排好。王管事太忙,还要京城绥博两边跑,必要时你接手,我相信你。” “王妃放心。” 宝昕与秦恪各自忙碌,等宝昕回神,发现竟然有十来天没与秦恪一起吃过饭了。 就这么忙? 下午宝昕好好地睡了一觉,晚上一直不睡,就等着秦恪回来,她要跟他说说话。 下午睡足了,宝昕精神很好,还让值夜的青湖、青袖将酒菜温着,反正她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 子时,秦恪匆匆归来,头发还湿淋淋的,一看就是已经沐浴过了。 一进屋,看着屋子里的满室灯火,秦恪愣了愣,笑道:“怎么还没睡?有事找我?” 宝昕招手,一起坐在榻上,小炕桌摆了几样精致菜肴,以及一壶百花酿。 “阿摩哥哥,我想跟你喝几杯。” 秦恪盘膝而坐,接过筷子:“正好有些饿了。” 两人喝了几杯,放下杯子说话。 “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事?” 秦恪蹙眉,勾唇:“还好。” 握住宝昕的手:“你不安了?我不是故意不陪你,而是……” “王爷,我希望分担,而不是时时陪伴。” “你知道,我与大舅父的关系,石柱坪那边他是知道的,所以,得花费些时间把那里处理掉,还有一些可能知道蛛丝马迹的人,想办法调配得远些。经过查探,尚无外人知道我那十几万的兵勇。” 宝昕下榻,打开妆台的盒子,拿出银票,转身递给秦恪。 “这些银子,应该够用一阵。一次买够需要的东西,不能因为钱不凑手分次去买,然后被人发现踪迹。不要跟我见外,我们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家不能散,它不仅要庇护他们夫妻,将来还要庇护他们的孩子。 秦恪私设军队,的确投入很大,没再拒绝,接过银票:“我们必然不会被欺负。” 这日,难得的大雨,秦恪与吉翁在书房说话。 “江侍郎居然送信与你,何时殿下与他如此好了?” 江云接隔三岔五传递消息,比秦恪他们留在京城的人所传消息更真实具体。 江云接在江阁老的大力扶持下,再加上他才学了得,容貌风流,皇帝很欣赏他,常常伴驾,升官很快,一来二去,上个月居然升任吏部左侍郎,成为最年轻的正三品官。 秦恪知道,江云接自己绝对也很努力,很钻营,他的目的秦恪也明白,呵呵一笑罢了。 “他每次递来的消息,经查证,都是真实的,我们可以信任他。” 一步步地安排布置,给自己这个家一个最强大的防护,让人不再敢欺,让宝昕不再觉得不安。 这就是秦恪一直在努力的事。 第406章 相聚 西北大雨的时候甚少,可连续几日的大雨,刷新了西北有史以来的记载。 秦恪反常地高兴,出去好几日,大雨收住,他也安静下来,面对宝昕疑惑的眼,开心地笑。 “你做了什么如此高兴?” “石柱坪上面的大平坝,我趁着下雨毁掉了,将平坝与那里连接的小路也断掉。外人就是好奇爬上已成乱石的石柱坪,也不会想到那边能通往我们的营地。” “炸掉的?” 宝昕觉得,借着大雨的遮掩,要快速达到目的,好像只能请焰火张安排火药,炸掉山石。雨大,夜间无人会出门,就是关内夜巡的兵士,也都躲在屋子里躲雨,更别说山里了。 “是。石柱坪大舅父是知道的,虽然不会认为我能做什么,现在撕破脸,还是防着好些。今后要去营地,得绕远了。也好,没人留意,我们更安全。我想着争取在‘三不管’地带建立营地,退可进入大山、草原、沙漠,进可入东华、西梁、南鲁,隐藏起来很容易。” 宝昕嘟嘟脸,“是不是没有我,你就不用做出这许多安排了?” 秦恪掐了她一把:“傻瓜,难道我自己就不用活着?既是为了你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宝昕咬唇,将依佧想进山把曾经找到的矿脉寻出来的事告诉他,秦恪摇头:“不急,现在正是引人注目的时候,而且,叶循喆着急看儿子媳妇儿,让她跑了,叶循喆该气死了。等时机到了再说。” 天气放晴,隔日便是五月二十五,西北人很重视的“围生”节。 这日,青壮会上山狩猎,然后,晚间一起烤肉、分肉,看姑娘们歌舞,有看中的还会交换信物。 “围生”节的意义其实就像京城的七夕一般,只是做法说法不同而已。 前几日大雨,醉无归的生意不太好,掌柜和账房不满,不仅消极怠工,还私自动用餐馆的钱财。 依佧是个暴脾气,爽利地开了他们,追回钱财,经过考察,重新请了两名。 一位有西梁血统,但是在东华京城附近已经生活了近四十年,做了二十来年的掌柜,想念西北,这才来到天擎关,做了醉无归的掌柜,复姓鲜于,单名一个栫。 依佧好笑,悄悄对宝昕打趣道:“鲜于掌柜天生属于餐馆,他的名儿与酒樽的樽同音嘛。” 账房四十余,南鲁人,唤东不阿。原在淳化开了一家金铺,不知道得罪了谁,赔光了本钱。妻子不耐辛苦,跟着蜀地的商人跑了,二子一女被家人带回南鲁,实在不放心交给他。 宝昕看他还好,很实诚的一个人,话不多,爱吃肉,不爱喝酒,除了百花酿能抿几口,其他酒水一概不沾。 掌柜和账房都很踏实,宝昕和依佧就能放心玩了。 一大早便赶到餐馆,“围生”节,各家餐馆需要供应一些肉食蔬果在店外供人取食,这是和睦之意,同时也有回馈之情,希望大家今后多多光顾。 宝昕他们发现,其他餐馆不过将鸡肉撕碎摆放在外,再切了些肘子肉,做了炸丸子,取食的人又不能拿多了,想来也够应付了。 宝昕他们的店子今年才开,算是新店,不能与那些老店比,做事就想着要更实在,顺便让更多的人喜欢来醉无归。 宝昕他们摆放了很好看的肉食、果子、酒水,还放了一大锅的卤水在外面,浓香的顶级红卤汤汁勾人腹中馋虫,路过的人都愿意过来取食一些卤菜和其他吃食,绕都绕不开。 连宝昕站在那里都不断咽口水,惹得依佧好笑。 这还没笑完,壅奴抱着戥儿过来,戥儿一闻到那卤汁香味儿,口水泛滥成灾,不一会儿就湿了前襟,宝昕捏着丝帕上前替他擦拭,笑得合不拢嘴。 “乖乖哟,这个你可吃不得,有辣味儿呢。我让人取些白卤的肚丝你慢慢磨牙好了。” 有路过的带着孩子的,一听什么白卤,就走不动了:“东家诶,能不能拿些给孩子呢?孩子吃不了辣。您大吉大利,生意兴隆。” 这样的奉承话一说,宝昕还真是没法拒绝,又让人专门切了白卤的肉食出来,反正今日开心最重要。 依佧接过戥儿,拍拍他的小屁屁:“这嘴吃了香的,估计回去菜汁果汁也不爱吃了,顿顿要吃大味儿,这不是好事。” 呃…… “小孩子不能吃大味儿吗?” 依佧白她一眼,孩子脾胃尚且稚嫩,自然以细腻清淡为主。 没养孩子,就是不知道养孩子的麻烦和苦恼。 “宝昕。” 宝昕听见有人呼喊,转头看去,连眼睛都在笑:“哎哟,阿多,好久不见。你忙什么呢?上次刚到天擎关便送了信过去,你居然说很忙,你忙什么呢?又不是头领。” 阿多露出洁白的牙齿,怎么还叫阿多啊?! “你以为,别人就那么甘心看我们发财?我们也需要费很大的劲,才能保住我们的宝石矿脉。去年,为了躲避八大部的联合攻击,给法尧王送去不少宝石。没办法,我们比不得整个西梁,该屈服的时候,也得屈服。” “没事,活着更重要。今日过节……诶,对了,你们过‘围生’节吗?” “要过啊,这搬来就是我们草原传过来的,你不知道吗?以前也不叫这名儿,目的也是为了求偶,后来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也不知道。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妾阿晚。” 宝昕这才发现,离他十来步的地方,规规矩矩站着一个娇俏的女子。 小妾?阿多才多大? 不对,阿多好像与自己差不多大,十几岁也该娶亲了。那么,在他们草原,小妾是妻室吗? “阿晚啊?你好。你跟草原女子不太一样诶。” 阿晚看起来很羞涩,脸红红地看着阿多,仿佛阿多就是她的天。 “她算半个汉女,她爹爹是东华的。家父希望我成亲前先生下强壮的儿子,他想着将来把部族交给我。” 宝昕招呼他们坐下,又上了百花酿:“来,阿晚,你第一次来,这是我们自己酿制的,尝尝。” 阿晚又看向阿多,阿多点头,阿晚一口灌下,醇香的酒液沸腾了她的味蕾。 “真好喝。” 喝了酒,阿晚两眼带着一层朦胧的水光,中人之姿也变得迷人了。 “这酒不错。” 依佧撇嘴:“何止不错,不同的人喝百花酿,所品出的滋味绝对不同。原本宝昕还想送些给你,我没同意,大老远的送几坛子酒,等到达目的地,说不定还剩几坛。” 阿多笑喷,他没想到宝昕居然想着把酒送到他们部族,这份情他领了。 阿多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蓝宝石:“送孩子的,见面礼。” 依佧不客气地拿着:“我们戥儿适合蓝宝石。身为巫女,回馈你的善意就是送你一曲巫歌护身,也护着你的儿子。” 依佧将戥儿递给壅奴,轻轻哼唱起巫歌,声音不大,可离得近的人都觉得全身暖洋洋的。 当然,这天气本来就热,可这么热的天气身体只是觉得暖和,绝对是巫歌的作用。 阿多已经惊呆了,不是被巫歌惊呆了,而是依佧话中的意思是,他的小妾有身孕了?还是儿子? 对小妾感情一般,但是对自己的子嗣还是重视的,待依佧停下吟唱,阿多深深一鞠躬:“得此大礼,将来必然回报。要不,我将自己所占宝石的利分你一成?” “快住口吧,”宝昕失笑,依佧可不是在意钱财的性子,“不如寻得奇宝助长她的巫力,比什么都强。” 阿多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点什么。等我回去看看,争取能寻来。” “不急,能寻到是缘分,否则……不强求。你啊,要多陪陪你儿子的娘亲,保护好她才是。无论她什么身份,做娘的总是伟大的,值得你真心以待,名分倒在其次。” 依佧自己就没有名分,她一点都不在乎,因为她很满足,叶循喆对她是宠溺的,爱护的。 好像,有点想他了。所以,作为巫女,也许是南鲁将来的大巫,此刻也有了牵绊? 心有所系,这日子顿觉灿烂。 回神捏着戥儿的小胖脸,看他将肚丝都磨烂了,不由好笑:“你啊,也不是个吃素的。” 阿多坐了一个时辰,就想着回去。 “阿晚有了孩子,虽然还没确诊,但是我相信巫女。我们不耽误了,回去让她好好歇息。阿晚,认准他们,今后我不在,有事你尽可麻烦他们。” 依佧啐他,死小子,倒是不客气! 阿多很开心,他的心思从未外露过,但是,宝昕开心、平安,他没道理不开心。 送他们离开,依佧用手肘撞宝昕:“发现没有,阿多看你的眼神很有爱哦,惨了,你的阿摩哥哥又该吃醋了。” 宝昕面对了店铺外,突然扬声对外道:“呀,叶统领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你早该来了,你家依佧没少招蜂引蝶。” 依佧身子一僵,脸色有点发白,居然不敢转身去看:“真的?假的?” 宝昕软倒在木凳上,扶桌大笑,一边笑一边拍着桌子:“依佧依佧,你也有今天,哈哈,太好玩了!” 依佧闭眼,深呼吸,不生气,因为刚才自己想念他,所以难免被骗住,放松放松。 宝昕突然不笑了,惊讶道:“叶统领,你还真的来了?快看,这是你儿子戥儿,太可爱了,依佧一直等你哦,非常想念你,刚才还跟我急呢。” 依佧再也不相信,两手叉腰:“宁宝昕,有完没完?你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总打趣我有意思吗?要不要让你的阿摩哥哥来看看你恶作剧的嘴脸?太可恶了!” 宝昕一脸无辜地看着依佧身后,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别急,我不能对付王妃,但是可有挑战王爷给你出气。” 依佧愕然地瞪大了眼,慢慢转身,看着叶循喆风尘仆仆的模样,鼻子一酸,差点流下眼泪:“你,是不是与他们合谋骗我啊?” 叶循喆的眼在她脸上一寸寸描摹,这是他偷跑的爱人,他儿子的亲娘,他想念了一年多的女人。 不顾别人的惊诧,上前将依佧搂进怀里:“骗你?我们才是一家,要骗也是我们一起骗他们。” 宝昕噘嘴,真不要脸。 看着叶循喆身后她夫君俊美的脸,宝昕厚着脸皮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误打误撞大感觉,爽。” 秦恪点她一指:“调皮。” 四人走进店铺坐下,戥儿看他娘亲不理他,还被一个陌生男人搂着,气坏了,猛地扔了早就无味儿的肚丝,嚎啕大哭起来。 “哦,爹娘恩爱,把我们的戥儿忘记了,所以啊,你就该是干娘的儿子,来,干娘抱抱。” 宝昕将戥儿抱着,就不给叶循喆,依佧“噗嗤”一声笑了,刚才她真的把儿子忘记了。 叶循喆贪婪地看着儿子软乎乎的小模样:“这是……我儿子?戥儿?戥努?勇士?” “是的,大名儿还是你起,这是外祖母起的名儿,有外祖母巫力的护佑。” “这次我想办法跟你去南鲁见见外祖母,感谢她老人家……” “别介,您要叫她老人家,她说不定给你下蛊。知道为什么吗?外祖母一点都不老。” 叶循喆迟疑了:“难道,比我还年轻?” 他和依佧都是近三十的人了,外祖母……若真的太年轻,该如何相处? “那也不是。反正该叫什么叫什么,不能提到老字。外祖母穿得比我还花哨。” 宝昕不自在地挠脸,长见识了。 在她心目中,保养得再好,也不过稍许年轻,看依佧的样子,她外祖母估计比稍许年轻还年轻许多。 怎么保养的啊?巫力难道与回春术一般? 大厨安排了一桌丰盛的好菜,在西北的节日里,依佧总算与自己的情人相见了,依佧心里莫名觉得圆满。 叶循喆瞬间变成妻奴子奴,抱着儿子不撒手,又不断给依佧夹菜,宝昕嘲笑他:“别忘了,这是我们四个人的菜,夹完了,我们吃盘子吗?” 叶循喆傻傻一笑,继续夹菜。 宝昕委屈地对秦恪道:“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阿摩哥哥,你被比进了灰堆里。” 秦恪无所谓:“就是在灰堆里,我相信我的瑾儿也会想尽办法把我捡起来。别气,他们像牛郎织女一般,我们要体谅。” 这一刀捅得很,叶循喆都觉得很痛。为他们秦家鞠躬尽瘁连媳妇儿都不能陪,他容易吗?! “媳妇儿,我决定跟你私奔到南鲁,我给外祖母扫地去。” 宝昕与秦恪直直盯着叶循喆,心里一同想着:陛下,您的得力干将要叛国,肿么破? 第407章 千年血珀 旱了一年有余的男子什么样儿? 宝昕是不知道的,可依佧整整三日没出院子,她是明明白白的。 也能理解啊,就是他们新婚之月,她的阿摩哥哥也仿佛把这事当饭吃一般,食髓知味,难以放弃! 宝昕自问是个勤勉的东家,“围生”节之后,日日到醉无归报到,还常常与大厨商议做些惠民的小吃,拉拢人心,也算是培养回头客嘛。 别小看行商,一位是一次性的买卖,其实吃满意了,只要走这条线,就还会来,而且,还会替店家免费宣传,拉来不少新客。 就这般,一传十十传百,想不火爆都不成,而且,会成为这个地域的标志性店铺。 如醉无归,菜肴美味那是不用说的,而且人家还会不断调整适应西北人的口味,更有美酒让人回味,用过餐不带几坛酒的人,几乎为零。 “鲜于掌柜,这两日看你面色红润,有喜事啊?说出来大家高兴高兴。” 此刻尚不到午时,没什么人来用餐,而且天气热,也不如前两月火爆。 但是酒水销售的火爆程度,已经填上了用餐不足的空。 “哈哈,小东家看出来了?纳了小妾,难免高兴。” “那应该办两桌才成,要不就在咱醉无归,自家人庆祝庆祝。” “不用,她可担不起这样的福分。不过,若是添了丁,必然要大办一场的。” 宝昕心中暗叹,这里的人就是这样,女人是多多益善,没有唯一和最喜欢,子嗣第一,让人唏嘘。 宝昕庆幸,还好阿摩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小东家!” 蓦地听见还算耳熟的招呼,宝昕诧异地偏头看去,好笑不已:“姚公子、莫公子,你们来了?快快请坐。鲜于掌柜,让厨下安排膳食,端些凉茶来。” 鲜于掌柜好奇地打量他们一眼,看他们比一般行商儒雅,暗赞不已,商人能保留这份清雅,还是挺不容易的。 招呼姚公子、莫公子坐下,宝昕打趣他们:“这趟赚了不少吧?我都快以为你们放弃与我们合作了。” “还行,托小东家的福。难得小东家挂念我们,这小小心意,请收下。” 莫公子递过来一件东西,血红血红的,中间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仿佛在起飞的瞬间被凝固,有些无奈,又带着天人的灵动。 “好漂亮,这玩意儿一定很贵重,我不能要。” 原谅宝昕见识少,不认识这个,但是觉得这个比一般的珠宝首饰有生机。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也说了,不过是个玩意儿。这叫血珀,听说至少有上千年了,佩戴可保平安吉祥、幸福安康。” 这么好? “那你们更要自己留着,难道你们不希望平安吉祥、幸福安康?” 姚公子失笑,掩唇轻咳:“这玩意儿,在有用的人眼里,那是宝贝,在不识货的人眼里,那就是废物,不过是树脂凝固而成,不过是老树的眼泪。” 老树的眼泪? 莫公子塞进宝昕手里:“无商不奸,难得我们有这般善心的时候,拿着吧。对了,到时候百花酿多让点利就好了。” 宝昕一下安心了,她想要,而且,她不是为自己要,她感觉这东西对依佧有用。 自从她在依佧指导下习练过催眠之术,专注力、感知力大大提升,好像对那种有异于珠宝的价值的宝贝有了感应。 “行,这次一定给你们最大的让利。你们前几日应该来,这里的‘围生节’很热闹哦,到处都可以免费吃肉。” 姚公子突然眼里有些哀伤流溢,叹气,“很多人误解了围生节,以为是情侣相识相知如同七夕一般,我看过最初的记载,那本书保存了近三百年。当年草原勇士以游牧为主,冬日迁徙,路过雪山,雪崩,被困,羊群死的死,吃的被吃掉,陷入绝境,临死,却被人救下,逃出生天。” 姚公子灌下一杯凉茶,抿嘴,“口感不错。后来勇士打下了大半草原成了西梁王,下旨定下这个节,庆贺逃生,也感谢救生之人。救生者乃女子,也是西梁王的大妃。” 宝昕茫然,她对这个节不太清楚,也不是很感兴趣。 “其实,好像也就天擎关过此节,丹雅都不过这个节的。” “作为感恩,也许某日处处都过‘围生节’,谁知道呢!” 莫公子觉得气氛莫名低落,赶紧插话:“我们节日那天就到了,想着大家都要过节,我们也要收些好东西,所以缓了几天才来。这次不知道能提供多少百花酿?” “这得看你们的需要吧,而且,还需要看你们的运送能力。” 弄不好打碎了泼洒了,多不划算! “两千……坛?” 莫公子迟疑地看向姚公子,姚公子毫不迟疑地点头:“两千算少的,只是不太方便运送。有一点,希望你们能调整配方,稍微烈一点,既养生又合口,那就完美了。” 莫公子也点头,两千真心少,他相信,好酒的姚公子必然自己都会留下千坛。 “这个,可以考虑。” “而且,坛子能不能再大些,这么秀气的酒坛,姑娘家才喜欢吧?可姑娘家出来喝酒的,有几人?” “可以为你们专门定制,没问题的。” 坛子大小是小事,只要生意顺利就好。 几人将价格、交货日期、拿货要求理顺,让鲜于整理好,抄写三份,宝昕和依佧、姚公子各执一份。 宝昕满意地放好契书,一挥手,青栀、青荞帮着倒上酒水。 “今日是好事临头,我们也不必用杯子装相,大家端起酒碗,预祝我们生意兴隆,合作顺利。” 姚公子、莫公子、宝昕端起酒碗碰了碰:“顺利!” 宝昕很满意这样的合作者,不粗俗,重利也懂得让利,若是从政,啧啧,秦氏天下都危险了。 不过想着玩玩而已。 宝昕最满意的是无意中得到血珀,她握在手里时,就感觉到温润细致,不由感叹做行商就是好,逛遍天下,寻遍天下,宝贝无数。 三人天南海北地瞎侃,姚公子与莫公子真的见多识广,让宝昕这个井底之蛙看了眼界。 三人尽兴,宝昕送他们离开,还笑着道:“其实你们不用每次自己亲自来,让手下或者你们任一个过来,事情都能漂漂亮亮,我们绝对是有信誉的良心商家。” 姚公子深深地看她一眼,微醺的眼有些朦胧:“我们会安排的,告辞。过几日再来打扰。” “好说,尽管放心。” 宝昕觉得自己酒量涨了不少,以前这么大碗大碗地喝,绝对会喝醉,可今日她觉得与姚公子他们一般,不过微醺,是酒水太好,还是练功的原因? 鲜于掌柜让人熬煮了醒酒汤,宝昕谢过,喝了下去,摸摸怀里的血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要去打扰依佧。 “走,回去。” 没想到,今日叶循喆并不在家,依佧懒洋洋地靠坐在榻上,看孩子在一边玩耍。 “咦?今日叶统领舍得出门了?天呐,太让人惊讶了!” 依佧随手拿了一颗果子砸过去,青栀伸手接住,依佧瘪嘴:“你主子又不是废物,你以为她躲不过吗?” 青栀嘻嘻笑,“是奴婢口渴,偏了夫人的果子。” “哼!宝昕,你再打趣我,我就要记仇了。” “说得自己好大度一般。来,我今天拿到一个好东西,我感觉对你有用。” “什么玩意儿?” 依佧没有好奇心,她觉得以宝昕的凡人眼光,能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宝昕将血珀放在她手心,她愣了愣,手一动不动,仔细打量着:这血珀色彩浓艳凝重,通透无杂质,蝴蝶鲜活,依佧用巫力做引,居然能感觉全身通泰。 她重重地呼吸了几下:“还真是好东西,千年以上。哪儿得的?” 宝昕将姚公子他们的事说了一遍,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指:“我至少让了一成利出去,求个心安。” 依佧深深地看她一眼,“莫非他们对你有意思?不对,也不能两人都有意思吧?或许,真的是于他们无用,只是为了得到让利?” 对于人心,依佧不是很擅长,也不必擅长,发现不对,巫力和武力一起上。 宝昕是很佩服她的! “得了,别胡乱猜测,就算他们是对我有什么,我也认了,关键是东西有用。有用吗?有用吗?” 依佧抬眉,笑了:“当然!我在老林子钻来钻去,怎么就没这份机缘?过几日他们还来?得问问才成,问清楚在哪儿发现的,我就去找,让孩子跟他爹走。” “啊?你舍得?” “舍不得也不成。我若是不能在三十能嫁人之前争位大巫,或许就会被别人掌握命运。别以为我厉害,比我厉害的也有,特别是暗巫,行为手段不顾一切,哼,我必须强大到无人能战胜。” 宝昕无话可说,除了竖起大拇指! 她野象成为这样的人呐。 叶循喆被秦恪请到书房说话去了。 看叶循喆神清气爽的模样,秦恪也忍不住笑,这男人有没有女人,还真是不一样。 “殿下,你大舅哥自请外放,原本想到中部偏西北,可是,被陛下弄到辽东去了,与司马翎一起过去的,临行托我带话,让你们放心。绥博那边我已经送了消息过去。” “嗯。” “你大姐夫庞公子,到了南边,他还闹腾了一场,想到西北,可陛下没许,毕竟是亲戚,都往西北跑想做什么?他过去了,说要倒腾些南方的货品,继续把生意做好。” 秦恪笑了,小时候与庞维翀还打过架,没想到两人分别娶了两姐妹。早知如此,当时应该打重些,不让他端什么姐夫架子。 “他们出京是好事,而且,本来就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希望他们避开京城那摊烂泥,谁爱掺和谁掺和。” “是,可在陛下跟前吹风的人太多,现在这样大家都无话可说。说实在的,若真有异心,现在这个状态才是好事,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秦恪靠坐在椅子里,头往后仰:“你也来试探我?” “不是,只是实话实说。” “嗯,我从来没有野心,但是,谁若不让我们活,我也不怕与他对上。” 叶循喆沉默半晌,叹息:“陛下越发固执了。吃了丹丸身体倒是好,能让小美人侍寝了,而且,杜家、钟家也送了女子进宫,都不过及笄之年。” 杜家?太后娘家? 钟家?神威大将军府? 当年太后为了压制杜家的野心,对杜家多番不留情面地打压,现在陛下想把舅家扶持起来? 那太后的付出算什么? 十五岁?算起来怕是曾孙辈了,陛下也下得去口? 神威大将军府当年权重,军中威望甚高,与江恩侯府是姻亲,近十几年来被陛下多了权慢慢低沉,现在又想蹦跶了? “陛下想做什么?” “杜家且不说,钟家,是恭王殿下推举的。” 恭王上蹿下跳,又有皇后支持,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可叶循喆不好说。 叶循喆将怀里的信函逃出来:“这是太子妃遣人送来的,让下官转交殿下。” 秦恪愣怔片刻,接过来,慢慢撕开,看来太子妃对他很有意见,上面浓墨写就: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子嗣为重。 呵,秦恪无语,自己与娘亲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两行字,千里送,娘是故意的。算了,有意见,我也得与宝昕好好生活下去。孝敬爹娘,并非放弃自己才是孝敬。” 叶循喆同情地叹气,他在叶府一样不得人心,亲爹也只会利用他。 “陛下最近看起来身体不错,可是,常常爆发凉寒,一日便痊愈,很奇怪。牛院判看过,说没事,正常的。玄清道长查无可查,清白得不得了,可正是因为查无可查,才让我心中不安。” “牛院判说没事?万一他就是差了那么点本事呢?万一他是知情人呢?当然,这是我的猜测,一切都有可能,不能因平日里印象中这个人是怎样,我们就毫不怀疑绝对相信。” 叶循喆疑惑地撑着下颌沉思,秦恪却想着太子的危机。 据消息,太子屡屡被申斥,还常常被陛下责骂说他的办事能力不如恭王,难道,陛下想立恭王为太子? 若是立了恭王,那么就得废太子,会寻什么理由? 听说秦炎恒也与恭王亲近,秦炎悰又是个迂腐的,那么,太子身边何人可做臂助? 也是悲哀,自己的亲子也因为个人私心站到竞争者一边,可秦炎恒傻的吗?恭王会看重他这个侄子? 此刻的太子正焦头烂额,与幕僚在书房商议对策,恨不得玉石俱焚。 第408章 失算 太子觉得,这么些年的憋屈已经忍到头了,他快爆发了。 “若是他看不上我,当年就别立我为太子,也不必扫除什么障碍,所有人公平竞争,我也不是不愿意的。现在倒好,还说他是看走眼了?杜嫔腹中有了动静,他想将天下给幺子?想得美!” “殿下,稍安勿躁!” “安?怎么安?当着朝臣面儿呵斥我,当着做弟弟的恭王面儿给我没脸,当着小辈的面儿骂我,我是太子,是国之储君,不是他的出气筒。” “若是皇后能帮着说几句话,或许能缓和些。殿下还是得继续伏低做小才行。” “皇后?哈,说到皇后,那是我亲娘吗?冷冰冰没个好脸色不说,还整日捧着恭王,她本来就想废了我给恭王让位。我难道不是她亲生的吗?我曾经怀疑过,也偷偷打探过,货真价实的啊。我是不明白了,一个个这把岁数,为什么就舍不得手里的权力?” “在下看来,全是玄清道长的错,要不,让人杀了他,这样……殿下明白的。” 断了陛下龙精虎猛的来源,或许很快就能把位置让出来? “东郊兵营支持我,还有神威大将军府也是站我这边的,若再取得虞家明确的支持,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可以……逼宫?” “殿下,神威大将军府送了女子进宫的,他们现在也慢慢起势了,何况还牵扯着江恩侯府,永定侯府。若是殿下能与三公四侯四伯达成共识,倒是胜算更大。” 太子焦灼地负手转圈,他很烦躁,他有预感,陛下对他的不满已经达到顶点,或许很快就会寻个理由废了他。 就算今后有机会再次被立,呵呵,废太子也是很难听的。 “江南王家在京城频繁动作,曾经提出会大力支持东宫,王家子弟有在禁卫军任职的,若是联合禁卫军,逼宫也不是不可能。” 能与太子商议如此机密大事的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人,心腹中的心腹。 “那你们先接触一下,注意不要泄露风声。我让太子妃与虞家联系,支持者众,就是登基为帝也是用得上的。” 太子一刻也不想耽误,匆匆赶到太子妃寝殿,看她正在写信,探头看了看:“忙着?” “见过殿下。不过是想着写信问候一下娘家人。出嫁多年未归,甚是想念,只能这般以慰思念之情。还有阿摩,这么久只有一封信,他不想着我,我还挂着他呢。” 太子坐下,握着太子妃的手:“不必担心,今后有机会,送你回家省亲,荣归故里,好好热闹一下。你不是说过吗,当年闺中有姑娘嫁得不错,炫耀打你们脸,回家省亲时,让他们跪在你脚下感受一下。登高,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不必跪别人,只要比你低,都不用跪。” 太子妃两眼闪烁着光芒,直愣愣地看着太子,感慨良多,更多的却是警惕。 她觉得悲哀,什么时候夫妻间说些宠溺的话,也会起心防备了? “殿下,若要天下人跪,估计只有那个位置了。殿下有话就直说吧。我们是夫妻,坦诚是最基本的。” “还是你懂我。我想着,你联系虞家,做好病变的接应准备,父皇屡屡对我不满,呵斥,现在完全不给我留面子了,估计,废太子之位就在眼前。” 太子妃颤栗起来,嘴唇哆嗦着,脸色在妆容的遮盖下,倒是看不出苍白。 “走到这一步了吗?可万一……” 万一事败,他们的儿子女儿,虞家的亲人们,说不定都会受到连累,也许诛九族,从此再无虞家,再无他们。 “就……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或许你态度放软些,陛下……皇后……” 太子眯了眯眼,叹气:“你还做梦呢!若是母后有亲情,但凡有半点疼惜,就不会弄出个克亲的事。胆子大啊,敢动手害父皇、害你,暗算我。她的眼里,恭王才是她唯一的孩子。我记得,玄清道长也是恭王找来的,难道这普天之下只有他孝顺?我怀疑,他有图谋,不过没时间去找他的错漏,只能……逼宫,先下手为强。” “那,阿摩……” “他能有什么用?兵权在大舅哥手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一荣俱荣,他们不帮我可以啊,可这姻亲关系在,失败必然受到牵连,还不如放手一搏,对吧?” “是,可我真的担心。” 夫妻俩越说越激动,倒是忘记了压住声音,太子没当回事,他来的时候就把人全撵走了。 他没想到,秦炎悰和锦心得知他今日归来得早,想过来说说话,没想到院子里这么清静,还听见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那是皇祖父,大家是一家人,为什么要兵戎相见? 恭王叔对他们很和气,怎么可能别有居心? 带着锦心离开:“妹妹,记住,今天你什么都没听见。” 锦心虽然不懂,但是本能觉得不太好,她想着还是写信问问大哥最好。 “我不会说的,二哥也注意。” 秦炎悰送锦心回到寝殿,想来想去,还是出了东宫,去寻秦炎恒,他是大哥,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 按说秦炎恒是绝对站在东宫这边的,可无奈有秦恪珠玉在前,太子忙着抓权,也很少管他栽培他,他就生了异心,与恭王走得近了。 听了秦炎悰的话,他冷汗下来了,若是父王莽撞,东宫所有人都会被牵连。 “你先回东宫,这事谁也不能说。我来想想,好好想想。” “是,大哥,我总是信任你的。” “我们是兄弟,我值得你信任。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那我先回去了。” 秦炎恒左思右想,看能不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想来想去,他不觉得父王能够成功。 既然陛下已经对父王诸多不满,那么,他一定会防备着他,一有异动,那就是天崩地裂。 他换了衣服,赶到恭王府,好半晌,恭王才带着满脸的桃粉色过来:“炎恒来了,有事?” 秦炎恒也是花丛中滚的人,一看恭王这模样,就是吃饱喝足了的。 天色还不晚,这也太急色了些。 “王叔,现在都在说皇祖父喜欢你,父王可能会被废,你怎么看?” 恭王捋了下带着水润的发丝:“我怎么看有用吗?做决定的不是我,对你父王有意见的也不是我,我只能说,无论父皇做什么决定,我只能支持和服从。炎恒侄儿,天下是陛下的,乖顺才能得到圣心,明白?跟陛下作对,那就是跟天下作对。” 秦炎恒烦躁地抓抓脸:“陛下逼得急了,也不怕有人逼宫?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嗯,我也就随耳一听。不过我相信,侄儿是不贵做出这样自毁的事的,对吧?” “当然。得空请王叔一起喝酒听曲儿去?” “无有不可。” 看秦炎恒离开,恭王沉下脸,呵呵,太子想逼宫?还被亲子卖了?有趣。 去寻了幕僚问话,大家觉得不能冒险,万一逼宫成功了呢?毕竟东宫还有虞家,不可小视。 “你们先拿出对策,我去去就来。” “王爷自便。” 恭王绕过大半王府,在后花园一处清静别致的院子停下,敲响了月洞门:“姑姑,可否一见?” 门被轻轻打开,一股子诱人的甜香飘散开来,女子软绵酥骨的声音传来:“进吧。” 这几日,暑热来袭,秦步琛又有些受凉的感觉,觉得不可思议。天气如此热,他还会受凉? 一时间身重脑袋疼,除此之外别无症状,精神也还好,请了牛院判过来,牛院判打趣他:“陛下必然是晚间贪凉,放了冰块又不穿衣,所以有些受了寒气,无碍,服用几剂药就好了。不耐烦喝药,药丸子也成。微臣祖上秘方,若令贵而重的嫡亲血脉熬煮药汤,药效更好。” “真的假的?” “微臣岂敢说谎!” 贵而重?除了太子,皇帝想不出其他人。 “是不是应该问过玄清道长,汤药与丹丸会有冲突吧?” “自然问过更好,这样陛下也放心不是?!不过,微臣保证,不会冲突。” 牛院判扫过皇帝鼻梁上的青筋,心下暗叹,陛下仗着身子好,纵情声色,不是好事。 “那你劳你去问问,顺便看看杜嫔胎像如何?” “微臣遵命。” 玄清道长放话说无碍,牛院判听从陛下诏令,让太子入宫熬药侍疾。 太子想着,联系各方也需要时间,所以便坦然地入了宫,看陛下有些委顿还自以为精神很好,心下也颇有些酸涩。 “父皇,请保重身子。” “老子身子好得很,不过偶感风寒。” 太子觉得,陛下不像风寒,可牛院判在太医院多年,不可能出错。 “父皇,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儿臣只希望父皇能早日康复,毕竟我们是嫡亲的父子,您这样儿臣心酸。” 皇帝看着太子有了白发的鬓角,心软了:“你也要保重,年纪轻轻的,出老相了。” “是,儿臣回头多吃些人参。” 太子很安慰,毕竟这是他们父子这几年来难得的温情时刻,倒是让太子感觉回到了十几岁,那时候陛下还愿意手把手地教导他,教他帝王之术。 药汤的熬煮很简单,不过是掌握好火候而已。 太子也不劳他人之手,端了凳子守在火炉边文火慢煮,熏烤了一个时辰,方得了一碗。 将药汤放进托盘,仍然不假手于人,亲自端进昭阳殿后殿,奇怪平日里贴身伺候的大喜公公为什么一直没看见?贴身侍卫小康小益呢? 将药汤搁下,唤醒浅睡的皇帝,又拿了银勺舀出两勺亲自尝药,皇帝才满意地点头,端起药碗喝了下去。 太子将就药的果脯递给他,他摇头:“朕又不是小孩子。你啊,是个有心的孩子,放心,没想动你的太子位。那么小朕一手一脚地教出来的,哪里是别人能替代的?只是最近你贪权,朕想敲打你一番而已。唉,若是这点打击都受不住,也白瞎了朕多年教导。” 太子突然跪下,愧疚地哽咽:“父皇。” “你母后,当年也曾经疼过你,误会让你们母子生分,没事,她会想通的,她也不敢乱动你,你是储君,是我东华未来的皇帝。奇怪,到底她是怎么误会的?我是绝对不相信你会下毒的。” “儿臣绝对没有。” 话音刚落,皇帝突然痛苦地捂住左胸,一阵绞痛让他脸色发白,冷汗长流:“药汤……有毒?” 太子愕然抬头,瞪大了眼:“不不不,儿臣没有下毒。儿臣虽然想过逼……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你想过逼宫?你这逆子!” 皇帝眼前一黑,软倒在榻,太子手脚发麻,怎么会有毒?他也喝了的? 难道,有人想将他们父子一网打尽? 他膝行上前,抱住皇帝:“父皇,儿臣没下毒。您近来对儿臣十分恶劣,儿臣的确想拿下帝位,可是,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您是儿臣的亲爹,儿臣怎么也不敢弑亲啊!一定是有人设了圈套害我们父子,一定是。” 后殿门突然被推开,恭王带着人笑呵呵地进来:“今日怎地如此安静?哎呀,太子哥哥,你怎么跪在地上?父皇,父皇怎么了?睡着了吗?” 太子发现,安静的昭阳殿突然就热闹起来,原本该伺候着的太监宫女全都钻了出来,让他怀疑先前他走错了地方? “王弟,你怎么来了?” “太子哥哥,我每日都会来的。牛院判,赶紧看看,父皇怎么了?” 牛院判上前诊脉,然后用手指沾了些药汤:“陛下中了毒,昏迷不醒。” “什么毒?可有解?” 牛院判摇头:“陛下身子亏虚得厉害,就算找到解毒法子,这辈子是否能醒,难说。” 恭王眼神一厉:“太子哥哥,你下毒逼宫?” 太子觉得这话怎么如此怪,他肯定自己是落入了圈套,他和父皇一起被算计了,可恭王怎么会说他逼宫?难道东宫有消息泄露? 恭王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大声嚷嚷:“请皇后娘娘前来。” 话音刚落,皇后的声音就响起:“找本宫何事?” 一进来就大叫,没人说什么,皇后就指责太子害了皇帝。 太子冷了面孔,拍拍手:“你们真的是亲母子,合作得好,好大一出戏。” 上前抓住皇帝的手,温热感让他确定父皇没死。 “父皇,您能听见吗?您的正妻、您的嫡次子算计了我们,他们没把您的命当回事,他们只把您当筹码。儿臣怀疑,那什么玄清道长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啊,儿臣忘记了,玄清道长本就是您的乖乖嫡次子找来的。其实很明显的坑,可你我却心甘情愿地跳,您甘心吗?听得见您就赶紧醒来,痛骂他们!” 恭王脸色一黑:“来人,太子逼宫,谋害陛下,先押起来。” 皇后点头:“传旨,请江阁老、严阁老、庞太师、神威大将军入宫,待审议之后,封禁东宫。” “是!” 第409章 逃离 太子的手死命抓住龙床,禁卫军上前想要拖他,太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们,毕竟是储君,在朝中积威日重,禁卫军也有些畏惧,恭王摆手,让两人上前扭住了太子。 他靠近太子轻笑:“本来还需要慢慢布置,可没办法啊,当哥的着急,还想逼宫,弟弟不好让哥哥失望,千万种布置,都不及先下手为强。哥啊,你有个好儿子,丁侧妃教的不错。” 太子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将他整个冻得冰凉。 所以,他的庶长子知道了他的打算,并把这个消息出卖给恭王? 一直认为,冒着得罪虞家的风险生下庶长子是值得的,还想着秦恪克亲将来始终是个话柄,不如好好培养庶长子,在皇室,并非嫡房才能承继这大好河山不是? 可昨日不是将整个院子的人都撵走了吗?暗处还有自己的护卫,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 “拖下去。” 太子拼命挣扎,死死地瞪着龙榻上的皇帝,他想逼宫,但是没想弄死亲爹,若皇帝死了,他的冤屈永远洗不清了。 能在此刻待在昭阳殿的人,都是恭王早就收买的心腹,恭王是不怕他们知道的。 “放心,不会让他死的,只是昏迷,只是沉睡,死的时间还不到,怎么能死?” 太子胸口绞痛,他太傻了,明明知道这个弟弟居心叵测,却还顾念兄弟情分,活该被踩下去。 他不想求饶,而且,他不觉得求饶有效果。太子妃跟着他享受了多年荣华,一起承担风险也是应该的。 至于丁侧妃,哼,若有一天,若有一天还能活着,必然先弄死她,没她挑唆,好好的孩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牛院判,是你的人?” 恭王偏了偏头,与皇后年轻时相似的容貌显出几分俊美来:“你猜。” 太子暂时被押下,皇后有些颓丧,拽着恭王的胳膊:“他……无论如何你们是一母同胞,母后并不希望你们兄弟阋墙,你明白吗?” 恭王眉头紧皱,不动声色地将皇后抓住胳膊的手拂开,“母后,亲娘诶,儿子不会杀他,只会圈禁他,父皇也不会有事,待一切落定,他只是安度晚年而已,您可就是当朝太后了。” 皇后没觉得特别高兴,当年她真的好恨,辛辛苦苦生下的长子,居然会在药汤里下毒,怎么想也不能理解,心里那道坎,哪怕让太子嫡子背上克亲之名,成为整个东华笑话,还是过不去。 为什么啊?! 以前满心为家族着想,看惯了家族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曾经认为强大无比的家族,已经失去了威势,除了在皇帝面前,她早就不用跪任何人。 她觉得,也许自己老了,于权势不如年轻那会儿热衷,也没了嫉妒心,可就是对太子,始终放不下。 曾经,那也是满心期待怀胎十月生下的宝贝。 可是,若兄弟相争嫡长子失去了性命,好像,想起来并不痛快,反而是满满的悲凉和哀伤。 她望着恭王,希望从他的眼中再三得到保证,可此刻恭王正兴奋着,哪里顾得上她的感受! 她想,都是秦氏子孙,想来也不会血腥屠杀,而且,小儿子要上位,也得她这个做皇后的从旁协助,否则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他,到时候天下大乱,他们就成了秦氏江山的罪人,无颜见秦氏祖先。 “母后,我们先到昭阳殿外殿等候吧。” “嗯,”皇后回头看了看秦步琛,轻叹,到时候再跟小儿子提要求,总得让他做下保证,他大哥不能死,他爹不能死。 秦炎悰一整晚辗转,总觉得哪里做得不太对,早膳都吃不下,便去寻刚回来的昌义先生,他想从先生那里得到肯定。 他是迂腐,但不是傻子,也明白嫡庶不会同心,可大哥打小待他们不错,又同是东宫血脉,应该可以信任的吧?! 他十三岁,不是三十岁,很多事情的判断需要靠经验,他没有,只能凭直觉。 可是在他凭直觉做出决定后,他又不安,又后悔了。 这时,他想起自己的嫡亲哥哥,若是告诉他,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担心。 隔了肚皮,就真的不能同心吗? “殿下,这一大早的,有事?” “先生出外,事情可还顺利?” “自然。说吧,殿下有什么事?看看在下能做些什么?” 秦炎悰揉揉耳朵,一晚不睡,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有些烦躁。 “先生以前跟随我哥哥,凡事都是先生做主拿主意吗?” “呃,这么说吧,燕王在边关的时间较多,三五岁的时候没什么需要拿主意的,也都是我们做主,五岁之后,你哥哥就比较有主见了。” 秦炎悰很失落,他的哥哥真么能干?不是真的克亲不得大家喜欢任其自生自灭? “先生,昨日听说父王归家早,我便带着妹妹去问安,院子里没人,我听见……听见爹娘说话,爹劝说娘联系虞家军,想拉拢一切能拉拢的力量,想要……逼宫。” 昌义先生大惊,又很快压下惊讶:“你没闯进去吧?这时候,殿下应该当作不知道,赶紧回自己的院子,然后再做商量。殿下一向口紧,应该……没传出去吧?” 秦炎悰冷汗都快下来了:“先生,我……我当时拿不定主意,便送了妹妹回去,然后,去照了大哥秦炎恒。” “你告诉他了?” 昌义先生脸色苍白,秦炎恒与恭王殿下走得近,他会保住东宫秘密,不去向恭王讨好卖乖? 昌义先生起身:“赶紧,我们去告诉太子妃,此事宜早不宜迟。” 太子妃曾经代皇后主持宫中事务,经营多年总有自己的渠道,想办法知会太子殿下,把可能的危机化解掉,这样才能让东宫安全。 两人急匆匆地往太子妃寝宫外的议事厅赶,没想到太子妃不在,两人问了去向,侍女说得含糊,两人急得在原处瞎转。 “先生,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惹下了大祸?” 昌义眉头拧得很紧,他在抢时间,只要把此事及时告知太子,想来,已有帝王气势的太子必然知道怎么做。 “也许,还来得及,只要来得及,事情就不算糟糕。” 秦炎悰抬手摩挲着额头,读了这么多的书,他为什么还是如此蠢笨,就是当面问父王,也比告诉原本不知情的庶兄好吧?如果能说,父王自己会说,不是吗?! 秦炎悰胸口烫热酸涩,抬手摁住,眼眶红了,不想让眼泪流出来,他抬头望天,努力将眼泪咽下去。 若是……他就是罪人。 他此刻才后知后觉,父王他们谋划的,本就是让他们东宫倾覆的大事,岂能轻易言诸于口? 太子妃只是去了锦心院子里,锦心用早膳时,心不在焉的,不小心将热粥打翻,天气热,瞬间红了一片。侍女不敢隐瞒,当即告知太子妃,太子妃心中有事,赶过去盯着锦心用了药,又责罚了侍候早膳的侍女,带着锦心回寝宫。 “你呀,偌大的人,大清早的想什么呢?最该罚的,是你。” 太子妃边说边走,抬手戳她一指:“没吃好吧?让段姑姑另外给你备些点心。” “娘亲,我要吃蟹黄包。” “好。” “娘,我想哥哥嫂子了。” 太子妃蓦地心酸:“别提他们了。你哥哥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这么久只有一封信,只是报了个平安;你那嫂子,呵,一封信都没有,倒是送过年礼,如此而已。就算我挑剔了她,就算我为难了她,难道做婆婆的做长辈的,没有这资格?真是……不说了。” 太子妃越说越是气恼,想起牛院判说过的话,努力平心静气,这才把怒火压下去。 “他们没孝心,那就由他们去。” “娘!” 太子妃牵着锦心,嚷嚷一阵,总算将心中的忐忑和不安发作出来,心情好多了。 “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你爹啊,太忙,你们也好久没见过他了吧?他还是爱你们的,你们可不能怨恨。” 锦心嘟嘴:“娘,昨晚,我和二哥来过您院子,没看见人,听到了一些话。后来,二哥就送我回去了。” 太子妃的手抖了起来,拉着锦心进了议事厅,却发现等在那里好一阵,正想出来的昌义先生他们。 “你们……” “见过娘娘。娘娘,殿下把昨晚的事告诉在下了,可离开燕王,在下没了自由进出大内的牌子,只好请娘娘赶紧将此事知会太子殿下,做出应对。” “他们听过也没事吧?” “可,殿下心下不安,将此事告知了秦炎恒,秦炎恒与恭王走得近,不得不防。” 太子妃失望地看着秦炎悰:“嫡亲大哥不亲,你亲近庶出兄长,隔了肚皮如何亲近?你傻啊?对了,秦炎恒也是东宫的一份子,他难道会自毁长城?” “他可以讨好恭王。太子殿下的日子难过,众所周知啊!娘娘,耽误不得。” 太子妃转身进了内殿,回到寝宫,按制着装,刚出寝殿,却发现房上跳落一人,面带鬼面面具。 “娘娘,昭阳殿事变,太子背上下毒弑君之名,东宫立马面临封禁,估计太子和太子妃都会被圈禁,还是赶紧想主意应对吧。” “你……是……?” 太子妃站立不住,靠着金碧辉煌的柱子询问,那人拱手:“在下隶属四卫,叶统领有吩咐,护着东宫。其他做不了,也只能这样。时间有限。” “等等,我想送走我儿子和女儿,能不能走得掉?” “这样……在下送他们出宫,最好换上普通侍女服饰,全换女装。赶紧。” 太子妃来不及多说,跌跌撞撞地回寝殿拿了厚厚一叠银票,冲出寝殿,到议事厅塞给锦心和秦炎悰:“晚了。你们拿着,秦炎悰赶紧换上女装,昌义先生……能不能换上段姑姑的?赶紧,拿上银票出宫。” “娘!” “娘!” “我们不走,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儿子的蠢笨惹下大祸?呜呜,娘,求您,我们不走,我们要陪着你们。” 虞氏气恼地甩了秦炎悰一巴掌:“有人离开,我们就不会全部覆没,还有机会起来。昌义先生,烦你送他们去西北,送他们到阿摩那里去。来不及了,叶统领的人等着呢。” 昌义先生愕然,继而苦笑,选来选去,最终跟随新主还得去旧主那里寻求庇护,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所以,方姑姑一定也会后悔的吧?! 锦心倒比秦炎悰干脆,既然有大事发生,那么,他们活着,就可以寻大哥来救爹娘,否则,岂不是让小人得意? “娘,您好好保重,女儿一定带着二哥顺利找到大哥。” 太子妃安慰地摸摸锦心的头发,自己的儿女能活着,她就安心了,死也无所谓。 “好好听你大哥的话,跟你嫂子好好相处。” 侍女三脚两爪替他们打理好,他们从东宫侧门离开,选一处采买侍者会走的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宫。 也幸好定太子的罪不是恭王一言就能定下的,给锦心他们足够时间离开,等封禁之时,他们早就远离京城。 前来报信的,正是邱言明,他与小康小益有旧,时不时会寻他们说话喝酒,没想到昨晚大家还在一起,尽早他送小康遗落的东西去昭阳殿,就失去了小康他们的下落。 他本能觉得不对劲,他们是叶统领的心腹,叶统领离京,让他们十几人轮流关注朝堂动向,护着东宫。 若以前宝昕没有嫁给秦恪,邱言明也不会如此上心,可现在宝昕是燕王妃,就是叶统领不说,他也会仔细地去做。 四卫代统领处登记他出了外差,他一路护送他们离开京城,让他们跟随商队走水路,避开最可能查的城镇,他自己隐匿身形悄悄护送,以便出现什么问题能迅速接应,不至于被人一锅端。 京城内,到了下午,太子逼宫,皇帝中毒昏迷不醒命在旦夕已经传遍,一时间各府忐忑,不知道会是谁代掌朝事。 太子罪名被其庶长子出面作证认定,太子无言,只冷冷地看着秦炎恒,如同看一个死人。 傻子,难道他以为他的恭王叔会给他一个光辉前程?嗤! 他想起秦炎恒说的话,是秦炎悰将听到的消息告知的,他心再一瞬间仿佛冻成了冰块,他爱权势,可最终这些都是要交给孩子的,他们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东宫被封禁,竖起了高高的围墙,大门也被青石砌成的高墙封住,只留下厨房一个小小的四方形窗口供应日常菜蔬,大家都知道,若没有奇迹,东宫众人已经是死人了。 倒是出嫁的女子、出卖太子的秦炎恒没被关进去,倒显得恭王还算重情。 内阁议定恭王代掌朝事,发出布告,请天下能人异士治疗皇帝。 恭王撤去秦恪的监军之职,令人全力抓捕秦炎悰、秦锦心,并赴西北,将燕王夫妻押解回京,谁知道当日他们是不是已经应承协助太子逼宫? 暂无合适人选,虞家兵权得以保全。 第410章 改朝 中秋已过,西北迅速进入寒凉季节,风沙依然肆虐。 夜间,秦恪洗漱后,刚回房,就接到消息,情他立即到书房有要事回禀。 他换上常服,叮嘱宝昕先睡,披上薄披风遮挡风沙,大步去了书房。 “殿下,您看。” 桌子上,是鲜血淋淋的小豆,他精心训练用来传递信息从没出过差错的鹰隼小豆。 他们离开京城后,小豆留在京城,放在他们新添置的宅院里,供石修他们传递重要信息。 石修进了兵部,前几个月只是负责一些杂事,拿钱开道后,很快得到提携,也能接触到兵部的一些重要信息。 “小豆被谁射杀?传递消息的物件还在吗?” 邵子坤从怀里取出一截乌黑的管子:“还在。我打听过,天擎关都知道小豆是您豢养的,这次出事,据说是一名新来的小将出手射杀的,现在跟随曾副将,并不知道小豆是您的。” 秦恪没有先看消息,而是做在椅子上凑近奄奄一息的小豆,小豆圆溜溜的眼变得雾蒙蒙的,看见秦恪,瞬间绽放光彩,轻轻地叫了一声。 “小豆,干得不错,你最勇敢,谢谢你!” 小豆是聪明的,得到秦恪的夸赞,它很得意,可是,它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秦恪将切碎的肉放在它的喙边,小豆动了动,想要啄食,可是它实在没有力气,只好用哀伤的眼看着秦恪,眼中仿佛有泪光在闪烁。 秦恪的心酸酸的,将肉塞进它的嘴里,小豆满意了,终于吃到口,它很喜欢吃。 那枝箭贯穿了小豆的身体,若不是飞行距离太远太累太饿,小豆不会被射中,它有自信躲开那枝要命的箭。 小豆的眼留恋地看着秦恪,它想起曾经折腾它减肥的女主人,离开这个世界,它是不是能去到一个想吃就吃想肥就肥的世界? 小豆的眼流露出期待之色,渐渐凝固,圆溜溜的眼斜望着半空,它的生命在此刻停滞。 秦恪摸摸它杂乱的羽毛:“打理好,埋了吧,小豆是我们的伙伴,是功臣。” “好。” 邵子坤看了看留在桌面的管子,轻叹,捧起小豆走了出去。 秦恪揉按着眉心,小豆的牺牲,让他产生一丝不祥之感,仿佛有什么不受控制的大事发生。 曾副将手下?呵,还记仇呢? 这笔账先记下,总有算账的时候。 秦恪拧开黑管子,这种管子是特制的,无惧风雨雷电,用纸或者丝帛送信,都能保存完好。 当然,比不得依佧蜂鸟送信的薄如蝉翼的丝绢,啧,那玩意儿,送一次信,贵。 信是石修写来的,秦恪送他们进兵部,已经做了手脚掩盖了他们的来历,所以,一般人是无法知道他们原本跟着谁的。 京城打乱,东宫被封禁,嫡亲的弟弟妹妹下落不明? 石修得到消息较晚,赶去东宫时,已经开始封禁,密密麻麻的禁卫军围住东宫,监督工部派出的工匠砌墙,他们已经无门进入。 还是厨房那里小窗口等了很久,送饭食的内侍透露消息,说东宫走失了锦心郡主和悰郡王,代掌朝政的恭王已经派出大批人马追踪通缉,还令人抓捕燕王夫妻回京。 邱言明没来得及送消息给秦恪他们,路途中又不敢随便送,毕竟秦恪夫妻的状况不明,哪儿敢冒险! 辛辛苦苦顺利带走锦心郡主和悰郡王,不是为了冒冒失失重新送入虎口的。 昌义先生与秦炎悰一路上一直女子装扮,只见一位老妈妈带着两个孙女儿,赶着一辆青布骡车,行走在各处。 城门前查看,只看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子,他们拿着伪造的文书各处进出还算自如,不由赞叹太子妃也算有些谋略。 “姨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跟嫂子汇合啊?” 锦心消瘦许多,变黑了,跟图影上的锦心郡主相差甚远,更别说秦炎悰和昌义先生了。 锦心跟着他们一路胆颤心惊的,就是看着女装的哥哥和昌义先生,本来应该觉得好笑的她,完全没心情玩笑。 秦炎悰非常自责,路上昌义先生也给他讲了许多道理,他明白自己的愚蠢,或许自己的愚蠢会害了他们所有人。 他轻轻搂着锦心,声音哽咽:“妹妹,二哥对不住你,是二哥害了你,害了母妃,害了父王。” 锦心无力摇头:“二哥,我一直不明白,大哥和嫂子对我们这么好,你为什么一直抗拒他们?其实大哥也不稀罕你,他对我们好,是因为我们是一母同胞,可你却全心信任秦炎恒,甚至对秦惜耘也很好,她还常常欺负我呢。” “对不起,对不起,二哥迷了心窍,傻子一般。” 成长的代价太过沉重,昌义先生没有心情去安慰他。 昌义先生反复衡量,他带着锦心郡主和悰郡王不能贸然冲进天擎关,恭王不会放过燕王他们的。 他们只能先打听观察局势,实在不行,有那么些钱,他就带着锦心郡主和悰郡王隐居,等局势明晰再说。 凭直觉,他不相信燕王会就这么被击倒。 他恨自己鼠目寸光,当时为什么就没想到,殿下怎么可能是个没有能力会坐以待毙的人呢? 相比之下,燕王在所有人中,最有天子之势,可为什么自己在退出那个圈子后,才发现呢? 呼! 他发现,帮他们的人虽然明面上告辞了,其实一直在暗地里照应他们,不由感叹叶统领看人的眼光,若是他的眼光能一如既往,现在会是什么状况? 他们进了绥博,想起宁世昀在此做知府,还有七公主也在此,便寻了客栈住下,让锦心郡主和悰郡王别出门,他写了信,借参政府的买菜婆子出来的机会,让她把信带进去了。 又到知府衙门附近游荡,买了一小篮子绢花兜售,查看知府衙门是否有异动。 其实,宁世昀还不知京城事,永定侯府在宫中事定之后,就决定重新抛弃庶七房。 燕王妃又怎样?若恭王事定,宝祺就能成为妃嫔。 恭王很希望迅速拿下各地,但是他做不到,他手里的人力兵力非常有限,西北、辽东、蜀地的兵权完全不敢动,只能悄悄地行事,宁世昀无足轻重,暂时安全。 昌义先生觉得,若宁世昀暂时安全,就应该把消息送到,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 为什么府里没人进出呢?他放在篮子里的信不能轻易让人转交的。 今日天气不错,佟芳卿想起宝昕说过,边关偌大年岁的妇人还能骑马,她想试试。 带了护卫和侍女出门,想去寻一匹小母马,有机会先试试,马市逢集,比平日更热闹,很快就选好了一匹火红的小母马,一行人高高兴兴地步行回来,这时,昌义先生正失望地准备回客栈。 昌义先生是被火红的小母马吸引的,这才发现,乐呵呵地不时打量马匹的老夫人,好像是燕王妃的祖母。 在京城,佟芳卿也算有名,本是姨娘出身,却得了太夫人的眼,放了她自由,七房分了家,堂堂正正地接受儿孙的供养,做嫡亲的祖母,福气大啊。 昌义先生,作为原先跟随秦恪的人,怎会不知道佟芳卿呢? 而且,此刻看她,仿佛又年轻不少,啧,这日子过得太舒心了吧?! 他想挤过去,可护卫拦着,他眼珠一转,嚷嚷道:“老夫人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老妇这里的绢花,就是不戴,看着也舒心,老夫人就赏两个钱儿吧。” 佟芳卿这才留意到这边,看是个略有些佝偻的老妇,起了同情心:“什么绢花?拿过来看看。” 听老夫人发话,护卫便让开来,梅朵先接过篮子递到佟芳卿眼皮下:“做得倒是挺好。” 昌义先生讨好地捏起一朵牡丹:“牡丹国色,老夫人买一枝?” 佟芳卿呵呵笑:“老了,不适合,国色也是适合别人的。” 昌义又靠近些,压低声音:“燕王妃倒是真适合。老夫人,烦请将信带给宁大人,京中出了大乱子,祸及王妃,将来也会祸及宁氏七房。” 佟芳卿的笑微僵,四下打量一番,低声道:“你是?” “在下以前跟随燕王,现在跟随悰郡王,路经此地,特来送信。” 假意翻开篮子里的绢花,将压在下面的信翻出来,佟芳卿塞进袖袋。 “让宁大人不必来寻,免得泄露消息,在下另有要事在身,告辞。早做安排,莫要被动。七公主那边在下也送了信,放心。” 昌义先生将篮子接过来,低着头迅速离开,佟芳卿本想让人跟着看看他住哪儿,想了想,还是算了。 “回去,让大人赶紧来见我,就说……说我突然头疼。” 宁允祯在天擎关跟随乌先生学艺,府中只有他们三人,身为府中的老封君,那必然是很有威信的。 宁世昀正在处理公文,听说老夫人头疼,赶紧放下公文往后院赶,顺便叫了王氏一起。 “娘,怎么了?您不是说喝了百花酿,风寒都不上门了么?” 佟芳卿已经看过了信,一张脸黑沉沉的,让伺候的人全部退下,把信递给他们:“出大事了。”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宁世昀异于平日的粗重呼吸,和王氏捧着茶盏颤抖,茶盏碰撞发出的声音。 “唉,嫁入皇室,就要有承受想象不到的恶果的准备。你看,我们该怎么做?” 是被动地等恭王站稳脚跟亲自派人来捋了自己的官帽,还是主动弃官与秦恪宝昕共进退? 宁世昀有些为难,他上有老下有小,可秦恪他们落罪,身为岳父哪里脱得了干系?! “允知……宝玥……” “看样子,恭王人手有限,还顾及不到这么远,允知暂时安全,可任由事态发展,将来仍然也会被捋官落罪的,宝玥出嫁之人,只要庞家无事,她就无事。” 宁世昀苦笑,关键时候,他的脑子还没有娘清晰。 “信里说了,恭王设陷阱坑害太子,可太子也不全无辜,至少有逼宫之心。就算陛下醒来,也难免不会找他算账,我们还是一样的结局。” 太子的亲家,不是那么好做的! 七房别无退路,只能跟随燕王,与燕王共进退。 “得赶紧送信给允知,他也别无退路。严阁老那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不会管大儿媳妇的。” 当初是江南王家出面保媒,得了严静茹为儿媳妇,不知道江南王氏在这里面是个什么角色? 宁世昀请了隋参政喝酒,大大方方地在酒楼畅饮,其实现在还无人盯着,不过,他们这样作态,倒是让后来打听的人不曾怀疑隋参政。 “我也得了信,恭王……孽畜。也是陛下脑子发晕,相信恭王,呵呵。” “参政,西北军政你都有发言权,待下官布置一番,你就免了我的知府之职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百姓受累。” “你决定了?” “我们只是自保,绝不谋逆。” “我明白。其他人我隋府是不参与的,可若是燕王,我隋府和隋家的势力,都愿意为他效力。去年我们就达成共识了。” “谢谢你信任我。” “彼此彼此。” 文嘉二十八年十月,在皇后与各阁臣的支持下,六部联合发文,太子谋逆,东宫封禁,皇帝不醒,东宫永闭。 同月,恭王摄政。 文嘉二十八年十一月,阁臣与众朝臣,甚至京城百姓,再三请求反复推拒登基的恭王登位,恭王盛情难却,择吉日登基为帝,奉当今皇后为太后,奉昏迷不醒的皇帝为太上皇,十一月二十八举行登基大典,同时册封恭王妃为皇后,侧妃宁宝祺为贵妃,其他妃嫔各有封赏,京城大庆。 次年正旦,改国号为“同安”,是年为同安元年。 早在得到石修通过小豆送来的信函后,秦恪就带着宝昕他们悄然离开了天擎关,并留书虞廷学,把实情告知,让他做出应对,不能等死。 在信里,秦恪做出保证,舅家不弃,他将来也一定不会置舅家于不顾。 虞廷学得到信函之后,想了好几日,将虞雯撵走,又很快替虞倩定下亲事,让思义回淳化送信,并替秦恪隐瞒失踪实情。 曾副将倒是阴阳怪气地打探过几回,虞廷学不冷不热地挡了回去。他现在才发现,平日与秦恪生分实属不智,在外人眼中,虞家与东宫,就是一体的。 哼,想动西北军?来战! 昌义先生带着锦心郡主和悰郡王在兴安租下了一处民房,他想着,追他们的人一定会认为他们最有可能待在丹雅城或者天擎关,所以选择稍偏远的地方最安全。 而且,一旦危险来临,他们可以避去南鲁,天下之大,抓人没这么简单! 他们安顿下来,邱言明就再次出现,让他们安心,自己去天擎关打听秦恪叶统领他们的消息,居然……没有任何消息。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冒险去见亲爹邱先生,也许他会知道燕王去向。 第411章 相聚 不是秦恪自大,在他眼中,恭王还真是不足为惧。 他不认为恭王有这样的脑子考虑这般周全,玄清道长就不是他能找到的,那么,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同安?嗤,谁跟他同安?” 秦恪将京城传来的消息扔到地上,心底有些焦灼。 邵子坤匆匆赶到:“殿下。” “找到他们没有?不是传来消息早就离开京城了吗?” “没有。” 几个月的准备,他已备足粮草,只等着接到锦心他们,就可以发出讨逆檄文,拿下同安帝。 这山腹的营地是他们栖身之所,宁世昀一家已经被他接过来,在那之前,隋参政以失职之罪撤了宁世昀知府一职。 宁允知早就送了信来,司马大将军不放他离开,让他就留在辽东,可严静茹被接回了严府,以严老夫人有恙为名。 孩子也被严静茹带了回去,宁允知没阻拦,这种时候,他只能放行。 他不知道严静茹还会不会回来,但是,还是选择把实情告知爹娘。 宝玥是出嫁女,不用担心,其实,短时间内,同安帝是抽不出时间赖对付他们的。他需要稳定朝政,需要收拢兵权,可辽东、西北、蜀地都不听令,他不可能离开京城亲自去,只能派出东郊军营能用的人出去。 听说早就离开京城的锦心郡主他们没有消息,宝昕也很着急,去问依佧,依佧刚送走叶循喆,情绪低落。 “我跟她不太熟悉,但是,他们没事,相逢只在早晚。” “依佧!” “你们只在丹雅和天擎关寻找,想没想过,也许丹雅和天擎关已经不适合他们进入,他们会选择其他相邻城镇落脚,然后打探消息?要不然,就等一等?他回京后,利用四卫渠道寻找。” 宝昕沉默片刻:“他,会继续为同安帝效力吗?” 依佧耸肩,摇头:“他说过,不是文嘉帝亲自将四卫交到其他人手里,他们是不会另侍新主的。而且,文嘉帝昏迷太过蹊跷,等同安帝一切落定,文嘉帝可就……” “你能救吗?” “这得看他命数是否已尽。为名交好人尽皆知,他们会阻拦和防备我们的。也是平日秦恪隐藏得深,否则最先出手对付的,就该是他了。” 在京城绝大多数人眼里,秦恪就是个打出生起就被算计,无宠无权势,只有一个皇族之名的无用之人。什么军功?不过是舅家送他的,为了扶持他而已。 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 秦恪他们离开天擎关,虞大将军给前来情他回京的人说,他们夫妻看边关安宁,便往江南去了,想拜佛求子。 还别说,来人真相信了,毕竟他们认为京城事隐秘,西北闭塞,应该还不知道。 留下一人在监军府附近等候,其他十几人往江南追去。 他们也不想想,不说其他,文嘉帝曾经许秦恪设青衣卫数百,十几人能拿下? 可见,京中何等轻视他们。 宝昕的店铺东家从不写自己的名字,以前还小,没分家,怕被侯府吞了,后来就养成了习惯,这也让京城无法得知她的产业和嫁妆,更是轻视她庶房的身份,对他们夫妻更是放任。 “王妃……” “还是叫我夫人吧。” “夫人,就让我和青栀去各城镇查找一番。” 他们都知道,拖的时间越长,对秦恪起兵越是不利,已成联盟的司马家、虞家,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我也想去,你们有没有办法?” “我也去。”依佧凑热闹。 反正叶循喆离开,她除了带孩子,也没事。 “我们带上孩子,还能遮人眼目。” “不行,不能让孩子受罪。” “夫人,若是要去,可以改装,很简单的。” 他们这般便利,早就制定了好些身份文书,换上农妇装扮,带上要进城卖掉的鸡蛋、猎物,他们选择先去凉武镇。 各集镇平日里还是比较热闹的,可按习俗逢集的时候,那是非常热闹。 彭信带着人,护着他们往凉武镇去,城门前与往常差不多,进出很轻松。 “同安帝的能耐没那么大,做皇帝,也得看他能吞下多久!”依佧撇嘴,有的人命中不过做几日伪皇帝,还以为自己就成了真龙天子! 若不是巫女不能随便介入命数,伤害自己不划算,她真想送他早些飞升。 “嘘!这话现在不能大声说。” 宝昕暗嘲,靳敏儿这下还真的应验了做皇后的命,虽然不是继后是原配,这证明前世的大方向还是不变的。 宁宝祺依然做了贵妃,今生不知道她会不会再弄一个人去替她怀孕产子?! 就凭前世他们对自己的恶毒,今生也不能让他们自在了。 宝昕想着,应该弄出个什么动静来,让人注意他们。他们已经改装,可锦心他们肯定不会改装。 她看见市集有一条巨型犬,看起来像草原上帮忙牧羊的,没主人跟随,宝昕已经能催眠猫狗,她定定地看着狗,狗转头对上她的眼,不一会儿就蒙圈了。 按照宝昕的示意,它叼住了一只竹篮,准备在市集购买小菜。 人们看见,一只大狗叼着篮子站在菜摊,若摊主给它一把蔬菜,它就继续走,不给,就一直站着,其他买菜的人不敢过来,一时间,围观者众。 依佧捂嘴:“厉害啊,有很大进步。” 宝昕笑了笑,她必须更加努力才成。 “姚公子他们又拿了两次酒水了,还打听我们呐,店铺不落到我们名下,是好事。” “那处店铺,本来就是租的,怎么也落不到我们名下。还好,租金交了两年,很便宜。你吸收血珀效果如何?” 依佧诡异地一笑:“哪天,你砍我肩膀有蝴蝶出现,那就是成功了。那时候,只要文嘉帝不死,救醒还是没问题的。奇怪,你以前不是说牛院判厉害吗?昏迷都无法对付?难道是一直在用药让他不醒?” 宝昕抓抓头发,有些蓬乱:“我现在才想起,曾经看过一本书,说长期服用丹丸,丹毒排不出,性命危险。” “丹毒?难道丹丸中有金石之物?” 宝昕哪里知道,前世距现在,太远,隔着一条命呢! 集镇热闹倒是热闹了,可他们仔细查看了很久,也没有发现。 走街串巷的彭信、袁旭他们也没收获,石青立甚至还打听过去年到这边租房或者买房的,没消息。 宝昕知道吉翁他们已经在准备檄文,她也很急,原本能轻而易举拿下的事,拖延后需要费九牛二虎之力,那就真的不划算了。 “明日继续,到西平城。” 同安帝已经顺利地将临洛城附近的广泰、谷阳、丘兴、乐都等地收入掌中,东南派出了钟大将军出面收服,江南,王氏家族主动请缨。 王溪谙早就想到这一天,在她听说禁卫军因王氏子弟牵线帮衬了同安帝之后,她就明白,王氏一族选择支持同安帝。 也是奇怪,族人突然出山,难道本来就是同安帝与他们联盟,做出了承诺? 王溪谙很难过,也很颓丧,她的夫家、她的女婿陷入困境,这一些与她的家族又关系,她总觉得万死难辞其咎。 若不是佟芳卿发现她不对,劝解一番,还不定发生什么事。 “你啊,别自责,与你无关。王氏家族是精明的,否则也不会出现拿出百万巨资添妆的举动,他们已经付出了,所以,他们不会认为他们现在有错。还好,乖孙女说她将这百万巨资给殿下养兵用,也算王氏一族的贡献。你是个好的,出嫁多年家族与你不亲,你别难过,你有这么出息的儿女,和睦的家庭,福气在后面。” 佟芳卿对秦恪迷之信任,她不认为这场争夺秦恪会输。 按她的分析,恭王并未想这么早出手,也是太子打乱了他的计划,这样,就给秦恪更多的胜算。 “你的女婿,是打小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不声不响就练就了这十几万的铁血雄狮,还与司马家、虞家达成同盟,想不胜利都难。唉,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锦心郡主他们。” 有些幕僚觉得,应该先起事,这样,锦心郡主他们能更快找到他们。 秦恪摇头,一旦起事,他的周围就成了关注点,是危险的地方,他的弟弟妹妹如何靠近? 也许本来安全,到那时候白白丢掉性命,太不值得。 “再等等,不急。” 他知道宝昕带着人一直在找锦心他们,他要坐镇军中不能离开,对宝昕感到抱歉。 想来,皇天不负苦心人,兄弟姐妹有缘分,一定能相聚。 昌义先生不敢再随便离开,他们住在兴安,他得看住郡主他们。 秦炎悰非常自责,一路上本来话少,到这里后,躲在屋子里,整天一句话不说。 偶尔又左邻右舍好奇打个招呼,秦炎悰从不理睬,总是坐在自己的卧房发呆,锦心多次开解他也没有用。 “殿下,你得打起精神才是。” 秦炎悰摇头,看着桌面不言不语。 这样的状况,昌义先生哪里敢再出门想办法联系秦恪夫妻。 他还暗想,说不定秦恪他们已经被押解回京了。 家里不能有外人,他也是锦衣玉食被人伺候惯的人,现在还得每日下厨,从无法下咽的夹生饭,到现在美味可口,倒是成就了一位新的大厨。 锦心很乖,她总是到厨房帮忙,女孩子总是要巧一些,慢慢地也能上手了,昌义先生不在的时候,她也能烧火做饭,越来越利索。 “先生,我还是挺聪明的吧?” 昌义眼睛有些红:“委屈郡主了。唉,也不知道太子太子妃怎样了?若是还不能与你大哥见面,或许,你们就要一辈子隐居了。唉!” 他把银票换了好些金银,幸好银票没有特殊记号,否则,拿了也白搭。 刚用过早饭,拾掇好,昌义叮嘱锦心在家看着,别轻易开门,他挽着篮子去了集市。今日逢集,买些新鲜的禽蛋蔬果鸡鸭,不能让郡主郡王再亏了身子。 传了一段时间的女装,渐渐也习惯了,佝偻着做老妇状,他在集市上穿梭挑选。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昌义先生也是现在才发现,百姓的生活处处是学问,就是买个鸡蛋,价格、品质,都够他学一段日子了。 “这鸭子,是老鸭子?想买一只炖汤来着。” 他捏了捏鸭子的喉管,硬梆梆的,满意地点头,这还是一位农妇教他的,以前他常常买到仔鸭,一炖就软烂了,没香味儿。 “这鸭子,还是我从于德拿来的,几十只,卖得就剩这么两只了,要不你一起买了?给你便宜些。” 昌义先生讨价还价着,蓦地想起自己曾经的抱负,突然好笑,原本以为自己的才能会在朝堂展现,没想到,自己最终的生活,是种田? 他一边好笑,一边摇头,一边将鸭子放进竹篮,给钱,慢慢地继续往前走。 以前出门最多挽一个小竹篮,现在说是竹篮,其实和竹筐差不多,不是挽在手上,而是挎在肩上。 力气变大了,还真成了农妇了,啊,不,农夫! 穿女装的时间太多,幻觉,幻觉。 集市人来人往挤挤挨挨,有人撞过来,他没留神,被撞得一个踉跄,那人抬手扶住他,昌义先生正要说话,却发现此人拽住他的胳膊,力气忒大,将他硬拽到人少处,拉进了一家面馆。 昌义大骇,不敢呼救,万一引起注意,谁也帮不了他。 他想着,难道是他买了两只鸭子,引起注意了?此人想劫财? 他不敢随便抬脸,有心人留心,还是会发现他妇人身份的不对劲。 他假装颤抖,将碎银子掏出二两:“求财吗?给你,请放我走,家中还有孩子呢。” “不是求财,难道求色?” 那人说话粗鲁,昌义觉得受辱,很想挺直腰杆骂娘,可他不能,他出事,郡主他们就完了。 “你……” “快坐下。” 昌义倏地抬头,正对上宝昕感激的眼,他们得到消息是昌义先生带走郡主他们,找到先生,就等于找到郡主了。 “王……” “身子快坐,要不要吃碗面?” 本来昌义先生这幅装扮很好笑,可宝昕笑不出来,她只想哭。 “受累了!” 昌义端起面前的一碗白水,低头,泪滴落入碗中,几息方抬头:“我们立即走吧。” 石青立上前接过鸭子,宝昕依佧跟着昌义先生往住处赶,一切只能等见到锦心他们再说。 锦心一如往常地坐到秦炎悰面前劝解,可能怎么说?难道说害死爹娘没关系? 想着想着,锦心哭了,她想娘亲,想父王,想哥哥嫂子,他们好端端的日子,怎地过成了这样?! 秦炎悰抬头看了看锦心,突然抬手打自己的脸,一巴掌一巴掌地脆响,锦心都忘记哭了。 “二哥,别这样,我现在只有你了,二哥,呜呜呜呜,二哥!” “砰砰砰,”大门被拍响,锦心吓得直打嗝,秦炎悰也停下了自残,两人傻傻地听着门外动静。 “开门,我回来了。” “是先生。” 锦心“咚咚咚”地奔过去,迅速打开门,看见门口的一群人,彻底傻了眼。 “不认识了?” “嫂子!” 锦心扑进宝昕怀里嚎啕大哭,吓得宝昕紧赶几步进了院子,彭信他们迅速关门。 “好了,妹妹受苦了,嘘嘘,别哭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秦炎悰居然舍得出来,打成猪头一般的脸,让众人侧目。 宝昕已经知道秦炎悰的自责,安抚好锦心,让她去收拾东西,也没安慰秦炎悰:“若是恨,若是真心悔过,那么,去战场上吧。” 秦炎悰一瞬间两眼发亮:“大哥他?” 宝昕点头:“嗯,就等你们了。” 同安元年三月,燕王发出讨逆檄文,骂同安帝“弑父害兄,人神共愤,天下人均可讨伐之”。 第412章 姑太后 同安帝终于登上那个眼热了多年的位置。 皇后变成了太后,迁居慈宁宫。 可皇后总是心中不安,虽然文嘉帝多情,但是,对她还是很好的,至少在当年发现了她做下的手脚,却并未责罚她,只是希望她解开误会,善待东宫。 迁居慈宁宫后,太后总是做恶梦,梦里是曾经雷厉风行的杜太后,那张脸全是蔑视和愤怒。 她心中不安,只要醒着,就陪在文嘉帝床前,所有人都以为她在侍疾,其实,她也在防备着嫡次子、当朝同安帝。 害怕他达到了目的,就出手害死太上皇。 原来,自己最喜欢的嫡次子登基为帝,她根本没有那么欢喜,更不会以他为豪,心中比任何时候看的更清楚,她心中忐忑良心不安,她不仅担心太上皇,还担心太子一家。 她发现,帮了同安帝,她犯下了罪孽,也许,太子一家会全部死掉,那也是她的儿孙啊! 她接过侍女的锦帕,亲手替日渐瘦弱的太上皇擦拭着脸、手,眼泪不由滴落。 她一定是迷糊了,扶持嫡次子上位,害了夫君,害了嫡子,害了孙子孙女,她是个恶毒的女人啊! 看同安帝,除了志得意满,完全没有一丝良心不安! 难道,她真的错了? 就算当年太子下毒,一定是无心之失,自己也早就报复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帮着聿煦做出这样的事? 越是深思,越是难解,太后趴在太上皇榻边哭了起来。 秦步琛这一生都是强硬的,栽在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手里,昏迷中还要错恨着太子,估计若是醒来也会恨不得撞墙,太丢脸了。 太后一边哭,一边嘴里诉说着,没留意周围伺候的侍女变了脸,往殿外退去。一直监视着内殿的侍卫,很快出手捂住侍女的嘴,拖了下去,知道这样的秘密,只能死。 如此两次,太后才发现不对劲,好像每次来这里的侍女都会换人。 她让人熬了参汤,灌了些进去,正端着碗发愣,同安帝走了进来。 “陛下,你可有些日子没来见你父皇了,他中的毒不能解吗?”看着曾经最钟爱的嫡次子,心中再也找不到以前疼爱的感觉。 “母后,您是在责问朕吗?在您帮着儿子使尽手段得了天下,害死哥哥一家子,害死父皇的时候,您现在准备责问朕了?” 太后脸色大变,什么意思? “你想把罪名推到哀家身上,让哀家做替罪羊?做梦!” “哈哈,”同安帝大笑着坐下,斜斜地靠着,侍女端来果子,伺候他吃,可侍女的手在颤抖,听他们母子吵闹,她的下场好不了。 同安帝一把掐住侍女的下颌:“啧啧,倒是个水灵的,放心,这次不杀你。” 凑过去亲了一口,感觉滋味不错,身子就热了:“晚上侍寝,朕的人,能活。” 侍女大喜,跪下磕头,太后还觉得莫名。 “母后,您还看不明白吗?”同安帝挥手让侍女下去,侍女更是感激,恭敬地退了下去。 “但凡您在寝殿倾诉一番,伺候的人就只能死路一条,您没发现吗?母后,怜惜他们一些吧,管住您的嘴,这样,朕也不用劳神总让人补足人数。” 太后差点没喘上气来,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抬手指着秦聿煦:“你竟是,如此暴戾?暴君能有好下场吗?啊!” “奇怪了,母后,这关朕什么事啊?” 想起锦心郡主他们逃匿,燕王也还没抓住,太后可不能有事,秦聿煦缓和了口气:“行行行,今后您管住嘴,朕保证不乱杀,如何?就这么说定了。来人,还不谢谢太后的大恩。” 殿外伺候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奴婢谢太后不杀之恩。” 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身后新来的管事姑姑赶紧上前替她抚拍,总算缓了过来。 “母后可要保重,东华还需要您呢。” 太后以前只以为身边的人换掉,是儿子孝顺,后来才知道,知情的全部被杀掉了,这些人,谁知道是什么人! “母后,儿臣送您回慈宁宫吧,让父皇好好静养。” 管事姑姑赶紧扶起太后,太后无奈,只能回去。她知道,一定是同安帝有其他要求,否则,不可能送她回宫。 到了慈宁宫,她平静下来,已现老态的脸上冷漠如冰。 “说吧。” “朕会册封一位姑太后,不是请求,是告知。” 什么?姑太后?从古到今从未听说过。 “谁……如此大的福气?” 秦聿煦难得露出一副真心的笑意:“到时候您就知道了,她会入主慈安宫。” “也就是说,其实是两宫太后,无分主次了?” “是这个意思。” 太后不再说话,铺天盖地的悔意,让她恨不得举火自焚,那种灼热疼痛的感觉,才能将自己的懊悔减轻些许。 同安帝没再说话,转身就走,他还得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姑姑呢。 晚间,到坤宁宫陪皇后用膳,皇后欲言又止,他皱眉:“有话就说。” 靳敏儿行礼:“陛下,能不能饶过燕王夫妻?燕王从小就在边关挣扎,多年不在京城,跟太子他们没感情,不可能帮着太子,放过他们吧。臣妾以为,这也是让天下人知道,您不会迁怒于人,只会问罪于罪魁祸首。” 靳敏儿是真的以为太子下毒逼宫谋逆,还暗叹太子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就稳不住了,绝对没想到会是枕边人的谋算。 “饶过?他们是嫡亲的父子,会生分?” “那您和太子还是嫡亲的兄弟呢!” “我们不是!”同安帝怒吼,靳敏儿有些吓住了,不是?几个意思? 秦聿煦重重地吐气,起身甩袖就走:“管好你自己,别瞎求情。” 靳敏儿心中酸涩,坐下开始落泪,就算陛下是危急关头站出来执掌朝政,也不能对太子一脉斩尽杀绝啊。 若诛九族,他也在九族之列。 脑子里突然响起秦聿煦的怒吼,一时间忘记哭泣,怎么就不是亲兄弟呢?太后那么疼宠他,不可能不是啊! 想着有些日子没见太后了,贵妃自恃身份,也不爱来请安,便带着陪嫁过来的管事姑姑去了慈宁宫,顺便送上一些水果点心。 “母后,儿臣最近害喜,偷懒了。” 太后点点头,她觉得皇后不错,可谁知道究竟怎样?!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她还看错呢。 “好好养胎为上。” 两人闲聊了几句,靳敏儿问起太上皇的近况,太后随意地说了句:“还行。” 能怎么说?他们夫妻是一体的,说什么都会传到秦聿煦那里。 靳敏儿看太后淡淡的,还以为她是年纪大了精神头不够,正想告退,太后却叹息一声:“不知聿晖他们如何?总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唉,也会牵挂。” 若是能回到从前,她发誓,一定不会这么小肚鸡肠,得把太子下毒的事问清楚,原谅他,扶持他。 靳敏儿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后抓住她的手拍了拍:“我就这么一说,想着去看看也好。罢了,你好好养胎就是。” 靳敏儿看着四周,总觉得太监宫女耳朵都竖着,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问太后,也不敢开口了,还是另寻机会好了。 “儿臣与陛下说说看,儿臣到时候陪母后去看看。可是,您应该知道,人是见不到的。” “那就记在心上吧。” 太后有几分感激,她也看明白自己的处境了,不再对儿子有期待。 “对了,你知道陛下对什么姑姑亲近吗?” 靳敏儿大惊,什么姑姑? “他说,要封什么姑太后。” 靳敏儿想了又想,脸色突然煞白:“母……母后,莫非,他想封奶娘息妍?儿臣,只知道他称呼奶娘息妍为姑姑。” 息妍奶娘在恭王府,就是个顶尖的存在,谁敢不敬,死。 太后蹙眉,想了又想,难道,当年自己给他找的奶娘叫息妍? 若是真的,这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太后呵呵笑,对他们来说是笑话,对陛下来说,同样是笑话。 他以为封奶娘为姑太后,奶娘身份高了,他也回报了他的养恩,可身为一国之君,做出这样的事,迟早也会丢失了君位。 “眼瞎啊!虽然哀家早就不记得什么奶娘,可陛下这般作为,会断送了他自己的前程的。” 靳敏儿颤抖起来,腹中有些疼痛,太后怜惜她,赶紧让人请来太医,秦聿煦也赶了过来。 “怎么了?你不在坤宁宫养胎,跑出来做什么?你看不上那个位置,多的是人看得上。” 靳敏儿咬着嘴唇,这个男人,不是他的良人! 只是家族相逼,她无可奈何。 “行了,妇人有孕,总是会比较脆弱的,何况现在是前三月,更是需要仔细些。当年,哀家怀着你的时候,气性大,才一个半月就被个小小美人气得动了红,足足躺了两个月才能下榻。” 秦聿煦回头,眼中有嘲讽:“您怀朕……的时候?” 太后眼中全是回忆,“是啊,朕的很不容易。口味也怪,两个半月的时候,想吃冰的,还必须是冻得硬梆梆的冰,若是有冻的水果,那更是觉得美味异常。” “呵……呵……” 靳敏儿突然说道:“可陛下认为,他与太子不是嫡亲兄弟。” 秦聿煦猛地转身,一巴掌搧到靳敏儿脸上:“住嘴,失心疯了不是?送皇后回宫。” 慈宁宫陷入冰冻一般的冷寂,太后的心彻底冰凉,还没来得及回味皇后的话,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中全是空洞。 永定侯宁世衍最近很忙,他去了武阳寻宁盛樑,与他商议,将庶七房宁世昀逐出家族。 “爹,他是太子嫡子的岳父,与东宫的联系太过紧密,若我们侯府不跟他撇清关系,一定会被连累。而且,刚得到的消息,他已经被免职,那时候陛下还未登基,隋参政就免了他的知府一职。” “你们是嫡亲的兄弟!” “可宁氏是一大家子人,不能自私害了所有族人的性命。” “老子是族长,不同意。同安帝是个什么玩意儿?不敢让我们这些老臣探视,那就是个黑心的,跟着他,没有好下场!” 宁世衍差点没气死,父亲老了,居然说这种话! 他不再跟他啰嗦,在武阳上蹿下跳,三日后,宁氏一族聚齐,全票通过改选宁世衍为族长的决定。 在宗祠,取出族谱,将宁世昀一家驱逐,正式划去他们的名字。 “我还得赶回京城,将此事报至府衙,再到陛下跟前说一声。” 他的女儿现在是贵妃,他觉得应该还会另赐爵位,侯府以后就给长子,他接受新的爵位。 一门双爵,也是宁氏的荣光。 三宜佳来了一群官差,查看他们的相关文书,看来看去,没看出与宁宝昕有关,也就罢了,到点心铺子,原本也没看出什么,可前来买点心的夫人说经营铺子的就是宁宝昕的人,去官衙查看文书就能知道。 当时钱多多女儿生了孩子,她请假十日去照顾,肖玉莲就被抓进了衙门,说是铺子查封,身为奴仆就等着官卖。 肖玉莲与官差抓扯中伤了头,没熬过十日就去了,被官差扔在了乱葬岗。 钱多多回京时,发现店铺被查封,悄悄向邻居打听,才知道所发生的事。也知道多嘴的夫人姓方。 她悄悄地到衙门附近打听,听说前两日死过人,就跑去乱葬岗查看,所幸天气不算热,肖玉莲还是完整的。 她哭着收殓了她,不敢再留在京城,又怕连累儿女,托人带信说燕王妃叫她去西北帮忙,悄悄离开了京城。 东宫被封禁,好几个月后,太子才接受了失败的命运。 他开始每日喝酒,放纵自己,反正同时被封禁在一起的女人不少,够他玩乐。 这日,他到丁侧妃处,例行折磨丁侧妃,谁让她有个那样儿儿子,不好好折腾她这口恶气出不了。 丁侧妃伏低做小:“殿下,妾错了。” “你是狗。” 醉醺醺的太子一巴掌搧到她脸上,丁侧妃委屈地嘤嘤嘤:“妾是狗,妾室讨人厌的母狗,殿下!” “你生的儿子是恶狗。” “是妾没教好。殿下,那也是您的儿子。” “敢回嘴?自己打脸。” “是是是,妾自己打。” 太子听着啪啪声,开心地仰头大笑,没留意丁侧妃将长指甲伸进酒里搅了搅。 太子笑过,拿过酒盅灌了下去,晕晕乎乎地,觉得很开心。 丁侧妃扶着他:“殿下是不是很热啊?妾在二层的秀云楼给殿下准备的小美人。” “小美人?好,去看看。” 丁侧妃吃力地将太子扶上二层的秀云楼,在楼梯口松手,太子滚了下去。 第413章 根由 在秀云楼的一放手,丁侧妃彻底地将与太子多年的情分、为秦氏皇族生儿育女的功德,全部放弃。 令她惊讶的是,太子在她松手滚落的时候,并未仓惶出声,在倒地那一瞬间,看向她的眼神是彻骨的冰冷。 她突然明白,自己算计着太子,而太子早就不想活了,又不愿意亲手结束性命落个懦弱之名,便借了自己的手,被害总是要好听些。 丁侧妃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所有伺候的人都被她寻了理由撵开,她只能扶着栏杆,一步一软地走下来。 太子昏迷了,右脸有长长的血楞子,右腿看起来也不对劲,估计是断掉了。 别小看秀云楼二层,当年事为了竹楼赏月,高度堪比四层的塔,梯子仿佛长长登天云梯般,估计太子难活。 丁侧妃跪在一边,抬起颤抖得不像样的左手轻轻推了推太子,太子没动静,她忍不住哭了。 在东宫,太子女人不少,侧妃就有四名,可最有脸面的除了她,再无别人,可以说,她是太子妃之下最得宠的。 “炎恒就算有错,那也是孩子,他有野心,就如你一般,难保不能从同安帝手里重新夺回属于咱东宫的东西,你却如此恨他,咒他,恨不得弄死他。这也罢了,反正关在里面你们也见不了面,可太后娘娘在陛下跟前说想看你,这不是逼着陛下弄死你吗?我想出去,他们也没想你死,只是想弄残你,你……你也别怪我。大难来临各自飞,我只是个妾。” 也不叫人来救,径自去了一处封闭的侧门,敲了敲:“事成了。” 这处封禁的石墙比较薄,外面的人将石墙推开,丁侧妃将手里染血的丝帕递给对方,对方点头,允她出去,石墙重新封上。 这是同安帝与秦炎恒的交易,秦炎恒再凉薄,对亲生母亲还是孝顺的,不愿母亲陪太子死在里面,答应让丁侧妃对付太子,就接丁侧妃出去养老。 能出去,丁侧妃是千肯万肯的,能好好地活着,谁还愿意陪过气的太子幽闭至死! 太子的确是昏迷着,却又能听见丁侧妃的声音。 太熟悉了,毕竟做了自己多年的女人,她的讨好与算计,都是明明白白在眼中,只有她没意识到。 太子很颓丧,他等了这许多年,终于还是耐不住,所以才会被算计。 想起来了,幕僚中一定有秦聿煦的人,他们总是在他耳边说他不容易,说这天下早该是他的,逼宫应该是很容易的事。 一日不被打动,一年呢?十年呢? 呵呵,他其实还需要更多的磨砺,根本不是合格的继承者,却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很有能力的、谁也比不上的。 失败,其实非常合情合理! 这时,他想起了太子妃,刚嫁进东宫时,娇娇怯怯的,总是用那种软绵绵的眼神看着自己,虽然出身武将之家,却没有那种粗俗和泼辣,倒是比一般世家贵女更雅致。 什么时候变了呢? 好像是一个个的女人进了东宫后? 太子妃,也曾经期待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好地过日子吧? 女人多有什么用?他们身后的家族从来只有算计没有真心,比芦苇还轻飘。 他时不时快死了? 身体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他觉得非常轻松,难怪老太后临走会将手里的人给秦恪,不给他们父子,估计老太后对他们父子不看好? 突然很想老太后,她是真的疼惜儿孙。 太后等了几日,没得到允她去见秦聿晖的旨意,毕竟是她与幼子亲自将太子封禁在东宫,她也明白,她私自行动,是无法靠近东宫的。 没想到,这日午睡刚起,却得到太子重伤昏迷,请求太医救治的消息。 太后眼前一黑,太子重伤?关在东宫,如何受伤的? 毕竟做了多年皇后,又与秦聿煦联手夺下帝位,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莫非因为自己想探视? 换上最隆重的朝服,去了太上皇的寝殿,让人请来同安帝。 “当着你父皇的面,请你答应一定救治秦聿晖,我保证不再提探视二字。” 秦聿煦笑了:“母后说话算话才好。放心,他死不了,也是命中有此一劫。” 秦聿晖再醒过来,已是半月后。 “我……没死?” 太子妃看她醒来,喜极而泣:“胡说什么,醒了就好。只是,你的腿……” 太子微微抬头,看着自己仍然包裹得像粽子一般的右腿:“断了?残了?” “好好将息,会好的。殿下究竟是如何受伤的?你不是去寻丁侧妃吗?丁侧妃也没了消息,还是厨房的人说,她离开东宫了,被秦炎恒接走了。” 太子妃当日若是要走,也是能走的,有护卫张勋他们,怎么也能保她安全。 可是,她没走,作为太子妃,她觉得自己不能随意放弃。 太子伸手握住太子妃的手:“对不起,这些年真的对不起。今后,就我俩好好过吧。” 太子也很感激太子妃的不离不弃,从内心来讲,他对太子妃这个原配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只是,以前野心太大,能分出来的心和时间太少。 秦炎恒、秦惜耘就算白生了吧,至少,他还有嫡子女,还有一些庶子女。 秦聿煦其实挺佩服太子妃的,在那样的时刻脑子清醒,能迅速做出反应送走锦心和炎悰,自己又重情重义,留下来陪伴自己共患难。 是他的错。 “别胡思乱想了。不知道父皇还能不能醒?就没人站出来,对秦聿煦的行为抨击一番?” 秦聿晖笑了,“皇室宗亲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要他们的利益不变,管谁在位。而京城以外的人,不知内情,最终不过是选择听着东华之主的。等着吧,或许你的阿摩能进京解救我们。” 太子妃蹙眉:“我怎么听着是在打趣?阿摩没有兵权,除非大哥站在他这边,借兵给他。虞家军有近八万吧,多年前就与朝廷边军一起守护边关。” “你大哥的兵权,估计……这墙外里三重外三重的,我们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夫妻俩面面相觑,除了牵挂孩子,什么也不敢想。 太后病了,她是被悔恨打击得病倒的。 那时候,她一定是被下了迷药,怎么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突然想起皇后冒死吼的那句话:同安帝认为他与太子不是亲兄弟。 不是亲兄弟?这话怎么来的? 迷糊了几日,听说秦聿晖伤势好了许多,这才渐渐能起床了。 同安帝来探病,太后冷冷地,“陛下不是册封了什么姑太后吗?不如请来见一见?于情于理也是应当的。” 她发现,同安帝眼中居然有宝贝被觊觎一般的不满,沉默片刻才道:“也好。” 让人到慈安宫请了姑太后过来,太后抿了抿发鬓,抹了一把脸,她倒是想看看是个什么贱胚子,居然能说动陛下如此厚待? 远远地,香风阵阵,一女子锦衣华服,在一群侍女的小心伺候下慢慢走了进来。 太后眼神还算好,却因逆着光,不由眯起了眼。 “陛下请哀家过来,不知有何事?” 这软绵绵带着魅惑的声音,让太后的心咯噔一下,这是奶娘? “母后想见见你。” “你不是说,哀家跟她,不分尊卑吗?难道,哀家还要向她这个哀家行礼?” 姑太后息妍噘嘴,娇俏的模样哪里像四十来岁的人。 “不用行礼,只是见一面而已。” 太后的眼适应了光线,看着息妍的脸大吃一惊:不是因为熟悉,而是因为息妍太艳丽。 不会啊,当年自己能看走眼,将这么个妖艳货色给幼子做奶娘? 太后眉头紧蹙,想了又想,好像内务府送来供选的奶娘有十几个,息妍最是本分,模样也很有福气,对,那时候免入银盘,如今怎么像只骚狐狸? “这是你奶娘?” 同安帝不悦地冷了脸:“是姑太后。” “可哀家记得,当年指给你的奶娘,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息妍“咯咯”地笑了,惹得同安帝忍不住就想伸手搂住她的小腰,息妍眼风一飘,同安帝不好意思地收手,嘿嘿地笑了两声。 太后一阵恶心,这两人是勾搭上了? “秦聿煦,这是你奶娘,你……你……能不能要点脸?” 同安帝无所谓:“朕怎么不要脸了?至少没在这慈宁宫欢好。” “无耻!” 息妍突然笑了:“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下次我们就选这里好了。” “行,你总是不舍得喂饱我。” “陛下,你去忙国事,我啊,与太后说说话,免得她总是恶心的模样。” 同安帝撇嘴,“也罢,那晚上我去看你?” “嗯,等你。” 同安帝乐滋滋地离开了,息妍挥手将所有伺候的人撵走,突然上前,给太后嘴里塞了一粒药,入口即化。 太后没有惊慌,反而还品了品味儿:“知道你留下没安好心,既然都敢撕下这层脏污给哀家看了。什么玩意儿?甜的。” “只是让你好好躺着,别激动。你的儿子啊,脑袋长在下半身的,我说什么他都相信。当年,你指的奶娘,就是我,不过那时候不是本来面目而已。还记得当年下毒吗?那是我教你的幼子放进汤药的,嘻嘻,让太子背锅,真好玩。” “他那么小……” “小,才听话不是?没想到,做娘的还能恨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我也是长了见识。” “你……不要脸。” “对啊,我就是不要脸,要脸还怎么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你得感谢我,是我教导他人事的哦。” “你本事不小,这一切都是你布置的?” “当然不是。” 息妍站起身来,拢着宽大的袍袖走了几步:“那全是主子安排的。” “玄清道长也是?” “当然,不过,道长应该已经离开,永远离开。” “你们的目的……” “自然是接手这东华天下。这本来就该是主子的。慢慢来,得在好合适的时机让陛下写下禅位诏书才成,否则,还得应对天下人之口。也只有在他手里,比较好拿。” 太后本能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否则,对方不会把这所有一切告诉自己。 “他……为什么说与太子不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呵呵,太后啊,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在纠结这个?果然是做了娘就不一样嘛?嘶,要不要我干脆生个孩子接手这天下?” 太后冷笑:“看你容貌艳丽,肯定有保持之法,你确定能生?” 息妍冷哼,她想生,主子也不许孩子活下来的。 “秦聿煦的孩子,也活不了的。我只是告诉他,他是我姐姐的儿子,姐姐当日在你宫里帮你固宠,生下孩子就被杀了,就这么简单。” “他就相信了?” “越是简单,越容易相信,你还怀疑?” 太后一阵怪笑,觉得身子越来越软,“我要死了吗?” “不会,只是让你下不了榻而已,软软的,只想睡觉。这样不好吗?什么为难事都没有了。” 太后果然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沉沉地睡了过去。 息妍摸着护甲,抬眉:“真的死了,倒是福气。” 同安帝在息妍的温柔乡过了好些日子的惬意生活,若不是禁卫军朱统领再三相请,估计他都不愿意出来。 “讨逆檄文?秦恪?嗤,你们吓傻了吧?他能有几个人?天擎关早就令曾副将接手了,虞廷学还能支持他?” “可属下得到准确的消息,秦恪带了十二万大军,虞廷学附和,有八万军加入。当年天擎关一直是虞家军固守,后来朝廷才拍了些人过去,去年借兵援蜀,竟然未曾归还,曾副将手里只有五万,哪里敢硬拼?” “他是被虞廷学踩怕了。下旨,令辽东司马大将军驰援。” “秦恪发出讨逆檄文后,司马……附逆。” 秦聿煦愕然,砸了手里的茶盏:“司马大将军最是忠耿,固守辽东多年,怎么会?” “陛下,兵部已经焦头烂额,秦恪从西北杀来,已下几十城,都是不战而降,守将随各地地方官打开城门相迎。” 秦聿煦扶额,“一群逆贼!他们怎么敢?” “据说,秦恪军队,全是铁血勇士,那是在战场上磨砺过的,谁敢与他一战?” “他们现在到哪儿了?请严阁老、江阁老、甄太傅、庞太师,还有钟大将军、各府公爷侯爷伯爷,谁能领兵出战?” 宁世衍倒是想领这个功劳,还能完全撇清与七房的关系,可是,听说贵妃有了身孕,他不用拼死,一样能封爵,所以,他没说话。 而江阁老、甄太傅都是油滑之辈,并不看好同安帝,混日子还是可以的。何况听说是秦恪领兵,心里不由暗叹:果然没看错。 庞太师老了,倚老卖老,他的贵妃妹妹被送进了慈恩寺清修,他才不管谁去打仗,只希望秦恪快攻进来为好。 严阁老得江南王氏扶持,听江南王氏的,他道:“不如,让永定侯劝降他们?毕竟庶七房是秦恪的岳家。” 庞太师冷笑:“你没听说吗?宁世衍一家已经被逐出永定侯府了。逐出什么意思,知道不?” “那就请令媳……”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姓庞的。我们庞家可没犯事儿,严阁老准备跟我们庞家对上?” 神威大将军突然站出来:“臣愿意领兵。” 第414章 战力不在一个级别 神威大将军钟将军,当年也算东华国第一大将。 其祖辈曾经与当时的皇帝东征西战,有同袍之谊,对皇帝还有救命大恩。 那时候,嫡庶分明,太子之位至少必须传嫡,可当时皇后体弱,只有二子,长子刚出生就不诶封为太子,弱冠之年没了,次子更是十五就因一场风寒丢了性命,均无子嗣,嫡枝尽没。 等皇帝下决心传位庶子时,几个庶子也没了,据太医说,应该是皇帝征战多年身有隐疾,才导致子嗣不壮,难以长寿。 皇帝本想过继,最后还是放弃了,将东华基业交付庶出的弟弟。 正因为如此,东华庶出才渐渐有了地位,不再是奴婢一般的存在。 而神威大将军身受皇命,无论嫡庶,一直尽心扶持,最得圣心,大将军爵也世袭罔替,永不降爵。 这话好说,可真的执行起来并不容易,百年前,大将军府功高震主,为了消除陛下的猜疑,不让神威大将军府毁于一旦,当时的钟家祖辈主动放弃实权,专心辅政,让皇帝觉得并无威胁,虽然势弱了些,终究安稳了多年。 此时钟家的当家人,是江恩侯府老夫人钟氏的长兄,他想出战,带着嫡次子立功,将钟家交给他。 为什么不是嫡长子呢?据说嫡长子喜爱诗文,不是能掌钟家的料。 钟大将军出战,不是因为他比秦恪强,而是,他不相信秦恪会比他强。 连下多城又如何? 除了边关战事较多,军士们勇敢善战,各镇守将早就养尊处优疏于训练,看见兵马袭城,哪有迎战的勇气?还不麻溜地开门投敌? 对于皇室子孙,特别是与东宫相关的几位,他最瞧不上的,就是秦恪。 这个毫无追求、安心被人扔在边关践踏多年的人,能有什么成就? 说得好听,什么东宫嫡子替父讨公道,这还不是虞廷学与幕僚替他谋划的。 成与不成,这东华天下都与他秦恪无关。 一个毫无眼光挑中庶房做妻室的人,怎么努力也是独木难支。 “钟将军,”秦聿煦真心感激他在这个关头站出来:“秦恪不足为惧,只要将虞廷学拿下,他就难了。虽然司马家出言支持,可辽东他们不敢放手,所以,你放心吧。” 此刻,毫无眼光的秦恪,正接受来自妻房的资助。 “哪儿来的这么多粮食?” 宁世昀他们没有随行,宝昕安排他们在后方协调粮草之事。 特地将所有买下的上等田的粮食全部调过来,近二十万大军完全不愁吃穿。 “司马大将军调集了十万大军在广泰接应,一起攻京城。” 宝昕看得出来,秦恪压力也很大,他的手下对他的期望很大,可他自己并不想做到那一步。 宝昕也暗叹,希望太子无事,这样,他们就能全身而退。 “一步步地做好,别想那么多,你怎么做,我都是支持你的。我买下的土地可都是上等田,粮食多多,马匹也不愁吃,放心。” “瑾儿,将来,我会补偿你的。那是你的嫁妆,今后留给我们的儿女即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可不想做个软骨头的汉子。” “去,瞎说。我去找依佧,我得看看她吸收千年血珀如何了?叶统领他们应该已经进宫了吧?只要他们救下陛下,嗯,你祖父,还有你爹娘,我们就可以放心地冲进去了。” “你说,我们如此顺利,会不会是依佧帮了忙?” 宝昕摇手:“不会,她现在没那工夫。而且,巫女是不能随意参与朝代更迭的。我也不懂。阿摩哥哥,我现在可以驱使两个普通人替我做事了哦,厉害吧?” 秦恪觉得轻松许多,抬手揉乱宝昕的发髻:“求女大王保护。” “哼!”宝昕不好意思地跑掉了。 却说邱言明,当日带着昌义先生他们到了西北,发现秦恪他们已经离开天擎关,便想着去寻邱先生问问,想来秦恪他们离开,对邱先生他们必有安排。 没想到,到了药铺扑了空,据邻居说,药铺东家带着太太去淳化采购药材去了。 邱言明追着他们可能的路线而去,顺便发出信号,想着若附近有四卫的人,帮着打探一下也好。 这道讯息正好被叶循喆发现,追上他,说明轻重缓急,两人一起往京城而去。 那时候,宝昕他们还没找到锦心郡主。 他们按照特殊渠道进了京,还是没有小康小益和大喜公公的消息。 四卫人心浮动,死心塌地只效忠秦步琛的人,还有数十人,让叶循喆还算安慰。 将人分为五批,分别潜入宫内看顾陛下,寻找小康小益他们的踪迹,还仍任照顾着东宫。 “叶统领,太子腿断了,虽然用了药,可是药效堪忧。现在东宫被封禁,那墙太高,看守的人又多,可不好混进去。” “腿断了?自己不小心?” “属下打听过,原本没能打听到具体的,后来,还是听恒郡王家仆传开的,与丁侧妃有关。” “丁侧妃不是一起关着吗?” “恒郡王接出去养老了。” “养老?那也得看她有没有福气活到老。暂时不用管他们,想办法送些好药进去,集中精力,找到大喜公公他们,否则,殿下就会束手束脚。” 叶统领的私宅被同安帝派人看了起来,他知道四卫,可皇帝没有将四卫交给他,叶统领据说除外执行任务去了,所以,秦聿煦作为新帝,算是张网等着叶循喆投诚。 邱言明熟门熟路地带着叶循喆去了宝昕未嫁前自己购买的宅子,这里只留下一家子照应着,邱言明老郭几次,与他们很熟。 “本来,去三宜佳图师傅他们那里也成,可是现在估计那里被盯上了,这里倒是无人知道。” 叶循喆他们简单洗漱过,看桌子上摆了酒菜,两人关上门自在喝酒说话。 “想我儿子了。” 邱言明失笑,他也想自己的儿子。 “统领的儿子大些,会叫爹爹了吗?” “应该会叫,可是不叫。听伺候的壅奴说过,六个月的时候说过几句很清晰的话,可后来又不说了。他娘是个大大咧咧的,没那么细心,什么都讲求顺其自然。” “巫女的儿子,以后应该很厉害。” “他没有巫力,否则,可不容易离开南鲁。这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得赶紧把事办好,早些与他们汇合,她这段日子提升巫力,更是顾不上孩子。” “这样的统领,让我也大开眼界。我儿子养在乡下,一般人也不会轻易将他们与我联系起来。从内心来讲,我倒是希望燕王能坐上那个位置,其他人,不是我小看他们,很难坐稳。” 叶循喆哈哈大笑:“你难道不知道,整个京城最看不上的,就是燕王殿下?” “这样,不是很好吗?” “对,的确很好,让他们真正开开眼,什么叫看走眼。” 未到广泰,秦恪的队伍遭遇了一次真正的战争。 钟将军带着号称三十万大军的朝廷军队正面迎击,在广泰的郊外打了起来。 若是朝廷大军,不过是东郊军营常年闲逛的兵士,没有战斗力,可钟将军的兵士战斗力不弱。 一时间战事胶着,三个时辰不分胜负。 秦恪莫名觉得熟悉,因为朝廷大军用上了火器,用上了火药。 秦恪发现,军营里主力军的行事方式,与当年在城郊截杀他们的人、还有在虎头湾建立秘密基地的人行事方式特别像,毕竟,那是在他脑子里印象最深的。 钟将军,是与他们同谋,还是那些人本来就是他布置的? 就算不全是他,也一定与他相关。 “火器营,上。” 这是秦恪的秘密武器,火器营只装备了两百人,可战斗力不俗,迅速将朝廷大军撕开一个口子,骑兵出击,很快让朝廷大军溃散。 钟将军皱眉:“真的是秦恪在指挥?虞廷学呢?” “听说,虞廷学押后。” “押后?他不冲锋陷阵,他押后?”钟将军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大骂,有这样打仗的吗? “小猪……不,允祯,出击,练手的机会来了。” 宁允祯一直随行,可没有练手的机会,太危险秦恪也不会让他出击,这会儿正好。 宁允祯兴奋地冲了出去,身边又彭信他们护着,还有青衣卫,一定危险都没有。 “呵呵,将来又是一员猛将。”昌义先生与吉翁看着,点头微笑。 吉翁与昌义先生随侍,一路上两人联手出策,颇得秦恪之意。 “大哥,我也想去。” 秦炎悰这一路走来,放开了胸怀,他坐下的错事,就应该凭自己的手去纠正。 “你武艺不精,跟乌先生、燕师傅、吉翁和昌义先生多学着些,你读了那许多书,一定能有奇谋。” “殿下,司马大将军派出十万大军助阵。” 司马军绕道而来,蜀地也有几万守将带兵前来,这一切都能说明秦聿煦的不得人心,匆匆忙忙终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我们可以号称五十万大军了。” 昌义先生最近很愧疚,他瞧不起宁宝昕,可他现在才知道,宁宝昕给了秦恪百万军资,而且,现在的粮草都是宁宝昕提供的,秦恪预备的还没用上呢。 “功利心太重,就会蒙蔽双眼失去正确判断。” 吉翁安慰他,毕竟他们也算很好的朋友,“悰郡王若是安下心来,可以很好地协理朝政,但他绝对不是君王之材。师傅看好燕王哦。” 昌义先生负手而立,无论如何,他不好再另选明主,那就让他留在悰郡王身边,看着他劝着他,不让他想错事走错路,这样也算全了主仆之谊。 钟将军被撵回了临洛城,这才几天,他觉得脸面全丢了。 正坐在营帐里生闷气,守门的小将禀报:“将军,大公子来了。” 钟将军倏地起身,钟大公子走了进来,面色不是很好。 “你……都知道了?” “这么多年的准备,居然拿不下一个被弃的皇孙?” “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兵精马壮,而且,利用西北战事频繁经常练兵,有实战经验,这是我们比不上的。” “这是我们的,谁也拿不走。这些年投入了这么多,还与他人结成联盟,我们就认输了么?” “天下人不明所以,才被他们蒙蔽多年。现在该怎么做?” “我想想,好好想想。” 临洛城被围了,被东宫太子的嫡子围了。 江云接回了江府,与江阁老同坐对饮。 “新帝请祖父进宫议事,祖父居然抗旨不遵?” “胡说,老朽,那就是老了,匆匆忙忙摔倒了,只能先养着。” 江云接冷笑,祖父就是个老奸巨猾的。 “孙儿分析,燕王最想救出去的,应该是太子他们。” “你去救?” “我救不了,可是能把东宫的墙砌得更坚实,大青石掺上糯米浆,就是新帝想打开东宫拉他们出去都不容易,怎样?” 新帝上位,江云接作为****经最喜欢的臣子,被撵到工部去了,不过,官位不低,工部侍郎。 “好主意。” “我已经遣了数百工匠今晚连夜开工,我给加倍的工钱。墙外墙!” 江阁老失笑,他的孙子就是个小狐狸。 “不错。你啊,还是很有眼光的,若不是当日亲见,我也不相信燕王会有这样的能耐和魄力。有他支持,无论是太子上位,还是陛下醒来,都没新帝什么事。钟将军铩羽而归,可喜可贺。” 东宫加筑围墙,不过是墙外墙这样的小事,同安帝完全不知道,倒是东宫里的人奇怪,为什么墙外突然又在砌墙?难道他们还能爬出去? 息妍又去了太后慈宁宫,柔柔地笑着:“你知道吗?你的孙儿,你们不要的那个,你从来不曾亲近的那个,杀回来了。啧啧,这可怎么办呢?你的亲孙子,要杀死你的幼子了哦。” 太后每日都会被灌下药汤,已经没力气生气了,麻木的脸听着息妍的话,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息妍突然靠近:“你猜,你还能活着见他们吗?” 太后刚升起来的希望,瞬间被灭,周身冰冷。 “唔,主子没说让你们死,或许,你们不会死。你就不好奇,究竟是谁在算计你们秦氏吗?” 太后的眼由着打量,她愿意说? 息妍突然变得哀伤:“若是输了,我就该走了,我的未来,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其实,这次出手不是好时机,在太上皇离世,亲手将帝位传给秦聿煦的时候,才是最佳的时机。太子乱了我们的安排。” 所以,他们才会得到的轻易,失去得快。 “若是我要走,我就来告诉你原因。今日只给你喂一半好了,反正我们没仇。” 宫内寻遍了,叶循喆突然想到:“钟将军如此积极,会不会人早就转到他们家去了?我怎么就没想过人或许不在宫里呢?怪了,东宫围墙变得坚实了,以后拆除,可就难了。” 钟将军带着人在西城与秦恪他们对峙,叶循喆他们很快混进了钟家,在一处池塘的假山石筑成的暗室里,发现了大喜公公他们。 京城被围了十几日,秦聿煦怒了:“他不退是吧?来人,去东宫,将秦聿晖和他夫人押到城墙上去,秦恪不退,就斩杀秦聿晖。” 第415章 崩塌 秦步琛陷入深度昏迷。 可是,他自己并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他已经分不清楚。 他们这一脉的先祖曾经留下手书,告诉他们这一枝得到东华天下的因由,虽然他们祖上是庶房,可得到这个位置并没有用不入流的手段,那是嫡枝最后的帝君甘心情愿交付的。 在梦里,秦步琛又经历了一轮与兄弟争位的斗争,曾经的他,也被磨砺多年,心存怨愤。 他突然就理解了太子的怨愤,做了几十年太子还不能把握大部分朝政,这心里的难受和压力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对太子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秦步琛想起他大婚时,皇后初嫁的模样。 他一直觉得,只要无伤大雅,女子使些手段可以被原谅,毕竟内廷无事,除了争宠就是固宠,让他们动动脑子也算乐事。 所以,他没有责罚皇后出手伤害东宫,所以,助长了皇后的骄戾,让她有胆子偏心恭王帮扶恭王,甚至协助恭王弑父夺位。 秦步琛很累,这么多的梦一直缠绕着他,他醒不过来又停不下来,恨不得就此死去。 他发现,最近的梦变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荒漠,他被一群持刀的贼人追赶,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渴得不得了,终于看见一婆子摆了一个小茶摊,卖茶。 温温凉凉的茶汤冒着诱人的香气,可秦步琛很警惕,并未立即喝下,只是坐下歇脚,望着茶汤发呆。 他想起打小就听过的故事,人死后,黄泉路上就会被追赶,让人忍不住喝下一碗汤,听说那叫忘魂汤,了却前世今生的所有恩怨,走上新的去路。 可他心又牵挂,想着应该告诉太子,他有谋逆之心,自己不怪他了,是自己的错,妄想将东华握在手里千年万年,舍不得放权,可谁又能千岁万岁? 就因为有这样的贪念,才会让秦聿煦趁虚而入,针对他的贪念专门寻来玄清道长,让他以为长生可期。 他的身子早就有些不对劲,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茶汤香气诱人,他咂巴着干得冒烟的嘴,真的很想喝。 一起了这个念头,手就忍不住想端碗,一端起碗来,就想往嘴里痛快地灌。 转念,想起太子,不知道太子是否安好,若是能在秦聿煦手里活下来,他还想叮嘱他为君之道,秦聿煦就是个小人,这东华在他手里迟早得完。 唉,父子情分,被这权欲给毁了! 嘴唇不受控制地沾上瓷碗的边缘,他又想起,以前还能听见皇后在他耳边念叨,好些日子没听见她的声音了,难道把自己忘记了? 他知道皇后后悔了,可是,是不是太迟了些? 迟了迟了,他也醒不过来了,喝吧,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他发觉,他心里所想,居然是那茶摊的老婆子念叨出来的,呵呵,这是在催命吗? 他两眼一闭,刚想不管不顾地灌下去,却发现身子一轻,一股力量将他带飞,茶摊老婆子并未看他,依然站在那里没动,他渐渐远离。 他又可以继续做梦了,虽然睁不开眼,却能很清晰地听身边发出的所有声音,还知道努力吞咽灌下来的粥水,他还有好些事需要做,就算醒不过来,也要活着。 息妍又去了太后寝宫,独自嘀咕:“以前啊,秦氏江山是嫡枝的天下,那时候的东华国庶出就是奴隶,对吧?我没太后年纪大,这些也是听说的。” “后来掌管秦氏江山的嫡枝,太子、嫡次子先后没了,渐渐地嫡枝庶出的也没了,那时候的皇帝想着若过继了庶弟的儿子,将来依然是庶弟一脉的天下,所以干脆颁旨百年后传位与庶弟。” “可也奇了,颁旨没两年,帝后相继没了,从此之后,这东华的天下一直在庶弟一脉的儿孙手里。” “可我听说,当年庶弟继位后,太子的侍妾带着五岁的遗腹子找上门,说这是太子的血脉,这秦氏天下就该是太孙的。嫡枝庶出,总比真正的庶出来得正统。” “可皇帝不认,说既然已经五岁,那当年发现有孕,为什么不说出来?侍妾那时候怎么敢说,也不过是后来有人支持,才敢出来说话。” 太后默默地听着,她发现其实息妍对她没什么恶意。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难道同安帝被左右,竟是那一枝不甘心,做出的妖? 息妍看太后眼中有深思,笑了,“对,这些事都是那时候嫡枝血脉后裔搞出来的。他们耗费多年,又在其他人的帮衬下,才勉强培植了傀儡出手,再从傀儡手里夺回属于他们的荣光。” 太后嘲讽地一笑,一朝天子一朝臣,错过多年,血脉是否正统都不能印证,谁还管嫡出庶出! 话说同安帝终于想起利用太子退兵,没想到,这才多少日子,东宫居然如此坚固,要抓太子出来,还得如攻城一般? 他从不知道,工部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谁下的令?” 侍卫拱手:“工部侍郎江云接。” 江云接?与永定侯府有些关系,但是与庶七房好像关系并不亲近。 同安帝排除了江云接故意为之,只想着可能是立功心切,才会加固东宫防止太子被救走。 “既然是工部遣人做的,就让他们来拆除。” 呃?拆除?没那么简单吧? 侍卫可是知道的,这东宫加固的城墙,比皇城的城墙还坚实。 同安帝决定御驾亲征,带着亲近大臣严阁老等人,一起赶往西城门,那是秦恪所在的位置。 刚到城门下,就听见城门上激越的陈词,有人在向围城的将士说明,他才是这秦氏最名正言顺的主人,若同安帝先前在慈宁宫,就会发现这话与息妍对太后说的一致。 “既然先祖乃真正的嫡枝,我是嫡枝血脉,这秦氏天下为什么就要交给庶出子弟掌控?看看,正因为庶出能力有限,才会让百姓被战火侵袭,才会让众将士与家人分离。” 城下有些将士好奇:“这都百多年前的事了吧?” “嗯,算起来快两百年了。” “就是,你怎么证明你先祖是嫡枝?” “就算嫡枝,依你所说,那也是嫡房庶出,与庶房有说明区别?” “对啊!” “庶出人家这些年也好好的,没见其他邻国前来灭国。” “既然是秦氏一脉,为什么又挂在钟将军名下,还说是钟家嫡长子?奇怪!” …… 同安帝这才知道,在城墙上侃侃而谈的,就是忠心耿耿的钟将军嫡长子,他怎么又变成了秦氏血脉呢? 秦聿煦的理直气壮,在此刻突然变得心虚起来,他好像做出了对不起秦氏先祖的事,他……是不是被谁利用了? 他努力地想,怎么也想不起最初他是怎么想起要夺取这帝位的。 他只记得,那个到他身边伺候的奶娘怂恿着他下了毒,获罪的是太子哥哥;他还被灌输着,这个哥哥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他的生母早就被皇后害死。 那个千娇百媚的奶娘,并不是一开始就千娇百媚,最开初只是很亲切很有福气的模样,后来,后来怎么就长变了? 想到自己也许被姑太后给骗了利用了,同安帝仍然没法生气,他的心里牵挂着那个大了他十几岁的女人,她有毒,可是他戒不掉。 他皇位不稳,若是有嫡子就好了。 他这么想着,没上城墙,转身悄悄离开,正如他悄悄地来。 他带着情绪回宫,想去寻息妍问个清楚,是谁在指使她,可他不相信息妍会是养在钟家的那个人能指使的。 一到慈安宫,话未出口,就被息妍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把怒火尽数灭掉。 叶循喆他们救出大喜公公后,准备送他们出城,可大喜公公不愿意,混进宫,守在皇帝左近。 那是他此后了多年的主子,他不能为了自己活下去而齐主。 宫里人心大乱,大喜公公平日很得人心,在安全的情况下,还能在夜间偷偷进去陪伴皇帝,让他很满足。 叶循喆送了消息出去,顺便将东宫的事告知,秦恪也正好接到江云接送来的消息,算是受了他的好意。 这晚,靳敏儿腹痛,惊起了在慈安宫混日子的皇帝,匆匆赶去了坤宁宫。 这晚,秦恪的三十万大军遭遇了不知名的军队的冲击,那些人骁勇善战,不过一个时辰,即退去,令秦恪他们损失了几万人。 “能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出击,一是有内应,二是应该从想不到的地方过来的。” 查看那些死者,竟是外族人,吉翁分析,可能是从罗艾莱山过来的。 “那山只能走人不能走马,马匹应是有人提供的。” 秦恪他们战马不多,若不是十几年前王氏在辽东经营了马场,送了两万战马,秦恪他们的骑兵更少。 也是时间太匆促了些。 辽东带兵的,是司马翎,他主动要求出兵追击,可秦恪不同意。 “只能放弃他们,暂时不必追击,把京城事办好为先。” “进城?” 息妍在同安帝离开后,便收拾好去了太后寝殿,将药给了她:“明日不会有人给你服药,这是能解除你药性的药丸。” 太后看着她,眼中有疑惑,难道息妍要走? “对,我要离开了,因为主子放弃继续帮助那什么秦氏嫡枝后人。主人帮他,是因为欠其先祖恩情,但是不用帮一辈子,永生永世。我们没仇,所以送你解药,不过,你那夫君……我可没解药,他是吃出来的丹毒,没办法的。” 息妍换上了太监装束,又有腰牌,很快就出了宫,消失了。 那晚,京城消失了好些人。 靳敏儿又流产了。 她很清楚,这次不是因为身子原因,她被人下了药。 呵呵,下药的人,收买了她身边的侍女,也是能耐。 她没哭,心中没有任何情绪。 “你若难过……” “不难过,那是我与孩子无缘。你……到此为止吧,你手里这些人不足以对付秦恪,而且,他们也没有信心与秦恪一战。趁还有机会,你主动放弃吧。” 同安帝阴沉着脸,他不甘心。 “我并不比太子差。” 他的皇后不愿意称呼他陛下,他无所谓,可这个位置他不想轻易放弃。 “你歇着,不必多想。” 他转身去太上皇寝宫,他想利用太上皇弄出些有用的东西,若是有诏书更好,若没有,找到玉玺也好。 昭阳殿找了很多次都没发现,会不会就在寝宫? 他大步走进去,看太上皇无声无息地躺着,突然悲从中来,扑倒在榻边哭了起来。 “我从不认为自己比太子差,差的只是岁数,父皇,父皇,我没想害你,我不知道丹丸有丹毒,服用时间长了会伤害身体。我只是想讨您欢心,让您主动将帝位传给我而已。您当年也不是嫡长,不也做了皇帝吗?呜呜,秦恪那死小子,居然围城,居然号称五十万,呸,拉马匹来凑人数吗?” “我现在才明白,东宫加固哪里是为了防他们逃跑,明明是保护他们,我让人拆,他们说太坚固没几个月拆不掉,呜呜,我就这么不得人心?时间太匆忙,若是给我更多的时间准备,一定让秦恪没有还手之力。” 他还没来得及将兵权握在手里,所以才会被威胁。 “十三呐,你还没醒悟吗?” 太后的声音传来,秦聿煦的哭声戛然而止,愕然转头:“你能下床了?” “息妍给了我解药,她走了。” “她走了?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走?我给了她无上的荣光,我给了她所有的疼宠,她怎么可能走?你杀了她?” 太后摇头叹息:“我都得靠她给的解药才能走动,我怎么杀她?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现在才知道,你之所以害我,害你太子哥哥,原来是因为你以为不是我亲生的。” 秦聿煦冷笑:“本来就不是。” “秦聿煦,我发誓,你的确是我怀胎十月苦苦挣扎生下的亲生儿,是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弟。若我所说有假,则仙去的父不安母不宁,我天打五雷轰,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地!” 太后冷冷地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秦聿煦倒退两步:“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在拖延时间?我去找息妍。” 秦聿煦觉得有什么瞬间崩塌,他脸色苍白踉踉跄跄,一出了寝宫就泣不成声,一边跑一边哭,所有内侍被勒令站住不许动,只留下他独自奔跑龙袍飞扬的凄惶背影。 太后软倒在秦步琛榻边:“我错了,是我没教好孩子,愧对你,愧对孩子,愧对秦氏祖先。我从未想过,幼子会变成这般,从未想过!” 第416章 炸开 秦恪得到准确消息,知道此刻攻城东宫无虞,皇祖父无碍,一挥手,青衣卫便安放了攻城的梯绳,只等令下便拿下临洛城。 秦恪在等,钟将军已经无心再战,他也不愿意京城百姓罹难,所以,能和平解决是最好不过的。 昌义先生在离开京城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还能安然回归,他比任何人都激动。 “殿下一定能顺利进京吧?” 吉翁负手而立:“昌义啊,你陪着殿下多年,怎么一点都不了解殿下呢?殿下绝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昌义先生知道秦恪扩大青衣卫,但是,不知道他竟然悄悄养了私兵,日积月累,达十二万之多。 或许,当日他也存了轻视之心,所以才对殿下的事忽略了? 依佧终于走了出来,与远远观看着西城门动静的宝昕站一块儿。 宝昕看她肩膀上粘着一只斑斓大蝶,眉头抬了抬:“成了?” “当然。” “这是血珀里面的那只?” “对,漂亮吧?” 宝昕不太相信,当时看起来可没这么大。 “这是只巫蝶,机缘巧合被封,算是我和它的缘分。姚公子他们可真是舍得,莫非对你有想法?” “嗤,”宝昕拢着手:“记得带你去看过那个彤彤吧?若我是那样的倾城佳人,你这么猜测还有点道理,他们只是想好好合作罢了。你也说了,血珀并不值钱,在不懂行情的人手里,就是个稀罕玩意儿。” “或许。我看你的催眠之术大幅提升了,很快,说不定能驱使你的阿摩哥哥替你做事了。” “比如?” “给你洗脚啊。” “哦,看来叶统领常做。” 依佧竖眉:“去,少胡说。” “怎么还没动静?孩子放农庄没问题吧?” “那是叶循喆的主意,他派了人看护着,我也使了手段护着的。看来这场战事,完全没有悬念,没劲。” “能兵不血刃地解决问题,对整个东华是好事,否则,西梁、北晋都会趁虚而入。唉,阿摩哥哥身为人子必须走这一趟,若是其他人争夺那个位置,他早就带着我远走高飞,懒得管。” “自建城池,自立为王?” 宝昕缓缓摇头,她与秦恪能走到一处,两人有相同的想法,那就是在拥有自保实力的情况下,过安稳的日子,谁在乎那个位置! “为什么还没动静?迟则生变。” “青栀,你去看看。” 此刻,西城门城墙上站着朝堂上的许多老臣,请求燕王暂缓攻城,莫要让京城混乱,他们进宫劝说同安帝放弃帝位,还政于太子。 秦恪不能答应,他怕有人趁乱害了太子和太子妃,那么,他这趟就白走了。 双方正僵持不下,西城门莫名被打开了,钟将军亲自出迎:“燕王殿下,在下所认嫡长子,其实是恩人的儿子,得知他的身世便将他养在府里,那是报恩,从未想过谋取天下。他另有人相帮,昨日城外大乱,今日他不知所踪,听说宫里的姑太后息妍也走了,在下有罪自己会领罪,请殿下进宫,拨乱反正。” 城墙上的一众老臣哑口无言,在某些时候,军队拥有绝对的发言权。 秦恪带了五万起兵一百火器营士兵进城,其他人原地等候。 看见青栀,他站了站:“护好他们,等我消息。” 青栀拱手,转身就走。 她明白,殿下是不会让王妃去冒险的,他要求他们护好的,除了王妃,还有锦心郡主和悰郡王。 太后得了自由,就再不肯会慈宁宫,一直守在秦步琛身边,让太医仔细诊治。 牛院判不知所踪,秦聿煦在慈安宫坐了一日一夜,终于想起,他还得面对秦恪。 “来人,去东宫,将围墙撤除。只要拆掉一角,就杀进去。” 他的心很痛,他不明白为什么姑姑会离开,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讨姑姑欢心,虽然他有不甘心,可相比之下,实在不算什么。 他带着护卫和禁卫军,一起守在东宫门前,他就不信了,抓了太子在手,秦恪还敢乱动? “陛下,这砌筑得……实在坚固,掺和了糯米浆,时间越久越是如铜墙铁壁一般。” 同安帝冷笑:“那就炸了。找工部……” 提到工部,就想到江云接,同安帝咬牙,这个江云接,为什么要帮着庶七房?庶七房已经被逐出宁氏,与他们毫无干系了,为什么要帮? 江阁老怎么有如此愚蠢的孙子?! “可是,火药的配比必须严格,多了少了都不成,若是损毁皇宫,伤及里面的人,那燕王……” 都知道燕王从西北杀过来,几乎没损一兵一卒,除了同安帝登基一事让天下人不认可,估计很多人没想过,那就是燕王得人心。 无论是身份,还是燕王的经历,在百姓心目中,那就是个可亲可敬的,他不争不抢这么多年,一旦出面,肯定占理儿。 有的朝代,在新皇登基后,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大势所趋,若再反对就是谋逆,可东华改朝换代,所有人都等着燕王的一句话,因为他不承认,他出兵讨伐,边关大将、在外的皇族纷纷附和,也不承认。 没拿下兵权,没有心腹的军中实权人物,是同安帝必败的根由。 秦恪进京,已是夜晚,他本以为不会惊动百姓,没想到进入朱雀街,两边站满了人,火把中,眼中全是惶恐。 吉翁随行,大声道:“燕王回京,只为讨回公道,只为救出亲爹亲娘,只为让他的皇祖父得到最好的救治,绝不伤民。” 绝不伤民? 百姓欢呼,提了多日的心总算放下。 能在京城站稳脚跟,都是有不少产业的,就是近郊村民,日子也比荒山野地的村民好过,谁也不愿意轻易放弃,流亡他乡。 他们也都听到风声,民间早就传遍,都觉得同安帝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义的,有什么资格坐拥江山? 那什么遗腹子后人,这么多年不曾争取,现在跳出来,血脉早就不可考。 燕王多好,人长得俊不说,还仁义。 爹娘亲人在他还是奶娃子的时候就嫌弃他放逐他,他自己长大,在爹娘被困时,还知道回来相救报答生恩。 欢呼声惊动了整个临洛城,燕王秦恪的威望达到了新的高度。 焰火张跟随燕王同行,他身穿护卫盔甲,感受着人群的热情,瞬间豪情万丈。 当年,他只是替燕王做了焰火,没想到就被燕王收入帐下。 最初他也不服,觉得燕王仗势欺人,可他发现,人家手里的火药技术比他掌握的要多要全面,他除了脑子灵活,还真没优势。 他现在是真心跟随殿下,能逐步完善火器的技术,那就是他最大的成就。 秦恪带着人到了东宫,正遇上同安帝嚷嚷着要安放火药炸掉东宫,突然看见秦恪,秦聿煦吓了一跳。 秦恪冷冷地扫过他的脸,无视听从指挥挥刀相向的护卫,负隅顽抗,自有青衣卫解决他们。 “十三叔,你真的想血染宫禁?别让我在这里杀的人,比整个战事还多就成。” 秦聿煦呼呼喘,喉咙好像破了的风箱,半晌才道:“无论如何,此刻朕才是君,你是臣。不对,你连臣都不是,朕早就褫夺了你的封号。” 秦恪唇角勾了勾,拍拍手:“好听,这笑话真是好听。对了,你觉得你有资格褫夺吗?得到这个位置的手段不光明,你凭什么褫夺我的赐封?那是皇祖父钦赐的。对了,忘记了,那是你的亲爹呢,对亲爹如此狠心,弑君父啊,秦聿煦,本事不小。” 跟随秦聿煦的百多人,丢下武器保命的活了四十多人,其余全部被斩杀,围着秦聿煦铺了一圈。 秦恪将刀扔给唐斗。环抱着两臂:“够了吗?讲真,这场战事我一次都没下场,这样吧,给你一个与我拼杀的机会,你拿刀,我赤手空拳,如何?” 秦聿煦的眼红了,他倒是想,可他的武艺只为强身健体,战场拼杀江湖行走?还是算了吧。 他火气上头,提起脚边的一把刀:“我杀了你。” 突然想起已经离开的息妍,又颓然扔下刀:“你杀了我吧!” 秦恪不屑地一笑,不再理睬他:“放置合适的火药量,先炸开一个缺口。这边是西南角,喊话,让西南角的人全部退到东北去。一刻钟后炸。” 数万人一起喊话,在东宫内部如同隔世独居的太子、太子妃听见了,愕然,“为什么要炸?” 太子妃寝宫在南,太子也在这里养伤,要炸开的地方在西南,怕被误伤,只能一起往东北搬。 这也没法问话,太子妃自己先吓坏了:“看来,他们加固围墙还是不放心,所以准备杀掉我们了。” 太子抚摸着她的肩膀,压力大,太子妃十分消瘦,这些日子全靠太子妃的劝慰,太子才能坚持下来,用上了叶循喆他们投递进来的药,腿伤恢复得还行。 “如果要杀,就不会让我们离开危险的地方。死都不怕,还怕他们进来吗?” 也是江云接大意,工匠急功好利,知道东宫储藏丰富,所以一不留神,连厨房唯一的食物进出口都给封了。 他们没有得到消息,不知道秦恪带人杀回京城了,叶循喆也忘记告诉他们,因为他们还得守护好秦步琛。 幸好小康小益已经找到,与大喜公公一起照顾着秦步琛,保护着太后,四卫总算不负圣命。 太子其实很后悔,他被关起来,他的幕僚全都离开了,没人像以前说的那样生死相随,呵呵,利益牵到一处的,没有利益谁还管你! “我也看明白了,只有你,我的结发妻,我的原配,才是真心对我的人。若我们能绝处逢生,今后绝不再纳一人,我们俩好好地过日子,白头到头,好不好?” 虞氏心酸,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她只能点头,心中却暗想:若有来世,绝不嫁进皇室。 她的阿摩,她的锦心,她的悰儿,能活下来吗? 若用他们的绝处逢生做交换,她宁愿换孩子们活下来,好好地活。 希望宁宝昕能早些为她添个孙孙,就算此刻就死,她也甘愿。 “殿下,我们……还能看见儿孙吗?” 太子心酸,好好的日子被他给毁掉了。 “会,一定会,我们还可以帮着他们照顾孙孙。” 虞氏很难过,将头靠在太子肩膀哭泣,她强迫自己坚强了这么久,她好累。 “其实,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当日初珺……就是阿摩媳妇儿,求了依佧巫女救我,听说还损了依佧的巫力伤了身子,可我却不知报答,还各种嫌弃初珺。我对不起他们,可是选儿媳的心情跟看恩人看其他好姑娘的心情不一样,我也控制不住啊。” “我明白,你别难过,将来啊,好好对他们就是。有恩就该报恩。何况,阿摩跟那丫头,是打小的情分。你想想,她小时候你多喜欢她啊,叫你婶子你都很欢喜。” “是啊,我还有机会吗?” “有,会有的。你对他不好,也会伤了你和阿摩的感情,他喜欢一个人,总希望得到父母的承认,父母也喜欢他喜欢的人。” 虞氏笑了:“真是拗口。” 突然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太子妃吓得一声尖叫,太子搂紧她:“不怕不怕,只是炸了而已。” 浓重的味道扩散开来,夫妻俩心中忐忑,不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有军队进来了。” 西南到东北有些距离,秦恪为表尊重,不曾骑马,大步踏着粉尘向东北走去。 “军队?难道是钟将军替秦聿煦抓人来了?” 东北面的宫殿挺大,以前是几个侍妾一起住的地方,当日东宫封禁,有门路的求了人离开东宫,几个侍妾甘愿贬为宫女也离开了东宫,东宫其实已经很冷清,留下的不是没门路的,就是还有几分忠心的。 太子的腿,养得好也还需要几个月才行,既然动不了,也不愿意费事,就安坐在榻上等着他们未知的命运。 秦恪抬手,身后跟随的将士停下脚步,他独自大踏步走了进来。 太子太子妃看见一名黑甲将军走了进来,一身煞气让人颤栗,突然,黑甲将军远远跪下:“儿子回来了,让爹娘受累了!” 太子抬手擦了擦眼睛,不敢置信:“这……这是秦恪?是阿摩?” 太子妃放开太子跳下榻,凑近看:“真的是我儿子阿摩。” 太子妃一声悠长的嚎啕,抱着秦恪就哭了起来:“阿摩啊!” 秦恪扶着太子妃坐下,脱下黑甲:“甲胄冰冷脏污,娘先坐下,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的。” 太子悲从中来,也难免落泪,但总比太子妃稳得住。 “阿摩,你的兵哪儿借的?” “大舅父、司马家、七姑父那里,蜀地也有。” 太子若有所思,半晌才道:“那……秦聿煦呢?” “暂且押在外面,准备带他去皇祖父面前。” 太子点头,这样也好,能救醒父皇,也就能洗清他的冤屈。他是有心逼宫,但是并未动作不是?! “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太子妃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当时,我送了你弟弟妹妹去找你,可遇见了?” 秦恪抓抓脸,没有立即回话,太子妃一下就急了,泪眼朦胧:“天呐,估计他们是凶多吉少了。可怜的锦心,可怜的悰儿,早知道,不如就在东宫待着,娘害了你们。” “娘,先别哭,你这眼泪也忒多了。外面得了信,是宝昕带着人每个城镇寻找的,总算找到了,他们在城外,我想着安全了再让他们回家。” 太子妃愣住了,一口气哽在喉间,打起了嗝儿。 太子失笑:“你呀,就不能把话说清楚,看把你娘急得。” 秦恪抓抓头,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天刚明,依佧与宝昕就进了宫,一起去见昏迷的秦步琛。 第417章 绿 秦步琛一如既往地沉睡,太后静静相陪,纵然加上大喜公公、小康小益,整个大殿依然冷清。 秦恪与依佧、宝昕他们一起进来,看往日威严威风的皇祖父此刻消瘦沉默地躺着,心底酸酸的。 作为君王,秦步琛是很成功的,让东华国的百姓安稳度日,不曾经受战火的苦难,东华也很富裕,不得不说服用丹丸之前的秦步琛不仅在百姓心目中,就是在秦恪心目中,那也是个值得敬仰的君主。 可是,年纪越大,他对权势看得更重,觉得吃了丹丸仿佛年轻了许多,变得刚愎自用,否则,也不会让培养多年的储君惶恐,觉得储君之位不保,想着逼迫他退位,抢先登基。 父子之间的嫌隙,直接给了他人夺位的机会,秦聿煦完全没费多大劲就拿下了他们父子,又在平日拉拢的朝臣支持下早早地登基为帝,实在话,秦聿煦还是很有运气的。 若没有秦恪出面讨伐,就算秦聿煦名不正言不顺当不了多久皇帝,至少三五年还是没问题的。 太后知道秦恪带兵攻城,她也明白失去军队支持、失去精神支持的秦聿煦支撑不了多久,可她心如死水,什么都不想过问。 看秦恪进来,她就着灯火仔细打量,发觉秦恪还有些她年轻时的模样。 以前怎么没感觉呢? 这是她的嫡孙,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冷着他们疏远他们?! 两眼有些模糊,她低头沾了沾眼角,转头望着一动不动的秦步琛。 她有罪,陛下成了这样,都是她的错。若能救他醒来,她就自戕谢罪。 她拿定主意,定下心来,定定地坐在那里不再被其他人扰乱心神。 “依佧,你看看。” 依佧抬手,斑斓大蝶飞跃而起,轻轻地落在秦步琛的眉心,翅膀煽动着,仿佛在诊病一般。 依佧摆摆衣袖,所有人退后几尺,太后也被人扶起来坐到一边的绣榻上,看依佧施为。 依佧盘膝而坐,慢慢闭上眼睛。 她的巫力大增,救治秦步琛不会太费劲,很快就进入了秦步琛的意识海。 秦步琛此刻,坐在一处山巅,身边时嶙峋的山石,他的脚下,是万丈深渊,只需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他的双眼,有些迷惘,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爬到这样的地方来?还有,自己这般动作,难道想了结自己的性命?身为一国之君,身为真龙天子,这不是他该做想做的! 必须退回去,否则,可能再也回不去。 他果然退后了几步,跌坐在山石后,总算离深渊远了些。 依佧拍手,真是不愧为皇帝,意志力非一般人可比。 秦步琛回头,看见依佧,点点头:“朕见过你。” “陛下记性不错。” “还行。你来告诉朕,我这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在昏迷中被扔到了这里?” 依佧眉头紧拧:“陛下已经分不清楚了么?那可就麻烦了。前些日子我还救过你哦,当时你准备喝下忘魂汤。我知道你想活着,就算要走,该做的安排也该做了才行,对吧?” 秦步琛学依佧盘膝而坐:“若是可能,我还想掌管天下几十年,唉,老了,身不由己。” “所以,陛下才舍不得放权,就算是自己精心培养多年的太子,你也嫉恨他,因为他比你年轻,但是,你身为掌权者,现在有能力折腾他,所以,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大胆!” 依佧咯咯笑出声:“对啊,我就是这么大胆。没我指引,你是醒不过来的,无论是否甘愿,你都只能认命,你确定还要在我面前摆皇帝的威风吗?而且,无论被动主动,你已经被你的儿子夺了帝位,你已经失去了真龙之气,醒来也不能继续做皇帝了。” 秦步琛突然很难过,山顶下起了倾盆大雨,依佧生气地拍拍草地:“你怎能这样?控制点情绪成吗?真是服了你。你这岁数,本来就该将帝位交给儿孙,东华迟早也会被新的帝王掌控,真是……出息!” 雨势一收,天空阴沉沉黑云压顶,让人憋闷。 “依佧,我认识你外祖母。” 依佧一愣,却没接话。 “当年,我还不是太子呢,重武,急于建立功业,常常出征,在西平城遇见过一名女子。她不爱穿红着绿,她只爱穿天蓝色的衣裙。有次我重伤,她救了我,说是替我换命,我问她拿什么换的?她说拿一只活了几百年的龟换的,减了龟龄,所以,皇宫从不养龟。” 依佧皱眉,没听说过啊。 而且,外祖母的年纪,她都不知道是多大,真实年纪应该比秦步琛大得多呢! “我是不相信她的话,可我真的活了下来,在太医军医全部判了我死刑的前提下,她给了我性命。她说,她救过我,今后遇见她的后人,会有感应,我还是不信。” “可我看见你后,不用怀疑,我就知道你与她血脉相连,好奇怪。” 依佧点头,这不奇怪,巫女对血脉后人是会用巫力庇护的。就算娘亲没有巫力,外祖母也会护着她。 “当年,你对我外祖母没有报恩之心吗?” “有,可她说救人只讲缘分。我还想娶她呢,可她说比我大许多,我和她没夫妻缘分。” “外祖母过得很自在,外祖父没巫力,但是很听话,而且很有钱,拥有很多矿山。” “我知道,我总是会留意她的消息,那是恩人嘛。没想到,现在她的外孙女又来救我,唉,欠得更多了。” “你不用在意,你的孙媳妇会替你还的。” “你是说……阿摩媳妇儿?” “除了她,其他人我会稀罕?” 天色渐渐放晴,依佧在心底不由暗叹,这个皇帝比太子妃可难搞许多,阴晴难定的。 或许当日外祖母就是看他性格不好,才没跟他一起的吧?外祖母那样的人早就不能只用巫女来形容,那是仙人,就是大几百岁,也多的是男子喜欢。 她不贪权,否则,南鲁的大巫除了她,无人可继。 “现在,外面怎样?” “你还关心外面?太子腿断了,被她的侧妃害了,也是为了跟秦聿煦做交易。秦恪为了爹娘打了回来,秦聿煦被押在冷宫。” “阿摩,如此厉害?他手里有军队?” “借兵,谁不会?何况,各处城池主动开门迎接,就是这临洛城也是钟将军打开的。” 将神威大将军家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秦步琛愣了老半天。 “还有这样的事?他们胡说!先祖有手书遗留下来,对当年庶房接手嫡房帝位之事做出解释。后面提到过,不是什么侍妾,是宫女,在太子没了之后,好几岁了才站出来说是太子血脉,可何以为证?连太子是否与她有关系都没证明。还有记载,那孩子三分像那宫女,无一分像太子。” 依佧耸肩,这事无处可考,利用这样的事觊觎东华天下,也很正常。 “我看过那人,无帝王相。” 秦步琛深吸一口气,心中沉甸甸的,他心底的结,除了太子,还有他的妻室。 “我眼不明错看了秦聿煦,可太子居然想逼宫,他自己承认的。” 依佧冷笑:“面对危机,是人都想自保,太子有妻儿老小要护,看秦聿煦步步相逼你又处处挑剔为难,他能怎么做?不过,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害你性命,绝对不会使出秦聿煦那般下作雷劈的手段。” 秦步琛站起来,负手望天,天空湛蓝,星子闪烁。 “也是我在位太久,让他慌乱了。民间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还以为我执掌天下时间长些,孩子们更应该觉得安慰。” “若没人虎视眈眈,想来会是这样。” 宝昕看依佧额头沁出了汗珠,噘嘴,悄悄掐了秦恪一把,秦恪莫名,宝昕低声道:“依佧巫力大增,却这般吃力,定是你那祖父作怪。” 他们是在挽救秦步琛的性命,可秦步琛不配合,就很危险了。强行弄醒,会痴痴呆呆的。 “若不是他自愿,要么痴呆,要么瘫痪不良于行,与永定侯老夫人一般。” “依佧说的?” “嗯。依佧也会有危险的。” 叶循喆武者耳灵,听见了宝昕的话,他焦灼地走来走去,一张脸黑沉如墨。 “会醒的,皇祖父他哪里舍得就这样窝囊地离开!” 依佧也在问他:“你被亲子害晕,不想亲自问问他吗?太子这边,刚从封禁中出来,死里逃生,你不想说他几句吗?” 秦步琛身上蓝灰色的袍子,突然变成了金灿灿的龙袍。 “朕是皇帝,自然会问罪他们。岂有此理,不孝不敬不忠不义的家伙!” “对啊,还有那道长,还有牛院判,你一定好好惩罚他们。” 牛院判不知所踪,玄清道长听说已经被发现死在城外,哪里还会等着秦步琛去问罪。 “你说得对。” 秦步琛的身影慢慢变淡,依佧缓缓呼出一口气,老家伙,真是固执! 依佧醒来,面色不太好,身子倒是无碍,只是这心情不太美好。 叶循喆顾不得避嫌,上前扶起她:“可还好?我那里还有野山参,不过只有百年。” 依佧笑了,一时间迷花了叶循喆的眼,依佧点他额头:“我可就当茶喝了。” “嗯,不够我再去收。” 秦步琛缓缓睁眼,依佧让人给他灌下了一坛子百花酿,又让人熬煮药汤,秦恪亲自抱着秦步琛放进药汤。 “这才醒就喝酒?对身体不好吧?”太后抖抖索索地发言,暂时无人理会,待秦步琛放进药汤,大喜公公亲自扶着让他泡浴时,依佧才接了话。 “我那百花酿,可是我外祖母的方子,能驱毒养身,放心好了。陛下也识得我外祖母,相信她的药。”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儿,有些刺鼻,又有些酸涩,宝昕不喜欢,便走了出去,依佧也随着她出来。 呃…… 门外候着许多人,居然一声不响的,太子与太子妃赫然在其中。 “母妃,父王这身子还没好呢,怎么也在外面候着?” “听说,陛下醒了?” “嗯,正在用药汤浸泡。唉,也真是心狠,怎能……” 宝昕想责怪秦聿煦,突然想起是秦步琛自己心甘情愿服药的,还自以为年轻强壮了,收用好些美人。 听说杜家送进来的杜嫔有了身孕,秦聿煦一上位,有了身子的妃嫔暂时拘在偏僻的宫殿,倒是没放到慈恩寺去。 “等一个时辰,还好药汤能保持温热。” 一个时辰后,在浸泡中睡了一觉的秦步琛精神了许多,换了衣衫,靠坐在床榻上,依佧他们进去时,他正与太后面面相觑。 太后压不住,跪了下来,泣不成声:“都是臣妾的小心眼,臣妾的放纵,才让秦聿煦走上这条路,是臣妾的错。” 秦步琛眯了眯眼眸:“你们的话,我能听见,并不是如死人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为了那个奶娘?那个姑太后?” “是,他色迷心窍!那个奶娘临走前告诉我,她比秦聿煦大了十几岁,可她从未有过男人,是因要争取做奶娘的机会,才特地服药变成奶娘。临近三十,她成了秦聿煦第一个女人,其实,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说了,她是听命行事,吹吹枕边风挑拨一下而已,做不做全是秦聿煦的决定。她做他的女人,只是因为她是女人,如此而已。” 秦步琛差点消化不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也就是说,另有其人安排这些人来帮着钟家离开的那人争夺我秦氏天下?现在他们没了利用价值,就全部撤了?” “是这么个意思。” “那个奶娘,会不会揣着娃儿走?” 太后愣了愣:“他们驻颜有术,估计服了药,不会有后嗣。” 秦步琛闭了闭眼,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也是活该。 “他们看秦聿煦比较好控制吧?太子还是强硬一些。” “是的。” “他押在何处?” 秦恪拱手:“暂时押在冷宫。” 这时,门外传来吵闹声,杜嫔在外啼哭:“陛下,陛下,您可醒了,臣妾与孩子有救了。” 秦步琛老脸微红,杜嫔不过十几岁,他却…… “她怀着孩子呢,让她进来,这段日子,可苦了他们母子。” 太后脸色黑了,依佧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秦步琛瞄她一眼:“依佧,有话就说,你们巫女如此骄傲,怎么还忍得住不说话?” 依佧不好意思地摸摸脖颈:“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天大的事也别发火。” “我做好准备了。” 面对依佧,秦步琛说不出“朕”字,除非故意拿架子。 “杜嫔腹中孩儿,是你服用丹丸前怀的,还是服用丹丸后怀上的?” 秦步琛服用丹丸几年了,怎么可能怀那么久? “你家怀孩子要怀几年?” 依佧忍俊不禁,又赶紧止住笑,因为她说出来的话,会非常打击人:“服用丹丸后,你体内丹毒集聚,只需三个月,就失去繁衍后代的能力。” 秦步琛傻了,他还真没想到依佧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就是说……他堂堂东华帝王,绿了? 第418章 悔 秦步琛粗喘几声,头一歪,没了动静。 所有的人全部转头看向依佧,眼神中的指责很明显。 “不可能啊!” 依佧不安地抓抓头,摸摸脸,难道她这肆无忌惮的话气死了刚醒的秦步琛?那这罪过可大了。 伺候在秦步琛身边的大喜公公本是习武之人,应该能听出秦步琛的状况,可这会儿他也拿不准了,患得患失就会怀疑自己的正确判断。 取出羽毛在秦步琛鼻下试了试,羽毛轻轻的摆动,让所有人放下心来。 依佧拍拍胸口,波涛汹涌的模样让叶循喆眼眸变深:这个女人,在人前就不能有身为女人的自觉吗?拍胸口做什么! “吓死我了。精力交瘁,这段日子都不能太过劳神,还是请最好的太医来把脉调养,我能做的事已经做好了,其他的,我可不是大夫。” “他会好吗?” 太后打起精神询问,依佧沉吟片刻,慢慢地谨慎地说道:“毕竟年纪大了。别的不敢保证,调养得宜,三五年还是没问题的。” 太后哽咽着捂住嘴,都怪她。 太子早就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的母亲相处,只好看向太子妃,虞氏轻叹,走过去,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做了错事,还需要别人来开解?难道她要说“没事,至少我们还活着”? 她可说不出口,她很记恨这些年太后对秦聿晖的冷漠无情。 现在知错了有何用?这么些年的伤害,是用眼泪能弥补的吗? “母后,保重身体,父皇还需要您的照顾。” 虞氏总算找到个可说的理由,松了一口气,她还怕自己忍不住出口全是埋怨。 太后呜咽,“我对不起他,让他吃苦受罪了,我也没什么好下场。” “唉,”虞氏轻叹:“母后别这么说。虽是皇室内讧,可百姓也受到了惊扰,要让他们重新对皇室建立信任,还需要我们去努力,需要母后的指引。” 太后微微张着嘴,她还能有用?他们还信任她吗? 宝昕与秦恪暂时回了他们自己的院子,两人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回家,真好。 “明日晨就接锦心妹妹他们回城。” “嗯。” 洗漱后,两人懒懒地靠在榻上,相拥取暖。 不是因为冷,而是他们都需要歇息,从内心,到身体。 “刚才,父王想留你说话,你怎么?” 秦恪轻笑,捏捏宝昕的脸,宝昕嗔怪地打了他一下,“我该做的,已经做了,若是锋芒太露,他会以为我觊觎他储君的位置。而且,皇祖父身子太弱,怎么也得恢复十几日,才有精神说后话。我们暂时不能离开,好好玩几日。你瘦了,想吃什么尽管安排下去。” “好。对了,各宫都拘在各宫吗?” “你想问同安皇后靳敏儿?怎么说也是皇室儿媳妇,自然拘着,等皇祖父的旨意。你想替她求情?” “她身不由己,有罪也不大,哪用我求情!只是听说她被人下药流产了,唉,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想去看看她吗?” “暂时不用,我不能做让你难堪的事,来日方长。” 两人没什么野心,觉得该做的事做到了任务完成,心宽,闲话几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这里外紧内紧,秦恪可算是风云人物,被全城关注,敌我难明,唐斗、邵子坤他们安排了大量青衣卫轮值,以保秦恪的绝对安全。 他们安睡,可有的人睡不着了。 永定侯府,宁世衍一双眉快拧成麻花了,与江氏一起发愁。 没想到,秦恪这样的人居然能得到军队支持,还能杀回京城扭转乾坤。 “这可真是……我们宁氏的煞星。好不容易宝祺做了贵妃,还有了身孕,说不定就能取代靳敏儿成为皇后,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说不定,就是小九儿怂恿的,他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蛮荒长大的孩子,哪有那样的心机。” “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军队不是小九儿能养得起来的。你还别说,小九儿身边的护卫挺强,她看人的眼光独到。若是我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多少事可做。听说,就那彭信,在江湖上很有威望,替她拉拢了不少人,说不定燕王手里的人也有彭信的功劳。我总觉得,这样的能人,就该是我麾下的。” 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宁世衍,还真的真相了,前世彭信可不是就在他麾下,辅佐他做下不少大事,甚至协助宁世衍将宁宝昕弄进宫做了禁脔,也有他的功劳。 宁宝昕对彭信倒是无恨,他也是报恩心切,听令行事,所以今生将他拿捏在手里,就变成了宝昕手里的刀。 “侯爷,老夫人有些不好。” 宁世衍赶紧起身,先去了庆辉堂。 现在老夫人不能出事,朝代更迭之时,缺席就会被淘汰。 “让府医到庆辉堂。” 宁世衍赶到时,沈妈妈正在替她抚拍着胸口,“侯爷,刚替老夫人喂下了清心丸,现在好了些。” “怎么回事?这段日子母亲很高兴的。” 自从驱逐了庶七房,褚氏每日都很开心,身体也恢复得很好,宁世衍感觉,要不了多久或许褚氏就能下地走走了。 这不仅是因为他是生母,更能让京城众人为他的孝心感动,得到更多的加分。 秦步琛也是号称以孝治天下的,对老太后就非常顺从和孝顺。 “本来还好,可晚膳时偶然听见送膳食的仆妇在议论燕王杀回京城,同安帝被拿下的消息,就有些不好了,一直骂骂咧咧的,当时奴婢想着骂过气就出了,比憋着好,没想到这会儿脸色赤红,喘气接不上趟的感觉。” 宁世衍坐下,握着褚氏的手:“娘,儿子也很生气,这燕王阻了咱宝祺的荣华,阻了咱侯府的荣华。可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咱只能认命,您也放宽心吧。宝祺还怀着身孕呢,得求着小九儿放过宝祺保住孩子。留得青山在,咱不能置气。” 褚氏仿佛听进去了,平静下来,眼睛也不再灰蒙蒙地,反握住宁世衍的手:“让你舅父帮你。” 宁世衍点头,他现在最危难的是,他自作主张将庶七房逐出家族,现在要怎么重新把他们加进来。 “当日,不该特意写信告知他们,已经于武阳宁氏无关,当日,该听从父亲的,迟些再做决定。” 褚氏看向宁世衍,她很久没见过宁盛樑了,不知他在哪儿? “父亲先去了护国寺,最近听说换了地儿,我想着,或许该去求一求父亲,让他帮忙说几句,把庶七房重新写进族谱。” 反正各房由宁盛樑做主都分了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宁世衍下了决心,晨起就去寻宁盛樑。 褚氏叹气,她现在说话要比往日清楚,空闲时间多,总是会想起往日里与庶七房的相处,总觉得自己应该使些手段,将庶七房死死压住,怎么就放了他们离开,现在完全无法掌握了? 他们就该任凭嫡房踩踏,怎么能强过嫡房? “燕王,也是不讲究,居然对一庶房闺女这般死心塌地。” 宁世衍冷笑,来日方长,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可惜二房三房与他们都离了心,总是寻了各种借口不回京城,其他庶房更是与他们不亲近,现在才觉得有些独木难支。 好歹,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若同安帝能保住性命,将来也还有机会的。” 宁世衍听江府的大舅兄说了其中根由,觉得只要秦聿煦争气,还是会重新得到支持的。 褚氏在府医的调治下,总算安稳了,还催促着宁世衍早做准备,早些寻到宁盛樑回来帮着说话。 天色微明,锦心与秦炎悰进了城,还未到皇城,就被秦炎恒与秦惜耘堵了。 “弟弟,可算把那么盼回来了。你得听哥哥解释,当日哥哥并未出卖父王,那是同安帝胡诌的。” 秦炎悰站在车辕上,经过磨砺成熟许多的脸上有一丝意味不明。 他还不知道太子被丁侧妃陷害的事,只想着自己被兄长出卖的事。 “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信了兄弟情分,不是一母同胞,哪来的兄弟情?!是我瞎了眼,管不住嘴,这是我该承受的成长之痛。你,也会承受你自己做错事的痛。” 秦炎恒脸色大变,“我们是亲兄弟啊!纵然不是一母同胞,确实同一父亲,从古到今,父血更是可贵。我说了,我没有出卖你,那是十三叔找的借口而已,我也很冤枉啊!” 秦炎悰负手而立,唇角微勾:“与我何干?要解释,你自去向皇祖父解释,向父王解释。我只记住了先生的话,选择什么路,做出什么抉择,就要做好承受结果的准备。我得到了惩罚,也有了承受结果的准备,你……准备好了吗?走吧。” 秦炎恒正想挥手让跟来的护卫动手拿下他们做棋子,身边的护卫阻止了他,他们一行有近百人,别看悰郡王他们只有五十来人,可一个个的,那股煞气,护卫都股颤。 “杀不赢的。” 护卫可以肯定,一旦动手,对方能将他们砍瓜切菜一般解决掉,他们也惜命,他们又不是死士。 秦炎恒眼睁睁地看秦炎悰他们离开,眼睛火辣辣地涩,秦聿煦怎么这般无用,好端端的一盘棋也给下砸了! 若是他,若是他,一定先将皇祖父、父王全都杀干净了,看他们还能寻什么理由翻盘?! “哥,就这么放过他们?我们带来的人上百,也不敢动他们?” 秦炎恒摇头,罢了,他们怎么说也是秦氏儿孙,想来,皇祖父要对付也是对付同安帝,他们受点罚,无关痛痒。 至于母妃…… 身为母亲,为儿女付出,不是应该的吗?对付太子,那是母妃自己的决定,她是皇室的妾,皇室子孙的嫡母是皇后,是太子妃,妾做下的错是,不该祸及秦氏儿孙才是。 “惜耘,你回去吧,好好地在府里待着,好好地孝敬公婆。你是出嫁女,什么事都算不到你头上的。” “大哥!” “听话,等风声过了,在说后话。” “那,大哥保重。” 且不说锦心他们回到东宫与太子妃他们好一阵亲热,却说宁世衍赶去了宁盛樑新落脚的寺庙慈恩寺,没想到赶到时,正赶上宁盛樑落发,最后一绺飘落在宁世衍脚边。 “父亲?您这是……” 宁盛樑一脸平静:“最近,总是梦见你祖父祖母,他们觉得我尘缘已了,希望我落发为僧,替他们念经超度。” “寺庙尘缘已了?您儿孙满堂,怎么就了了?” 宁盛樑冷笑,他无能,眼睁睁看好端端的一个家分崩离析,这心早就凉了。 听方丈讲法,渐渐入了心,对佛法更有了兴趣,落发这事考虑了三个月,得知秦恪杀回京城,他的心更是安宁。 “你不必相劝,你是族长,我心已安,从此只有师傅赐的圆慧,再无宁盛樑。” “父亲!您怎么舍得……娘亲与您结发,相伴多年,您不能弃之不顾。” “她害我亲娘,气死我亲爹,我没杀了她,已经愧对亲爹亲娘,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脸面,你还想如何?此生,父子亲缘全部了断,你……好自为之,阿弥陀佛!” 宁世衍看宁盛樑毫无留恋地离去,抬手遮住眼,是不是,他此生有爹也如无爹了? 他做错了吗? 为了宁氏家族,规避可见的风险,他有何错? 等等,父亲为什么说母亲害了祖父母?怎么可能? 宁世衍犹如被抛弃的小兽,双手遮住眼,呜呜咽咽,眼泪顺着之风滴落。 这一世,求的是什么? 孝敬爹娘,儿女成器,可现在,爹爹还在生,却要弃了儿女。 荣华富贵…… 在山上坐到午时,才下了山,脑子里一直晃动着宁盛樑的脸,进了城,转念一想,便让车夫将车赶往宜居巷。 他不敢肯定老七夫妻回来了,总想去碰碰运气。 也是他运气好,宁世昀夫妻今日午时刚京城,刚坐下,连茶还没喝上。 “七弟。” 宁世昀拱手,呃,这该怎么称呼? “宁大哥,你来了。” “我们是亲兄弟,你不要如此。” “只是同姓而已,我拎得清。” 宁世衍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宁世昀愕然,这是几个意思? “我错了,可当日危及宁氏家族,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宁氏一族全部死光,才是重情义吧?谁都有活着的权利,难道因为与你一族就该死?是我抢了爹爹的族长,是我做主将你们逐出宁氏一族。” 自保没错,宁世昀能理解,可心寒。 “我不怪你。” 宁世衍一喜:“真的?” “是,可我觉得,我也不需要家族。我们商议过,我们自立家族,以重兴为故地,我们是重兴宁氏,家母便是重兴宁氏的老祖宗。” 宁世衍一噎,“七弟,你气我是应该的,可爹爹为了你……为了你……都落发为僧了!” 第419章 求情 秦步琛身体虚弱,除了依佧被留在宫里一太医随时关注秦步琛的状况,其他人暂时回府歇息。 秦恪安顿好自己的兵士,兵部也提供了足够的军需,他低调地在家陪宝昕,这也是向所有人表明,他没有野心,所做的事,真的只是为了皇祖父、为了太子和太子妃。 至于太子的罪,那也该皇帝空闲时再定。 两人换上家常锦袍,一起往三宜佳去。 自从京城风波迭起,三宜佳的生意大不如前,门可罗雀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形。 宝昕无奈,他们都离开了京城,原本就想着生意会下滑,谁知道后来还有更大的事。 能保下来,应该是庞家的面子,毕竟就算庞贵妃去了慈恩寺,可庞太师还在朝堂上。 两人走进去,在柜台前擦着木器的伙计上前来,宝昕一看,面生啊。 “两位要买木雕吗?咱这里,可是有皇室背景的,那是……有人支持的。皇宫里摆设的那些,都是我们这里的货。你们是自己用还是送人?是做摆件还是日常器皿?” 宝昕挑眉:“你是新来的?别告诉我这里换了东家?” “没有没有,还是庞家的产业。看来两位与我东家相熟?那正好,买了能给个优惠的价。以前呐,那都是不二价,只是现在没办法,唉,生意不好做了。” 宝昕寻了把椅子坐下,这段时间颇有些心力交瘁,歇了几日才缓过来,自己夫君做这样的事,表面看大无畏,实际上,他们包括娘家,都舍了命去支持,不拼不争就是死路一条。 “伙计,茶叶不来一杯吗?你们掌柜的不在?” “茶好说,不算好茶,两位将就喝。您若是找以前的掌柜,年纪大了,年初一场风寒,没了,现在的掌柜姓丁,是咱太师亲自定的。” 听说是庞太师寻的人,宝昕略略放心,若是庞维翀的哥哥们,宝昕绝对不依。 “你是掌柜新招的?” 伙计将茶放在他们俩跟前,点点头,“不怕你们笑话,丁掌柜是我亲叔,我们以前都在庞家的铺子里做事,诶,哪儿做都一样不是。” “嗯,也是,我姓宁,他姓秦,不知道还有人知道我们吗?” 小丁愕然:“哦,是秦二东家和宁三东家,哎呀,小的当然知道,知道的,听庞丰说过很多次。” 庞丰是跟随庞维翀多年的小厮,家生子。 “对外,都不会说出二位,你们不知道,上面派人查了又查,最近才消停了。” 宝昕不由担心自己的点心铺子,其他人没签奴契还好,可肖婶子和多多婶为了得到庇护,可是签了奴契的,就算铺子不在自己名下,因着奴契,也会影响他们。 “让你们受惊了,现在好了,你们好好做,生意很快会恢复。图师傅他们去看儿子去了?若有信来,把京城的状况告知他们,让他们自己抉择,他的徒弟易师傅手艺也很不错,没影响的。” “明白,明白。” “忙着,我们其他地方看看去。” 秦恪知道她担心点心铺子,抓住她的手捏了捏:“不会有事,大不了就是抓进衙门,那时候我们都没定罪,他们还能被杀头了?” “我只是担心!看吧,嫁进皇室真没劲,都以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其实呢,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没完没了。” 宝昕气哼哼地,噘嘴发泄,她真不觉得皇室有什么好,她若是嫁进普通人家,做点小生意,吃喝玩乐,多好。 若不是秦恪,若不是因为他是他,拿天下来换她也不嫁。 “好好好,全是我的错。若能选择,我也愿意做个闲人,与你逛街吃美食看野梅养孩子,那种生活才是我所求。” 想起当初他们逛夜市吃美食,越墙而过赏梅,共同见证野梅开花,每一幕都是最美好的回忆,都是最精致的画面。 “等皇祖父做出决断,我们就走吧?我想,他不会罚你,也不会赏你,我们回边关自在去。我还接着卖百花酿去,依佧可以继续去寻矿,别阻拦,那是她的恶劣愿望。” “怎么说?” “她说,她有一个爱好,在历练中出来了寻宝,就是找矿,自己从不开采,只会送给我这样的有缘人,看我们去开采,她会奇异地满足。” “噗,”秦恪好笑,依佧这是什么怪癖好? “所以,她总是刻意留心矿石,她还问你,铁矿要不要的?” “当然,那是必须要的。” 两人暂时忘却对点心店的担忧,一路争论着,引得在宫里幽怨的依佧连连喷嚏。 “哼,谁在议论我,不说我的好话?小心我下咒。嘘,我是光明巫女,不是那起黑暗巫女,放松放松。唉,好像想儿子,我又不是太医,守在宫里做什么嘛!” 宝昕他们是听不见依佧的哀叹,两人经过燕雀巷,秦恪拉她站住:“想起你们住的西偏院,怀念吗?” 宝昕冷笑:“是啊,真的蛮怀念的,那是我成长的地方啊。还别说,永定侯府比有些王府还大呢,景致也不错。” “那是因为,当年这块地盘,是百多年前的文王府。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进去看看吗,好歹你祖父还在里面。” “不去。他们把我们逐出了武阳宁氏,我们与他们已经不相干,厚脸巴结,是我会做的吗?你有本事,将来把这块地方给我拿下来,我们可以慢慢坐在西偏院品味曾经的日子。” “好,就这么说定了。” 呃…… “我开玩笑的。”宝昕两眼眨巴着,一派天真。 “满足媳妇儿的要求,包括玩笑,这是身为合格夫君的起码本事。” 宝昕不顾街上人来人往,抱住他的手臂嘻嘻笑,她的阿摩哥哥一直对她好,她很喜欢。 点心铺子果然被贴了封条,宝昕的眼全是阴翳,这是她嫁人之前的营生,他们凭什么封掉? “岳父母已经回了京城,你先回宜居巷,我去衙门打听打听,若是还关着,就让他们放人,若是已经放了,他们得了消息,总会来寻你的。” “嗯,你打听仔细些。” 宝昕无精打采地去了宜居巷,正好听见宁世衍那句“七弟,你气我是应该的,可爹爹为了你……为了你……都落发为僧了”。 呵,好笑,居然想让他们背责任! “宁侯爷稀客啊!” 宝昕声音里有点阴阳怪气,对这样的亲戚,她态度好不起来。 “燕王妃回来了。” 宁世衍被岔了话,有些不高兴,虽然宝昕是燕王妃,可他觉得首先应该遵从“敬长辈”。 “宁侯爷,你把老侯爷出家一事怪罪到我父亲身上,是不是太可笑了?难道他是对我们太失望出家的?那么,请问,他是何时出家的?若是我们被逐出家族前,也许还能给我们分点责任,若是我们被逐出家族后,我只能呵呵呵。” 宁世衍沉着脸:“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的嫡亲大哥,你也该叫声大伯父,纵然你是燕王妃,就能如此狂妄不敬长辈吗?七弟,这就是你的家教?” “大伯父?你知道什么叫逐出家族吗?” 被逐出家族,就表示他们庶七房成了无宗族的人家,他们就是孤零零的一家人,有什么事,除了依靠自己,再无依靠。 “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我们不能让整个武阳宁氏来陪葬,难道那样才是重情义吗?你们于心何忍?” “不敢。所以,当日你们逐庶七房出了武阳宁氏,我们不怪你们,性命只有一次,本该珍惜。我们已经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也接受了被家族抛弃的命运,凭什么现在要原谅家族的抛弃?我们是人,不是木头疙瘩。” 王氏忍不住落泪,他们视庶七房为累赘,庶七房也不稀罕他们。 “燕王妃,没有家族的支持,你就是贵为王妃,也会很艰难的。” “嗤,以前有家族,也没见家族对我们有什么支持,除了审视的利用,家族于我们而言,就像春季多变的天气,时雨时晴,难以捉摸。人生太短,我们不想浪费时间去琢磨。” 宁世衍居然被这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暗恨当日宁宝祺与江氏傻兮兮地打压庶七房联合其他高门冷待庶七房,否则,好歹还能有几分情谊吧?! “我想,最需要家族支持的,应该是贵妃娘娘吧?宁侯爷还是多多把心思放在贵妃娘娘身上的好。唉,同安帝已经被拘押,等待文嘉帝的问罪,不知道同安贵妃会怎样?你怎么还有空在这里闲磨牙?” 宁世衍突然想起,他初衷也是想通过燕王妃他们为宝祺求情,毕竟她有了身孕,怎么说也是秦氏子孙啊! 可是刚才,他与庶七房说了那么些话,好像再开口有些尴尬了。 他的脸黑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终于叹了一声:“得空,七弟,你还是去看看爹,他在慈恩寺。” 宁世衍转身离去,它的确还有很多事,他要替宝祺谋算,宝祺有孩子,那是秦步琛的孙子,应该能赦免他们,不会与秦聿煦同罪……吧? 江恩侯老夫人钟氏又来看望褚氏,老了很多的钟氏额头皱纹深深。 “你啊,不能行动倒是好事,我现在是巴不得提刀剁了你家的九丫头,与她那个夫婿,一窝子坏。” 褚氏连连点头,她也恨,在她小的时候弄死她就好了,少了多少事! “我娘家以前势弱,倒也无碍,为避免皇帝猜疑,势弱也是自保,更能长久。呵,九丫头他们一杀回来,这下好了,神威大将军府直接崩塌。我就说那什么嫡长子,看起来怪怪的,居然不是钟家血脉。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一包药毒死他,祸害啊!” “嫂子别气了,那也是你父亲做下的决定,不过一个救命恩,何至于此?我觉得,还是被利用了,说不定救命之恩也是被算计了的。” 钟氏诧异地看着她:“看不出来,你这一病脑子病清楚了。你说,我们当日买通杀手,怎么就不能得手呢?还是没好好计划。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悔得我心痛。现在我哥、你哥,他们都懊悔,早知今日,他们就与我们一起密谋,好好安排,弄死他们。” 现在的永定侯府兄弟离心,往日的热闹繁华再不复见,两人都有些惋叹。 “若是能让宝祺安然生下皇子,将来还有机会一争。” “可秦聿煦若问罪,妻妾怎么可能不同罪?” 宁世衍回到侯府,听说钟氏来了,赶过去见礼:“大舅母来了?能不能拜托大舅母告知大舅父帮忙,替宝祺求情?” “我们正说这事呢。我刚才想了想,若能说动燕王妃帮忙,他们好歹是堂姐妹,而且燕王立下大功,想来还是有可能的。” 话是这般说,可他们都明白,秦恪的大功正是踩着同安帝及其妃嫔立下的,燕王妃出面的可能性很小。 最终这事,还是得着落在文嘉帝身上,宁世衍利用这段日子不断走动,严阁老、江阁老、庞太师、甄太傅,正二品以上的都走遍了,倒是增添了些许信心。 在拘押下同安帝、炸开东宫、唤醒文嘉帝的第十日,宁世衍他们被叫到了昭阳殿。 文嘉帝气色好了许多,端坐在龙椅上,看着宁世衍他们,浅笑:“燕王妃说,你想为前恭王侧妃求情,是也不是?” 宁世衍跪下磕头:“前恭王其罪可诛,可侧妃乃是女子,不曾参与,身怀皇室血脉,求陛下给她一条生路,容她生下皇孙。” 这是秦步琛的嫡次子,他的孩子秦步琛也曾期待。 只是,秦聿煦太伤他的心,被亲生的孩子反噬,这种感觉哪里受得了。 更何况,出现过一次,肯定惧怕他再次出手,到时候就真的万劫不复。 “朕可以给她时间顺利产下皇孙,至于以后,再说吧。你们同去,将朕的意思告诉她,朕会另安排地方给她养胎。” 宁世衍明白,陛下这是允诺了,宝祺估计不会有事了。 “臣叩谢陛下圣恩。” 燕王夫妻、小康小益、大喜公公及几位太医、阁臣一起到贵妃拘押的宫殿,传了旨意,就会让她到妥善的地方养胎。 宁宝祺很暴躁,在她知道他们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享用这大好江山的机会时,她简直快疯掉了。 本以为,等宁宝昕回京,她可以好好地折辱她,让她跪在脚下,不足一个时辰绝不让她起来,折磨够了,再送他们下黄泉。 那时候,她天天笑醒,觉得憋了多年的气总算能全部消除掉。 以前太医就说过,她就是多思多虑才子嗣艰难,在宫女身上发泄,没效果,因为始终不是那个让她憋屈的人。 就是这个人,在他们已经坐拥天下时,给了他们重重一击,所有的一切化为泡影。 她忐忑不安,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结局,却一直等不到,她又开始心存侥幸。 也许,结果不一定很坏。 宫门前守卫的人,像锯嘴葫芦一般严实,什么消息也不透露,还是她推出美貌宫女去勾引,才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知道身为侯爷的爹爹在想办法,她总算放心了些。 她又开始自在过日子,这日刚准备午睡,冲进来一大群人,看见雍容的燕王妃,她的眼睛都红了,很想呵斥她,让她跪下。 宁宝昕冷冷地与宁宝祺对视,眼睛往下看着她的肚腹,眉头紧了紧:她还真的有孕了?快生了吧? 第420章 都不傻 看着宁宝祺这副模样,宁宝昕的心情很复杂。 她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看看那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孩子。 既然宁宝祺能生,前世为什么要拘着她做替身,替她生? “宁氏,陛下看在你腹中皇孙的面儿上,给你机会好好养胎,现在让太医诊脉,看你腹中胎儿可安好。” 宁宝昕没再留意他们,她看向这处殿阁。 这里是幽兰殿,并非前世宁贵妃居住的宫殿,可奇异的是,这里的格局和摆设,居然跟前世一般无二。 宝昕不由猜测,是不是在这宫殿同样的地方,小黑屋依然存在? 自嘲地笑了笑,她现在过得很好,为什么总是摆脱不了前世的阴影? 看,他们都落败了,还有什么可介意的。 “本宫……我一贯是许太医看脉,他最了解,还是请许太医过来吧。” 宁宝祺骤然提高的音量吓了宝昕一跳,她有些莫名,不过是摸脉看一下,又不是要打掉她腹中的孩子,宝祺如此激动做甚? 秦恪关心的眼看过来,宝昕眼眸一暖,微微摇头,秦恪笑了笑,招手让她过去。 “我怎么知道你们的话是真是假?你们也很奇怪,不过是让你们请许太医替我看诊,有什么关系?他看顾我几个月了,难道我就不能只信任他吗?许太医呢?” 宁世衍看众人脸色不好,上前轻斥:“祺儿,陛下洪恩,你可不能这时候犯倔啊。” 跟在宁宝祺身边的管事姑姑冷着脸道:“怀胎妇人本来想法就多,各位大人既然说陛下看在皇孙面上免了她的罪,那怎么就不能行个方便,让最了解她状况的人来看看呢?若你们使了什么手段让她莫名失去孩子,我们又上哪儿哭去?!” “这话说得……我们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啊。” “看,你们也说了,有那贼心,万一某些人不愿意看见新的皇孙出世买通谁动手,那是各位大人认下这罪呢,还是我们自认倒霉呢?” 宁宝祺抱着肚腹哀哀地哭了起来,她曾经爬上云端,现在却被踩了下来,今后只能仰视别人。 特别是庶七房的宁宝昕,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儿,谁不知道她夫君不过是个被抛弃的! 宁宝昕被瞪了好几眼,嘿,没跟她个孕妇计较,她还得瑟上了? “宁氏,你要知道,不是我们不愿意让许太医来,而是随着牛院判失踪,许太医也不知所踪,毕竟,牛院判与许太医有半师之谊,谁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我们也不能专门为你四处搜寻许太医啊!” “不知所踪?” 宁宝祺嘴里喃喃道,脸色倏地苍白,额头汗珠密布,管事姑姑急了:“要去哪儿安胎,你们直接吩咐了吧,这么折腾一个孕妇,各位大人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众人被骂得脸红,可陛下说了,经此一事孕妇受到惊吓,总得确认孩子还活着吧?至于健康与否他们可以不管的。 “大人,大人,”一名内侍匆匆前来禀告:“几位大人在这里正好,冷宫传来消息,杜嫔……啊不,杜氏暴毙。” 宁宝祺眉头一拧:“哪个杜氏?” “就是杜家送进宫怀了身孕的杜嫔,前儿御前失仪被贬进冷宫,病了,暴毙而亡,一尸两命。” 内侍说得缓慢,仿佛没看见宁宝祺无神的双眼,内侍的眼睛在宁宝祺的肚皮上溜了一圈,低下头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当着一个孕妇的面儿谈这种事,不好。” “是,奴婢知罪。” 宁宝祺回头看了看管事姑姑,姑姑无声地摇头,继续道:“各位大人体恤,先让宁夫人去新的地方歇一歇,改日再来诊脉,反正,她也飞不出去的。” 大家商议片刻,觉得冒然行动,好像真的吓到这个同安贵妃了,看在皇孙的面儿上,就给他们面子又如何?孩子是死是活是好是歹,最该担忧的,应是孩子的母亲不是? “罢了,别弄得我们像讨债的,那就改日再看看吧。你们暂时迁往梳悦殿,各种供给不会少了。” 宁宝祺点头称谢,像回床榻上去歇一歇,手颤脚抖地站起来,一不留神绊了一跤,肚腹朝下跌倒在地,身边的管事姑姑、侍女伸着手没来得及扶住,全都傻了。 宁宝祺趴在地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办? 管事姑姑还没动作,几位太医手快地扶起了宁宝祺,将她放在贵妃榻上,手搭在其右腕开始诊脉。 “嗯?” 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又换了一只手,招手示意其他人来诊脉。 一旁伺候着的年轻太医觉得奇怪:“怎么了?摔坏了吗?下官倒是替许太医来诊过一次脉,挺好的啊。” 其他太医看着他:“就是这般诊脉?” “当然是隔着帐子,只露出手腕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时候她还是贵妃呢。” 太医上前对阁臣们拱手:“我们已经看过,宁夫人……不曾有孕。” “而且,现在她正值月事在身。” 所有人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欺君大罪。 前欺同安帝,现在又欺文嘉帝,胆子可太大了。 许太医,很显然被收买了。 宁世衍不敢相信,他辛辛苦苦荡尽脸面替宝祺求情,最后求得的,居然是欺骗? “怎么可能?” 宁世衍喃喃道,他们私心里还想借着那孩子筹划将来呢! 秦恪转头示意,一名带刀侍卫拔刀上前,宁宝祺猛地叫喊起来:“救命啊!宁宝昕,你个贱人!” 宁宝昕被迁怒,闭了闭眼,冷笑了一声。 侍卫唰唰两刀,宁宝祺腹部隆起被划开,却原来是绑在腹部的棉花垫。 “真是岂有此理!” “难怪秦聿煦会落败,看看他的后院,啧啧啧。” “不对啊,下官真的替孕妇诊过脉,那孕妇是谁?” 宝昕脑子里闪过一道光,莫非宁宝祺已经伤了身子无法生育,今生她仍然寻了人代孕? 那处黑屋子…… 究竟是从哪儿进去的呢? 听各位大人在议论究竟有没有那个孕妇,侍女的眼往后殿溜了好几次,宝昕抬眉,莫非,是从后殿某处进去? “阿摩哥哥,”宁宝昕压低声音扯了扯秦恪的衣摆:“会不会有人替她怀了孩子,只等生下,她就去母留子?” 秦恪捏了捏眉心:“有这可能。人藏在哪儿呢?” “他们出不了宫,其他宫殿也不可能任由他们自由出入,我想着,只能是这幽兰殿上下。” 宝昕很想直接说,可她不能,只能慢慢引导。 “上下?” 秦恪秒懂,外面吵闹,他们夫妻一起往后殿去了。 “刚才我看见侍女一直瞄这边,想来应该在后殿。” “那不如押侍女过来问问?” “那侍女是从侯府陪嫁过来的,最是忠心,她不会说,只会已死表忠心。” 后殿很是空旷,除了几个大柜子,一架空置的梨花木大床,看不出来别有机关。 “会不会,那只是她紧张的下意识动作,其实并不是把人藏在这里面?” 秦恪打开每一个柜子查看,又拍拍柜门内壁,都没有暗门。 宝昕看这梨花木大床,做工真的很精致,床栏雕刻了百子图,结实耐看,还带着一股子木香。 宝昕暗自与三宜佳的木雕做对比,虽然他们没做家具,可这木雕的百子图,与图师傅的手艺不相上下呢。 宝昕想,空了从内务府打听一下,看看是谁的手艺,做一批家具放在他们的宅子里,无论是自己用,还是将来孩子用,都挺好的。 “想什么呢?” 秦恪看宝昕用手抚摸着百子图,打趣她:“难道,想生孩子了?” 宝昕噘嘴:“早就跟你说了,得等两年,你若急,那便……” 秦恪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 宝昕推开他的手,一下子坐在梨花木床上,手在百子图上划过,还没说话,梨花木的大床突然翻折,幸好是朝外,宝昕被扔到了地上,秦恪手快地将她带开,发现床板倾斜在地,露出一处暗洞来。 “果然有门道,来人。” 大殿的众人听见秦恪的呼喊,呼啦一下涌进来许多人,只留下侍卫看着宁宝祺他们。 这后殿空荡荡一目了然,若是不留心,是绝对想不到这里另有乾坤的。 “殿下,这是?” “我们无意间发现的,让人下去看看。” 侍卫去了灯笼点上,顺着露出来的梯子走了下去。 宝昕刚才被吓到了,依偎在秦恪身边半晌不动弹。 果然,好奇害死猫,逞能什么的,最要不得。 发现什么不对劲,让侍卫进来慢慢查就是,自己多手多脚的做甚? 秦恪拍拍她:“吓坏了?” 宝昕摇头,轻叹:“主要是大意了,你说,这是宁宝祺做得,还是以前就有?” 秦恪笑了,扯扯她散碎的发丝:“这么短的时间,她做不出来这样的暗洞,想来,是以前就有的,她偶然发现了。其实,莫说我在这皇宫没怎么生活过,估计皇祖父在这里生活过多年的人,也未必能对宫内诸事一清二楚。” “那空了我们来探宝好了,嘻嘻。” 秦恪看她放松下来,这才舒了一口气。 过了一小会儿,侍卫才顺着梯子上来,身后跟着两名女子。 宝昕突然紧张了,她不知道黑屋里看守的侍女,还是不是前世曾经对她有善意的侍女?若是,她要不要救她?还有,怀孕的人会是谁?宫女?陪嫁?还是什么良家女子? 跟在侍卫身后的女子慢慢冒出头来,宝昕觉得呼吸仿佛都停顿了,等那侍女露出脸,她一看,不熟,总算松了一口气。 侍女回身拉后面的人,随着她的发顶、额头一点点地往上冒,宝昕仿佛看见曾经的自己,总是被关在黑暗里,就是出来也是黑漆漆的,他们总是会蒙住她的眼,让她出来到达目的地后,才取下蒙眼布。 所以,哪怕一小方的自由空间都不曾拥有,她只是一个禁脔,没了自我的行尸走肉。 当那大腹便便的女子完全走出来,宝昕的眼已经被眼泪弄花了。她仿佛看见了前世可怜的自己,她的心很酸很疼,她努力想看清那女子,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有些恍惚,会不会与阿摩哥哥在一起的每一幕其实是梦,是她被关得久了臆想出来的? 她的手突然被一双温暖略带粗砺的大手紧紧握住:“怎么了?别难过,我在。” 宝昕瞬间回神,是的,他在,她的夫君在,一切都是真的,并非臆想。 秦恪不顾有人注视,抬手替她擦掉眼泪:“你啊,太心软了。” 宝昕很想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秦恪被她眼中的热切灼得心慌:“别急,一会儿就回去,回去就给你抱。” 这会儿,秦恪觉得秦步琛一定是故意的,不给他时间歇息,故意安排这些琐碎让他处理,他最想做的,是陪宝昕,替宝昕处理事情。 “大人,大人救命,小妇人冤呐,小妇人苦啊!” 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侍女和孕妇都跪了下来,给大喜公公和几位阁臣磕头求饶。 宝昕莫名觉得那孕妇的声音很有些耳熟,难道是哪个熟人? “冤?你们与宁氏联手做出这种事,是欺君的大罪。我问你,你腹中可是皇室血脉?” 那妇人回头看侍女,侍女点头:“是,是陛下……” “胡说。” 侍女会出来拿膳食,已经知道同安帝失败的事,赶紧改口:“是前恭王的血脉。贵妃……宁夫人小产过怀了身子,多年不孕,她听说皇后有孕,怕失宠,弄了人来代孕,只等生产便留子去母。” “也就是说,前恭王是知道的?” “奴婢不清楚,宁夫人说这妇人最像她,没有瑕疵,而且连胖瘦都比照宁夫人的来。每当侍寝,宁夫人就借口喜欢黑暗,所以前恭王应该不知道。宁夫人也是因为得到允诺,若生皇子,册封为皇贵妃,子嗣为嫡。” “你倒是事事清楚。” 侍女苦笑,落下泪来:“因为奴婢知道得越多,活得机会越少。” “明白人。这事必须禀报陛下圣裁,大喜公公,您看?” “待我前去禀报,看陛下圣意为何。” 靳敏儿被押到了东宫,与秦聿煦在一处,看他一副颓丧的模样,靳敏儿嘲讽地一笑。 秦聿煦与奶娘有私,她早就发现了,可她又不爱他,管他跟谁。 若不是家族相逼,她连皇嗣都不愿意怀上的。 “外面,一定很热闹?” 做了近一个时辰,秦聿煦终于开口了,靳敏儿嗯了一声。 她这般敷衍,倒是让秦聿煦诧异地回头看她:“你恨我?” “说不上。” “因为我失败了?” “夫妻一体,享了荣华,也有可能再一起患难,无碍。” “你知道我与息妍的事?” “知道,没事儿,只是恶心。” “呵呵,好一个恶心!” “我是恶心与众多女人共你,不过想一想,你自以为享受这后院的众多女人的时候,又何尝不是你在用身体让后院的女人欢愉呢?” “息妍,走了。” “她挺划算的,而且,只是走了,没死。” “她抛弃了我。” 靳敏儿有点烦了:“哦,只许你花心?这是你的报应。” “大胆!” “听说,他们会保你的贵妃腹中胎儿,若是生子,你也算有后了。” “胎儿?她?” 秦聿煦冷笑,宁宝祺能生下来才怪! “她以为我是傻子,趴在女人身上就什么都忘了,嗤!” 第421章 原来是她 靳敏儿偷偷翻了个白眼,一个被奶娘迷得失去心智的男人,这会儿精明起来? “你的意思是,孩子不是你的?” 秦聿煦淡淡地看了靳敏儿一眼,他只在息妍身上犯糊涂,这些女人想什么,完全不用思索就能看出来。 “你其实是想笑话我吧?知道我和息妍的事,你们都恨我看不起我,可你们不知道,跟她在一起,完全感觉不到年龄的差距,只有普通男女在一起的甜蜜和激情。” 靳敏儿寻了软榻靠着:“听母后说了,她没嫁过人,没生过孩子。她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你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难怪!” 难怪什么,靳敏儿无心询问,只想知道为什么秦聿煦认为宁宝祺无孩子可生。 “宁宝祺有孩子,但是不会是她生下来的。” 靳敏儿拿出这么让他安心的消息,他自然愿意满足她的八卦心。 “那时候,他们用一个几乎触摸起来手感与宁宝祺差不多的女子取代她,屋子里又点上助情的香,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时间一长,我就发现不对劲,因为那女子非常温婉。” “温婉?” “床第间不由自主的哼哼,能显示出一个人的性格,那女子是压抑柔媚的,还带着几分屈辱。我不知道她怎么回事,但是我愿意有人替我诞育子嗣,你明白的,迄今为止我还一个儿子都没有。” “你的贵妃下药害了我的孩子,那就是个男胎。” 秦聿煦怪怪地看她,轻叹:“好吧,那你去报仇好了。” 靳敏儿怒了,猛地起身将秦聿煦扑倒:“若不是你作孽,我哪用关进来?我早就报仇了。我杀了你,权当为我儿报仇。” 秦聿煦绝对不是等死的人,两人打了起来。 殿外的内侍一直看热闹,看他们打个没完,想着陛下还没定罪呢,赶紧上前拉开了他们。 秦聿煦被挠了好几道,眼角乌青,嘴角也破了,靳敏儿还好,毕竟抓挠拉扯是女人的长项,男人倒是喜欢拳脚直接对打。 秦聿煦没打过女人,除了掐靳敏儿几下,抬手想打她脸的时候,面对疯狂而清瘦的脸颊,终于没能下得了手。 “算了,一个不忍心活该我输。” 两人一番抓扯,累了,坐在地上都不愿意动。 靳敏儿突然将头埋在腿上,嚎哭起来,嶙峋的肩骨抽动着:“外面,是不是活不了了?” 秦聿煦暗自核算,弑父,死罪;陷害兄长,死罪;还有母后……唉,条条死罪。 “都认为是息妍吹了枕边风,可他们不知道,若不是我自己野心大,谁吹也没用。我会向父皇求情,毕竟这事你还不知情,不过受我连累。” 保她一命,就算还她跟着自己吃苦受罪之情。 “那……那个替宁宝祺怀孕的人?” “希望她能生下孩子,其后,看她自己选择,或许我能留下命来,看她愿意随我生活不。” 靳敏儿无言以对,这还睡出感情了? 说什么真心喜欢息妍,嗤,秦聿煦的喜欢太廉价,也太滥情。 “若我能活命,我希望去慈恩寺清修。庞贵妃都愿意待那里不想回来,我也愿意。” 夫妻俩终于能平心静气地说话,对于靳敏儿不愿与他共患难,秦聿煦也说不出难听话,他能如何要求她们?! “还希望你能替孙氏求情,她很安静,不该被牵连。何况,还有女儿需要人抚养。” 靳敏儿替秦聿煦庆幸,若不是因为是皇子,他这谋逆大罪千刀万剐都有可能。 话说,秦步琛听说了宁宝祺的事,比听说他被绿了还稀罕。 “人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朕看来,他秦聿煦冷漠无情荒唐自私,才会有这许多稀罕事发生。来人,抬朕去幽兰殿。” 大喜公公伺候着,一起到幽兰殿,秦步琛亲自将那孕妇叫上来询问。 “你腹中确定是秦聿煦的案孩子?” 女子趴伏在地,沉甸甸的肚腹让人看着就累。 “回陛下,正是。不过,当日民妇并不知道是谁的,他们总是让民妇黑暗中进退。” 小康上前低语,他们已经问过秦聿煦,得到秦聿煦肯定的回答。 “你且起身,告诉朕你是何人?怎么会进了宫?” 妇人小声抽泣起来,捂着脸,整个人看起来很绝望。 “民妇没脸说啊!” “朕命令你说。” 殿内的状况,殿外完全不知道,宁宝昕一直紧紧拧着眉头,虽然那女子一直只能看见背影或头顶,可宝昕觉得她的声音有点耳熟。 “想什么?” 宝昕摇头,总不至于前世这个受罪的人是她,所以她就觉得这人或许跟她有些牵连吧? “等会儿我们就回去。” 乱七八糟的,谁爱管谁管。 “好,我们去东宫看看锦心妹妹。” “燕王、燕王妃,陛下请你们进去。” 小康出来传旨,宝昕噘嘴,疑惑地看看小康,小康点点头,“与那孕妇有关。” 宝昕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不幸猜中? 她不想进去,那是她的噩梦,也是别人的噩梦,她们同是不幸的,只不过隔了两世。 宝昕抬手扶额,她最想做的,是杀掉宁宝祺,把前世今生的噩梦彻底解决。 秦恪担忧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怎么了?这就算是件不幸的事,那也是别人的事,他们不必感同身受,能帮就多帮些,比同情更实在。 牵着宝昕的手一起走进去,与秦步琛见礼。 “你们来了。这妇人说,她是宁家的人,初珺来认一认。宁世衍是宁宝祺的生父,朕不信他。” 宝昕不想绕过去认人,可她不得不去。 她脑子里想着,侯府该嫁的都嫁了,谁这么倒霉会被宁宝祺看中? 难道是武阳的族人? 若是那边的人,估计她根本不认识。 她想起前世宁宝祺说过自己很像曾祖母,今生自己比较像外祖母,想来想去,想不出武阳会有谁像曾祖母的。 宝昕恍惚地站在那妇人跟前,那妇人低着头,就是不抬头,颤抖着,大大的肚腹让人生怜。 “你……” 小康看不过去了,走过去将那妇人的脸抬起,妇人紧紧闭着眼,眼角滑落的泪却出卖了她的哀痛。 宝昕大吃一惊,这人,怎么看起来像三房的双胞胎之一? “你,睁开眼,我看看到底是谁?” 宝昕急了,大声下令,妇人抬手捂脸,哭了:“九妹妹,呜呜!” 宝昕脑子一昏,这怎么可能?! “你是宝筌?你不是嫁人了吗?娟姐儿呢?你怎么会被宁宝祺弄到这里来?夫家就不找?别哭了,坐到这边来。” 宁宝昕扶起她,回头看向秦步琛,秦步琛点头,宁宝昕安顿她坐在椅子上。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啊,不,陛下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宁宝筌,还是已经嫁人的宁宝筌。 也是,既然要冒充宁宝祺,压根不用寻黄花大闺女,只要能生就好。 “九妹妹,我太丢脸了,太屈辱了。不仅她宁宝祺,还有我那双生的妹妹,一个个如狼似虎,害我至此。” 原来,宁宝筝在夫家日子不好过,一来二去搭上宁宝祺,想通过她压制夫家。 宁宝祺本来看上宁宝筝的贪心,想把她弄进宫代孕,可后来才知道,宁宝筝与后院那些女子互相陷害,早就没了生育。 这下,宁宝祺就转向了宁宝筌,她的日子顺心,又生了娟姐儿,性情越发温婉,倒是比宁宝筝更合适。 最重要的是,可以拿捏住她的命脉让她听话。 一直以来的印象,其实宝筝更内敛些,可想起端午那时候的印象,保证变得尖刻冷厉,倒是宝筌因为做了娘,性子温婉了,整个人柔和了,不过她们姐妹没改的一点就是,听宝祺的话。 宁宝筌夫家乃是正五品的官员,不是宁宝祺能轻易动得的,于是宁宝祺想了办法,让宁宝筝邀约着宁宝筌去进香,两人穿一样的衣裙,保证一直守着娟姐儿,让幼小的娟姐儿慢慢接受她,甚至恍惚间误认她。 回城路上,安排了人假扮山匪,假说掳走了宝筝,其实,是宝祺将人带走了,而宁宝筝,居然借机进了早已熟透的宝筌夫家,代替宁宝筌在那里生活下去。 最初,宁宝筌当然不愿意配合,可宁宝祺派了人威胁她,若是不从,就杀掉娟姐儿。 做娘的,有什么能比自己十月怀胎苦苦挣扎生下的女儿更重要的?! 宝昕将手轻轻环住宁宝筌,拍着哽咽难抑的她,安抚着她,颇有些同病相怜。 当年,若不是他们以哥哥姐姐弟弟相胁,她宁死也不会从的。 可是,因为太在乎,她惟恐因为自己放弃死掉会让哥哥姐姐也受到连累,丢掉性命。 那时候,弟弟可还没娶亲呐! 就是换到今时今日,若被抓住以兄弟姐妹相威胁,她仍然想不出自己是否会妥协。 会的吧? “别哭了,你身怀皇嗣,至少于秦氏有功,待你生产,陛下一定会给你个公道。若是愿意回家,陛下是大度的,说不得也能成全你。” 抬手掐了宁宝筌一下,这么好的求情机会,别一直哭泣浪费掉。 宁宝筌愣了愣,回过神来,转身磕头:“求陛下……”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触怒陛下,她真心想说的是,能不能放弃腹中的孩子? 于她而言,那就是个孽胎,是不该存在的。 生下他,将来她的路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走了。 秦步琛何等眼利,沉下脸:“怎么说,也是我秦氏儿孙,不是你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当时你忍下了这口气,那么,你就生下来好了。” 宁宝筌有些绝望,她敏感到,今生可能再不能陪在娟姐儿身边,否则,她的娟姐儿长大后如何说亲? 还有夫君,自己不洁,他不可能再接受,纵然以前他总是站在她这边支持她。 宁宝昕看她发愣,只好替她回话:“她会记住的。” “来人,传宁世衍,传宁宝祺。” 宁世衍已经知道不对劲,里面的弯弯曲曲还不太明白,这会儿被传进来,有些懵。 蓦地看见宁宝筌,他才把所有的散碎枝节连上,一张脸黑沉如墨。 “宁宝祺,你可知罪?” “罪妇也是期盼子嗣心切,虽然方法不对,但是也的确让她怀上了皇嗣,勉强也能抵罪,难道不是吗?” “你这行为,是欺君大罪。而且,此妇有家有室,你竟平白将人拘禁,这是大罪。” 宁世衍“噗通”跪下,磕头:“微臣完全不知情,只是心疼女儿身怀皇嗣,这才求情,没想到……没想到竟是这样。她有罪,请陛下治她,该杀该剐全凭陛下,求陛下赦免侯府不知之罪。” “既是不知,又有何罪?” 宁宝祺没想到宁世衍不求情,居然直接将她推开,任凭她被治罪处死,呵呵,这是家人吗?是娘家吗? “父亲!我好歹是您的嫡女,您怎能不管不顾,连求情都不愿意?” “闭嘴!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些,居然坐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这是人做的吗?姐妹是用来算计的?龌蹉!” 宁宝昕抬眉,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听到宁世衍说出这番道理,稀罕! “父亲,也就是说,您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怎么死,都活该?” “是!承担自己的过错,难道不应该吗?宝筌夫妻恩爱,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夫妻恩爱?呵呵,多好听的笑话!她生下女儿,公婆意见很大,他夫君看在侯府面上替她说话,倒也是事实。可宝筝上门,他与宝筝偷偷勾搭上了,也是事实。枕边人换了,他完全没有感觉?骗傻子罢了!” “不,”宝筌大叫:“怎么可能?他们不会勾搭上,他是谦谦君子。” 宝祺撇嘴:“换了媳妇儿,媳妇儿大方,同意他纳妾,多欢实啊!据说,现在他的后院那真是三妻四妾热闹得很。你闺女很快就有许多弟弟妹妹,恭喜。” 宝筌气得往下滑,宝昕赶紧让太医替她诊脉,这么大的月份,生不生都伤身体,如今衡量,生下来比较好,反正那个家宝筌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是微臣教导无方,任凭陛下处置。” 宁世衍只能舍掉宁宝祺,她不过是出嫁女,家中儿孙不能被她牵连。 “父亲,娘可是知道的,还帮了我哦。” 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可宁世衍不敢露出异色。 “宝祺,虽然爹放弃你是不得已,但是,你想想你做下的事,难道不该好好反省吗?人不能这般无耻!堂姐妹与你血脉相连,你怎么能害他们?畜生不如。” “娘就是帮了我。” “你恨我们,我不怪你,拉扯着生养你的人下地狱,老天爷都看不过去。” 晴天一声雷,吓了殿内众人一跳,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宁宝祺。 宁宝祺突然笑了,她做这一切,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家族。 有光大家沾,有过自己背,呵呵呵,她就是拿来做牺牲的? 第422章 各有着落 因着宁宝祺的攀咬,永定侯夫人江氏也被传进宫来。 无人给她消息,她还以为是宁世衍帮忙求情取得了效果,是不是陛下同意他们照顾宝祺,若是生下皇孙,这就是宝祺将来的机会。 留得青山在,孩子就是那青山。 江氏一路走一路叹,若不是燕王杀回来,她的宝祺说不定能做皇后,那可是莫大的荣耀,将来孩子们都能得到好处。 “这位公公,里面是我姑姑,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江氏回神,掀开车帘看过去,确是一身宝蓝锦袍的江云接,正站在路边,向内侍请求。 江云接现在是工部侍郎,又有功于太子,内侍不敢拒绝,何况,江氏也不是要犯,不过是请她去求证事情而已。 “侍郎大人快着些。” 江云接不动声色地塞了荷包过去,内侍一捏,满意地让了开去。 江云接靠近,快速地说道:“姑姑,是祖父不放心,特让小侄前来叮嘱,宁宝祺所诬的事,不必辩解,只管哭,你若不想害了表哥他们,让永定侯府还能存在,就一定要记在心上。” 江氏还没来得及问话,江云接便转身离开,内侍看江云接停留不过几息,很放心,觉得这个年轻的侍郎前程无量。 江氏原本还算平静的心,一下乱了,这什么意思? 在家时,她的日子就很简单,出嫁后多年才掌家,宅斗的是婆婆,也没她什么事,就是大房那些小妾,她都不曾出手对付过。 而今事关出嫁的女儿,怎么一来就摊上如此复杂的事? 幽兰殿她还算熟悉,跟着内侍进来,不敢东张西望,在内侍的指引下跪拜见礼。 “侯夫人,宁氏宝祺诈孕,你可知情?” 江氏惊慌,愕然之色难掩:“诈孕?” 宁宝祺冷笑:“若不是娘亲帮忙,我怎能顺利将宁宝筌带进宫来?装什么无辜!” 江氏这才恍然,江云接是这么个意思。 她最心疼的闺女,现在想把侯府拉下水啊! 江氏定定地看着宁宝祺,眼中是失望,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掉落,不争辩,轻叹一口气趴伏在地,“请陛下恕罪!” 殿内很安静,一时间无人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种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比混淆皇室血脉好得多。 可宁宝祺这种态度,在秦步琛眼中,与杜嫔那样的脏污之人也没多大区别。 “先将宁氏押下,容后再议。你……宁宝筌,先安心养胎,生下孩子,其他的,再议,你可愿意?” 宁宝筌看向宝昕,宝昕暗暗点头,宁宝筌只能点头,她好想她的娟姐儿。 等宁宝筌、宁宝祺下去,秦步琛沉着脸,冷冷地看向宁世衍:“宁宝祺妄想做下掩人耳目的恶事,为了一己私利戕害无辜,宁世衍,朕先治你教女不严之罪,你可服?” 能不服吗? “微臣……甘愿领罪!” 秦步琛看他听话,倒是满意,看向江氏:“慈母未必能教出懂事知礼的闺女,没想到会被生养的孩子反咬一口吧?也是你们素日骄纵,她才敢如此!做父母的,可以让儿女觉得可亲,但是不能让儿女觉得可欺。” “臣妇,受教。” “原本该褫夺了永定侯府的爵位,不过,这事也算可谅,就让世子袭爵吧,你们安心反省养老,儿女啊,宠溺是不成的。” 秦步琛这么说着,就想起皇后来,两眼眯了眯,叹气,自他醒来,他的皇后已经变了许多。 想接庞贵妃回来,她不愿意,说就在慈恩寺清修,还说当年老太后能静得下心来,她也可以。 身为男子,护不住自己的女人,还被虚妄的长生蒙了眼,让小小的杜嫔欺上头,秦步琛觉得,他这一世英明完全毁在了此刻,真是晚节不保。 宁世衍夫妻不敢反对,皇帝已经给了莫大优容,至少爵位还在,允泽稳重宽和,又是世子,迟早也要交给他,他们半是不甘半是庆幸,相扶着退出去。 刚到殿门口,秦步琛又问:“你们可有不甘心?毕竟自己当家与儿子当家,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两人又跪下,宁世衍想了想,道:“臣行事不周,陛下大恩,臣只有感激,没有不甘心。臣长子允泽,打小聪慧,这些年臣也悉心教导,他能担当起责任来,臣很放心。既然满意儿子,又一直培养着,为什么要不甘心?若有不甘心,那臣何必培养他?难道臣能掌控侯府到海枯石烂?呵呵,真那样,恐怕早就飞升成仙了。” 宁世衍故意轻松地笑谈,表示他们对秦步琛的决定完全赞成,秦步琛倒是笑了:“废话那么多!去吧。” 是啊,就比如太子,一直对他期望着,当做继承者培养着,自己放权的确不甘心,可若是不想放权,那又何必培养? 秦步琛现在明白,没人能千年万年,那样的人早就是神仙了。 听依佧说,神仙都未必千年万年,还有什么天人五衰,跨不过去,也是神魂俱灭。 当然,这只是玩笑。 回想太子的言行,换个位置来想,若秦步琛自己当太子许多年,临到头还有被废的可能,怎么可能乖乖地接受这样的命运? 他抬手揉按眉心,这一病,精神头明显不足,若不是依佧,他早就去见先皇了。 “回昭阳殿,带秦聿煦到昭阳殿,传皇后、太子、太子妃,阿摩,你们也来。” “微臣领命。” 秦步琛“嗯”了一声,先回了昭阳殿。 宝昕回望幽兰殿,那种挥之不去的沉重感,让她脸上全是带着疼痛的冰冷。 “瑾儿,若你不喜这处宫殿,我使了法子,平掉这里就成。” 宝昕当作玩笑,“伺候宝筌的宫女,会怎样?” “依然伺候你表姐。” “生下孩子,宝筌是不是要隐姓埋名,任由宝筝在宝筌的家里安享富贵?” “不过正五品官员之家,能有多富贵?若宁宝祺所说为真,宝筌虽然不幸,离开那里也不错,想办法把孩子带出来就成。” “娟姐儿很可爱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这话不好说,端午节看宝筝,就是个阴阳怪气的,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恶事! “走吧,若让皇祖父等太久也不成。想来,他也是想现在自己人面前发落秦聿煦。” 果然,等他们边聊边走赶到昭阳殿,所有人都到了,意外地,锦心、秦炎悰、秦炎恒与惜耘都在。 太子妃轻声道:“秦炎恒他们常来东宫请求原谅,正好都在,陛下就让一起来听听。” 宝昕点头,锦心不安地拉宝昕坐到一边,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宝昕掐掐她的胳膊,这段日子,锦心总算长了点肉。 锦心回头看宝昕,宝昕轻轻摇头,锦心吐出一口气,总算镇静了些。 所有人都赐了坐,只有秦聿煦跪在地上,脸色灰败,定定地低垂着眼,没有任何表情。 皇后拿锦帕沾了沾眼角:“本宫在就被封为太后,该自称哀家了,没想到一转眼又成了皇后,该说儿子能耐,还是夫君能耐?” 秦步琛手指在案桌上轻敲,“哒哒”声仿佛能刺入人的心中。 “都能耐。十三,其实这事也怪朕,谁让朕一方面想掌控皇权,一方面又想父慈子孝,倒是让你钻了空子。” “他一直以为,他不是臣妾亲生,与太子也不是一母同胞,所以,压根没把我们当亲人。”皇后对秦步琛哀哀地倾诉,她实在想不通,哪里让秦聿煦看出他不是她亲生的? “就算这样吧,可至少他知道朕是他亲爹,可他仍然狠心出手,可见是个心狠的。” 秦聿煦闭上眼,眼泪滴落,到现在为止,他心里只有息妍离开的痛,真的没有愧对亲人的感觉。 当然,知道真相后,面对皇后时他也会难过,误会这么些年,只能说造化弄人,他舍不得责怪息妍。 息妍虽然年长许多,可他们的感情是真的,他没办法恨她忘记她,愿意用一切去换她回来。 “我……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帝位。” 秦聿煦张口,声音嘶哑,却惹得秦步琛盛怒,将桌上的茶盏砸到地上。 “你是不在意,你只是被女色迷了心窍,甘愿替人做嫁衣裳而已!” “是,是是是,那又如何?她想要什么,我可以拼尽一切为她换取,她走了,这一切毫无意义,你们稀罕,只管拿回去好了。” “不知所谓!” “十三叔,真的无所谓吗?凭你现在的权势,想找回你的姑太后,恐怕没可能,可是若你能一直坐在帝位,倾一国之力,必然能找回她,找不回,也有人送回,你真的无所谓吗?” 秦恪嘲讽地笑着,淡淡地说着,让秦聿煦愕然抬头:“对啊,我怎么忘记了?就算离开,我若是皇帝,她肯定愿意回来。父皇,父皇,求您,将帝位给儿子吧,等儿子找回息妍,就还给您,求求您!找不回息妍,儿子活不下去啊!” 秦步琛简直无语,十三这是疯了是吧? “罢了,走火入魔了这是。先押下去吧。” 秦聿煦被押下去,所有人的耳边还有他尖锐的嚎哭声祈求声,锦心忍不住拿手指掏了掏耳朵。 秦步琛看着所有人的脸,突然觉得颓丧,不想再说话,只留下秦恪,摆摆手让大家先离开。 太子目光深深地回头看了看,只是看了看,他的腿上还需要时间康复,平日除了跟几个一直忠心的心腹幕僚说说话,暂时只能收敛脾气。 阿摩救了他们,但是也暴露了自己的力量,前途未卜,他此刻是真心替他担心。 “初珺,一起回东宫说话,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太子妃拉着锦心,邀请宝昕,宝昕原本想借机去看望依佧,可太子妃想修补婆媳关系,她不得不配合。 锦心也抱着宝昕的胳膊:“嫂子,去吧,你都好几日没到东宫陪我玩了。” 秦炎悰眼中也露出邀请之意,他们相处了好些日子,对这个嫂子,秦炎悰还是挺喜欢挺敬佩的。 太子他们不清楚他也没说,军队那些军需,嫂子可是提供了许多的,她娘家连马匹都贡献出来了,听说是攒了几年的最优良的马匹。 “好吧。” 所有人都没理睬秦炎恒与秦惜耘,留下他们目瞪口呆地看太子他们离开的背影。 “大哥,这样不行啊,等帐算到我们这里,我们就完了。” 她只是县主,以前不在乎,可现在却怕县主之名也被褫夺。 秦炎恒咬牙,他哪里能想到秦聿煦如此无能,都登上帝位了,还能被轻易拉下来,早知道,自己也能取而代之。 “太子妃恨我们,不可能帮我们,但是,父王一直疼爱我们,恨一时也不能恨一世,等时机到了,他一定能原谅我们的。我只是在想,母妃应该怎么办?扔在我那里也不是办法,若能重新走进东宫,比在外面有用得多。” “父王能原谅她吗?不能吧!” “男女之间的事,不是旁人能理解的,当初父王可真的宠母妃,对我这个庶长子也是各种栽培。若是母妃使出手段,床头打架床尾和,一切都有可能。” 秦惜耘甩甩锦帕:“可秦恪回来了。” “他其实很难做的。当初站出来,救了父王和皇祖父,既占了孝又占了义,天下人都夸赞,可现在,他手里握有的力量,会被皇祖父和父王忌惮,哈哈,他里外不是人,最终就是个流放。” 辽东和蜀地、天擎关的兵马已经遣回,三路军马派了邵子坤、林统领、沐子望监军,一路上的军需仍由秦恪提供。 虞家军随同来了临洛城,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天擎关,虞思义领军,虞廷学已经告诉他,不必出头,一切惟秦恪马首是瞻。 经此一役,虞廷学再不敢另生心思,就是虞雯闹腾,也压了下去,告诉她不过就和离,然后虞家会送她进庙子里去。 她夫家,在大军得胜后,也被虞廷学狠狠收拾了一番,算是插手了女婿内宅,以权势相迫,让他主动将后院的一窝狐媚清理掉。 当晚回家,宝昕好奇地问秦恪,在昭阳殿待了一日做了些什么? 秦恪很迷茫:“用膳,下棋,皇祖父分析天下大势,歇息,不过如此。” “没问你大军之事?” 秦恪搂住宝昕:“大军什么事?人都是借的,都回去了啊。” 低头吻住宝昕好奇不已的小嘴,他比宝昕还好奇呢,还是先把自己的好奇解决了再说。 再十日,秦步琛下旨,秦聿煦贬为庶民,送往皇陵向先祖请罪,无诏不得回京,其妻靳敏儿、侧室宁宝祺相陪。 其他女人,除侧室孙氏送往慈恩寺,其他女子都贬为宫奴,送往皇陵打杂,遇赦不赦。 正旦日,宁宝筌产下一女,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秦步琛将此孙女送往宁氏族地丘兴,送给闲散宗室抚养,一生不许进京。 宝昕以为这就是她的前世与宝筌的今生噩梦的了结,过不久,再得到消息,宝筌的女儿娟姐儿失踪,据说被拐卖,不久,宝筌原夫家因罪被贬南浔,路途中,宝筝因病亡故。 宝昕被秦步琛这一步步的手段,弄得差点提不上气来,若不是宝筌送了信,她不知道还会为她落多少泪。 所幸,他们母女团圆,投奔三房,在那安顿下来。 只是换了姓名,这也是秦步琛替他们想得周到之处。 “阿摩哥哥,为什么宝筌不能带着她生下的女儿一起生活?” 秦恪摸摸这个小傻子的头发,耐心解释:“第一,她不愿意,那是她的噩梦;再者,皇祖父不愿意,能容孩子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典。送给闲散宗室养,至少身份上没亏着,也能避免将来可能的麻烦。” 皇室,可真是复杂! 新年刚过,听说宫中走了水,宝昕一打听,竟是幽兰殿被一把火烧成灰烬。 这火,真是厉害! 宝昕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她的阿摩哥哥,对她的事,就是这么上心,她的良人没选错。 第423章 旧仆 秦步琛大好,太子大好。 这日,秦步琛终于传了秦恪入昭阳殿,有的事也该解决了。 太子现在不用人搀扶也能行走,但是需要扶杖,太医曾经禀告秦步琛,估计太子的腿会……不良于行。 秦步琛只以为是丁侧妃害了太子,可他不知道,当日太子冷了心,本有求死之心,若不是自尽不好听,他早就把自己解决掉了。 “不必见礼,赐坐。” “谢父皇。” “当日之事,朕知你有其心,却并没有真的做,朕不会再怪罪你,不过,今后你必须勤于政事,你我父子之间的那点不愉快,翻篇好了。” 太子一直忐忑,倒是没想到能轻松被放过,他其实很后悔当日失口说出逼宫二字,平白递了把柄在别人手里。 “儿臣有罪,谢父皇不杀之恩。儿臣想去慈恩寺面壁思过,请父皇恩准。” “胡闹!身为太子,做出这样的决定,你让朝臣怎么看?让东华子民怎么说?是,你做了多年太子,也在风口浪尖颠簸多年,可朕没有早些退位难道有罪?朕活得长了难道有罪?朕一直对你期望甚深。” 太子哽咽,掩面:“父皇!” “腿脚不便,就别动不动就跪,看着难受。朕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得多替朕分忧才是。这次的事,恍若做梦,一梦人事全非。” “陛下,燕王殿下到了。” “嗯,请他进来吧。” 秦恪见了礼,坐到一边,秦步琛继续说道:“这次皇权更迭,表面看是十三作乱,其实,不过是哪些世家在后面推波助澜。皇权与世家的碰撞从未停止过。想想啊,平白就钻出一个毫无背景的什么秦氏嫡系后裔,嗤,若不是阿摩及时回援,你我父子还谈什么冰释前嫌,或许早就成了冤魂了。” 想起这段时间的零零总总,父子俩不由冷汗涔涔。 “这也是朕疏忽了,朝堂上的平衡二字,没有玩溜。” 秦恪笑了,皇祖父说话挺有趣的。 “阿摩,朕希望你领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如何?” 秦恪迅速收了笑意:“不成。有兵部、有各大将军,微臣做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这不是送话给人品吗。” “你这次回援,军中威望甚高,朕希望你……” “威望甚高?皇祖父,您这话说得,孙儿不爱听。您想想,回援京师,各大将军支持,算是勤王之师,这事做好了,还把着兵权不放,想做什么?让孙儿自在地过几年吧。” 勤王之师是正义之师,可若救下皇帝挽救了东华,仗着功高继续把着兵权,那么,一定有人跳出来弹劾燕王图谋不轨。 秦步琛无语,他是完全明白的,这个孙儿不受控制,因为他压根不在乎皇权,他有那些私兵,真的是为了自保。 也幸好有那些兵,他秦步琛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你那些私兵……” 秦恪哼哼两声,头靠在椅子上:“皇祖父看得起,拿去就是。” 大不了自己再费心培养,只是可惜了自己那一窟……狡兔三窟,再建好了。 “朕没看上,都纳入你的青衣卫吧。朕信你,希望你不负朕的希望。” 秦恪诧异不已,起身谢恩,他这一下平白得了十几万私兵,还过了明路? 好吧,看来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皇祖父,嘶,莫非他在试探? 秦恪不傻,想什么就说什么,免得一客气,好不容易磨砺出来的私兵就没了,不过现在看来,实话实说效果不错。 宁宝昕得了空,带着从西北拿回来的礼物,去甄太傅府看望甄老夫人去了。 老夫人最近受了寒,刚好了些,看宝昕前来,很是高兴。 “燕王妃,素日可好?知道你们许多事要处理,也不好来打搅。” “一直牵挂老夫人,只是,事情没平,怕连累老夫人,幸好现在有些事落幕,这才敢来叨扰。” 为了秦恪的事,宁宝昕出钱出力,红蓝宝石几乎都卖掉了,倒是给甄老夫人留了两套加工好的,一套金镶红宝,一套金镶蓝宝,成色与纯度都是上品。 当然,还有些皮毛、药材,都是西北难得的好货。 “倒是偏了你不少好东西。” “这是我作为小辈的一点心意,总是劳烦老夫人写信来唠家常,学了不少事。” 甄老夫人说过,他们站在宁宝昕他们这边,所以,平素总是送来家常信函,表面看是叙家常,实则将京城的事细细告知,每个月都是十几封信,让宁宝昕感动,就是秦恪,也觉得他们夫妻是可交可信之人。 “就是唠家常,还值得你这般惦记了。” 上了茶水点心,甄老妇人关心她的身子:“这一路辛苦,可伤了身子?听说你爹娘也回了京城,改日还是来府里一起吃酒听戏散散心才是。” “还是等我爹爹的事有个眉目再说。” “成亲一年多了,还没消息吗?” 宁宝昕愣了愣,摇头,“请人看过,得晚两年。殿下也不在意,大些,据说对身体好,迟早的事,等等呗。” “你呀,心真大。你们离京时,京城还热闹了一阵,说什么燕王再深情,也带了三名侍妾去,这天下哪有专情的人!” “不是这样的。” 宁宝昕将他们接收那三名女子的情由讲了一遍,也说了他们与修媛媛他们订立的契约,甄老夫人愕然,这可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竟也肯?看来,是被家里逼急了。这次也回京了?” “一直放在兴安镇,一应供给并不短缺,打仗没顾得上他们。” 战事不多,一路顺利,可需要协调的事情太多,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想起那三名女子?! 昨日收到丹雅城的护卫送来的信,拘在丹雅的彤彤失踪了,那里只留下一名护卫看守,终于被她钻了空子,离开了。 其实,也实在没把她当回事,只想腾出手来再用她去找那什么大族长,现在没她这个人,也无所谓。 甄老夫人一直感激宝昕,觉得她是个诚信的人,答应替女儿报信,想尽办法也把信送到,让自己的外孙们不至于孤单被欺。 女儿一向倔强,若当日就那么死了也就罢了,没想到她一直忍耐,生下几个孩子,还是出手杀了掳走她害了她一辈子的男人,共赴黄泉。 甄老夫人总觉得,若女儿学学燕王妃的性格,说不定,现在女儿还活着。 人没了,才觉得,没有什么事能比活着更重要。 “太子的腿……能康复吗?” 宁宝昕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现在恢复得挺好,太子的情绪也不错,太医说心情好,恢复得更快。” “太子妃……” “唉,”宝昕很无奈,他们都在努力靠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隔着一层,再也回不到未嫁时那种亲热。 “母妃或许有心结,觉得殿下的良配不该是我。” 甄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在她看来,宝昕就很好,是个宜家宜室旺家的小媳妇儿。 “会好的。你们有什么打算?若是在朝堂提及,老头子会帮腔的。” 宝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这次来也有拜托之意。 “有十坛百花酿,做了记号,您和太傅一人五坛,是巫女依佧调整了方子专门给你们调养身子的,一日只能睡前一杯哦,就是受了寒也继续喝。” “有这种好东西?依佧的名头可是传得很广的,上次救了太子妃,这次救了陛下,看来,我这老太婆才是要长寿了,哈哈哈哈。” 宝昕在甄府很开心,也听说了严阁老那个老顽固,居然不想送严静茹回大哥身边了,因为他觉得宁世昀再不能出仕。 “哼,估计是觉得嫁了嫂子一次,就还了王氏一族的扶持之恩了。这关键还在嫂子身上。” 宝昕暗自琢磨,想去宜居巷跟爹娘说说话,小猪每日被拘着,上过战场就觉得自己不得了了,在家闹腾得慌,可非常时期,王氏不敢让他出去,皇室和他们庶七房,一样是被关注的对象。 马车刚出了内城,打盹的宝昕突然头往后仰,一旁伺候的青栀手快地拉住她,才发现车夫拉住了马匹,马车前跌倒了一个人。 青荞与青栀对视一眼,迅速分工,青栀将宝昕交给青荞,青栀跳下车:“怎么回事?” 宝昕还没有王妃规制的专用马车,但是,若是庶七房的人或者对她很熟悉的人,都知道她平日里常用的马车样式,就是敌人细查之下也能打探出来。 马车前倒着一个妇人,衣衫脏污,看不出死活。 青栀问话,妇人没动静,附近医馆有大夫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大夫诊治。 青栀点头,由得大夫替那妇人诊治,反正若是想赖上他们,那是不可能的。 大夫诊脉后,拈须,“无碍,不过是饥劳过度,晕倒在此,没有外伤,有陈旧伤,老夫可作证不是你们马车伤了她。” 青栀本来还想着,是不是医馆与人勾结,现在看来是误会了。 大夫只收了十五文出诊费,便回了医馆,宝昕下车,让青栀去餐馆端了一碗粥汤给那妇人灌下去,青栀又替她揉按一阵,妇人缓了过来。 “我是怎么了?” 妇人两眼微睁,无神地对上宝昕打量的眼,突然睁得大大的,挣扎起身:“主子。” 宝昕不解,她何时有了这样的奴仆? “你是?” “主子,王妃,奴婢是钱多多啊。” “钱婶子?”宝昕诧异太过,声音都破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钱多多嘿嘿笑,又突然呜咽起来:“肖玉莲,没了。” 宁宝昕点头:“我找过你们打听过,知道肖婶子出事,事情太多,也没顾得上寻找你们。你这是从哪儿来?” 钱多多这会儿有点说话的力气,可没有起身的力气,就这么回话:“肖玉莲死了,丢在乱葬岗,奴婢去替她收尸葬在郊外,不敢在京城停留,离开京城想去找主子。可刚到乐都,又听说燕王殿下什么勤王之师正义之师的,杀回京城救陛下,救太子,救百姓于水火,奴婢就返回,想着找到殿下也就能找到主子了。可钱没了,一直步行乞讨来着。三日水米不进,饿死奴婢了。” 宝昕看着钱多多骨瘦如柴的模样,很心疼,那个一走路肉直哆嗦的钱婶子,那身白皮肉看来不容易找回来了。 “让你们受罪了。” “奴婢不怕受罪,可本来这事不会发生,是方夫人多嘴,落井下石。” “我听说了,会有机会收拾她的。” 方家是姐姐前世的恨,也是她的,她一直想收拾他们,还没得空呢。 那两个推搡肖婶子、捆绑殴打肖婶子的衙役,被调往南浔看管流放的犯人,据说在路途就被想逃跑的发配南浔的犯人给杀了。 这不是偶然,宝昕知道,这是秦恪安排的。 他总是小心回避,不让她知道他睚眦必报的一面,可宝昕会嫌弃他狠辣吗?他是替她报仇诶。 “好点了吗?先上车,一起回宜居巷,我让人开几服药替你调治。已经没事了。” 钱多多在车上,又喝了一小碗粥,少量多次,总算精神好点了。 “还算奴婢命大,当时去了女儿那里,否则,连报信的人都没有了。” “养好了,去看看儿女,免得他们一直没你消息担心,他们那么爱你,为了你在京城附近安家,不容易。” 钱多多笑了,有主子关照,她的儿女们日子很好过的啊。 宝昕看她的笑模样,总算有了几分旧日钱多多的样儿,安慰地拍拍她,活着就好。 到了宜居巷,将钱多多交给金妈妈,听说王氏有客,她理了理衣裙,往正堂去。 咦?居然是外祖母来了,还有十三舅舅,有事? “今日什么风?回来也不说一声。” 宝昕听着王氏的责怪,摆摆手:“听说庄子上送了鹿肉来,我想烤着吃来着,不欢迎啊?那我回去了。” “还不来见过你外祖母。” 王溪谙原本对娘家千般思念,经宝昕婚事他们的表现,也冷了心肠,可是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 从未感受过,娘亲如此势利冷漠,王氏一族在江南好好的,非要来分一杯羹吗? “外祖母,今日可好?” 按说,该先国礼后家礼,可宝昕不想让王氏难过,就以家常礼与外祖母见礼,跟十三舅舅点了点头。 “没想到会遇上燕王妃,王妃可好?燕王殿下立下大功,想来陛下有重赏。” 宝昕打着哈哈,“这事吧,我还真的不知道,今日陛下把殿下召进宫去了,晚上回来才知道。” “身为王妃,也该多关心。” 宝昕凝神看向外祖母,今生娘亲说她很像外祖母,宝昕细细打量,有血缘当然会像,但是要说像得不得了,也未必。 外祖母属于那种大气端庄的世家女模样,与娘亲的温婉完全不同,所以,才会将娘亲嫁给庶房?因为觉得娘亲担不起世家宗妇? 所以,才会给了足够丰厚的嫁妆? 因为,或许此生王氏一族不会为了娘亲站出来。 那么,其实,前世的娘亲是被娘家放弃的?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爹娘不在了,庶七房的孩子没有舅家撑腰! 第424章 心结消散 虽然一直以来对外祖家的期待,在出嫁前,在他们拿出百万银票变相下注的时候,已经在宁宝昕的心里淡去,可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让她痛。 原来这才是前世他们孤苦无依的真相。 也是,若舅家出面,宁氏一族为了面子,也不能做得那么绝! 哪怕派仆妇前来,或者书信殷勤些,也能让他们庶七房好好活下去。 宁宝昕莫名落泪,她忍不住,娘亲以前说起来在娘家好像多受宠一般,也许是真的,可在她对爹爹动了心,下嫁庶七房之后,她除了钱财,就再无娘家。 真是冷漠的江南王氏! “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落泪了?” 外祖母的眼全是审视,没有疼爱,宁宝昕不觉得奇怪,一天都没相处过,突然亲热得好像在她跟前长大一般,那才吓人好吧!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钱多多的模样,娘,您看见她一定不认识了。” 王氏知道宝昕点心铺子被查封,肖、钱两位失踪的事,肖玉莲死了,王氏知道,没想到宝昕会有钱多多的消息。 “你找到她了?” “偶遇,这说明我们主仆有缘呐。她现在骨瘦如柴,交给金妈妈了,得空替她多补补。” “作孽哦。”王氏擦了擦眼泪,那么胖的钱多多骨瘦如柴,一定糟了大罪。 外祖母看他们母女自说话,居然不理睬她,不满地蹙眉,可她的教养让她息怒不形于色,淡淡地笑:“不过一介奴仆,也值得你们母女落泪?” “奴仆也是人啊,难道外祖母家的奴仆金刚不坏没有情绪,无论主家怎么对他们,他们也是千恩万谢?” “瑾儿!” 王溪谙知道宝昕对外家不满,可这么当面怼,好吗? “王家的奴仆,多为世仆,他们自然是甘愿为主家奉献性命的,这,燕王妃不必怀疑。” “哦?所以呢?我就该对自己的奴仆冷漠些?” 王十三瞪她:“别顶嘴,这是王氏一族的当家夫人。” “十三舅舅,我对你尤其失望。” “我?”王十三咬牙,他做什么了?怎么做都是族里要求的,他姓王,靠着王氏一族,他能反抗? “白疼你了。” “外祖母,我与殿下,没有野心,估计你们投入的百万巨资,白投了。” “没事,我们心甘情愿的。我知道,你已经猜中,我们是广撒网,再选合适的重点培养。没办法,一个家族要延续下去,要一直荣华富贵,需要投入的心力,你无法想象。几百年的积累,百万不过是小数,你不必有负担。何况,”外祖母抿了一口茶,故弄玄虚地一笑:“这次燕王勤王,你一定助他良多,他不会忘记你的付出,我们王氏就算在他跟前挂上号了。” “啧,”宝昕不耐烦了:“挂上号又如何?别说殿下没野心,就算有野心,这也是动的我的嫁妆,记我的情,你们抢什么功啊?” “哦?至少你的外家出事,若诛九族,你娘逃得开吗?不用百万巨资,一样血脉相连,你想多了。” “什么诛九族夷三族的?难道,你们想谋逆?” 宁宝昕的话,总算让外祖母淡然的面孔变得黑沉沉的,厉喝道:“纤纤,你就是这么教导孩子的?这样还能嫁到皇族去,真是替你们捏把汗。” “对不起,母亲。” “我又没说错。算了,娘,我回去了,免得在这里讨人嫌。对了,大哥、姐夫那边,您回信了吧?” “回了,告诉他们别急,看看朝廷对你爹怎么打算,不行我们去重兴农庄,把你祖母接回来。种田过日子。” 因战事,祖母留在丹雅城,现在去向不定,并未派人去接,只去了信让香芸、邱先生他们尽心些。 宁宝昕坚持要走,王氏无奈放任,宝昕偷偷打量,发现外祖母并未如她期待那般暴跳如雷,倒是有点失望,觉得自己还是在意了,否则,前世今生加起来,再没见识也几十岁了,不该做这么幼稚的事。 王十三抢着出来送她,白她好几眼:“小丫头,做了王妃不得了了,还敢打趣舅舅我,我哪里对不住你了?” “舅舅多厉害啊,同安帝夺位你没受到波及,他失败你也没受到牵连,天生做官的料,福星诶。” “啧,我就没怎么参与,保命要紧,我傻啊?!我也想护着东宫护着陛下,我能耐有限。” 宝昕吐气,她不是对十三舅舅不满,她是对不了解的王氏一族不满。 “我娘还有哥哥吧?怎么没一起来?” 十三哈哈笑:“你还是别期待他们,比你外祖母更古板,更漠然。” 宝昕唇角动了动,扯了扯王十三的衣摆:“那个,我娘是不是庶女?她可没学到外祖母的气度。幸好这样,否则我就没有这么温暖柔和的娘亲了。” 王十三知道跟宝昕说不清楚,叹息着拍拍她:“王氏一族没恶意,只是想把一些东西抓在手里而已。我只是跑腿的,若是出了乱子,我就是背锅的,懂?唉,十三舅舅可怜的。” 看不懂,宝昕也不深究,只决定远着他们就好。 百万银子,已经用了许多,不会还他们的,更不会替他们谋取他们想要的。 用了也好,据史载,东华之前的王朝有时候一年收入不过几百万两白银,军费也是几百万,她百万资财相当可观了。 唉,若是自己能年入百万就好了。 宝昕叹气,这些年的积蓄不过几十万两,王氏一族还真是敛财有道。 等到半夜秦恪未归,宝昕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感觉轻飘飘的,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头,向下望去,无数营帐,绵延几十里的灯火。 这是什么地方? 在最大的一处营帐里,她看见一身戎装的秦恪。这个秦恪与现在相比有很大不同,阴沉、冷漠,眼里全是血腥一般的嗜杀。 他端坐着,背对营帐门的一位锦袍男子正弯腰恭敬地说着什么,秦恪眉头拧得很紧:“你的意思是,你们江南王氏免费提供百万军资支持勤王之师,只希望替你们找到家主的外孙女?” “正是。这对殿下来说,有利无害。” “你们家主的外孙女,我不认识,京城那么大,如何找?” “她是宁氏庶七房的嫡次女,只打听确切进了宫,可家主无权,没法在宫里搜寻,只能拜托殿下。找到与否,都感谢殿下。” “原来,是这样的关系。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认识她。可我就奇怪了,听说宁氏庶七房父母均亡,外家为什么那时不出面帮扶?” “只能说,王氏一族自顾不暇。那时候,家主写过信,宁氏族长,就是永定侯承诺一定照顾好,谁知道会变成这般。” 宝昕恍惚了,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怎么在这里睡了?” 宝昕感觉有人在挪动自己,迷糊地睁开眼,正对上秦恪关心的眼,她茫然道:“你上辈子也接受过王氏一族的资助?” 秦恪愣了,什么话? “啊?” 宝昕听成了“嗯”,眉头皱得死紧:“那你会替他们做事吗?” “瑾儿,醒醒,还在梦里吗?什么乱七八糟的。” 宝昕眨巴着眼,总算醒过神来,这才记起刚才在做梦。 其实,她并不反感江南王氏吧?她只是怕他们挟恩求报,让秦恪为难而已。 原来,这才是她真是的内心。 罢了,若王氏一族真的犯下什么大事,能求情的,她就替他们求了,用了人家百万银两,她又不是不承认。 “没事了。” 宝昕将头埋进秦恪怀里,任由他将自己抱上床榻,实在瞌睡,没问什么就睡着了,衣裙还是秦恪替她换的。 秦恪走出去,叫来青栀青荞:“王妃白日遇见了什么事吗?看起来很劳心的样子。” 两人将白日的事全部讲了一遍,秦恪了然,宝昕重情,自然希望能得到外家的喜爱,同时也能孝敬他们,可他们总是让人觉得居心叵测,让宝昕心神难宁,所以才会这般疲累吧?! 洗漱后回到榻上,将宝昕拥进怀里,想着白日皇祖父的种种,鸡叫头遍才勉强睡着。 宝昕次日醒来,忘记自己是被秦恪抱上床榻的,还奇怪怎么他回来自己都不知道呢。 秦恪无语,这是健忘症发作? 宝昕心情好了许多,她决定,不管那梦是真是假,她都把对江南王氏一族的埋怨放到一边,恨是需要精力的,她事多,忙不过来。 后来又去过宜居巷几次,遇见外祖母也能说笑几句了,仿佛当日争锋相对的,不是他们一般。 这样,宝昕变相地跟外祖母学了不少东西,至少能将真实情绪掩藏一二。 依佧带着孩子,一直住在叶循喆的私宅,听说叶家老爷几次上门想看孩子,依佧都拒绝了,她不愿意,叶循喆是绝对不会勉强她的。 宝昕去看干儿子,依佧让人送来许多瓜果。 “这么久才来,我以为把我们忘记了。什么时候回天擎关?” “不知道。戥儿,来,叫声干娘听听。” 戥儿只是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是不是长牙了?” “问过太医,说戥儿爱吃味儿重的,有些上火。” “没事儿,小孩儿不好吃,怎么长得大?他娘亲都爱吃,何况咱戥儿。” 依佧推她一把,轻叹,这京城一点都不好玩。 “陛下安排了许多事给他,我很想离开京城了。早些走,我去替你们寻矿去。” “戥儿呢?” “我带着,或者留下,都成。孩子嘛,始终要独立的,离开我一样能长大。” “受刺激了?” “没啊,我真这么想的。这段日子我没去找你,其实是对皇权的回避,免得陛下认为你们勾结巫女图谋不轨。别以为救了他他就感恩,太子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别说了,心远了,怎么走也走不到一起。” 宝昕只有在依佧这里,才能完全放松,什么都能说,她将自己与外家的心结也告诉了依佧。 依佧沉默半晌,才道:“世家大族,想保永世不衰,殚精竭虑也不为过。不仅儿孙在他们的考量范围内,就是他们自己,也是为家族利益着想的工具。就像南鲁,巫女巫师若成了大巫,难道就不顾族人?大巫的族人会被盯上,什么事随时都可能发生,若任由发生,将来大巫只是孤家寡人了。” 这是第一次,宝昕重新衡量家族于自己的关系,好像以前她太过偏执。 “我好好想想。” 依佧点头:“好好想,好好谋划,陛下寿龄有限,别耽误了你们自己。” 宝昕愕然抬头,依佧点头,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宝昕了然。 想了几日,宝昕真的完全放下了,觉得心神一松,整个人清明起来。 四月中,原本宁世昀对自己的官职已经不抱幻想,正想带着王氏、小猪回重兴农庄,没想到圣旨下,着他昭阳殿见驾。 秦步琛精神不错,待宁世昀见礼毕,让他近前。 “朕对你的印象,一直是那个踏实善良的心挂庶民百姓的人,这些年你也做得很好,只是官途差了点运气。” “这也是命数使然。” “你呀,欠缺了圆滑,倒是个直臣。说说看,你对自己的官职有什么想法?” “小民当日被隋参政捋了官帽,已经算是白身。” “胡说,那是情有可原。朕当时命在旦夕,你协助燕王勤王救驾,有错?朕不糊涂。” “那……但凭陛下差遣。” 秦步琛失笑,“好,你就不用回西北了,朕觉得你这样耿介之臣,留下做个监察百官的副都御史好了。” 副都御史是正三品的官,宁世昀没想到自己又升官了,赶紧谢恩。 秦步琛满意地点头:“无论今后跟随哪位君主,都必须恪尽职守。” “微臣明白。” “听说,你们庶七房被逐出家族了?” 宁世昀尴尬:“他们怕被连累,可以谅解,微臣没想过以一族来陪同冒险。” 秦步琛赞叹不已,这样心思单纯的大臣,现在几乎没有了。 “那你的打算是?不可能没有家族吧?” “微臣想过了,决定新开重兴宁氏,家母便是重兴宁氏的老祖宗。” “令堂……就是曾经伺候宁盛樑的佟姨娘?” 宁世昀没想到陛下居然知道母亲,他视姨娘为母,会不会被问罪? “正是。” “佟姨娘的爹,曾经教导过朕,也曾经教导过宁盛樑,只是他被连累,又倔强不求情,落得这个下场。朕觉得,令尊没道理,居然让恩师之女做了妾,还好太夫人明理。” 宁世昀突然脊背发冷,冷汗湿衣,这些事,陛下居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四卫的力量不可小觑。 “是,所以我娘一直不肯再见我爹。” “有个性。你不是想另立宗祠吗?朕赐封你娘,这样你这重兴一族就有了面子,如何?” “陛下已经给了微臣许多,微臣不敢再求。” “朕自愿的,不要你求。朕想想啊,虽然佟太傅教导朕的时日短,但是总有师恩在,赐封他的闺女,应当的。就封个荆国夫人吧。” 国夫人是超品的,除了见皇帝、太子要行跪拜大礼,就是遇见皇后、太后,也只需福礼。 “这……太过了吧?” 秦步琛眼中全是回忆:“早就该这么做了。佟芳卿年少敏慧,说实话,若不是宁盛樑使了手段,朕也必然替她寻个良缘。” “微臣替母亲谢陛下隆恩。” “你父亲去了慈恩寺,你去看过吗?不同族,却仍然是父子,不可因此无情。” “微臣明白。” “嗯,给你半月假期,将宗祠立起来吧。国夫人的府邸,朕会着人仔细看看。” 宁世昀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圣旨一下,他就带着王氏回重兴,又着人送了信接佟芳卿回来。 “这里,今后就是我们重兴宁氏的祖籍。” 宁世昀看左右无人留意,拉着王氏的手意气风发地指点着正在动工的祠堂,虽然辜负了祖父与祖母的厚爱,但是,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感觉不要太爽。 第425章 生养之恩 宁宝昕乃出嫁女,宗祠的事插不上手,与钱婶子商议过后,准备重新将点心铺子开起来。 主要是钱多多舍不得,这是她和肖玉莲一直努力的地方,苦心经营多年,她也不忍心让肖玉莲到了黄泉路也不安心。 “我是没时间管的,你看谁合适,你们一起做。钱婶子,当日你不过为了寻求庇护才签契为奴,要我说,现在大可以消了奴籍,正经八百地做个掌柜的,我仍然拿出一成的利给你,你好好经营。” 表面看一成的确不多,可这铺子是宝昕的,各种点心材料也是宝昕的银子购买,宝昕还付给她工钱,再加上一成的利,怎么看都划算。 “奴婢想着,让闺女来帮忙,长子媳妇儿也很伶俐,若是愿意学,也让她来,这样我们仨也能把铺子支撑起来。” 宝昕点头,她相信钱婶子,并不怕她将铺子变成她家的,她有那心,也没那权。 宝昕请了工匠,将铺子打开清理,重新打了陈列台,又在角落另置了两张小圆桌,供客人歇息品尝。 除了以前的小点心,他们商议着,准备多做些家常味儿的如红豆酥、凤梨酥、枣泥卷、马蹄酥,增加了添了羊乳的奶皮酥、栗粉糕、如意糕、吉祥果,又做了漂亮香甜的金丝梅花酪、翡翠茯苓糕,色彩斑斓,香甜诱人,钱多多打趣,这哪里是点心铺子,明明是百花园嘛。 这一说,宝昕又想着拿百花酿做点心,少许点点,不喝酒的人也能接受,关键是有效果。 钱多多品尝过百花酿,便选了材料,做出莲叶香饼、松子薏米糖,口感带着非常浅淡的酒香,小孩子吃了都没有喝酒的反应,一经推出,十分受欢迎。 店铺名字改了,秦恪请了御笔,赐名:如意斋,择五月十八开业,日子可是依佧看的。 为了感谢皇帝的帮忙,宁宝昕让钱多多做了好些点心,装好,让秦恪送进宫。 秦恪不是很愿意,宝昕铺子被封,原本就是被他们连累,帮忙重新开张,帮着让店铺红火,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宝昕好笑,为皇帝付出那是应该的,没听说过付出了必须向皇帝要回报,那可不是忠臣的表现。 开张前几日,宝昕发现来了好些宗室照顾生意,这些人太势利,宝昕不愿意打交道,何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带着目的前来。 没找到宁宝昕,那些人简单买了些就离开了,还真没把宝昕的点心看上眼。 宫中御厨做出来的点心,难道会比如意斋差了?他们的胃口可是御厨养刁的。 没想到,回家随口品尝,味儿还真不错,特别是用过掺了百花酿的点心,陈年旧疾居然有改善。 原本不知道原因,宁宝昕让钱多多把话放出去,那些人一对比,嘿,真的有效果。 一时间如意斋的点心抢手,宝昕让钱多多每日限量,只做那么点儿,谁能买到谁运气好。 短短几日,如意斋火了,名头远超以前。 秦步琛听四卫回禀,倒是惊讶,这丫头脑子很灵活嘛。 “阿摩啊,你运气不错,娶了个聚宝盆。” 秦恪不太高兴,他的瑾儿是宝贝,那些身外之物,他不在乎。 “皇祖父,什么时候放微臣离开?您让微臣协助父王朝事,真的,没必要,父王处置得很好,微臣,呃,兴趣不大。” “今后,总是需要你们兄弟支持你父王的。这些年你一直在外,让你待一段时间怎么了?这也是你的责任。阿摩啊,”秦步琛起身慢慢地踱步:“朕的身体自己清楚,依佧不说,朕能想到,让朕在这最后的时日里,好好拉一把你们,让这东华朝堂更稳定,不好吗?朕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秦恪胸口发堵:“胡说什么!若……若真是那样,依佧会说。” 秦步琛眉头抬了抬,清癯的面容浮现笑意,抬手拍拍秦恪:“朕也算马背上积累的威望,说起来,你最像朕,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说实话,你最初娶那丫头,朕并不看好,没想到,她能倾其所有地助你。能共荣华并不稀罕,能不计后果站在你身后的,才难得。” 太子的腿恢复得不错,可终究伤势太重,又延迟了治疗,走路有些瘸,这比预估已经好多了。 可太子还是阴沉了一段日子,直到丁侧妃终于跪到了东宫,求他原谅。 太子在秀云楼一层见了她。 丁侧妃原本心里就不安稳,又被秦炎恒软硬兼施,差点没崩溃,最终,为了孩子们,她还是决定来求一求太子。 正如秦炎恒所说,当初她与太子还算和睦,而且,太子跌下秀云楼也不能全怪她,当时太子本来就想放弃自己的。 这话,她没告诉秦炎恒,也不敢在太子面前说出来刺他,只是趴伏在地嘤嘤求饶。 “知道孤为什么愿意见你吗?” 丁侧妃哭声停了停,为什么?看在生儿育女的份上?看在床榻上很是合拍的份上? 丁侧妃想到床榻,莫名脸红,也是奇葩,性命是否保得住还不知道,这会儿竟想起了往日与太子的缠绵,素了太久,身子有些发软。 她微微抬头,眼儿媚媚地飘了飘,太子竟诡异地看懂了。 太子自嘲地拍拍额头闭上眼,娘的,找了这么些女人在东宫伺候,究竟是自己伺候了他们,还是他们伺候自己? 看丁侧妃肆无忌惮地表达出她的欲念,太子真的有点恨自己了。 难道他们以为天大的错,只要往榻上一躺两腿一分,一切就了了? 莫说丁侧妃狠心对自己男人,就是太子的储君身份,那也不是她能担得起的。 那时候落魄,秦聿煦并无资格褫夺他的太子之位,所以,丁侧妃实际上,对付的是一国储君。 丁氏的家族这段日子被打压得厉害,丁侧妃的日子想来不好过,秦炎恒那个白眼狼一定会推出丁侧妃挡祸,这些太子早就预估到了。 经此一事,他看人看事的角度已经不同,面对曾经属于自己娇滴滴的侧妃,她只看到了她的算计和狠心。 “丁氏,你想牺牲自己保住儿女家族,对吧?” 丁侧妃倏地抬头,眼中有惶恐,谁要牺牲自己了,她的目的是保住自己顺便保住儿女,帮帮家族。 “殿下,当日妾只是失手,因为太害怕,才离开东宫,求殿下原谅。” “丁氏,这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是炎恒,是他与秦聿煦做了交易逼迫于妾,妾虽然是生母也是弱女子,您一直知道炎恒强势,妾没办法啊!” 丁氏诗词歌赋都很不错,只是论心机,还真不够看。 “孤不想跟你多说,你选择,保住你自己的命,就是舍弃秦炎恒的命,你去寺庙清修,或者去皇陵,想来秦聿煦需要帮手。” 丁氏摇头,她肯定不能死,炎恒惜耘是太子骨肉,太子不可能让他们死……吧? “妾想活,妾不想死。” 太子了然:“这是你的选择?好,你去寺庙,孤会让秦炎恒与秦惜耘死,让他们抵罪。” 说到后面,太子的声音有几分阴冷,丁氏颤了颤,咬唇想说话,终究没说出来,居然点了点头。 太子哈哈大笑:“看见了?说什么母子情深,你们是母子,就是互相利用和陷害,到了危急关头,都想舍弃对方,孤也是大开眼界。” 丁氏惊疑不定,屏风后走出秦炎恒与秦惜耘,一脸灰败。 “母妃,你怎能如此冷漠无情?啊?我是你嫡亲的女儿啊!” 秦惜耘扑过去,抓扯着丁氏,丁氏有些恍惚,这个女儿真的是她当年生下的? “古人有记载,儿女孝母,母饥饿他们割肉喂母,你身为女儿,难道不该成全娘亲牺牲你自己吗?你们想活,做娘的不想活?就该死?若不是心软帮了你们,也不会害了殿下现在左右为难,说起来也是你们的错。” “母妃,你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让我们死,就不想想你的孙儿们?” “那又怎样?!大不了我帮你们看着。都说做父母就该舍身护犊,可生下你们养大至今,凭什么还要我一直牺牲?凭什么要我为你们的错请罪?殿下,您说说,做爹娘的难道就没有自我,只能为儿女活吗?” 太子撑着下颌,他为了儿女活吗? 没有,说起来,他为儿女付出的不算多。 “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都有活得更好的权利。” “就是这样。殿下,秦炎恒品行不端,出卖爹娘祸害兄弟,的确是妾教导失败,可是他已经成家立业儿女成群,难道这罪过妾要背到死吗?妾不愿意。妾也不指望他给妾送终,妾只希望殿下公平,让他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丁氏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留下,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希望太子殿下看在骨肉相连的份上,好歹保他们一命。 太子无语,让人将他们拘押在秀云楼,他得好好想想才是。 虽然不允许他们走出秀云楼,可楼内还是能走动的。 丁氏简单洗漱躺下后,简直头痛欲裂,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她对孩子失望,但是并不希望他们死,当然,她自己也不想替他们死。 她说了那么多,只希望太子感同身受,怜惜她这个做娘的,他们一样不容易,不是吗? 太子会怎么处置她呢? 死,应该不至于,否则当时就处置了。 真的要去庙子里? 庞贵妃待在那里不愿意回来,想来,住人还是没问题的,只是请苦些。 可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那种清苦怎么受得了? 还是想办法留下来,要不,明日去求求太子妃?太子妃的面子,殿下还是愿意给的。 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却觉得脸上一层一层地被糊上了什么,让她喘不上气来。 她的手紧揪着胸口,怎么回事,难道做恶梦了? 又重了一层,呼吸愈加困难,醒醒,丁氏自己呼唤自己。 “三层了,母妃,感觉如何啊?为儿女牺牲不是应该的吗?你这做娘的却要走不同的路,儿子很失望啊。这是大理寺的雨落梅花刑罚,母妃觉得还成?” 丁氏头皮一炸,全很冰冷,想动手脚都被摁住了,只能如小猫一般哼哼。 “是啊,是啊,很难受吧?可是有什么办法?明明说好的事,可母妃却临阵反悔,兵家大忌,如临阵脱逃,死罪。也是感谢母妃生养一场,让你走得体面些,全尸,呵呵,不用感谢儿子。” “至于外家,那么没用的外家,留着没用,儿子想办法送他们去陪你,黄泉路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这可都是为了母妃。” “你恨吧?惜耘被夫家嫌弃,你若再不死,她就会被休弃了。做娘的,怎么能如此贪生?你平日总说我们是你生命的延续,你安心去吧,我们替你活着。若哪日我能得了这天下,一定追封你为皇太后,把所有的太后压在下面,你最尊贵。” 秦炎恒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带来的人贴到第七张,丁氏就不动了。 她的眼角落下最后一滴泪,最后一口气都吐不出来,生生憋在喉间,她最后的意念是,她错了,对孩子的溺爱错了,对太子不曾当作夫君处处算计,错了,最最错的,是为了家族挤破头嫁进皇室做小妾。 若有来世,她宁愿做个农家娘子,也不愿意为了荣华富贵不得好死。 天大的笑话,她的生命竟是十月怀胎亲儿子断送的。 “真的,断气了吗?” “是的,殿下。” 秦炎恒长舒一口气,站起身,觉得脸颊好像被水打湿了,抬手擦了擦,这竟是从他眼里滴落的? 他……流泪了? 他突然觉得遍体生寒,踉跄了几步:“还有救吗?” 随侍的人面面相觑,一起摇头:“这还是黄表纸软绵,打湿盖了七层才断气,若是桑皮纸,最多五层。” 秦炎恒摆手,突然捂住脸,轻轻地抽泣起来,他并不想害死母妃,可没办法,母妃死了,父王和皇祖父怜惜他们,他们兄妹才能保住小命。 “对不起!” 深吸一口气,秦炎恒放下手,“赶紧收拾掉,清理好。若是脸色不太好看,想办法遮掩一二。” “是,殿下先去歇息吧。” 秦炎恒不想再看,将往日丁氏写就的求情信函压在屋子里的书桌上,在其中两人的伺候下恍恍惚惚地悄悄回了屋,倒头就睡了过去。 留下的两人,原是在外跑动的侍卫,这种事一般人做不了,秦炎恒才将他们带着,原本只是备用。 侍卫粗俗,替丁氏整理衣裙时,看那身晃眼的白皮肉起了心思,这皇家的妾那可不是一般人能享用的,此刻身子温软,细皮嫩肉的,两人对视,一个望风,另一人先趴上去享用,然后再换。 这般,却是比闷死丁氏更耻辱,若丁氏泉下有知,那绝对不甘心,说不定变成厉鬼上来报仇。 第426章 昏招 不得不佩服秦炎恒心宽,或许用丁氏做了生死交换,他们兄妹暂时无虞,他这一睡直到天亮,若不是长随叫他,他或许会睡到午时才起。 没办法,这段日子为了自己与秦聿煦的那点子事,他是焦灼万分,只是没了郡王之位还好,若是丢了命,太不划算。 幕僚的谋划果然有道理,他仔细想了想,纵然他已经二十几岁,在皇祖父和太子眼中,仍然是孩子,母妃担下所有罪,皇祖父他们必然不会再怪罪他们。 明明说得好好的,可母妃却贪生怕死,当时一头撞死了,哪里还用受晚间的罪。 “你们最好有急事,否则,别怪本郡王责罚你们。” “是太子传郡王殿下。” 秦炎恒这才想起,丁氏死了,虽然匆忙进宫没带侍女,可秀云楼也是有侍女的,他们最晚在天亮时就能发现。 “太子没说什么吧?” “只是传郡王与县主前去,县主已经去了,发现侧妃娘娘没了,哭得伤心。” 秦炎恒将自己该有的表情动作想了想,“走吧。” 跨进秀云楼正堂,与上座的太子见礼,太子无力地挥挥手,惜耘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哭传了过来。 秦炎恒皱眉:“谁在哭?不知道父王在此吗?” 转身出门,大叫:“谁在嚎丧?晦气!” 皇宫有规矩,那是不许高声喧哗,何况哭得这般刺耳,大忌。 秦惜耘从侧厅窜出来:“啊,呜呜,可不得嚎丧吗,大哥,母妃没了,啊,啊啊。” “胡说!昨日还好好的,你别给母妃添晦气。快过来见过父王。” 秦惜耘一头撞过来,秦炎恒没留神,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才站稳,扶住秦惜耘:“说你几句,你还不得了了?你那儿听来的谣言?见过父王,我们一起去寻母妃去。” 秦惜耘拉着他:“母妃在侧厅,真的没了,衣裙整齐,脸色还好,临去她是仔细收拾过的。大哥……” 秦炎恒推开她,快速冲进侧厅,看着安静地躺在那里的丁氏,眼泪下来了。 “怎么可能?母妃只是睡着了吧?昨日她还为我们求情,今日怎么就……” 走过去,跪下,那两名护卫还是挺有手段,玷污了丁氏,替她打整干净,穿得齐整,还帮他把妆容打理好,看起来就是安静地走了,没有任何受害挣扎的样儿,脸上因别气的乌青也遮盖住了。 宫中的胭脂水粉自然是最好的,又把妆容弄得比平日浓些,就是太子看了,也不由起了怀念之意。 秦炎恒不能像女子那般嚎啕,就一边数落一边哭,让随后跟来一探究竟的太子心酸。 是他多率了,哪有不爱儿女的娘亲! 丁氏百般争取,也不过是为了先保住自己,然后护着孩子们吧? “你母妃……虽然出手伤害孤,可孤已经不怪她,只是对她没感情了,并未想过黜了她的侧妃位。而且,她没必要以命为你们求情,惜耘凉薄,终究没做什么,而你,也不过透露了消息出去,自己并未参与,孤不是滥杀之辈,更没想过胡乱灭杀自己的孩子。丁氏,对孤不了解!” 秦炎恒凌乱了,他出卖秦炎悰坏了太子的计划,让他们身陷囹圄几乎丧命,他竟说不怪他? 那么,母妃牺牲得,不是太冤了吗? 秦炎恒真的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承认,为了自己活命,他可以不惜手段,可是太子说原本他们都可以活命的。 他突然非常恼恨,这是亲爹吗?就算他是想让他们惶恐得到教训,可是他的冷漠无情让他做出了错误判断,杀死了亲娘。 想起丁氏对他的百般迁就,想起丁氏为他的精打细算,秦炎恒后悔了。 太子看他哭得真切,闭了闭眼,是啊,他不该把人性想得那么恶劣,亲娘不会伤害儿女,儿女也不可能伤害亲娘。 侧妃是上了玉碟的,丁氏的丧礼不隆重却也不冷清,很快就下葬了。 她不能葬于皇陵,却可以葬入妃陵,这也算是一种荣耀了。 人死,所有的恩怨一了百了,秦聿晖偶尔想起,还是会叹息两声,这人啊,说没就没了,还是得好好珍惜在生的日子。 虞氏倒不吃醋,毕竟陪伴太子好些年,与虞氏也明争暗斗多年,在生下秦恪的时候,没受受她奚落,平日里想起就恨,可丁氏一死,虞氏怎么也恨不起来。都是当娘的,她能理解丁氏想保住儿女的心思,就如东宫封禁,虞氏拼尽一切送走锦心、秦炎悰一般。 秦炎恒回到府里,好几日水米不进,一闭眼就看见丁氏冷冰冰的背影,仿佛不愿意与他正面相见。 他错了,他后悔了,可是走了的人回不来,他还得独自咽下这个秘密。 不对! 他倏地起身,随他行动的四人,也知道这个秘密。 得寻个机会,把那四人处置了。 事关重大,只有死人才能保密。 虽然两名长随跟他多年,但是,知道得太多,留不得。 还没来得及行动,太子相召。 看秦炎恒一副消瘦的模样,太子心软了一下,“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去辽东,那边的避暑行宫需要修缮,你跑一趟好好监督,毕竟你皇祖父身子不必以前,明年可能要去那边避暑行猎。” “儿臣……” “孤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你母妃最希望看见你出息,别看不起些许小事,做好了,才能让人将大事交给你。” 秦炎恒惊喜莫名,他还是太子出事前协理过朝事,一直闲散,现在太子居然派了差事给他? 看来母妃的死,还是很有价值的。 比如秦惜耘,原本失势,在夫家帝位一落千丈,其夫还想以其无子为名和离,可这次回去,妹婿没再提及此事,对秦惜耘多了几分怜惜。 秦炎恒精神好了许多,终于从自怨自艾中走了出来。 “是,儿臣一定好好办事,必让皇祖父在避暑时舒舒坦坦。” 太子露出鼓励的浅笑:“你皇祖父对你有些意见,不过,最伤他心的是秦聿煦,所以,你倒是无碍。机会给了你,若不珍惜,孤也无法。” 秦炎恒千恩万谢,他觉得太子经此一事温和许多,以前的焦躁平复了,倒是多了几分君子之风。 中秋刚过,工部主事与秦炎恒一起出发,他们必须在冬日到达,行宫的修葺,必须要考虑冬夏的变化,否则一不留神便会毁了砖石,难道一年一修? 辽东在司马家手里,刚过亚苏河,司马大将军就遣了一千人前来迎接,准备护送他们到博利达避暑行宫。 翻越罗密克山的时候,遭逢大雨,领军的郑将军怕遭遇山崩,暂时扎营在半山腰。 太子许了秦炎恒五百亲兵,秦炎恒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将那四人不知不觉地处置了。 可直到与郑将军汇合还没找到机会,他有些无奈。 他的确可以寻个由头处置他们,可这个敏感时期,他随意处置人会让太子起疑的。 这个机会来得并不晚,在半山腰,山石崩塌,泥浆混和着碎石滑落,一些兵士被冲走,郑将军忙碌起来,一边让人探查,一边让人另外寻找合适的地方。 雨越发大了,秦炎恒给护卫和长随送了随身带了烈酒,大家都要做事,让他们顾惜身子别受寒。 出事后,秦炎恒重赏了他们,还时常与他们一起饮酒作乐,赏赐不断,四人早就把自己当做秦炎恒的心腹。 当然,他们不觉得皇孙杀个妾一样的侧妃有什么关系,嫡母可是太子妃,侧妃不够看。 也幸好他们是这般认为,否则被拿住把柄的秦炎恒,日子不要太好过。 酒里下了准备已久的药,半个时辰后,服用者便会腿软身软,然后腹痛,然后……当然是去向丁氏请罪了。 所有人要想法搬来巨石加固营地,这才能避开碎石的伤害,挖沟渠引导泥浆侧流,保住近两千人的性命。 秦炎恒把他们几人单独调派在一方,他们还以为是郡王照顾他们,虽然也有泥浆,可是却没有大的山石滑落,安全得多。 秦炎恒计算着时间,看这雨势,就算只是泥浆,也会越来越大。 他终是放心不下,走出营帐到他们四人挖渠的地方,恰好看见其中三人倒下,无力挣扎,被泥浆冲了下去,最后一名是护卫,正好攀住一处山石,可腹痛让他力气越来越小。 看见秦炎恒,他诡异地笑了:“其实,你一直想弄死我们,对吧?” “你们,该死。” “呸,”护卫倒下,手仍然不愿意放松,他的相好刚刚替他怀了孩子,他不想死。 可腹痛告诉他,就算他不被冲走,也会被毒死。 “没事,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老子死得不亏,至少还干上了你的死老娘,哈哈,细皮嫩肉的。” 秦炎恒如遭雷击,娘的,杂碎! 他搬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护卫,护卫正哈哈大笑着:“说起来,老子也算你爹了,儿子,来,喊声爹……” 话音未落,被带着泥浆的石头砸中头部,手一松,顺着泥浆冲了下去。 脑袋里最后的意识是:也不知道那娼妇会不会把孩子生下来,也不至于断了香火! 秦炎恒在暴怒边缘,他害死了亲娘也就罢了,居然还害得亲娘受辱,他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冲回营帐,咬住湿衣服哽咽,却没有眼泪出来。 当晚,秦炎恒莫名又梦见丁氏,不再是背影,竟然是侧面,难道收拾了那四人,娘满意了? 那么,是不是等自己死了,她就会正面相对了? 秦恪也是听说秦炎恒去了辽东,才知道太子居然还给他派了事。 “果然父子情深。” 他又去看望秦步琛,秦步琛现在不能熬夜,总是会抓秦恪去帮他批阅奏折。 “帮朕你还诸多埋怨,别忘记,你是臣。” “知道知道,什么时候放微臣走啊?难道又得过完年?” “你不乐意?朕现在身体不必以前,你就不能多陪陪朕?” “陪!可您不知道啊,外面都传疯了,说微臣因为带兵回京城,被拘押在了皇宫,只能您身子大好就处置,微臣冤枉啊。” “难道你没带兵到京城?” “带了。” “那你冤枉什么?” “好吧,那您现在就处置微臣好了,拖久了,您不累,微臣累得慌。” “少来,你媳妇儿每天挣钱多欢实啊,你好意思叫唤?内务府刚从三宜佳进了一批木雕吧?御膳房也让如意斋每天送点心进来,嘿,朕就奇怪了,你们比皇商还厉害,居然闹着要走?” 秦恪抓抓头,怎么说不通了? 他这不是怕太子忌惮他吗? 明明有太子在,皇祖父还老是让自己帮忙,难道自己活该做靶子? 本想直接出宫回家,可想着因丁侧妃的丧事,他好些日子没去东宫了,还是去看看太子妃好了。 太子妃正看锦心绣花,锦心想做几把牡丹团扇送人,太子妃正指点她。 “来了?终于记起你娘我了?” “娘,说什么呢!皇祖父总是拉着我,我没办法,办完事都很晚了,我也要休息的。” “丁侧妃丧事,你只让人送了丧仪,你父王有些不满哦。” “嗤,好了伤疤忘了痛。是啊,我们对他再好,不如要伤他杀他的人,儿子甘拜下风成不?丁氏一个侧妃,顶天也就是个妾,需要我这个王爷祭拜?美得她。查过了,是自尽?可吞金……她不太像啊。” “不纠结,人都死了,说那些没用,难道还是秦炎恒杀的?现在好了,你父王疼惜他,给了他差事,你呀,又要失宠。” “娘亲得宠就好。二弟呢?还做学问?” 虞氏摇头,很高兴的样儿:“悰儿总算不再是那起迂腐的了,想做个文武全才呢。我也跟他说过,不需武艺高强,只要能自保就可。你听说了吗?陛下准备让宁允知回京,接受东郊军营。” 钟氏一脉垮掉,自然需要人接手,秦恪早就知道了,这中间有他的运作。 “是好事,大舅兄本来武艺高强,又是武状元。” 锦心将手里的绣布扔在一边:“大哥大哥,嫂子说让我得空去寻她玩,还同意我去如意斋做点心玩,大哥带我去呗。” “你自己去寻她,不成吗?过两日吧,她受了寒,还得将息将息。” “哦,那我去看嫂子。” “不用,免得过了病气。” “病了?”虞氏蹙眉:“请了太医没?怎么还没孩子?你带去的三个侍妾也没有孩子吗?” “不急。娘,父王的腿……没有办法了吗?” 这么一瘸一拐的,看着挺难受,若将来做了皇帝,也许会被拿来说。 虞氏黯然摇头,她没法告诉儿子,那时候太子的绝望。 表面看是丁氏的毒辣,实则,却是太子的选择,就得承担选择的后果。 北行的秦炎恒他们遭遇山崩,死了两百多人,很好地掩盖了他毒杀的四人,所以,他心情还算愉快地抵达博利达,认真投入修葺的前期工作。 正旦日,在所有人觉得秦步琛身体康复,会执政好些年的时候,秦步琛下了禅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太子秦聿晖。 第427章 新旧之交 禅位旨意下达,好多朝臣都不知道,除了江阁老,当然,还有陪伴秦步琛多年的大喜公公。 “父皇,以前儿臣错了,请父皇原谅儿臣,东华还需要父皇,儿臣也需要父皇指点。” 太子力辞,这很奇怪,期待多年应该志得意满才是,可太子再三推辞。 “不必推辞。朕知道,你是担心自己的腿被人诟病,可这是我秦氏天下,帝王是怎样的,他们能做的就是接受而不是自行选择。” “不,不是这样。” 对上秦步琛了然的眼神,秦聿晖脸烫:“有这原因,这原因只占很小一部分。以前是儿臣激进,记过秦聿煦的事,儿臣早就悔悟。父皇,请您再执掌几年,儿臣是真心的。” “哈哈,罢了罢了,老子已经是太上皇,早就该名副其实。朕跟你母后商量好了,我们就安安心心做个享福的太上皇和太后,出去走走,修身养性。这些年,你母后也不容易,秦聿煦给她的打击太大。她说了,不准备原谅他,纵是母子,已经仁至义尽。只是对你亏欠,也不好意思与你说,你就原谅她吧。” 秦步琛起身,手在龙案上摸索:“朕这些年也还清明,不是昏君,交到你手上,你可要好好打理,莫要辜负先祖打下江山的辛苦。” “父皇!” “对秦恪,你也不必戒备,他心地良善重情,别以为他手里有兵马就以为他想谋夺这江山,说实在话,若他有心,凭他现在的呼声,还真没你什么事。他求了朕许久,朕许他西北督军一职,待你登基,就放他离去吧。” 秦聿晖皱眉:“父皇,他是儿臣的嫡子,也是目前儿臣所知最值得培养的皇孙,儿臣若是登基为帝,还想立他为太子,不能让他离开。” “离开不是放任他,而是给他更多时间磨砺,他需要了解民生,还必须有心怀天下的心。唉,目前看来,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他的小家,堪忧啊。秦炎恒,你就别再抱期望了。丁氏死得诡异,若不是估计皇室颜面,是必然该查清楚的。” 秦聿晖叹气,他身边长大的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还不如野草一般在西北风沙中长大的。 看秦聿晖离开的背影,秦步琛忧心忡忡,希望太子能明白父子同心的重要性,若是再与秦恪离心,估计有生之年亲近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那小子,就是个狡猾的,将西北与辽东的兵马遣返时,他自己的人也走了大半,不落话柄,别说这些皇孙皇子,就是太子,也不及他思虑周密。” “是陛下福气,后继有人,咱东华啊,永世不败。” 大喜公公遭遇劫难,也看淡了名利,既然陛下要走走,他陪着就是,反正他是无根的人,家乡自有兄弟家的儿子接续香火,身后并不空虚。 “大喜啊,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改口吧,朕已然下旨,改称太上皇。庞贵妃去了慈恩寺不愿意回来,朕还想着去看看她呢。” “陛下,哦,不,太上皇,臣妾与您一起去。贵妃妹妹虽然好胜,其实没坏心眼,回头看看这些年,倒是她没害过臣妾呢。” 太后嘻笑盈盈地走进来,挽着秦步琛的手臂,秦步琛倒也不嫌弃她故作小儿女情态,拍拍她的手,点点头:“你们好好相处,朕就安心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朕的儿子坐上皇位,总比那莫名其妙的什么嫡枝血脉好,我们得看开些。” 想到差点被夺了东华的江山,又恨秦聿煦,那是个脑子昏的,以为自己不得了,其实不过是太容易掌控,才被选中作为棋子。 “秦聿煦是个心狠的,特别是为了那个息妍,皇陵那边还是要防着些,若有异动,我的太后啊,咱就只能舍弃这个儿子了。” 太后没应声,陛下留下秦聿煦的小命,那就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若他自己作,她也顾不得了。 腊月初九,秦聿晖举行登基大典,仍未召回京外的宗室、勋贵,按照秦步琛的话,非常时期,以稳定为重。 年号承圣,改元承圣元年。 说到年号,秦聿晖的意思是,接下的江山来自秦步琛这个圣人,让秦步琛满足了虚荣心,很高兴。而且,不久之后,民间传诵着二圣的传说,秦步琛与皇后成了圣帝圣后,掩盖了他们被儿子夺了江山秦恪勤王的事实。 锦心册为公主,秦炎悰册封为景王,秦炎恒册封为安王,秦惜耘到秦步琛跟前哭了几次,也册封为公主,在夫家算是站稳了脚跟。 也是奇怪,丁氏死后,秦惜耘的跋扈完全没了,不时到坤宁宫问安,看得出来,一点没勉强,能看清楚情势,也算她自己的福气。 秦聿晖将东宫伺候的人选了四名还算忠心的,册为四妃,分别是贤、良、淑、德,其余的全是美人,与他们只是偶尔吃顿饭,只在坤宁宫歇息,虞氏做了皇后,还莫名得了专宠。 “母后,您的肤色可好了。” 虞氏听锦心夸奖自己,笑微微地摸摸脸,真的诶。 “也是喝了你嫂子他们送来的百花酿,你们不知道,反正本宫喝了挺舒坦的。” 听虞氏提及宝昕他们,锦心噘嘴,十五一过,嫂子又要去西北了,怎么就待不住呢? “母后,嫂子从西北送来的寒玉床,已经给您了吧?会不会很冷哦?” “不会。你父皇也爱睡那寒玉床,时不时过来午歇,只在那寒玉床上睡,他说女子睡了也许养颜,可他的感觉就是,特别养精神。” “母后,能不能留下大哥啊?” 虞氏沉默了,她努力修复与秦恪宝昕的关系,始终差一层,太子登基,身为嫡子不守在京城,若是失了圣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事,是你父皇与皇祖父的决定,本宫也无可奈何。让人传本宫懿旨,这段时间让初珺都到坤宁宫伺候。” 锦心大叫:“母后,您怎能为难嫂子?嫂子做错什么了?” 虞氏叹气,抬手戳了锦心一指头:“这孩子,怎么一颗心全在嫂子身上?本宫是想多多教导她,让她能明白身为皇孙妻该做的,不让人看轻了。” “哦,可儿臣觉得嫂子做得挺好的。母后,儿臣想出宫,去如意斋做点心玩。” 虞氏沉下脸:“不许,现在你身为公主,不可随意出宫。若实在闷,传你嫂子进宫带你做点心玩是一样的。” 锦心觉得虞氏口气不对,嫂子是王妃,是大哥的妻子,也有事要做的,怎能像传唤奴仆一般随意使唤? “母后!” “你还得好好学规矩,今时不同往日,身为公主要明白自己的身份。黄姑姑,带公主去凤鸣阁,该学的都得学,管严些,太贪玩了。” “是,奴婢明白。” 黄姑姑是锦心公主的掌事姑姑,性子很柔顺,虞氏不放心,又遣了向姑姑前去伺候,两个人合作,怎么也能让锦心的性子磨圆滑了。 “最近事多,总是胸口闷痛,锦心又不听话,真是伤脑筋。” 段姑姑因东宫之事失了虞氏的心,现在留在虞氏身边的,是虞氏奶娘的小女儿方氏,也算她奶娘忠心,得知东宫出事坚决留下小女儿伺候当时的太子妃,算是得了这“从风之功”。 “皇后娘娘也是太仔细,事事亲力亲为,等新年一过,想来就会好得多。奴婢替您揉一揉头吧?好歹跟太医学了学。” 方氏不过二十多岁,因未婚夫婿有恩于她,在未婚夫没了之后,她选择终身不嫁,伺候皇后也算她的前程。 虞氏点头,方氏手法不错,虞氏觉得好过许多。 “人家的儿媳妇儿,都规规矩矩地在婆婆跟前伺候,小心讨好,可你看阿摩的媳妇儿……小得时候蛮可爱的,长大了越发精明,谁都算计。” “娘娘,那是您儿媳妇儿,怎么做,还不是您说了算?再说了,您可是皇后娘娘,是这天下之母。” “话是这么说,可阿摩特别护她,不能因此伤了母子情分。” “娘娘,您就没想过正经八百地给王爷赐下侧妃?您看,皇嗣多重要?有了皇嗣,连秦聿煦那样的,孩子都能保住,可见天大地大,皇嗣最大。他们成亲可有些日子了。” 虞氏想到目前自己的专宠,有些迟疑,阿摩是个倔强的,这样赐下去,会不会…… 对了,当日随行去西北的还有三名侍妾,不如将那三名侍妾提了位分? 虞氏眼中闪过喜意,那是阿摩已经收进后院的,想来不会抗拒。 被皇后各种讲究的宁宝昕,此刻正坐在如意斋的小屋子里,听外面传来的对话声。 “哟,这是换了东家了?早该换了,就宁氏那倒霉催的,嘻嘻,哪里轮到她赚这份钱。” 这个声音,宝昕不会忘记,那是最刻薄的方夫人的声音。 京城很小,宁宝昕遇见过方月桃,嫁了国子监主事尚为习的方月桃,气质温雅了许多,倒是与前世宁宝昕的印象不同,其实他们不与宝昕作对,宝昕还懒得与他们打交道呢。 当时方月桃主动与宁宝昕打招呼,好歹也算亲戚,宁宝昕态度也还不错,彼此仿佛消弭了以前的嫌隙。 可这扶着方夫人的方家长女方月檀,却是一脸刻薄相,嘴边挂着挑剔的笑,打量着如意斋。 方夫人带着方月檀回了娘家,好几个月才回来,压根不知道这如意斋还是宝昕的,太上皇秦步琛赐了字的。 “你们东家呢?今日可得感谢我,若不是替你们收拾了宁氏,这铺子你们能拿到?嗤!” 她完全忘记了,今上可是宝昕的公公,皇后是宝昕的婆母,她以为,秦恪不受宠,那么,做了皇后的虞氏,更看不上庶房嫡女宁宝昕,说不定哪天就得休弃了她。 当然,听说皇室没有休妻一说,那么贬了位分赶到冷宫暴毙,不要太悲惨哦。 钱多多白她一眼,她瘦了,方夫人绝对认不出她来。 “这位夫人,你知道你谈论的人是谁吗?” “哈,哈哈,不过是亲戚家的小辈,难道你们拿了人家铺子的不怕,我还怕了?” “你刚才可说了,你收拾了宁氏,大家都知道,宁氏是燕王妃,对皇室不恭,不知道会不会被抓起来?” “她敢!知道吗,她的婆婆是当今皇后,我与皇后什么关系?姐妹。她只能跪下求饶的,还能让她占了便宜去?” “哦,失敬失敬,原来与皇后是姐妹,你们共同伺候一个夫君吗?那感情一定很好。” 方夫人蓦地脸红,钱多多可以肯定,这方夫人曾经还在很有这想法。 “大胆,胡咧咧什么?” “这位夫人,这是你自己说的,你与皇后是姐妹。” “我们是表亲,表姐妹,懂了?所以说,皇后怎么会帮着外人,不帮自家姐妹?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 “夫人可真厉害,用脚趾头想的?” 方夫人觉得怎么跟人说不通,干脆不说了,指着点心架子:“你们新开张,肯定需要人帮忙,你多送些,我还能替你推进宫。” 宁宝昕施施然走出来,两手环抱:“不敢劳动皇后的姐妹,我的点心,早就送进宫了。” 方夫人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在这里?” 宁宝昕抬眉,她是打听过的,知道方夫人这段日子没在京城,消息延后也是应该的。 “我的店铺,我自然在。不知道方夫人怎么如此厚脸皮,还好意思站在这里?你的手里可有人命的,你就没觉得有人抓住了你的脚踝吗?” 方夫人惊慌失措地左顾右盼,辩解道:“我手里哪儿又人命?你别泼我污水。” “是吗?当日,官衙找到这里要查封,若不是你胡说八道,官差也不会伤了我的人,害了她的性命。” “怎么是胡说八道?我说的就是实话。” “所以,肖婶子回来找你索命,太正常了。” 方月檀瞪了宝昕一眼:“你以为做了王妃,就能随意取人性命?也的看燕王同意不同意。你再这般放肆,我们进宫向皇后讨个公道去。” “是哦是哦,皇宫是你家开的,你想什么时候进去就什么时候进去,想要把别人怎样,就能怎样,皇后啊,那也是你方家的提线木偶。知道吗?知道官差动手伤了人害了命,现在什么下场?” 宝昕慢慢走近方夫人,轻言细语,说不出的温和。 “什么下场?” 宝昕唇角微勾:“派了他们好差事,押解人犯去南浔,可惜他们没本事,人犯暴动,他们被乱刀砍死,成了碎肉。啧啧,偌大的功劳没命拿,可惜哦。” 方夫人不由自主抬手摸摸鬓发,身子颤抖,官差被害,那他们也会被…… 不,她可是官夫人,是皇后娘娘的表亲,皇后也会帮他们的。 秦恪大踏步进来时,正看见这诡异的气氛,不由眯了眯眼:“瑾儿,怎么了?” 方月檀看见秦恪,大喜:“表弟,你媳妇儿威胁我们,你可要管一管。” 她就不信了,这么个与贤良淑德挂不上钩的王妃,秦恪会稀罕? 宝昕走到秦恪面前,手指点点他胸口,故意娇声娇气地叹气:“唉,有人欺我是庶房嫡女,想着进宫告状,想治我的罪呢。没办法啊,人家是以皇后血脉相连的亲戚姐妹,我是什么?不过是个儿媳妇儿,朝不保夕的那种。哭啊!” 宝昕故意拖长了声音,还呜呜几声,方夫人都看呆了。 “哦?谁想治你,咱先把他们治趴下,等他们成了鬼,再进宫告状去。” “人家可是官夫人,见你都自然大三级,跪都不跪,只有吩咐。” 秦恪冷眉冷眼:“谁敢!” 方夫人与方月檀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声称道:“不敢不敢。” 他们只是想摆亲戚的谱,真忘记了见到王爷要行跪拜之礼,更忘记了,这是带着几十万勤王之师回京将秦聿煦打落尘埃的煞星! “官夫人?那也得看能做多久。” 秦恪撑着下颌,懒洋洋地道,敢欺负他媳妇儿,活腻了。 这下方夫人再也撑不住,连连磕头求饶,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平息燕王的怒火,额头很快就青肿破皮,还一直地磕。 秦恪转身,扶宝昕坐下,“不是说去味之源吗?等你好一阵,只好来寻你。” “司马翎去了?” “嗯,我还请了江家小子。” “行了,人家现在是侍郎,怎么也得称呼一声大人。年前也只有这点时间,我们离开,又得好几年吧?” “时间长短,其实在你,我是无所谓的,一辈子都成。狡兔三窟,我们再去建窟去。” 方夫人被哭泣的方月檀拉住,听着听不懂的话,代替方夫人磕头:“请燕王、燕王妃原谅我们无状,给你们请罪了。” “砰砰砰,”方月檀磕得实在,她哭了,头好痛。 早知道,今日就不陪娘出来,不过是有求于娘亲,所以珍惜这单独相处的机会。 看他们一副狼狈样,宝昕扯了扯秦恪的衣袖,秦恪喝了钱多多送上来的红枣茶,才道:“罢了,别磕头了。啧,真甜。” 宝昕捂嘴:“那是专门给我泡的养生茶。” “媳妇儿喝的,都是好的。媳妇儿,他们听了我们的秘密,是不是该灭口啊?” 门外站了唐斗他们,不用担心有人闯进来。 方夫人一听这话,瘫软在地:他们没听见什么秘密啊?若真是秘密,他们会在这里说? “求您了,我们真没听见什么秘密,请您饶恕。” 不敢再提皇后娘娘,娘俩一起求饶。 这个煞星,杀红了眼,是不是见谁都想杀? 实在后悔走进这个点心铺子。 “罢了,走吧,若是再让我知道对王妃不敬,哼,我可没时间与你们废话。” “是是是,谢谢王爷王妃的不杀之恩。” 娘俩相护搀扶着退了出去,离开老远才松了一口气。 “娘,咱的车还在那条街。” “顾不得了,车夫自己会回去。” “就这样算了?” “此仇不报……过几日我进宫请安去!” 第428章 告状 宝昕不觉得方夫人的一次退让,此事就了了,方夫人同意,她还不干呢! 肖玉莲,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方夫人亲自动手,却是方夫人将这劫难带给她的。 他们请司马翎与江云接到味之源用膳,本意是感谢他们,毕竟辽东出兵对秦恪的帮助还是很大的,至少增加了勤王之师的底气。 而江云接,正如当年他的许诺,仿佛秦恪安插在朝堂的眼睛,准确地将消息送到天擎关,让秦恪不必对京城传来的消息反复求证,互相印证一下就成了,节省了不少时间,少走了许多弯路。 江云接一如既往地话少,正值好的年纪又难得地身在高位,他也有了官威,沉下脸也会让人胆寒。 他看宝昕面若桃花,一双眼清凌凌的,不由带了笑,看来宝昕过得不错,燕王对她很好。 江云接其实并无一定要忠于皇帝的想法,骨子里有些任性,会由着喜好去对人好,若不是江阁老经常的敲打引导,他也坐不稳侍郎位置。 “表哥,恭喜你,年纪轻轻的就做了侍郎。” 宝昕以茶代酒,敬江云接,江云接点头:“只有爬得高,才能用得上,表妹不必太过在意。男人角逐的地方,是名利场,也是男人功成名就的荣光来源。” 司马翎这几年成熟了许多,不再是那个有些傻兮兮的莽小子,喝酒也知道品一品,偶尔还会露出几分狡黠。 “我多句嘴,其实燕王进了京拿下这皇位,天经地义,多好的机会,放弃了真是可惜。勤王之师是正义之师,做出的事深得民心,太上皇与陛下也很感激,觉得会支持。” 秦恪与他们碰了一杯,浅笑道:“不怕你们笑话我,我真没有野心,若昏迷的不是我皇祖父,受伤拘禁的不是我亲爹,估计我都不会往这边走,带着王妃隐居起来,自在过日子。现在挺好,我这个原本被嫌弃的,也该走了。今日既是谢恩酒,也是辞行酒,十五一过,我们就回西北,我现在是西北督军。” 司马翎“啧”了一声,还想着好好刺激刺激,让秦恪生出上进心,没想到十五就走了。 “罢了,来,换大碗,我们好好喝几碗。从你教我控制力气开始,我们就是兄弟,当然,也得你燕王不嫌弃我这鲁莽之人才是。一辈子,好兄弟!” 江云接瞄了宝昕一眼,他愿意帮着他们,只要宝昕过得好。 “不嫌弃的话,算我一个。” 三人痛快地喝,宝昕替他们添酒加菜,比店小二还忙。 这店子因为庞太师和庞贵妃之故,倒也能保护客人的隐私,否则,他们这几人在一处,少不得被人栽赃诬陷一个结党营私。 连续几日,宁宝昕被皇后娘娘叫进宫伺候,说要教导她,按说宁宝昕该感激,高门贵女能得婆婆亲自教导,那是喜爱之意。 可宁宝昕高兴不起来,她十五要离京,京城还有好些事要做,赶着办完了,才能安心与秦恪离开。 身在坤宁宫,她打起十足的精神,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没想到,虞氏真的在教她,比如皇室的各种习俗,比如面对命妇该怎么做。 “初珺啊,你知道为什么给你取的字叫初珺吗?” “是,回母后的话,是母后希望儿臣勿忘初心,做最纯净的美玉。” 虞氏满意地点头,“能成为婆媳,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你呀,静下心好好与阿摩过日子,处理好内外各种关系,不骄不妒,延续血脉,懂吗?” 宝昕有些茫然,不骄,她懂,不妒?从何说起?她没妒过,也无从妒起。 “是,谢母后教导。” “嗯,锦心怎地还没来?该去给太后问安了。春天,太上皇就会带着太后出门,到了夏天,就该去博利达行宫避暑了。秦炎恒前儿去那边,途径罗密克山还遭遇山崩和泥石流,啧,近两千人死了三百多,他倒是命大。也是接应的人又经验,否则全得完。” “儿臣也听说了,天灾时不受人控制的。父皇母后洪福齐天,倒是让他沾了些福气。” 虞氏轻笑,她现在心态发生了变化,能坐上后位,她总算熬出头了。 还以为,等不到这天了! “走吧,说不定锦心已经过去了。” 太后见到宝昕,其实颇有几分陌生,当日没看入眼,现在仔细打量,这个孙媳妇挺漂亮,透着一股子常人没有的机灵。 “皇后给你取了字,那哀家也叫你初珺好了。以前有心结,对东宫的所有人都不待见,以致一步错步步错,终于酿出苦果恶果,让哀家悔不当初。初珺啊,你不会怪罪皇祖母吧?” 宝昕吓了一跳,那个冷冰冰的太后哪儿去了? “不,不会,有误会能解开,那是好事。” “可代价……太大了。” 太后有些颓丧,做皇后比太后权利大,那才是这皇宫的主人。 罢了,犯了错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大大超出她的预期,她本来想自尽谢罪来着。 “锦心来过了,说要做绣活儿,又回去了。” 虞氏很无奈,自从得了大家的夸奖,她对绣花前所未有的感兴趣,沉迷其中,亏她坐得住。 这些日子,宝昕得了好几个荷包和扇袋,看那绣艺,一次比一次精进,宝昕还对秦恪打趣:“估计锦心妹妹就是这方面的天才,往日里忽略了,差点耽误。” 太后有意交好,皇后一边讨好,宝昕说笑逗趣,这慈宁宫其乐融融,倒是难得的场景,等太上皇过来看见,那是老怀大慰,午间用膳都多吃了半碗。 小年第二日,方夫人总算得了允许进宫的旨意,高高兴兴地带着自家表侄女去了坤宁宫。 彼此见礼,皇后诧异地看着小姑娘,“这谁家的?太水灵了吧。” “是不是很漂亮?这是方家表侄女儿,这些日子在臣妇府里玩,可能干了,秀外慧中,说的就是她这样的。” “真是不错,好久没看见这么水灵的小姑娘了。诶,你看她的脸,好像有光华流动一般,哎哟,这手嫩生生的,摸一下,柔若无骨。怎么养的啊?” “娘娘说笑了,再漂亮,比锦心公主还差些。她叫元悦悦,今年十四,不仅人漂亮,还是个才女哦。” “啧啧,元悦悦?名字不错,喜庆。说实在话,她这模样,比起当年的息妍,容色也许差点,可一身的气度,远远超过息妍,息妍就跟花楼里的头牌一般,哼,只会迷惑秦聿煦。” 元悦悦吓了一跳,怎么说起花楼了? 她“噗通”一声跪下,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吓着虞氏和方夫人了。 “哎哟,你这小丫头,莫要多心,就是这么一说。” “民女没有惑人之心。” 方夫人喜滋滋地拉她起来:“别较真儿,娘娘是夸你长得好呢。当年那息妍可是姑太后。臣妇与娘娘做姑娘时可要好了,娘娘现在责任重大,不过我们姐妹说说话才放松些,你可别扫兴。” 虞氏呵呵地笑,摆了摆手:“不怪她。要说啊,闺中说话最大胆的,非你莫属。当年我独自上京,可被她挑唆着闹了不少笑话。” 方夫人得意地一扬手帕:“若不是这样,你的皇帝夫君能这么记忆深刻多年不变?还不谢谢我!” 元悦悦看他们真的是姐妹情深,才放下心来,乖乖地坐在一边,捧着宫女送上来的杏仁露抿着,香甜温热的感觉让她舒展了眉眼,惬意的样子,皇后看了都喜爱。 “真的看起来乖乖的,让人心生怜意。” 宁宝昕今日随方姑姑到后殿清点这些日子皇后收到的各色礼物,整理登记,累得腰酸背痛。 “这半日也整理不完,先歇着,明日再来吧。” 既然皇后要教导儿媳,他们自然只能配合,可是他们已经收到过燕王的冷脸,不敢过分为难,能放过就放过了。 “那……我可以走了?” “用了午膳再走?” “不必,还是回家吃,自在。说实话,宫里的东西,好看,不饱肚。嘘,别告诉娘娘哦。” 宝昕喜滋滋地走到正殿,想见礼后先离开,没想到遇见与皇后说笑正欢的方夫人,她瞬间冷了脸。 “见过母后。方姑姑说私库里的东西明日再继续登记,儿臣想先回府了。” 方夫人僵着脸,没有与宝昕见礼,宝昕当看不见她。 元悦悦偏头看着宝昕,不知道这个女子什么身份,她应该见礼,可是该怎么称呼呢? 宝昕被人盯着,倏地转头,正对上元悦悦迷茫的大眼,太乖了,宝昕不由对她笑了笑。 元悦悦醒过神来,蹲下身行礼,宝昕抬手免了她的礼。 按说,一品以下的命妇都该行跪拜大礼,可宝昕原本就不在乎这些虚礼,何况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元悦悦,她没想为难她。 “初珺,方夫人在此,都是自家亲戚,难道不该打个招呼?” 宝昕收起笑意,转身面对方夫人:“方夫人不知道礼仪吗?母后,在这皇宫,是先国礼还是先家礼?还有,我们与方府是一家吗?” 世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就不信皇后还敢承认与嫁出去成为方家人的方夫人是一家人! 亲戚?几多亲戚,有亲有疏,方夫人算什么?这种不要脸的人,宝昕不想委屈自己给她脸面,那样就是自己丢脸了! “初珺,怎么说话的?” “母后难道认为儿臣错了?” “虽然本宫与方夫人不能称为一家子,可总是表姐妹,亲戚。” “哦,所以呢?所以就该儿臣先行礼问安?所以就算儿臣是燕王妃,在亲戚面前,也得矮一层?” “你……这……” “哟,娘娘的儿媳妇儿,怎么这般牙尖嘴利?嗤,还顶嘴?想当年,我们做媳妇的时候,那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逾越。还是娘娘太宠儿媳,才会让她这般放肆无礼!” “皇室家事,与你何干?何况,就事论事,这事也是你挑起的,本王妃与母后并无矛盾,你想挑起我们的矛盾?也得问问燕王同意与否?!” “再说了,你将皇室婆媳与你比,怎么?你想入主坤宁宫,掌了这凤印?心可真大!” 皇后不好开口,宝昕口口声声可是为她说话,难道她要反驳,让出这坤宁宫? “方夫人,你逾越了。” 方夫人咬唇请罪:“臣妇知罪。” “罢了,都是误会,初珺,不可咄咄逼人。” 哼,咄咄逼人?要是让皇后看见前几日的方夫人,估计得气吐血,那额头诶,惨就一个字。 元悦悦没想到第一次进宫就看见这样的争锋相对,有点吓到了,低垂着头不敢看,宝昕挑眉,哟,吓着小白兔了诶。 “母后,无事儿臣就先回去了。阿摩哥哥有些咳嗽,儿臣想着回去做汤,依佧的配方,估计能有用。” “咳嗽?那你赶紧回去。他身子好,但也不能不留心,你得仔细些伺候着。对了,若是明日还没好,请太医去看看,嗯,你在家照顾他,就别过来了。” 宝昕得意地在心里一笑,看吧,一说到她嫡亲的儿子,还是蛮在意的,不仅让她离开,还放她休息,太好了。 “是,儿媳一定尽心尽力。母后也要保重,年前事多,儿臣得空就来帮忙。” “不急,照顾阿摩最重要,这是你身为妻子的职责。初珺,你要记住了,你的荣华来自他,他是你的一切。” “是,儿臣谨记。” 宝昕转身,白了方夫人一眼,方夫人不示弱地楞着一双眼,哼,让你先开心,好戏在后面。 宝昕边走边思忖,这方氏到底想出什么幺蛾子? 管她的,水来土掩,秦恪就是那泼天的土,多少水也掩了。 虞氏不是愚笨的,待宝昕一走,她皱眉问方夫人:“你们结下什么梁子了?平日初珺不这样啊。” 方夫人跪下,哭了起来,虞氏让方姑姑将元悦悦带了下去,心底暗叹,都姓方,方姑姑就圆滑知事,方夫人白活了几十岁,沉不住气。 “说吧。” “当日,同安帝……” “什么同安帝,没人承认,难道你承认了?” 虞氏呵斥,不满她的说法,方夫人打了自己一巴掌:“口误。逆贼秦聿煦派人清查燕王夫妻的产业,臣妇正好去点心铺子,顺口说了这是燕王妃的铺子,他们是燕王妃的奴仆,就是这样。臣妇哪儿知道是秦聿煦查,还以为是官衙例行查问。” 官衙一定时间到街面查访常有,这个方夫人倒没乱说。 “就这样?” “后来,听说衙差动了手,伤了燕王妃的奴仆,在狱中没得到救治,死了。” “为了奴仆,她恨你?” “不仅如此,还报复臣妇。” 虞氏手抚着雕花的椅子扶手,叹息:“真是出息!” “还有,听说她利用燕王的权力,使手段处置了那两名衙差,害他们被贼犯杀死了。娘娘,臣妇害怕,害怕也死在她的算计里,求娘娘救救臣妇!” 虞氏大怒,猛地将手里的瓷盏砸了出去:“荒唐!” 第429章 一致 皇后发怒,方夫人也有些惶恐,虽然这怒气不是针对她,但是,她害怕撒出去的网无法收拢。 “娘娘息怒,保重身子为重。” 虞氏的手在椅子上摩挲,她知道,太上皇对三宜佳的生意照顾颇多,据说,昭阳殿、坤宁宫、慈宁宫的好些摆设都来自三宜佳。 按太上皇的意思,照顾别人的是照顾,那为什么不照顾自家的人? 当时虞氏还挺感激,毕竟三宜佳有秦恪的份额,可身为最高贵的皇后还要用外面的东西,与外面那些贵妇又有什么区别? 她若一直在太子妃的位置,或许心态要平和许多,可她现在是一国之母,应该享有常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才是。 她有些厌恶地收回手,站起身,招呼方夫人:“与你何干?起来吧。来人,替我换了这凤椅,把那把花梨木的椅子安放在此。” 皇后一声令下,宫女内侍一起出动,将那宽绰的花梨木凤椅搬来放下,虞氏满意地点头,心里总算不膈应了。 宫女安放软软的垫子,皇后舒坦得眉眼带笑:“你不必忧心,此事本宫知道了,定然不会让她再犯错误。阿摩容易吗?有这么个拖累他的妻子,真是……以前本宫只以为她身份上欠缺,没想到这般跋扈,为了奴仆竟敢指使阿摩,哼!” 给秦恪添麻烦落下把柄,这是虞氏不能忍的。 “娘娘也不必为难,若是臣妇有什么,那也是命数使然,谁让臣妇没看懂,没帮着他们隐瞒呢!可臣妇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臣妇也实在冤枉!” “嗯,不怪你,就是本宫也想不到官衙打探会是那样的原因。再说了,不过一家小小的点心铺子,毁了就毁了,能有多少收益?她利用阿摩赚得还少吗?不知足!” 方夫人打起精神,好奇地问道:“此话何意?燕王妃居然利用燕王殿下赚钱么?怎么能如此无耻啊!她沾了燕王多少光,怎么能让燕王殿下为难呢?” 具体的,虞氏也不太清楚,她知道,三宜佳是三人合作开的铺子,若没有秦恪皇孙的身份,生意能这么好?难道仅凭贵妃的侄儿、侯府庶房的姑娘,就能撑起这个木雕店?还能平白得了太上皇的眼多番照顾? “三宜佳,没有阿摩,与普通的木雕店,也没什么区别。” 方夫人了然地张了张嘴,她就说嘛,哪家的小姑娘这般诡异,小小年纪就能与人做这么大的营生。虽然遮掩了,但是京城谁人不知道? 也是她聪明没有挂在三宜佳的名头上,否则,秦聿煦那时候早就将铺子平了。 庞家是宁氏庶七房的姻亲,这个姻亲结得真牢。 “唉,说实在话,就算阿摩小的时候背了克亲之名,那也掩盖不了他高贵的血脉,配宁家九娘,真的太亏了。您还记得吗?小时候,那宁九娘还被掳走过,好些日子才回来呢。京城人不说,其实都明白。现在成了燕王正妻,啧啧,背地里多少人笑话。” 虞氏当然记得,觉得宁九娘年纪小,倒也无碍,若是大些,估计只能送庙子里了。 甄太傅家的嫡女不是就一生未再踏进甄家么?哪怕都知道她还活着,可名节重于生命,在世人眼中,她已经是死人。 “不是臣妇多嘴,咱是表姐妹,臣妇也是心疼燕王殿下,他受的委屈不少,正该有贤良貌美的世家贵女为妻,才配得上他皇孙的身份,娘娘也一定这般认为的,对吧?” 虞氏幽幽地长叹,手往下按了按:“可算是有人明白本宫这做母亲的心了。宁氏小时候本宫也很喜欢她,可是,一旦身份发生改变,本宫对她有看法,再正常不过,可他们都不理解本宫,认为本宫求全责备。” “娘娘可真不容易。” 虞氏莫名心酸,身为皇后,身为国母,竟镇不住儿媳妇,她的心里升起一股戾气。 “当年她待人救了本宫,难道本宫就该在她面前伏低做小?身为儿媳不明白自己的职责,若不是看在阿摩的份上,本宫,本宫……” “娘娘莫急莫气,要不,您就把燕王妃留在京城教导,让她的素养配得上她王妃的身份,这也是为了他们。” “可是,让他们分离,于子嗣不利。” “若臣妇没记错,燕王妃今年也才十七,嫡子晚两年就晚两年好了,娘娘可以安排几个如花似玉贤良淑德的女子伺候殿下,顺便还能拉拢娘娘与殿下的距离,弥补这些年娘娘对殿下的亏欠。” 这话真是说到皇后心里去了,现在阿摩这么能干,她想抓住这个儿子,他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依仗自己的儿子,有错吗? “阿摩成亲前,别院伺候的姑姑找了几位引导他的人事,成亲后也带到西北去了,可这些人本宫不太熟,而且十五之后,阿摩要赶去西北,领了皇差不可怠慢,匆忙之间哪儿找去?” 方夫人的眼神诡异地闪动几下,唇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娘娘,您看元悦悦如何?其实她也是官家女子,不过其父被上官牵连,从正四品降为七品,她觉得七品与无品差不多,才自称民女。” “她太小了吧?还没及笄呢。不过人很乖,那双眼水润漂亮,真的很让人怜惜。” “要不,让她给燕王做个侍妾?” “侍妾?太低了吧?怎么说也是亲戚,哪能这般委屈她?反正过些日子要给阿摩的后院中人赐下名分,若悦悦愿意,就给她个侧妃之名?阿摩有二侧妃之位,另一个,可是伯府的嫡女,修媛媛。” “伯府?啧,她居然甘愿做侍妾这么久?” “总是对阿摩太深情了呗。阿摩性子虽冷,可能耐大,而且模样在这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方夫人暗自撇嘴,那个煞星,虽然模样好,可吓人得很。 “是啊,悦悦性子单纯,一定会全心全意对殿下,若是能早些诞下孩儿,虽说不是嫡子女,总会承袭爹娘的优秀,那时候啊,娘娘可劲儿乐吧。” 虞氏总算开心地笑了,想着那场景,期待起来。 “本宫会尽快恳请陛下亲自赐下侧妃旨意。” “娘娘,臣妇多嘴一句,待殿下去了西北再传旨,否则有人作梗,人不带走,那娘娘何时抱孙?” 虞氏蹙眉:“有道理,阿摩性子倔,有时候会被人牵引,就听你的。” 虞氏也是糊涂,嫡妻所生的孩子不期待,居然与方夫人一起期待还没侧妃名分的悦悦所生的孩子,倒是让听到消息的元悦悦暗乐,这年头,哪儿有真正单纯的人啊! 一夜大雪,红梅绽放,遮盖了多少丑恶,暂时保得京城表面一片净土。 太上皇特别感触良多,狠心卸了权,可心仍然在位,总想指手画脚,百般忍耐才强迫自己将眼睛看向远处,看向春季的远行。 这也不怪他,做了几十年平安皇帝,能舍得放下,就已经下了天大的决心。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是秦聿煦成全了秦聿晖,替秦步琛下了决心。 精心培养太子,其他人都是太子的磨刀石,可磨得过了火,差点废了,秦步琛还是颇有几分后悔的。 现在他眼中,最顺眼的莫过于秦恪,可他也知道不能太亲近这个孙子,太子刚登基,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若是让他对秦恪生出忌惮之心,这东华朝堂又不得安宁。 和平,比什么都重要。 “我的太后啊,你说贵太妃过年也不愿意进宫,什么意思?” 太后淡淡地笑,心无芥蒂:“那是表示,她就愿意待在慈恩寺,至少清静不是?最近好些亲戚带了三亲六戚的姑娘进宫问安,一是打听会不会很快选妃,补充陛下内院的不足,二是想送姑娘进宫为家族谋求富贵,就算不选妃走我这后门也想进来,伤脑筋。试想,庞太妃若在宫里,庞家那些人没想法?” 秦步琛低垂着眼,他回想这些年,最爱的女子是谁? 答案是,最爱的女子没有,他爱的是江山,是自己,其次,是儿孙。 身为皇室中人,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情情爱爱。 所有的女子,是否收到自己身边,都是对自己力量的衡量,对朝堂的平衡。 到现在,让他记忆深刻能说出名字的,也就那么几个,嗤,所以啊,皇室中人,就别那么儿女情长。 “阿摩这边,还得好好磨一磨,太儿女情长,总是他的短处。” 这话跳跃太大,太后愣了愣神,释然一笑:“那就再给他赐下几名妃妾,人多了,心也分了,不会再儿女情长。” 太后明白太上皇的意思,她也看到了秦恪的光芒,身为太后,也希望百年后能有脸面对秦氏祖先不是?! 可以说,他们的打算倒是与皇后殊途同归。 宁宝昕还不知道,她头顶上的那几人都在谋算遣人来分秦恪枕边的位置,她还在为方夫人的事恼怒。 不过,她没有告知忙碌的秦恪,没事便去了依佧那边,反正依佧很空闲,除了带孩子,什么事都有人安排。 “依佧,真是羡慕你,干脆嫁了算了。” 依佧抬眼看她:“受什么刺激了?我啊,现在与嫁人有区别吗?不嫁更好,谁也别想拿什么身份来要挟我,摆公公婆婆长辈的谱。若三十岁我还没想嫁人的愿望,就不嫁了。” “我也不该嫁,最不该的是嫁给事多的皇室。当时太上皇他们遭难我还义愤填膺,现在他们对我如何?不过是过河拆桥。” “得了吧,那些功劳都在燕王头上,你不过是辅臣,哈哈,知道辅臣的意思吗?过河拆桥,燕王过河,你就是被拆的桥,哈哈。” 看依佧笑得欢快,宝昕噘嘴,欺负人啊! “是不是叶统领没把你陪好,你才有精神笑话我?” 说道叶统领,依佧脸色沉了沉:“他要陪着太上皇出门游历,毕竟他忠于太上皇,若太上皇将他们交给陛下,那么陛下就是他们新的主子,可太上皇没交,所以四卫大部分人会作为侍卫陪伴太上皇出行。” “你也可以去的。” “不,早就说过,你们回西北,我跟你们一起走,我还要把矿点找出来呢。” 宝昕很无奈,居然有人对矿山不感兴趣,对送矿山给人感兴趣,这样的奇葩只有眼前这一个!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呢,看皇后对我的态度,若强留下我也是可能的。” 两人一时默然,有些人的想法是他们无法理解的。 “做了婆婆,都这样吗?今后我绝对不是这样,至少我不会守着儿子儿媳过日子,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宝昕撑着下颌,若是她呢?会不会一门心思守着儿子,然后对儿媳多番挑刺? “换个位置想,皇后的举动也能理解,我想着未来有女子分走儿子的所有感情和目光,好像有点难受,巴不得没生过他。” 依佧拍着桌子大笑,指着宝昕:“你本来就没生,想得太远了吧?万一你总是生闺女一辈子生闺女呢?哈哈!诶,对了,你是孩子干娘,等你生了闺女,我们做亲家好了,我一定送你闺女金山银山做聘礼,我们戥儿多乖呀,从小养女婿,想培养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宝昕的头差点撞在桌子上,真想催眠依佧让她收回刚才的不着调。 可回头一想,小女婿知根知底的,若孩子自己能看上,那是好事。 有个巫女婆婆,啧,不要太爽。 “先说在这里吧,你我不是迂腐的,至少得孩子自己看上。” 依佧点头,又摇头:“至少得等你生下女儿才行,否则都是空话。哎哟,不得了啊,娶王爷的闺女,那得几座金山银山才够呢?我得努力了,给戥儿攒媳妇本儿。” 宝昕无语,心情好了许多,快过年了,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也希望能平平顺顺撑到离开时。 秦恪今日难得空闲,陪宝昕去了如意斋。 年三十儿前有宫宴,秦聿晖给秦步琛面子,也在如意斋定下宴请朝臣的点心,宝昕不放心,带了彭信他们过来看守着,惟恐被人做了手脚。 “你算是点心皇商?” “算不上吧?说实话,我还不愿意与宫里做生意,稍微出点纰漏,我就得背锅。” “放心,从你这里交出去到宴请完毕,我都安排人看着,谁做手脚那就是与我作对,你认为我会站在原地等着挨打?” 宝昕嘻嘻一笑:“那谢谢哦。外面彭信他们能看着,进了宫就鞭长莫及了。唉,好像快点离开,谁爱待着谁待。” “若是我爱待着呢?” 宝昕顿了顿,咬唇,“那我就自己与依佧走,你慢慢待,等我玩够了就回来,陪你。” 秦恪摇头,捏了捏宝昕的脸:“好怀念胖冬瓜,现在这肉都掐不起来了。” “哼!” “见过王妃。” 一个娇怯怯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说笑,今日要做宫里的点心,但是并未停止对外的生意。 宝昕看过去,正对上元悦悦雾蒙蒙的眼,不由笑了:“我见过你,对吧?” “是,民女元悦悦,想买些点心回去,过年来了客人待客。” 宝昕看她并未留意秦恪,满意不少,宝昕是个大度的,并不因为元悦悦与方夫人在一起,就认为她是个坏的。 “好啊,你选吧,给你优惠些。” 元悦悦喜滋滋地点头,那小模样乖乖的纯纯的,让秦恪都多看了几眼。 宝昕带元悦悦去选点心,回头瞪了秦恪一眼,秦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转过头去与彭信说话了。 第430章 宫宴(一) 秦恪是靠着自己长大的,虽然身边有人伺候有虞大将军关照,但是,对事物的敏感却是一棵“杂草”的本领。 或许,在宝昕眼中秦恪是在欣赏元悦悦的懵懂单纯,实际上,在秦恪眼中,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假。 常人来说,既然知道宝昕是燕王妃,他是燕王,那么,依礼问安是基本礼仪。可元悦悦为了表示自己对秦恪没想法,或者说压根还不懂男女之情,却疏忽了礼仪,这是很奇怪的。 彭信这段时间得空就教宁允祯,宝昕他们回西北,他也是要回去的,毕竟香芸还在丹雅城等着呢。他特意告诉秦恪,宁允祯想跟他们一起回西北,在京城,他学不到什么东西,还是跟在秦恪身边,文武都能得到很好教导。 “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得岳父岳母舍得。男儿志在四方,想来岳母也不会阻碍小猪的成长。等岳父接了岳家祖母回京,再问他们意见。” 宁世昀本来只有十五日的假,在重兴督促宗祠的搭建,可护卫传信,佟芳卿受了风寒,他不放心,特地请了假去接佟芳卿。 他是秦步琛认命的,秦聿晖登基后,年前也没多大的事,便成全了他的孝心,让他安顿好家人再说。 姻亲嘛,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宁世昀也是很恍惚的,与东宫太子成了亲家本就难得,没想到,转眼变成与皇帝是亲家了,他决定今后事事谨慎,不能给燕王夫妻增加一丁点麻烦。 宝昕向元悦悦推荐了几种点心,真的算了个便宜的价格给她,元悦悦欢欢喜喜地告辞。 在她看来,其实燕王妃一点都不可怕,她所依仗的,就是燕王殿下。若殿下不站在他那边,或许燕王妃早就成了下堂妻了,没看见皇后都不待见她吗? 元悦悦眯了眯眼,上了等在不远处的车,带着点心去了方府。 无论是否得宠,只要进了燕王府,富贵就稳了。 不做侧妃,她的未来会很不堪,不过是为元家谋利的棋子,自然要选高枝儿走。 宁宝昕一边忙碌,一边防着方夫人与皇后出什么幺蛾子,很快迎来了腊月二十八的宫中夜宴。 “依佧,别说太上皇,就是帝后都发出了邀请,你真的不去?” 依佧一身家常袄儿,在温暖的屋子里说不出的自在,让一身沉重王妃命服的宝昕羡慕不已。 “我啊,真不去。一不是朝臣,二不是命妇,三还不是东华的子民,你们东华国不是有句俗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我啊,就不去让人议论了。” “你对太上皇、皇后有恩,怎么就其心必异了?去吧,给我做个伴。” “我等着与你一起回西北,别劝了,阿喆已经替我请了罪,人家也未必是真心请我。对了,你们那什么司天监,可真是差劲,说什么申时末开宴乃吉时,呸,我看过啊,其实应该午时开宴。罢了,记住今日别去西南方就成,大吉东方。” “你还懂这个?” “当然,我爹不太教导,可外祖母要教我啊。快去吧,你得早些去坤宁宫伺候,啧,所以啊,做人媳妇儿各种为难,还好我没嫁人,而且叶家那个是继母,不必理睬。” 一路上。宁宝昕颇有些闷闷不乐,她突然觉得依佧的话很对,也许当初她就该学依佧,喜欢阿摩哥哥就跟他在一起好了,未必一定要嫁给他,还不用被身为媳妇儿的各种条条框框压制。 秦恪早就进了宫,约定时辰,在朱雀门等宝昕,两人要一起去给太后、太上皇问安,然后到坤宁宫听候差遣。 这是秦聿晖与虞氏登上帝后之位后的第一次新年宴请,他们很重视,身为儿子儿媳,必然鼎力相助,那是自家事啊。 “初珺来了,阿摩,你皇祖父与你下了棋,你劝着歇息一会儿没?” “回太后话,孙儿出宫接媳妇儿的时候,他已经歇下,说只歇息一个时辰足矣。” 这段日子常在宫中见面,祖孙俩的关系大有改善,慈爱是真是假秦恪还是能分辨的,他知道,皇祖母放下了所有猜疑和恩怨,真的悔过,诚心善待儿孙。 就是秦炎恒的孩子进宫,太后对他们也还不错的,虽然秦炎恒是侧妃所处,但是都是秦聿晖的血脉,在太后这里感情上都很亲近。 与太后闲话一阵,太后赏了宝昕一套点翠首饰:“点翠首饰外面很多,但是,范大师走了之后,手艺无人承继,现在整个东华国都没几套。” 范大师是首饰大家,离世有近二十年了,这套首饰看起来保管得很仔细,就是现在来看,也是匠心独具。 “这太珍贵了,孙媳不能要。” “初珺啊,你也叫哀家一声皇祖母,这是长辈的恩赐,不能推辞,拿着吧。哀家记得太皇太后离世前也恩赐了一些首饰给你添妆,可见太皇太后慧眼如炬,那时候就觉得你不错,也许那时候就知道你要嫁给阿摩了。” 宝昕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谢过太后恩典,交给随侍的青栀青荞。 她现在是王妃,能带两名侍女进宫伺候,但是不能带男护卫进宫,于她而言,已经安心许多。 “十五之后你们也要走,哀家多句嘴,别以为离开京城就是清闲享福的,哀家告诉你们,离开京城,你们就得随时为回到京城做准备。陛下登基没有诏回在外的宗室勋贵,这次宫宴,倒是有选择地叫了一些宗亲勋贵进宫同欢,你们要好好表现。” “是。” 太后摆手,让他们离开去坤宁宫,太上皇在歇息,他们就不必去问安了。 皇后虞氏早就打扮好了。 多年心愿一朝遂愿,她如何会不激动?她希望能将自己的荣耀让天下人知道,让所有人羡慕。 凤冠霞帔,一直是女性最向往、最倾慕的,是祥瑞、希望、权利和身份的象征。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步履姗姗,零丁环佩,宝昕第一次觉得皇后真的是一位美丽高贵的女子。 皇后头上所戴,为九龙四凤冠,上饰翠龙九金凤四,正中一龙衔大珠一,上有翠盖,下垂结珠,余皆口衔珠滴。 珠翠云四十片,大珠花十二树,小珠花三十六树。 可宝昕知道,皇后正令内务府赶制新的凤冠,乃九龙九凤冠。 前部饰有九条金龙,口衔珠滴,下有八只点翠金凤,后部也有一金凤,栩栩如生精美绝伦。 而且,翠凤下有三排以红蓝宝石为中心的珠宝钿,其间点缀着翠兰花叶,冠檐底部有翠口圈,上嵌宝石珠花,后侧下部左右各饰点翠地嵌金龙珠滴三博鬓,博鬓上嵌镂空金龙、珠花璎珞,似金龙奔腾在翠云之上,翠凤展翅翱翔于珠宝花丛之中,金翠交辉,富丽堂皇。 此冠预计镶嵌未经加工的天然红宝石百余粒,珍珠五千余颗,造型庄重,制作精美。 那红宝石,宝昕可是贡献了大部分,当然,是秦恪以他自己的名义奉上,宝昕不想让他们以为自己靠着秦恪博取钱财。 “见过母后,母后今日可真是光彩夺目。” 宝昕夸得真心,她其实想说金碧辉煌来着,可又怕皇后生气,毕竟,那不是夸人的话。 皇后矜持地点头,笑道:“可别小看了这凤冠,可重了,本宫觉得脖颈难受,几个时辰下来,怎么受得了!” 宫宴之初,帝后会联手告祭,酒水感谢皇天后土保佑了东华风调雨顺,祈祷来年国泰民安,告祭之后,皇后可以回宫换下累赘的凤冠,换上富贵的自己喜爱的首饰即可,怎么也比凤冠轻松。 当然,这也得看皇后是否舍得! 锦心笑嘻嘻地上前挽住宝昕:“给嫂子见礼。嫂子好些日子不进宫,我做的绣品都送完了。” 锦心一身殷红宫装,上绣金纹蝴蝶,衬得锦心一张脸欺霜赛雪,整个人流光溢彩娇俏可爱。 宝昕点点她的翘鼻:“我才不信呢,肯定留了什么给我,快拿来看看。” 锦心噘嘴:“这也能猜到?我想着派人送出去,总是失了真心,还是当面给你的好。” 取出一方锦帕:“看,梅花,你不是最爱了吗?专门绣给你的。” 不得不说,锦心在这方面是个天才,这才多久啊,这绣活精致绝伦,宝昕都觉得自己白活了两世,羞死人。 “绣得真好,我仿佛都闻到梅花香了。当年,你大哥告诉我,母后最爱冷梅香,我偶然闻到,喜欢得不得了,求着你大哥寻了些给我。那时候啊,母后还着人送了不少好吃的给我呢。” “真的啊?”锦心惊讶地看看宝昕又看看皇后,现在母后不许她由着性子多吃,没想到曾经对嫂子那么好,嫉妒死了。 虞氏有些恍惚,曾经她对宝昕这般友好吗? 她不安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唉,为什么这种感觉再也找不到? 现在面对宝昕,她是不由自主地挑剔,无法控制。 她早就不爱冷梅香了,说句悄悄话,当初钟爱冷梅香,那是冲着太子的喜好,那种香味儿太子觉得清香幽远,分外雅致。 现在太子喜欢玉兰香,她早就让宫女调制了一些,可她很奇怪,为什么太子喜欢上玉兰香了?难道年纪大了? 秦恪看出皇后在走神,轻咳一声:“二弟呢?母后看看需要做些什么,尽管吩咐。” “哦,”皇后这才回神:“他到昭阳殿去了。宫中这么些人,哪用你们看着,要他们何用?初珺啊,你再核对一下名单,锦心,跟着你嫂子学着些。阿摩,你站一下,母后有事问你。” 宝昕与秦恪的眼神对了一下,与锦心协同方姑姑退了出去。 “阿摩,当日你带到西北的侍妾,可有了身孕?” 秦恪皱眉,怎么会问起这个来? “尚无。” “初珺为什么还没有?莫非,身子有些问题?母后想着,你十五要走,不如留下初珺在京城将养,西北苦寒,不利于她养身子。” “母后,瑾儿身子无碍,不必留下。而且,夫妻分离如何有孩子?那儿臣的嫡子何日才能出生?再说了,若要夫妻分离,那又何必成亲?!” 皇后悄悄吐气,不能生气,免得母子生隙。 “你这话,也不太对,有的人家为了父母有人照顾,为了有人替自己尽孝,特意娶妻留在家中伺候,这很奇怪吗?莫非成了亲有了小家,爹娘就不必再照顾?这可不是为人之道。” “母后究竟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直说吧?” 皇后突然有些悲哀,眼中有可疑的水光:“阿摩,以前你最亲近娘亲的,现在怎么变了?娘永远是最为你着想的人啊!丁氏虽然死了,可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孙,母后现在只有你们,母后很着急,希望你们尽快开枝散叶,错了吗?” 秦恪一滞,爹娘有不对终是爹娘,他没怪他们,可感情上疏远很正常不是吗? “母后想多了。前儿您不是说要替弟弟定下亲事吗?可有了目标?” “倩儿,你知道吗?你大舅父本来替她定下亲事,没想到对方另有意中人,还生下了私生子,你大舅父就做主退了亲。我想着,亲上加亲也不错,他们年纪相当。你可见过倩儿?” 秦恪点头:“很漂亮,而且表面看起来很温顺。只是,退过亲,怕不太好吧?” “那你的王妃小时候还被掳走过呢!” 虞氏不虞地顶了秦恪一下,可想起来那时候宝昕还小,觉得说重了,赶紧挽回:“何况错不在她。” 秦恪微哂:真的是对方的错吗? 当日大舅父怕被连累赶紧提虞倩定下亲事,现在这种情况想办法亲上加亲延续与皇室的情分,太明显了。 虞氏幽幽地看着秦恪:“你别以为你大舅父别有居心私利心重,其实与皇室联姻那也是担着风险的。以前也许你不懂,经过秦聿煦一事,嫁入皇家,将来如何还真的难以预料。” “再者,你进京勤王,你大舅父也出了力的,可见无论他平日多少谋算,对我们还算真心。” 这一点,秦恪无法否认,拍拍额头:“这事也轮不到儿臣做主,母后与父皇商量着来吧。” 此刻刚登基,又经历了封禁,秦聿晖自然百般小心,谁知道过段日子会如何?说不定此刻对秦炎悰的婚事已经有了打算。 “你父皇现在对我很好,这宫里他也不随处走动,必然能成。” “那就但愿母后心想事成吧。不过,身为儿子还是要提醒母后,未雨绸缪,现在的父皇已经不是被封禁的太子。既然母后没什么差遣,儿臣去昭阳殿看看去。” 虞氏纵有许多话,也被这话给堵了回去,无奈摆手:“去吧,再有一个时辰朝臣就该进宫了。” “儿臣告退!” 看着秦恪大步离开的背影,虞氏摇头,这个儿子真的不是她能左右的,就是悰儿,也成长起来,早早封王,已经有了一些气势。 第431章 宫宴(二) 与皇后的争执,并未影响秦恪的好心情,按他本心来讲,他宁愿陪着宝昕,哪怕坐在哪里发呆也好,只是他不能,否则,就会将宝昕架到火上烤。 秦聿晖刚登基,诸多事情要处理,这段日子也常与秦恪见面。他对秦恪的感情很复杂,他必须承认,这个儿子虽然还不是很成熟,但是,他已经能独挡一面,甚至,无论在民间还是在军中,他的威望是很高的,若是某日…… 不能细思,他其实应该骄傲的不是吗? 秦炎悰正坐在对面,向他讲述最近武艺的心得,可秦聿晖总是走神,不时抬手敲敲腿。 人一生要做出很多抉择,当日他做出的选择,现在尝到了苦果,别以为朝臣那隐晦的眼神能瞒住他,他不良于行,他们一定在心里笑话他。 可是,有什么办法?! 若是再重来一次,或许,他仍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无人能理解。 秦聿晖抬手抹了一把脸,把所有的情绪压下去。 不一样了,他现在是皇帝,是江山之主。 待太上皇出门游历,他就真正当家做主,上无长辈压制,这就是他的天下。 伺候秦聿晖好些年、在东宫封禁时也不离不弃的杨公公做得总领太监,看秦聿晖精神不好,端来一杯参茶:“陛下喝一点,润润喉。” 秦聿晖心不在焉地接过去,尝了一口,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慢慢地将参茶喝尽。 “悰儿,今日你跟在朕身边。” “是,父皇。” “悰儿,你对你大哥……怎么看?” 秦炎悰沉默片刻:“大哥,有情有义。以前是儿臣想错了,才会在父皇遭遇麻烦事时无所适从,父皇,儿臣知错了。” 当年,若不是他想错了兄弟情信错了人,管不住嘴,也不会让秦聿晖来不及布置被动挨打。 曾经,秦聿晖也怪过秦炎悰,可是,相比秦炎恒,那种恨倒是浅淡许多,秦炎恒给秦聿晖的感觉,就是“认贼作父”,虽不至于治他死罪,却也不敢留在身边重用他。 正因为此,秦聿晖没想过丁氏的死会是秦炎恒剑走偏锋之举,怜惜之下,倒是给他机会做点事,免得完全摒弃在权力中心之外。 “你还小,也是朕对你的教导不够,朕不怪你。今后啊,听见什么或者有什么疑问,就亲自来问朕,这是咱家的事,不可盲目相信人。” “是,儿臣受教。” “回陛下,燕王求见。” “哦,阿摩来了?叫他进来。” 父子三人能同时坐在一起平心静气地说话,这种机会不太多,倒也其乐融融,相比在坤宁宫,秦恪觉得心情很好。 相比秦恪在昭阳殿的自在,宝昕可要忙碌许多。 带着锦心,与方姑姑四下张罗,担了这责任,总得仔细些,才能保证新帝第一次宴请朝臣成功不是?! “嫂子,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我都走累了。” 宝昕想了想,点头应承,该忙的前些日子就忙过了,他们只是做最后一次查验而已。 “等会儿也是要逛御花园的,这会儿还真没必要去。” “嫂子,大哥也有侍妾,你说是不是没有男子会专一对待正妻?” 宝昕没想到锦心会说到这个,正色道:“是不是身边的呃人胡言乱语了?我得告诉母后才行,不说教坏了你,让你对将来产生恐惧,可不是好事。” 锦心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嫂子,你别告状,我也是觉得跟嫂子亲近,才提起的。” 宝昕拉她坐进布置好的暖亭:“什么事都不是绝对的。你大哥对我很好,并未理睬那些侍妾,甚至都没跟我们住在一处,我一点都不糟心。我们被各种规矩压住,若夫君真心相待,他自然会想办法,所以,好男人还是有的。” 锦心撑着下颌,眼含期待,过几年她就得说亲了,她希望自己的亲事不是用来拉拢朝臣的手段,她也想找个彼此倾心的。 这很难,毕竟她遇见外男的机会为零。 “娘说,要给二哥定下大舅父家的幺女,我没见到,听说很漂亮,可是退过亲,二哥配她太委屈。” 虞倩么?的确漂亮,可一言一行都带着心机,不可小觑。 宝昕对虞廷学一家,除了隋五娘两口子,其他人都没好感。虞廷学太现实,还想帮着虞雯虞倩算计秦恪,呵呵,以为她是瞎的傻的? 就算虞廷学在秦恪出兵的时候干脆地站了出来,可那是因为他不站出来也没办法,秦聿煦利用曾副将把持天擎关的兵权,虞廷学反抗不得,变相地被曾副将架空了。 所以,当日他能带出来的,不过是虞家军,天擎关的守军他号令不了。 秦炎悰的亲事宝昕没有置喙的余地,只能陪着锦心叹气,希望今后妯娌没机会相处,她不想动脑筋与妯娌周旋。 “锦心,你若相信嫂子,将来你的亲事让你大哥替你衡量,自己的幸福靠自己争取,靠自己守护。” 锦心眨巴着眼,努力消化这话的意思,点点头,她最相信的,就是大哥和嫂子,就连娘亲……呵呵。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一直陪着母后呢。” 虞氏现在可是明目张胆地步不见庶子妻儿,只要求宝昕和锦心陪着她召见命妇,庶媳只要不过分,她也就懒得苛责。 来得最早的,居然是严阁老的老妻。 严老夫人比宝昕以前看见的时候,显得老态了许多,太后比她年长却看起来年轻十来岁的样子,看来严老夫人的日子不好过。 严静茹被叫回严家,宁允知曾经几次开口请她回来回来,可严家不放人,后来宁允知不提了,严静茹无台阶可下,严家又恨宁家庶房不知高低,自抬身价,不知道自己上门来求,一直拖着,孩子已送到了王氏身边教养。 宁宝昕不想介入大哥的家事,与严老夫人只是客气地点点头,不给她私下说话的机会,一直带着锦心跟在皇后身边,虞氏倒是满意了不少。 宝昕若自己寻命妇说话,她会认为她是在借机拉拢朝臣刷存在感,可宝昕如今这样,正是她理想中乖巧听话的儿媳模样。 许多宗室命妇宝昕并不熟悉,只需要挂着微笑就好,哪怕走神也无所谓。 她最满意的是,不必见到永定侯府的大伯母,而宁允泽承了爵,他夫人向来自视甚高,宝昕更不需要去巴结她。 现在都不同宗了,真好。 宝昕看着跪在下面与皇后见礼的永定侯夫人,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皇后赐下香茗,各位命妇的奉承话像雪片一般四处乱飞,听得宝昕想搓胳膊,嘶,能不能正常点说话啊! 锦心偏头靠过来:“嫂子,为什么我听他们说这些好话,一阵阵发冷呢?坤宁宫这么暖和,我冷得头皮发炸。” 宝昕险些笑喷,悄悄抬手掐了锦心的小腰一下:“调皮!好像快点结束回家睡觉。” “你被他们的奉承话催眠了?” 呃…… 宝昕莫名心虚,手指紧紧抓着锦帕:“是啊是啊,没办法,我不是富贵命,听不来好话。” 锦心咧嘴笑:“嫂子是想嘲笑我吗?” “去!” 姑嫂俩自得其乐,可有人看不得他们自在,永定侯夫人抬手指着他们:“真是羡慕娘娘,看他们姑嫂相处得多好啊!” 说到永定侯夫人宋氏,其实与太后也沾亲带故,宋氏的祖父,与太后是姑表亲,沾了太后不少光。可惜宋氏的爹爹不着调,娶了文安县主,却盛宠青梅竹马的姨表小妾,差点没把县主气死。 还是太后做主赐死了小妾,宋氏的爹爹才安静下来,但是与县主的感情也不复存在。 他也怨不上县主,做主的是他嫡亲的长辈,可不是县主的嫡亲长辈。 宋氏看不上庶七房,现在更看不上,哪怕宝昕成了燕王妃,在她眼中那不过是运气。 皇后转头看宝昕他们,眉头拧了拧,方笑道:“是啊,本宫的锦心公主就爱跟她嫂子说话,本宫倒是不必担心什么姑嫂矛盾。” 宋氏捂嘴笑,笑意不达眼底:“燕王妃多大的福气,能得了娘娘这样的婆婆,莫不是前世烧了高香?说实在的,身为庶房,倒真的委屈了燕王殿下,殿下真性情,令人佩服。” 宝昕沉下脸,什么意思?秦恪娶她需要勇气吗?她是母夜叉还是怪物? “这位夫人说笑了,燕王殿下可不是你能谈论的,你不是他,怎知他是否委屈?要不要替你叫来问问啊?” 宋氏收了笑:“哟,王妃好无情,假装不认识了?知道你们不满长房承爵,可各府不是都这样吗?” 宝昕诧异点抬眉:“长房?谁啊?承爵?我们重兴宁氏没爵位啊!哦,对了,武阳宁氏有情有义,在今上还是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因秦聿煦当政,为了让煦贼看见你们的诚意,所以将我们逐出了武阳宁氏,以示断绝与东宫的间接牵扯。啧啧,好佩服你们哦,当机立断,够狠!” 宋氏脸色唰地白了,她有些恼恨自己管不住嘴,临来侯爷反复叮嘱过,见到燕王妃千万回避一二,好了,现在把脸送上去打了! 宋氏勉强一笑:“王妃何必咄咄逼人!怎么说,也有血脉相连,怎能逮住点错就不放呢?” “哦,我回你几句就是咄咄逼人了?我和锦心公主自在这边说话,你自己找上门来,想给我没脸,我就该之前在这里等你来打?嗤,笑话!我若是这么懦弱,王爷也会嫌弃我,因为我让他没脸了!” 侯府现在是宋氏一家独大,褚灵娇走不得路,其余各房也分了家又身在外地,再没有长辈站出来帮衬宋氏,宋氏觉得十分难堪! 严老夫人淡淡地道:“各退一步吧,怎么说今日也算娘娘的好日子,就算给娘娘一点面子,好不好?” 宝昕突然非常讨厌严老夫人,想怼她几句,可想来想去不好开口,憋屈地咽下了怒火。 锦心噘嘴:“哼,欺负我们,我告诉父皇去!” 严老夫人愕然,她没说什么啊!再者,她与太后差不多大,说几句话怎么了?公主小孩子,气性也忒大了。 皇后摆手:“好啦,都少说几句。宋氏,无论怎样,宁氏已经嫁入我皇家为媳,不是你个侯夫人能说的,而且,侯府当日也做得太难看了,你该向宁氏道歉。” 宋氏很委屈,对上宝昕还好,可皇后娘娘的话,她不敢违背。 现在的侯府早就不是太夫人他们在的时候了,连老侯爷都不愿意管侯府,出了家,他们现在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是,臣妇无状,王妃原谅则个。” 宋氏行了礼,宝昕心里说着不想原谅,可嘴里还得客气,寻了机会出来透气。 “嫂子,你不冷吗?现在命妇多,青栀他们又不能近前伺候,只好妹妹我替你拿披风来了。” “乖。” “嫂子,你看见了吗?各府都带了不少精心打扮的姑娘进府,为什么呢?” “但凡宴请,也是各府相看才俊的机会,或许还有想着进宫呢。” “啊?可我爹娘感情这么好,为什么还要进人?不会吧?爹爹应该不会再纳宫妃。” 数一数,秦聿晖的女人不到二十个,在历届皇帝中比起来,真的算少的。 “不知道啊!我听说好些姑娘都准备表演一二,想来,就是为了引起父皇的注意?妹妹啊,现在父皇已经做了皇帝,也许他会在意称呼,你还是记住,别总是教爹爹。” 爹娘哪有皇帝皇后威风。 今日天气不错,无风无雪,天擦黑,空中有星子闪烁。 御花园点上了辉煌的灯火,尚不懂啊用膳时,众人边吃点心果子,边喝果酒,对帝后,不要命地奉承。 甚至有人说,看星子来贺,帝后登基那是顺应天命。 秦恪带着宝昕坐在帝后下手,帝后与太上皇、太后的席桌摆在一处,倒也言笑晏晏,甚为和谐。 一些老臣不时端酒来敬太上皇,几十年君臣,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恨与爱倒是淡了,只有回忆和不舍。 严阁老担了闲差,在太上皇跟前痛哭流涕,直说当日之事忠于朝廷,并不是支持秦聿煦,毕竟朝事还需要仔细处理,否则就乱了套。 秦步琛安慰了他几句,实情如何很难说,君臣一场,秦步琛并不希望严阁老落个不好的下场。 秦步琛与太后低语:“当年,朕也是在朝臣的吹捧下执政的?” 太后点头:“哀家也听了不少奉承话,想起来如同做梦。回头看,这些话还真是不值钱。” 御花园的水阁搭了台子,朝臣带来的姑娘陆续开始表演,太后看着这些如花似玉娇嫩新鲜的小姑娘,喃喃道:“不知道晖儿会不会起心思?!” 第432章 宫宴(三) 从古到今,所有的妻子,都不喜欢丈夫有其他女人,而所有的母亲,并不在乎儿子是否对妻房专一,只在乎他们是否开心,是否能多多诞育子嗣。 而太后嫁入皇室多年,她本能的衡量标准,就是纳入后院的女子是否对朝堂的势利有平衡的作用。 谁没年轻过,都曾经是娇花一般的嫩蕊,所以漂亮和年轻并不稀罕,她们身后所代表的才是最稀罕的。 秦步琛也算饱了眼福,现在的他有心无力,心思早就不在这上面,可并不妨碍他过眼瘾。 “担心那许多?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看他现在与虞氏关系尚好,或许会收敛些,丁氏给他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那是个例,而且,丁氏诞育了儿女,功过相抵。只是……” “好了,专心看成吗??反正我们很快就要离开。难道,你舍不得走了?其实你要留下也随你,不勉强你。” 太后嘟囔几句:“谁说不走了?看你,一副看花眼的样儿,哼!” “醋啦?” 太后怔忪,醋?老都老了,有什么好醋的! “只是希望你爱惜身体,长命百岁,给晖儿把把舵。” 把舵?谁坐上那个位置还希望有其他人在一边指指点点?就算错,也要错得有气势。 秦步琛摇了摇头,轻轻叹气:“你不是说,要给阿摩赐下侍妾吗?看好了?” “今晚这么多,哪里还找不到个侍妾?最重要的是,要想得到更大助力,阿摩就该给出侧妃的位置。娘家嫂子家有一姑娘,可水灵了,一会儿该上场弹琴,给看看。” 秦步琛点点头,反正他觉得女人事小,阿摩身边的女人太少,而且,那丫头还没生下孩子,阿摩都二十多了。 宝昕乐呵呵地听歌看舞,秦恪在一边替她斟茶,她吃得高兴,完全忘记这是在大庭广众,多少人看不得。 “他们怎么都在看我?” 秦恪不以为意:“你好看呗,什么时候你如此在意他们了?表演这么多,什么时候才上菜啊?你饿了吧?” “呵呵,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嘴没停过,哪里会饿?而且,宫里的菜好看不好吃,不期待。” 以前别院的厨子做得倒是不错,可因为秦恪常年在西北,成亲后又搬了家,厨子也不知道被当年的太子妃现在的皇后方哪儿去了。 想问问呗,又怕落个贪吃之名。 最主要的是,那只是她年少时候的回忆,好吃的吃了那么多,哪里真的在乎那么个厨子! “这果仁不错,我替你剥。” 宝昕傻傻地看秦恪用他带兵拿到可取天下的手,替她仔细剥栗子皮儿,好一阵才转开眼。 “你故意的吧?难道,有人打你主意?” 宝昕这才仔细打量四周,不得了,这一看啊,发现若场中闺秀分成三批,对着皇帝送秋波的算一批,对着宗室公侯示意的算一批,居然还有很多关注着他们。 是她大意了。 试想,各勋贵衡量女婿的标准是什么? 实力。 秦恪带兵回京,虽然他没得到什么实惠,可在众人眼里,他是拥有实力的人,只要他想,天下可取。 这样的人,难道不该赌一赌? 何况,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都知道燕王妃迄今为止无孕,这是机会。 “呵!”宝昕望天翻了个白眼,心中很是不虞,打有妇之夫的主意,他们还要点脸不? “生气了?” “怒火在胸口拱!” 秦恪满意地点头:“那可要把怒火发泄出来,否则会生病的,凭什么别人添堵咱就真的配合他们堵上?今日许你无所顾忌,谁上来找不自在,踢回去。” 宝昕欣然,暗自用眼神示意:“谁都可以?” “当然,一切有我呢。” 有的事秦恪不方便露面,但是帮着自己媳妇儿将不方便的事办了,也是成功。 宝昕放松下来,真的,面对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娇娇女,她压力很大。 想起谁说过,若是不在乎,任他千万个女人,自岿然不动。 可若是在乎了,莫说一个,半个也让人噎得慌。 “见过王妃。” 宝昕愕然回头,看见元悦悦一身浅蓝镶银丝锦袄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一般人穿蓝色,肤色差点就会显得脸色苍白老气,可元悦悦人俏皮肤好,站在宝昕面前,谁都会不由自主地夸一声“好乖”。 “你也来了?玩得可好?” “谢王妃关心,人太多了,脑子有点晕。” 元悦悦苦恼地皱眉,惹人怜惜,想要伸手替她抚平。 “嗯,表演完了,就能用膳,逛一阵,就能早些回家了。” “是。早该过来见礼,可那会儿王妃也忙,不想来添堵。” 元悦悦笑了,贝齿闪烁着光泽,宝昕都忍不住想捧脸:怎么人乖,牙齿也好看呢? 心生怜惜,宝昕不由想劝一劝她。 “悦悦啊,我看你不是那起言不由衷满是算计的人,给你说啊,别被方夫人当了棋子,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最重要。” 秦恪在一边听了,忍不住失笑,瑾儿太可爱了,明知元悦悦不单纯,一次次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还要劝她,唉,注定这份心意要被辜负了。 往她嘴里塞了颗栗子:“再吃一颗,不许吃了,小心停食。” 栗子香,却不好消化,宝昕偶尔贪嘴,胃里难受,那是上过几次当的。 “哦。悦悦,你吃吗?让王爷替你剥一颗?” 元悦悦的脸倏地红了,低垂着眼摇头,让王爷剥皮?也只有燕王妃才这这般不尊重燕王殿下。 在许多姑娘心里,燕王是英雄,是挽救了他们家族荣华的勇士。 元悦悦以前不懂,可听方夫人说过,若不是燕王回京,因为与当年太子妃的亲戚情分,方大人未必还能继续做官,就算做官,也未必还能做京官。 从某种角度来说,方夫人很感谢燕王,所以才会觉得燕王委屈,宁氏那样的,人不是倾城漂亮,又无法提供岳家助力,她凭什么占据燕王妃的位置? 元悦悦也是在方夫人的反复荼毒下,认可了这个事实。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觉得可能宝昕无法怀孕,那么,悦悦只要进了燕王府,做正室都有可能。 元悦悦能感觉到,她站在这里,从她身上溜过的目光有许许多多,忍住羞涩慢慢地回了方夫人身边。 今日宫宴,就在御花园,中间用表演台做隔离,算是变相分隔开,实际上,给了大家相看的机会。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联姻会很快改变整个朝堂的格局。 这时,一个名叫姜晓的姑娘上了台,容貌清丽,整个人透着浓浓的书卷气,举手之间全是素雅。 她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吵闹的御花园安静下来,她轻抬素手,悦耳的琴音从指尖流泻,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她所弹曲目,是琴学大家荣湘的“枝头俏”,描述冬日里大雪纷飞,红梅绽放,春意初临,在枝头闹,在花间笑,让人感觉不到寒意,倒是生出几分闹春的喜意。 太后点头:“她是姜晓,乃荣大家的关门弟子。模样就不说了,阿摩常年在战场上拼杀,有这么个知情识趣的姑娘陪伴,日子一定会多出不少乐子。” 太上皇频频点头:“姜家什么品级?” “与英国公同宗,其父乃正三品的礼部侍郎。” “家世不错,胜过那丫头。” 遣了大喜公公知会秦聿晖,秦聿晖刚才也被琴音吸引,听说有这么一茬,认真打量过,又转头跟皇后商量,虞氏倒是惊讶,不过没有不同意的理由,点头应承。 “去告诉方夫人,让元悦悦也表现表现,否则,恐怕会错过机会。” 她没想今日定下,可太后插手了,她只能搭上顺风船,一并解决了。 不知为何,皇后的话被人传开了,都知道今日要给燕王定下侧妃,赶紧抢上台表演的前面位置,管着上台秩序的内侍意外地大赚了一笔。 “奇怪,好像表演变得不太从容了。对了,不是说元悦悦父亲只是七品的官儿吗?她怎么有资格进宫?” 秦恪笑道:“你呀,这么简单的事也想不明白?方夫人将方府的名额让一个出来,不就成了?何况,方夫人求了母后,估计元大人很快要升官,至少是正五品的。没办法,父皇很着急,希望手里能有一批真正忠心的可用之臣。” 宝昕撇嘴,可见当年陛下受到的打击之大,若他不起心思,哪里就被人这么折腾? “阿摩哥哥,我家祖父在慈恩寺出家,什么时候陪我去看看呗?你说我大哥掌东郊军营,何时回京?我都很久没见他了。” “不到两年。” “呃?” “我的意思是,你出嫁的时候还见过。好好好,我说错了,是很久。不过我的王妃,你时时牵挂时时想见的,不该是我吗?” “你就在我身边,天天见啊。” 秦恪不满地轻哼:“看来,我也得消失一段日子才行。” “德性!你舍得,我就无所谓。” “狠心的婆娘!” “阿摩哥哥,你再说一句试试?” 宝昕威胁地看着他,手在他腰间拧了一圈,秦恪如同吃了酸李子,眼睛鼻子皱成了一团,惹得宝昕掩嘴笑了半天,她的阿摩哥哥,真逗! 以至于,两人错过来充满空灵之气的元悦悦的表演。 “燕王、燕王妃,朕欲太上皇商议,你母后与太后仔细挑选,赐下姜晓为你侧妃,前侍妾修媛媛伺候有功,提为侧妃,元悦悦为孺子,木氏石氏伺候有功,同为孺子。另再设一侧妃位,若元氏、木氏、石氏谁诞下子嗣,提为侧妃。” 刚才宝昕笑得有多开心,这会就有多糟心。 她望望天,怎么瞬间就晴转阴了? 有人站出来:“回陛下,臣家有女敏慧,愿伺候燕王做侍妾,请陛下成全。” 又有几人站出来献女,甚至还有宗室站出来替人拉线。 “宁氏,其他且不论,刚才朕赐下的女子,你还不谢恩?发什么呆?这几日安排一下布置一下,将人接进府,然后,带着一起去西北吧。” 宝昕愣愣地看秦恪,低声道:“你早有预料?” 秦恪眨了一下眼,他被人觊觎,他也很烦。 宝昕想起他的话,垂下眼,哼,谢恩?她有没有毛病! 皇后看宝昕不动,以为她吓傻了,提醒她:“陛下的旨意已下,你要起身谢恩。怎么说也是嫁进王府的姐妹,今后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一起伺候王爷的。你是正妻是大妇,无论他们是否诞育子嗣,都越不过你去。” 宝昕慢慢起身,脚故意踩了秦恪一下,虽然秦恪不会接受,但是,因为他的原因让自己不快乐,就该受罚! 怎么闹都成吗? 宝昕不想忍着,娘的,太憋屈了! “是,儿臣听明白了。可是,儿臣有点不懂,不知道母后能不能替儿臣解惑?” 皇后回身看了看秦聿晖和太上皇他们,他们先惹事,凭什么就该自己来应对? 还要做出一副婆媳情深的模样。 “你说。身为婆婆,本就有教导之责,身为皇后,替子民解惑也是应该。” 宝昕挑眉,这是提醒她要守住本分? 她本来要守着的,可他们的一番举止太恶心了! “儿臣不明白,为什么给夫君赐下的妾,要儿臣谢恩?” “夫妻一体,他的事就是你的事。再者,成亲几年,你无身孕,难道不该主动为夫君纳妾诞育子嗣吗?” “哦,因为夫妻一体?那是不是赐下的妾我们夫妻共享?” “算是吧,他们要伺候你,难道不是共享?” “儿臣以为,是我们夫妻一起睡她们。” “噗!” 有人忍不住笑喷,宝昕阴阴地看过去:“太不文雅了,这时候怎能放……那个!” 整个御花园清风雅静,好多人连呼吸都不敢重了。 看明白了,其实燕王妃不满陛下赐妾,这是找不自在呢! 身为皇家媳妇,这般不守妇道,跋扈凶悍,真的好吗? 会不会一不小心,被下堂? 想到这里,所有人更是期待,恨不得直接看到结局。 天大地大,皇室最大,就不信一个燕王妃能战胜天下之主与天下之母。 “放肆!” 皇后觉得丢脸,喘气都有些粗了,宁氏出身低微,果然上不得台面。 “怎么就放肆了?大家如此乐呵呵地给我夫君塞女人,他们就不放肆?做这些之前,问过我这个正妻吗?是不是都想取而代之啊?” 宝昕声音转厉,目中寒冰,缓缓地在场内一一扫过…… 第433章 宫宴(四) 正当所有人以为,宝昕会继续怼下去,甚至于皇后僵持,没想到宝昕却坐回位置,端起秦恪斟的茶喝了几口。 莫名环视,发现大家期待地看着她,忍不住想笑,不行,不能笑,她现在很气愤,很凶悍! 这时,鬓间突然一阵轻轻的酥麻,宝昕斜眼打量,娘的,这不是依佧的蝴蝶吗?自己不来,借着蝴蝶看热闹了?来得还真及时。 宝昕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可蝴蝶纹丝不动专心把自己当做发饰,宝昕又不能捉下来,这可是千年老蝴蝶,都成精了。 秦恪发现宝昕的坐立不安,关切地看向她,她轻轻摇头,秦恪发现了突然多出来的斑斓大蝶,抬抬眉,宝昕无奈点头,秦恪忍不住好笑。 他觉得,依佧与宝昕,估计不知哪一世一定是嫡亲的姐妹,相差十岁还如此投契,也没谁了。 皇后看宝昕坐下自在,觉得自己的凤威受到了蔑视,这赐下侧妃的事不是她定的,她不过顺水推舟将自己看好的女子送到儿子身边而已。 何况,受委屈的可是悦悦,人家连个侧妃都没捞上。 “你说完了?没话说了?陛下金口玉言,又是太后与太上皇对儿孙的疼惜,俗话说‘长者赐不可辞’,规矩没学好,本宫不介意替你安排宫中熟知礼仪的女官前来教导,学好了,你再去西北吧。至于你的无状,宴后再行论处。” 宝昕放下茶盏,再次起身,斑斓大蝶配合地轻轻振动了羽翼,宝昕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要不要做得这么像啊? 大家一直没留意她的装扮,反正皇室中人都是富丽堂皇的,可这次注意到宝昕鬓边的大蝶,羡慕不已,私下议论,觉得燕王妃鬓边的蝴蝶做得太仿真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手艺,就算是内务府,也没见做出与之相匹的首饰,可见是哪位大家的得意之作。 宝昕努力忘记这只给人当眼睛的蝴蝶,冷了面孔,有礼地躬身:“说实在话,这样的场合本事父皇、母后的喜日子,可这晦气找到儿臣头上了,还请父皇、母后恕罪,儿臣忍不得啊!” 皇帝还没开口,太后不高兴了,她一直觉得亏欠东宫嫡子嫡孙,想多为他们做些什么,可她又不亏欠宁氏。 “宁氏,你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叫晦气找到你头上了?身为祖母,疼惜孙儿错了吗?燕王是咱东华的大功臣,重赏他替他考虑子嗣的绵延,错了吗?你身为妻房,自己生不了也不许别人给他生,他跟你有仇吗?你就这么希望他守着你一世无子孤独一世?” 众人议论纷纷,有这样的妻子真是悲哀,何况燕王还是那样的英勇人物。 宝昕不想与太后怼上,她若针对祖辈,怎么说也站不住脚。隔辈亲,他们无论坐下什么荒唐事都会被原谅,何况在世人眼中,这完全是好事。 “太后娘娘,孙媳当然没有那意思。嫁人娶妻生儿育女,这是很正常的。再说了,太后娘娘心疼孙儿担心后嗣也可以理解,不过,谁说孙媳不能生的?” “能生,你倒是生啊!” 太后刚想说话,被秦步琛拽了一下,皇后亟不可待地接话,她真的是错看了宁氏,还以为就算她有种种不足,至少对阿摩真心,可现在连阿摩的子嗣她都要妨碍,这是夫妻吗?仇人吧! “所以,皇后娘娘才会一下子安排这么多女人替他生?您就保证他们绝对能马上生出来?” “只要某人不使坏,总有人能生,到时候,你别太高兴。” 虽然被朝臣看笑话不好,可压不住儿媳,皇后觉得会更加不好。 皇帝没有阻止,一定与她是一样的想法。 “啧啧,其实吧,儿臣觉得,姑娘们委屈!” 宝昕转过身,背对皇后,将男女两方的人都扫了一遍。 男子大多没看她,女人们眼里带着蔑视看笑话,一个不认识的夫人看着她,眼里却是不认同,宝昕愣了愣,她却对她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叫她就此打住? 那怎么行! 如方夫人、永定侯夫人那样的,眼里全是幸灾乐祸,闹吧,可劲儿闹吧,若是能闹得就此下堂,那才好看呢! 宝昕笑了笑,突然有点悲哀:若不是秦恪站在她这边,她还敢闹吗? 若不是笃定秦恪宠她只要她一人,她还会闹吗? 若不是经历了前世的波折今世远离家族,有家族压着,她还能闹吗? 是,时人有妾的不在少数,像爹娘这样的夫妻少之又少,可总是有的啊。 为什么她就不能期待彼此忠贞的爱? 想着夫君抱着其他女人与他们亲热之后,带着他们的味儿来与自己亲热,那种恶心宝昕想想都受不了。 “姑娘们委屈。本来他们会是某个雅士的正妻,现在皇权在上,生生地折了她们的希望,让她们只能沦为妾室,永远低人一等抬不起头,今后她们的儿女也只能屈居嫡子女之下,可本来,她们的孩子应该是她们手里唯一的宝,是她们夫君手里唯一的宝。” 姜晓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本是个多才多艺的,心气不高,只愿嫁个志趣相投的,就心满意足。 可没想到太后放出话来,爹娘就动了心思。 她心气不高,但是有自己的品德,可她没办法反抗爹娘反抗家族,她只能被动接受。 她突然很欣赏燕王妃,她的胆子真是太大了,在帝后第一次正式露面与朝臣拉拢关系的宴请中,敢触霉头放胆直言,真是勇者无敌。 姜晓悄悄抬头打量太后,太后的眼神很冷,姜晓知道燕王妃的日子不会好过。 她已经无所谓了,若燕王妃能替她们推了,那么,她一定坚持一次,找一个自己心仪的男子。 皇后不屑地摇头,这宫中的妃嫔,哪个不想做人正妻?当然,有的想做勋贵豪门的正妻罢了,只是高攀不上。 “你并不知道她们所思所想,如何知道她们不是心甘情愿?” 宝昕没理睬皇后,反正脸皮都撕了,她停不下来。 “我还替燕王委屈。” 宁宝昕转身对着秦恪,眼里全是心疼。 “燕王孝顺,打小做野草,却并不自弃,人在苦寒之地吃苦,却苦中作乐。你们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他听说京城出事,冒着被天下人误会的危险,义无反顾地带领勤王之师杀回来,战胜了逆贼,是不是,他不回来就没这些事了?是不是他无能些就没这些事了?” “是啊,儿臣是为人妻者,是为人媳者,听话顺从才是本分?是不是要笑呵呵地替殿下收下这些姑娘?是不是要热心地安排殿下去陪睡……哦,不,去睡?是不是还要熬煮汤水让殿下能有精神夜夜欢歌?不去还不行,哪怕用上虎狼之药,他也必须去?” “你们也不曾问过殿下是否愿意是否喜欢,就自作主张将她们赐下,不知道殿下是不是得蒙着眼,狠心下嘴?” “噗!” 不合时宜的笑声再次想起,宝昕迅速回身,发现了男席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 江云接?他笑什么? 宝昕相信江云接没有恶意,那么,他就是故意替她捧场? “儿臣真的替殿下悲哀,心软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秦聿晖没想到,这个儿媳这么能说,说出来的话太打脸了。 他冷冷一哼:“燕王孝顺,心中有家人,不是你嘴里那般曲解的。何况,姑娘们爱勇士,你怎知她们不是心甘情愿?” “咕叽,”蝴蝶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依佧的声音隐隐传来:“真好玩,她们是否愿意,问啊,全部催眠了问。你能力不够,但是现在我可以借巫力助你。” 秦聿晖看宝昕不说话,得意地抬了抬下颌:“没话说了吧?念在……” “有话。父皇,待儿媳好好问问她们。” 别说帝后,就是太上皇与太后,都觉得宝昕的话不靠谱。 “好,给你机会问话。” 姜晓与元悦悦站到了宝昕面前,另外三名被帝后应承做侍妾的女子也站在她们身后,宝昕看着她们的眼睛,暂时没说话。 除了姜晓闪烁了几下,就连元悦悦装乖的人,也因为觉得有帝后撑腰,敢于直视宝昕,却不想正好中了宝昕与依佧的算计。 姜晓最终也避免不了好奇心,她很想知道,宝昕想怎么问?又怎么诱使她们说真话? 她们出门前,都被家中长辈反复叮咛,有些规矩礼仪早就多次练习,包括如何回话等等,再不甘,也不能丢脸不是? 依佧巫力的强大,让宝昕在第一次对一个群体做出催眠时,好不费劲,很快就感觉到她们五人的变化。 “你们真的甘心为妾吗?然后让你们的子女如同奴仆一般抬不起头?姜晓,你先说。” 姜晓没感觉自己有什么变化,她仿佛正面对一名闺中密友,可以无话不说,她也很有倾诉欲。 “做妾吗?谁愿意啊!小女习琴多年,难有人匹敌,一直希望能有知音相伴一生,至少他懂我,我懂他。子女如同奴仆?想想都心痛。可家族和爹娘之命无法违逆,皇权不敢抗拒。” 宝昕“呵呵”两声,“原来是皇权相逼啊!” 太后气窒,她何时逼迫了?燕王的将来不可限量,让姜晓伺候在燕王身边,或许将来就是妃嫔,甚至,可能取而代之做皇后。 太后拍拍额头,太上皇递给她一盏茶,看吧,秦聿煦的事情无法掌控,现在儿孙的事还是少管了。 皇后皱眉,看着元悦悦:“你说。” 元悦悦没理她,宝昕这才问她:“悦悦长得乖,性子也软萌,你来说说,你是不是真心伺候燕王,想替他诞育子嗣?” 方夫人得意地扯了扯嘴角,悦悦不是最漂亮的,可那种我见犹怜的感觉,是无人能超越的。 看,燕王妃不是也生了怜惜之心吗? 元悦悦迷糊间听见指令,乖乖地道:“伺候燕王?呜呜,我都不认识他。听说他能战胜同安帝,杀了很多人,身带煞气,我很害怕啊!可是,如果不伺候他,我只能嫁给不入流的小官,在人前伏低做小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方夫人还说了,若我不听话,就将我嫁给农夫,去猪圈睡觉,呜呜呜,啊啊啊,我好怕,我必须努力往上爬,把燕王妃踩下去,我做燕王身边第一人。一个不下蛋的女人,将来能有好下场?” 元悦悦脸色和语气不断变换,连宝昕都看得傻了眼,她是明白元悦悦不一般,可是也太有理想了。 “嗯,不错,你一定能踩下燕王妃,做燕王身边第一人,入了皇后的意。可是,你这么怕燕王,怎么陪寝呢?” 元悦悦又开始呜咽:“是啊,我真的怕,感觉躺在他身下,就是躺在一滩血下面。方夫人说了,闭上眼,想着好吃好玩甚至自己喜爱的男子,忍一忍就过去了,就当被狗咬了。” 宁宝昕都差点笑出来,眼神飘向秦恪,秦恪的脸都黑了。 娘的,谁是狗啊? 秦恪的眼神又飘向帝后,帝后的脸也黑了:被狗咬?秦恪是狗,那身为爹娘的帝后是什么? 方夫人再也笑不出来,脸色苍白,身子颤抖,这丫头脑子有问题吧?怎么什么都往外抖搂? 方夫人看向皇后,正对上皇后杀人一般的眼神,吓得她出溜到地上,跪下了。 距离不近,请罪皇后也听不清,方夫人识趣地跪着,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江云接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小丫头啊,长大了,牙尖嘴利的,还有手段防身了。 他可不信这些姑娘主动交底,一定是宝昕使了手段。 想起那个巫女,江云接眼神闪了闪,一双眼在宝昕身上上下打量,最终,眼神落在那只不安分的斑斓大蝶上。 果然! 自从知道有依佧这样的人,江云接好奇之下,也翻阅了大量书籍,说起来,对巫女的一些了解,可能比宝昕还深。 江云接离开工部了,拒绝了其他各部,也拒绝了祖父的安排,他选择了刑部,做了刑部侍郎。 他觉得,自己的心细用在刑部还是很不错的,而且,他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也许某日就帮上宝昕了呢? 错过了,不代表就不能关心和照顾了。 宝昕又问了那三名女子,果然,没有谁是只想做妾的,都想着燕王妃不能生,那么她们生下孩子,就取代燕王妃。 “皇后娘娘,儿臣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事就是给她们上位的机会,也是给儿臣下堂的机会。有人能生就战胜了儿臣,未来的命运现在已经摆在眼前了。与其等到那时,儿臣就懂事些,皇室没有和离的女子,那么,儿臣自请下堂,让位置给她们,成全了母后的心愿如何?” 宝昕倏地转身,一把拽下五凤外袍,团吧团吧,扔到元悦悦手里,还安静地行了一个礼,起身就走…… 第434章 宫宴(五) 元悦悦手里捧着五凤锦袍,迷茫的眼闪烁着灼热的光芒,竟然将锦袍抖开,缓缓地穿在了身上。 “原来,王妃的锦袍穿上是这样的。” 她喜不自胜地抚摸着锦袍,仿佛自己已经成了燕王妃一般,对着上座的帝后跪下:“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所有的人都很无语,觉得这小姑娘一定是魔怔了,怎能如此不着调? 就算赐封为侧妃,那也离正妃尚远,何况,如果没记错的话,她连侧妃都不是。 方夫人一直跪着,想起身提醒元悦悦,可皇后目光扫过来,她就像被钉住一般,低垂着头撞鹌鹑。 太上皇也觉得不对劲,转身吩咐大喜:“去请司天监的人来看看,怎地如此诡异?” 宁宝昕虽然大步往外走,速度并不快,秦恪迅速起身,正想追上她,她却被女席这边突然站起来的夫人一把拽住了。 “这丫头,还真的气上了?一家子,闹闹脾气说出真心话,也就罢了,可别真的恼上,啊,听话。” 宝昕很感动,越众而出拉住她的,正是甄老夫人,像哄自家孙女一般拍着她,惟恐她真的离开大家都下不来台。 凭什么要走? 身为正妻,抗拒没经自己同意的小妾,有错吗? 作为长辈,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难道因为是皇室,作为儿媳就该低声下气哄着长辈高兴,违背自己意愿,打落牙齿和血吞? 甄老夫人同为女人,感同身受,当年自己的婆婆也总想着塞女人过来,幸好甄太傅善周旋,而且带着她去外任多年,若不是女儿出事,他们也不会定下来,留在京城。 她不赞同宝昕与帝后硬抗,反正马上要离开,将来如何过生活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策略些更好。 宝昕假假地哽咽两声,抬手遮住脸,眼睛冲甄老夫人挤了挤,老夫人也是个人尖儿,脑子一转就想到,或许这是人家夫妻商量好的。 “好了,别哭别哭,今日是帝后的好日子,他们也想着燕王的功劳,而且,身为父母,总是会着急些,又不是强塞,可以商量嘛。” 元悦悦的一番表演,狠狠地打了帝后的脸,甄老夫人其实在给他们递梯子呢。 秦恪看宝昕哽咽抽动,还真的以为她哭了,心里又酸又疼,后悔着,不该为了顾全爹娘、祖父母的面子,让宝昕先出面,让宝昕受委屈。 他看元悦悦、姜晓她们的模样,知道一定是他的小媳妇儿和依佧做了妖,可心里仍然难受,看禁卫军将这几名女子带了下去,他跪下:“儿臣千里奔袭,无怨无悔,但是,能不能请父皇、母后、皇祖父、皇祖母体谅阿摩,带着妻子在苦寒之地的不易?知道你们疼惜阿摩,阿摩心领了,可阿摩不想家中多出庶子女兴风作浪……” 说到这里,秦恪看了看皇后,皇后想起秦炎恒秦惜耘就心堵,又想起刚才元悦悦的一番作态,更是烦心,难堪地转头瞪了方夫人一眼。 看看,带来的是什么人?还没进王府呢,这心气儿可真够大! 秦恪又道:“儿臣也不想后院什么侧妃侍妾时时处处算计,哪日生了外心,盯着儿臣的腿啊、甚至脑袋。” 他的目光又转向秦聿晖,秦聿晖莫名觉得腿疼。 虽然当日自己不想活了,可的的确确是被身边的女人算计,她怎能狠得下心将自己推下秀云楼?虽然人死了,可想起来,这心里全是怒火,全是后怕。 不作不死,自己也是……活该! “阿摩不明白,长辈走过的泥泞,为什么就一定要阿摩也去体验?难道必须经过那些弯路,才能成长?请父皇收回旨意。” 秦聿晖想开口,但是他开不了口。 这是他第一次宴请朝臣,没想到一时脑热就与太后他们发了昏,谁说男人就一定喜欢不断尝新?他的嫡子就不是这样的人。 太上皇赞叹地点点头,他们的确老了,才会出这样的昏招。 “阿摩啊,是我们虑事不周,你劝劝你媳妇儿,闹也闹了吵也吵了,大家就当没这事,行不行?姜晓不错多才多艺,元悦悦单纯直率乖乖的,是我们耽误了她们。一会儿啊,让你皇祖母替他们赐下婚事,作为补偿。” 不得不说,太上皇这块姜,真是老的辣,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目前的尬境,把那些心思各异的女子推给了朝臣消化,也顺便消除了皇室的笑话。 这下,在座的大臣夫人们皮紧了,惟恐那几个女子进了自家门。 说起来,元悦悦她们这样的,纵然今日成了笑话,可凭他们的外表,能很快吸引夫君的注意力,未来的生活不用发愁,所以,现在紧张的,都是做爹娘的。 今日到场的,至少是正五品官员,若是能嫁进这样的人家,其实于姜晓他们并无坏处。 宁宝昕被甄老夫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副劝解的模样,实际上在责怪宝昕太冲动,也在骂秦恪让女人出头露面,白白让宝昕得了个悍妻之名。 “我是无所谓的,早该这样了,免得她们认为我软弱可欺。” 宝昕噘嘴,她就是太为阿摩哥哥着想,受了委屈也忍着,今日这一闹,平日里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 “嗤!” 依佧的冷笑激得宝昕头皮发麻,真想把那只斑斓大蝶撵走。 元悦悦他们如今有着七分清醒,被禁卫军拘在一处,脑子里渐渐清明。 其实,在巫力的支撑下,宝昕的催眠效果会是这样的:被催眠的人觉得自己做下的事,就是自己想做的,表达的是自己的真实意愿,没错啊。 所以,她们绝对想不到已被人左右,激发了他们倾诉欲,算是丢了大脸。 毕竟,他们是尚未出嫁的闺秀。 离甄老夫人不远的席桌,便是那个陌生、却带着几分熟络的夫人,她的眼中全是不赞同,觉得宝昕真的太冲动了。 “人呐,要懂得隐藏和收敛,否则,被人一眼看穿,太轻浮了。” 声音不大,但是宝昕能听见,皱眉看过去,都不认识装什么长辈?! 甄老夫人看宝昕打量那夫人,眼中全是陌生,诧异道:“你不认识她吗?” “老夫人,我该认识她吗?” “她是良靖伯夫人,是永定侯府出去的啊,算起来,该是你姑母?” “她?” 原来是她! 宝昕今年十七,可宁允知二十多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个姑母,只是侯府收到过姑母送来的年礼。 听说她日子过得不错,所以就不想认身为姨娘的生母了?也不认兄弟了? “算是陌生人吧,反正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现在来摆长辈谱,嗤,晚了吧?!” 甄老夫人倒是没想到他们如此疏远,良靖伯夫人这么无情冷漠吗? “是的,”宝昕看透了甄老夫人的想法,肯定地点头:“至少我们庶七房几次落魄,从未得到过来自良靖伯夫人的关爱和支持。” 别说宝昕势利,江南王氏的外家虽然算计多多,但是娘亲出嫁得到了丰厚的陪嫁,让他们的日子过得顺心如意,甚至在她出嫁的时候还送来百万巨资,不出力人家出了钱的。 而姑母,一点子打发叫花子的节礼,还是一起送到侯府的,分到庶七房更是连奴仆手里的还不如,难道仅仅因为一点血缘,就该上赶着去亲近? 宝昕看陌生人一般看了她一眼,就转开眼继续与甄老夫人说话。 什么姑母,连老夫人都不如。 耳边突然传来依佧的笑声:“告诉你一个事实,其实早几日我就得知皇后又塞女人给燕王的想法,今晚这一出,有我对太上皇夫妻、帝后的暗示,所以他们才会在朝臣面前出昏招。不这样就没法打消他们的念头,好玩吧?” 宝昕咬牙,太可气了,居然算计他们! 当着老夫人面儿,宝昕不好发作,而且脱下五凤锦袍,这大冷天的就算御花园做了布置,还是会冷。 因为刚才的事,场中本来就冷寂了些许,何况太上皇放言要太后懿旨赐婚,大家战战兢兢,哪怕美食上桌,也让人食不下咽。 方夫人总算能坐下了,冷汗涔涔地,脸色发白,她觉得得罪了皇后,估计她的日子不好过了。 抬头瞪向宁宝昕,却看见燕王走向宝昕。 “王妃,回座吧,有什么事咱都好商量,别碍着老夫人用膳。” 甄老夫人摆手:“吃不吃的,我没关系,晚上少吃点好。前些日子本来想请你们去府里坐坐,可没想到太上皇会禅位,现在呢又快过年了,唉。我想着,初六无事,先预约下,请你们来府里吃年酒。” 宁宝昕眉眼弯弯,哪里还看得出来先前的凶悍伶俐:“那我们到时候就去叨扰一顿。” “嗯,我会送帖子过来的。” 宝昕与秦恪回座,宝昕弱弱地对上座施礼,这才坐下。 刚才的怒火消失殆尽,得知是依佧弄鬼,她莫名心虚,不知道秦恪知道会不会责怪她? “怎么了?刚才的意气风发哪儿去了?” 宝昕取下斑斓大蝶,不满地对依佧说:“闹剧结束,把你的宝贝收回去,没戏看了。” 依佧看了看他们的御膳,“嗤”了一声:“还没我吃得自在,好看不好吃。” “听太上皇意思,要请司天监来看看,小心找到你的蛛丝马迹。” “拜托,司天监管什么?我管什么?不要混闹行吗?他们能看出来找到我,我拜他们为师,真是没劲!” 也没看见那蝴蝶飞行轨迹,转眼就这么消失了,秦恪与宝昕面面相觑。 秦恪借着夹菜,凑近宝昕:“怎么回事?” 宝昕压低声音:“依佧说,今日父皇母后皇祖父他们在朝臣面前做下这等不合时宜的事,是她用巫力做下的暗示,前提是他们有这想法。经此一事,他们会消停些。” “嗯,无碍,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做了想做的事,历来当众赐下侧妃侍妾,很是常见,你不用过意不去。” “我今日表现尚可吧?” “可凶悍了,要保持,让他们都不敢扰乱我们的生活。瑾儿,辛苦你了,干一杯。” “阿摩哥哥,辛苦你!” 两人甜蜜蜜喜滋滋地喝了杯中酒,拒绝宫女的伺候,两人自斟自饮,再也不想管其他人的想法和其他事。 众臣不时打量他们夫妻,看他们言笑晏晏,中间是真的插不进人去,大多歇了心思。 秦恪现在毕竟只是王爵,又要离开权力中心,还是再看看吧。 江阁老与江云接一起喝了几杯,摇头叹息:“这个燕王啊,幸好现在没什么野心,否则啊,几个东华都不够他玩的。倒是那丫头,是祖父看走了眼,机灵聪慧,哪里像庶房的姑娘。当日你想娶她,倒是有点眼光。” 在自己看重的孙儿眼里,只看见对孙媳这个正妻的敬重,并无恩爱,江阁老颇为无奈,可男儿在世总要有取舍,做了决定就不能原地懊恼踟蹰不前,得继续走才行。 孙儿现在要去刑部,倒是让江阁老诧异。 “得不到她,我却可以帮她,去了刑部,将来能帮她的地方不会少。” “痴儿,愚蠢!” 江阁老无奈,他的孙儿已经不受他控制,身为年轻的高官,他有了自己的成熟想法和威压,江阁老也不想左右他,毕竟江云接已经为家族做出了牺牲。 “希望你别后悔,他们未必能接手这天下。” “他们不能,就无人可以。” 宝昕吃了五分饱,便起身到皇后身边伺候,虞氏叹气,让人送来紫貂的披风赐给她:“本宫会让内务府再做更精美的五凤袍。初珺啊,过刚易折,我们是想岔了,可我们的心是好的,你要理解,别生了嫌隙。” “母后,儿媳太激动,儿媳错了。都怪方夫人,一次次跟儿媳作对,还送这么不着调的人到母后身边,让母后难堪了。” 虞氏想起元悦悦就心痛眼疼,那姑娘太小了,这么轻易地吐露真实想法,将来的路不好走啊。 “本宫也很迷惑,怎么就恍惚了,做出这样的决定,在朝臣面前丢脸,陛下一定也很难受。” “他们会理解的,”宝昕笃定:“因为,你们才是这天下之主。” 是,皇权至上,谁敢私下过分议论,那是找死,而且官路会非常艰难。 “他们的前程在你们手里,难道做了皇帝皇后,还会被朝臣拿捏了?” 虞氏胸口猛地舒坦了,微抬下颌:“那怎么可能?本宫观看谁敢!” 想怎么做都是江山主人的自由,其他人,只有干看着的份! 宝昕偷偷吐气,觉得总算将气氛挽回了一些,唉,她的凶悍还有待于加强,坚持不了多久,自己都受不了了。 第435章 岳母说教 当晚并未赐下婚事,让朝臣松了一口气。 只要没有立即将那几名女子赐下来,各府就从容了许多。 想想也是,就算要弥补,怎么也得问问人家有没有婚约,是否家中嫡长,胡乱赐婚那是要失了臣心的。 众人纷纷离席准备出宫,良靖伯夫人动作缓慢,看秦恪夫妻相携而来,站到宝昕面前,面无表情:“如此无视长辈,可不是有教养的女子会做的。今日你如了意却留下跋扈之名,你还有什么好名声?” 秦恪不认识良靖伯夫人,也不想认识她,拉着宝昕就要离开,却有夫人在一边笑道:“良靖伯夫人只怕不知道,燕王妃哪里需要什么好名声?人家的名声小时候就没了,不也一样嫁给燕王做王妃享富贵吗?” 秦恪倏地转头,冷冷地瞪着那人:“她就是这般好命,本王就是这么稀罕她,别人羡慕不来。对皇室无礼,你等着受罚吧。” 那夫人脸色微白,不过是仗着几分酒意插了嘴,怎么就被燕王恨上了? 男席那边冲过来一人,秦恪一看是吏部丁文浩尚书,想起来了,这妇人是尚书的继妻,小二十来岁,特别娇宠。 丁尚书连连赔罪,秦恪摆手,他们赶紧退了下去,想着明日怎么也要备了厚礼去燕王府请罪才行。 “这位夫人,无论你是谁,她已是出嫁女,教导有夫家,轮不到你这个不知名的所谓长辈。而且,你只是伯夫人,认清自己的身份才是。” 良靖伯夫人对秦恪不熟,她所知道的燕王,是别人口中传诵的燕王,哪里知道居然如此无礼。 “臣妇出自永定侯府,怎么就说不得小辈了?” 当家做主多年,她早就不习惯被人违抗,听到不顺从的声音就反感,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宝昕笑了:“哦,永定侯府啊?我们重兴宁氏与他们,倒是都姓宁来着。不好意思,要教训小辈,请回永定侯府,他们与我们可不相干。” 多年不回京,得到旨意紧赶慢赶昨日才到,消息闭塞的良靖伯夫人有些发傻。 “重兴宁氏?没听说过啊!你爹不是宁世昀吗?你的祖母不是褚灵娇吗?” “你说对了一半。我爹的确是宁世昀,可我的祖母不是褚灵娇。” 良靖伯夫人觉得脑子有些混乱,她不可能弄错,虽然没回京,她是送了贺礼的。 “宁世昀的生母,是姨娘,你不可能认一个姨娘做祖母吧?嗤,那也太跌身份了。” 宁宝昕本来还算平和的脸沉了下来:“这位夫人,我们重兴宁氏,老祖宗就是佟芳卿,本王妃嫡嫡亲的祖母,你说的姨娘是谁?我们不知道。话说完了,请让路,继续胡乱纠缠,自有人寻你说话。” 良靖伯夫人胸口堵得疼,咬着嘴唇,看向秦恪:“她认一个做姨娘的当祖母,你能接受?听说殿下可是皇后嫡子呢。” “那又如何?我的媳妇儿看中谁喜欢谁,我随她,她不喜欢谁想做什么,我帮着她。” 拉着宝昕绕开发愣的良靖伯夫人,说笑着离去。 良靖伯夫人抬手捂住胸口,喃喃道:“姨娘成了老祖宗?还什么重兴宁氏?我只记得有个重兴农庄,那是姨娘被撵去的地方啊。多年来他们不曾帮衬一二,现在还闹出这样没规矩的事,真是,回京还不知道多少麻烦事呢。” 她在良靖伯府苦心经营,总算得了夫君爱护长辈承认,大家都不介意她庶出的身份,她容易吗? 到底是继续与永定侯府继续联系,还是怎样,先打听一下再说。 良靖伯难得回京,自然抓住机会与其他人多说了几句,看时辰不早了,这才携夫人离开。 良靖伯是文人,好风雅,虽然有妾室添香,倒也尊重正妻,生下两子一女,长子立为世子。 也算良靖伯老伯爷治家有方,不许有庶长子这样的乱家祸根,良靖伯夫人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出了宫,伯爷握着一直发呆的夫人的手:“阿鵉,怎么了?先前我看你与燕王妃说话来着,她认你了吗?” 良靖伯夫人闺名宁惜鵉,在外人眼中甚至贞静柔顺,只有伯爷知道他媳妇儿个性有点拧巴。 “认什么啊,她都不承认出自永定侯府。人怎能忘本?没有侯府,凭她能嫁进皇室?我是不信的。还说他们是什么重兴宁氏,重兴只有姨娘的庄子在啊……算了,现在说什么我都很混乱,得先打听一下这些年发生的事才成。哼,侯府安插的人,得了我许多好处,居然没送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伯爷,您得替我出口气。” “好,我知道了,白吃是要付出代价的。得了机会,你让我与燕王见一见,总得看看他是怎样的人。” 今上皇子不少,可嫡子燕王占第一,无人能超越。 “我……好吧。先打听清楚,我再去看看弟弟弟妹。离了侯府,他们能怎样?唉!” 宝昕好端端地被突然冒出来的姑姑闹了一场,又想起今日御花园的闹剧,虽然秦恪一直在逗她开心,可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刚出朱雀门,宝昕就发现娘家那辆外表质朴内里奢华的马车,扯了秦恪一下,两人先走到马车前,敲了敲:“谁在?” 车帘猛地掀开,露出王氏忧心忡忡的脸,带着怒火等着宝昕。 宝昕莫名,闹什么啊? “娘,您怎么在此?爹送信回来没有?不是说明晨能到么?” “上车来。” 宝昕回头看看秦恪,秦恪推她,自己站在外面等着。 “娘!” 马车里烧了炭火,暖融融的,惹得宝昕鼻子痒痒,舒坦地打了个喷嚏。 “这外面可冷了,您怎么出来了?有事您说。” 王氏猛地拍了她一巴掌,宝昕“嗷”地叫了一声,车帘冷不丁被掀开,宝昕摆手:“没事没事,我娘替我打蚊子呢。” 秦恪讪讪地放下,眼中有担忧。 王氏失笑:“你还得意了是吧?谁让你在那种场合闹腾的?你不要命了?” “您怎么知道?”宝昕愕然,又了然:“哼,依佧那个大嘴巴!” “她带了花露看蜂鸟,与孩子都在宜居巷,你弟弟想知道御花园夜宴是怎样的,她就说她能知道。虽然有她先行布置的原因,可是,你怎么能跳出来不要命地闹腾?不过是几个女人,能出什么大事?可你忤逆长辈,跋扈嚣张,你希望京城人怎么看你?” “我才不在乎呢!” 宝昕撇嘴,她恭顺谦让就能得到理解与疼惜吗? 不会。 只会得到进一步的欺辱。 “娘,现在的皇后,不是先前的太子妃,也不是先前女儿未嫁之前的太子妃,她对女儿可是诸多嫌弃。女儿闹腾,他们就知道女儿不是个好欺负的,做什么事至少会衡量一二,省心啊。” “你装什么!燕王先前不是带了三个女人去西北吗?三个都有了,再来五个又怎样?你还是王妃。女儿啊,爹娘希望你幸福,可在幸福之前,更希望你平安。打小就知道,皇室那是吃人的地方,好生生的人进了宫就成了魔鬼。” 呃,宝昕无语,很想问她娘亲,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就说宝祺吧,做侧妃的时候,不过傲气些,其实那时候我觉得她挺能耐的,那种状况下还能嫁进恭王府做侧妃,是个上进的。” 宝昕额头满是黑线,这叫上进? 上赶着进恭王府,的确也叫上进。 “可后来,”王氏又拍她一巴掌,“别走神,好好听着。后来,她丧心病狂地将宝筌弄进宫替她怀孕,还让宝筝假死代替宝筌,这人怎么如此恶毒?幸好,宝筌虽然经历大劫还能与女儿相依为命,最重要的是,现在与三夫人他们在一处彼此照应,也算苦尽甘来。” “娘,以后我会注意的,您能不能少说两句?我可以不跋扈,但是谁要再送女人来,我依然不打听,拼死不干。除非,是阿摩哥哥自己愿意,那样的话,我与他缘尽各自飞,我就游历天下去。” “想得美!” 秦恪掀开帘子,冒出一句,王氏黑脸,这人不道德,怎能偷听他们母女说话。 面对王氏谴责的眼神,秦恪讪讪地,他离得比较远了,可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见了,没忍住。 “嘿嘿,你们,继续。” “娘,外面冷,而且在宫门前,待久了侍卫回来查问的。” “不会,马车前站着燕王,谁敢来?” “可是,阿摩哥哥也会受寒的。” “呸,他那样牛犊子一般的身子,会受寒?” 秦恪应景地假咳几声,王氏无奈:“你,上来,我也想说说你来着。” “是,岳母大人。” 秦恪笑嘻嘻地上了马车,紧挨着宝昕,手握住宝昕的手,两人脸儿红红地热情对望,惹得王氏都想脸红,好像自己妨碍了这对爱人的情意一般。 王氏暗骂一声不要脸,咳了一声:“殿下,你身份尊贵,按说也轮不到我来说。” “不,岳母大人,您任何时候说任何话,都是为我们好,应该的,小婿洗耳恭听。” 王氏错牙,哼,想用这方法打断?做梦! “今日去宜居巷吧,正好明晨一起出城接你祖母,她身子已经无碍。” “好的。” 秦恪头探出去做了个手势,王氏让车夫赶车,她不知道,车夫已经换了唐斗。 “殿下,说实在话,我愚笨,没看出你的手段,可依佧说,你把宝昕推出来,我觉得那是不对的。身为男人,无论什么谋算,都应该自己面对才行,不是吗?长辈赐下女人,你不喜欢你不要,你大可以直接拒绝,自己重新挑选,凭什么让宝昕站出来?她落个跋扈善妒之名,你又能得到什么好?” 秦恪正色,拱手:“岳母大人说得有理,是小婿想差了。” “男人真心喜欢一个女人,就会愿意为她出头,愿意为她去斗,哪怕是内宅争斗,也未必只是女人的事。我知道,你是不希望闹僵堵死,可宝昕却是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我们还真不怕被下堂,我的女儿,离了你,一样能找到适合她疼爱她的男子。” “娘!” “是,小婿惶恐,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今后小婿行事会格外注意,保护媳妇儿纵容她的跋扈,那就是我该做的。” “纵容跋扈?那名声能好听?反正我不管,你不许将我的女儿推到风口浪尖去。” “绝对不会了。” “娘,我自己愿意的,不管阿摩哥哥的事。啊,对了,今日有个良靖伯夫人想摆长辈谱来着。” “良靖伯夫人?好像你爹的姐姐就是良靖伯夫人,一母同胞。只是她对你祖母有误会,而且,我想着,太自恃身份。管她的,中听就听几句,不中听,我都不认识她,何况你们?” “哦。啧,娘啊,您是不知道,她指责我的样子,好像我是从良靖伯府出来的。而且啊,提到祖母,那是口口声声地姨娘姨娘地,对生母如此,可见心性凉薄。” 宝昕暗地里送了个眼风给秦恪,看,本姑娘为了你用尽办法转移娘亲的注意力,真的是用心良苦啊! 秦恪悄悄噘嘴表示亲昵,唉,他今日的确让宝昕受了委屈,应该被骂。 王氏好笑地看他们互动,其实也心生欢喜,做娘的,自然希望女儿被人宠爱,而且,无人前来分宠恶心人。 她是好运的,能得宁世昀专一,她就希望这份好运也能跟随女儿们。 宝玥目前看来,与庞维翀很好,已经生下一个好字,可宝昕…… “女儿啊,皇后他们的担忧也很正常,你这腹中没动静,要不要好好服药调治一番?可惜牛院判不知所踪,据说是死了,否则,他倒是有些真材实料。” “娘,不急,女儿身子无碍的,依佧都说了,女儿一定能生儿育女。依佧说,她外祖母认为,女子年纪大些生孩子,孩子存活高,而且体格好,关键是女子恢复快,身体不会受损。娘,您也希望女儿长命的吧?” “那当然,还用说吗?” 王氏只要想到女儿若是因为生孩子出了意外,那心就扯着疼,压根受不了。 “没孩子都成,只要你们好好地活着。” 宝昕又问起大哥的孩子,严静茹还没回来,王氏撇嘴:“以前看她是个好的,没想到性子软弱耳根子软,她难道就不想孩子吗?我们宁家没做错事还要去求她?万万不能,否则今后离家不得成了习惯?” 宝昕听了也很无奈,这难念的经,关键还得看开年掌管东郊军营的大哥,若在意,原谅一次也无妨。 到了宜居巷,宝昕迫不及待地冲下车,到依佧他们母子的房间,大喊着:“依佧,我要杀了你,居然敢暗害我!” 第436章 舍得 过年在吃喝与带着端庄的笑意不断应酬中度过,年三十儿的宫宴倒是比二十八的宴请顺利,虽然许多夫人想过过嘴瘾讽刺几句,可想着还没赐下婚事的五名女子,又对上宝昕威胁的眼,纷纷选择闭嘴,好奇害死儿孙啊! 不得不说,皇室中人都练就了一副厚脸皮,当日那般无脸尴尬,可今日其乐融融,仿佛那日是别家发生的事,他们只是过客,而不是主角。 皇后对宝昕的耐力很欣赏,觉得倒是有几分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借着过年守岁,赏了宝昕不少东西。 太后想起那日,觉得很迷糊,她经历了秦聿煦的事,怎么还会提出那样的恩赏?若不是秦恪及时回京,她就成了秦氏的罪人,莫说秦聿晖夫妻,就是秦步琛与她,都活不成。 这样的功德,这样的赏赐,啧,就是她自己也接受不了,更别说燕王妃了。 也没人在她耳边挑唆过,她怎么就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呢?仿佛这样是很正常的。 秦步琛安慰她,他这一生也做出过错误决策,但是,他没时间去懊恼,及时调整补偿就好。 而且,若希望朝臣忘记,首先得他们自己不在意,阿摩媳妇儿就做得很好嘛。 宝昕得到两代长辈的恩赏,锦心都醋了,“嫂子,看来锦心不如你得人心呢,你的赏赐比我多了这么多,太偏心了。” 宝昕好笑,这丫头也是个财迷,学会了攒钱,好东西就偷偷收罗在手里存起来,那是她的私产。 “放心吧,将来你出嫁,哥哥嫂子不会少你的添妆。” 锦心也大了,听闻此话,忍不住羞涩,抢了宝昕手里一只玉簪,举在手里炫耀:“不能让你一个人得意。” 秦恪摇头,秦炎悰伸手想替宝昕取回来,宝昕摇头:“由她去吧,她就是爱玩,有她啊,热闹好多。” 三十儿的宫宴很快结束,守岁只有他们,待得子时一过吃过平安食,大家就分头歇下了。 好不容易挤出时间,秦恪带着宝昕去了慈恩寺。 被逐出宗族,无论宁氏如何请求,但凡人有一点志气,也不能回头。 试想,一个家族不能庇护自家子弟,在子弟落魄时还惟恐被牵连而放弃他们,他们怎么会自甘下贱回到宁氏?! 可宁盛樑始终是她的嫡亲祖父,他出了家,宝昕很难过,但与前世相比,这份难过淡了许多。 前世宁盛樑早就没了,现在至少还活着,还能知道儿孙们的消息,算是幸运的。 慈恩寺宝昕不陌生,可这次过来没看见几个熟面孔,听说年前就出去化缘了,年后才会回来,随后还会出去一大批。 小沙弥端来清茶,还送了几碟子干果,说是过年宫里送来的,这里清修的妃嫔们自己留下一些,其余分给了寺里。 妃嫔人数不少,寺里得到不少茶果,这个新年不缺零嘴。 宁盛樑身穿灰色僧袍,踏进禅室,面对殷殷相望的宝昕,说不出法号来了。 “小九儿来了。” 他轻叹,盘腿坐了上去,自己拈了一个干果咬了:“王爷也来了。” 宁宝昕突然觉得心酸,过几日他们就要离开,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其实宁盛樑年纪不算大,若好好保重,活到九十也是可能的,他是武将出身,底子好。 秦恪、宁宝昕起身跪下:“给祖父拜年了!” 宁盛樑呵呵笑着:“好好,幸好罗管事准备了大红包,否则,你们就是让祖父僵住了。来来来,一人一个,大吉大利。” 宝昕接过红宝,笑嘻嘻地起身:“谢谢祖父。” 初二他们回国宜居巷,祖母气色不错,路上受寒让伺候的人吓了一跳,可宝昕看还好。 她就说嘛,依佧配制的好东西,怎么会没用? “来,坐下,我们说说话。” 宁盛樑不动声色地沾了沾眼角,多好的孙女孙婿啊,可老大就是如此没远见,还…… “祖父,本来回京就该来看望您的,可当时阿摩哥哥是功是过无定论,我们来了也可能连累祖父,所以,我们只能遥祝祖父康健。” 他们送过东西来,人真的没来过。 “我知道,祖父也是从朝堂出来的。太上皇此举甚是明智,再舍不得放权,可能矛盾会更加激化,若被人利用,未必有这次的好运道。” 秦恪默了默:“主要还是皇祖父身子垮了,需要静养,这样也许还能多几年。” 宁盛樑愕然,点点头:“想当年,我与太上皇也曾并肩作战,那时候他何等意气风发!说实在话,太上皇这几十年还算英明,于东华有功无过。” “是,只希望皇祖父能康健,与祖父一起活到百岁。” 说什么万岁,相信就傻了。 宁盛樑看了看宝昕,又看了看,宝昕心念一转,明白过来。 “祖父,祖母也很好,已经回了京城。年前受了寒,是父亲亲自接回来的,现在都好。大嫂被严家接回去,现在还没回家,孩子在娘亲身边照顾,可顽皮了。祖父,得空您也可以回京看看啊。” 出什么家嘛,一个大伯父就把祖父打倒了,出息! “看机缘了。也许你们好奇我为什么要出家?一是对宁世衍失望,二是不想面对褚灵娇,三,则是想在佛祖面前好好为宁氏祈福。若要宁氏长久,还需要大家齐心啊祖宗保佑啊!” “呃……重兴宁氏的宗祠立起来了,今后祖母就是重兴宁氏的祖宗。” 宁盛樑忍不住笑了:“佟芳卿临老还有这般造化,高兴坏了吧?当年是我对不住她,这样挺好,总是我们自己的儿孙,我没什么的。” 宝昕伸手拉着宁盛樑的手,其实这么看宁盛樑,比宝昕想像的要好许多。 原本以为,宁盛樑收到打击,至少眼中全是颓丧,面目苍老,可现在看来,或许常常静心礼佛,这眉目间全是安然,脸上皱纹不算多,比一般的古稀老人年轻十来岁。 当年,祖父还是侯府的当家人,虽然努力想把一碗水端平,对他们七房有些忽略,可为了她也曾与褚氏怼上,人家吃燕窝按两来,他却从私库一下就给了一斤,还说不够再拿。 他是在乎七房也爱七房的儿孙的,可他太含蓄,让其他人以为随便踩七房也无碍。 当年他若是对七房多些帮扶,让爹爹的官路更顺畅些,或许现在的永定侯府不会变成如今这般冷清落魄。 “祖父,您放心,或许大堂兄能稳住侯府,不让祖宗丢脸。” 宁盛樑险些哭了,他的小九儿啊,历经苦难做了王妃,可这心还是如此善良,他当年生生地错过了。 难怪太夫人他们都喜欢小九儿,这么豁达的孙女竟是他的? “希望如此。真是没想到,宝祺会是如此恶毒糊涂的人。” 宝昕想过,宝祺的事,若没用秦聿煦的默许,她也做不成,哪里就能让一个人如此相似?就是气息也会不同的吧? “她已经收到惩罚,而且,宝筌现在还不错。” 小七小八这对双,在小时候就是宝祺手里的棋子儿,长大了被玩残,很正常。宝筌有了娟姐儿,母爱让她柔软,比宝筝那个面目全非的恶妇,可美得多。 宝昕想到他们,就想起他们推她入土坑,说起来,他们是不是算她与阿摩哥哥的媒人呢? 宁盛樑出去安排素斋,留他们用午膳,秦恪抓住机会握住宝昕的手:“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眼中流光溢彩的,想什么美事?” 若非在寺庙里,口中需干净留德,秦恪还想问问她,是不是昨晚没喂饱,她心里又想着了? 嗯哼,秦恪觉得心里这么想了,也不对,是对佛祖的亵渎。 双手合十唱了几句佛喏,勾着唇看向宝昕,宝昕撇嘴:“我只是想着,算起来宝筌宝筝小时候就做了我们的媒人,否则我上哪儿去认识你?” 前世秦恪救了她,却没有一直相陪,暗地里倒是关注着帮衬着,她可一点都不知道,今生每每在心里念及,总觉得亏欠他良多。 好吧,若做他的妻子算是报答,她很乐意。 看宝昕眉眼带笑,秦恪也高兴。 “放心吧,祖父这里有他自己的侍卫护着,罗管事在慈恩寺附近待着照顾他,他一定能多活几十年。” 是,对他们好的,他们真诚为他们祈福。 曾经对他们不好算计他们的,他们也没时间去仇恨,那就各自努力活着呗。 无论宁盛樑为什么出家,总不是好事,京城里各府早就传遍了,觉得宁盛樑很可怜,临老无处容身,只好选择寺庙寄身。 宝昕他们回来以后,刻意让人传了消息,不过是宁盛樑曾经沙场征战,想着到庙里洗净煞气,为东华祈福为宁氏祈福而已。 东华信奉佛祖,既然有这样的说法,大家还是相信的,谁敢对佛祖不敬? 初八秦步琛到慈恩寺探望庞贵妃,想让庞贵妃跟着他们出门,可庞贵妃借口身子弱,想在寺庙静修。 “您啊,永远是臣妾的陛下,臣妾就算现在变成了贵太妃,也还是您的贵妃。民间都是夫妻相得,这么多年我们在您与太后中间想杂草那般刺眼插着,现在啊,您还是带着太后,做些恩爱夫妻该做的,做些平常夫妻想做的,这就好了。” 身为女人,谁不愿意一夫一妻恩爱白头?庞贵妃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她……永远是个妾。 秦步琛无奈点头,还赞赏庞贵妃大气知事,可回过身来的一瞬间,他的心凉了。 要说爱,他对庞贵妃的感情,远远超过与太后的结发之情。 可是,无论以前还是将来,他都不能表露。 “听说宁盛樑在此出家,我们去看看他吧。” 他需要倾诉,想要倾诉,可是,等他满含希望地赶去,却得到宁盛樑离开寺庙化缘去了。 “永定侯府居然不愿意出钱供养他,还需要他出门化缘吗?他虽然不在朝堂,可他的身份和贡献,朝廷会有俸禄养他老,他需要出门化缘吗?你们可是骗人?” “是他自己愿意去的,他说带着这么平静的心情出门,于他还是第一次。” 平静? 他真的能平静下来? 侯府岌岌可危,喜爱的幼子另立宗祠,喜爱的女人舍弃他身边的身份,他还能平静? “最近谁来看过他?” “侯府遣人送过年礼,还有就是燕王夫妻亲自来过,用了午膳才走。” “这样啊!” 秦步琛这会儿念起宁盛樑的百般忠心,若当日他在,秦聿煦一定不能得手。 “呵呵,我还不如臣子,该放心的就放下吧。说一千道一万,其实真正舍不得的,还是皇权。罢了!” 宝昕最近常常想起小时候,想起因为记得靳敏儿会成为继后,频频讨好她的样子。 “阿摩哥哥,你能不能替靳姐姐求情?她不爱秦聿煦,秦聿煦也对她没感情,她不曾做错事,让她到慈恩寺静修可好?她不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靳敏儿?她是正妻。” “她的确是,可她没做错事,也没支持过秦聿煦。她好不容易养好身子还被宝祺再次坏了,她很可怜的。” 东华皇室没有和离,除非将靳敏儿下堂,比让她清修好。 “这样吧,我去求父皇下旨,以她无子为由,休了她。虽然不好听,可她从此自由了。可是,你确定靳家会容她?” 靳敏儿落难,靳家不曾管过,也不曾求情,很是无情,宝昕觉得,可能靳敏儿也会选择不回靳家。 “可我们马上要离开,否则,还能先问问她。” 宝昕想起小豆,那小东西若活着,虽然贪嘴,可是送信很机灵的。 “不必担心,我让青衣卫送信去,快马加鞭,明日晚间就能回。” “真哒?” 皇陵真的是很辛苦的地方。 西北苦寒,大多因为天气,皇陵却是因为身处阴风阵阵冷冷清清的死人堆里。 这里除了常年守墓的一队军士,就是获罪各种原因没死的皇族宗亲。 “大过年的,竟然只有豆腐,克扣我们不得好死。” 宝祺的骂声传来,守军冷笑,都落魄至此,有饭吃饿不死就不错了。 守军倒是能吃肉,但是不会分给他们。 靳敏儿不看闹腾的宁宝祺,也不看如同哑巴的秦聿煦,之端庄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莫名感觉,她必须好好活着,她还有机会出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给了她不怕苦的支撑。 “靳氏,信。” 靳敏儿愣了愣,信?谁还会写信关心她? 她不敢相信地慢慢起身,接过信来,这还在过年呢,居然有人想起她了? 她觉得眼睛有些模糊,努力睁开都看不清楚,来人将烛火放到她跟前,她瞬间觉得亮堂了许多。 “谢谢。” 送信来的,是安庆,跟随秦恪多年,最是忠心。 靳敏儿看了信,喃喃道:“竟是宝昕妹妹啊!” 宝祺远远听见,跳起来想夺信,被靳敏儿闪开,迅速就着烛火烧掉了。 “你刚才说什么?宝昕?那个贱人!她害了我,她害了我!” 安庆猛地抬手扇她一巴掌,娘的,敢骂他们主母? 宝昕娇弱,被武者大力一挥,扔出去老远,她嘶声大叫:“人呢?都死了吗?啊?有人打皇室,你们敢坐视不理?来杀掉他啊!” “嗤!” 靳敏儿抓住安庆,手在颤抖:“我愿意,我愿意,你告诉她,我愿意,我要离开这里,这里是活死人墓啊!” 安庆静静看着这个瘦削苍白的女人,薄唇轻启:“你没说,愿意怎样?” 第437章 分道 靳敏儿一双手苍白,瘦如鸡爪,如死水一般的双眼,此时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惟恐安庆离开,她那双手死死地掐住安庆,刺痛感让安庆眉头动了动,没有挣开。 “我,我,”靳敏儿嘴唇颤抖着,声音突然卡在喉间,格格作响。 安庆觉得不对劲,不顾身份抬手替她拍了拍后背,靳敏儿这才喘上气来,眼泪如泉涌:“我愿意自请下堂。宝昕妹妹不曾忘记我,我的荣幸啊。小时候她就爱粘着我,嫡亲的堂姐她却不亲近,可见小孩子纯净,那时候就已经能分辨善恶。” 安庆笑了,主母小时候这么可爱么? “本来,王爷的意思是直接请旨,可王妃觉得还是得问问你,毕竟一旦离开,你的去向得考虑好,靳家是否还愿意接纳你,会不会再次利用你,你都得好好想想。初嫁由父母,再嫁由己,你不必把他们当做负担。” 看靳敏儿两眼亮闪闪地看着自己,安庆莫名羞囧,摸摸鼻子:“这是王妃的原话。” “是是,只要能离开这里,我怎么都愿意,哪怕今后成为农妇,我不要再跟他们一起,恶心。” “那好,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安庆点点头,转身离去。 靳敏儿一张两兴奋得通红,在原地不断转圈,真的可以解脱了吗? 她从未想过,还能离开,以为嫁进来就是一辈子,哪怕做鬼也得做他秦家媳妇。 宝祺恶狠狠地坐在那里咒骂着宝昕,一直如同木偶的秦聿煦突然蹦起来:“贱妇,你敢离开?我不许!” 靳敏儿倏地站住脚:“不许?呵呵。若我们曾经共患难,哪怕你现在是乞丐,我也必然不离不弃,可从新婚第一天起,你的心就分得七零八落,当然,得到最多的,却是你的息妍心肝。可惜啊,她却不告而别,她只是在那个时间需要这么个男人而已,何况还是能为她所用的男人。” “那又怎样,你始终是我发妻。” “我为此感到抱歉,占了你原配之位多年,其实,你当年就该娶你奶娘嘛。” 秦聿煦一张脸红了青,青了白,眼神阴狠:“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应该,可你不守妇道,还想离开,呵呵,想离开是吧?那我就成全你。” “你想做什么?你留着我们没用啊!息妍才是你真爱,你该想尽办法找到她,生死缠着她,那才是爱,我们于你只是过客,注定不会一生相伴。你别过来,你……” 秦聿煦是男子,受了苦力气也比靳敏儿大,屋门又关着,靳敏儿无处可逃,被他掀翻在地,手掐在她脖颈上:“成全你,送你离开。” 手指倏地收紧,靳敏儿拼命抓挠挣扎,秦聿煦走火入魔一般死死掐住,眼里全是疯狂:“息妍,这样你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等我死了,我们一起化成灰,永不分离。” “好,掐死她。”宁宝祺拍掌大笑,疯了,到了这里不疯都难啊! 她总是觉得,她的生活不该这样,宁宝昕本该被她踩在脚底,摁死她如同摁死一只蚂蚁才对。 “砰!” 门被踹开,安庆闯了进来,一脚将秦聿煦踢飞,蹲身看着脸色涨红的靳敏儿。 大量的新鲜空气涌进来,靳敏儿贪婪地呼吸着,喉咙痛得冒火,干咳几声,安庆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走过来扶起她,递给她,她接住轻轻抿了一口,粗喘几声,嘶哑着道谢:“谢谢你,救命大恩。” 安庆惭愧地低头:“若不是军士提醒,我都忽略了。也是,当着他们的面儿提及离开,必然会被……我是真的没想到,对不起。” 靳敏儿摇头,笑了笑:“就是死,我也是带着希望死的。” 安庆将靳敏儿带出屋子另行安排,只要不离开皇陵,就不算违抗圣旨。 “我很快就能带消息回来,你且耐心等着。你与他们不同屋,不照面,他们害不了你。我给了路将军银子,他也会照顾你的日常。” 宁宝昕得到回报,感触良多。 那样的男人,真的……怎么还不死! 宝昕暗戳戳地诅咒他快快死去,因为,也许只有他死了,想起前世,她才不会再有阴影。 呼,她没办法去弄死他,毕竟太上皇当时没处死他,她若出手,说不定还给了他翻身的机会呢。 秦恪不动声色地留意宝昕的表情,看她听安庆回报时细微的动作,他觉得,宝昕真的很想弄死秦聿煦。 要他死,很容易,可父皇还有想法,想用他调出逃离的那些人一网打尽。 秦恪觉得秦聿晖想错了,他们是想利用秦聿煦,不是忠于他,绝不可能再回头救他帮他。 秦恪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一步一步计划着,一切等他们离开京城再说。 被宝昕催促着,哪怕尚未开印,秦恪还是进了宫,先去向秦步琛求情,毕竟当日让他们去皇陵的,是秦步琛,只要他点头,秦聿晖下旨就成。 “休弃?那怎么可能?” “皇祖父,靳氏被宁宝祺害得身虚体弱,她何罪之有?不如让她离开吧。” 秦步琛皱眉,“她是秦聿煦原配,不劝着夫君走正路,这就是罪,就该在秦氏祖陵请罪。” “皇祖父,您这话太牵强。秦聿煦行事无状,何曾与正妻相商?若说他不走正路原配就该受罚,那么,做父母的不是更该受罚吗?教导儿女的责任是父母的,没听说做妻子的还有教导夫君之责。” “你……老子是说劝诫!” “劝诫?那也要知道才行啊!再说了,秦聿煦被个奶娘迷了心神,那是原配能管的吗?不如放出海捕令,抓住息妍,让她来承担这个责任。” “而且,你们把罪过强加在他人身上,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些?你们想安慰自己,说秦聿煦其实很孝顺,只是被人教唆了,否则,觉得不会做出弑父害兄的事。反正是你们的嫡次子,他肯定没错,那么,不如请回来,让他坐了这天下。当初,就不该撵他下台嘛。” 秦恪的话如巴掌,打在秦步琛脸上生疼,那孩子,本以为是个好的,可狼心狗肺,还弄了个玄清害他,死不足惜! “你媳妇儿让你来的吧?哼,耳根软的东西。” “他们打小认识,她一直说靳氏是个多才多艺温柔善良的,完全是被我们秦家误了。给她自由,让她为秦聿煦陪上一辈子,真的不该。而且,我们还背上了罪过,佛祖也会怪罪的。” “呸!” 秦步琛气恼地啐他,他嘿嘿笑,还递上锦帕:“这是你孙媳妇儿刚做好的,孝敬您了。” 说起来,秦步琛对秦恪的关爱绝对超过秦聿晖,所以,秦步琛也相信秦恪所说的话,绝对不仅是为了靳敏儿好。 “罢了,皇陵待久了,那就是活死人,送秦聿煦过去,不过安你皇祖母的心。还说要像宁盛樑那般舍得,一转眼就忘记了,舍得舍得,该放下的就放下,唉!” 太上皇点了头,又由他亲自去知会太后,秦聿晖下了旨,两日后靳敏儿就悄悄回了京。 宁宝昕将她安置在宜居巷,看她这般形貌,很是心疼。 原本,她的人生应该只有富贵吧? “民妇见过王妃殿下。” “靳姐姐,你一定要这样吗?” 靳敏儿笑了,憔悴的容颜露出一丝艳丽。 “谢谢你。” “靳家……” “我不会回去的,卖过一次,再回去等他们卖吗?我娘真心心疼我,可人微力弱,我就不凑上去了。” “靳姐姐,我们马上回西北,你要不要跟我们走?西北民风彪悍,你就说是寡妇好了,绝对没人看不起你。知道我奶娘童妈妈吗?嫁了人还生了孩子,可幸福了。” “童妈妈?我见过的,你说她曾经是秀才妻呢。” “所以,要去吗?” “要。现在我孤身一人,哪儿都可以为家,你这大树,我肯定要靠好了。” 宝昕觉得,那个未嫁的靳姐姐又回来了,笑得如同绚烂的春花。 宝昕重情,希望自己看得入眼的人能幸福,也愿意出手帮他们得到幸福,秦恪爱她的善良,只要她不是没有底限的善良。 虽然再三保密,可靳敏儿被休弃的事还是传了开来,没人嘲笑她,倒是认为她又福气,这样都能脱身。 靳家不知道她住在京城,倒是靳夫人偷偷去见了女儿一次,看着女儿如同行尸一般的样貌,靳夫人痛哭流涕。 “娘,我要跟燕王妃他们走,您不会拦着我的,对吧?” “苦命的儿啊!要不,跟娘回去吧?你哥哥他们也会帮着你的。” 靳敏儿摇头,她无家可归了。 “娘,您别拦我,否则,女儿会恨你。女儿死里逃生,只想活下去,不想再做谁的棋子,求求您,放过女儿,就当没生过女儿,好吗?” 靳夫人掩面痛哭,她不是那个意思啊!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被皇室这样的金光蒙了眼,让你受苦受罪,谁知道秦聿煦如此不堪!儿啊,娘……不拦你,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吧。只有一点,若燕王妃他们换地方,你得跟着,这样娘才放心,不用担心你小命不保。” 靳敏儿偎进靳夫人怀里,轻轻点头,“若是有缘,女儿还会回京看娘的。” 母女之间的缘分,不会因女儿出嫁而结束,但若是生了嫌隙不知弥补,可能就会断了这缘分。 靳夫人给了靳敏儿一些银票:“只要手里有钱,哪里都去得。买两房实在人伺候,别委屈自己。不说常常写信,一年总得来几封,让娘知道你在哪儿活着,活得好好的。” “嗯,娘放心,就是为了自己,女儿也一定能活得好好的。” 曾经多才多艺,哪里就不能求生活了? 跟着宝昕他们,只是为了平安,怎么生活,还得靠自己。 打理好京城事宜,秦恪他们选择十六天未明便启程。 靳敏儿怕靳家人前来打探,便混进仆妇堆里隐藏,他们准备出西城,直奔西北。 没想到,刚出西城,却与悄然出行的秦步琛夫妻巧遇。 秦恪带着宝昕上前,秦步琛摆手:“只是偶遇,不必麻烦。我们出西城,经广泰折向南,六七月再去行宫。” 太后没说话,借着火光,往人群里看,没看见靳敏儿,倒是放心不少。 看来传言不实嘛。 宝昕不动声色,庆幸靳敏儿藏在仆妇堆里,否则,前婆婆看见他们带走前儿媳,这心里不膈应才怪。 叶循喆随同护卫,依佧与宝昕他们汇合。 “孩子会跟他一起去,有仆妇伺候,还有壅奴跟随,我觉得无所谓,男孩子,就该随父亲多见识,免得被窝养得娘们兮兮的。” 宝昕抿嘴,当娘的放心就好。 因为要同行一段路,秦恪随护在太上皇身边,宝昕他们队伍在后面。 “青栀,你知会靳姐姐一声,千万藏好了,别再这个时候出什么纰漏。” “是,奴婢马上就去。” 太后喜静,与宝昕说笑一阵,就撵她回自己的车里。 “早晚要习惯,咱都不要拘于俗礼。往后,好好照顾阿摩,早些诞育子嗣。哀家看你是个有福气的,希望没看走眼。” “一定不会看走眼的。” 到了广泰,天空飘起了雪花,秦步琛站在分道口,负手而立:“那年的雪可真大,害得丫头受了伤,疤痕可消除了?” 秦恪点头:“浅淡,上了妆几乎看不出来。” “要治愈,不管多久,总觉得欠了丫头。你太倔,完全不必离京,你却要离开,以为这样人家就不以为你盯着那个位置了?” 秦步琛当日起了心想传位于秦恪,只是秦恪劝了他,太子作为储君多年,因为腿伤就失去资格,谁受得了? 秦恪,是真的不在乎那个位置。 “这是你的国,这是你的家,你还是要放些心思在家国,不能只顾自己快乐。” “是,谨遵皇祖父教导。” 秦步琛瞪他,不舍地登车,叶循喆扯了秦恪到一边:“等七月送太上皇到行宫,我就带孩子到天擎关找你们,拜托替我看好依佧。” 秦恪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他那媳妇儿是一般人能看住的? 再说了,他以什么身份替他看住? “啧,她与王妃投缘,不会走远,让你媳妇儿帮帮忙就好。七月就来,一定。” 秦恪拍他一巴掌:“别因为差事忘记孩子,否则,哼哼!” “明白,拎得清。” 看他们渐行渐远,一直小心谨慎的靳敏儿总算舒了一口气,面对曾经的公婆,心理压力不是一般大。 天气寒冷,可一路上有依佧、靳敏儿相伴,二月底他们就抵达了天擎关,入住已经更名为督军府的曾监军府。 第438章 热情 依佧待不住,准备两日就离开了。 她是个看重信诺的人,金山银山于她是身外之物,她说过要寻来给宝昕,这心里就时时念叨着,反正儿子不在身边,她也没什么牵挂。 靳敏儿安置在南院儿,她没在京城买人,到了乐都才买了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也是在富贵人家伺候过的,还算实诚知礼。 至于说其他,她觉得到了西北再买,这样知根底的可能比较小,听说西北人爽利,她也懒得与家中仆妇斗心眼,之需要做实事的人。 听宝昕说她买了大批良田,靳敏儿心动,只等买了人也让他们出去寻访,西北苦寒,可大灾大难少,但凡良田,总是能保证稳定的收成。 “瑾儿,”秦恪歇了两日,就坐不住了,交接什么的很简单,他还有重要的事需要亲自去做。 “怎么了?有话就说呗。” 离开京城,宝昕整个人都轻松下来,笑容总是挂在脸上,仿佛体会不到什么是忧愁。 回天擎关之前,在乐都见到了庞维翀他们,与姐姐宝玥好好地亲热了一番。 庞维翀领旨回京,江南的富庶让他们流连忘返,可圣意难违,只能乖乖地遵旨。 江南是东华的钱库粮仓,估计新帝会令让心腹之臣到江南坐镇,这对他很重要。 “我说过,狡兔三窟,我还得去经营另一窟。” 秦恪知道,回京救了人,功高震主,会被他们所忌惮,这也是他们不曾挽留的原因。 若真心感激,真心奖赏,偌大京城怎么可能无他秦恪的容身之所。 吉翁他们后行一步,都知道太上皇没将四卫交给秦聿晖,想看看秦聿晖有没有动作,也想知道太上皇的后续。 “你去吧,我不会离开天擎关的。” 醉无归虽然两位东家都不在,可秩序井然,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鲜于掌柜一看见宝昕,那脸上的如释重负,让宝昕都想笑了。 “鲜于掌柜,辛苦了!” 东不阿探头看见宝昕,回身抱出一摞账簿,宝昕脸黑,“东不阿,我不是来查账的,你让我悠闲几日可成?要看账,等依佧回来再说。嘶,这才多久,怎么如此厚?” 东不阿憨厚地笑了笑,听说等依佧回来再看,哪敢多话,依佧那是他们仰望的巫女,或许是将来的大巫,南鲁的王都得行礼。 看东不阿慌忙又抱回去,宝昕扶额,无奈叹气,东不阿真的是个很实在的人。 “东家,你们离开后,那个曾副将曾经多次来打探,我们只说巫女依佧的产业,他不敢与巫女作对,只好放弃。天擎关有身份的人家逢喜事也会到店里宴请,所以,我们合计过后,添了几张桌子,生意倒是更好了。姚公子、莫公子也来过几趟,说百花酿卖得很好。酒坊那边也按时送酒过来,日积月累,这账本能不厚吗!” “他们可真会做生意。不过行商辛苦,那种钱我是羡慕不来的。下次来若我在,告诉我一声,若我不在,给他们再优惠些。” 能在那样的时候还不离不弃,宝昕很感激。 最重要的是,她不相信他们这些精明的生意人不曾打探过她的身份,可以说,当时与秦恪做的事,其实就是大逆不道。 能得到支持迅速赶回京城,别说宝昕,连秦恪都想不到。 宝昕又跟南北大厨道了辛苦,这些人,只要愿意,她会一直重用他们,甚至时机合宜,与依佧商议送他们一成利,刺激他们的积极性。 “西梁的阿多来过好几趟,看他有东西想要交给你们,可我们怕太贵重,让他等等再说。” “嗯,他一定还会来的。” 宝昕将阿多看作兄弟,互利互惠的好事,宝昕没必要拒绝。 各自忙碌,可大家感情却变得十分融洽,无论是与秦恪,还是与靳敏儿,还是远行未归的依佧。 为了靳敏儿自在,宝昕在南院儿建了小厨房,爱吃什么想怎么养身,让大厨房配送,靳敏儿自己再添一些,没多久,靳敏儿的容貌就恢复了,甚至因为轻松自在,更胜从前。 秦恪帮忙,靳敏儿买到两家淳化过来的。 一家擅农事,一家管家有一套,靳敏儿安排下去,小日子算过了起来。 她本想自己买处小院儿独居,宝昕劝她,有督军府可靠,何必要出去面对别人好奇打量的眼光?不如就在这里,实在不行,封起来单开一道门都成。 靳敏儿不能这么做,安心住下。 这日,宝昕在醉无归与大厨们商议新的菜谱,她想将味之源的部分菜式加进来。 这边的人但凡听说什么是京城的,都会追捧一二,宝昕觉得投其所好也是生意之道。 “小东家好久不见。” 说着话,姚公子、莫公子相携而入,未带护卫同行。 “哟,前几日还说起两位来着,谢谢你们生意上的照顾,我们赚得很高兴呢。” 莫公子失笑,“小东家可真是不含糊,这种话都能随口说出来。” 宝昕笑嘻嘻地招呼上茶,又让人准备酒食,对于这么自觉的合作伙伴,她是很尊重的。 “我是个实诚的人,做生意赚钱都明白,能开心,那不是好事吗?我看两位公子爷赚得挺高兴的。” 姚公子点头:“人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东西好,不愁卖,这么老远等着买百花酿的回头客,真的多。这生意是包赚不赔的,看来,是小东家太懒,才给了我们发财机会。” “过奖过奖,没看我好酒好菜招呼你们吗?你们才是我的财神爷,哈哈。” 姚公子眼波流动,儒雅风流的气韵让宝昕怔了怔,虽然嫁了人,可不妨碍她欣赏俊美的男子。 何况,这个俊美的男子还是自家的生意伙伴。 “大家一起发财。” 姚公子举起茶杯,遥敬宝昕,宝昕举杯抿了一口,敬佛节只喝茶可不是明智的。 正好大厨们商议了新菜式,让姚公子、莫公子试试菜也不错。 午间酒菜上桌,宝昕觉得自己一人陪不了他们,让鲜于掌柜与东不阿也一起上桌,倒是让姚公子、莫公子喝了七分酒意,两人眉眼间显露出与往日不同的不羁。 “听说小东家……” “叫我宁东家好了。” 姚公子抿唇一笑,宝昕咬唇,这么好的才俊哪儿出来的啊?行走在外,不知道惹下多少风流债。 “听说宁东家前段日子出门了,遭遇了什么险情?” 宝昕乜斜着眼,哼,装吧! “是啊,差点没把东华翻了个个儿,比险情更惊险。” “可惜我们只是商家,否则帮着宁东家将东华翻个个儿又如何?人生一世,投契者有几何?幸好宁东家安然归来,我们这赚钱的营生还能做下去。” “嗯嗯,咱要长长久久地赚钱,干杯!” 莫公子灌下杯中酒,好奇地问她:“听说……嗯,京城附近敬佛节是不实荤腥的?真的吗?” 宝昕吃吃地笑:“又没在佛寺,只是大多敬佛节会选择素食冷食而已,都忙着敬佛,谁有空做饭?就是家中仆妇众多,那人家也要过节不是?你们没什么忌讳吧?我们这些菜可都是怎么可口怎么来的。” 姚公子吃了一大口菜:“甚合我意。” 宝昕叹气,若不是他们如此儒雅俊美,这般豪爽,感觉应该是席地而坐,大碗酒围火烤肉畅快人。 “莫公子武艺不错吧?” “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身手和反应,而且个头高,虎口粗砺,不过一点没有鲁莽之气。” “承蒙夸奖,我的武艺,其实还比不上公子。” 姚公子默认,自斟自饮又喝下一杯。 这个宁氏与传闻中的不一样,都说她打小精灵古怪惹下不少麻烦,还说她容貌受损失了名节,可在他们看来,无论是容貌还是个性,简直不要太好。 那些拿腔拿调的闺秀,那些等着别人养躲在男人背后的人,凭什么跟她比? 若没有她的加入,京城的状况,未必能很快被秦恪掌控,只是秦恪不自知而已。 离开的人,真的没有一战之力吗? 姚公子放纵自己多喝了几杯,他知道自己的酒量,就是喝死也不会胡言乱语,相反,越是醉酒越是看不出来。 “能与东家重逢,我们都很高兴,幸好东家能安然归来。我们会待些日子,东家可得多准备些酒。” “没问题。” 宝昕豪爽地挥手,她喝得多了些,心情好得不得了,反正在自己店子,有青栀青荞,她无所畏惧。 姚公子有趣地看着她,嘴里含糊了一句:“那小子福气不错。” 漂亮女人天下能搜集许多,可是,能合胃口还能与自己并肩的,难以寻觅。 莫公子拧了冷帕子递给姚公子醒酒,他看出来姚公子有了九分酒意,拿冷水激一下,打起精神好回客栈。 姚公子又灌下宝昕让人准备的酽酽的茶,竖起大拇指:“痛快!” “宁东家,我与公子回客栈歇息。明日我们要去狩猎,若打到好东西,给你送到醉无归来,一起尝尝。” “那我先谢谢了。真羡慕你们武艺高,我狩猎是不行的。你们回吧,晚间我让人送晚膳到客栈给你们。” 让人家喝醉了,宝昕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能敞开了喝,那是因为信任她,她不该纵着他们,身体最重要。 “放心,百花酿不会有宿醉,不会头痛。今儿给你们喝的,是存在我这里依佧专为你们配制的,对你们体内旧疾有好处。支持她出门的,酒只剩一坛,想要多的,得等。” 莫公子莫名觉得暖心,没想到店子里还存放了专为他们配制的百花酿,真是贴心。 “那先谢谢了。” 姚公子、莫公子一起向客栈走去,路上与护卫汇合,姚公子好半晌没说话,只是大步快走。 “公子,您慢些,免得难受。” 姚公子回头,淡淡地道:“不会。所以啊,有的事还是值得的。” 莫公子点头,又笑了:“宁东家,真的很有生意头脑。” “去寻一处民居买下,时不时过来,老住客栈不舒坦。” “好,我马上安排。” 宝昕回到督军府,眼睛都睁不开了,洗漱过后就睡了过去。 她沉沉地睡着,感觉有温热的麻痒扫过她的嘴唇,扫过她的身体,最后她起起伏伏仿佛在温泉中荡漾,她耐不住拼命嚷嚷,痛快的感觉从鼻腔哼哼出来,刺激得某人闷哼,忍不住释放了所有的热情,暗地里脸红时间太短。 宝昕如同被抛上岸的鱼张嘴呼吸,温热的茶水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她舒服地哼哼叽叽,某人心尖酸麻,顶着会被骂的风险,再次缠了上去。 这时的宝昕异常热情,身体柔若无骨宛如彩虹,平日里的压抑完全忘记,惹得在外面伺候的青湖他们脸红,忍不住想逃离。 可伺候洗漱是贴身女婢的事,青栀他们比青湖他们站得远的多,害他们无法躲懒。 青袖掩嘴:“天还未黑呢,这般动静,估计直接睡到天亮。” 青湖撇嘴:“你怎么不猜,这番动静之后,直接酒醒?王爷好些日子没回府,回来就看见王妃醉醺醺的,当时那脸色哟,我都不敢看。” “这下好了,想黑也黑不了,只怕比往日更黏糊。” 青橙刚从厨房过来,听见这话,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嫌命长么?” 王爷王妃感情好,小主子早点出生,王妃耳边会少许多责难。 “把醒酒汤温着,再熬煮些茶水,温温的就好。” 屋子里的那壶茶估计没了,可现在谁也不敢进去打扰添茶。 屋子里传来女子的尖叫和男子的粗声闷吼,屋外的人可算松了一口气,没问没了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青渔让粗使婆子将热水准备好,身为奴婢,就要非常仔细,才能将主子伺候得舒坦。 宝昕的酒还真的醒了,整个身体红绯绯的,秦恪撑着脸看着他,眼里是餍足的慵懒。 宝昕瞪他,却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胸口乱点:“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不知道克制,陛下他们给你起的‘恪’是白起了。” “恪,是谨慎,不是克制。媳妇儿,我可走了好几日饿了好几日,可以回来,哟,媳妇儿自在嘛,喝得醉醺醺的,不知道想我呢。” 宝昕掐了红豆一把,秦恪“嘶”了一声,宝昕仿佛现在才发现男色醉人。 “我的夫君,长得真是不错。” “而且,能满足媳妇儿。” 宝昕噘嘴,厚脸皮,不知羞! 秦恪抬手捏她脸:“看你的小表情,心里骂我呢?多少人期待男人能满足自己,你夫君的能耐,嗯哼,你就偷偷笑吧。” 一把搂过娇俏的宝昕,“啵”了一口,“我们好像很少白天欢乐啊。” “哼,小心,被人笑话什么白日什么什么,你就偷偷哭吧。” “与他们何干?!对了,你跟谁喝得这么欢快?” 喝了酒的媳妇儿如此热情,秦恪有点不放心啊! 第439章 恩爱 生意人大多圆滑,酒桌上是兄弟,背后再使出阴招的,数不胜数。 宝昕的确有些生意头脑,可是与真正的生意人比起来,还差得远,完全是个入门汉。 因为,宝昕是性情中人,一旦觉得投契,会对人付出信任与真诚。 当然,醉无归除了百花酿,表面上也没有什么可图的。 女色? 说实话,比宝昕漂亮的多了去了,秦恪稀罕她的,是那股子生气、娇憨,那股子劲儿。 最重要的是,两人青梅竹马,知心知意。 成亲后,如胶似漆,却又彼此体谅,遇到困难倾囊相助,这样的妻室,可遇不可求。 想起宝昕在宫宴上的泼辣,秦恪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是自己想差了,今后一定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 很大程度来说,男人坚决地站出来护着,其他人就不会再唧唧歪歪。 姚公子?莫公子?要不要让人去查一查? 其实,外面酒楼餐馆客栈,无不是对客人曲意逢迎,合作就代表赚钱,请“财神爷”吃吃喝喝,一点毛病没有。 这么一想,人家不过是多跑几趟买百花酿,宝昕诚意相交,不曾有任何逾越之处,或许,自己也该相信宝昕的眼光?否则,岂不是在质疑媳妇儿的人品? 秦恪挠头,嗯,作为男人,有些醋意可以理解,对吧? 还是没忍住,翌日,听说出城狩猎的姚公子、莫公子往醉无归送了些猎物,秦恪悄悄去了,隐在暗处打量。 今日两人因狩猎换了一身玄色窄袖,看起来儒雅中透着几分干练,或许沾了血腥,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戾气。 两人从醉无归出来,一路轻言笑语,但是秦恪还是能看出来,莫公子对姚公子的恭敬。 也是,但凡世家,就算从商,方方面面的关系也不是普通商人能比的,而且,但凡世家,依附者众。 想来,莫家便是那个依附姚家,能与他们共进退的家族。 两人长相出众,都是成熟男子,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和风流之气,让人心生好感。 最重要的是,他们儒雅,身边伺候的人也全无猥琐之相,个个器宇轩昂。 秦恪摩挲着下巴,刚打理过的下颌十分光滑,清俊的眉眼露出沉凝之色。 他虽然常年待在天擎关,可整个东华国知名的世家、巨贾,都在他的脑子里,这是几位先生的教导之功,就算是被放气的那个,身为皇子皇孙,也该对秦氏的子民有个大致了解。 姚家?莫家?真没听说过,而且,若是有这般出色的人物,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要不,改日认识一番,近距离接触才能看出对方的本质不是! 起了念头,却没法立即实施,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忙。 回家,正好陪宝昕用晚膳,醉无归的鲜于掌柜遣人送来了猎物,宝昕留下一些,其他的放到店铺里,让他们加工好送到客栈去,兔子这些常见的,就做些下酒菜在铺子里卖好了。 “你去哪儿了?本来还想问你晚膳用些什么呢,这会儿只好我做主了哦。” 秦恪把她抱到腿上坐下,下颌搁在宝昕肩头:“咱家,你做主就好,什么都听你的。瑾儿,成亲这么久,也没让你享福,诸多闹心事,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 秦恪想起当日,宝昕可不是非常爽快地应承的,或许,她真的不是很愿意嫁进皇室。 “老夫老妻了,说什么后悔?莫非,你还想着姜晓、元悦悦?我承认宫宴时使了手段让她们看起来颇有几分不堪,可是,可是我以为你是不介意的,因为你说过,此生只要我一人。” 宝昕被秦恪的态度弄得莫名,说着说着委屈袭上心头,心里酸酸的。 “若是,你真的后悔了,我便向母后请求便是。毕竟,但凡嫁进皇室的姑娘,无论主动被动,确实都各怀心思,他们在被迷惑的情况下所说的,也是任何姑娘都希望的,谁不愿意做正妻?谁不愿意把权力掌控在自己手里?姜晓多才多艺,元悦悦软萌可爱,这都不是能否认的,我……” 秦恪闷笑,抬头堵住宝昕喋喋不休的小嘴,宝昕的脸“轰”地燃烧,侍女都还在呢。 哼哼唧唧推开秦恪,抬眼一看,咦,可真是自觉,全跑光了。 “瑾儿,你是从哪儿看出我想要那些女人的?难道,昨日从下午到晚上,我的表现不好不明显?我只要你,我只渴望你,真的。” 宝昕嘻嘻笑着,猛地扎进秦恪怀里,秦恪不留神险些被推下椅子,“啧啧”两声:“媳妇儿,你可真急,还没用晚膳,就想推倒夫君了?别急,夫君吃饱了,才有体力战斗到天亮。” 宝昕觉得秦恪坏坏的,可是又很喜欢他对自己的在乎,抡起粉拳砸了他几下,这力度,比挠痒痒还不如,秦恪低头在她唇上撮了一下:“我媳妇儿,真是太可爱了。” 以前秦恪叫她瑾儿,与家里爹娘一般称呼,宝昕会觉得亲近,可现在他口口声声地叫她媳妇儿,宝昕心里酸酸麻麻的,恍然这是她的夫君,两人是最最亲密无间的人,若无意外,会相伴一生。 “阿摩哥哥,夫君,夫郎!” 她羞羞地学秦恪唤着,小嘴儿在秦恪唇上软软地轻啄,她很少主动,秦恪哪里挡得住这般诱惑,一把将她扑倒在榻上,很快开始行云布雨,让原本想送晚膳的青湖她们只好对视一眼,重新将菜端回厨房热着,小菜还得等会儿重新炒。 宝昕这才深刻明白,男人真的一点都经不起逗弄,哪怕她本来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到了他手上,就由不得自己了。 宝昕腰酸腿软,虽然她自认身子还算娇柔,可是也禁不止秦恪这般,噘嘴靠在他怀里,就是不起来。 “见识到我们身为武者的力量了吧?媳妇儿,可还满意?” 宝昕轻啐,习武不得了,全用来对付自己媳妇儿了。 如彭信那般,香芸可禁得住? 呸呸,怎么想到这里了? 秦恪将宝昕打理清爽,让人送了饭菜进来,就在榻上,将宝昕搂在怀里,喂她喝汤吃菜,自己偶尔灌一口,喂饱了宝昕,他才将桌上的饭菜风卷残云般拾掇干净。 “可饱了?能走路吧?我们出去散散?明日一早我又得走,现在正在研制非常重要的东西,得耽误一段日子。” 宝昕听说他要走,所有的娇气全都跑了,起身下榻,与他出门边走边说话。 身为妻子,她当然希望夫君相伴,可她不是菟丝花,在男人需要做事的时候,她不会缠住他。 “去吧,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督军比监军强的是,关键时候有调兵权,可统兵出战。 秦恪新的军营,在西平城,离南鲁近,翻过安泰昆仑就能到达。 西平城算是西北最冷的地方,而且风沙大,绿植少,很多地方用荒无人烟来形容,一点不夸张。 宝昕将手里的良田地契全部给了秦恪,连同没用完的百万银票。 她希望秦恪更多的时间强兵,而不是每日为军营的粮草挂心,让跟随他的人饥寒交加,无心练兵。 “不用担心,现在有人暗地里支持我们,当然,都是通过吉翁他们考察的。乖乖,今后我会成倍地还你。” 宝昕咬唇笑:“外祖母给我,我拿着不安心,可是给你用,我一点没负担,你就当帮帮我的忙好了。” “你还对他们有意见?” “满意,十三舅舅说得对,对我们来说家族不算什么,可对外祖母他们来说,家族是根本,是生命。说实在话,我娘出嫁时,家族纵然对她嫁了庶子不再寄予厚望,但是银钱上是给得足足的,我们也沾光不少诶。” “你能想明白最好,我不希望你不开心。你啊,比我强,我的亲爹做了皇帝,首先忌惮的便是我。”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皇室亲情淡薄,他又自小不在秦聿晖他们身边,感情更是浅薄,为了对付秦聿煦带兵回援,是功劳,同时也暴露了他的实力,被新帝忌惮,再正常不过。 想到这里,秦恪笑了笑,若没有他的乖媳妇儿,他这条命还给他们也无所谓,一了百了。 可惜,他有需要保护的人,有了倾心相爱的人,他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给她避风港! 可说句实在话,他这小媳妇儿啊,还真不用他担忧。自己身边有彭信那样强大的护卫,另外安置了一些小孩儿训练着,手里银钱不缺,媳妇儿强大,好像显不出他的重要啊!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秦恪去虞大将军府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天擎关。 宝昕睁眼,秦恪已经离开,让她半晌回不过神来,好一阵无力。 想了想,好几日没去看看靳敏儿了,为了她自在,宝昕尽力不去打扰,给她时间恢复,只有她自己愿意走出来走出去,才能真正开始新生活。 这也是宝昕带她离开临洛城的初衷,离得远,谁认识她? 而且,昨晚秦恪刚收到京城的信,皇陵那边出事了。 想到这里,宝昕很快洗漱好,用了早膳,带着青栀青荞去了靳敏儿的小院儿。 “靳姐姐,你可用了早膳?” 靳敏儿一身月白衫子,头上除了碧玉簪,也无多余首饰,还真的像寡妇一般。 “妹妹来了。听说燕王殿下回府了,你怎地不陪着?” “又走了,他可忙了。靳姐姐,天气渐热,我们要不要去买些新的布料?昨日敬佛节你也不出门,多没趣啊!” “这边没什么庙子,不是说敬佛节大多沐浴而已吗?我可是沐浴过的,听说某些人啊,用酒沐浴的哦。” 宝昕脸色微烫,她是过来等着被打趣的吗?都是嫁人的妇人,谁怕谁! “嗯嗯,姐姐,我可是赞同你再嫁的哦,皇祖父、陛下他们也明说过,不反对你再嫁,要不要妹妹替你物色一二,也让姐姐早些用酒沐浴啊?” 宝昕挑着眉,说不出的顽皮。 “我就这么说了一句,你啊,反驳这许多!妹妹嫌弃我,我就出去住好了。” 宝昕抱着靳敏儿的手臂:“哎呀,好姐姐,闹着玩的嘛,你还多心啊?对了,我有件重要的事告诉你。” 两人一起往花园走,微风将花木的清香送来,让人心旷神怡。 “真想把宜居巷那边的野梅迁过来,好想好想哦。” “我还没见识过呢,听说花朵大,特别漂亮?” “那是,算梅花之王?嘻嘻。” 宝昕仿佛回到小时候,那时候她就是这么厚着脸皮赖着靳敏儿的。 “靳姐姐打小脾气就好,那时候也不嫌我闹腾。” “妹妹小时候胖乎乎的,挺可爱,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嫌你闹腾?何况你挺懂事的。记得方家那小女儿吗?那才叫闹腾,还跋扈。” “后来嫁了人,倒是好了许多,比她姐姐强,或许是被读书人熏陶过,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宝昕是无暇对付方月檀的,可秦恪是个小心眼的,在宝昕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逮了方月檀夫君错处,罢了官。 当然,秦恪也不完全是公报私仇、假公济私,方月檀的夫君好色贪婪,罢官迟早的事。 宝昕还是到了天擎关两个月才知道的,听说方夫人到皇后跟前磕头请求,最后怎样,宝昕没问,也不关心。 他们已经离开,想来也来不到他们身上。 “靳姐姐,京城消息,春季一场大雨,皇陵被洪水冲垮了一部分,冲走了一些人,其中就有秦聿煦。” 靳敏儿眉头皱了皱,脑子里没什么想法。 “冲走,不代表死了,或许死遁也是可能的。何况,朝廷没有抓住帮助秦聿煦的人,或许他们以为还可以用他,用这个方法救走他呢?” 看宝昕愕然地望着自己,靳敏儿笑了笑:“不是我妄猜,而是他在皇陵时常常念叨,这些都是他提过的。” “息妍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没跟她接触过。当时只知道她与秦聿煦有不伦之恋,可那不是我能置喙的,何况,我也不在乎。” 宝昕捏捏手,轻叹:“这你放心,他的尸体找到了,冲走时头部撞上了石头,所以才会殒命。听说,没允许葬入皇陵。” 原以为靳敏儿会难过一下,毕竟夫妻一场,可靳敏儿完全没有任何哀伤的。 “你别看我,他对我无情,难道我还要傻傻地爱慕他?我可不傻。死了也好,否则,在皇陵时生不如死,那里就是活死人墓。” 宝昕后悔跟她提这个,其实她只是希望靳敏儿放心而已。 靳敏儿突然笑了:“所以,现在说我是寡妇,陛下他们也不会说什么了吧?” 宝昕点头,赶紧转移话题:“昨日有人送了野物来,今日我们烤肉吃吧?” 第440章 利器 监军府不小,而且有个还算宽绰的花园。 宝昕还得感谢他们,当初竟然没有将这监军府清查毁坏,让他们回来除了清扫,都不用再整理修缮。 当然,因这里与太上皇有些关系,也是他们不敢乱动的缘故,更何况,除了虞大将军,其他人也没资格入住。 而且,这里有亭子,天热坐到亭子里,也能悠闲欣赏风景,不过,此刻宝昕让人将猎物打整干净,他们准备在园子里烤肉吃。 靳敏儿身边的小丫头倒是伶俐,帮着青湖他们在园子里铺上锦毡,摆了小方桌,搁上水果点心,烤肉自然是他们来做。 靳敏儿除了离开京城时靳夫人给的银票,她自己当年的陪嫁并未被皇家收走,自然也是归她,只是另寻了人打理,她只等着收钱就好。 “钱财啊,就是拿来让我们自在的。秋季我的庄子会送各种东西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喝玩乐。” “好啊,姐姐能想清楚就好。你说,若是我们请些舞姬过府,是不是会热闹些?丹雅城多些,天擎关这边,我还真没留意。” “你这一说啊,还真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好歹做过皇后,却是什么福也没享到,真是白瞎了。” 宝昕嘻嘻笑着,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与靳敏儿在一处,倒像与宝玥在一起一般,亲近自在。 “后悔了啊?是不是想着若是重来一次,一定要好好享受?” 靳敏儿撑着下颌,柔柔地眨眼:“再来一次,我决不嫁进皇家。想起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恶心。” 宝昕摇头,为了家族,多少人牺牲自我,真的划算吗?家族给予的庇护,值得他们如此吗? 想起自己前世的日子,想起邱先生的家族,再想想十三舅舅、外祖母、靳姐姐,唉,都不容易啊! “那你现在开始,只为自己而活。” “嗯,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王妃,鲜于掌柜送信来,说昨日您令厨子加工了野物送到客栈,今日姚公子、莫公子到醉无归道谢,您要不要见见他们?” 青橙将门子送来的消息告知,宝昕愣了愣,他们今日还要吃姚公子他们打的猎物,怎地他们还来道谢,太可气了! “靳姐姐,要不我请他们过来一起吃烤肉吧?都是很儒雅的商人,就是下仆都毫无猥琐之态。” 靳敏儿想通了也愿意出门了,当然也不怕见外人。 “我没事,你让人准备了这么多,顺便分些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只是,这里毕竟是督军府。” 宝昕笑了:“你以为凭他们的精明,不曾打听过?放心,王爷没在府里办过公,而且只是督军府,不是督军衙门。” 靳敏儿点头,她真的很羡慕秦恪夫妻,相濡以沫,患难与共,最重要的是,彼此都专一相待,何其幸福! 姚公子他们受邀而来,带了不少礼物,倒是让宝昕十分过意不去。 “你们打的猎物,邀请你们,不过是分享而已,看看,我还白得这么些礼物,可如何好意思?!” 姚公子难得今日穿了天青色的衫子,眉眼深深,唇带笑意:“夫人知道,我们是商人,北货南售,不过是个转手的买卖,手里的东西来得便宜,夫人不嫌弃才好。” “请坐吧。” 青湖他们另铺了锦毡,稍远些的地方架上火,正在烤兔子和鹿肉。 姚公子带笑望去,手指不自觉地捏了捏,低头抿了一口酒:“夫人可真是蕙质兰心。” 宝昕掩嘴笑:“明明就是贪嘴,说得如此文雅。平日里的吃法也腻了,现在天气好,又少风沙,想着这样吃自在不是?” 姚公子点头,无论北方还是西北,都喜欢用这种方式烤制猎物,大口喝酒吃肉,所以都说北方人豪爽,也和饮食习惯有关系。 姚公子前所未有的放松,或许这样的用餐方式很合他们的胃口? 姚公子转头看了看莫公子,莫公子扬声笑道:“这种方法,让身为客人的我们十分舒心。夫人,看侍女们烤肉,我也手痒痒,让我试试?” 宝昕想着,他们常在外面行走,风餐露宿是常事,烤肉的手艺,应该早就炉火纯青。 “请自便。” 莫公子属于那种身形颀长紧实的类型,肤色没有姚公子白皙,但是略带蜜色的皮肤让人感觉沉稳踏实可靠。 靳敏儿一直低头不说话,余光瞥见莫公子大步过去烤肉,一时就看住了。 莫公子倏地转头,正对上靳敏儿雾蒙蒙的眼,露齿一笑,被抓个正着的靳敏儿倏地红了脸,她只是好奇,没其他意思啊。 宝昕想起,自己还没介绍靳敏儿,便状似随意地说道:“这是我靳姐姐,呃,没了男人,你们没忌讳吧?” 有的人不愿意与寡妇打交道,特别是商人,总觉得寡妇不祥,会带来晦气。 “我们可没那些讲究,希望没有打扰你们的清静才是。” 莫公子果然是烤肉的能手,一举一动,让宝昕他们觉得美味可期。 莫公子将兔肉分盘,撒上香料,送到每个人的面前,宝昕尝了一口,又香又嫩,一边呼烫,一边竖起大拇指:“我们真是有口福。” 烤肉的手艺,甚至比南北大厨还高几分,这是常做的缘故吧。 靳敏儿与姚公子都吃得很斯文,宝昕的样子透着可爱,惹得他们好笑。 没办法,这里宝昕最小,在他们眼里就是小姑娘,怎么做都可以原谅。 “这位……” “她是靳夫人。” “靳夫人,觉得味道还行吗?” 莫公子看靳敏儿没说话,好奇地问道,动手的人总是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称赞。 靳敏儿放下筷子,咽下食物,才慢悠悠地点头:“十分可口,谢谢莫公子,真是好手艺。” “那就好,好吃就多吃些。” 大家推杯换盏,气氛十分融洽,靳敏儿也一扫陌生之感,与他们说笑起来,养了好些日子的容貌分外惹眼,引得莫公子频频走神,宝昕偷偷笑个不住。 宝昕那副偷笑的模样,让姚公子眼眸深了几许,眉头紧了紧,轻吐一口气,仰头灌下一杯酒。 这次可以多进一千坛,不够卖啊。 “夫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家中长辈当年生孩子伤了身体,这些年一直卧病,喝了一坛子百花酿竟能吃下一碗饭了,能不能请依佧东家专门为她调整方子,我可以多付些钱。” “可以的啊,只是依佧出门了,还没回来。放心,也许下次来她就已经调整好方子。暂时,你可以让家人先喝着,毕竟也有用的,对吧?” “嗯,那就先谢过了。” 这一餐宾主尽欢,待姚公子他们离开,宝昕与靳敏儿各自回了院子歇息。 姚公子与莫公子回到客栈,侍卫送上清茶,姚公子轻抿一口,呼出一口气。 “靳氏,便是那位。” 莫公子的声音让姚公子回神,他拧眉:“哪位?” 莫公子指了指天:“被燕王推下来的那位。” “竟然是她!可惜!” 临洛城的事,他们自然有渠道知道,但是,倒是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前皇后。 “跟着秦聿煦,可惜。” “据消息,秦聿煦死了,其实在他死前,靳氏已经被休弃,以无子的理由。” “呵,燕王妃帮她的吧?知道依佧巫女去哪儿了吗?” “只是听说离开好些日子了,无人能够把握她的踪迹,除非她愿意让你知道。” “燕王妃,是个可爱的女人。” 这话很矛盾,但是莫公子还懂,他只能摇头,燕王妃是燕王心尖上的,燕王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在得封之前,就被人称为“阎王”。 在战场上干脆利落,杀人如麻,那时候才十多岁就是如此,现在的他,更让人胆寒。 姚公子在思考着什么,撑着下颌要睡不睡的,莫公子摆手,随侍的护卫悄悄退了出去,莫公子坐到一边守护着,一边喝茶,一边想着那个轻言细语细细柔柔的前皇后。 这么细腻的女人,居然送到秦聿煦那货的身边,糟蹋了。 秦恪很忙,到了西平城,既要练兵,还要督促焰火张改良火器,让工坊制作更多的火器装备起来,这样,在今后可能的战斗中,他们就占了先机。 宝昕将良田的契书都给了秦恪保管,秦恪将这些交给吉翁打理,准时提供军需补给,让军心稳定,才不负宝昕的一番心意。 “王爷,京城来信。北晋递了朝书,希望能前来觐见陛下,希望能谈一谈如何恢复边贸维持边境和平。” 近年,司马大将军将他们打得抬不起头来,北晋本想联合西梁,可西梁不知道为什么也选择了休养生息,北晋独木难支,只好暂时妥协,向东华朝递了投诚的朝书。 “北晋?看来多年战事,让他们国力发展不够,不敢再对战。不过,狗改不了吃屎,一到冬日,或者北晋遭遇灾情,他们就会袭击我边境,得两手准备才成。” “司马翎也送了信来,说大将军也是这个意思。只是,陛下已经应允北晋的请求,大将军单方面做出应对也没什么用。若是事发在京城,那就是东郊军营的事,比如,王妃大哥宁允知。” 秦恪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传信给兵部石修,密切注意,必要时配合宁允知,东华不能再出事。” “庞维翀调回了京城任都指挥使,掌管整个京兆的安全。可在下觉得,陛下太心急,这么急着把江南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怕会引起反弹。” 秦恪摆手,起身走了几步:“这是迟早的事,陛下没错。再说了,不掌握在陛下手里,难道掌握在朝廷某些人手里,为他们谋利,才是正确的?那些人,能保住小命就该偷笑,难道还能与陛下争利?” 皇帝争到的,是百姓的利,国库充足,百姓日子好过,比让某些人中饱私囊却苦了百姓强。 “我相信,庞维翀不会有意见,他毕竟也是庞太师悉心教导过的。” 吉翁想起以前听说的事,打趣道:“是啊,教导出的纨绔,说起来,庞太师还得感谢你帮他把幼子引上正道。” “缘分使然。” 他们几个,真的是缘分,哪里想到这缘分让庞维翀成了宝昕的姐夫,而他,成了宝昕的夫郎。 “京城那边仔细叮嘱,庞维翀需要什么帮助,只要开口尽力相帮。” “是。还有……” 吉翁好想有些为难,咂巴着嘴,半晌才道:“兴安镇的那几个女人,好想有些不安分。我安排了人进去做仆妇,他们私下议论,好像那意思,他们已经跟着王爷出来,那就是王爷的人,会不会哪日到天擎关找您?” 兴安镇的女人? 秦恪早就把他们忘记了,他们不是说过,只是借燕王名头生活吗?一时好心还会被辜负? “不用管他们,他们若有想法会告诉那边的管事,想嫁就嫁,我送嫁妆。若生出其他心思,哼,我不介意让他们本来该有的下场变成事实。走,去看看焰火张做得怎么样了。” 焰火张在监制了大批火器之余,开始研制如何将火药装在合适的容器内扔出去炸掉目标。 以前攻城,除了利箭便是抛石机,后来除了石头,还添加了铁、木、泥三种原料,攻击更加多样,偶尔还会用火油燃烧着抛出去,总是能出其不意杀敌制胜。 焰火张觉得,可以用抛石机弹射火药,远距离攻击,在大规模的对战中,是取胜的利器。 经过试制,焰火张用生铁铸成罐子形、葫芦形、圆体形、合碗形四种。 口小身子粗,壳厚2寸,内装火药,上安引信,投掷或弹射出去,爆炸声如雷灌耳,弹片炸起,可钻透铁甲,杀伤力相当大。 看秦恪前来,焰火张寻了最荒僻的地方演示,用手扔出去,“轰隆”,炸掉了巨石,那里变成了一个大坑。 秦恪眯眼打量,很是满意,起名为“震天雷”,将这神兵利器死死隐藏着,除了身边这几个,谁也不许透露。 他的目的是对外,没想着用来对付东华军民,只希望这一辈子也用不上。 “必须要保证绝对安全,可不能还没扔出去先炸伤自己人。” 焰火张再三保证,他在见识过秦恪的能耐后,早就死心塌地,自然会用心研究,这一辈子的荣华,或许就要着落在燕王身上了。 第441章 见识 听说邱先生回了丹雅城,宝昕便邀请靳敏儿一起前去,顺便逛逛丹雅城。 “我跟你说,这里算是我从小长大的见证地。当年人栏市场开市,我还是第一批客人哦。” “人栏市场?” “专门买卖奴仆的地方,哎呀,这也是我爹为了避免人市买卖混乱草菅人命,专门设立的,至少就算签了死契,也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是啊,我总想着我的日子痛苦难过,可那些身不由己总是被买卖的人,又该如何?所以,我现在是真的完全放开了。或许,这跟我对秦聿煦没感情有关系,离开就放开。” 当初虽然不爱秦聿煦,但是,靳敏儿身为正妻,还是必须与他虚与委蛇,生儿育女才能坐得稳,身子被伤害两次,心也死了。 她相信,若不是息妍他们莫名退避离开,若秦聿煦没有被秦恪拿下,那么,或许她的后位也是坐不稳的,迟早被息妍代替。 为她安排个好的出身,秦聿煦完全能想到也能坐到,当年老靖王不是就曾经为南鲁出身的靖王太妃安排了东华的出身吗?至死都无人怀疑过。 “你说,当年息妍他们为什么离开?他们努把力,或许还真的能坐稳了。” 宝昕撇嘴:坐稳?说笑吧? 秦恪号称五十万大军,虽然不足,但是真的比拼起来,司马大将军增援一些、虞家增援一些,再加上七驸马暗中的力量增援一些,就算没有十足把握很快拿下,至少秦聿煦别想稳稳地坐在皇宫里安享富贵。 “我说错了吧?你别笑我,我所接受的教导,都是如何驭下,如何做主母,没想过做皇后。当然,其实做皇后不过是皇宫的主母,这其中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我心不够狠,不适合皇宫。” “还好你不够狠。” 宝昕笑嘻嘻地抱着靳敏儿的手臂,心狠怎么做朋友? “这几日天气真的不错,你过来这几月也没见识过风沙的厉害,买几条大大的头巾吧,既能平日用,还能遮挡风沙哦,很漂亮吧?” 靳敏儿也很喜欢,翻看了一下,选了几条,让侍女喜春付了银钱拿着。 靳敏儿的两个贴身丫头,一个叫喜春,一个叫喜莲,宝昕怀疑,她恨着息妍,取了这名儿出口气? 只是猜测罢了,做妻子的没法不恨那样的女人。 若他们是真爱,就该彼此相守,娶妻纳妾做什么?害人不是! 丹雅城的药铺,另请了掌柜打理,邱先生是淳化和丹雅城的大掌柜。 进了药铺,邱先生便迎了上来,见礼后,宝昕打趣他:“哟,邱先生面色鸿红润,啧啧,说您跟言明大哥是兄弟也无人怀疑呢。” 毕竟懂药,知道一些养生的法子,以前是没有心思,可找到儿女有了孙子,又续娶了妻室,这日子滋润啊,曾经的风霜早就褪去,现在完全成了笑面佛一般。 “主子打趣作甚?!老朽这好日子全托赖主子的恩德,这一辈子,老朽与儿孙,性命都交付给主子,任凭差遣。真的,想想曾经,这心里……能与儿女重逢,不是感激两个字能表达清楚的。” 宝昕摆手,她可不是来求回报的。 “言明大哥身在四卫,与叶统领一起护着太上皇去了南方,待太上皇抵达行宫,他们未来该怎么走,就有下文了,你别急。我猜啊,或许你们得回京城定居才成。” “那不行,王妃在哪儿我们在哪儿。” 说话的是童妈妈,抱着尚在襁褓的乳儿走了出来,宝昕笑嘻嘻地迎上去:“这就是清哥儿?哟,可真是壮实。” 童妈妈三十多嫁人后还生下麟儿,宝昕真心为她高兴,她很善良,对子女都好,但是有自己的血脉,这一辈子就再无遗憾。 可童妈妈觉得汗颜,偌大年纪还生孩子,好想有点丢人。 靳敏儿逗着孩子,想起自己那两个来不及成长就变成血水没了的孩子,心痛,是她没用,没保护好他们。 童妈妈看靳敏儿脸色不对,示意宝昕,宝昕摇头表示无碍,与靳敏儿一起逗弄孩子。 孩子有六个月大,不认生,好奇地东张西望,不时笑一笑,稀罕死她们了。 “王妃还没消息呢?”童妈妈关切地问道。 他们来了后院,说话要自在些,何况童妈妈身为曾经的奶娘,关心宝昕很是应该。 “不急。” “可是……” 宝昕摇头,她才不在乎呢,早晚的事,何必现在烦恼?! “五娘没过来吗?拘在家出不了门了吧?” “在淳化的时候见过好几次,只是,她是做媳妇儿的,哪里能什么都不管?何况去年你们带着勤王之师回京,虞家也很惊慌,拘着所有子弟,门户十分严谨。” 宝昕点头,虞家迷途知返,还知道抓住秦恪,不错了。 “虞大将军的小女儿会是我的妯娌,想想都很烦。那姑娘,小小年纪,心眼特别多。” “人漂亮?” “当然,听说送到京城去了,邀请宫中的姑姑教导,及笄就嫁。皇后也希望有个强大的后台,可以理解。我想着,或许虞大将军很快就得丢失天擎关的兵权,封赏下来只能进京。” 怎么可能让皇后的娘家掌兵权?外戚若太过强大,皇帝该闹心了。 “出来玩,就该开心,别说这些好不好?哟,小宝宝打呵欠了,要睡了吧?” “嗯,奴婢来哄他睡觉。” “奶娘,早就跟你说了,你们早就放了契书,以前也不是奴契,别自称奴婢了,行吗?你得给清哥儿一点面子。” “噗,是是是,都听姑娘的,他个小人人,还要面子了。” 他们在药铺用了午膳,两人告辞,继续上街逛逛。 “这里的酒馆酿制的葡萄酒,很是不错,不过我只喜欢混合的果酒,清淡甜香,要不要试试?” 靳敏儿点头,她从来没去过什么酒馆。 这处小酒馆是西梁人开的,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人,东华没有那么排外,以为是西梁人就是对头。 纯正的西梁血脉女子,身形高壮艳美,特别是高耸的胸脯,随着她们豪爽的笑声颤巍巍的,这酒馆的生意不好都不行。 就是宝昕她们,也挺喜欢这般不做作的大方举止,靳敏儿要了一小壶葡萄酒,宝昕要的果酒,两人小口抿着,吃着果干下酒。 “怎样?不错吧?听说还能助睡眠养容颜,嗯,依佧说的。” “挺合我的口味呢。” 靳敏儿多喝了几杯,越发放松,两眼亮晶晶的,透着迷人的光泽。 若是将发髻放下,谁敢说她嫁过人? “诶?你们?” 有人大步进来,看见她们诧异地招呼,宝昕抬眼,居然是莫公子。 “莫公子今日有雅兴至此?喝点什么?我请客。” 莫公子坐下,让身后随行的人退出去,悄声道:“夫人是来货比三家的?” 宝昕不屑:“货比三家?我家的货独一无二,连仿都仿不出来。” 莫公子看她如此自信,不由竖起大拇指:“平生没用佩服的女子,夫人算一个。” “荣幸之至。” “靳夫人也在?今日靳夫人看起来可真是……漂亮。” 莫公子想说诱惑来着,可这话不端庄,临到头该成了漂亮。 靳敏儿微微一笑,齿如编贝:“谢谢夸奖。” 莫公子心滞,拿起店中伙计送上来的酒壶灌了一口:“今日我请,晚些请你们上三楼,可以看歌舞,用晚膳。” 宝昕愕然,在这里她没看见后院,还以为三楼人家是住宿什么的,没想到每一层都另有洞天! “别告诉我,二楼是花楼一般?” “噗,”莫公子笑了:“夫人真是会想,这里我常来,二楼可不是那样的。之所以在三楼歌舞宴饮,据说是不希望打扰只是品酒的一楼客人。你想啊,你们在这里安静品酒,楼上‘咚咚咚’地不断响,受得了?” 宝昕与靳敏儿一起摇头,莫公子忍不住端起酒杯压住笑容,这俩可真是……太有趣了。 “我们还要赶回天擎关呢,不想耽误了。” “啧,现在天色尚早,用了晚膳就回去,晚不了,我也要回去的。” 靳敏儿心动,抓着宝昕的手摇了摇,宝昕抬眉,好吧,困在后院太久的人惹不起,何况她这么多护卫,怕谁? 可宝昕疑惑啊,为什么一定要等晚膳才能看歌舞? 莫公子不以为意地举杯:“这么个小酒馆,哪里能养得起偌大的歌舞伎人?他们是要多处串场走动表演的,晚膳时间正好在这里表演。闲极无聊,也不知两位会不会从江南传过来的叶子牌?不如我们来打几圈好了。” 宝昕打过几次,只能堪堪称会,倒是靳敏儿比她还精通些,莫公子叫来酒馆的大胸姑娘凑成一桌,打得小,主要是混时间。 “我叫热木纳。” 姑娘笑微微地点头,据莫公子说,她算这小酒馆的半个东家。 叶子牌拿来,宝昕发现,居然用薄薄的银片做成,还真是有钱。 不怕被偷走啊? 先抽牌分组,宝昕与热木纳一组,莫公子与靳敏儿一组。 莫公子与热木纳抽牌,莫公子顺位最高,为庄家,开始牌局。 莫公子笑微微地斜睨靳敏儿,那眼神说不出的魅惑:“我打牌很不错的,等着收钱吧。” 靳敏儿抿嘴笑:“好啊。” 头两把,莫公子他们赢,热木纳牌技不错,连坐三把庄,宝昕他们赢了三把,靳敏儿忍不住推了莫公子一下,“钱呢?我要收钱啊!” 宝昕忍不住捂嘴笑,靳敏儿这才回过神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她只是一时忘记了,不是说牌桌上无大小吗?不过推他一把,本来无事,却被宝昕笑黄了。 莫公子也忍不住笑,爱极了靳敏儿这副娇嗔的小模样。 “一定,一定让你收钱,没钱收,我自己贴都成。” 靳敏儿嘟囔,谁要他自己贴了? 打牌除了高兴,若能赢钱不是更高兴吗?没错吧? 一下午,叶子牌打得欢乐,这两组都没换过,一直是宝昕与热木纳、莫公子与靳敏儿一组,宝昕敏感到,靳敏儿对莫公子的好感,那是唰唰地上升啊! 没办法,她们兜里的钱全跳进他们兜里了。 未到晚膳时间,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上了三楼,莫公子也带着宝昕她们上去,预先定好了位置,不怕被人占。 三楼与一楼,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地上铺着华丽的地毯,莫公子说那是羊毛织就,靠边摆放着不少几案,来客席地而坐,桌上有冰羊乳、果子随便吃,其他餐点先选再上。 三楼很大,却不闷热,很快就围着满了,歌舞伎人的乐声、铃声、鼓声开始敲响,“咚咚咚咚”敲得人心情激荡。 靳敏儿看过中规中矩的歌舞,真的不曾体验过这样的热情,就连宝昕……秦恪实在太忙,她也不曾领略过这边的歌舞滋味。 莫公子看她们两眼实在太忙,笑着摇头,招手叫来伙计点了菜,舞姬彩衣飘飘铃声清脆,摇动着腰臀踩着乐声走了进来,到了中间便开始急速旋转,看得宝昕她们目不暇接。 若是此刻有人嘲笑宝昕太村,她也不能否认,其实想一想,她见识过的东西真的太少,能走到这一步,全凭运气。 比如吃的,有南北大厨手艺在那儿,她觉得自己也算有点见识了吧,可莫公子一个行商的烤肉手艺,还是让她回味,那在舌尖绽放的香嫩,是她不曾尝过的美味。 宝昕汗颜,这才发现,其实她也很愿意满足口腹之欲。 “就着歌舞下酒,还真是赏心乐事。” 靳敏儿没那么多感慨,她看都看不过来,哪有时间感慨? 出嫁前,娘亲教导过,身为主母,要行为端庄,不行狐媚之事,不该看的不看,饮食以养身为宜,不可过饱,可此刻,她就想好好地满足自己的眼睛、耳朵、嘴巴,无论是心还是腹中,都要踏踏实实。 “舒坦!” 靳敏儿灌下一碗酒,重重放下,偶尔放纵,真是太轻松了。 莫公子一直在偷偷打量她,暗暗叹气:“歌舞不错吧?得空我们去骑马玩吧?就在关外不远,现在可是绿油油的一片。” 靳敏儿颓然:“我不会骑马。” 她不是武将家的闺女,她不曾学过。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教你。你这般冰雪聪明,一定很快学会。” “真的吗?” 宝昕也应和,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靳敏儿尽快忘记过去,开心起来,若是能重新开始,更是好事。 “去吧,骑马能让人忘记烦恼哦。” 这晚回到督军府,靳敏儿兴奋得久久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是舞姬旋转的身影,和久久不绝于耳的铃铛,还有一双隐隐透着温柔的眼…… 第442章 交心 随后两日,莫公子单独向靳敏儿发出帖子邀请,靳敏儿犹豫了,没有应答。 她坐在宝昕的花厅,垂头不语,宝昕忍不住先开口。 “靳姐姐,你有什么为难事尽管说好了。” 靳敏儿嗫嚅着,半晌才告诉宝昕,莫公子邀请她出门共游。 宝昕早就听门子说过了,但是一直装不知,不是等靳敏儿自己上门承认,而是真的不想干预靳敏儿的私事,她完全有结交朋友甚至看上谁再嫁的权利啊! “靳姐姐,很高兴你与我分享你的心事,但是,我得告诉你,我邀请你与我们同行,并非为了约束你,你有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朋友圈子。比如,你觉得莫公子不错,完全可以与之成为朋友,而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合作伙伴而新人他,而与之交往。靳姐姐,无论你对他什么观感,都不会影响我与他们的生意的。” “而且,你并非寄人篱下,不用事事报备,我们是情同姐妹的朋友,明白吗?” 靳敏儿被宝昕的一席话,说得很不好意思,顿时放下所有的包袱,轻松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些拿不准,我愿意结交朋友的。” 宝昕点头:“我明白,这个需要你自己去分辨,而且,我得说明,你别以为你在深宅大院就没人认识,他们是生意人,什么都不突出,可钱多,‘有钱能使鬼推磨’,或许就机缘巧合拿钱开道知道你,知道你的过往呢?那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最怕就是有心利用。” 靳敏儿也不傻,傻也坐不上皇后的位置,可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被利用的。 说得好听些,是寡妇,说实在的,不过是皇室下堂妻而已。 “嗯,我记住了。我就觉得莫公子待人豪爽,而且,颇有能耐,让我心生佩服愿意与他结交而已。” “高兴就成。” 靳敏儿开心起来,随后做了几件紫色、水蓝的衣裙,与莫公子出门游玩过几次,气色越发红润了。 宝昕不由暗想,或许靳敏儿真的对莫公子动了心?毕竟她虽然嫁过人,可是对秦聿煦完全没有感情,何况,秦聿煦与奶娘苟且,后院还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不起来啊。 三婶的娘家侄女也是侧妃,可她本分,所以秦聿煦出事便送去了慈恩寺清修,算是没怎么受苦的。 倒是靳敏儿真的不划算,身子受损,还因为正妻身份到皇陵等死,现在有机会重新选择生活,宝昕比她还高兴。 “这次不是继后,是元后,可惜太短暂,但是能脱离那处泥坑,应该有后福。” 她自言自语,侍立在一旁的青栀以为在跟她说话,还凑过来询问,宝昕摆手:“没事,我在想事情呢。唉,若西北的天气如今年这般就好了,少些风沙少受罪啊。” 她有避尘珠,不怕风沙,可风沙太大,也很恼人,生意还受影响。 “王妃,这两日靳夫人没出门。” 青栀悄声禀报,宝昕摆手:“不用回禀,我可没说过要把她的一举一动告诉我。莫公子、姚公子去绥博送货,估计过几日就能回来,拿了酒再离开。唉,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莫公子家是怎样的?家中可有妻小?希望靳姐姐动心前打听清楚,莫让痴心空付出。 前日宝昕还在夸赞天气,没想到隔日就被打脸,遮天蔽日的风沙让人睁不开眼。 宝昕必须到醉无归去一趟,带着青栀青荞上街,虽然避尘珠能让她不受风沙的苦,可被风沙吹来的各种物品,可没办法隔绝,她东躲西闪,用上了乌先生教的步法,倒也伶俐。 此刻宝昕最羡慕能在屋顶腾挪的人,那样行进速度会快很多吧。 青栀青荞脸上、头上全是黄沙,头发吹得乱蓬蓬的,不像宝昕还能披上头巾,她们为了方便行事,多余的东西从来不带。 宝昕拍打着身上的沙尘,笑嘻嘻地道:“别急,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乌先生教导的功夫,全用在对付沙尘中飞来的物品了。奇怪,砖瓦石块也就罢了,怎么鸡鸭蔬菜也能飞走?不关着吗?” 青栀抹了一把脸:“没来得及吧。听门子说,这次的风沙来得突然。” 店内无客人,宝昕清点好运送来的三千坛百花酿,这才放心。 “大家也都歇息几日吧。若连日风沙,估计姚公子他们被风沙所阻,短时间内不会来取酒,但是得看顾好了。” “我们明白的。” 东不阿送上账本,宝昕例行翻看,很是满意,至少变天之前他们生意不错。 唉,若是依佧在,肯定也会高兴,也不知道野到哪座山去了,难道不知道回家的路吗? 早知道,蜂鸟就该养在自己身边,小猪拿着也没啥用吧? “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惊动了一屋子安静的人,宝昕拍了拍狂跳的心,“谁这天气来醉无归?去开门。” 鲜于掌柜应喏,刚起身,宝昕又叮嘱道:“小心些。” 鲜于展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点点头,大步过去开了门。 一女子风尘仆仆地跌跌撞撞地进了门,鲜于掌柜迅速关上门。 女子一进门就跌坐在地,满面风尘也看不清楚容貌,宝昕能确定的,这不是依佧。 女子胸前捆着包裹,她喘息着,解开,放在地上,宝昕他们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睡得正熟。 鲜于掌柜突然拧紧眉头:“你是谁?你受伤了。” 宝昕惊跳起来,让青栀她们扶起女子送到里面,安顿在榻上。 女子不肯走,眼睛死盯着孩子,宝昕抱起孩子跟着,她才放弃挣扎。 青荞端来温水替她洗脸,脱下外衫,才发现,她前胸后背都有伤,血迹斑斑的,一张脸失血过多,显得灰败。 青栀拿来金疮药,撕开她衣襟,替她清洗以后上了药,东不阿出门去请大夫,只靠金疮药是救不回来的。 “夫人,请您帮忙保护孩子。” “你是?” “当年围生节,妾与逻狄来过,妾室阿晚。” “逻狄?阿多?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有东华血脉的阿晚。” 阿晚笑了笑,脸色好了些:“夫人好记性。” “你被何人所伤?孩子多大了?是阿多的吗?” 原来达渥部头领想将阿多作为承继者,可头领不止阿多一个孩子,自然会有争夺。 再者,他们不满头领做出不与法尧王联合的决定,他们觉得就该跟随法尧王,争取更多的利益,才能壮大达渥部。 就算当年与丹雅县令有约定,可现在的丹雅县令早就换了,他们不必再遵守,已经算很道义了。 “阿多出门了,他们想除掉我们乱了他的心,我在老仆的帮助下逃出来,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您。” 青栀看着阿晚,眼中有怜悯,她发现阿晚的伤口不是今日的新伤,失血这么久,阿晚没可能活下去了。 宝昕与阿多的交情,自然会保护他的孩子,可看着孩子娘一点点萎靡,她的心非常酸楚。 “大夫来了。” 宝昕赶紧让开,青栀接过孩子抱着,孩子养得很壮实,小嘴儿不时努动,仿佛在回味什么。 大夫诊脉后,轻叹:“已是油尽灯枯,还是……” 宝昕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想起来,阿晚连个名分都没有,至多算阿多的侍妾,却用生命保护了他们两人的孩子,她一定很喜欢阿多,死心塌地。 多付了诊金,宝昕很无奈,若依佧在,阿晚尚有一丝生机,依佧续命的手段费常人能理解的。 “对不起!” 宝昕握着阿晚的手,这个娇弱的女人,仅凭着保护好孩子的念头,顶着风沙从关外赶来,她若是为了自己,随便寻处地方躲藏处理好伤处,估计也能勉强保命。 可是,她不敢松懈,她的孩子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对不起,时机不凑巧,救不了你,得让你的孩子失去最疼爱她的亲娘; 对不起,不曾及时得到消息,否则,及时接应,也能避免悲剧发生; 对不起,得了阿多诸多好处,却很少主动去关心你们,谁能知道达渥部的争端如此剧烈,甚至危及了性命! 青荞端来更多的水,替阿晚清洗,连头发也洗得干干净净的。 宝昕拿着棉布亲自替她擦干:“阿晚,你的头发长得很好啊,厚实透亮,摸起来像绸缎一般。” 阿晚笑了,嘟嘟嘴,透着几分可爱,“我的头发承自我娘,我娘出自江南。” “你娘一定很漂亮。孩子是儿子还是闺女?” “是儿子,五个月了。” “阿晚,你很勇敢。你有什么话要留给阿多,我替你记着。你知道你要养伤,说不定记性会很差呢。孩子可漂亮了,多像你哦,长大了能吸引许多的姑娘。” 阿晚满意地笑了:“夫人,我知道,我活不了了,您不必回避。我受了很严重的伤,一直觉得热腾腾的血不断流出去,热气在一点点消失,可我是做娘的,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否则,我的孩子活不了啊,我怎么对得起阿多?” 阿晚喘了一口气,宝昕喂她喝了点温水:“要不要吃点热粥?” 阿晚摇头,她没有饿的感觉,她只想在最后的时光好好跟孩子相处。 孩子仿佛有感应,醒了,哇哇地哭,阿晚心疼地起身:“给我吧。” 宝昕将孩子放在她身侧,让人去熬鸡汤,就算上路,也得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走黄泉路。 厨下有熬得浓浓的鸡汤,煮了软软的面条,宝昕劝着阿晚吃了一碗,她想喂孩子,不吃饱奶从何来? 母乳是精血孕养而成,阿晚失血太多,奶水肯定变少,可是,做娘的临去给孩子最后的念想,谁也不忍打断。 阿晚吃完鸡汤面,孩子也不哭了,她将孩子搂过来,喂他,看儿子大口大口地咕咚咕咚地吞咽,她满足地笑了。 宝昕强忍住泪意,挥手将人撵出去,抚摸着阿晚的头发:“阿晚,你真傻,你一定爱惨了阿多,是吗?” 阿晚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只见过宝昕一次,却觉得她很亲近。 “他很善良,帮过我救过我,我心里只有他。” 达渥部的男人有点不讲究,总想占她便宜,她为此哭了好多次,若不是阿多护着,她只怕…… “阿晚,不忌讳地说,人都有一死,可死了不一定是终点,明白吗?” 阿晚摇头,听不懂啊。 “阿晚,我活过两世,前世生活在地狱中,最后仍逃不了一死,没想到突然就在我四岁的身体里活过来,继续我的这一世。不管你是否听得懂,我想告诉你的是,记住你的经历,记住多爱惜自己一些。若是能重来一次,若是仍然爱阿多,努力做他的正妻,与他并肩。阿晚是聪明漂亮的女人,若是有来世,把握先机让自己强大,活得精彩些。” 阿晚差点憋气晕倒,这话为什么如此骇人听闻? “我与你交心,才会告诉你我的秘密,别放弃希望,万一呢?就算不能重来,下一世,也请多多爱惜自己,好吗?” 阿晚泪如雨下,哽咽着点头,这一世,从未有人如此教导她,没想到临死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 “我应该早些与您认识,您真的很好。” “我也是吃了太多苦,才懂得该怎么生活。阿晚,你安心,孩子我一定保护好,合适的机会交给阿多。” 阿晚点头,将孩子紧紧搂住,不断地亲着孩子的面颊。 宝昕心底默默念叨:孩子,你就快成为没娘的孩子,她很爱你,记住她的乳香,记住她的唇暖,她是生你养你的亲娘,你是从她身上分离的肉。 也许,今生你会有许多人关爱你,可是,再没有一个人,能超越你的亲娘给你的爱,她是用自己的所有热血和生命在爱你! 傍晚,阿晚昏迷过去,青栀青荞含泪替她换上刚买来的锦衣,戴上华丽的头饰,化了最美的妆容。 天刚擦黑,阿晚突然睁眼,精神起来:“我看见阿多了,他会来接孩子的。夫人,不,宝昕,我记得你的话!” 宝昕身子颤抖,努力让自己平静:“那就好。阿晚,来亲亲孩子,你们也告别一下。” 阿晚被她的平静感染,笑了,用脸贴贴孩子的脸:“睡得真香。宝昕,拜托了!” “放心吧!阿晚,走好!” 青栀青荞还是第一次这样送人走,不断地抹泪,宝昕忍不住瞪了她们几眼,让她们收敛些。 阿晚放开孩子,突然看着门边,露出孺慕之情:“爹,娘,你们来接女儿了吗?我们一家人,是不是再也不分离?让你们久等了。” 宝昕身子发寒,盏茶之后,青栀告诉她,阿晚走了! 宝昕抱着孩子痛哭失声,她觉得她不是在哭阿晚,而是在哭前世的自己。 阿晚比她强,至少有她安慰着,陪伴着,可她前世何其无助! 希望真如自己所期望的,阿晚能有一次机会,这么伟大的女人,应该值得老天怜惜一次! 第443章 带走 别看这是风沙天,并不凉爽,相反透着一股干热,稍不留神,手脸都会皲了。 逝者已逝,可身后事还得安排好。 “鲜于掌柜,达渥部你知道吗?他们的丧葬方式是什么?” 鲜于掌柜沉思半晌,方道:“是那个有宝石矿的达渥部吗?我记得他们是火葬,他们信奉火神,认为自己的火神之子。” 宝昕看看青荞怀里沉睡的孩子,心里堵得慌,一把火了了,如何让阿多看见阿晚逝去的遗容?她没有资格这般草率低处置阿多的女人。 “青栀,你回去把地窖的冰块运送过来,得先保护好阿晚的遗体。另外告诉彭信,赶回丹雅一趟,邱先生配药,防腐芳香的。” 记得邱先生说过,以前邱家作为皇商为皇室提供药材,其中就有邱家祖传的专供皇室放进驾崩皇帝棺椁,用以保存遗体的药材配方,不说多了,至少能保一年不腐,足够了。 鲜于掌柜若有所思,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东家,这里不方便存放这位小夫人的遗体,毕竟是做生意的地方,您看?” 东不阿建议:“城北有义庄,分为几类。一类收留无主的,火葬入罐埋之,一类放在专门挖好的地窖保管,等待家人认领,还有代为存放遗体,交些费用,会按要求保管。” 宝昕想了想,无论是餐馆还是督军府,的确不适合安置阿晚,最关键的是,不知道阿多何时能回到达渥部,何时能得到消息赶过来。 “还是先用冰保存着,待风沙略小,拜托东不阿去问问,我们再讲阿晚送过去。” 天色已晚,宝昕决定今日不回督军府,她觉得,阿晚一定很惶恐,在这还算陌生的地方。 只有自己能陪伴她,带着她的孩子,让她安心。 安排了人回府报信,带几件她的素净衣裙,又让鲜于掌柜周围打听一下有没有奶娘,孩子太小,离不得母乳。 母已去,好歹得把孩子照顾好了。 与死者同屋,宝昕没有任何不适,在烛火的映照下,阿晚看起来宛然若生,宝昕又看着离她不远的孩子,笑了笑。 她前世今生最大的秘密,一直压在心头,没想到会对着只有两面的阿晚吐露,心情松快了不止一点点。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阿晚活不了了,告诉她秘密不会对自己有影响,或许是真的怜惜这个傻女人,用自己的秘密来安慰阿晚给她希望,说不定,阿晚根本不信,她不过白白忐忑而已。 厨下送来晚膳,可宝昕一点都吃不下去,摇摇头,“你们吃吧,一会儿我饿了再说。” 出于对亡者的尊重,后院布置了灵堂,宝昕烧了纸,抱着孩子去了另一间屋,安顿孩子。 “东家,这妇人就住在不远的地方,先喂着孩子,若合适再谈其他,您看成吗?” 鲜于掌柜带来的妇人,二十来岁,很干净,圆脸,穿着朴实,脸上有些风沙,进屋前拿布巾擦拭过,宝昕满意她的仔细。 “孩子还小,你精心些,不会亏待你。” “是是,小妇人刘氏,养过三个孩子了,很有经验,能补贴一下家里,小妇人很感激。” 西北的妇人请奶娘的很少,她们身体好身子壮,靠自己就足够了。 宝昕将孩子放在刘氏怀里,刘氏怜惜地看着他,听说孩子娘刚刚病故,心疼得不得了,主家舍得给钱,她愿意尽心。 可能是刘氏有乳香,孩子在她怀里拱了拱,安心睡去。 宝昕将孩子与乳娘安置在隔壁屋,又让鲜于掌柜盯着些,对宝昕来说刘氏还是陌生人,她可不希望盲目信任让孩子受委屈。 她又进去看阿晚,安慰她:“阿晚,你灵魂尚未走远,孩子我给请了奶娘,不会饿着他的。阿晚,你真的很是让人心疼,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又烧了些纸,斜坐在椅子上发呆。 迷糊间,一个温暖的怀抱拥她入怀,额头落下一个温暖湿润的吻,宝昕闻到熟悉的气味,七零八落的心终于落定,踏实下来。 “阿摩哥哥,你怎么来了?” 秦恪将她抱进先前的卧房,靠坐在床边抱住她:“我能一直忙?我能不管媳妇儿?还好我回来了,否则你准备一晚不睡糟蹋身体?” “那是阿多的女人,很可怜的女人。对阿多一心一意,为了他们的孩子拼尽一切,可最终她尚无确切的名分。” 宝昕感伤不已,若换作她,她是做不出来的。 秦恪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啊,想太多了。她付出的心甘情愿甜甜蜜蜜,你在这里替她不值,何必!我的媳妇儿啊,果然是最善良的。哦,等等,我也去烧点纸,死者为大。” 秦恪放开宝昕,去了那屋,不一会儿又回转。 宝昕抿嘴笑,她的阿摩哥哥,其实也是个重情心软的人。 “今生遇见你,是我的福气。” “傻瓜,哪一生遇见我,都是我们共同的福气。我让人把冰块运过来冰上了,另让人快马去取药材,还带了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过来,棺盖是琉璃的哦。” 宝昕愕然,她怎么忘记棺木一事了? “金丝楠木也是随处可取的吗?” “从别人那里借的。” 宝昕白她一眼,秦恪做正经状,宝昕总算露出笑意。 “我饿了,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再说。” 秦恪沉下脸:“记住,无论什么事,都比不上你的身体。” 很奇怪,待阿晚入棺,放好药材盖上琉璃棺盖,风沙停了。天明准备让人抬着送义庄暂存时,沉重得很,十人都抬不动。 宝昕秦恪太年轻,不懂,还是鲜于掌柜省起:“做娘的,要跟孩子告别吧。” 宝昕不太相信,让奶娘将孩子抱到棺前,孩子突然放声大哭,这下,棺木两人轻松抬起,毫不费劲,令人啧啧称奇,引来许多人围观,感叹做娘不易,好心的大娘大婶买了纸钱香烛路祭,倒是让宝昕想起“哀荣”一词来。 待阿晚在义庄安顿好,宝昕又安排了人日夜守护,义庄的人算是白得钱,因为是督军府送来的,他们不敢偷懒,给阿晚最好的院子寄放不说,香花祭品不断,阿晚并不寂寞。 刘氏做事精细,特别是勤快,将孩子打理得干干净净,连奶腥味儿都少,不像城里有的奶娃娃,做娘的不用心,孩子都能长奶虱子。 孩子没有大名儿,宝昕就叫他乖乖,他习惯了宝昕的声音,一听见宝昕叫她就咿唔做语,仿佛在与宝昕一问一答聊天般,惹得宝昕好笑不已。 秦恪不放心她,何况大事落定,就安心在府里陪伴,看她与靳敏儿对孩子如此感兴趣,觉得好歹能分掉她的忧伤,他也能安心去大理公事。 靳敏儿也特别喜欢乖乖,总是有感而发:“若是当年我的孩子……罢了,怎么又想起来了。” “要不要做乖乖的干娘?我们俩都做他的干娘好了,分分他的灾,让她少生病。” 靳敏儿看怪物一般:“原来,做人干娘是为了给孩子分灾么?天呐!好吧,我愿意做乖乖的干娘。我要给我的干儿子取个属于我的名儿,就叫……嗯,就叫靳衍成,好听不?” “那我岂不是也要取个名儿?宁云轩,好听不?” 秦恪坐在不远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我要做干爹,给孩子起名秦瞬君,好听不?加上阿多这个亲爹起名儿,你们这是想把孩子弄糊涂?不如大家一起想个小名儿叫着吧。” 靳敏儿失笑,想到秦恪说的那光景,可不得把孩子弄糊涂! “小名儿的话,好养活就成,不如王爷想一个好了。” 秦恪放下茶杯理了理袖口:“孩子娘拼死保护他,最希望的一定是孩子平安,不如,就叫安安好了。” 安安? 宝昕与靳敏儿对视一笑:“挺好。” 风沙过后连日大雨,天总算放晴了。 刘氏抱着安安与宝昕他们坐在花园亭子里:“正逢孩子娘装棺安顿到义庄,连日大雨大家都说是孩子娘留给孩子的福气。可不是福气,谁作为朋友愿意这般付出,还将孩子娘身后事做得这么圆满周到。” 宝昕满意刘氏,按月签为短工,月钱丰厚,吃得还好,刘氏不仅能送钱回去,宝昕还常常让她给孩子们拿肉回去,不过两个月,刘氏与家里人都长得很好。 “安安!” “啊……” 宝昕一说话,安安就应答,刘氏打趣,这是想说话呢。 七个月,好好练练,说不定真的能说。 “阿摩哥哥,怎么阿多还没消息?会不会……” 会不会已经被他争位的兄长灭杀了? “不会,没有消息是好事。依佧还没消息?叶循喆快来了吧?” “没有,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找不到金矿银矿,难道就一直不回来?真是让人忧心。” “没事,回头我去西平城问问小猪,他不是又蜂鸟嘛!” 小猪跟着宝昕他们过来,他觉得姐夫身边的人才多,能教给他许多东西,他一直在秘密军营里混。 “也只能这样,否则,叶循喆得怪我们把他媳妇儿给弄丢了,嘻嘻,可没处赔他一个。” 七月初,深夜,秦恪夫妻例行活动刚结束,就得到禀报,说达渥部逻狄求见。 宝昕一时没回过神来,还在想着谁是逻狄,秦恪怜惜地揉揉她的头发:“你先洗一洗,喝点茶,换了衣裙再出来。” 天气热,洗澡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可一晚上洗几次,也很烦的。 宝昕瞪他,推他赶紧出去,这才想起来,逻狄不就是阿多嘛。 他得到消息,来接阿晚了吗? 宝昕一骨碌地爬起来,招呼青湖她们赶紧替她打理,然后捏着手帕摇着团扇,去了待客的花厅。 “阿多,你可来得真早啊。” 阿多起身见礼,宝昕才发现,天,阿多怎么长得这么高壮了? 小模样依旧俊美,可是透露着更多的阳刚之气。 估计被阿晚的事刺激了,眼中全是阴翳,看见宝昕,好歹露出几分笑意,如同驱散了漫天乌云。 这个还不足弱冠的男子,已经成长起来,鹿死谁手还真难说。 “达渥部的事都处理好了?” 阿多笑了笑:“尚未。我刚回来,就得到消息赶过来,先接阿晚回去,入土为安。” “那安安呢?哦,就是你孩子,我们做他干爹干娘,给他起了小名儿叫着,大名儿当然留给你的。” “安安?挺好的。孩子还得放你这里,等我将达渥部的事处理好,再接他。” 宝昕觉得阿多越发能耐了,天擎关夜间要闭关,他是怎么过来的?买通? “你们的情谊我记着,有报答的一天。” “阿多,你不能委屈阿晚,她只是你的小妾,你不觉得她这样的女人,你应该给她个交待吗?” “我明白,我会的。明日我就走,今生只要我掌达渥部,就永远听你们的。” “不会吧,你不得听你们法尧王的?” “我要让达渥部强大,法尧王也不敢小觑。强强只能合作,不可能轻易被吞并。我们的宝石矿会一直供应你们,我会用宝石矿为达渥部带来富足。” “你们本来够富了。”宝昕嘟囔,真的,达渥部真的很会利用宝石做生意的。 “我想去陪陪阿晚,你们能不能派人带下路?” 宝昕看了看秦恪,秦恪点头,宝昕道:“你等等,我们一起去。” 她经常过去,能把阿多送到阿晚身边,阿晚一定很高兴。 宝昕让阿多等等,是另有打算,转身去了后院,把熟睡的安安抱了过来。 “这是阿晚以命相护的孩子,你也不问问不看看就想走?来,抱抱他,可敦实了。” 阿多突然捂住嘴,咬了咬牙,伸手接过孩子,将脸埋进孩子胸前,任热辣辣的眼泪滑下。 成长的代价如此大,他真的承受不起。 伤害他们的人,等着他的报复吧! “孩子刚吃过奶,你跟孩子待一起歇歇吧,天亮咱再过去。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 阿多无力拒绝,点点头,去了客房。 宝昕心下暗道:若是先见过阿多再回房,估计今晚的活动根本无法举行,没兴趣啊! 阿多跟着宝昕他们来到义庄,看见周到的布置,感动不已,由他来做,估计还不如宝昕他们。 他早就换上了粗麻衣服,“噗通”一声跪下,叩谢宝昕他们的义气。 说实在话,当年也是他欠下宝昕他们的恩情,没想到这场缘分还惠及了儿子,只能说造化弄人。 阿多带来的人,都是心腹勇士,看着阿晚栩栩如生的面容,全部惊讶得合不拢嘴,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 “放了药材,不说十年八年,至少一年两年不会腐。” 阿多抬手擦掉眼泪,这种恩情说谢谢就太见外了,也太轻。 “等我消息。” 此时天刚蒙蒙亮,他们一行便扶灵出城,赶往达渥部,阿多决定,土葬阿晚,这样的阿晚,他不舍得用火焚毁。 “阿摩哥哥,他会给阿晚名分吗?” 秦恪肯定地点头:“西梁的王能娶大妃、次妃,阿多他们可以有正妻、次妻,其实相当于我们这边的平妻。想来,能给阿晚次妻名分。” 阿晚会满意吗? 那个实诚的女人,估计就是做妾也是高兴的,唉! 第444章 都走了 阿多带走了阿晚,留下安安。 宝昕无法预估阿多回到达渥部之后争斗的激烈程度,但是她可以肯定,给阿多机会,他一定会强大起来,对秦恪来说,会是很好的助力。 并非宝昕现实,他们的处境同样艰难,别以为现在歌舞升平,其实暗藏杀机。 “刘氏,你照顾好安安,自然有你的好处。他爹爹也是重情的人,他满意,另有厚赏。” 刘氏哪里不满意,本来以为孩子会被带走,没想到只带走了孩子娘。 这对他们家来说真的是天大的好事,就这么两个月,他们家的日子就缓了过来,再给点时间,他们一定会更好。 “王妃放心吧,说句掏心窝的话,安安公子可是我家的福星,托公子的福,我们日子才好过了,不说知恩图报,做好本分是应该的吧?!” 看刘氏是个明白人,不说空话,宝昕很满意。 “会更好的。” 大雨后,姚公子他们又走了,莫公子还专程前来向靳敏儿辞行,说是六月中还会再来。 现在已是六月,还没看见他们的身影,靳敏儿有些闷闷不乐,不愿意孤零零地守在院子里,总是等秦恪离开后,来寻宝昕说笑。 宝昕发现靳敏儿的异常,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么快就上心了? 到底,她打听过莫公子家里的情况没有啊? 而且,作为过来人,若是把持不住做下什么,嘶,那可如何收场? 该怎么打探一下呢? 随着年纪增大,宝昕行事越发沉稳,身为王妃的气势也出来了,靳敏儿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只以为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让宝昕如此沉重。 她的立场不太方便问,回院子又无事可做,只好低头抿茶,走神走到莫公子身上去了。 莫公子属于英气勃勃的男子,若在军中,一看就是将军,身为行商随同姚公子,那绝对是护卫货品的主力,这样的人如此细心周到,面对她的时候温柔小意,让不曾与男子有过私情的靳敏儿,乱了心神。 嫁过一次人,轻易就被撩拨了,靳敏儿觉得自己很没用。 “靳姐姐,你动心了?” “啊?”靳敏儿抬头,确认是否真的在跟自己说话,“我吗?你说动心,什么意思?” 宝昕看靳敏儿眼神一片茫然,或许她真的美喜欢过人,所以…… “靳姐姐喜欢上了莫公子,对不对?” “我喜欢他?动心就是我喜欢他吗?” 靳敏儿如同一只应声虫,不断重复着宝昕的话,宝昕无语,拍拍脸颊,她时不时不该提醒她? “我牵挂着他,总是想起他的笑容,想起他的风趣,想起他烤肉的手艺,甚至想起他伟岸的身躯,这就是喜欢吗?” 靳敏儿偏着头,等着宝昕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看宝昕点头,她呼出一口气来。 “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还不错。” 可是,爱得深,或许受到的伤害更深。 宝昕不敢再说,抿茶压下担忧。 “我曾经旁敲侧击,他并无妻室,他说是因为太忙,没时间去找合适的。曾经有几个侍妾,在他受伤成半废人的时候,投入了其他人的怀抱,从此,他不再收任何女子在身边,只想认认真真地娶妻生子。他说,他已经二十七了,遇见我,正是时候。” “那,他们家究竟在哪儿?做什么的?家中有几人?兄弟姐妹有几个?父母是否健在?他行几?” 靳敏儿嘴巴张了张,“他还没来得及说,这次过来会告诉我。宝昕妹妹,我觉得,若他不是恶人,哪怕是山匪,我也想试试。感觉骗不了人的。” “那若是……” “宝昕妹妹,我很普通,我所在乎的,从来不是什么权势荣华,若他能一直善待我,我跟他过,若他今后心中没我,我就生个孩子带走,我能养活。” 宝昕无语,“你只是想找个人生孩子吗?那就算计他,有了孩子就不理他,更好。” “宝昕妹妹!”靳敏儿嗔怪地瞪了宝昕一眼,带着孩子走,那是最坏的打算,她的真实意思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只要莫公子有心,她就与他一起。 “哈,我不在,你们可真快活!” 说着话,依佧红裙摇曳,扭着腰走了进来,靠着在椅子上,乜斜着眼看着宝昕她们。 宝昕惊喜不已,“一直没消息,终于舍得回来了?哦,我知道了,急着回来见情郎嘛。唉,重色轻友的家伙!” “嗤!” 依佧忍不住好笑,见自己男人有什么可打趣的?最重要的是,她想看看孩子啊! “敏儿啊,这里送个小礼物给你。” 依佧掏出一颗黄澄澄的半透明珠子递给靳敏儿,靳敏儿接过去,闻到淡淡的松香。 “这颗香珠可以助你早日有喜,毕竟你的身子几次受损,又不是铁打的,好药调理过,也是需要契机的。” “放在身上,还是服用?” “你去寻首饰匠人穿孔挂在脖子上,日夜不取,就算洗浴生孩子都不取下,明白吗?” 这样的异宝轻易送出手,靳敏儿感动不已:“谢谢你,依佧巫女。” 她起身行了个福礼,依佧摆手,这人怎么这么多俗礼。 靳敏儿觉得她们有私话要说,便喜滋滋地先回了小院,待不住,带着溪春溪莲去了街上,她想立即将香珠串好。 “一来就给人送大礼,发大财了啊?” “她用得上,她不是想要孩子嘛!我做了娘,就希望女人都能如意。” “你这次出门收获大吗?” 依佧摆手:“让人安排好吃的,要十八个菜,记住了,九荤九素。” 呃…… “你饿了?这刚用早饭不久啊。” 依佧的眼轻飘飘地往外面溜了溜,点点头,“你就权当我饿了吧。一定要有整鸡、鸭、鱼、羊羔,素食包括两盘果子两盘点心,别弄错了。” 青橙记性最好,宝昕让她进来吩咐过,莫名地看着依佧。 “你这一回来,就神神叨叨的,我能问问究竟什么事吗?” 依佧一双眼溜过她的脸:“好心办事,得办利索了,就算我不在,这里随便找个懂行的,也能办得好。” “几个意思?” “你院子里有残魂,你不知道?她不会害你,但是一直不去,会对你的身子有害。” 宝昕自觉感知力提高,居然完全没有感觉,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她不能进屋,那是你家阿摩哥哥是龙子凤孙,你可沾光了。” “所以,那些菜式是送走她的仪式所需要的?” “残魂罢了,仪式还谈不上,没那么隆重。必有令她十分眷恋的人或物,才让她滞留。” 天,阿多带走躯体,魂灵却在这里? 宝昕将阿晚的事讲给依佧听,依佧唏嘘,又轻啐:“傻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难道不明白只有保护好自己,孩子才会在母爱中成长?” 宝昕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凑近依佧:“她很可怜,你能不能给她个重来一次的机会?” “重来一次?” 依佧抬眉,这可不是一般的难。 “我得看看是否有违天道,还得看看她是否做过恶事。她儿子叫安安?真是好名字。” “可怜的孩子。” “我这次出去,刚进入安泰昆仑,就收到外祖母的消息,我回了南鲁,南鲁大小巫师巫女争夺大巫一位,到最后,是外祖母与我老爹对战,啧,我可为难死了。” “天呐,还有这样的盛况?最后呢?” “我娘回去求外祖母,本来外祖母不想争,这一求,倒是让外祖母生气了,我娘虽然没有巫力,但也是我娘的宝贝,我爹居然利用她,外祖母踩下她,站在了南鲁顶端。不是吹,南鲁王也得看大巫眼色行事的,所以,外祖母不仅是南鲁的大巫,还是南鲁的国师。” 宝昕听得憋气,依佧说得轻松,这争夺大巫之战,一定很是惨烈。 “那你娘亲和爹爹……” “若是我爹坐上那个位置,我娘日子可能不好过,可是,外祖母坐上那个日子,我爹伏低做小,只能对我娘好。唉,这么比较,阿喆对我挺好的,外祖母想见他呢。” “嗯,去见见吧,他现在有空。真的要等三十才嫁?” “当然。最近没时间去找矿,得带抬眉回南鲁,协助外祖母把事情理顺。本来用不上我,可外祖母最不耐烦这些琐碎,除了我,她也无法找其他人。” 从怀里掏出一颗心的避尘珠:“最近风沙大,你的避尘珠肯定没用了,拿这个去。” 宝昕不信,前两月还用得好好的。 从怀里掏出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避尘珠已经成为粉末。 “这……” “嘿嘿,我有数。” 又递给宝昕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只肥肥的白色的圆形虫,一动不动低趴着。 “我本来不屑弄这玩意儿,可时间久了,怕你有事找不到我,这是我培养的蛊虫,唤醒它,可如对镜说话一般,与我对话,只是,次数限制三十次。没办法,我实在不喜欢蛊虫。” “你就不能弄个大斑蝶吗?” 在依佧肩头当装饰品的大斑蝶颤了颤翅膀,表示它的存在,宝昕呵呵笑着摸摸它的蝶翼。 “好可爱!” 准备好了十八个菜,依佧让刘氏将孩子抱到一间阴暗的屋子里,摆上菜,对宝昕解释,这是让孩子引导着残魂过来。 依佧点了一把香,唱起了安魂歌,若没有宝昕的要求,送走残魂非常简单,可现在是为阿晚争取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有机会陪伴在孩子和夫郎身边,就需要好费些精力,总算一切顺利。 “这孩子,不哭不闹,将来是个有福气的,厚福。” “这是你身为巫女的祝福?” 依佧唇角勾了勾,又从袖袋里掏出一条彩色线,替宝昕绑缚在手腕上:“残魂对身体的影响,会很快消散。她去了该去的地方,不会再影响你们。哎哟,太累了。我只等他们半个月,不来的话,我就得赶回去。” 十日后,叶循喆父子赶了过来,说邱言明也到了丹雅城,在邱先生那里。 秦恪宴请他们,虞大将军也被请了过来。 或许是秦恪故意分隔开他们,宝昕在天擎关这些日子,几乎没与虞大将军打过照面,这次过来,虞大将军看起来和气许多,对宝昕的轻视也没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明白,宝昕在秦恪的心目中,位置那是稳稳的。 现而今,承圣帝最争气的皇子,除了秦恪不做他想,就算将虞倩嫁给秦炎悰,那也不是冲着那个位置去的,是为了保持与秦氏皇族的联系。 再说了,秦恪无心那个位置,秦炎悰说不定还真很有机会,论起来,虞倩比宁氏更像皇后不是?! 何况,宁氏现在尚无子息,或许一直没有呢? 宝昕可不知道虞大将军看见她,脑子里已经闪过多种念头,她只知道,做好身为主人的本分就好。 依佧不喜欢虞廷学,撇嘴,她悄悄问宝昕虞廷学是不是早就忘记了他们冒险押送粮草过来援助的事? 宝昕好笑,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提它作甚? “我们又不在乎,不是吗?要不,我跟你们一起过去拜见外祖母?” 依佧咯咯笑,“那可当不起。还不是时候,会有机会的。你自己在天擎关要保重,小心些。” 宝昕沉沉地看她,她知道身为巫女能感知一些东西,但是不能随意说破,所以,她是有什么劫难吗? “我会的,你可要早些回来。” “那是当然。啧,靳敏儿心事重重的,唉,天要下雨,有的东西挡不住的,你也别管太宽。” “明白。” 送走依佧他们仨,六月底,莫公子再次带队到了天擎关。 “这次姚公子没来?依佧巫女刚走,特地调配的养生百花酿,我可准备好了的,不过要贵些。” 莫公子微微地笑:“那就先谢谢了。公子家中长辈大寿,走不了,事务繁杂,估计得等下半年才能出门。” “哦,专门调制的百花酿有一百坛,每日只喝一小杯,所以,能用很久,暂时用不上的,依佧说放地窖或者冰窖,不能冻上哦。” “知道了,我们有专门的酒窖。这次我们要五千坛,我等二十日,价钱比约定翻倍,特制的翻五倍。” “不必吧?” “公子说,夫人做事公道,挣点脂粉钱也不容易,为了家中长辈大寿整整需要散三个月银钱,夫人也沾沾寿星的光呗。” “哈哈,那就多谢了,有钱就买好的胭脂香粉头花,下次送你家公子一朵戴戴。” “哈哈,公子一定会非常乐意。” 莫公子在天擎关等了些日子,每日里都与靳敏儿出游,待他离开后,宝昕才发现,靳敏儿留下书信一封,也失去了踪影。 第445章 斩来使 下仆将靳敏儿留下的信送过来,宝昕拿到手有点傻兮兮的,她从未想过会遇见这样的情况! 怎么能不告而别呢?她难道阻碍了靳敏儿? 秦恪心疼地拥她入怀,他的小媳妇儿受了打击,还得他好好安慰。 “不看看写了些什么吗?” 宝昕木楞楞地回头望着秦恪:“啊?看什么?” 秦恪指了指她用手指捏着的信,忍笑:“这个不看看?” 宝昕“哦”了一声,举起信来,对着室外明亮的光线看了又看,傻乎乎的。 “瑾儿,想看就打开,看看她说些什么。” 宝昕噘嘴,将信扔给青栀:“烧掉。” 眼中闪过阴翳,她无力地靠进秦恪怀里:“你说她时不时私奔了?跟莫公子。” 秦恪揉了揉眉心,没直接回答,捏了捏宝昕小小的脸,十分怀念宝昕胖乎乎的肉脸。 “瑾儿,你交好的姐妹,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呃?” 宝昕迷惘地抬眼,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有,咱就一次性帮完,无论是知恩报恩还是狼心狗肺,伤心也就这一次,好不好?” 交好的姐妹? 宝昕仔细回忆,除开自家姐妹,外面的,好想只有靳敏儿?对了,小时候孙家姐姐也对她和气。 唉,看来她的人缘不行呢。 “三婶的娘家侄女,就是秦聿煦的侧妃,已经帮过了,在慈恩寺清修,没受罪,靳姐姐……” “瑾儿,别难过。” “我没阻拦她什么,她为什么防备我悄悄离开?” “我觉得,或许她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理由,所以只好选择悄悄离开。我看,她不是个不知恩的人,何况你帮她不是为了她报恩。瑾儿,我们只是她的朋友,不是她的长辈不是她的爹娘,她有选择来去的权利,有选择对她最有利的生活方式的权利,我们不必在意。” 宝昕哽咽,她不是对这些在意,她只是难过,她真的把靳敏儿当做姐妹。 罢了,无论她是什么理由,只能说,她对宝昕的信任有限,他们的缘分浅薄,就这样也好,各自保重吧! 当晚,秦恪陪着宝昕好好地喝了几杯,看她醺醺然睡去,这才放心。 招来影卫,冷着面孔:“可曾发现靳姑娘去向?” “不曾留意。” 秦恪摆手,让他离开,他曾吩咐过,只关注进入督军府的人,离开的人都不必关注。 自从那年宝昕为了救小猪私自离开,影卫的职责就变成死盯着宝昕,其余都不必管。 秦恪望着夜空,靳敏儿,希望她永远不会后悔,她曾经拥有过瑾儿最真挚的友谊。 今后,他不会允许靳敏儿的靠近,无论此刻她是什么理由! 小孩子长得快,转眼安安就周岁了,度过又干又热的夏季,安安长了许多,相比同年龄的孩子,他高得多,壮实得多,或许跟他有西梁血脉有关,不过眉眼间又有阿晚的秀气,竟比一般孩子多了几分俊俏。 宝昕想着给安安办个简单的抓周宴,秦恪请了相熟的胡军士和金大胡子,让他们来喝酒不过图个热闹,虞廷学听说了,自己上门送礼,他现在也不爱摆舅父的架子,倒是与秦恪亲热了些许。 胡军士打趣宝昕:“若是王爷的嫡子,那该多好!” “这是我干儿子,与我们自己的孩子没多大区别。” 宝昕十分喜爱安安那双黑葡萄一般黑亮的眼,那小手小腿儿如同藕节,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谁要排斥安安,宝昕肯定怼过去,靳敏儿的事让她心火难消。 金大胡子扯了胡军士一把,“还没喝酒醉了?能做燕王妃的干儿子,小子那是抱了粗腿了。” 宝昕面黑,她这般纤弱可爱,怎么就粗腿了? 虞廷学哈哈大笑:“我给安安添个玉镇纸。” 虞倩跟着虞廷学一起来的,明年她及笄,就能嫁人了,她希望能与宝昕好好相处。 不过,她还是很有优越感,毕竟她是要再京城生活的,而燕王妃却得在西北苦寒之地熬着,归期渺然。 “我给安安添个明珠手串。” 虞倩放在桌案上,亮闪闪的明珠手串很是吸引人,宝昕也好奇,看起来像夜明珠,可颗颗只有大拇指头大小,圆润又如珍珠,到底是什么呢? 她不好问虞倩,便看向秦恪,秦恪目光微闪,笑道:“表妹倒是舍得,把这聘礼都送来了。” 虞倩羞涩低头:“表哥,我可真是喜欢这珠串,我也喜欢安安,愿意把这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他。” 秦恪点头:“我代安安谢谢你,承你情。” 虞倩欢喜地嘟嘴笑,俏模样让宝昕两眼眯了眯。 这个虞倩,都跟秦炎悰定亲了,居然还送秋波给自己的阿摩哥哥,真是……不知所谓! “好啦,快抱小寿星过来。” 宝昕迟疑地往外面看了看,阿多来过几封信,可是没说今日会不会来,宝昕觉得只要不超过吉时,等等也无所谓。 鲜于掌柜和东不阿今日也专程赶来贺喜,加上府中的人,凑够三席,等安安抓周之后就开席。 军中另送了酒菜过去,毕竟军中好些将士得了消息都送了礼,只是不太方便让那么多人进督军府,免得被有心人递消息出去,认为秦恪在军中收买人心,居心不良。 秦恪曾对宝昕说过,太上皇完全可以选择在京中颐养天年,可是,他却选择离开,因为既然放权就得彻底放下,否则,那些得势多年的勋贵、老臣总会走各种路子到太上皇跟前求助,或者各种告状,让秦聿晖不能当家做主,这不是秦步琛愿意看见的。 权力很重要,可国家的安定更重要! 若是不慎弄得内忧外患,那么,离亡国也不远了。 “吉时到了。” 刘氏抱着安安出来,安安身穿大红锦袄,带着银项圈,看见宝昕就扑过来,宝昕拿着锦帕替他擦口水,然后放他坐在桌案上。 “安安,拿你最喜欢的东西放进兜兜,乖哟。” 话音刚落,阿多大踏步地走了进来,额头冒着汗,拱手道:“路上耽误了,来迟了吧?” 宝昕掩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呢。” 阿多掏出一把镶嵌了红蓝宝石的短匕放在桌案上,达渥的勇士哪能离开兵器?! 安安坐在桌案上,望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嘶,好想有点面熟,见过? 十月底的阳光不热,仍然明亮,照射在短匕上,红蓝宝石发出夺目的光彩。 “咦,呀!” 安安爬动起来,一把抓起了短匕,众人失笑,这倒不失男孩本色。 “咦?” 安安又被明珠串吸引,伸手抓住,顺着手臂滑下,刚好套进手腕,嗯,他很满意地咧嘴笑了,口水滴落,阿多手快地替他擦掉。 “哟,既是勇士,又有风流性子,今后啊,还是个人物呢。” 金大胡子哈哈大笑,打趣着,阿多高兴地抱起安安,让人抬进来烤熟的全羊、乳酒,还另给前来贺喜的人备了薄礼,本来无人当回事,等他们各自回家打开一看,哟,红蓝宝石,贵重程度远远超出他们送出去的礼。 当晚大家喝得很是尽兴,阿多还带了达渥部的几名舞姬过来助兴,闹腾到半夜才散。 幸得天擎关无宵禁,否则又得多许多手脚。 阿多与秦恪聊了一整晚,第二日用过早膳,阿多告知宝昕准备带安安回去,另赏了刘氏百两银,喜得刘氏磕了好几个头,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阿多父子。 “北晋觐见被准许,冬月初已经进了京,司马大将军回京相陪,司马栩、司马翊、司马翎三兄弟暂代大将军权。” “北晋与东华对战多年,怎么可能突然就服了软?奇怪!” “至少,从这几个月看来,北晋可是乖得很。等等吧,京城来了消息就知道具体情况了。” 依佧送了信,他们年后才会回来,叶循喆已经回了东华,具体行程未知。 宝昕看了信觉得好笑,依佧随时出卖叶循喆,完全无压力,其实相比而言,靳敏儿不及依佧一半。 天气寒冷,醉无归开始做锅子,各种热辣的锅子最适合围炉喝酒,一时间客似云来。 冬日闲散,秦恪也常到醉无归来,渐渐地,客人还以为他才是东家,他也不曾否认。 “阿摩哥哥,我看你当这东家很过瘾呢。” 秦恪扯了扯宝昕的发丝,“往日里都是你在劳神,我这些日子无事,替你分担不是应该的吗?夫妻间,不能说那些外道话。而且,听他们聊些奇闻,很是有趣。” “你开心就好,你是做大事的,我可不想用这些小事折腾你。” 放下督军的责任,闲散的燕王与燕王妃,如最平常的夫妻,一起打理生意,一起商议经营方式,宝昕发现,其实秦恪就算作为普通人,也是能养家的,他很有经商头脑呢! 腊月间,秦恪得到消息,北晋使臣无礼,承圣帝大怒,斩了使臣,向北晋宣战! 秦恪得到消息,好半晌无语,他的父皇为什么如此沉不住气?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父皇大怒斩了北晋投诚的使节? “知道具体原因吗?” “暂时还没传来。” 秦恪立即在脑子里分析京城与辽东的兵力,衡量北晋的实力。 北晋兵精马壮,特别擅长马上作战,而且他们的马屁高大,岳母自己在辽东有个小小马场,当日送来的马匹,就远比东华自己的马匹强壮,在战场上是很占先机的。 “兵力上来说,暂时我们占优势,但是,马匹却比不上北晋。别小看北晋,他们这些年日渐强大,几乎将周边小部落和小国都吞并了。” “若是宣战,兵部应该准备足够的马匹,不能用我们的兵卒去与北晋的骑兵对战。想来,司马大将军应该有应对之策。” 秦恪对司马大将军有信心,没想到几日后,司马大将军倒是寄信来问策,据说大将军想购置几千匹好马,报兵部,兵部同意了,户部却不给银子,说什么国库空虚。 “行动那边在整修,东宫被陛下下旨平了重建,说那样的不祥之地,不该保留。” 秦恪扶额,既然到处都在用银子,江南也还不曾完全掌握,那为什么不忍忍气,宣战做什么?今后没机会收拾他们? 终于,石修送来消息,秦恪才知道,原来是北晋使臣私下嘲笑承圣帝是“瘸腿皇帝”! 这……的确算是大不敬,可以重罚使臣,或者罚多些银两,不过这只是一句话,而且是实话,欲盖弥彰,打了北晋腿就不瘸了吗?难道今后使臣嘲笑就灭国,百姓嘲笑就抄家灭族? 人前说人,人后被人说,做了皇帝怎么不能大度些,自找气受,还错误决策,百姓重陷战火。 宝昕听了秦恪的话,也很无语,这可真是没办法的事,好想皇帝太任性了些。 “难道登上那个位置,都会迷失自我?” 秦恪摇头,推开窗,看着窗外的大雪,眉头紧蹙,若是开战,定是年后,新年不打仗是大家约定俗成的,不知道陛下会如何调派自己?! 不过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会放任自己在此逍遥。 按照秦聿晖的阴暗心理,当日带着勤王之师秦恪得尽民心军心,现在异族辱骂国君、辱骂亲爹,那秦恪怎么也该拼死一战,一血耻辱。 可秦恪真的不想管,言语上受辱就言语上去战,那国家和百姓开玩笑,枉为国君。 “能拖就拖,我不想为此事出战。” 吉翁与秦恪的分析师一致的,若秦恪真的为这个理由出战,将来,可就没完没了了。 “要在下说,陛下就是脑子晕了,受不了就交出皇位。” 秦恪睨他,“我知道你们对我寄望甚厚,但是,我真的于此没什么兴趣,你们可以选择跟随秦炎悰,与昌义先生一起。” “哈哈,随缘随缘,没殿下说的那么严重。” 笑话,有秦恪这样的珠玉在前,谁还愿意辅佐其他人! 新年过得忐忑,宝昕为秦恪的幕僚们准备了丰厚的年礼,甚是精心,毕竟他们对秦恪,那也是忠心耿耿的。 相比送往京城的年礼,丰厚,却并不用心,当然,送回娘家的除外。 守岁时,宝昕打碎了碗碟,心里惶惶然,秦恪搂住她,“你担心做什么?无论怎样,我只关心我们这个小家安稳。若君命难违,我可以出战,但绝不拼死作战,我得为你着想,为我们的将来着想。” “那,你可记住了。大不了,我们带着钱隐姓埋名。虽说这是秦氏天下,那又如何?真要躲避,也是难找的。” 战争就代表着死亡,何况,秦聿晖还觊觎着秦恪手里的私兵,虽然他并不清楚确切人数,想来几万人还是有的。 三月,东华正式向北晋发出战书,令秦恪带五万私兵、五万天擎关守军,前往辽东增援,直捣北晋王庭。 第446章 豉苗 秦恪无语。 父皇这是把主意打到他的私兵上,借用战事,顺便吃掉他手里的力量,原来,做了皇帝真的会连自家嫡亲的儿子都不相信。 若他有心,当年带兵回京就不会轻易离开,那时候,说句天下归心也不为过。 不过是被人背后嘲笑了一声,就要杀进北晋王庭,北晋是泥做的? “阿摩哥哥……” “皇命难违,瑾儿,我只能走一趟。至于是否能杀进北晋王庭,那就不是我能做主的。” “我只是觉得,依司马大将军的能耐,哪里需要你长途跋涉前往增援?这么明显的为难,他就不怕寒了大家的心!” 秦恪无奈一笑,他不会将手里的私兵交出去,看来今后不能再为了他们倾心以待,把底儿都暴露了,会成为拔光毛的鸡。 秦恪紧急与吉翁他们多番商议布置,与虞廷学也商议密谈,总算决定三月十八整队出发。 宝昕整日缠着秦恪,她很担心,不知道秦恪带走五万天擎关守军,天擎关一旦被攻击守城压力增大,会不会失守? “不会这么倒霉同时开战的吧?!” 在秦恪的记忆中,这样的事还真的没发生过,他不认为西梁安静了这么久,会在这个时候开战。 “若有不对劲,你立即出城离开,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非朝廷官员,边关是否安稳,与你无干,别把不属于自己的胆子压在身上。我被调开,我也不必担这份责任,舅父自己会做出安排。” 虞倩开年就被送进了京城,虞廷学也拒绝了思义他们前来相助,蜀地借去的兵勇已经回来,加上丹雅、绥博、兴安、西平城的守军,凑足二十万数是能够的,对抗西梁没问题。 “加筑了工事,西梁也不能绕后,只靠闯关,绝对不可能拿下天擎关。你要少出门,我留在西平城的人调千人过来护着你。” 宝昕愕然,她在天擎关,也算边民,现成的兵勇守护着城池,还要调千人过府? “不要,我没那么脆弱,大不了这段日子我让彭信带着人守在天擎关,不必再外出,嗯,连香芸那边也暂时不去看望。” 香芸运气不错,又生下一子,还想接着生女儿。 今生她们能幸福,宝昕很安慰。 想着等战事安定,就放彭信一个长假,人家安了家却不给他守护的机会,不近人情。 宝昕拒绝了千人的护卫,这样目标太大,会引起承圣帝更多的不满,还不如就这样,由自己的护卫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好。 “我除了去醉无归,不会去其他地方。” 殷殷叮嘱,终于在三月十八送走了秦恪以及沈副将。 沈副将是取代曾副将的人,对秦恪颇有几分言听计从,据他自己说,那是因为他崇拜燕王。 哈?崇拜? 不过,宝昕已经没精神打趣他,秦恪离开后,她好几日都睡不安枕,总是半夜起来走动,眼圈发青,老是走神,青湖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倒是青栀干脆利落,请大夫开了安神汤,总算在三日后让宝昕睡了个囫囵觉。 宝昕打起精神,开始出门打理醉无归的生意。 近段时间姚公子和莫公子都没亲自来,遣了曾经见过的跟随,每次都会带走几千坛。 宝昕没打听过靳敏儿的动向,也没询问姚公子莫公子的动向,只是好奇他们酒水销得这么快? 那护卫道,就是公子他们自己,一次宴请也得用掉好几百,匀出去的酒水少得很。 宝昕笑了笑,不太相信,或许是怕自己抢了销路所以故意夸大其词? “卖得快,我就放心了。” 卖得快,她们赚的钱就多,何乐而不为? 这般自在了十来日,宝昕松懈下来,觉得远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秦恪所带的人不会是主力,而且他还带走了一些很有作战经验的人,比如胡军士、金大胡子他们,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半个月后,秦恪遣人送回消息,半个月他们才过了乐都,而辽东据说已经打了起来,十分激烈。 “为什么走得如此缓慢?” 送信的,是邵子坤手下的人,叫毕令钧,与宝昕也算认识多年,很熟悉。 “陛下只拨了五万人的军需。” 嗤! 宝昕鄙视秦聿晖,哪怕他是自己的公公。 想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喂饱,吃露水啊? 宝昕猛然想起,当年秦恪带兵回京勤王,就是他们自己准备的军需,虽然沿路有富商出资,他们并没用掉多少,但是,最初那些军需是他们出兵的底气。 “难道,陛下还想让我们自己出钱养兵,替他打仗?他这么会算计,当年怎么就被秦聿煦给算计了?还被一介妇人丁氏算计得腿瘸,哈,出息!完了,我也说他腿瘸,会不会发兵灭掉我啊?” 这话可不好回,毕令钧低头忍笑,发兵?发病还差不多。 他以为这样就能将殿下将住? 殿下借口粮草不足,十万人共用五万人的军需,能走到哪儿算哪儿,沈副将只好报上兵部,兵部也觉得扯淡,让人去打仗还得食宿自理,有病还差不多。 秦聿晖看了折子,气了大半日,带兵勤王就有粮草,去辽东保家卫国就没有,谁信? 现在的内侍大总管,是大喜公公的干儿子简一,他是大喜公公捡回来的,那时候大喜公公还年轻,宫里知道内情的人除了太上皇,还真没有第二个知道,众人只看见简一经常被大喜公公挑剔。 却因为这样,简一被秦聿晖挑中,倒是幸事。 “陛下,据小的所知道的,当年燕王出兵,是燕王妃拿出了巨额陪嫁提供军需。” 简一心中想到,你们这做爹娘的,给了嫡子多少产业,自己没数?就算比常人富贵,也不够养兵吧?! 因为简一素日忠心,秦聿晖倒是没怀疑他的用心,他是真的没关心过秦恪购置粮草的钱财哪儿来的。 打仗多年,应该有些积蓄,不过这么想想,的确不够养兵。 “侯府庶房这么有钱?朕以前怎么不知道?” “听说,燕王妃的娘亲本来就有丰厚的陪嫁,当年雪灾他们能自己安排赈济灾民而不受侯府控制,可见底气很足。” 秦聿晖被将住,他让秦恪出兵,秦恪按时出发,军需一事本来就该朝廷解决,想来,他也不是故意为之? “国库空虚,你觉得能不能向燕王妃借些钱财购置军需?今后可以还嘛!” 简一低头,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不是想借钱,可能是想截断燕王的后路吧。 “陛下,这般做会被诟病啊!良王、安王是您皇叔,也有王妃,淇郡王、戊郡王、焘郡王、伏郡王与您是兄弟,也有郡王妃,平王也是王爷也有王妃,他们那里您借不借?在外的宗室您借不借?您单向她借,人家会怎么说您?您是皇帝,也是做公公的啊!” 秦聿晖眯了眯眼,好像有道理。 其实,儿子能干他应该高兴才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惟恐秦恪做大,威胁他的帝位。 “罢了,让户部与兵部仔细核算,匀出些军需给他们,让他们急速赶到辽东增援。” “是!” 简一出了昭阳殿,轻轻吐了一口气,传了旨意,悄悄将消息送了出去。 太上皇离开,那是体贴儿子,为什么承圣帝就不能放宽胸怀,好好培养燕王殿下,为承继者做准备呢? 难道还有其他人胜过燕王殿下? 秦恪收到信,冷冷一笑,若是可能,他永远不想再回京,可是,若有人想断了他的生路,他必然会反抗,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该死吗?他要活着,带着他的小媳妇儿,带着他们的孩子,好好地活着! 亲爹不给活路,他也会反抗! 生而不养,他不曾记恨他,他就该偷笑了。 若是他另选承继者,自己一点意见都不会有,但是想把自己作为承继者的磨刀石,小心把刀给磨化了! “既然有了粮草,可少许加快。看天色,最近会下大雨,泥泞难行啊!” 司马大将军一定也很郁闷,他守护辽东多年,何时需要什么增援了?一来就是十万,呵呵,太瞧不起人了。 所以,秦恪他们越慢他越是高兴,一点意见都没有。 没想到,北晋联合了远方的伽拉国、齐力国,对辽东发起了强大的攻击。 齐力国是女帝,国中有好些女将军,拉拢了远近不少的猛将,国虽不算大,但是战斗力不可小觑。 辽东就是对上齐力国一国,都会费劲,何况是三国联合作战,顿时大喊吃力。 伽拉国与南鲁颇有些类似,他们的国师是黑暗巫师,手段阴狠毒辣,蛇虫鼠蚁,只要能用,全部上阵,从未对上过的辽东中毒者无数,只好闭关休整,等待增援。 本来北晋也不想打仗,他们还需要继续发展强大,使臣无礼,若秦聿晖向北晋王讨要说法,而不是斩杀使臣私下发出战书,北晋也不会为了颜面应战,毕竟请外援他们也伤筋动骨。 北晋王越想越气恼,向西梁也发出了邀请,并送去了大批金银珠宝以供他们军需。 秦恪赶到辽东,得知城内闭关休战,很是惊讶,一问才知道将士被巫师的蛇虫鼠蚁所害,已经因此死掉了几千人,御医正在抓紧时间配制药物。 “一般的蛇虫鼠蚁,不可能这般厉害。” “想来,是巫蛊之毒。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秦恪想起依佧,可依佧本来说年后过来,却被杂事缠身,一直走不了。 “唐斗,你亲自快马赶回天擎关,问问宝昕,让她跟依佧请教对策。” “是。” 唐斗带了数人换马不换人,十日内赶到了天擎关,说完话就倒地睡着了。 宝昕心疼地咂巴着嘴,唐斗都这样,阿摩哥哥估计更累。 她取出依佧给的盒子,里面那只肥肥的白色的圆形虫,依然一动不动地趴着。 “怎么联系啊?依佧依佧,听见请回话。” 圆虫动了,宝昕发现它居然有眼睛,也是白色的,直愣愣地抬起来盯着宝昕。 “宝昕,找我有事吗?你若没事,浪费一次可就少一次了。” “哦,急事呢。” 将辽东的战事告诉依佧,依佧“哦”了一声:“这事啊,其实也很简单,若是我出马,什么黑暗巫师,死!不过,我不参与他国战事,但是,你可以利用我给你的东西帮助你的阿摩哥哥。” “这蛊虫叫豉苗,假以时日能成为蛊王,不过我只是弄来玩玩而已。你送它去辽东,那些蛇虫鼠蚁都是它巫力大增的食物,这样,它就不能轻易被我弄死了,三十次?估计用上三万次都成。你想好。” “蛊虫会反噬吗?” “会,但是我不会用它害人,所以,不会。” 宝昕放心了:“我交给唐斗带过去。它自己会出来吃哪些蛇虫鼠蚁吗?” “嗯,盒子开着,它自己会去,等它吃过,刺它一点血熬煮大锅汤药,服下毒立解。” “好。依佧,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想你了。” “暂时走不了,我得帮着外祖母,她是我最亲的人。宝昕,最近少出门,保护好自己。” “嗯,放心吧。等你回来哦,醉无归赚了许多钱,来分赃。” “呸,财迷。你弟弟也跟着出战了吗?” “去了,他总是希望用实战提升自己的武艺,乌先生他们都赞成。” “我出门历练,也是这么个意思。你的催眠别停掉,有了成效要继续,今后催眠秦恪替你捶背。” “好啊!” “不说了,别累坏了豉苗。它还小呢。” 与依佧结束谈话,让人伺候着唐斗他们,等他们醒了立即准备饭菜,带过来说话。 唐斗他们也是太累了,十天时间只睡了不足三个时辰,铁人也熬不住。 等他们醒来,已是半夜,下仆带着他们去洗漱,然后用膳,喝了点百花酿:“这是王妃安排的,说是能让你们提起精神。” 唐斗谢过,喝过以后果然精神了许多。 “王妃娘娘,可问过依佧巫女了?” 宝昕将盒子递给唐斗:“这是依佧培养的蛊虫豉苗,带过去,它自己能攻击那些蛇虫鼠蚁,顺便提升巫力。不用喂其他东西,也不能惊扰它。你仔细保管,不可交付他人。” “放心吧。” “还有,将它的血刺出少许放入药汤,熬煮一大锅,大家都能解毒。你刺它前可以告诉它,它能明白。” “这么神奇?属下明白了。” “殿下还好吧?小猪呢?” “都好,还没上战场呢。” “你们都要保重,好好地回来。我让人给你们准备吃的,路上小心。依佧说了,只要当时没死的,就得等一个月才会死,还有救治时间。” “是,劳烦王妃,我们这就出发。” 宝昕打开盒子,对豉苗叮嘱:“拜托你了,豉苗,希望你乖乖地听话,帮他们一把。” 她发现豉苗的小眼睛骨碌碌一转,仿佛应承了,这才递给唐斗,送他们离开。 但愿,一切顺利! 第447章 叛婢 战事如何,不是宝昕管得了的,想助秦恪一臂之力,也是鞭长莫及。 她没想到,现在的战事,居然还会出现这样不入流的手段,若是南鲁对上伽拉国,谁赢谁输?宝昕还是愿意相信,有依佧外祖母掌管的南鲁国稍胜一筹。 如此过了月余,零星一些没用的消息,宝昕也不在意,她相信秦恪一定不会让东华输了。 “青栀青荞,你们说我算不算半个巫女?至少跟着依佧学了点小手段不是?” 虽然有点鸡肋,但是,宝昕还是挺喜欢的。 青栀青荞是她信任的人,她们知道些秘密也不算什么,何况他们必须互相依靠互相信任,才能真正保护好宝昕。毕竟嫁了人内外有别,彭信他们也不能贴身伺候不是? “半个巫女倒是算不上,奴婢觉得,倒是有点像巫女的跟班,学了点皮毛。” 青栀的打趣,并未让宝昕生气,她哈哈地笑着:“皮毛也够我受用了。我现在是明白了,巫女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天擎关感受不到辽东的紧张,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城中富户许员外今日在宝昕的醉无归摆流水席,说是最小的娇妾生下一子,本来要在家里摆流水席三日,可大妇反对,许员外只好选择天擎关最美味的醉无归办席,已经交了定金。 说是流水席,且不说天擎关多少人,吃三日也吃不了多少钱,何况许员外对前来吃席的人还有要求,所以,店内外摆上十几桌,竟也够了。 不过只是中午一顿,南北大厨完全忙得过来,他们早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生意在用心经营。 就说办流水席吧,菜式不必精致,但是必须分量足味道好,让吃过的人回味无穷,让下席的人都会赞扬一生许员外大方,至少没让桌上的菜杯干碟尽。 今日是第二日,宝昕好奇,带了青栀青荞过来看热闹,厨下将现成的菜一样装了一小碟,宝昕仔细品尝,连连点头,这可比一般人家吃的菜美味多了。 鲜于掌柜笑道:“厨下肯用心啊,特意用鸡骨鸭骨熬煮了一大锅汤,至少熬煮了一整夜,将汤汁做高汤浇进菜里,就是素菜也有鲜汤勾汁,能不让人夸吗?定席的已经有十家,本月可够忙的。” “钱赚得多,你们能拿的就更多。平日里不忙的时候,大可以轮流休息,去看望想看的人,到想去的地方走走。我不是那起黑心的东家,恨不得将伙计熬干了油。” 鲜于掌柜眼里闪过感动,轻叹一口气,很快又变得高兴起来。 “在下是没什么事的,若东不先生要出门,或者回南鲁看望,在下也能顶着。” 东不阿摆手:“家人都好,常常送信送东西,我可没牵挂。鲜于掌柜要去哪儿尽管开口,在下也有几分生意经,顶得住。” 宝昕看他们和气,高兴地一拍手:“就是这样,和气生财。大家一起做事一起赚钱,和气些如同一家人,这才愉快。” 带着青栀青荞到内院坐下,让她们一起吃喝。 “我们可是沾许员外的光,喜得贵子啊。” 许员外五十开外,本来有嫡子,几年前出门遇匪受了重伤,至今无知无觉地在家躺着。 宝昕不是找事的人,更没资格主动替依佧揽事,若许员外用点心打听一下,在依佧到天擎关的时候相求,或许还能救回其嫡长子一命。 娇妾所生毕竟还小,等他及冠,许员外都七十开外了。 就在城里,宝昕让彭信他们不必跟随,候着,看秦恪是否送信来,若是送来,立即交给她。 她不知道战事进行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豉苗是不是有用,现在是不是变厉害了,她有些后悔,当初该跟着秦恪一起出去。 “青栀青荞,你们伺候我好几年了,平日里啊,用点心,有合眼缘的,就告诉我,我替你们备嫁。跟过我的人,都知道我可是小有资财,不会亏待你们的。” 青栀不爱笑,眼中的感激却是明明白白的,还隐约有几分复杂,青荞却是一笑俩酒窝,羞红了脸,“王妃打趣我们,是不是能多用两碗饭啊?” 宝昕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下饭菜啊?” 青栀忍不住“噗”了一声,青荞有时候说话,就是这么傻傻的。 她们打小一起练武,一起拼杀,能杀出来到宝昕身边,算是她们的福气,不是因为宝昕需要她们,而是她们在宝昕身边,生命最大限度得到保障,也受到充分的尊重,这种感觉,不曾体验过践踏自尊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外面有人大声谈论着,仿佛是行商。 “你们啊,身在边关,却比一般的地方自在,让人羡慕。不知道吧?辽东战事紧,本来北晋联合伽拉国、齐力女国,出了阴招压着我们,后来,咱东华是得道多助,度过难关,据说,燕王联同司马大将军,快打到北晋王庭了。” “真的假的?打起来了?你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仔细讲讲。” 宝昕沉默下来,难怪最近的消息少了,原来打那么远了吗? “北晋王庭,距离辽东,有多远?” 青栀青荞对望一眼,摇头,她们不知道啊! 青栀道:“奴婢只是听说过,北晋王庭春夏不明显,冬季更是呵气成冰,没经验的,随时可能冻掉手脚。” 青荞“哦”了一声:“是不是以前我们习艺时,他们讲过的地方?那里撒尿都会立即冻成冰柱?” 青栀瞪她,说话这般不文雅,白瞎跟着王妃这许久。 以前宫里的姑姑教导规矩时,她们也跟着学了学,怎么青荞一点没记住? 宝昕摇头:“无碍。这辈子,去的地方少见识有限,我听都没听说过这地方呢。” 这么冷,就算此刻是东华的春夏之交,阿摩哥哥日子不好过吧? 青栀深深地看了宝昕一眼,起身,去厨下端来醒酒汤:“王妃今日多喝了几杯,还是喝点醒酒汤,毕竟非常时期。” “没事的,天擎关是大舅父控制着,能有什么事?既然端来了,我们一起喝吧,诶,对了,晚上把冻着的鹿肉拿出来烤了,说实话,莫公子烤肉的手艺,真的不错,别人学不来。” 反正有醒酒汤,宝昕又喝了一杯,连同对秦恪的挂念,全部咽了下去。 希望,阿摩哥哥大获全胜,不对,那个不重要,安全回来才最重要。 她不希望她的阿摩哥哥去给秦聿晖开疆拓土,他不是他的刀不是他的棋子,却是她的夫君,相伴一生的人。 宝昕不知道今日为何感触良多,想来还是克制力太弱,多喝了几杯。人说情绪低落时比平日易醉,她也是这般吧? 算了,还是别喝了,喝下醒酒汤,早些回去歇息,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王妃,您醉了吗?来,我们扶着您。” 宝昕喝下醒酒汤,放心地将自己交给青栀青荞,很快进入黑甜乡。 然而,宝昕毕竟练过,感知力飞一般人可比,就算进入黑甜乡,她也能思考:不对啊,就算醉,也不至于醉得人事不省,何况,她今日喝下的酒还不及平日多。 没一会儿,她就彻底失去知觉。 暖洋洋的感觉,让逐渐回神的宝昕十分舒坦,仿佛能让她忘记所有烦恼,这是不是在母腹的感觉? 温暖、无忧、自在。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嗯?这是青荞的声音,所以,她不是醉过去,而是晕过去了吧? “你已经说了整整三日了。” 青栀? “若不是被你们下了药,我一定跟你拼了。” “唉!” 青栀的手伸过来扶起宝昕,宝昕感觉有东西喂进嘴里滑进胃里,随后又有汤药灌进来。 她睁不开眼,只能听之任之,很快再次睡过去。 再次醒来,宝昕能感觉到,在马车上,颠簸的感觉让她不适,但是身下垫了软乎的皮毛,倒是缓解了这种不适。 “王妃,您醒了?” 宝昕缓缓睁开眼,对上青荞担忧的眼。 “昨日他们没喂药,奴婢就想着,今日该醒了。” “青荞?我们在哪儿?还在东华吗?” 青荞愣了愣,低下头:“王妃,应该不在东华国了。奴婢被下了药没武力,只记得有人接应,还翻越了什么山。” 宝昕是靠自己判断,毕竟北晋王庭危急,若是拿自己威胁秦恪,秦恪说不定能退兵。 “难道,青栀是北晋人?青荞,你呢?” “奴婢自小没了爹娘,就是土生土长的东华人,几岁的孩子有记忆了。” “那还好。你了解青栀吗?” “我们几岁就认识了,没听说她跟北晋有关系。不过,若那时知道,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王妃,奴婢没用。” “彭信他们会找来的。” 青荞嘴唇动了动,没说话,因为她不敢肯定彭信他们一定有这能耐,这趟被掳,人家用尽心思。 两人在马车里,不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宝昕不用打听,也知道对方人数一定很多,她武力不高,青荞失去了武力,何况还有那么了解她的青栀在,讨不了便宜。 “别急,先保命。” 午间停车,青栀拎了饭菜上来,不敢看宝昕,但是准备的饭菜还是很丰盛。 “我想问问,我们的目的地在哪儿?” 青栀怔了怔,小声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收到做事的命令。随车有上千人,王妃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宝昕冷笑:“姑娘就不要自贬身价,我可不敢再用你这样的奴婢。” “王妃,奴婢也是……身不由己,您……” 青栀哽咽,转身离开,宝昕冷哼,招呼青荞吃饭。 “能吃吗?” “放心,他们还用得着我,饭菜不会放药。前面放药,那是在东华境内,现在肯定离开了。看来,我也不能期望彭信的救援,他未必能想到我们已经离开。” 饭菜很可口,宝昕饱饱地吃过,又利用放在车内的恭桶解决不适,青荞喊了一生,一个粗使婆子上前将车内的东西带了下去,宝昕掀开车帘通风,车内又重新清爽起来。 外面风景很好,可是,宝昕无心观看,这一趟可是风口浪尖,死活难料。 真卑鄙,平日里嚷嚷女人走远些,不要关心政事战事,可到了这时候,却抓女人来交换利益,不要脸。 宝昕观察着远近的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普通人,难道是专门派了军队来掳掠? 哈,真是面子够大! 小时候被掳尚且能活下来,现在活下来的机会更大。 宝昕庆幸自己现在一没怀孕二没孩子,若怀孕,被掳走就是个说不清的事,若有孩子,牵肠挂肚的感觉,估计自己现在就该生不如死了。 惜命,想尽办法活下去,争取早日与秦恪相逢,这就是此刻宝昕的愿望。 “青荞,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才是。” “王妃,奴婢记住了。” 恍恍惚惚,颠簸了几日,宝昕她们被叫下来,换了一辆比较大的马车,加速前进,没几日就进了一处城池,安顿在一处还算干净的宅院。 晚间,青栀一身玄衣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王妃,奴婢是来请罪的。奴婢不是东华人,只是家中庶女,与其他府选出来的人送到东华,分散各地,以备不时之需。奴婢不想背叛王妃,可是家人逼迫,王命难违。奴婢对王妃是忠心的,可身不由己的背叛也是事实,奴婢惟有以死谢罪。奴婢只能说,王妃无性命之忧,可是奴婢让王妃置之险地,奴婢该死。” 宝昕不想看她,不想原谅她,“何必做戏?我是阶下囚,特没那能耐问你罪。何况,你其实不算我的奴婢,你走吧。” “王妃和气,奴婢感激今生能伺候王妃一场。王妃保重!” 青栀退后几步,宝昕余光看见,冷笑撇开,青栀突然拔刀,刺进自己的心脏。 “青栀!” 青荞赶过来,看着对自己那么狠已经没活头的青栀,眼泪流了下来。 宝昕倏地回头,她也没想到青栀会用这种决绝方式请罪,性命只有一次,得珍惜才是。 “你虽然对不住我,可是你的命并不贱价,为何要作践?我不会原谅你,但是也不会怪你,各为其主罢了。” “谢谢……王妃……对家人没感情,跟你们在一起,感觉就是家人。对不起,我背叛了家人伤害了家人,哪怕下一世变成猪狗也无法赎罪,只请王妃、青荞,千万……保重!” 青栀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尽快死去无法救回,宝昕叹息,活生生的一条命,春花正好,居然在自己眼前就这么凋谢了。 “青栀傻啊,这般没血性,做什么死士?要请罪不如想办法放我们走,死了有屁用。”宝昕绝不承认她心底的难受。 青荞看着停止呼吸的青栀,抹了一把泪,端来一盆水替她清理,换了衣衫,外面一直注意着的守卫,过来将她带走。 “等等,请你们将她交给家人安葬,她也是为你们的王奉献的。” 守卫面无表情:“我们当然知道,不用你提醒。” 宝昕被噎,转开头:“知道就好。” 她没办法,现在身无分文,想打点都没钱。 早知道,就该随时缝些银票带上,无论帮谁,都行。 很快,青栀的主子该露面了吧?他们掌控着她,想如何跟秦恪谈交易呢? 宝昕表示,她很好奇! 第448章 皮与毛 这处宅院很安静,不过宝昕并未单纯地认为,他们所住的是单独的一栋宅子,她觉得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宅子内的一处小院子。 院门没关,但是宝昕跟青荞都不想出去,安静地待着,旁人看是认命,实则在想办法。 因为青栀,现在宝昕无法再信任青荞,不过信任与否都不重要,她们只能相依为命,互相协作,争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王妃,奴婢仔细听了几日,院外一直有巡视的人,一个时辰换一次,分三个班次。” “哦?你倒是听得仔细。” “奴婢只是听见领头的人说话规律,别无其他。” 宝昕的感知力提高,当然也能对院外的状况感知,但是她尚无能耐不见人面就催眠对方。 “这里是个什么情形,我们完全不知道,就是出了院子也跑不远,千万别轻举妄动。你的功力恢复没有?” 青荞摇头,十分恼恨,却又无奈。 “或许,奴婢的功力无法恢复了。” 宝昕疑惑,却不露于色,会不会其实青荞功力已经恢复,只是不想告诉自己,免得自己想跑连累她? 宝昕承认自己现在很多疑,没办法,曾经交付性命的青栀都能这么轻而易举出卖自己,就算她付出了生命代价,可出卖是事实。 能理解,却无法接受,一想起就懊悔得想撞墙,安逸的日子过久了,起码的警惕心也没了。 青栀动手前,肯定有许多表情和动作出卖她,自己竟然完全没察觉,若是依佧,估计早就出手把她收拾掉了。 要命的是,豉苗借出去尚未归还,想向依佧求救也无从做起,这还真是……命该如此! 拿自己做交易? 宝昕可没有绝对的把握,秦恪会为了自己放弃即将占领的疆土,就算他愿意,秦聿晖也不会同意。 若自己被放弃,不一定是秦恪的本心。 媳妇儿可以再娶,还能娶到让帝后都满意的世家贵女,唯一会伤心的,就是生养自己的亲爹亲娘! 宝昕轻叹,她真是一个倒霉的人,前世坎坷,今生不顺,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延续下去,会不会与阿摩哥哥就此分离,再无相见的一日? 宝昕滑进薄被,遮住脸,热烫的泪水滑下来。 落入险境她不怕,可是,她就怕与亲人生死相隔。 幸福的生活,她还未享受够。 临洛城,王氏忽地坐起,重重喘息,好些日子没做梦了,日子过得舒坦,没有烦心事,每日都很好睡。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宁世昀起身,亮了火烛,外面伺候的人想进来,他阻止了,递给王氏温水:“做梦了吗?喝点水,醒醒神,梦而已,看你吓得,我还在你身边呢。” 王氏摇头,眉头紧蹙,喝了点水,拿锦帕沾了沾额头的冷汗。 “瑾儿好些日子没来信了吧?小猪前儿还来了信报平安呢。” 庞维翀带着宝玥回了京,他们自己买了宅子在外住着,宝玥当家做主经常回宜居巷,王氏自然不用担心她。 允知与严氏和离了,严氏软弱,被家里接回去,总觉得要回来也得允知低声下气给她脸,允知当然不答应,僵持许久,王氏让人去劝过严氏,严氏太倔,觉得娘家也是为了她好,允知喜欢她就该理解她容忍她,允知冷笑,选择了和离。 这样的人,再遇上重兴宁氏落魄,是不是又要回严家?若宁氏不兴,说不定她会更快和离。 喜欢她没错,可是不能毫无底线。 反正孩子有祖母、太祖母带着,不忧心。 “瑾儿已经嫁了,又远在西北,哪里能常常写信?往日里带的信,还是你那好女婿走兵部的路子。何况,燕王带兵在辽东,瑾儿一定很担心,你就别添乱了。” “可是,刚才做梦,梦见瑾儿身在万丈悬崖边,前进一步,那是云雾缭绕的深渊,退后,却又是荆棘密布。” “真是,好的不想,天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孩子还不够你累的?对了,允知续弦的事,你也要用点心,可不能再被那所谓的门第迷了眼,更不能因为与外家牵扯就盲目相信,严家……唉,孩子受罪。” 宁世昀做了都御史,嘴巴越发毒辣,但是提到孩子总是要软几分。 “知道知道。你要不要打听一下,看瑾儿在天擎关是否安稳?我就是担心,她一个人在那边。” 宁世昀抓抓头,无奈点头,女人总是会乱想,一个梦而已。 却不知,天擎关已经被虞廷学封锁,消息被封在了关内。 秦恪得到消息,并非天擎关送来的,而是敌方送来的消息。 那时候,距离北晋王庭,已不足五十里。 北晋王庭在极北之地,寒风吹动,旌旗猎猎,比风更寒的,是秦恪的心。 北晋居然如此卑鄙,不仅联合他国作战,更在后方掳走了他的软肋。 吉翁、乌先生作为随行幕僚,深知燕王妃对燕王的重要性,眼看大功告成,若是放弃,真的很可惜。 秦恪站到高处,看着不远处整齐的军帐,早就做出了决定,关键是怎么做才稳妥?! 这次带领辽东兵出战的,是司马翎,司马翊领统帅一职,行军布阵决策都是他。 听说燕王相请,司马兄弟赶了过来,司马翎斜靠着,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倒水。 “请两位前来,只是想告诉你们,我要退出。” “理由?”司马翊非常沉稳,与司马栩是司马家未来的栋梁。 “北晋卑鄙,将王妃带走,威胁我退兵。他们只是威胁我,我离开,你们依然可以进军北晋王庭。” “什么?” 司马翎一个失手,茶杯被捏碎,茶壶在他重重放下时,也支离破碎。 秦恪望着茶壶茶杯,心中有种悲凉的感觉,若宝昕出事,他的家就真的支离破碎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立即退兵,不能让宝昕有危险。” 司马翊瞪了司马翎一眼,胡说什么? “立即退兵,并非上策。我们这边退兵,若他们依然对王妃不利呢?怎么也得明确王妃无事了,才能退兵。放出消息,让他们知道燕王离开,我们辽东兵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伽拉国有了豉苗这个未来蛊王克星,萌生退意,对战事早就不太经心,齐力国属于虎头蛇尾,打了这么久,国内骂声一片,女王也下令整队收兵,所以,北晋很心急。 “我们再这边拖一拖,伽拉国与齐力国没有耐性,北晋慌乱,再提出赔偿要求,就能回去交差了。不过,燕王殿下,您要做好准备了,陛下说不定会因此震怒,甚至,褫夺您的王爵。临阵退兵,终归不是君子所为,保家卫国才是正道。不是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东华之于我等,就是皮与毛的关系。” “二哥,你这话我不爱听,宝昕……王妃之于燕王,重逾生命,她都不在了,谁还管皮怎么样。二哥打仗,是不是不管嫂子侄儿侄女死活,打到自己香消玉殒为止?那你那些名利拿来做甚?” 司马翊气得要命:“香消玉殒是这么用的吗?我什么时候不管他们了?你敢挑拨?懒得跟你说,殿下一定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东华呼声最高的,除了殿下,还能有谁?白白便宜别人不划算。” “谁敢?弄不死他!” 秦恪看他们兄弟吵闹,倒是看得欢乐,心情好了些许。 “王妃不会有事,她自己会好好周旋。我现在管不得那些后果了,只想找到她救回她,让她安然地活着。” “你的人?” “我放弃这次的功劳,那些人我也放他们自由。” 司马翊一个字都不信,但是表面只好相信。 “天擎关的人得留下,他们有带队的副将,倒是没关系,你的人,随你吧。” 秦恪不舍得自己的人当炮灰,还好这次他们出兵,零损伤。 众人叽叽咕咕商谈了一整晚,天明,秦恪让人送了消息到敌方,自己带着太上皇以前给的青衣卫名额离开,带出来的五万人,发了遣散费,让他们自己决定是留下挣个前程,还是回各自的原籍,秦恪不干涉。 北晋得到消息,大喜,没想到抓住燕王妃这么有用。 “可是辽东兵未离开,行军缓慢,但是仍然向王庭逼近,而且伽拉与齐力纷纷撤退,我军吃力。” “要不,将司马家的女眷也让人掳来?” “你能,你去吧。” 秦恪得到消息,让他退到辽东,北晋再给他宝昕的消息。 秦恪庆幸,幸好他们议定,等秦恪找到宝昕,司马军拿到赔偿,再退兵。 秦恪打开盒子,他不知道如何跟豉苗沟通,只是看着这个比刚来时变了许多的蛊虫轻声道:“你们是滴血认了主的,你能找到她,对吧?好吧,我们去找你的主人去。” 宝昕在那处院子,不知不觉已有半月。 “国内一定很热,可这里却凉爽,到底是哪儿呢?” 青荞哪儿知道,她现在跟普通奴仆没区别。 “青湖她们估计得哭死了。彭护卫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线索,这样燕王就能很快救出王妃去。” “是啊,不过我们自己也要想办法。青荞啊,逃出生天,你就嫁人吧。” 青荞愣了愣,点点头,“好的,无论功力是否恢复,奴婢都愿意嫁人。奴婢觉得安庆不错。” “好,那就嫁给安庆,他还没娶亲。” 青荞难得地红了脸,心底有了几分期待。 院子外传来低语:“头儿,你说这里面两个水灵灵的小娘们,这么久也没人过问,还是东华的女子,这般娇弱,我们是不是可以尝尝味儿啊?那皮色,白皙娇嫩,一上手估计就得青了。” 头儿的声音有几分迟疑,他也没得到具体消息,只是要求他们看好,院子里的人吃喝都另有人安排。 “的确没听说,但是也不好动吧?” “头儿,就咱这一队人,两个呢,悄悄都吃吃,看不出来,不会折腾狠了。” 宝昕与青荞都听见了,气得一直颤抖,青荞寻了一根棒子,宝昕身无长物,只好取下盘头的簪子捏在手里,若是真的进来,拼了。 何况,借着催眠之术,让他们为自己所用,也是件幸事。 没想到,对方不以常规行事,从围墙扔进来好些药粉,等宝昕她们回过神来,腿脚酸软,坐地难起。 “可恶,这些北晋蛮子如此龌龊!” 青荞气红了眼,拼命爬到宝昕身边:“王妃,簪子给奴婢,虽然奴婢没了武力,可攻击力比您还是强些,逮着机会,王妃就离开院子。” 这些人一定是私下行事,惊动其他人,或许还有救。 院子门被打开,带队的人走了进来,数一数,十二人。 娘的,十二人还不多?还不折腾? “啧啧,这么娇小,怎么折腾?都不敢用力。可是,为什么想一想我就受不了了!” 听声音,便是提议的那个,搓着手,涎着脸,就像往前凑。 “排队。” 宝昕立即确定,这男子是那个头儿,这些人高壮,看起来让人嗳气。 头儿走到前面,打量她们主仆,看青荞挡在前面,抓起她,又放下,“这个好像还是雏儿,我来**。” 青荞将藏着簪子的手背在身后,头儿抓住她的衣襟往两边扯,“撕拉”的声音刺激着众人,看见青荞雪肤,疯狂了。 “头儿,你这吃着,兄弟们看着?这个你用,我们就分享她身后那个。” 宝昕倏地抬头瞪着这个头儿,头儿正好转眼看她,慢慢地迷糊起来。 “不行,你们没看见这小娘们护着她吗?她一定平日里养得更好,吃起来味儿更不错,不许抢,谁抢我杀了谁。” 宝昕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武力什么的,在各种阴险中都没用处,还是依佧教授的巫术有用。 头儿威压地看了看身后众人,褪下裤子,迫不及待地趴在青荞身上,青荞没喊没叫,却抬手猛刺,头儿“啊”地一声狂叫,金簪扎进了他的后背,青荞拔出来又想刺,头儿一巴掌扇过去,打飞了金簪,青荞的脸也肿了。 离宝昕最近的人一把拽住宝昕的头发,另一人上前扯她的衣衫,青荞忍痛闭了闭眼,想过去救宝昕,头儿从后扯住她的发丝,她咬唇,头儿惊讶不已,若此女不曾失去武力,他们是不是都得死? 头儿有些后悔太冒失,可终是不甘心。 “你在乎她?那我就先享用她,你好好看着好好心疼。” 踹了青荞一脚,阻止那两人的动作,自己走了过去。 青荞又急又痛,使劲咬舌,剧痛让她得了些力气,抓起不远处的簪子再次刺过去,被怂恿头儿过来享用的男子一刀劈中,喉间补了一刀,鲜血汩汩而出…… 第449章 齐聚 青荞倒地,眼睛不甘地望着宝昕,眼泪缓缓流下,口鼻渗出鲜血,“咕噜咕噜”,她瞪大了眼断了气息。 宝昕哭不出来,她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死命盯着头儿,眼里全是暗示“杀了他,杀了他”。 面对这般冷厉狠辣的眼神,头儿刚开始骇然,没一会儿就迷惘了,整理好衣裤,慢慢转身,抬手,那人莫名,乖乖地将头儿放在地上的刀递给他闷头儿眼神一厉,“唰”地一刀砍了那人。 “谁让你动她的。” 这些蛮子不是有军纪的地方,看头儿杀了人,没震住其他人,倒是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在他们那里,为了争夺牛羊、财产、女人,打架杀人时常事,可头儿这么轻易杀掉共进退的兄弟,其他人受不了,纷纷拔刀相向。 头儿自认很有威信,再加上宝昕的暗示,他觉得权威受到挑衅,勇猛迎敌,十二人最终还剩下四人,三人拿刀对着头儿。 头儿累了,这些人都不弱,他再强也杀不了这么多,一个不防被刺中腹部,倒地的瞬间,又被往日的兄弟在后背插了一刀,加上青荞对他的伤害,他活不了了。 临死,他回头看宝昕,眼中居然有小狗恋主一般的依恋,让宝昕觉得恶心,撇开头去。 她觉得有些累,仿佛脱力了。闭着眼休息,这剩下的三人,她可能对付不了。 十二人,死得只剩下三人,算是给青荞报了仇吧? “哥几个,我发现头儿的行为不对劲啊,现在想想,倒像被人控制了一般。平日里他对兄弟几个,还是很豪爽的。” 三人一起看向宝昕,猜测着,莫非她是巫女? “巫女不会像她这般没用。” “现在怎么办?死了这么多人。” “就推到她身上,就说是她用巫力害了兄弟们。” “只能这样。” “没用的东西!”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抬手,很快将院子里的人清理了出去。 看她们要抬走青荞,宝昕阻止:“她不是你们的人,留下,我亲自处理。” 这群人锦衣华服,想来该是这院子的主人才是。 一女婢端来椅子,铺上锦垫,随后有人扶了一妇人进来,她安坐在椅子上,俯首看着坐在地上的宝昕。 女婢挥手,有人将青荞抬进了一空置的屋子,那妇人这才说话。 “宁姑娘……啊,不对,该称呼你燕王妃才是。啧啧,王妃成为阶下囚,呵呵,福气不错嘛。” 宝昕这才抬眼看她,阴阳怪气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一看,却莫名熟悉,宝昕皱眉,想不起来,或许只是面熟。 “被人觊觎的感觉很好吧?差点享用这么多人呢,啧啧,燕王若是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妇人掩嘴,十分做作。 “我们有仇吗?可我对你没什么印象。” “你当然没印象。当年我爹只是你爹手下跑腿的,而我,不过是被人陷害利用没法靠近喜欢的人的可怜虫。” 宝昕仔细想了又想,恍然:“你是章姑娘?你嫁到北晋来了?” “北晋?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能嫁给夫君,也全托燕王的福。” 章姑娘当日被扮成秦恪的男子蒙蔽,机缘巧合下,因为怀了孩子,所以得以重逢那男子,嫁给他。 “现在我爹他们可享福了,离开东华最正确不过。” “所以,那些人是你挑唆的?章姑娘,何至于此!” “什么章姑娘,我们夫人是将军夫人。” 章夫人抬手阻止女婢的话,笑了笑:“我只是将你们的美妙,告诉了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多人进来呢?我也不明白,这是王妃的魅力?燕王多清高啊,王妃多善妒啊,当年在天擎关安排人用肚兜勾一下都不成。” 宝昕不想说话了,冷笑一声转开脸,仿佛眼前的狼狈完全不在话下。 “敢无视将军夫人!” 女婢倏地上前,打了宝昕一巴掌,宝昕不防,被她打中,顿时脸上、嘴角火辣辣的。 “哦唷,美人变无盐了。” 章夫人掩嘴笑,笑得特别痛快。 “打得真好!” 她觉得胸中的恶气出尽,当然,等宝昕被她弄死,就更是畅快了。 宝昕哪甘受辱,恢复了些许力气,跳起来与女婢打成一团,什么身份,痛快才是最重要的。 乌先生的教导没白费,躲避和逃离,是宝昕最擅长的,虽然被女婢打中几次,但是,她打中女婢的次数显然更多,至少她的脸再也没有被打中过。 “夫人,杀了这贱婢行吗?” 女婢气恼,一张脸如同猪头,宝昕痛快地叉腰大笑,身后有飘落在地的发丝。 章夫人一想,押在这里无人过问,想来弄死也不会被怪罪。 “杀了她,太便宜她了,我要她慢慢死。” “难道,一刀一刀地活剐了?” “血淋淋的,我嫌脏。算了,我大慈大悲,还是火烧吧。没听说吗,刚才的勇士说她有些邪门,火烧才干净。” 宝昕嘲讽地一笑:“你能做主?别忘了,我是被你们的王掳来做交换的。” “那又怎样?王信重我夫,你这样的异族人,死了也就死了。” “你也是异族人,跟我一国的。” “自从我离开,那里就再不是我的国。” 几名壮仆上前捆绑宝昕,宝昕没挣扎,淡淡地看着别处,仿佛看章夫人一眼会脏了眼睛。 “有骨气。不知道那火舌舔上来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如此淡定?想来,一会儿后院便是肉香阵阵。诶,对了,古丽,汉汀加大人喜欢用人肉做饼,你问他一会儿要不要先割点肉下来?” 古丽得意洋洋:“也就汉汀加大人给您面子,容您称呼名字,他可是祭司大人呢。” 章夫人点头:“到后院去吧,那里平日就是烤肉的地儿。” “夫人,奴婢有个提议,您这一点火,大家都会知道,还以为您吃什么却不想着那些贵夫人,她们可小气了,您还希望能与她们交好不是,不如请了她们来观看,以前哪里有人与野兽的搏杀,她们可都趋之若鹜。” 章夫人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既能除了我的心中恨,又能与她们关系更亲近,不能更好了!你立即安排人去亲近的几个府邸相请,另让厨下做些下酒的菜来。” 让人将宝昕绑着送到后院,那里很是宽大,不仅可以摆宴烤肉,还能看石台上的歌舞。 “你们将人绑到台上,让人去找火油和木柴,不能放得太近,要让她如同火中跳舞一般,慢慢熏,慢慢烧,这样死去,才有烟火气,总是这么高高在上的样儿,还以为所有人都比不得她。学了乖,下辈子啊,就知道什么叫低调做人。” 宝昕只当风从耳边过,一丝不入耳。 她的能耐还是差了,透支的下场就是,现在没有反抗之力。 武艺? 乌先生曾经教导的逃生之技,也只能在有人护卫的时候,可以先逃。 宝昕突发奇想,若是有隐身之术,倒是真正保命的手段。 绳子密密地将她从头到脚捆缚,她扭了扭,完全动不了。 就快遭受火刑了,这一生就这么完蛋?看来还是自己走错了路,到底哪儿错了呢? “哇哦,章夫人,这样的美人,怎么惹了你了?居然会用火刑,想想都刺激。” “不过是俘虏,我家将军没特别交代,就拿来让大家开开心咯。好酒好菜以待,开心最重要。” 十几个穿戴华丽的夫人先围着石台转悠了几圈,才回到席案前,彼此见礼寒暄,仿佛是来看歌舞娱乐,根本不是看杀人。 “章夫人,什么时候开始啊?” “去请祭司大人的下仆还未归来,稍等。” “也就章夫人有这面子,祭司大人最欣赏你家将军。” “所以,我也是沾光,大家都可以沾光。” 好一阵,下仆才回来禀告,说祭司大人被王请进了宫,一时来不了,不过祭司大人送了话出来,谢谢章夫人相邀。 宫里,某王,正与祭司汉汀加大人说话,汉汀加大人笑呵呵地对某将军道:“章夫人也是会玩的,准备在家里烧活人娱宾,将军平日里的玩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此话怎讲?” “也是宫仆传来的消息,尊夫人请了下仆邀我前去观赏,只是为吾王做事才是正经,娱乐一事只能闲暇时再说。” “娱乐?你们在说什么?” “回禀大王,大将军夫人要烧活人娱宾。” “烧活人?烧谁?” “好像说什么俘虏,东华来的。” 大王猛地起身,怒目相对:“谁给你权力处置她们的?当日我是怎么说的?” 大将军跪下请罪:“臣不知道是要烧死她们,臣早就咱三吩咐过府里,好生伺候,不要打扰。” “走!” 一群人快马赶往大将军府。 “既然祭司大人没空,那咱们先在最外围泼上火油点燃吧。不能泼多了,慢慢烧。” 火点上了,章夫人传来歌舞伎,一时间舞乐大作,夫人们频频举杯,觉得又快乐又刺激。 宝昕无语望天,本来还觉得冷,这下热气腾腾,黑烟袅袅,可想而知,当她成为一具焦炭时,会是如何的让秦恪震惊。 死了,还能送到他面前吗? 不是做交易吗?北晋王居然任由她被处置,难道谈判失败了??难道阿摩哥哥没法离开,只能继续攻击北晋王庭,所以他们要她死,以此来打击阿摩哥哥? 若是阿摩哥哥自愿放弃,那么,她的死还会让阿摩哥哥震惊心痛吗? 重活一世,居然如此窝囊结局,丢脸! 老天怎么能让自己这么可悲? 老天给自己重生的机会,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得更惨吗? 宝昕头动不了,她眼睛拼命上翻,她想看看,这贼老天是如何看热闹的。 虽然只泼洒了少许火油,可火油的燃烧很是迅速,没一会儿,宝昕就觉得烈焰正靠近自己,很快就要被吞噬。 章夫人兴奋起来,端着酒杯靠近石台,胸脯急剧起伏。 她过得很惬意,可是这样剥夺他人性命,她还是第一次。 她举杯,看着一直努力翻着白眼想看天色的宝昕,咯咯地笑:“你也别怪我心狠,当初我们一家子那般狼狈,不过求个妾位,你们都不肯帮忙,让我们一家子……曾经的苦就不说了,送走你,我这压在胸口的闷气才能完全消除,今生安静过日子就好。” 宝昕不屑看她,眼睛瞪着天空,心中想着:下雨啊,飘点雨丝也好,好热哦。 章夫人将酒洒在石台边:“送行酒,你好好地投胎,别把恨带到下一世。” 宝昕突然感觉有些凉意飘落在脸上,大喜,她想着是不是她恢复了些许,能暗示老天催眠老天? 好吧,虽然这是玩笑,可宝昕高兴了。 看宝昕露出绝美的笑容,想到燕王殿下被她迷住,章夫人又不高兴了,挥手:“多泼些火油。” 下仆泼上火油,火势瞬间增大,章夫人忍不住大笑,她真的控制不住,她想笑,还有点想哭。 结束吧,让那个不屑看她一眼的燕王妃就此灰飞烟灭。 宝昕努力地将脸昂着,感受越发密集的雨丝,好吧,她不再恨老天爷,老天爷努力过了。 火油是不会受小雨的影响的,宝昕知道,这一世她玩完了。 很奇怪,此刻她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居然闪过豉苗的模样。 豉苗,在挂念她吗? 可是,为什么豉苗变成了金色? 一个黑色身影跳落在石台,有人惊呼,那人在宝昕身后割断了绳索,抓起宝昕就跳了下去。 “轰!”火势突然变大,宝昕有些恍惚,跌坐在地,手脚发麻,晚一步她就是灰烬,就算不死,那也丑陋无比。 那人转身走向章夫人,抬脚就踹:“谁让你动她的?该死!” 章夫人脸色苍白,匍匐在地,刚才欢笑的人群也都趴下了:“大王,臣妇……” “喆韦,我将此事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办的?” 大将军喆韦跪下请罪,回身猛地扇了章夫人一巴掌:“贱人,敢坏大王的事。” 章夫人被扇得后仰,嘴角流下鲜血:“我看无人过问,以为……以为……” “喆韦,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宝昕总算缓了过来,仍然不想懂,任谁在生死边缘走一遭,也会觉得脑子发晕发傻。 她被人扶回先前的小院,又被灌下一碗定惊茶,这才慢慢回神。 看着坐在不远处椅子上的人,她平静地问:“你是北晋王?” 喆韦怒斥:“放肆,这是我西梁王。” “西梁?所以,我不是被掳到北晋,而是西梁?或者,你们与北晋联盟?” “曾经北晋帮过我们,作为回报,帮他们一次。” “西梁王,你……” “我是法尧。” “哦,法尧王,你拥有整个西梁,你们那么多矿藏,挺富的,装什么商人姚公子?所以,我是引狼入室,还是豺狼,自己害了自己?” “对了,那莫公子又是谁?” “我西梁大元帅玄谟。” “所以,是莫公子?真是可笑。靳敏儿跟他来了西梁?难怪不敢说要悄悄离开,毕竟是曾经的皇后,没想到最后跟了异族人。” 法尧王敲敲椅子扶手,笑了笑:“燕王退兵了,听说是抛下所有的人离开直奔西梁。不过,刚得到消息,他带着人冲击了我西梁五座城池,表面看是在找你,可我觉得,他就是在发泄不满。” “哼,你们一定没告诉他我在哪座城,他各处找一找不是应该的吗?我的夫郎做出了选择,你们是不是该说话算话?” 第450章 都有棋子 法尧王听宝昕说起秦恪口气中遮掩不住的骄傲,微微眯了眯眼,他觉得自从踏进醉无归开始,他就变了许多。 “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先跟我回宫,我会慢慢告诉你,绝不隐瞒。” 宝昕面无表情,嗤,谁稀罕! 见到本尊,有些不能理解的东西,已经迎刃而解。 宝昕不说话,法尧王也不逼迫,回头指着隔壁屋子:“你的丫头为你而死,你打算如何解决?” 宝昕这才叹了口气,她因为青栀而怀疑青荞,现在青荞死了,这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和抱歉。 “她是我东华的百姓,我想将她火焚,带回东华安葬。叶落归根,想来,她会高兴。” “正好,喆韦大将军家的石台火油未灭,就在这里化了吧?” 宝昕点点头,想起青荞还未打理干净,起身往隔壁去,法尧王等人没阻拦,坐在那里等着。 宝昕来到隔壁,发现青荞已经打理干净,还换上了华丽的东华锦服,脸上仔细涂抹了上等脂粉,看起来比生前还要漂亮。 听说,女儿家未嫁便去了,便成为无主的孤魂,四处游荡,宝昕不知道真假,她虽然死过可是没体会过成为无主孤魂的滋味。 可惜,早知道就先给她定下亲事。 宝昕觉得自己有许多的仆从,但是,更像养了一群孩子,她处处为他们考虑,颇有几分老母亲的味道。 不得不说,法尧王身为敌对方,做事还是很仔细的。 看着他们将青荞放在板车上,遮上白布,宝昕不顾自身的狼狈,到隔壁屋说了声:“我得亲自送她上路,至少得我亲自点火。” 法尧王一点没犹豫地点头,宝昕跟着板车再次往后院去了。 所谓的贵夫人们走得干干净净,石台上的火还在燃烧,毕竟有那么大,柴火堆上泼了火油也不太方便灭掉。 将青荞送上石台,宝昕接过燃烧的木柴点着了白布,细密的雨丝如同送行的眼泪,宝昕在小雨中双手合十:青荞,走好! 她回转身,知道王宫必然是要去的,这里再待着,别说其他,就是想起青荞,她也会不自在。 还好,总算还有忠心的奴仆。 宝昕边走边回想,除了香芸、香薷,算起来,贴心、忠心且让她全心信任的,好想没了。 青湖她们做事也算认真,可是,因为青栀,她已经无法信任她们。 难怪,有“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说法,她如今感同身受。 宝昕也未梳洗,她就越是个俘虏,梳洗做什么?惑君?没兴趣! 坐上马车,马车很普通,却宽敞,一名妇人和两名宫装女婢伺候着,宝昕不想理她们,她们自顾替她擦脸,梳理头发,并换上了东华的精美锦袄,想给宝昕戴上首饰,宝昕摇头拒绝。 她们也不曾逼迫,端了红枣茶给宝昕,宝昕抿了一口,不甜腻,倒也适口,咕噜咕噜就喝了下去。 她现在身无长物,如果下药,她也没法阻拦,该吃吃,该喝喝,她的阿摩哥哥既然已经冲击西梁的城池,那么,他很快就能找到她。 宝昕被安置在一处宫室,宝昕无心欣赏它的华美精致,安静地用了膳,爬上香软的锦榻很快就睡着了。 或许是之前想到青荞未嫁会成为无主孤魂,她竟然梦见青荞来辞行了,笑盈盈地,身上穿的,却不是火焚前的衣裙,而是东华江南的精致刺绣衣裙。 她说,未出生前,爹娘就与世伯定下亲事,未婚夫比她大三岁,后来家乡受灾她流离失所,可未婚夫家一直在找寻她。 未婚夫十六病故,她又多年无音讯,婆家便将他们的信物与未婚夫一起下葬,现在未婚夫来接她了,她是有婆家的人。 宝昕梦里迷糊,嘀咕道:“生前不知亲事,死了居然有婆家?真的假的?” 场景一转,她发现有两人正在对弈,仔细打量,竟是年轻许多的太上皇与祖父。 这里……是昭阳殿? “唉,我是武将出身,这对弈没什么滋味,还是喝酒有滋味。” 祖父输了一局,感叹不已,太上皇哈哈大笑,让人上了酒水:“当年一起征战,那滋味,热血沸腾啊!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可要与朕一起兴旺东华国。” “臣之幸也!” “唉,朕的嫡孙委屈,现在都快十岁了,送到天擎关磨砺,朕始终觉得亏待他,他对我们都不亲热,孤拐得很。” “时间长了,也就理解了。” “性子孤拐,说不得连媳妇儿都娶不到。你家那么多孙女,干脆定一个,给我孙儿做媳妇儿算了,咱也算知根知底的。” “陛下!” “嗯,最好年纪小些,柔顺些,说不得能容忍他冷冰冰的性子。” “小些?最小的才四岁,倒是一脸福相,乖巧听话。” “四岁?” “不过,是老七家的孩子,庶房嫡次女。” “佟氏的儿孙?” “正是。” “是不是太小了些?” “怎么会?等她及笄,恪殿下及冠,合适。” “那等他年底回京再说,给机会让他们见见。” 两人口头议定,便说起了其他事。 宝昕愕然,前世还有这事?从未听祖父提过。 对了,她懂事后父母去了,祖父也没了,褚灵娇是不可能告诉她的,或许他们只是口头议定并未写下婚书? 她看见秦恪了! 他站在一处陵寝前,怔怔地。 宝昕好奇地凑过去,大吃一惊,墓碑上写着秦宁氏。 所以,所以前世她也不是无主孤魂,她早就是秦氏媳妇儿? 阿摩哥哥,怎么能这么做?他难道不嫌弃她抹黑他的脸面吗? 前世他救了她,她却从未见过他,而实际上,他早就在她身边。 或许他被要事所阻,否则,绝对不可能放任秦聿煦做出这般恶心的事。 她呆呆地跟着秦恪走,看他向大哥提亲,他迎娶了她的牌位。 她的墓志铭又变了,宝昕的眼中只看见“仁孝恭肃明德弘仁顺天启圣昭皇后宁氏”,所以,阿摩哥哥做了皇帝,她成了皇后? 想起以前梦见的,阿摩哥哥最后将帝位传给了侄子,那么,他是不曾续娶,也没有子嗣吗? 他那样的经历,在战场上见惯生死冷心冷肺的人,为什么就对她如此情厚? 宝昕已经泪流满面。 她一定要好好地等着,等阿摩哥哥来找她。 无论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毕竟是前世的事,她也没有亲身感受,今生阿摩哥哥对她的宠溺,她是深有体会的,这就是她的良人! 她醒来时,天色已黑,宫婢听她有了动静,捻亮了灯。 “你醒了?” 不远处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宫装贵妇,在灯火的映照下艳丽动人。 宝昕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衣裙,简单洗漱,接过宫婢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看向对方。 她进宫,无论什么理由,法尧王的妃嫔一定会想办法来见她,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身为交易品的真相。 “你是?” 贵妇抬手,将屋子里侍立的十几个奴婢撵了出去。 “你不记得我了?也对,那时候你还小,我是法尧王的次妃。” 次妃? 秦恪说过,北晋与西梁王都可要立两名皇后,称为大妃、次妃,相当于东西宫,不过,若遇重大活动,以大妃为主。 来头不小呢。 “所以?” 次妃笑了,头上的首饰摇晃花枝乱颤的娇怯样子,让宝昕疑惑,觉得这次妃好想比较像东华人,不太像牛高马大的西梁女。 “果然不记得我了。当年啊,你还在我们府吃过席呢。不过,祖父事败,其实与你也有些关系吧?” 宝昕茫然,她究竟是谁? “你与我家祖母交好,可惜祖母太过单纯,主动出卖了祖父,她焚烧了整个梅林,与梅林一起,化为梅花魂。” “你是秦家人?” “说起来,我也该叫你一声嫂子?唉,物是人非事事休,想起往事让人沮丧。” “奇了怪了,怎么都往西梁嫁?” “我倒不是主动嫁过来的,不过现在很庆幸,北晋野蛮,随时可能被换妻,恶心死人,西梁王治下,倒是没有这样的事。当年,靖王府落魄,女子得到祖母的求情免罪,可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娘亲其实是我的嫡母,为了让她与兄长活得好,他们将我卖给了商人打扮的姚公子。” “靖王府的啊?” 宝昕那时候还小,除了靖王太妃,真的不记得其他人。 “我是秦雅姜,想起来没有?” 宝昕微微张着嘴,那个高傲的靖王府嫡女,那时候对自己可不友好。 “原来是你?看来你过得不错。” “还好,法尧王不是残暴狠厉的人。” 宝昕觉得,嫁到哪个国家无所谓,只要觉得合适,觉得幸福就好,她没偏见。 此刻敌对,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变成友军呢? “你还是有些福气的。现在你的嫡母一定很后悔卖了你。” “我来了这么远的地方,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没了消息,罢了,各自安好,我已经实现了我的价值,不是吗?” 宝昕摇头低笑,没想到秦雅姜是个看得开的。 “我知道你被章夫人差点害了。当年喆韦将军趁玄谟将军重病掌了军权,带兵出征,好大喜功,战败没脸,自己仗着江湖人给的手段进了东华国,化成燕王的模样想寻找机会捣乱。” “谁知道章姑娘送上门来,后来章姑娘有了孩子,喆韦就把他们一家子接了过来,做了二夫人。喆韦脾气暴躁,大夫人就是他失手打死的,承诺十年不续娶,才被放过。” 原来章夫人不是正妻啊! “这次的事,喆韦被法尧王怪罪,章夫人日子不会好过,不过她还是颇有手段的。那些动手的下仆都被烧死了,章夫人得了三十杖。” 宝昕皱眉:“都烧死了?可别与我的奴婢混合了,人家可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家。” “噗,燕王妃真是好玩,这种时候还挂念着奴婢的骨灰是否干净。放心吧。” “你只是来叙旧的?” 秦雅姜沉下脸:“我听说不少你与燕王的事,在西梁,很多人佩服他呢。可法尧王好想起了心思,想把你留在西梁。” 宝昕瞪大了眼:“我是个有夫之妇,留下我做什么?” “我听来的消息,大妃病故,他好像……” “想得美!” 秦雅姜抿嘴笑,“有些事,你不知道。等等,我叫个人进来,你就明白了。” 一个红衣女子缓步入内,一如宝昕第一次见她,真的是让人能瞬间睁大眼,惊为天人。 虞倩漂亮,艳光四射,可她的漂亮与此女不在一个层次。 “你是……彤彤?” “宣彤彤见过燕王妃。” 眼中依然是干净纯粹的,不再有害怕,眼睛像澄澈的湖水,让人生怜。 “如今不学那吴侬软语了?” “王妃说笑了。” “其实,你就是西梁人?那什么兰子姐、点儿妹妹,都是子虚乌有的吧?我就奇怪了,难道你们未卜先知,知道我们要去那里?” 宝昕心情激荡,他们居然一直被人左右,还不自知。 “并非如此。祖上遭逢战乱,得法尧王祖上帮助才得以在深山安居,这是事实,可祖上立下誓言,效忠西梁王。当年西梁王就做出安排,在东华布下棋子,本想机会合适将东华握在手里,可谁知道,秦聿煦本得了天下,燕王进京勤王,我们不是无力反击,是法尧王下令退避。” “为什么?” 宣彤彤摇头:“就是突然下令,所以,我姑姑息妍离开了皇宫,临洛城的人都撤了。” “田师傅是你们的人?” 小猪的武艺师傅,只有田师傅是外请的,被人钻了空子也不奇怪。 “是的,这只是吾王的策略。” 宝昕揉了揉眉心,法尧王和他祖上,倒是深谋远虑,为敌堪忧。 “次妃把这事告诉我做什么?” “我想说,正是法尧王去了醉无归,才会想办法与王妃结识,才会最后撤了所有的人。” “那又如何?他也接下了北晋的请求,利用我们合作的交情,将我掳了过来。还有,我身边的女婢,居然是西梁的暗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王妃其实想想,这样也打乱了吾王的部署不是?其实布下棋子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西梁、北晋、南鲁、东华,哪个没这么做?” 宝昕摸摸下颌,这倒是没想过。 如果西梁有人,会不会找到自己救出去? “我告诉你这些,其实是想让你明白法尧王的用心,若他不放手,燕王可就危险了。” 宝昕皱眉抓脸,是啊,有什么比自己成为寡妇更稳妥的?! “他有这么多的美人在侧,居然还会觊觎别人的媳妇儿?还真是……” “想说我饥不择食吗?” 法尧王大步进来,秦雅姜脸色一白,干笑道:“听说来了客人,妾好奇来看看。” 法尧王沉着脸,摆手,秦雅姜二话不说地往外走,宣彤彤靠过来,拽着法尧王的手:“世叔,王妃待我还算和气,你可别为难他。” 宝昕对他们的关系一点不好奇,可没想到秦雅姜怕法尧王,而宣彤彤却能亲近他。 “知道了。” 法尧王坐下,宝昕想起他们那次打猎后,从他们身上感觉到的戾气,其实,半是儒雅半是戾气,才是他们真实的一面吧? “燕王妃听他们说完了吧?我觉得你合适做我的大妃,你留下吧。” 宝昕摸摸耳朵:“这是我今年听过的最无稽的笑话。” “你知道,燕王就算为了你放弃进攻北晋,但是他也失去了兵权,同时,也被你们的皇帝怪罪和嫌弃,东华国已经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宝昕起身,个头不高,但是气韵清华:“有没有立足之地,不是你个异族人能决定的!” 第451章 抹杀 法尧王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他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娶大妃的时候,他才十七岁,因为需要支持,便选择与最强大的世族联姻,步步为营登上西梁王位。 他不是长子,西梁对嫡庶也不太在意,他们佩服的是勇士,谁强大就支持谁。 法尧王的曾祖母是中原人,所以,法尧王有着部分中原血统,与纯正的西梁人有些许区别,可这样的人却很受西梁贵女的喜欢,甚至为了嫁给他甘愿为妾的贵女也不在少数。 那时候,法尧王甚至还未曾得到任何封赏。 他有四个哥哥三个弟弟,姐姐妹妹无数,哪怕登上了王位,他们仍然嘲笑他,认为他是靠出卖男色成功的。 所以,他们不安分了,在西梁闹事,玄谟站在法尧王这边,应对他们层出不穷的刺杀时,玄谟受了重伤,被喆韦趁机夺去了兵权,联合北晋、收买江湖人发动了对东华的进攻。 说什么重病,玄谟是为了保护法尧王受的伤,差点没命,法尧王终于使出冷血手段,把带头的大哥满门抄斩,上下几千口人全部躺在血泊中,其余的人,除了还算友善的末尾两个弟弟和几位姐妹,其余人全部流放荒漠。 这让他的王权越发稳固,喆韦乖乖地交还了兵权。 法尧王觉得,治理西梁,处置谋逆,适当征伐,教导承继者,这会是他一辈子的生活模式,没想到偶然机会听说天擎关的燕王妃开了家醉无归,好奇之下走了进去,这完全不同的感受,让他心情变了。 大妃病故几年了,看着宁宝昕,法尧王下意识地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大妃。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去订酒,被拒绝了,就安排了田师傅怂恿小猪出门进山历练。 为了宁宝昕,他废弃了先王布下的局,甚至深山里隐世家族的聚居地也被废弃。 玄谟问过他,值得吗? 他发火了,值得与否该他来评断,谁问他跟谁急。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该不该用是否值得来衡量,他只是任性了一次,想将这个看入眼的女人纳入自己麾下,哪怕她是别人的妻,哪怕她已经生儿育女,在所不惜。 可是,这个女人却又一个甚为强大狡猾的丈夫,估计能猜到媳妇儿在王庭,但是,他不直接过来,却不断冲击各城池,惹得各地城主怨声一片。 “呼!”法尧王呼出一口气,“其他先不说,我知道,两国对战,各种阳谋阴谋,你肯定能理解,估计你在乎的,是你的丫头背叛你的事。城中世族枝繁叶茂,他们除了联姻,还必须将家中儿女选出来送出去。你那丫头……哦,青栀对吧?三岁就被送出,在东华以农户家生活一年,她若有记忆,也会以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东华人。” “送出去的人,自然有人暗中关注,她的家人找到她,她对你很忠心,对家人也很孺慕。” 宝昕冷笑:“我不怪她了,立场不同而已,我只是恨自己,太过依赖武艺高强的侍婢。青荞可惜了。” “有这样的奴婢,你运气不错。想好没有?要不要留下?你得为燕王考虑下吧?你答应了,我保证他全身而退。” 宝昕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我的阿摩哥哥,愿意血战到底,也不愿意自己的女人委曲求全以保他命,那样,估计他会恨不得抹脖子。我也开了眼界,西梁人真是暴戾、冷漠,还言而无信。放心,若他走了,我不独活。” 宝昕该说的该知道的都了解了,背过身去,再不看他。 说什么喜欢,自以为是,自私自利! 法尧王被宝昕的话噎得发堵,猛地起身大步离去。 宝昕抬眉,早就该走了! 她让秦雅姜留下的宫女送信给她,告诉秦雅姜自己没有兴趣留下来,因为除了秦恪,她不会对任何男子有兴趣,宁死不屈。 还劝说秦雅姜,若是觉得自己威胁到她,不如想办法协助自己离开。 “但凡有点滴机会,也要争取,还是想活着与阿摩哥哥白头偕老,还想给他生小崽崽呢。” 宝昕捂脸喃喃自语,脸上发烫,眼泪却忍不住,顺着指缝往下滴落。 秦恪中途离开,可以说在朝堂引起了强烈的震荡。 秦聿晖砸了昭阳殿的所有摆件,气得全身发抖。 “他这是报复!报复我们被蒙蔽,嫌他克亲,不亲近,可是,可是,身为燕王,他不明白自己的责任吗?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放弃战事。宁世昀停职自省,这教导的什么女儿!庶房果然登不得台面!” 皇后虞氏也被秦恪的举动震惊,这打仗还能为了妻子半途而废? 她感到昭阳殿为秦恪求情,毕竟自己的骨肉,难道要与别人一起踩踏,扶持庶子上位? “陛下,燕王……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陛下给他个机会。” 秦聿晖气呼呼地瞪着皇后:“好啊,你只要让他一日内站到朕面前,朕就给他机会,而且,立即立他为太子。” 虞氏叹气,尚不知道秦恪在何处,怎么可能让他一日内站到陛下面前,这不是故意为难嘛?! 又想起,当日陛下自己说过,今后就他们夫妻好好过日子,可是这才多久,他又宠幸了小美人,说是政事所需,她能说什么? 只能做个大度的皇后。 “陛下,这前情我们也知道,他只是不想拿燕王妃冒险而已。若是男人征战就不顾妻儿死活,是不是不断征战就得不断换妻,不断重新生儿育女,那么,身为原配作何想?那就是天生用来做牺牲品的。” “你胡搅蛮缠!你看军中将士有几个不断征战不断换妻的?就他燕王的妻子金贵!枉他在军中威望甚高,嗤,置将士与百姓于不顾,他凭什么得他们拥护?” 虞氏斜睨着他,这才是他想说的吧?! 因为秦恪救了他们,得了军心民心,陛下一直心有不甘,这下找到机会了? “他情有可原。” “可这般不负责任的人,不知道看重。宁氏父亲的职位朕暂时停了,宁氏兄长的之位也得停了,是否启用,再看吧。” 秦聿晖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无论那个职位,都得由他来任命,太上皇认命的全部都改作废,安排人接手。 “你走吧,朕还要与朝臣议事。对了,朕想为悰儿定下镇国公的嫡五孙女为正妻,虞倩就定为侧妃好了。” 皇后愕然:“不能这样!倩儿好歹是嫡女,怎么能定为侧妃?何况他们定亲在前,倩儿是原配,要做侧妃,也该是镇国公的孙女。” 皇帝沉着脸:“退过亲的人,如何能为悰儿正妻?给你面子没反对,你该知足。若当年不是太上皇固执,根本不该给恪儿娶宁氏。” 这点虞氏赞同,宁氏小时候就多是,没想到大军杀向北晋王庭,关键时候她又出事,让恪儿为难,陷恪儿于不义。 “朕是想着好好培养悰儿,你也给悰儿一个机会好不好?” 秦聿晖软了语气,虞氏就迟疑了,秦恪打小在外不受控制,若是悰儿,那肯定不一样。 他们是亲兄弟,悰儿坐上那个位置,还能不照顾恪儿? 看虞氏默认,秦聿晖总算脸色好了许多,让人请了江阁老过来说话。 在行宫整修的秦炎恒,得到旨意,让他出关接手秦恪的人,可他感到那里,只有五万天擎关过来增援的将士,由曾副将带领。 “不是说,燕王还有五万人吗?人呢?” “那是太上皇早就点头的,属于燕王的私兵。” 司马翎瞧不上秦炎恒,他这个粗枝大叶的人都觉得陛下做事不靠谱,更别说那些将士,没人给秦炎恒好脸色。 可秦炎恒迫不及待想掌控些什么,所以对将士们很是和气。 “那五万私兵,是朝廷出了银子养着的,难道哦燕王带走了?” 司马翎懒洋洋地啃着刚烤好的羊腿,天寒吃点耐寒。 “朝廷是出了银子,可人家也出了力,出了大力。燕王离开时,只带了随行护卫,给私兵发了遣散费,去留由他们自己决定,他们决定回家种地、做买卖,过太平日子去了。” “嗤!”秦炎恒叉腰,一个字都不信:“不可能!” “哦?那你去找吧,我们没有权力掌控他们。” “五万人全走了?” “全走了。” 秦炎恒不想跟司马翎这个莽夫继续说下去,他快气死了。 他去寻天擎关的刘副将,刘副将怎么可能将兵交给他? “陛下让你接手燕王的人,可他们走了,你想接受天擎关的人,就让陛下下旨,正好在下先回天擎关去。” 秦炎恒看了看那些明显是兵油子的脸,他没带过兵,这些兵也不会服从他。 刘副将好心地劝他:“平王殿下,您可想好了,接受边军,就要有去天擎关驻守的准备。” 秦炎恒看看辽东郡,看看天擎关的边军,头疼! 还以为飞速赶来能接下秦恪留下的肥肉呢。 他点点头,暂时离开,立即送了信回京。 秦聿晖已经气不起来了,五万私兵全部愿意拿着遣散费回家?他真的没法相信。 “可有那些私兵的户籍资料?” 兵部尚书摇头,那些人不曾上报兵部,兵部也不知道张三李四,上哪儿找去? “陛下,既是私兵,朝廷倒是不好白白侵占,不如放出消息去,就说陛下看重,让他们自己站出来从军。他们有能力有经验,堪当大任。” “倒是好办法,那就广贴招募文书,让他们从军。” 秦恪训练出来的人,能为东华做贡献,也算物尽其用。 江阁老全程微笑着,他怎么觉得如此荒诞呢? 秦聿晖又下旨褫夺了秦恪的王爵,身为庶民,看他怎么自在! 总算一切走上正轨,这位置早该他做,他会慢慢抹去太上皇执政的痕迹。 宁世昀到御史台交付都御史的官印,出宫时遇见了宁世衍,宁世衍没了侯爵,但是现在在礼部任职,倒是安分。 “七弟。” 宁世昀拱手,并不想与他说话,他倒是不依不饶,紧紧跟随。 “人嘛,起起伏伏,三穷三富不到老。唉,你们也是被小九儿连累了,从小就不安分,这下可好,闹的事更大了,七弟娇宠过度啊!” 宁世昀停下脚步:“侍郎大人,无论宝昕惹下什么事,做爹娘的只希望她平安,不计任何代价。你该庆幸啊,我们出事也连累不到武阳一脉,所以,教训的话请收回吧。” “你……好歹我们是兄弟,说几句怎么了?” “我们不同枝,祸福自担吧。” “哼,你知道吗?祺儿死了。” 宁世昀站了站,脑子里倒是想起宁宝祺小时候的模样。 “是吗?奇怪,为什么我只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她与太夫人相像啊,看着就可亲,后来,怎么变成了那样?” 宁世衍脸红,可又不甘:“小九儿当时替靳氏求情,也不为堂姐求情,秦聿煦淹死,祺儿被迁怒,受尽折磨而死,不许入皇陵,还不许家人接回。” “宝祺对宝昕,毫无姐妹情,不帮她又如何?狼心狗肺的东西,对自家姐妹居然做出那样的事,死不足惜!你等着,三哥回京,少不得还要来寻你讨个公道。你们,可是同父同母啊。” 宁世昀自从做了都御史,口齿伶俐了许多,说出来的话也比较伤人,宁世衍被他打得脸火辣辣地疼,后悔自己凑上来找不自在。 “是是是,你们得意,燕王褫夺了王爵,你和允知停职反省,呵呵,看你们什么下场吧!” “管好自己,别毁了整个武阳宁氏,让父亲伤心,你已经逼得父亲出家了。” “你……哼!” 宁世衍自讨没趣,甩袖离开。 宁世昀露出忧心的神色,宝昕被掳,到底救回来没有? 这可不是对付几个小毛贼,那是国与国之间的角力。 暂时,带着家人退避到重兴农庄去,这样联系宝昕他们也容易些。 严静茹听说了宁允知的事,这才舒心了。 她对允知有感情,可是,哪个出嫁的女子不顾及娘家?他为什么不理解他、自己来软声相求呢? 和离后,严静茹很是烦闷,想孩子,也想允知,被家中姐妹嘲笑,她更是后悔自己太倔。 可现在,大家都庆幸她和离了,否则,严家又该被宁氏连累。 此刻,远在东南的太上皇得了消息,简直哭笑不得。 “太后啊,你的皇帝儿子急于证明自己,打仗就不说了,现在竟然褫夺了阿摩的王爵,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为什么?” “只因为恪儿的王爵,是我赐封的。” 六月,太上皇他们去了行宫,可行宫尚未修缮完成,待了两个月,他们就去了东南,想到海边走走,而且,东南比较暖和,冬季待着合适。 “离了京城,消息并不闭塞,没想到皇帝几十岁的人了,行事如今幼稚,意气用事。” “阿摩会很难吧?” “短时间,估计他不会回东华国了。唉,我们也别回临洛城了,天下将乱啊,聿晖糊涂。” 法尧王为了证明自己能耐超越秦恪,听说秦恪去了尼雅城,离王庭所在的阿愈陀城越发近了,亲自带兵出征,打算让宝昕看看他的实力。 可他没想到,秦恪已经进了阿愈陀城,知道宝昕就在王宫里。 “豉苗,去找她。” 秦恪放出金色的蛊虫,看它迅速消失,嘴角挂着期待的笑容。 第452章 离开 宁宝昕足不出户地待在宫室,直到被宫女的低语惊动,才知道法尧王征战去了。 哼,去跟阿摩哥哥打?以为那些私兵是豆腐做的吗?那可是阿摩哥哥训练多年的精兵良将。 宝昕不担心秦恪的安全,她想在王宫走动一下,努力自救。 “夫人,大王出行前,说过不能让您出宫。” 宝昕刚走出宫室就被阻拦,她竖眉怒目:“放肆!你家大王对我尚且礼遇,你凭什么管束于我?何况,他说不能出宫,我是出宫吗?我只是要再宫里走动走动,毕竟现在是次妃主理宫务,难道我不该与她走动?” “是,奴婢嘴笨,说错话了。不过,宫务是太后主理,次妃协理。” “哦,还有太后啊?太后我就不打扰了,去见见次妃就好。” 没想到,刚走出不远,又被一女官拦住去路。 “请问,是燕王妃吗?奴婢是太后宫里的女官,太后娘娘有请。” 宝昕咬了咬唇,点头:“烦请女官带路。” 做俘虏的感觉,真是不好,身后紧跟着六名宫女六名内侍,加上女官和她身后跟随的五六人,比身为王妃的宝昕出行队伍还壮大。 不过,宝昕不会胆怯,她现在可不仅仅是俘虏,她更是代表了东华皇室,代表了秦恪的脸面。 该胆怯该汗颜的,是法尧王才是,为了战事掳走她也就罢了,居然不要脸地想强占人妻,她倒想问问,太后是怎么教导这个儿子的?! 太后的宫室,没有想象的奢华,到处珠光宝气,与西梁的产出很有关系。 宫室里暖融融的,有清雅的香气氤氲,宝昕想着会见到一个身强体壮的老太婆,没想到,屋子里有个贵妇正在逗一只鹦哥儿,模样很是年轻,优雅秀美。 这是……太后? 法尧王也快三十了吧?他的娘怎么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啊? 宝昕迟疑地站在那里,女官上前禀报,太后随意地回头:“燕王妃请坐。” 鹦哥儿在鸟笼子扑了几下:“美人、美人。” “你个小东西,还知道欣赏美人。” 太后洗了手,接过宫女递上的清茶:“中原的茶叶很香,天气虽寒,我也喜欢品一品,燕王妃也尝尝,看看我这里的宫女做得如何?” “好。” 宝昕表面乖巧地抿了一口:“我不是很懂茶,但是却听说过。都说茶能洗心,寂静安详喜悦,让人感受人生之味,品人生之品。” 太后垂下眼,笑了,“有些感悟。其实,你话中所指,乃是法尧王对你的觊觎之心吧?唉!” 太后起身,看向窗外,看似简单却甚华丽的裙摆荡出一圈金光。 “我也是不赞成的,但是我倒是能理解他。当年王位争夺很是惨烈,先王偏心,法尧王只能寻求世族联姻获得支持,他不争取,我们都得死。” “次妃是他从东华带回来的,本来异族人不适合做次妃,不过,我想着他也委屈了这么多年,难得次妃温婉,能安抚他也是不错的。宫里美人不少,但是他不是很有兴趣,所以,迄今为止,也就大妃所生的女儿和次妃所生的王子。” “内宫的事,对法尧王影响不大,直到那次,得知天擎关有家醉无归,还是燕王妃与南鲁巫女所开,好奇之下他便带着玄谟将军去了。” “这下可好,回来话多了,一直跟我讲酒香菜好,还特特费心做局与你们达成生意来往。当然,百花酿真是好,我的许多老毛病在逐渐好转,往年啊,天一凉我就起不了床,连屋子都出不去,太弱。” “太后看起来还好。” “补品吃了多年,倒是及不上喝了几个月的百花酿。燕王妃是教宁宝昕吧?宝昕,我很喜欢你,你看我们虽然敌对,你心地善良,还想着出言安慰我。” “我之所以反对,是法尧王坐上这个位置不容易,若是真的留下你,还让你做大妃,估计许多朝臣会有异议。钱哦也奇怪了,他可是个冷心冷肺的,表面儒雅而已,怎么就对你上了心?估计他自己都是莫名其妙的。” “太后,我是有夫之妇,今生我没想过换丈夫。他在我在,他没了我决不独活。若是有孩子,我就养大孩子,但是绝对不会改嫁。所以,我希望太后劝劝法尧王,放我走,毕竟我夫已经放弃攻击北晋,作为一国之主,信守承诺不是基本的吗?” “我已经劝过,但是我不打算继续劝。我儿没爱过人,他喜欢你,我既心酸又心疼。他已经得了这西梁天下,他想留住在意的,为什么不成全他?当然,我不劝也不会鼓励,你若是自己能想办法离开,他出门了,倒是机会。” 宝昕松了一口气,她惟恐太后插手,将她真的拘禁,那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彼此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宝昕笑道:“谢谢太后的款待。当日次妃曾经来看望过我,我还想着去看看次妃,感谢一二。无论何时,礼多人不怪不是?” “有道理。改日,再请王妃过来,小酌?” “好。” 宝昕由宫女带路,往次妃的宫殿去。 一路上,她想着,太后其实在劝和,想告诉自己就算法尧王做得不地道,若她能离开,还是不要记恨吧? 宝昕无力,她顾不上记恨,只想与阿摩哥哥重逢,再也不分开。 是时候生孩子了。 宝昕不确定次妃愿不愿意敢不敢帮自己,哪怕暗中助把力也好啊。 秦雅姜再次从法尧王那里知道了他留下宝昕的决心,很是烦恼,杀宝昕,她得罪的就不仅是法尧王,还有秦恪那个杀神。 她到了西梁才知道,秦恪年纪小小就得了“阎王”之名,可见是个凶狠的。 难道,私自送她离开?可那样,法尧王会恨她,得不到的才会在心里惦记一辈子! “次妃心事重重,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 宝昕看秦雅姜走神,笑了笑,自在地坐在一边。 女子嫁了人便是二次投胎,富贵是不用质疑的,感情嘛,孩子都生了,有感情联系纽带,假以时日也能和睦。 至少,法尧王能接受她还给她次妃之位,应该还是喜欢她的。 “不是说燕王冲击城池吗?怎么不跟大王谈谈?难道他人少?” “原来,次妃是担心我留下?那不如,你帮我一把?只要离开王宫,我的机会就多了。” “可是……” “你想离开?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说着话,宣彤彤走了进来,撇嘴,动作不雅,可人漂亮做什么都好看。 “还是世叔呢,他临走下旨,让他们明日送我去北晋,身份是舞姬。我还以为……还以为自己比息妍姑姑幸运,没想到还是逃脱不了报恩的命运。家族受惠,多少年的事了,为什么还要世世代代仿佛西梁王的死士一般,任其驱遣?” 秦雅姜与宝昕无语,这是受了多大的打击啊! 异族人在西梁,本来就没地位,做棋子做牺牲品,不要太简单。 而且,西梁野蛮不化,若是娶了异族人为妻,被权贵看中送出去的可能也是有的。 听宣彤彤发泄了一番,这才说起正事。 “你想走,可以。明日我会被送出宫,往北晋去,随行会有几十名女婢,只要你能混进女婢队,出宫没问题。” 秦雅姜拍手,对啊,法尧王不在,宫里的人对燕王妃也不太关注,他们没觉得燕王妃重要,所以,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太后也默许。” 秦雅姜大定,就算法尧王为宝昕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决策,只要宝昕离开,那就不算事。 “既然太后默许,我这里也肯定大力相助,毕竟宫里经营多年,肯定没问题。” 他们仔细商议细节,一同用了膳,到晚间才散去。 法尧王不觉得以宝昕一己之力能离开王宫,除了伺候的人,并未让侍卫将宝昕看管起来,宝昕觉得,在次妃、太后、宣彤彤的帮助下还无法离开,那就是天意了。 宣彤彤的意思很好懂,她年纪小,什么心思都在脸上,法尧王把她送出去,她就报复法尧王,让他失去已经抓到手里的人而已。 这几日宝昕身子恢复了许多,关键时候控制别人为她所用,还是可以的。 宝昕一直告诉自己该睡了,可太过兴奋,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天刚露出鱼肚白,就爬了起来。 正在想寻什么理由去寻次妃,这外面伺候的六名宫女,还是要回避的,秦雅姜比她更急,着人前来相请,请她一起用早膳。 天气寒冷,特意准备了兔毛披风,将宝昕裹了起来。 “彤彤送信来,早膳后可能就要出发。一会儿我让贴身宫女代替你会寝殿,其他的你就不必管了。” “嗯,劳烦你。” 宝昕是真心相谢,脸上的笑容遮挡不住。 “你放心,怎么说我也是东华皇族,若我得权,会劝着法尧王和平互市,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靖王府谋逆被诛,秦雅姜怨不得谁,若是劝得西梁与东华和平,对她的孩子也只有好处。 “好,我记住你的话。” 宝昕很快换上女婢的宫装,梳了一样的发髻,秦雅姜塞了银角子给她在路上用,宝昕混进女婢队,居然真的无人过问。 宣彤彤能坐车,她们只能步行,一步步地,离王宫大门越来越近,宝昕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刚到大门前,侍卫上前查问,要一个个验明身份才放行。 宣彤彤不耐地掀开车帘,容色逼人让侍卫晃花了眼,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这么多人,查什么查?这可是法尧王下的令,你们不可能没得到消息。” 侍卫赔笑:“的确知道,但是宫里不是有个很重要的人拘押着吗?宫里任她自在,可我们这里必须看严实了。” 宣彤彤脸色变了变,瞄了宝昕一眼,宝昕的心瓦凉瓦凉的,怎么办?打肯定打不过,催眠?众目睽睽,迷得住几人? 宝昕冷汗直下,这次走不了,她就再没机会离开。 没一会儿,就觉得里衣湿了,寒风吹过,一阵阵发颤。 她在中间,出宫的女婢身上有准许出宫的腰牌,上面有女婢的身份注明,宫门前统一上缴,匆忙之间秦雅姜也没法弄到这专门为送往北晋的女婢准备的腰牌。 看侍卫一个个查验,已经查了十几个了,宝昕很焦急,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侍卫,可侍卫压根不看她。 近了,越来越近了! “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颇有几分熟悉的男子声音响起,宝昕偷偷看过去,居然是熟人……玄谟大将军。 “见过南安侯。您进宫代理政事?这些是送往北晋的女婢,正在查验身份。” “哦,原来如此,那你们查吧。” 宝昕恍然,玄谟大将军竟然有侯爵,那么,靳姐姐是不是成了侯夫人? 看玄谟转身,宝昕松了一口气,可马上又提起一口气:侍卫马上要到面前了。 玄谟倏地转身,正对上打量他的宝昕,他愣怔片刻,眉头拧紧,闭了闭眼,又走回来,宝昕两手握拳,手心已经被汗湿了。 娘的,逃不出去,就拼了! “你们别耽误时间了,要防的,是想进宫的人,出宫的查这么多做什么?何况,还是送到北晋的人,全部放出去吧。” “是。” 女婢们本就为将要离开故国而难过,又收到侍卫刁难,心中不忿,看玄谟替她们说话,个个高兴起来,纷纷道谢,一窝蜂地涌出去,将腰牌扔进门前的箱子里,又整队跟上宣彤彤的马车,往城门去了。 宝昕走出宫门前,回头看了看,正对上玄谟复杂的眼,他冲她暗暗点头,宝昕笑了笑,欢快地走了出去。 门前正是混乱的时候,宝昕很快转过转角,脱下外衫,里面是褐色粗布衣,从腰间拿出姜黄色的粉末抹在脸上、颈子上、手上,变成一个病恹恹的妇人,一步一咳地离开了宫门。 此时,正是秦恪放出豉苗的时候,宝昕刚走到繁华的集市,一只金色的蛊虫便出现在她的胳膊上。 “豉苗?天呐,你居然变成金色了?你吃了多少蛊虫啊?” 豉苗得意地转圈,最初的圆虫,变成了中指长短的长虫。 宝昕迅速将它握在手里,转到无人处,这才打开手心:“豉苗,他来了是不是?他待人冲击城池,只是想引开法尧王对不对?你带我去找他吧。” 豉苗点点头,其实在宝昕看来,豉苗压根分不出头尾,都差不多粗细。 眼睛也不明显。 宝昕佝偻着身子,在豉苗的指引下,往集市外面走,她必须立即找到秦恪,否则,等宫里发现她跑了,次妃、太后绝对不会阻拦那些人出兵查找她的,因为,太后要顾忌母子情,次妃还想更进一步,还想抓住这个男人的心。 看惯了西梁人的强壮勇猛,法尧王无疑是儒雅俊美的,秦雅姜为他动心,可以理解。 希望她如意吧,看在她帮衬自己的份上。 豉苗把宝昕带到一处安静之所,看起来倒像城中比较贫困的地方,来到一处低矮的石屋前。 “这里?” 宝昕觉得相信一只虫,还是挺邪门的,可是她只能相信这只虫。 她鼓起勇气敲门:“姑且相信你一次,错了,别人也认不出我的。” 门应声而开,宝昕对上彭信笑嘻嘻的脸。 “彭信?你也来了?” 彭信实在没脸见宝昕,身为护卫,居然把她弄丢了,太丢脸了。 “哎呀,不怪你们,我以为不出天擎关就没事,怪我。” 彭信乃是江湖侠客出身,自然有许多路子,难怪秦恪他们在西梁如此顺利。 “还有我。” 说着话,阿多走了出来,还有嘟着嘴的小猪。 宝昕上前捶了阿多一下,又达渥部的阿多带路,秦恪他们必然是如入无人之境啊! “阿多,谢谢你!” “我们需要这么客气吗?” “姐姐!” “小猪,辛苦你了!” 秦恪带笑,从屋子里出来,宝昕冲过去,一头撞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 秦恪手一紧,宝昕觉得喘不上气来,连忙推开她,想了想,开口说的话却是:“阿摩哥哥,我是清白的。” 秦恪想笑,却更心疼,将脸埋在宝昕脖子边,宝昕觉得颈子一凉,心里又酸又痛,她的阿摩哥哥哭了? “没时间细说,先出城,安全了再说其他。” 彭信催促着,阿多立即去做安排,宝昕这才想起自己抹了姜黄的粉,咦,这样阿摩哥哥也不嫌弃? “别擦,这样才不会引起注意。” 这里的平民女子肤色都不好,大多黑中带红,姜黄色倒是不惹眼。 跟着达渥部的人,很快出了城,城外接应的唐斗、邵子坤迎了上来,宝昕他们立即换装,阿多选了近路,远离阿愈陀。 第453章 何处的恭王府 一日一夜的急行军,他们一行近百人,在屯太的小城暂住。 宝昕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一落脚,她全身放松,躺在木榻上就不想起身。 西梁王宫处处奢华,但是,身为俘虏,还得顾惜自己的清白,她无一日安枕。 现在自家男人就在身边,又已经远离王城,她总算能睡个好觉。 “这么累?” 宝昕眼睛都睁不开了,手却不肯放开秦恪:“阿摩哥哥,我每日提心吊胆的,惟恐就此与你阴阳相隔,你说能不累吗?” 话音还在嘴里,人就睡了过去,秦恪心疼地摩挲着她明显清瘦的小脸,真的非常怀念小时候圆滚滚的宝昕。 打来热水,轻轻地为宝昕洗净手脸,又替她洗了脚,抹上防裂的香膏,这才上榻将香喷喷的媳妇儿抱在怀里,安心睡去。 有什么,明日精神好了再说吧。 翌日,宝昕是被豉苗弄醒的。 “咦,阿摩哥哥走了?也不叫醒我。豉苗,你干嘛扰人清梦?” “这里,看这里。” 依佧的声音传来,宝昕借着豉苗的巫力,与依佧对话。 “依佧,知道贼过兴兵吗?我落难的时候,你上哪儿去了?” “啧,我走不了啊。知道你又劫难,别说我能不能化解,化解了这次,下次说不定更要命。外祖母说了,既然是有惊无险,不如任其自然,至少今后要平顺许多。宝昕啊,你也明白自己……嗯,与众不同,一则为天所眷顾,二则,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宝昕迷惘,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知道?” “我以前不是很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会魂魄不安?外祖母教导,我才明白。没事啊,这跟你给阿晚一个机会时一样。我们给了她机会,能不能得天眷顾,那就是她的福运了。” 宝昕颓然,就说嘛,巫女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来历! “我也不多说,东华现在回去会很艰难,也没必要,先到南鲁吧,外祖母也想见见你们。” “好。不过,我不知道路啊?” “嗤,阿多是西梁人,天生的向导嘛。我会在西梁与南鲁的边镇喃洛邦等你们哦。” 刚结束与依佧的对话,秦恪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醒了?去洗漱,然后用膳。” “有劳夫君。” 早膳很简单,清粥加肉饼,不过只要能与秦恪在一起,宝昕吃什么都香甜。 “阿摩哥哥,我们是直接回东华,还是?” 秦恪将桌面收拾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是与依佧对话了吗?我的打算就是去南鲁,缓些时候从南鲁回东华。东华肯定要回的,那是我们的故国,岳父、岳母、祖母、大哥他们还等着你回家呢。” “唉,”宝昕揉揉鼻子,压下心酸:“这下,肯定又连累他们了。有我这么个人,没给他们带来福运,倒是让他们诸多坎坷。” “傻瓜。瑾儿,乖,别瞎想。” “阿摩哥哥,一路上我们也没来得及说话,你临阵离开,是不是王爵也没了?” “其实,我们也分析过,远距离作战,国库又空虚,距离北晋王城五十里已经是极限。司马军与天擎关援军慢慢推进,减少消耗,给北晋威吓,让北晋自己害怕,主动提出议和,给了东华赔偿,司马军就能交差了,而我东华将士也能最大限度保全。” “原来如此。” “是,你不出事,我们也不可能真的杀进北晋王庭,去不了。” 宝昕情绪不高,想起出卖自己的青栀,为保护自己而丢掉性命的青荞,香字辈的几个丫头还是不错,青字辈的几个丫头做事仔细,但是,不能交心,无论怎么想还是比不上香芸、香薷,就是香岚、香怡也比他们强,当然,香叶也就一般。 听宝昕说了在王庭的事,秦恪也皱眉,这些死士都是打小收进来,哪里想到会是人家早就安排下的。 “宣彤彤他们属于隐世世族,战乱时迁移,估计得追溯到前朝了。当时的西梁王帮助他们安居,所以,他们世代以西梁世仆自居,宣彤彤自己都不知道要历几世才能报完恩。要说布置,也是以前的西梁王的布置,那时候他们可不知道你能做王爷。” “秦雅姜算起来,还是我的堂姐妹,居然做了西梁王的次妃,她不恨东华皇族吗?竟肯帮你?” 宝昕低着头,咬着大拇指,她什么都讲了,却还没讲法尧王的觊觎之心。 秦恪瞟她一眼:“说吧,还有什么隐瞒着?” 宝昕钻进他的怀里,顶了顶他的胸膛:“这事吧,真的莫名其妙,法尧王居然存了觊觎之心,想留下我做大妃。秦雅姜哪里愿意让我威胁她的地位,太后也不愿意因我让她的儿子在朝堂上为难,所以,能离开也算他们共同帮忙的结果。” 秦恪倒是没生气,被人觊觎只能证明媳妇儿有魅力,女子并非只有倾城之姿才会吸引人。 “哈哈,法尧王估计得气死,想做什么总有人暗地里拖头腿,还是最亲的人,重击啊!” “阿摩哥哥,我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 秦恪揉揉她的发,又揉揉她的腰:“瑾儿,只要你活着,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计较,何况,我相信你。” 说着说着,两人就粘到了一处,分离这么些日子,彼此都渴望着,一时间干柴烈火,差点没烧着了整个院子。 阿多刚过来,就被唐斗拦住,“动静太大,反正晚上才出发,走走走,不去妨碍他们。” 被秦恪的冷脸冰了好些日子的众人,非常高兴宝昕能回来,这样他们的王爷才是能喘气活生生的人,大家日子都好过。 “唐护卫,喝两杯去,给我讲讲王爷他们俩小时候的事呗。” 阿多早就歇了心思,反而有了好奇心,唐斗正是那个最了解的人。 宝昕完全是迷迷糊糊用的午膳,再醒来时精神倒是不错,可以看外面,清冷的斜阳正在消失,不由噘嘴:“这下好了,大家都得看我笑话。” 秦恪神清气爽,找回媳妇儿他满心高兴。 “谁敢笑?晚上外面继续走,我们商量过了,从西梁西部翻越克拉昆塔山,就能到达依佧说的喃洛邦,只是克拉昆塔山常年积雪会比较冷,阿多他们正在准备吃食和水,还得准备厚实的皮袄,冻坏了你可就不划算了。” “好。那我需要做什么?” “吃饱,穿暖,听话。” 宝昕笑嘻嘻地推他一把,其实他们改走克拉昆塔,也让法尧王得空派出的追兵落空,他绝对不会想到,他们暂时不想回东华国。 到西梁,秦恪带了五万人,翻越克拉昆塔山的时候,只留下一万人照应,其他人分散入关,回西平城,再由邵子坤、林统领他们带着,化身百姓,各处深山老林边缘村长清剿匪窟。 “我说过,狡兔三窟,虎头湾那里当年只有一处,肯定还有,找出来,毁灭西梁的布置。无人我看他们还如何捣乱。” 秦恪给他们一年时间,清剿完毕回西平城待命。 小猪不想走,他也想翻越克拉昆塔,宝昕不许:“我们到南鲁去,那是他国,就算有依佧他们在,也会遭遇一些难以预料的事。你不小了,回去看看爹娘,让他们放心,然后,允你与邵统领他们一起去清剿贼窝,还我们东华一个清平。” “好吧。” “还有,”宝昕想起小猪十六了,爹娘一定会很快给他定亲,悄悄叮嘱他:“若是爹娘给你定亲,看好了现在定是不错的,我们落入低谷,对方不在意方显诚心。还有,必须明白自己要什么,可别学严静茹那般,为了家族儿子夫君都不要。” 小猪脸红,“姐!” 哟,还害羞了? “去吧,等我回来,再去拜见爹娘,前往让他们想开些,保重身体。” 克拉昆塔山在西梁人眼中,是圣洁的神山,几乎没人去攀爬,所以山路很是陡峭滑溜难行。 这也就罢了,最让宝昕难受的,是越往高,她呼吸越困难,胸闷气短,一张脸通红。 “阿摩哥哥,我不行了,要不你们先走吧。” 她扶着腿艰难喘气,这么一大群人,只有她如此难过,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拖累。 “别说泄气话,你武艺不行,身体弱些,我们不赶时间,慢慢走,绝对不可能丢下你,别放弃。” 宝昕现在嘴唇和脸色都呈现出青紫色,艰难地吞咽着唾沫,“好吧,我努力。” 秦恪暗自后悔,早知道宝昕受不了,还不如冒险从天擎关入关。 宝昕觉得每迈一步都如同拖着巨大的铁球在走,沉甸甸,她都快倒下了,眼睛也睁不开,努力?她努力不了啊! 秦恪突然蹲下身,将她背在背上,宝昕挣扎着想下来,秦恪不许,“夫妻同心。” 这是爬山,是上行,不是走平路,背上宝昕,秦恪的每一步变得沉重和艰难,前后都有人护卫着,他们只能小心谨慎,别无他法。 突然,宝昕怀里的豉苗跳了出来,在宝昕脖子那里咬了一口,吸了一些血,然后,豉苗又钻回去睡觉。 “嗷!” 宝昕痛叫了一声,听起来精神还不错。 “怎么了?” “咦?刚才被豉苗咬了一下,这会儿觉得好了许多,头不胀了,气息也顺畅了。” 秦恪将她放下来,惊喜不已:“豉苗这么能干?” 果然,宝昕的脸色渐渐红润,在秦恪的帮助下,能自主完成爬山,总算是顺利地翻越了克拉昆塔山,开始走下山路。 “南鲁的大巫,是神一般的存在,其他巫师巫女,根据能耐排辈,能力越弱,在大巫身边,就是奴隶一般。南鲁王信奉大巫,事事听从大巫,相当于大巫的傀儡,不过,他们总是南鲁名正言顺的执政者,所以,就算是大巫也要尊重南鲁王的执政权,不敢明目张胆地夺权,否则会让天下人骂之。” “那,依佧的外祖母岂不是实际上的南鲁掌权者?” 秦恪摇头,他也说不清楚,这些消息还是叶统领告诉他的。 “具体如何,到了才知道,而且,我们也要谨慎行事,切莫不小心落入别人的陷阱。” 宝昕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喃洛邦是边镇,但是西梁不会翻越克拉昆塔山来攻击南鲁,所以,这个边镇很平静,民风很朴实。 而且,他们信重巫者,依佧身为巫女,在这里完全像女皇一般。 “没办法,我若是不接受他们的恭顺,他们就会害怕,以为得罪了我。来来来,这边镇估计杀掉了所有的猪羊。” 依佧穿着大红的南鲁衣裙,身上挂满了沉甸甸的银饰,指着另一套蓝色绣花的南鲁衣裙:“换上吧,也给你准备了头上戴的、颈子上挂的、手腕上、脚脖子上的银饰,全是边镇的人送来的。” 这时。一个杏黄衣裙的姑娘端着烤好的羊肉和奶酒进来,放下后,匍匐着亲吻了依佧的脚背,喜滋滋地退了出去。 “她这么高兴做什么?” 依佧无奈,掏出锦帕擦了擦脚背,她脚上没穿鞋。 “他们认为,亲吻了巫女的脚背,会找到好阿哥,早些诞育后嗣。哈,我成了送子娘娘?你要不要亲亲我的脚背?嗯,我送你一打孩子。” “去你的!” 这屋子里只有她俩,秦恪带着人只说是做生意的,全部在外面围着篝火吃肉喝酒。 宝昕换下衣裙,依佧亲自替她挽好发髻:“哟,真的很像我们南鲁的女子哦。” 宝昕指着脖子上的银饰:“这也太夸张了吧?好沉。” “就戴今日,他们看你给面子,会非常高兴的。外祖母遣了人接应,明日晨起就走。” 还别说,南鲁的烤肉很有特色,不知道撒了什么香料,吃起来滑嫩爽口,口齿留香。 “嗯,不错。” 一边吃肉,一边喝酒,顺便将西梁遇见的事告诉了依佧。 “呃?居然是西梁王?我还真是没注意。外祖母说过,但凡灭掉一段孽缘,就是减少一段罪恶,以后日子会更好过。” 依佧没习惯见人就查其来历。当日只觉得姚公子莫公子对她们没恶意,就不再留意了。 宝昕觉得依佧的话高深,她表示听不懂,也许,见到外祖母会能得到解释? 秦恪将人分散开,约定在南鲁的都城亿加迈汇合,自己带了十几人一依佧同行。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宝昕想见依佧的外祖母,这次成行,希望能成全宝昕的夙愿。 他们离开喃洛邦的时候,全镇居民都来送行,趴伏在地久久不肯离去,再次让秦恪见识到南鲁人对巫术的信奉,那么若是交好依佧外祖母,对两国来说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亿加迈是南鲁的都城,秦恪他们缓缓而行,一路见识了不少南鲁风情,一个月后才感到。 亿加迈的男女都喜欢穿花色的衣衫,而且南鲁暖和,走进亿加迈好像走进了花的海洋。 呃,好吧,秦恪表示若是不仔细看,男女都分不清楚了。 依佧的府邸,在合艾街,让人送了消息给大巫,自己带着宝昕他们进了府。 “有资格修建府邸的,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外祖母不爱华丽宫殿,她说她最爱四合院,所以,我们府邸全按照中原的什么四合院修建,你来看看。” 这处府邸,占地甚广,分府邸和花园两部分,布局讲究,十分气派。 “你看这花园,将咱南鲁出名的‘月神海’都圈了一部分进来,古树香花、曲廊亭榭,风景在南鲁是居首位的。” “外祖母好有眼光,借了天然的景致来妆点她的宅子,匠心独具啊。” 依佧眼中露出复杂之色:“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夸她的。她说她最喜欢恭王府,照搬了一些。我一直没问你,恭王府的景致有这么好?” 宝昕也疑惑:“恭王府我去过啊,他们的格局很小,谈不上什么风景。说句不好听的,园子里的花木,还比不上宜居巷的野梅。” 依佧撇嘴,外祖母骗人? “你们在谈论我吗?我只能告诉你们,此恭王府,不是彼恭王府。” 嗓音清脆,听起来很年轻,人未到声音先到了,依佧高兴地大叫:“外祖母!” 第454章 五个 嗓音清脆,还带着几丝软糯,宝昕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做了外祖母的女人发出来的声音。 她声音远远传来,人却在此刻才出现在花园的入口处,这么远的距离,声音却如在耳边,让宝昕震撼。 她身穿红蓝相间的衣裙,衣裙上镶金嵌银,彩蝶翩飞,手里握着彩虹伞,走动起来有细碎的银铃声声。 优雅而缓慢,却眨眼就到了跟前。 大巫的容色,不能用漂亮不漂亮来形容,她就是发光体,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让人不由发痴,难以转开眼去。 “咯咯,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大巫伸出手指划过宝昕的下颌,宝昕这才回神,不好意思地喃喃道:“这哪里是做了外祖母的人?明明是依佧的姐姐嘛。” 依佧不依地掐了宝昕一爪:“你也无耻了,为了讨好外祖母,就贬低我。我能跟外祖母比吗?” “好了,都是好孩子。” 大巫带头往一处回廊走,回廊种满了紫色的藤萝,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鲜嫩欲滴的。 “好看吧?这叫紫藤,适合装点回廊亭子,我能让它四季不凋零。” 宝昕这才仔细打量大巫的模样,虽然不太礼貌,但是她实在好奇。 “你呀,像个好奇宝宝呢。唉,是个可怜的,得了机遇重活一世,好好珍惜,必然能得善果。” 宝昕被她的话吓得回神,额头汗水密布。 “别怕,我听了依佧的话,就猜到了一些,现在当面,更是明白你的来历。在我面前,遮掩也无用。” “外祖母可厉害了。你别以为巫者都行那起血腥诡异的法子,外祖母就像你们信奉的佛祖、神仙那般,你可以信任她。而且,当初你离魂之症喝下的萱草茶,也是外祖母制作的哦。” 依佧独自在外很稳沉,可现在面对大巫,就像个孩子一般,叽叽喳喳个不停。 宝昕能起身行礼,郑重谢过,大巫点头:“难怪能与依佧姑姑成为朋友,你的纯真发自内心,认定了谁就会以命相护,我看呐,依佧认识你是福气,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外祖母的。” 宝昕咧嘴,大腿当前,必须抱紧。 “外祖母。” 大巫喜滋滋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荷囊:“依佧说,你曾经很好奇她怎么能从袖袋里取出那么多东西,今天我也送你一个,我炼制的,叫乾坤袋,唔,这个不算大,大概有五个立方。” 宝昕傻傻地看着她,她又笑了:“是不是对立方没概念?唉,也难为你们这里的人。我算一下啊,打仗粮草先行,这个荷囊能装大概二十几辆马车的军需。” 宝昕愕然,这是个她完全不懂的世界啊! “没关系,既然我让依佧叫你们过来,就是想跟你们相处一些日子,得空教导你们一些知识。这些不是什么稀奇古怪怪力乱神的东西,这叫机缘。” 宝昕接过荷囊,仔细收好,“谢谢外祖母。” “噗!”依佧忍不住笑了,大巫也笑,“那么急收起来作甚?还要教你使用法子呢。罢了,听说你们翻越克拉昆塔过来的,一路辛苦,歇息好了,我们慢慢学。对了,你夫君千里救妻,明日我设宴,一起见见吧。厉害啊,居然带了上万人进入南鲁。” 宝昕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随行的护卫而已。” 大巫冲着宝昕莫名地笑了笑,“今日依佧招呼你,明日我做东。王宫有事,我去去就回。” 宝昕与依佧送走大巫,宝昕崇拜不已。 “依佧,为什么外祖母这么年轻?为什么她这么本事?” 依佧不高兴了,“你一直关注外祖母,也太……你都没发现我的变化?” “你有什么变化?” 依佧起身,将衣裙收紧了些:“看看。” 宝昕这才发现,依佧小腹略鼓,惊讶不已:“叶统领这么厉害?这就怀上了?” “什么话,什么叫这就怀上了?四个月了,所以我一直没去寻你。” “这次生个闺女吧?你自己看过没有?” 依佧无力:“外祖母说,认为自然最好,不要强求,保留一份惊喜。” “也对。你常年跟随外祖母,你爹娘他们没意见?” “我有巫力,参与了学习,他们就没法管我了。而且,外祖母不是把我当外孙女,而是当作嫡亲的孙女教导。没办法,她自己的女儿没有一个有巫力。” 当晚,宝昕撇开秦恪与依佧一起抵足夜谈,鸡叫头遍才睡下。 依佧安排了两名南鲁女子伺候宝昕,一个叫奴雅,一个叫含雅,都是十四五岁水灵灵的小姑娘,一开口眼眸弯弯如月牙。 宝昕对侍女不挑,反正她再也不会付出真心。 她不想梳反复的发髻,让奴雅替她梳了个花髻,散碎的头发编成大辫子,点缀上细碎的珍珠,看起来娇俏活泼。 “我去跟阿摩哥哥打个招呼,顺便跟他讲讲外祖母的事。” “去吧,知道你们夫妻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不做恶人。” “是哦,我们比不得你们,你们是以见就是一个娃,嘻嘻。” “去!” 依佧啐她,自己又好笑不已。遇见对的人,跟他就算不成亲只生娃,心里也是高兴的。 秦恪与唐斗在说话,看宝昕过来,打趣道:“哟,总算想起夫君了。” “你们用过早膳了吗?依佧说他们这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没上你们桌子吧?” “那倒没有,听说是大巫不喜欢。” 唐斗离开,宝昕抱着秦恪的手臂,叽叽呱呱地将昨日见大巫的事说了,秦恪也很好奇。 “做了外祖母还如依佧姐妹一般?这大巫可不是一般人。你习练过催眠之术,这算不算‘小巫见大巫’?” 宝昕撇嘴:“我算什么巫啊!我估计外祖母一定上百岁了,怎么保养的啊?难道真的是神仙手段?” “不要这般好奇,若大巫愿意,自然会点拨一二。” 秦恪当然明白,宝昕一定是希望求得养生法子,让祖母、爹娘能活得长些,他想想自己,为什么就不曾有替爹娘求取长生法子的心思呢?嗯,替祖父求一求倒是愿意。 知道依佧有孕,宝昕不想太过打扰,与秦恪一起上了街,想品一品亿加迈的风俗人情。 为了不惹人注目,他们换上了南鲁人普通的服饰,奴雅、含雅禀过依佧,陪着他们上街做向导。 虽然丹雅城也会有南鲁的首饰、衣裙卖,但是,更多是改良过的,以适应东华人的穿衣习俗。 这种包含南鲁原滋原味的南鲁衣裙,虽然精致程度比不上东华江南一带,但是,宝昕还是爱不释手。 特别是,他们用七彩的榨蚕丝制作的衣裙,轻盈华美,如同将彩虹披在了身上。 宝昕自己买了一套,给依佧买了一套,另外,还替宝玥选了一套,以及配套的首饰,他们三个一起穿,一定像亲姐妹一般。 “你说,锦心妹子会喜欢这个吗?” 秦恪偏头想了想:“艳丽的衣裙,她都喜欢,而且,她不是喜欢刺绣吗?你看看有没有特别的花样,倒是可以买一些。” “嗯,有道理。” 好吧,女人的购物欲是无穷的,本来只想买一些些,可这一细细选下来,塞满了一辆马车。 “真是……” “夫人,要不,奴雅先将东西送回去,再赶着空马车来,想买还能装。” 宝昕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奴雅还真是贴心。 含雅也道:“奴婢将这些吃食也送回去,总是夫人的心意,先送到依佧巫女那里,免得凉了。” “好吧,你们一会儿再来找我们,我们也只是在集市上逛逛。” 有秦恪陪着,宝昕胆气很壮。 远近还跟着二十多个护卫,彭信也跟在不远处,这样若是都能出事,宝昕觉得他们就该乖乖地寻处乡间待着,永不出村。 “咦,居然街上还有舞姬献舞,哇,腰间也不遮挡,白花花的肉皮儿,嘻嘻。” 秦恪感觉,现在的宝昕就是那个小时候俏皮的“胖冬瓜”,没了身份的拘束和公婆跟前的忐忑,她自在多了。 忍不住抬手掐了她的小脸一把,这段日子香膏擦得勤密,滑腻了许多。 被拘押在王宫,法尧王肯定送去不少好东西,可是宝昕不想用,用了觉得是背叛,所以,宁愿委屈自己。 “那边,还有杂耍?不是南鲁人吧?” “嗯,倒像东华过来的。” 杂耍,在东华,可是作为传承存在的,技艺精湛,是其他地方模仿不了的。 东华艺人为了生存过来卖艺,也不是不可能。 据宝昕观察,南鲁的民风还是挺淳朴的。 “阿摩哥哥,我们去看看吧。” 宝昕拉着秦恪的手挤过去,彭信在不远处笑了笑,选择一处杂货铺靠着,他这个位置,看出去形成一个扇面,正好将绝大部分的人看入眼中,以他的速度,出手是完全没问题的。 他想起香芸得知宝昕被掳泪涟涟的样子,这下,她该笑了吧? 唐斗退后几步,发现一户人家门前大青石十分干净,这里的人居然不坐,拼命挤在一处,笨死了。 他撩起衣摆坐下,想着若是再来一杯热茶,边看杂耍边喝茶,这日子还是挺不错的。 最重要的是,救回了王妃,天天都是大晴天啊,太难得了。 等回了东华,他也该好好娶门亲,延续香火。 刚坐踏实,这户人家的门突然打开了,一南鲁中年男子喜滋滋地走出来:“贵客啊,你看中了我家哪个女儿?这是天作之合,大巫的恩泽。” 唐斗莫名,他何时见过他家女儿了? “我没见过你家女儿啊,什么看中不看中的?你误会什么了吧?” 一圆脸夫人也迎了出来:“好女婿,你别担心,看中谁咱就娶谁,我们不会不认。” 上下打量着唐斗,越看越是满意,“或者看中两个?也是成的。” 唐斗快急疯了,怎么在门前一坐就变成她家女婿了? “我真的没见过你家女儿啊,我能看中谁?还说什么看中两个,难道看中五个你也让他们嫁?” 他心里着急,声音大了些,引得看杂耍的人全部来看他们的热闹,宝昕与秦恪也过来了,关切地问:“怎么了?” “小姑娘,你来评评理,我家这‘招夫石’摆在这里,明白人都知道有意才来坐,他坐了,却不认,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让我家女儿怎么办?还说没看过,没看过怎么知道我家有五个女儿?” 唐斗长大了嘴,他就是这么举个例,怎么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宝昕忍笑,转头拱手恭喜他:“恭喜你,不娶则已,一娶就是五个。” 唐斗愁眉苦脸,他真的不知道南鲁还有这样的风俗啊! 秦恪上前:“两位,他是我的随从,误坐你家‘招夫石’,不是故意的,只因我们是东华人,不懂南鲁习俗。要不,我们给些银钱弥补一二?” 秦恪仪表堂堂,两人眼睛一亮:“我们不计较,要不,他娶两个,你也娶两个吧,这是天降良缘。” 秦恪黑脸。回头瞪唐斗:“你惹的麻烦,自己来解决。” 唐斗别开脸,哪有这样的事,强迫人家接受他家女儿的?! “我家女儿,那是鲜花一般的,美不死你。无论如何,得娶一个,否则,就是与我们南鲁为敌。” 夫妻俩变脸,反正要塞一个给唐斗,又一直瞄秦恪,觉得若是在塞一个给他更好。 宝昕挡在秦恪面前:“他呢,你们就别打主意了,他是有妇之夫。若是你家女儿想做小,倒是可以,只是,与奴仆无异,儿女也永远是奴籍,这是我们东华的规矩。” 夫妻俩讪讪地别开脸,扯住唐斗的衣袖,谁说情都不行。 她的五个女儿也被叫了出来,除了最小的一个,尚算娇俏,但是年纪太小,看起来也就七八岁。 唐斗闭了闭眼,他们最大的闺女看起来十八九岁了,粗壮黑蛮,一直没嫁出去,所以现在想赖上他? 人群中有人笑道:“武家年年招,他家的大青石根本没人坐,这下赖上外地人,估计能解决一个了。他家的人最是不讲理,没人爱跟他们打交道。” 唐斗脸色黑沉沉的,转身就走,妇人上前一把保住他的腿,嚎啕:“欺负人啊!调戏了我家闺女就走,这样的外地人祈福我们南鲁人,没人管吗?是不是以后就该亡国了?” 唐斗抬腿想摆脱,可妇人抱得死紧,还示意大闺女、二闺女上前一起抱着,一起嚎啕。 一时间,人群里有骂人的,又嘲笑的,更多是劝说的。 欺生,是所有异族人的共性,不是他们对这家人多有感情,而是,他们都属于南鲁。 不知不觉,唐斗被围了起来,甚至有人人推搡他,想让他进屋,起哄让他现在就成亲。 唐斗捏紧了拳头,看向秦恪,秦恪不发话,他不能随意伤人。 宝昕倒是看热闹看得有趣,真的,唐斗一直是个稳沉的人,还是第一次看他这般狼狈。 真是有趣! 第455章 不得不争 宝昕仔细打量那五个女子,一个个呆呆愣愣的,听到指令才会动作,大的丑,小的……也太小了,就算强抢女婿,好歹也拿出诚意来吧? 唉! “诶,不对啊,虽然仍然是大的丑,小的小,可上半年你家出现的五个女儿,不是这样的。”一中年男子好奇不已。 “对啊,平日不太关注,可他们总是隔段日子闹这么一出,多看几眼也熟了,还真不像。” “就算骗钱,也得把几个闺女打扮好啊,这些是不是拐来的啊?” “真是给大巫丢脸。” 圆脸妇人突然沉下脸来,放开唐斗站起身,“多管闲事,活得不耐烦了。” 蓦地冲过去,手上寒光一闪,刀柄没入了对方肚腹,第一个开口的男子倒在地上,这时候众人才惊呼:“杀人了。” “哼,多嘴多舌,惹了我依婆还能保命的,没几个。他不坐我大青石,我也找不到他麻烦,谁多嘴谁就死。” 宝昕愕然,还有如此猖狂的人?南鲁王就是这么管理他的王国?这还是都城呢。 有人叫了巡街的官差前来,圆脸妇人冷笑,撒出一片黑雾,围观的南鲁百姓倒下一片,官差刚靠近,也无力倒下。 “哼!”圆脸妇人转头,看见秦恪宝昕他们竟然还站着,彭信他们也无恙靠了过来,冷目微厉:“你们竟然能躲过我的噬心蚁?什么来头?” 秦恪眯了眯眼眸,想起辽东对战时伽拉国的黑暗巫术,暗自揣测,莫非此人习练的就是黑巫术? “我还不信了,噬心蚁也能败在普通人手里。” 妇人从怀里掏出一只三寸长的黑色蛊蚁,抬手就扔向宝昕,在她看来,最弱的该是宝昕才是。 “你死了,我的闺女就不用做妾了。” 宝昕怀里金光闪动,豉苗一跃而出,咬住黑色蛊蚁三两下酒吞咽下去,肚腹涨得鼓鼓的,然后回身消失,它需要慢慢消化。 妇人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黑血:“还给我!那是什么?金色的……难道是传说中的蛊王?这么小?” 宝昕没想到豉苗这么厉害,小小的身体能将黑色蛊蚁吞下,能耐堪比蛇了。 妇人软倒,时间逐渐流逝,被噬心蚁伤害的人好像有所缓和。 “看来,那是此人的母蛊,母蛊被毁,反噬伤害主人,被母蛊控制的噬心蚁能力就弱了,稍加治疗,应该就能恢复。” 唐斗没想到坐下大青石能惹来这样的大麻烦,掏出怀里的上好金疮药,替中刀的男子上药,又给他服下补血的丹丸:“被我连累,抱歉。” 那人虚弱地睁了睁眼,他在这里开了家杂货铺,已经好些年头,平日谨慎,没想到今日多嘴说了几句,就被重创差点没命。 “谢谢小兄弟。”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再请个大夫看看,将养一下。” 男子抬手指了指杂货铺。唐斗将他抱起,秦恪点头,他大踏步地送男子回家。 有人速速请了大巫前来,大巫看见宝昕他们,挑了挑眉头,没说什么,仔细打量那妇人:“原来,不是我南鲁国民。本圣看看,哦,原来是伽拉国的黑暗巫师。怎么地?想扰乱我南鲁?你们国君不怕本圣灭了他的伽拉国?” 妇人又吐了一口血,黑色蛊蚁是母蛊,同时也是她的本命蛊,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这些人是本圣的贵客,岂是你能伤害的?” 一抬手,身后的十几名侍者端来一钵清水,大巫指了指那妇人,侍者上前割开她的手腕,滴了几滴血,清水依然清澈,侍者给倒地不起的国民一人服下一滴,没一会儿他们就能起身了。 这就如同中毒,找到解药,也不算什么不得了的事。 “大巫恩德,此生不忘。” “起来吧,这几日清淡饮食就好。” “谢谢大巫。” 官差让围观的人全部离开,大巫才看向奄奄一息的妇人,妇人趴在地上只有喘息的份,眼睛却看着大巫,眼里全是臣服和求饶。 “别这么看我,看得我都想说声阿弥陀佛了。大青石招婿,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我南鲁从来不曾勉强他人,强扭的瓜不甜,懂?啧啧,从没想到过,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有你这样作恶的人。” 又看向那男子:“你也是伽拉国的?” 男子连连摆手:“小的是土生土长的南鲁国人,以前好酒打媳妇儿,媳妇儿带着一子一女跑了,这妇人前年过来,带来五名女子,说是寡妇想再嫁,我们就将就过日子了。” “就是这五名?” 男子讪讪地:“不是,每半年会换一次。” 大巫仔细查看一番,叹道:“竟是被蛊毒迷惑了心智,成为那妇人赚钱的工具。你们借着大青石骗了不少钱吧?” 男子惶恐:“有点钱,全被她拿去买什么秘药,她说身体受损,需要补养,才能为小的诞育子嗣。” 大巫撇嘴:“她活不成了,你安葬她吧。这几名女子既然不是你的闺女,本圣得带走,让他们恢复神智回家去。” “但凭大巫处置。” 大巫示意宝昕:“走吧。” 离开集市,宝昕发现奴雅和含雅:“你们才来?我们准备回去了。” 奴雅笑了笑:“奴婢刚才就过去了,看见情况不对,让人回府告诉依佧巫女,没想到遇见大巫。” 大巫“嗯”了一声,“你以为什么事都需要我出面吗?那我这大巫不得累死?因为是你们,我才会赶过去。” “谢谢外祖母。” 大巫出外都戴了黑色面纱,按照大巫的说法,那是为了增加神秘感。 “有什么,我们回府再说。” 依佧早就得了消息,等在府门前,看宝昕他们回来,敢上前拉着她的手:“没事吧?” 宝昕摇头,有豉苗在,能有什么事? 众人进了府门,在花厅坐下,大巫问宝昕:“你的蛊虫给我看看,是依佧培养的?” “嗯,它叫豉苗。” 宝昕将盒子递给大巫,大巫将豉苗倒在手上:“变异了,它吃了什么?” “辽东战事,伽拉国以黑暗巫师参战,豉苗估计吃下不少上等蛊虫,实力大增。刚才又灭了黑色蛊蚁,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外祖母,豉苗能不能变成蛊王?” “它的变异,给了它成为蛊王的实力,但是还不够,还需要继续历练。虽然各国都有异族人,可我总觉得伽拉国野心不小,估计想与我南鲁拼一拼巫蛊?嗤!” 又看向秦恪:“殿下龙气在身,乃是东华未来之主。” 秦恪想摇头,大巫抬手:“你们既然来了,总是我们的缘法,如果不介意,这段日子学点东西吧。” 秦恪当然愿意,他感觉大巫的能耐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宝昕,我们投缘,要不我收你做干女儿?” 依佧可不依了:“外祖母,这可不行,那我就矮了一辈儿了。您收她做孙女好了。” 宝昕点头赞成,她与依佧情同姐妹,不想辈分变化。 “也许,某一世,宝昕与咱巫者有些渊源,若不是查看前世今生太损耗巫力,我还真想看看。依佧教导你习练催眠之术,其实,那个连最基础的巫术都算不上,只是没想到你还有所成,真是不错。” “是,依佧对我帮助很大。” “她总是喜欢一些不着用的小玩意儿,听说上次给了你蜂鸟,那玩意儿,就是看着好玩,鸡肋,还不如豉苗聪明,自己都不会开盒子。依佧还老想着配对,配来做什么?一对儿傻。” 秦恪先前惊讶大巫的年轻,这会儿又觉得大巫说话挺又一丝,而且,暗藏一些不为人知的深度。 他静静地看他们三个聊得热火朝天,很难想象,一个是做了外祖母的女人,另一个也比宝昕大十岁,宝昕怎么与他们这般没隔阂?难道正如大巫所说,他们前世也许更远些,有些缘法? 秦恪想到这里,自己暗自好笑。 大巫给他们讲了许多为所未闻的故事,还满足宝昕的愿望,讲了此恭王府与彼恭王府的区别。 这几日摆了酒,正式认了大巫做祖母,宝昕没觉得享有什么特权,只是多了个真心相待的亲人而已。 何况,干祖母见多识广,她讲的许多东西他们是闻所未闻。 秦恪请求,想让吉翁也来一趟,作为他的“御用”幕僚,他觉得吉翁不来听听,很是可惜。 “吉翁?”大巫掐指一算:“原吉翁,鬼谷先生门下。” “祖母,您这手法,与中原的道家倒是相像诶。” “万法同源。其实最初,我是修真者,可是成为了巫者,并未阻碍我的修行,相反,因为我的修真,助长了我的巫力。” “修真者?是不是很厉害?我们都没听说过。” “是啊,可御剑而行,可剑气伤人,可飞升成圣。” “那我们可否修行?” 大巫眉头紧了紧,摇头:“灵力稀薄啊。我还想离开这个界面。” 看他们傻傻的样子,大巫又笑了。 宝昕觉得疑惑,大巫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嫁给依佧外祖父呢?听说,依佧外祖父可不是什么能耐人。 “其实,大青石招夫,最初就是我兴起的,我就是想玩玩而已。没想到,他是个实在人,很听话,我别无要求,听话就好。” 这日南鲁小雨,过来学习了十几日的吉翁与安庆等人,被秦恪叫到一处,跟随大巫他们一行,上了城外最高的育富亚山。 “站在山顶,风景如何?” 吉翁捻须而笑:“云蒸霞蔚,景致迷人。” “嗯,”大巫负手而立,颇有几分仙气:“在你们眼里,这是迷人的风景,或许还有对大自然的敬畏,可在我眼里,那就是无穷无尽的资源,想着怎么很好地去利用去开发。” “这样啊?受教了。” “鬼谷先生是不拘俗礼的人,吉翁也该跳出孤幼的思维去想问题。你们跟随恪殿下,不能盲目听从,要劝导,不对就是不对,绝对不能妥协。” 秦恪不干了:“大巫……” “你跟宝昕是夫妻,你该叫什么?” “嗯,祖母。我是个豁达开明的主子,从未勉强过他们,您不能这么教他们哦。” “他们跟随你,是为了一个未来,可你现在,能有什么?脸王爵都被褫夺了,你让亲人尚在东华的宝昕,如何自处?我也很欣赏傲然于世外的君子,但是,东华是皇权至上的国家,你孤傲,却不能放权,不能让你在乎的人物立足之地,做那飘零的浮萍。” 秦恪望着被云雾遮挡的山脚,“祖母是劝我去争权夺位?” “你本来就拥有。民众心中,皇权至上,不可违背,是一切权力的核心,你拥有了统治权,好好治理国家,给民众一个安居乐业的好日子,给自己的媳妇儿一个安定的小窝,这很难吗?” “不掌权就给不了?” “你很被动。若是你的兄弟掌权,你会是被铲除的对象,那么,因你的幼稚被连累的,何止一人两人?妻儿老小都会不得善终,你得为他们负责。其实,我很佩服你,生于皇族,没有亲人的帮扶,你却能如杂草一般迎风成长,长成了可依靠的大树,千万千万,不要放弃已经拥有的本钱。” 秦恪明白了,大巫这是在鼓励他,当着下属的面,给他压力。 也许,他的想法的确天真了,以为不争不抢回避着,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平静日子,实则不然,他为了妻子的安全离开军队,就被身为皇帝的亲爹最大限度的削夺了各种权力。 吉翁看秦恪在沉思,也上前禀报:“我等过来前,国内的风向正在转变,以前他们认为殿下是临阵脱逃,现在,他们也觉得,拼尽全力却不能保证家人安然,那拼命又什么意义?无家只有国,他们天生是马前卒送死的命吗?” 秦恪看着宝昕,宝昕点点头,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身在高位的重要性。 她不想逼迫秦恪,但是她已经连累了家人,长此下去,她所希望的安然绝对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明白了,是我太固执,想歪了。与其被人左右,不如由自己来做主。” 吉翁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跪下,给大巫行了个大礼。 “我所能保证的是,以前我也不争不抢,现在我既然已经是南鲁大巫,绝对保证南鲁不会与东华为敌,绝对不会与他国联盟。” 秦恪拱手:“我记住了,祖母。祖母,我皇祖父服用丹丸性命不久,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延续性命?” “他是中了丹毒,也就是重金属超标,诶,就是那种毒在体内太多,若是排除,多活些念头也是可以的。回头,我配些药给你,药浴加服药,才能达到目的。” “有劳祖母。我们在此太过打扰,实在难以安心。” 大巫两手一摊:“没办法,怎么也得再过两个月才能离开,最好呢,再过四五个月更稳妥。” “呃?” 大巫笑着指了指宝昕的肚腹:“佛曰,方一月,不可说。” 秦恪脑子一懵,有些转不过来,那肚腹里有什么? 吉翁哈哈大笑:“恭喜殿下,恭喜主母。” 这是……有了身孕? 所以,为了他们,他不得不争,否则,他们只能做无根浮萍。 秦恪暗下决心,咪着两眼看向远方,手却牵住了宝昕的手。 第456章 祈福 在亿加迈的日子,无论是秦恪还是宝昕,收获都非常大。 大巫传授给秦恪心的治国理念,又教导宝昕夫妻相处之道。 宝昕懂得,女人从来不是男人的附属品,不是一定得安于后宅,等候男人忙碌之余前来临幸。 作为夫妻,要并肩,共担磨难,同享荣华。 大巫送给秦恪几样兵器制作图谱,能不能参悟,那就看他悟性。 “为什么不用在南鲁?” “南鲁现在这般,就可以了,依南鲁的国力,无法与强国抗衡。我送你用于军事的图谱,只希望你应允,不得无故侵犯南鲁国。” 国家强大了,身为君主总会想着扩张,大巫希望秦恪不会将南鲁纳入东华的版图,如此而已。 “好,只要我能掌皇权,必然做到。就算我不能掌皇权,也必然会尽力阻止。” 回到府邸,大巫也送了秦恪一个锦囊:“我已经跟宝昕说过,可以储藏物品,但是不能放活物,若是熟食,倒是可以放进去,它会锁定食物的热度和口感,无论放多久,一如刚出锅的时候。锦囊丢掉别人也打不开,看着也就是普通的荷包。来,现在先认主,再教你们使用之法。” 这样的宝物,让见识还算广的秦恪也兴奋了,这段时间的学习,能让他很好地理解立方的概念,在他眼中,是真正将大巫当做先生来敬重的。 “若是能更早些得到大巫的教导,该是多好的事啊!” 大巫“嗤”了一声:“机缘,早晚不是自己能定的,这么说吧,能遇见我,你是沾了你老婆,哦,就是你媳妇儿的光。对她好些,专一些,就是对我的报答了。” “这个勿需叮嘱。” “那就好,我是最讨厌男人三妻四妾的。就像依佧的阿爹那般,我也不喜欢,都娶几个老婆了,可我那闺女那个死妮子就是看中了他,气人啊。” 依佧不依,故意挺着肚子到大巫跟前撒娇:“外祖母,你嫌弃阿娘,就是嫌弃依佧,就是嫌弃你自己,你外曾孙都不依哦。” “古灵精怪,小时候就不该教得你如此无法无天。依佧,当着你的好姐妹,我把话放这里,我这些儿孙,只有你有可能接任大巫,你可不能让外祖母失望。” “依佧一定努力。生下孩子就出去历练,顺便替宝昕把金矿银矿找出来。” 宝昕摇头:“你就别挂念这个了,我们也不是那种贪财之人。” 大巫倒是无所谓:“但凡矿藏,那是天地蕴藏多年送给我们人类的财富,不好好利用,岂不是白瞎了老天爷的心意?你们别管她,能找到,那也是她巫力的提升。转眼又要过年了,你们也体味一次南鲁风情的年节。” “好,那就叨扰了。” 依佧拉着宝昕去说悄悄话,安慰宝昕,外祖母已经替她梳理过身体,现在怀孕,一点问题都没有。 宝昕松了一口气,她的秘密没法述诸于口,而且,干祖母也觉得有些秘密不必闹得天下皆知,哪怕是枕边人,知道了平添膈应。 毕竟,宝昕的存在不曾对东华有害,不曾对家人有害,没必要说出来。 大巫在外代表威严,一回来,就是亲切的大姐姐一般,给宝昕讲了许多怀孕、坐月、科学养育孩子的新知识。 “别急,你可以慢慢消化,这些理念,估计暂时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你体验过,若是能坐上后位,可以教导你的国民,让东华的女子收益,这可是大功德。” 宝昕不觉得自己能当皇后,但是,她愿意在亲身体验过后,传授自己的经验给国民,谁说只有皇后才能做这些事呢? 对了,若是开一个干祖母说的月子养生馆,不仅产妇,甚至那些新生的孩子也能受益。 “我跟你说,男孩子就要多多跟在男人身边,无论处事能力、心胸,都不是女人能教导的。别相信那些史书上记载的所谓教导方式,小心教出‘妈宝男’。” “不懂。” “就是过分依赖母亲,没有独立精神。” “依佧,我闹不明白,祖母说什么‘界面’,那是什么意思?她难道不是我们这个界面?” “说实话,我也似懂非懂。但是,”依佧压低声音:“我觉得外祖母应该是说,一个物体有不同的面,她去过其他面,见识过与我们这个面不同的地方,所以,她教导我们的东西,是在其他地方学来的,只是这里,学不到。” 宝昕点点头,她好像明白了,不由更加倾佩干祖母,不仅强大,而且神秘,若是帮助谁,那人绝对能成为霸者。 依佧看懂了她的心思,呵呵笑:“外祖母说了,不能胡乱干预政事,小心被天谴。身为大巫,为南鲁祈祷风调雨顺,外敌入侵时保护国民,绝对不会主动害人伤人。伽拉国的黑暗巫师,无论他们现在多厉害,都是以寿命为注,没有好下场。” “受教了,所以,巫女也在乎因果对吗?” “是啊,若要分类,我们可是光明巫师。” 南鲁的新年,与东华相似,但是有些风俗不一样。 大巫的府邸,每日有许多人前来拜年,但是,绝对不会进府,只将年礼送到,在门前跪拜,就心满意足地离开。 宝昕这才知道,能入住大巫的府邸,在别人看来,那是何等的福气! “今儿年三十儿,我让人做了火锅,包了饺子,馅料很多哦。” 当然,盘盘碗碗的凉菜热菜多得很,摆在另一张大桌子上,宝昕没数,看数量,大概有上百,啧啧,怎么吃得了? “别担心,子时一过,这些冷热菜就会赏出府,府外等着拿菜的人多着呢。” “穷人?” “不是,大巫的东西,得到那是赐福。初一辰时中,身为大巫会在王宫宫门前的天坛祈福,我们也去。” 大巫笑了:“若是能祈下功德雨,那可就发了,对了,准备着玉盒玉盆,功德雨会下一刻钟,接了存好,拿去给长辈服用,延年益寿。若是病危者,延续生命,治愈沉珂。当然,百年难遇,看你们的运气咯。” 大巫眼眸在秦恪身上停留片刻,抿嘴笑,或许今年真的能有功德雨,真龙紫气在身哦。 宝昕没什么概念,可依佧打小被大巫灌输相关知识,很是期待,她活了二十多岁,还没遇见过一次呢。 “外祖母,真的会下吗?宝昕,我们拿个大的玉盆替你装,反正你有乾坤袋。我要不了多少,外祖母说了,太过依赖外物,会停滞不前。” 大巫赞许地摸摸她的头,纵然已是孩子娘,在她眼里还是那个嫩生生懵懂的小外孙女。 他们的年宴简单而热闹,宝昕还想守岁,被大巫撵回去:“现在可是紧要的时候,你们不必守着,与依佧去歇着。你夫君估计还得耽误,毕竟他手里那几个人,可都是十分忠心的,拉拢人心很是必要。我在这里替你们唱巫歌,保佑孩子们健康平安。” “好,那孙女就告退了。” 大巫看他们离开,这才放松身体靠在软榻上。 每逢佳节倍思亲,纵然过了这许多年,对亲人友人的思念并未减少。 唉,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当初是怎么跌落到这个界面的呢? 大巫灌下了好几壶酒,打着嗝儿,怎么也想不起来。 天才一般的女子,修炼速度超越所有师兄师姐,莫非遭了嫉妒? 蓦地想起自己在这里的男人,那个老实乖顺的人,愿意把一切给她的人,真的,很听话,可惜不是巫师,寿命有限。 不过,,大巫撑着下颌傻笑,她不悔。 曾经的她没尝过被人爱和爱人的滋味,现在居然儿孙成群,好玩。 自从孩子们成家,她就很少与他们见面,不必牵连太深,离去时才会云淡风轻。 大巫不知道她近日为什么这么多感慨,好像,这样的她比较有人情味儿吧?! 走出花厅,挥退侍女,大巫跃上屋顶,盘腿而坐,天空星光璀璨,格外晴朗。 这样的好天气,已是多年不遇,大巫抬了抬眉头,若是能有大造化,她的名字是否会有人记得。 大巫突然皱眉,她叫什么来着? 这么多年了,这个名字几乎没用,她一到这里就在母腹中,地道的南鲁人。 啊,想起来了,她曾经叫:向曼青。 大巫沉下心来,巫歌无声地在她嘴间缓缓流淌,淡金色的“水波”将整个大巫府覆盖,原本喝得醺醺然的秦恪他们,莫名觉得神清气爽。 怪了,什么酒越喝越舒坦? 宝昕怀孕,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且奴雅含雅得了大巫吩咐,伺候得特别精心,她真的非常舒心,若非牵挂东华的亲人,她觉得常住南鲁很是不错。 不知道秦恪什么时候回屋的,只是感觉到一个温暖湿润的身子靠近,她哼哼两声,又沉沉睡去。 卯时初刻,宝昕就被奴雅叫醒,秦恪奇怪:“这么早?” “嗯,早点提醒吉翁先生他们,拿玉盒玉瓶之类去参加大巫的祈福会,若是运气好有功德雨,让他们多接些保存,延年益寿,治病防病。” “我怎么觉得,来南鲁这一趟,可以写一本‘遇仙记’了?” “我们觉得稀罕、觉得不可思议,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感激、尊重、好好利用,就行了。” 秦恪揉了揉宝昕的乱发:“是,孩子娘。” 宝昕羞涩地低下头,没想到,今生还能做娘亲,生下她与秦恪的宝贝,这是她最大的幸福。 “快去告诉吉翁、彭信他们,孩子爹。” 南鲁的王宫,甚是富丽堂皇,宝昕他们赶到的时候,王宫宫门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远远的,能看见宫门前搭起来的高大台子,几百护卫将台子与人海隔离,只等大巫到来。 “依佧,这也太远了吧?我想看祖母的巫舞。” 依佧掏出一面黑色令牌,举起来,没想到人海主动退避,由得依佧带着宝昕他们进了护卫圈。 “护法!”护卫们行礼,让他们进去,然后重新围起来。 “哇,依佧是什么护法?” “大巫护法啊。其实护法好几个,都是大巫忠心的追随者。” 这时,隔着护卫圈,一男子在外大叫依佧,依佧循声望去,男子让她放他们进去,依佧摇头,转身对着台子,继续与宝昕闲聊。 “那是谁?他在骂你呢。” 依佧冷笑:“我阿爹。以前就跟你说过,阿娘是他第三任妻子,他娶阿娘,只是冲着外祖母的名声去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若不是不敢惹外祖母,他的目标估计就是外祖母了。没办法,他是亲爹,我可以不理他,却不能出手修理他的低俗。” 宝昕咬唇,若依佧巫力不及他,若大巫不是依佧的外祖母,那么,她的阿爹说不定怎么对付依佧呢! 这就跟有权与无权一般,有权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无权就被别人决定命运。 “至少,他不曾害你命。” 依佧点点头,小时候发现她有巫力时,她阿爹是很高兴的,只是,这种高兴是建立在能为他带来巨大好处的前提下。 “我以前还会为他给我的小玩意儿感动,后来,再也不曾看一眼。用心不用心,对比才知道。” 外祖母能给她的愿意给她的,远远超过阿爹无数倍。 “我不会与他为敌,待我强大如外祖母,也会关照他们。算了,大过年的,别说这些扫兴的话。” 宝昕四下一扫,发现好些人都准备了玉盒,玉盆可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的。 “他们居然知道?” “这是个传说,每年都会准备,你留心看,有的人手里的玉盆都快上百年了,可以与你的寒玉床相比。” 护卫又放进来一些人,依佧与他们只是淡淡点头,那些人打量着宝昕他们,眼中有倨傲。 “这些人是其他护法的家人亲戚,他们自觉比我厉害,所以难免看不起你们。可惜他们不敢比,否则,我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厉害!诶,你的催眠之术进了一层,是不是与外祖母的点拨有关系?” “嗯,现在不会觉得很费力了。只是,祖母说怀孕不能使用,免得伤及孩子。” “听话就行。大巫来了!” 依旧是细碎的银铃声先响起,大巫从王宫里出来,宫门还在开启,大巫的巫歌就远远传来,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安静地聆听。 出了宫门,大巫踏空而行,飘飘然跃上高台,玄色的衣裙迎风飘舞,她跳起了巫舞,为南鲁、为国民祈福! 第457章 成效 玄色衣裙,是南鲁较为正式的服色,表示对天地的恭敬。 特别是身为巫女,更是不仅恭敬天地,更要引动天地能量波动,提升巫力,给百姓带来福运。 所有的人跪了下来,依佧拉着宝昕他们坐在铺好的地垫上,她是护法不必跪,最重要的,外祖母说过,心诚何须跪,天地自能感应之。 大巫举手抬足间,细碎的银铃有节奏地响起,仿佛那台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幽远的声音在呼喊,在祷告。 大巫的动作也很简单,那就是不停地举手向天,然后收回来,两手交叉环抱在胸前,步法倒是不停变化,身姿时而如欲腾空的凤凰,时而如懵懂的小鹿,时而又如高傲的孔雀,顾盼生姿,引人追随。 可宝昕读懂了她的肢体语言:我祭天地,护卫百姓。 在南鲁这几月,宝昕觉得开了眼界,仿佛大巫替她打开了另一扇门,她不再自怨自艾,也不再狭隘地只求一家子富贵平安,她希望能助秦恪一臂之力,成全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凌云之志,日后大展宏图,护东华黎明百姓,成就盛世江山,引万国来朝。” 宝昕心态变化了,她没发现,一道如凤凰般的金色赤焰腾空而起,与被紫气环绕的金龙嬉戏,上下翻飞,一时间普通人看不见的气流里,风云涌动。 大巫很专心,但是她能感知,发现变化,心中大喜,百年难遇的大机遇,是不是真的能在今日出现?对她来说,又是怎样的机缘? 她越发虔诚,身姿放得更低,直到一个时辰后,匍匐在地。 半空传来一声清喝,洋洋洒洒地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大巫惊喜地起身,在她眼中,那是金色的,真的是功德雨。 她示意依佧他们,自己盘腿而坐,闭目修习。 自有伺候的人端着玉盆玉盒玉瓶接雨,依佧也如大巫那般盘腿闭目,吸收运转。 宝昕拉着秦恪学着依佧他们,她想看看这功德雨能不能让她的催眠之术提升。 这功德雨也很奇怪,但凡作恶多端之辈,雨丝会避开他们,无论他们端着多大的玉盆,雨丝丁点也接不到。 若他们强行抢夺别人的玉盒,雨丝会瞬间干涸,连惩罚他们都不屑。 大巫闭目,整个王宫门前的情景却都在她的脑海,她觉得功德雨挺调皮任性的,而且疾恶如仇啊! 她将注意力转到宝昕他们身上,却发现他们身边的功德雨流淌十分缓慢,仿佛在等着宝昕他们慢慢吸收,下一批又接着过来提供能量。 唉,有的人天生是天地的宠儿,就算曾经历经劫难,但是,天地总是会想尽办法补偿他们,让他们犹如浴火重生般新生。 大巫看不透秦恪与宝昕的来历,只知道能成为天下之主者,拥有一般人没有的大气运,可能成为天下之主,却未必是真龙天子。 秦恪却真的是真龙天子,无论他如何躲避,如论东华转几道手,总是会回到他手里,避不开的。 难怪鬼谷先生早早地接他人之手把将星送到秦恪身边,他也沾真龙天子光啊。 宝昕觉得自己很贪心,她在乾坤袋里放了一只玉缸,奴仆接满了玉盆,她就让他们放在自己身边,继续接,自己偷偷将玉盆里的功德雨装进玉缸。 她觉得自己太贪心了,这都是依佧教她的,既然百年难遇,万一遇见了呢?错过难道再等百年? 她想想也是,家人那么多,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大量的神水呢?! 这功德雨只掉进捧在手里诚心接的玉器里,其余器皿它不会进去,金的银的木的瓷的都不行。 它就这么娇气,怎么滴! 大巫嘴角含笑,她是向曼青的时候,年方五岁就已经小有所成,助人无数,感受过两次天地对她的奖赏,进益不小,在这里,却借了别人的光,才再次见到。 功德雨很有灵性,对她这个老熟人也很照顾,大巫感觉自己已经脱离了一个巫的存在,再推秦恪他们一把,或许,向曼青没达到的飞升,她能在这个界面做到?到那时,天地之间任她穿梭自如。 所谓功德雨,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它是所有善良南鲁百姓积累下来的,也是大巫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迟早会降下,但是也许一百年,也许两百年,就像积雨云,积攒到一定时候总会降下。 秦恪与宝昕的到来,只是推到了这事提前发生。 雨停,宝昕就睁开了眼,感觉前世的一切正在远离,渐渐淡忘,她突然都想不起自己曾是失去了父母的庶房嫡女,今生的一切越发明晰,逐渐覆盖,直到彻底清除。 宝昕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曾经背着好几副枷锁在行走。 此刻她的身体暖洋洋的,甚至能感觉到肚子里那小小的一点儿正散发出喜悦之情。 “呼!” 一扭头,这才发现豉苗正坐在她的肩头,想来,它也受益无穷? 秦恪伸出手,将宝昕的小手握紧,他作为习武者,所能感受到的好处,更是让他自己都惊诧,在南鲁的经历,比他这二十几年的经历更让他难以消化,可身为男人,他必须压下心底的几丝惶恐,努力去接受。 正如媳妇儿所说,以前他们不知道,并不代表这些东西不存在,现在不过是恰好遇上,也勿需慌张。 他有些好奇,别看媳妇儿也闭着眼睛,却并不耽误她往乾坤袋里装功德雨,她到底装了多少? 依佧巫力甚高,在护法群里,是最晚醒来的,宝昕相信,若不是身怀有孕,依佧应该还能多坐一会儿。 大巫可就神了,在高台上就入定了。 “我们先回去,放心吧,伺候和崇拜外祖母的人,多了去了。外祖母最不喜欢的,就是我们也凑热闹,该回去吃东西歇一歇了。” 宝昕还是不放心,又站了一刻钟,被依佧联合秦恪拉了回去。 “歇好了,我们下午再来就是。” 他们离开的时候,宫门前还有成千上万的跪拜着,让宝昕叹为观止。 这就是干祖母说的,信仰之力? 此时的宝昕,早就忘记了自己是再世为人,而今生的一切,她非常清晰明了,她觉得她这一生真是太幸福了。 没想到,大巫这一入定,就是三日。 宝昕每日必须到宫门前看望和陪伴,暗自忧心,不知道这会不会对干祖母的身体有伤害?整整三日不曾进食了,连一滴水都不曾喝过。 她不是说过,人体比重最大的,是水吗? “依佧,若是祖母还不醒,我们要不要先把她弄回去?在家里怎么都好些。” 依佧摇头:“外祖母此时入定,证明她有领悟,不能搬移,在自然中提升,她受益良多。” 宝昕突然觉得,无论是巫者还是修真者,好像都有些疯狂,她不太能理解。 “我只是担心她而已。” 有了身孕,宝昕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而且老是想哭。 感动想哭,难过想哭,甚至偶然看见花落叶凋,也会感伤。她都觉得自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依佧叹气,她其实不希望外祖母变得过分强大,她害怕,怕她离开这里,从此再也见不到。 她可不是宝昕这般懵懂的,离开这个界面,再想过来,可不是容易的事。 整整三日,第三日傍晚,大巫才幽幽醒转,两手掐诀,一束蓝色火苗在指尖跃动。 “太好了,终于寻回了我的丹火。” 转头看向台下,乌泱泱的一群人,她笑了:“感谢你们的陪伴,一人一粒养身丸,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丹火随心,将存放多年的药材炼成了一炉绿豆大小的丹药,大巫两手一分,丹丸飞了出去,在场的人手里都有了一粒,包括护卫,众人喜笑颜开:“儿等谢谢大巫恩惠。” 有人又问:“能给家里人吃吗?” 大巫笑道:“当然,不过三岁以下的小儿减半服用,随餐服用哦。” 大巫没给宝昕他们,因为她能替他们炼制上品的丹药,不必与普通人争这些小东西。 “你们啊,身为孕妇,却没有孕妇的自觉性,难道不该首先想着保护好肚子里的宝宝吗?你的阿摩哥哥也这般纵容你?” “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是怀孕又不是生病。祖母,你感觉如何?会不会有点虚弱?要不要喝碗鸡汤?” 依佧捂嘴笑,好吧,门外汉宝昕对他们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鸡汤啊?那我尝尝吧。” 大巫第一次感觉到盛情难却,好笑地一边摇头,一边接过宝昕从乾坤袋里端出的鸡汤,尝了一口:“哟,挺有火候呢,有心了,乖孙女。” 被人关心和牵挂,总是暖心之举,向曼青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挺稀罕这种感觉。 年十五,大巫带着宝昕他们进了宫,与南鲁王定下契书,互为盟友,共谋发展。 这份契约书,只针对秦恪生效,除非秦恪另有安排,否则,南鲁王只认他。 大巫现在看来颇有几分仙气,这让依佧不安。 十五之后,秦恪让吉翁他们回了东华,送信给太上皇,请他到西平城来一趟,性命相关。 大巫特意替太上皇配制了几副药,还将方子给了他们。 “排毒需要时间,药是一方面,饮食也要配合,半年应该有成效。没办法,秦步琛被他儿子坑了,还坑得比较彻底。” 秦恪神神秘秘地,对吉翁他们另有交代,宝昕怀了孩子有些迷糊,可大巫看见了,也知道了。 “为什么要让吉翁安排私兵攻击北晋呢?我不是责怪,只是好奇,现在你有了孩子,得为孩子少些杀戮,多积功德。” 秦恪挠头:“北晋联合西梁掳走宝昕,丫头两个都死了,一个是背叛,一个是护主,这对宝昕伤害很大,她不说,可她现在对丫头都很防备。” “是啊,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我听依佧说过,西梁法尧王与他们还是合作关系,却对宝昕起了觊觎之心,唉,冤孽。” “北晋是始作俑者,不打他会以为好欺,将来难免又生心思。暂时灭不了他们,难道我把所有精力用来防备他们?” 大巫佩服秦恪的学习能力,而且活学活用,看吧,现在就知道用教导他的话来顶嘴了。 “可以让他们害怕,但是不可枉杀。” “我也不是嗜杀之人。” 北晋今年大雪,去年赔偿了东华大量银子,没想到年后,许多城池受到不明身份的人攻击,一个个十分强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们主母一雪耻辱。 王庭危急,北晋王示弱,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不认识他们的主母啊。 无人理睬他,还是其谋士多番打听,才打听清楚。 “燕王对战西梁,有阎王之称,大王这是惹了阎王啊!” 北晋王有些傻眼,当时只想着快速击退东华军队,哪里知道犯了阎王的大忌。 “东华皇帝不会让他乱来的。” “可听说这些人不属于朝廷。” 不属于朝廷,却军纪严明,一个个久经沙场,绝对是军人。 “大王赶紧做决定,是出战,还是……” 十几万人,是怎么偷偷靠近了王庭,他们却不知道,现在已经陷入被动。 “他们若要银子,报个数吧。孤道歉好不好。” 北晋王扶额,他不该听儿子的,以为拿住了人家的软肋。 “对了,燕王妃是如何逃脱西梁的?若是现在他们还控制着,那么,我们就不会有这样的遭遇了。” “听说,是被救走的。” “哼,西梁王无能,当日他们对战东华,我们可是出了力的。我们赔偿阎王银子,就像西梁拿回来。他们送来的舞姬呢?孤要好好折磨折磨,才能泄了心中的火。” “臣这就让她们过来。” 宣彤彤到了北晋,一直被北晋大妃控制着,不许他们见驾。 听说北晋大妃是北晋最大部落小王的长女,娶了她,就得了诸多部落的依附和响应,北晋王才能坐稳了。 北晋王有五个地位尊贵的妃子,她们见了宣彤彤都想弄死她,男人可都是爱嫩爱颜色的。 宣彤彤怎么可能坐以待毙,闲暇时收买了一些内侍,消息不断,这次知道北晋王宣召的内幕,大喜,换了鲜嫩的衣裙,端庄地到了北晋王面前。 “西梁王送你们过来时让孤高兴的,今日就来好好乐呵乐呵。” “吾王,民女有话回禀。” “哦?说。” “是。听说燕王殿下派兵攻打我北晋,民女与燕王妃有些交情,可以替王游说,让他们放弃对北晋的怨恨,让他们知道西梁才是挑起事端的人。” “你倒是知道得不少。” “当日正在西梁王庭,自然知道。” 北晋王想了又想,倒是个好办法,将仇怨引到西梁,还是挺好的。 “那孤就相信你,派人送你过去。另外,我愿意送上银两赔偿燕王妃受到的惊吓,只希望他们尽快退兵。” 宣彤彤恨法尧王将她当玩物送出去,将矛盾引向西梁,虽然秦恪他们本来就知道,可北晋这番出卖,让秦恪有了光明正大出兵的理由, 结果,他们尚未打起来,西梁与北晋开战了! 第458章 回到西平城 “这是丹火,我以前收服的,可助我炼制上品甚至极品丹药。” 回了大巫府邸,面对宝昕他们强烈的好奇心,大巫有些头疼。 丹火是她曾经作为修真者的时候收服的,变异丹火,幽蓝的火焰曾经替她炼制了许多上品丹药。 可是,到了这里,丹火不曾离去,但是她没法调动它为自己所用,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还想着这一世估计是没戏了。 没想到,这次的机缘让她重新掌控丹火,这种感觉,真的太爽了。 “以后啊,我就替你们多多炼制丹药送给你们,放心,我这个可以淬炼杂质,绝对不会让身体受到损害。” 看他们还想开口,抬手阻止:“别问这是怎么收服的,别问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手里,别问该如何用。” 宝昕和依佧哈哈大笑,连秦恪也难得露出打趣的神色,毕竟来这里好些日子,第一次看见仙人之姿的大巫露出为难的样儿。 在学习中,宝昕度过了梦一般的日子,转眼宝宝在肚子里已经四个月。 该打包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宝昕的乾坤袋装了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东西,包括大巫炼制的各种丹丸,用瓷瓶装好,贴上标签。 大巫将秦恪宝昕叫到身边,铺开一张图:“现在以我的能力,可观千里范围内,标注的点事金银矿,还有铁矿,足够开采五年以上的,我才标注出来。依佧想出去,不过,十年内我不准备放她出去,她必须抓紧学习,我希望她能成为我的承继者。与其被人支配,不如做支配人的人。” “您要走?” “暂时不会,十年内能保证,但是,以后就不知道了。放心,若我真的离开,那么,一定是能穿梭在各个界面,来去自如。阿摩是不是好奇为什么要找出铁矿?一个国家,武器需要铁,农具同样需要,这些我是讲过的。我这里还有几个武器配方,能不能制作成功,看你运气了。” “我们能有这场机缘,便是因,将来你如何行事,我也是要承担这果的。好自为之。” 秦恪点头,将图放好,端正跪下行了个大礼,宝昕见状也与他一起跪下,大巫赶紧去扶,秦恪摇头:“这个礼,您该受。” “一则,您认了宝昕做孙女,那您也是恪的祖母,这个礼早该受了;其次,在这里几个月,比恪二十几年学到的东西还多、还精辟,说句不好听的,恪的祖辈也许都没听过这样的言论;其三,您的仙人手段,让恪钦佩,请给恪一个表达仰慕的机会。” 夫妻俩又磕下头去,大巫哈哈大笑,“好吧好吧,收到了。赶紧起来,宝昕还怀着孩子呢。” 依佧撇嘴:“中原一带,就是迂腐俗礼多。” “是啊,但是还有一句话,礼多人不怪嘛。”宝昕笑嘻嘻起身,上前挽着依佧的手,依佧点她额头:“重色轻姐妹的家伙。” 依佧已经八个月,通知了叶循喆,可他暂时赶不回来,只是下个月会送孩子过来陪依佧。 依佧不是菟丝花,在叶循喆身边,可没有在外祖母身边稳妥,她不在意。 大巫很喜欢依佧的性子,对那种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子,想来嗤之以鼻,比如依佧的阿娘,她压根不想看见他们,看着头痛。 初一的祈福会之后,大巫入定,依佧的阿爹等了几日,带着依佧阿娘前来,目的是希望大巫留下他,教导一二。 对这个看起来年轻全身都是心眼的女婿,大巫不想理睬,若不是看在依佧面上,她连自己女儿也想撵走。 女儿没有巫力,又不肯吃苦,只好慢慢变老,她在还好说,若是她离开,依佧对爹娘感情又淡薄,估计女儿只好看着男人另寻美色了。 太上皇秦步琛他们已经到了西平城,按照大巫的说法,他的身体不能再耽误下去。 若是运气好,也许几个月就会有很大成效。 送宝昕他们到南鲁边境,大巫抱了抱宝昕:“好好保护自己,得空就过来,这里也是你的家。我认下你,可是很正式的哦,也把你写入了我家族谱。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去见见你的祖母,都是做祖母的人,我们也要好好交交心不是?!” “恩,我们会在西平城待到孩子出生,离南鲁很近的,若是可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重兴,祖母和爹娘都在。” “好。送他们的礼物一定送到,不许独吞。”大巫打趣道,宝昕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知道了,祖母现在就不疼我了,我还没走呢。” “疼,肯定疼。那个功德雨,一滴就能兑上许多水,可别当做日常饮水大碗大碗地喝。还有,百花酿的方子,给你好几个调整配方,想继续做,还是能做的。” “好,祖母好好保重自己。” 趁她与依佧说话,大巫又悄悄叮嘱秦恪:“都说一孕傻三年,你可要仔细照应,别让她受委屈。否则,我就接她到南鲁,让你今生都见不到。” 大巫自然有这个能耐,可秦恪怎么会让宝昕委屈?! “勿需叮嘱,这是我该做的。” “还有,宝昕忌三房,记住了。” “一定。” 忌三房的意思是,宝昕不能去病房、产房、灵堂。 拜别大巫与依佧,越过边境,邵子坤前来接应,一起很快回到了西平城。 谨慎起见,秦恪的人全部在山上,秦步琛能看见的,不过几百人,还是秦恪愿意让他看见的。 正如大巫所说,既然拥有自保的军事力量,那么,谁会相信你只是为了自保? 所有皇族为了自保都养着十几万人,上位者就该坐卧不宁了。 一旦有人联合起来,几十万人完全有能耐与朝廷对抗,改天换日不在话下。 皇室亲情淡薄,由这次的事更是明显,秦恪不会再对身为皇帝的亲爹抱有希望。 皇帝为了北晋使臣一句话,就不顾国库空虚发动战争,这是没把百姓当回事,迟早会冷了百姓的心。 大巫说,“民为重,君为轻”,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若不曾善待百姓,小心被水倾覆。 他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宗室子弟,岳家已经被牵连,他暂时只想退避一旁,遣人去开采几座矿,他强大,就是他的军队强大,可以应对将来的任何情况。 唐斗从南鲁带回了一个小媳妇儿,年方十四,是那位开口揭露用大青石骗取钱财的中年男子的幺女。 唐斗当时送男子回家,没想到只有他的幺女在家,有些慌了神,还是唐斗替她做出安排,这个南鲁小姑娘就对唐斗上了心,三天两头地来寻唐斗。 后来嘛,唐斗收下她,做了个小妾,今后怎样,再说吧。 吉翁迎出来:“太上皇他们刚午歇起来,早就安排下了酒菜,晚上替殿下接风。” “恩。” 这处院子,是秦恪决定接太上皇过来治病的时候,特意买下的,三进,屋子很多,吉翁他们也能住下。 秦恪他们来到正堂,秦步琛本来安坐在上,一发现秦恪的身影,激动不已,站起身大步走过来:“阿摩!” 秦恪跪下,宝昕落后几步,秦步琛这才发现宝昕肚腹隆起,虽然不算大,但是很明显是有了身孕。 看她也要跪下,赶紧阻拦:“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还跪什么跪?身子重要。” 太后随后过来,亲切地拉着宝昕往里走:“别管他们,这是几个月了?” “回皇祖母话,快五个月了。原本想早些回来,可想着安稳些才好,所以晚了。” “不晚不晚,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去了东南,你皇祖父啊,每天都念叨,念叨最多的,就是阿摩,还时常回忆你小时候做的事。” 宝昕抿嘴笑,小时候任性妄为,还能被太上皇记着? 太后与宝昕坐下说了阵闲话,低声道:“这一年多,你皇祖父死倔,不回京城。他说啊,下了决心不管,那就坚决不管。我们随行有护卫,四卫又放出去收集消息,他还是牵挂着京城啊。但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的心……你们送信,我们可是抱着希望来的。” “皇祖母安心。大巫说了,好好将养,必然长寿。” 大巫原话,若是运气好,活个百岁也是可能的。 大巫可以信口开河,宝昕哪里敢做出这样的承诺! 恩,在这里,信口开河绝对不是贬义。 宝昕有些疲倦,撑着与太后说了一阵,太后看她满脸倦色,心疼了,“去歇会儿。对了,刚才让厨下做了碗鸡丝面,少吃点再睡。有孕的人,就要少吃多餐。” 宝昕一听鸡丝面,口水泛滥:“谢谢皇祖母。” “唉,就叫祖母吧。离了京城,我们在这里过日子,与普通人家也差不多。” 厨房本来就熬煮了鸡汤,宝昕吃了一小碗鸡丝面,还喝了一小碗鸡汤,想着奴雅含雅没跟来,身边伺候的还得抽空去买。 除了正堂,却见香芸候着,身后跟着青湖他们,一个个眼泪汪汪地看着宝昕,看见她的肚子,眼泪很快消失,全部惊讶地看着她的肚子了。 “啧,多稀罕呐,一个个的。都还好吗?” “王妃……” “嘘,没听说吗?咱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褫夺了殿下的王爵。没关系啊,我还不稀罕呢。” “是,夫人。我们都还好,只是心疼夫人受累。” “好啦,我先睡一觉,起来再聊。” 宝昕大度地挥手,香芸走过来扶着她,心疼不已。 “夫人这是几个月了?可有特别想吃的?” 宝昕他们的院子,在二进,早就打理清爽,宝昕很快就躺下了,迷糊中还记得回答香芸:“还别说,你一提啊,我就想吃香薷做得小咸菜,脆脆的,带着咸香,特别下粥。唉,可惜她在京城。” 话含在口里,人就睡过去了,香芸好笑地替她掖好被子。 他们早就得了叮嘱,不能提及青栀青荞。 香芸早就脱了奴籍,是秦恪特意安排让她前来帮忙,宝昕有了身孕,必须让她开心无忧才行, 想了想,也只有香薷、香芸才能安她心,可香薷太远,香芸这边替她请了仆妇,另在西平城租了小院子,让那些仆妇替她带着孩子,香芸来帮衬宝昕。 留青湖在外间伺候,香芸带着青橙他们整理宝昕带回来的东西,按照上面的标识一一登记,比如要送人的,记下送谁,是些什么东西,然后放入库房。 香芸每日每天在这里伺候,晚上回去,正好彭信回家,两口子好一阵亲热。 以前,对彭信来说,香芸太过温柔,太过柔顺,身为游侠儿,不能与之并肩作战,颇有几分遗憾。 可是,在南鲁的日子,彭信他们也被大巫洗脑,对夫妻的概念有了新的理解,现在看媳妇儿,那是怎么看怎么舒心顺眼。 “夫人受了些苦,你要劝慰着,毕竟你们一起长大,情分不同。你我受夫人大恩,此生不忘。甚至,让孩子们也不能忘记。” “我知道的。不过,夫人这次回来,好像有些变化,就是……嗯,怎么说呢,眼中没有了往日的阴翳,就感觉整个人像晴天一般,再没有那种灰蒙蒙的感觉。” 彭信愣了愣,他没那么仔细,没留意。 他若过分留意,估计殿下要抓狂了。 彭信笑了,“你细心,该明白怎么做。儿子是不是可有习武了?” 香芸一阵心疼,儿子还小呢。 “五岁吧,五岁再说。” 彭信眉头抬了抬,没跟她犟,也许到时候孩子自己就主动要求了呢。 当晚,彭信莫名做了个梦,梦里,他的救命恩人,是宁世衍。 宁世衍?永定侯府的大爷,永定侯的继任者? 这个与他没什么交集的人,怎么会是他的恩人?他不敢相信。 为了报恩,他投身侯府,替宁世衍做了不少事,虽然明白宁世衍是个带着笑的狠心人,但是为道义所阻,彭信只能坚持。 甚至,他帮着宁世衍,悄悄将庶七房的宁宝昕送进了贵妃宁宝祺的宫殿。 彭信惊骇不已,他想醒过来,可是拼命挣扎,仍然深陷梦中。 后来…… 后来,彭信被杀进京城的恪殿下遣人废了武功,他觉得报恩完毕,便离开了京城,遇见陈风,最终,死在了陈风剑下,曝尸荒野。 梦里的彭信,没有成亲,没有孩子,终其一身,孤零零。 待香芸将陷在梦魇中的彭信摇醒,他猿臂一伸,将香芸搂进怀里,媳妇儿在,真好。 所以,梦里的,都是假的,这一生,他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夫人的事。 他不要孤零零,曝尸荒野。 第459章 还是人吗 “还没消息吗?” 近段日子,皇后很难安枕,以前一觉到天亮的舒适感,再也找不到。 皇帝也许觉得无人再能牵制他,不再遵循以前的承诺,一个月中,除了初一十五过来应卯,其余时间全是在各殿轮流歇息。 最初,虞氏还会难过,还会发作一下,争一争,与皇帝吵嚷几句,可时间一长,她也累了,突然醒悟,什么丈夫,一丈之内是夫,一丈之外,就是别人的夫。 靠得住的,是自己的血脉至亲,是怀胎十月挣扎着生下来儿子闺女。 她突然就沉淀下来,不再吵闹,只遣了张勋去打听,看能不能找到已经失踪好几个月的秦恪夫妻。 换个角度想想,身为皇帝,因为使臣一句不恭的话就发动战争,根本不是合格的君主。 而且,登位之初就大兴土木,为了撵走太上皇,修葺辽东行宫不说,还平了东宫重新修建,耗费了大量银子。 又借口说朝臣关注,选了好些秀女进宫,呵呵,不过是为了他的私欲罢了。 这是报应吧? 想起自己不顾宝昕相求依佧救了自己的命,多番与宝昕作对,在他们出事的时候又不曾替他们说话,自己真的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娘娘,陛下遣了人送信,说晚间过来用膳。” 虞氏点头,不太感兴趣,他来不来现在也威胁不到自己的后位,宫里谁人不知,自己的长子可是有名的“阎王”。 可她不知道,她一直觉得儿子能有这样的名声,能顺利勤王,那是大哥倾力帮衬。 为了倩儿的事,大哥生气了,写信责怪她,还暗地里嘲笑她对长子的不珍惜,离了长子的护持,后位都不稳。 可她有什么办法?! 陛下嫌弃阿摩,连他的王爵都褫夺了,为悰儿定下世族之女,也是希望他能得到更多支持。 张勋打听过,阿摩在军中和百姓心目中,威望甚高。 去岁,阿摩刚离开辽东,消息传来,很多人觉得阿摩太没志气,要美人不要江山。 可是很快,话风就变了,所有的人都被阿摩感动,一个个觉得,有家的人才有努力奋斗的方向和动力。 阿摩的能耐,这般大了? “娘娘,消息送来了,张勋仍然没打听到。” “西北那边没动静?” “督军府被封,连王妃……夫人的小店都被关停了,大将军也说不曾听说殿下的消息。” 虞氏冷笑,现在大哥听到消息,也不会告诉她了。 离了心,她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倩儿的亲事她已经无法左右,若是,若是一直没有按摩的消息,大不了先委屈倩儿,以后待悰儿登基,扶倩儿做皇后? 镇国公难道能一直风光下去? “让他们继续找,本宫想着,应该还在西北。这孩子,都被宁氏给误了,现在没有王爵,连孩子都没有,真是,让本宫说什么才好!对了,让张勋顺便打听一下太上皇的去向,若是能请太上皇回京……” 皇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觉得,只有太上皇能牵制陛下,不让他犯更大的错失了民心。 秦聿晖也在打听太上皇的消息。 太上皇手里的四卫没有交给他,时间短他倒是无所谓,可这么长时间了仍然没交给他,这是想做什么? “太上皇还健在?不是说他的身子支撑不了多久了吗?” “目前的消息来看,太上皇还健在,去了东南之后,失去了联系。” 东南暖和,可现在已经慢慢热了起来,难道他们又回到辽东行宫去了? “送信到辽东,问问秦炎恒,看太上皇他们在那里没有。” “是。” 这是秦聿晖自己培养起来的暗卫统领,可是当年他经营的时间不长,人数有限,他可一直等着太上皇将他手里的人交给他呢。 没人能理解秦聿晖的心理,他只是觉得,太上皇不在了,他的帝位才真的稳固,而不是可能成为“儿皇帝”。 等太上皇走了,再把几位皇叔撵出京城,这东华就是他的天下,想怎么治理就怎么治理。 翻了翻桌上的折子,冷哼:“不明江湖人士剿匪?让兵部去探一探。江南的税银送到了吗?” 国库空虚,他又发动了战争,北晋的赔款依然不够弥补国库,他觉得,这是太上皇给他挖的坑。 其实,这是秦聿煦搬走了库银,他自己其实没享受到,太上皇收回皇权后,拼命弥补,只是身体不行,这才交给秦聿晖,按太上皇的心思,为东华着想,很想越过秦聿晖交给秦恪。 只是,当时太子吃了不少苦头,秦步琛一时心软,结果没多久就尝到了自己心软的后果。 “现在跟随太上皇的护卫有多少?四卫在太上皇身边还是……” “当时太上皇去江南,身边护卫不过百余人,四卫统领叶循喆随行,后来抵达辽东,护卫不变,四卫却是不见身影。” “不能为朕所用,就不用存在了。” 四卫的能耐,秦聿晖还是知道的,可他现在才是天下之主,服从他不是应该的吗? “一个个的,就没有省心的。” 他觉得太上皇要死了还死抓住有限的权力不放,这是跟自己作对啊! 起身走到窗边,脚下颠簸让他更是烦躁。 他恨亲秦恪夫妻还有一个原因,依佧巫女连人命都能挽回,为什么就不能治愈他的腿,让他这么瘸着,他们就是希望他失去帝位,让天下人耻笑。 都以为,秦聿煦死于意外,其实,是他安排的。 凭什么,他做出那样的事,还苟延残喘? 秦聿煦必须死,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陛下,您该去坤宁宫了。” “嗯。让人请了锦心公主和景王过来吗?” “已经请了。” 坤宁宫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虞氏收起所有心思,此刻,她只是一个亲切的娘亲,一个温柔的妻子,与家人在一起谈笑,享受天伦之乐。 秦聿晖笑盈盈地替虞氏斟酒:“来来来,今日高兴,你多喝两杯。唉,朕并不想针对阿摩,可他离开辽东居然没了踪迹,让身为父母的我们情何以堪?宁氏这么重要么?” 虞氏心底“咯噔”一声,哂然一笑,看来陛下也没打听到阿摩的消息,这是想办法套她话来了。 她面带忧愁,喝下酒:“生他养他,他竟然不以爹娘为念,真是白白生养了一场。就算……也该送个平安信回来啊,让人担忧,是他该做的吗?” 秦聿晖皱眉:“你不知道他的消息?” “若是知道,还会整夜不得安枕么?陛下,做娘的,不管孩子做下什么错事,始终会关心他平安与否。” 秦聿晖揉了揉眉心,轻叹,锦心公主觉得不对劲,赶紧替他们斟酒:“女儿敬父皇、母后。大哥不在,女儿会孝敬爹娘的。” “还有儿臣,敬爹娘。” 秦炎悰举起酒杯,压下心底的不安,陪着秦聿晖他们说笑,总算是顺利用了晚膳。 “朕还有折子没批阅,你们多说说话。悰儿,大婚在九月,还算凉爽,你可要仔细准备。” “父皇……儿臣明白。” 看秦聿晖离开,母子三人才放松下来。 “母后,我真的不想娶镇国公家的姑娘,倩表妹太委屈了。” “你父皇是为了提拔你,让你有足够的对抗能力。” “我不需要对抗谁,大哥我根本不想跟他对抗。娘,你没跟随过大哥的军队,你不明白那种感觉,我除了敬服大哥,也以大哥为荣。无论父皇做什么决定,我也是永远站在大哥这边的。而且,镇国公将宝押我身上,注定他们会失望。” “你们是亲兄弟,谁坐上那个位置,都是好事,一定能互相帮扶。” “娘!你想过没有,那样的大哥,若是作为我的臣子,面对他,面对他儿子会觉得自己毫无用处。可若是儿子作为他的臣子,必然想着尽力去做好他交代的事。” 虞氏无言以对。 她真的不了解秦恪,怎样的兄长能让兄弟完全生不出好胜之心的? “而且,儿子觉得,做人要知恩图报。当年儿子与妹妹狼狈离京勉强保命,置爹娘于险地,是大哥护住我们,救了爹娘和祖父。不说大哥,大嫂也是个仁义女子,大哥不方便出面,她便带着人私下搜寻我们,您知道见到大嫂的感觉吗?就像在久雨中突然看见晴天。” 虞氏泪流满面,她从来没仔细问过孩子们内心是怎样的,没想到他们如此煎熬。 “你们不明白,我虽然对阿摩感情不算深厚,但是怎么说我都是他的亲娘,不会害他。可你们父皇现在让人琢磨不透,你们不是他唯一的孩子,坐上那个位置,也不必一定是嫡出,明白吗?” 秦炎悰得昌义先生教导,自然明白。 “那个位置,虽然我们不在乎,若是庶出兄弟坐上去,可能我们的活路会断绝,要不然,就会让东华大乱,让异族得了机会。” “明白就好。现在我找不到你们大哥,只能让你去争取,秦炎悰身在辽东,手脚可不少。” “就该将他圈禁才是。” 虞氏脸色一白,秦炎悰想起她曾经被圈禁过,赶紧赔罪,与锦心逗趣,虞氏才高兴起来。 “娘,大嫂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我觉得,大嫂是重情的人,她娘家兄长爹爹受了牵连,她不会不管他们。” “嘘!”虞氏吓得赶紧捂住锦心的嘴:“别再说了,免得你那糊涂父皇将他们关起来,引你大嫂他们回京受死。以前我还能肯定他不会那么做,现在,我完全闹不明白他。” 锦心捂住嘴,吓得眼睛睁得大大的,天呐,她刚才出口的话,希望别被人听了去。 此刻,秦恪正与秦步琛看京中的相关消息。 “你父皇这是原形毕露啊。我当时只是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才想着隐匿行踪,没想到,他这么在乎我的去向。” “皇祖父……” “叫祖父就行了,在这里要做普通人。” “祖父最近用了药,有什么不好的感觉没?” “没有。大巫果然是高人,这般用药,身子一日日轻松。听你说起,大巫那样的人若是我东华供养着,东华大福啊。诶,对了,平日你祖母也吃粥汤燕窝,怎么你们做得,就那么好的效果?” 秦恪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将功德雨的事说出来,万一祖父起了心思,全部占用,宝昕如何去孝敬岳父母和祖母? “那是大巫送给宝昕的一小瓶甘露,据说收集了十几年,具体怎么收集,大巫不说,我们也不敢问。您知道宝昕有了身孕,大巫希望她滴入水缸,日常饮用,壮实胎儿。” “哎哟,那可怎么好,我们这是与曾孙子抢好东西了,不行不行。” “一滴可调一缸水,祖父不必担忧。何况,宝昕也不想太过依赖甘露。” “唉,”太上皇十分感慨:“你们有孝心,关注着我和你祖母的身体,你那父亲,呵呵!” 秦恪皱眉,难道父亲真的有伤害祖父的心? “你不信?等着吧。” “什么意思?” “等两个月就知道了。” 太上皇故作神秘,秦恪疑惑不已。 没想到,刚过一个月,就得到消息,说太上皇去南浔微服私访,被逆贼当做富商乱刀砍死。 秦恪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看着秦步琛,等他解释。 秦步琛也不好过,第一次没听劝,喝了几杯。 “我听说秦聿晖遣人打听我的踪迹,我就让人放出消息,说我去了南浔。南浔是流放之地,这么多年的发展和开发,已经不是前几年的模样,去看看也合理。就是这样,‘我’就被乱刀砍死了。” “谁扮作了您?” “多年前,我身边就有相似模样的替身,一直没用,那是因为我觉得在京城自己的地盘,用不上。这么久终于用上,却是将他送上死路了。” 秦恪很心酸,一家子为了个皇权,闹成这样,有什么意思? 还是人吗? “所以,我一直觉得,你父皇的心性真的不配为帝皇。” 秦恪揉了揉眼睛,还以为亲爹只是对自己冷漠无情,原来他除了爱自己,谁都不在他眼里。 “我娘、妹妹、弟弟,会平安吧?” “不知道,你可要回去亲自确认,或者自己去确保他们的安全。” 秦恪现在不会走,他必须保证宝昕的安然,还有他们的孩子。 何况,祖父的身体刚有起色,也不能放弃。 “暂时不去,时机未到。” 九月,在宝昕临产前夕,京城传来消息:良王、安王反了。 第460章 都是好心 宝昕以前的几位管事妈妈,走得七七八八,到现在,陪伴在身边的还是香芸、童妈妈这样的老人。 童妈妈是在宝昕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才被秦恪接来,虽然重兴那边也送了信,秦恪可没有想着依赖岳家,就是大巫送的人他们都没接受,不过是图个清静,不想被人好奇窥探而已。 宋小牛宋端方得了消息,也让她的媳妇儿前来伺候,宝昕只见过他媳妇儿一面儿,知道是个实在的女人,可总归不熟,留她住了几日,就让她回淳化去了。 “夫人要多走动走动,九个月,随时都可能生产。” 王氏收到信,就悄悄安排了接生的稳婆和医婆,让王承重送过来。 本来,已经嫁人的香叶一直学医,还是可用的,可是香叶也怀了孩子,王氏就没安排香叶过来。 宝昕倒是不觉得为难,干祖母教过她,睡觉尽量朝左边,不能压迫右边脏器;少平躺,免得压制呼吸;多跟孩子交流,输送新鲜空气。 至于多走动,那是避免难产的手段,宝昕一直在坚持。 “夫人,来客人了。” 青湖上前扶着宝昕:“是绥博的隋夫人来了。” “七长公主?” “是的。” 宝昕笑了笑,也是,太上皇怎么说也是七长公主的亲爹,太后虽然不是亲娘,但是与七长公主也没大矛盾,他们来此,现在才透消息给最近的七长公主,宝昕表示佩服。 他们没那么娇气,就算消息泄露,阿摩哥哥说了,他能护着他们。 宝昕发现,自己怀孕后脑子不够用,每天傻乐呵,迷迷糊糊就是一天,一转眼孩子就快出来了。 她一直都这么幸运这么幸福吗? 她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在阿摩哥哥拉她出土坑的时候,她的幸运就一直相伴。 嘶,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呢?什么时候受了那许多的苦呢? 唉,难怪干祖母说,孕妇喜欢多思,自己可不就是这样么?! “七皇姑。” 隋夫人正与太上皇叙话,看宝昕进来,赶紧过来扶她一把:“哟,没当面还不觉得,你这肚子可真够大的。” 宝昕不好意思地低头:“就是前两个月特别爱吃带皮儿的猪肉,不知不觉就……” “挺好挺好,没事的。听说啊,多吃带皮儿半肥瘦的肉,孩子头发好,黑幽幽的。你皇姑我啊,生了那么几个,也算有点经验,你吃的东西都壮了孩子,你自己其实并不胖,没事儿,很好生的。” 七长公主的话奇异地安抚了宝昕,这段日子身子越发沉重,她心底的不安压在心底没法说。 “真的好生吗?孩子会不会太大?我走起来连路都看不见。” 以前太后跟她就不算亲热,现在虽然改观了,宝昕从内心来说,也不会把她当做娘亲或者大巫那般可亲的人,事事倾诉。 而还算亲近的香芸,每日要忙琐事,晚间要顾家里,宝昕不想让她烦心。 童妈妈虽然可亲可信任,但是她比宝昕还紧张。 太后看他们亲近,也无所谓,她现在的心态平和多了。 太上皇身体日渐康复,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十年内不会抛下她,她满足了。 儿子什么的…… 唉! 当年投入感情最多的,却是伤她最深的。 疏远冷淡了多年的儿子登上皇位,好像也没脸等他孝敬。 太后还不知道,太上皇已经试探过秦聿晖,否则,不知道还能不能安坐在此,毕竟她养的两个儿子都不成器。 哪怕一个曾经坐上帝位,一个现在在位。 七长公主没想到,多年后再见曾经的皇后,她居然变成了可亲的长辈,虽然感觉很怪异,但是,她还是愿意接近这样的嫡母。 三人说笑一阵,劝宝昕回去歇一歇,看她离开,屋子里安静下来。 秦恪被叫回来,看他们沉默,奇怪:“七皇姑来了?你们怎么不说话?” 七长公主抬头:“你也得到消息了吧?” “你指的是什么?良王、安王反了?” 七长公主点头,轻叹:“国将不宁,民将不安,西梁、北晋、南鲁会不会趁虚而入?伽拉国、齐力国会不会趁火打劫?” “七皇姑,那您想过良王、安王起兵的理由吗?” “说是‘斩昏君’,皇兄怎么了?做太子的时候接触少,一直觉得他还算稳妥啊。” “我来说吧。” 太上皇将曾经遭遇的事告诉了七长公主,虽然他并未出事,可他的命是替身填上的。 “我知道,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他心中不忿,加上腿瘸了,一直有火,否则也不会挑起战事。我后悔了,不该怜惜他的不易,将东华交给他,我是东华的罪人,将来如何见秦氏先祖?!” “就是说,良王与安王得到了消息,以为您在皇兄手里出事了?” “是的。他们安分多年,突然站出来联合讨伐,我不觉得他们是为了那个位置,这么多年的低调臣服,不是做戏。” 当年对付秦步珏,良王他们也是大力支持的,也曾经表示过绝对不会有二心。 他们是秦聿晖的皇叔,听说秦聿晖自觉对付了太上皇之后,寻了借口将皇叔撵出了京城,几个月后良王他们才起兵,想来这时才得到消息。 “那皇祖父怎么说?我听您的。有个建议,最好还是好好地将治疗做完,不要功亏于溃,浪费了大巫的心意。” 相比之下,肯定是性命最重要。 太上皇看向太后,太后苦笑:“我什么都不管了,都听你的。” “那就等他们闹一场吧,也让秦聿晖看看,自己是如何不得人心。不过,阿摩啊,你得遣人看着些,必要时将我的意图告知良王,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考察吧,毕竟,身为秦氏儿孙,哪有不想坐上高位的?” “明白了。良王安王实力有限,不过,咱东华国库空虚,打不了多久的。” 几人又说了一阵,七长公主道:“阿摩啊,你去看看宝昕吧,我想着,刚才让她回去歇着好像话有点生硬,她也许会多想,你去劝劝,安她的心。” 秦恪一听,就坐不住了,宝昕可都要生了,还让她闹心? “七皇姑安坐,阿摩去去就来。” 看秦恪匆匆离去,太上皇摇头:“这孩子啊,太看重他媳妇儿了。” “这是阿摩重情,否则他自己去过小日子,自在得很。” 能养那许多私兵,积蓄绝对丰厚,秦步琛点头,心里暗暗寻思着。 宝昕回屋喝了点温水,坐在窗边,撑着下颌沉思。 一孕傻三年,可她眼不瞎,七长公主那表情也太明显了,他们有事,只是不想告诉自己,不想让自己担心。 可是这般猜疑,更担心不是?! 会是什么事呢? 隋五娘在家带孩子侍奉公婆,不可能是她的事,难道是京城出事了?那姐姐姐夫怎样了?爹娘是否回了京城? 还有,一直在京城的江南王氏族人,他们是否安好? “媳妇儿,想我呢?” 秦恪先出声,再俯身亲她的发顶,这才坐下搂着她,手抚摸着她的大肚子:“孩子乖不乖?有没有闹腾啊?” “现在闹腾得少了,稳婆说,估计快生了。” “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以为七皇姑有什么秘密?” “哼,你都这么说了,肯定有啊,以为能瞒过我?” “媳妇儿聪明,当然瞒不过。他们是好心,就像依佧一样。” “依佧怎么了?” “还记得我们刚到南鲁吗,在喃洛邦与依佧汇合?” “嗯,所以呢?” “她怕你难过,一直没告诉你。你刚到,她就发现青栀青荞的魂魄一直跟着你,估计她们是故主难离,依佧悄悄施法送走了她们。在西梁你与他们缘分已尽,不必再劳心。” 宝昕沉默了,她是真的没想到还有这一着。 “青栀很傻,各为其主,她出卖我,我后来也不是非常恨她,可她却谢罪了,太傻了。青荞为了救我,让我免于受辱,死在我面前,我恨呐,恨自己功力不够,否则,就能迷惑敌人让他们送我们离开了。西梁王是始作俑者,但是也替我报了仇,连喆韦的二夫人也被打得倒床不起。” 在大将军府的各种受辱,宝昕没有详说,这还是第一次细细说来,其实秦恪早就打听过了。 “喆韦二夫人?” “就是那个章主簿的姑娘,被骗失去清白,没想到最后嫁给了骗取她清白的人。” “章姑娘?” “是啊,当时她对你可是十分痴心的。” 秦恪垂下眼,阿多把更多的实情告诉他之后,这个章姑娘的痴心,只能留到地狱去了。 这话他不会告诉宝昕,反正她不会再去西梁。 “媳妇儿,那些离开我们的人,全忘了吧,缘分尽了。” 宝昕知道,秦恪的意思是,包括靳敏儿,这些人和事全部忘记。 宝昕点点头,在靳敏儿不告而别后,她就决定忘记她,她对她仁至义尽。 嘶,为什么会如此相帮呢? 宝昕想不出来,其实她跟靳敏儿的接触不算多啊,为什么从小见到她就去缠着她呢? 自从经历了南鲁的祈福法会淋过功德雨,她的前世全部在她的脑子里退散,很多理由接不上,她也想不出来。 “你还记得宣彤彤吗?就是那个深山村子里的姑娘。” “当然,我不是告诉过你,她与秦雅姜帮着我逃离王宫的嘛,不过她被送去北晋做舞姬了,凭她的样貌,做个妃子应该不成问题。” “她可厉害了,说动北晋王让她离开北晋,私下挑拨,后来北晋和西梁杠上了,她就偷偷跑了,人家还没想到是她在中间作怪。” “那你怎么知道的?” “她来找过我的人,目的是联合行事。我想着她好歹帮了你,就同意了,咱不欠人。” 宝昕有些瞌睡了,在秦恪怀里迷糊过去,脑子里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忘记问了? 到底是什么事呢? 七长公主在西平城待了三日才离开,又邀请太上皇去绥博住两天,太上皇正好心烦,想与隋参政聊聊,带了几日的药,与太后一起去了绥博,秦恪遣了千人扮作商队相护。 反正他们离京城甚远,秦聿晖忙于应付良王他们,管不到这边。 宝昕觉得身子越发沉重,总想去净房,别的也不爱吃,总喜欢吃老鸭汤,让秦恪忙碌之余,四处采购,背了不少老鸭和母鸡、公鸡在府里,随时满足宝昕的口腹之欲。 西平城内的宅院,平常有上百人扮作家仆守护,宅院外另有人分三班巡查,太上皇离开,带走千人,秦恪想着驻地也不远,宅院外只留下二百人巡查,足够了。 这日大雨。 天刚黑,驻地送信,京城遣了人过来,吉翁请殿下过去商议。 秦恪叮嘱了夜间负责巡查的彭信,带着人离开。 彭信巡查了两遍,让其余护卫暂时回屋,他守在宝昕院子外,静静守护。 突然,暗处传来一声轻响,还来不及反应,“砰”地一声爆炸,大雨也掩不住火光冲天。 彭信立即越墙而过,正好起夜的宝昕被爆炸声惊动,捧着肚子在窗边张望。 “怎么回事?” “来不及查探,估计消息走露,无论来的是谁,来者不善。” “那我怎么办?” “咱院子后是山,只能先上山躲避,殿下肯定会很快回来。我们不能等外援,谁知道对方多少人,外面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算计了。” “等等。” 宝昕很快换好紧身衣裙,穿上防雨的外披,“要不要带上稳婆?我怕发作。” 彭信摇头,多带一人多份危险,还可能被出卖。 “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回来。” 值夜的青湖也劝宝昕,让她放心离开,她会叫起童妈妈、稳婆他们,大家躲起来,等着夫人回来生产。 彭信暗想,夫人不会偏偏这时候发作的,只要熬过一个时辰,也许他们就已经处理好了。 宝昕带上豉苗,这是她唯一的安慰。 幸好乾坤袋里有吃的穿的,还有床和被褥,发各种药品,真的发作,应付生产也足够了。 娘的,究竟是谁这么可恶,选这个时候来找麻烦?! 彭信没法背宝昕,只好说了声“得罪”,将宝昕抱起,越墙而过,飞快地选偏僻的角门,一脚踹开,跑了出去。 离开时,府内的刀剑碰撞声传来,还有各种惊呼声,爆炸声不时传来,彭信加快了脚步,往山上奔去。 大雨,很好地遮掩了他们的踪迹。 第461章 是谁 彭信个子高大,又是武艺高强的游侠儿,抱着宝昕这样的娇小女子,很是轻松,就算是冒雨爬山,内力相辅,步履如飞。 宝昕整个人裹在雨披里,雨水打在脸上的感觉很是清晰,她惟恐让彭信太过受累,大声道:“能行吗?要不我下来走吧?” “不用,这样我更快些。我们只要离开可能被发现的范围,就无碍了。” 未雨绸缪,当初秦恪就说过,暂时的安静并不代表真的安全,只要发现不对劲,什么都不必管,带着宝昕离开再说。 这些日子来,彭信从未放松过,香芸那里也再三叮嘱,家里他不担心,毕竟虽然近却没在这条街,那些人也不可能杀尽整个西平城的人。 “你说,会是什么人?” “不知道。也怪太上皇,他们喜欢清静,特意叮嘱务必选择人少院子大的地方。这条街是西平城最富有的,大家住得十分宽敞,所以相对而言人就少了。衙门这种时候不会轻易出面,何况又是大雨天,除非觉得危险已经没了,他们才会来看看。” 彭信回头看向来路,先前还能看见城内,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大雨滂沱,想来对方也寻不出他们的踪迹。 “已经安排人放了宝昕的焰火,府内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你没事,他们完全可以放手拼杀。” 宝昕轻笑,叹了口气:“唉,看来我成了大家的拖累。” “不是,是应该重点保护的。我们寻一处可用躲避风雨的崖壁,这样你也舒坦些。” “好,你做主,只是让你辛苦了。” “夫人,能为您做些事,在下非常荣幸。” 彭信想起梦里的一切,甩了甩头,他不要做孤零零死去的人。 山上漆黑一片,但是彭信可夜视,不再飞奔,而是大步上行,四下张望,毕竟夫人身怀六甲,生产在即,还是稳妥安置的好。 现在不能冒然回去,府内侍卫再强悍,若对方人多呢?今日大雨,人家说不定就是看准了天气才上门的。 宝昕所用雨披,是大巫特制,轻薄防水,不气闷,不笨重,可遮住口鼻时间太久,宝昕还是有点难受,肚子里孩子有些不安,动了动,宝昕安抚地摸摸肚子。 到了后期,孩子动弹的时间少了,大巫讲过,这是他已经做好的出生的准备。若胎位正,头位,孩子头部向下卡住,肯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了。 彭信发现了宝昕的动作,担忧地问:“夫人,怎么了?孩子有什么事吗?” “不是,他好像有些不安,就是那种感觉。” “怎么这山树木倒是不少,一处可避风雨的崖壁也没有呢?山不是都有许多山石吗?” 宝昕哪里知道是为什么,知道宅子后面离山近,可没想过上山玩,完全不知道这山到底是怎样的。 “看来,这山平日来的人不多,我竟然能闻见药草的味道。” “有吗?” 彭信疑惑地动了动鼻头,他怎么没闻见? 山有草药,也不可能满山全是草药吧? “我居然觉得草药的味道清香。听说,若有这种感觉,那一定会生病,你觉得呢?” “不会,草药不也是草吗?谁认为草有清香会是生病的?” “以前,我要是闻见药味儿说臭,那就没事,若是哪日认为药味儿挺好闻,没两日必然也会生病服药。嘶!” 彭信原本听得好好的,却被宝昕的“嘶”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我觉得,肚子有点痛痛的,腰也胀胀的。” 彭信紧张了,瞬间觉得手都软了。 千万,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发作,否则……他可只给母马接生过。 再说了,他若敢替夫人接生,呵呵,殿下会拧下他的脑袋……哪怕他让夫人母子平安。 宝昕其实也不想打扰彭信,已经忍了一波抽痛,可是,紧接着又来了一波更强的,她一时没忍住,才叫出声来。 “没事,先找地方安顿,总不能把孩子生在泥泞里。” “要不,寻几棵树,将雨披挂上,再砍些树叶密些的树枝放好,生下孩子应该没问题。” 彭信一边说话,一边焦灼地上行,感觉距离山顶也不远了。 “啊!” 一股热流下冲,宝昕觉得湿淋淋的热流顺着裙子里的亵裤一点点凉下来,她想起来了,这该是大巫说过的羊水破了。 羊水破了,若是不早点帮着孩子娩出,孩子会呼吸困难,也许就…… 宝昕不敢想,挣扎着:“就……就依你刚才所言。放心,我会努力生下孩子,不会让你为难。” 彭信紧紧咬着牙,四下打量最合适的平地,突然发现树林里,与绿树融为一体的树屋。 “夫人,那边好像有座书屋,不知道有没有人。” “顾不得了,我们过去。那些贼人应该想不到在这里设伏,无论属于谁,厚着脸皮也得先生下孩子,许他千金万金都成,弄脏人家的地方也是要给钱的。” “好,明白了。” 彭信提气,几个纵身就到了树屋前,静静地听了听,轻声问宝昕:“夫人还能站立否?” “能,放下我吧。” 宝昕本来甚痛,豉苗突然咬了她一下,她感觉疼痛减轻,呼吸也顺畅了许多,这事急不得,她选择相信大巫、依佧和豉苗。 宝昕被放下来,轻轻靠在一棵树前,她将脸上的雨布掀开,轻轻地喘气,彭信拔剑到树屋前敲门。 这树屋没有剔除树叶,枝繁叶茂的,与树林几乎一体,彭信想起宝昕先前说闻见药草味儿,他暗自猜测,会不会就是树屋主人所栽? 敲了好几下,以为对方害怕不会应声,毕竟彭信已经听见了那人的呼吸。 “来了,请问,是谁?” 屋子里的声音有些老迈,男子,彭信放下心来,既然栽种药草,一定擅长医术,那么,夫人就更安全了。 “老丈,我们是过路的,我家夫人临产,借用树屋避雨,生下孩子一定给你足够的银钱消除污秽。” “这样啊?稍等。” 屋子里亮起了微弱的光芒,树屋“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白发白胡子的老人持灯而出。 他揉了揉眼睛:“先进来吧。” 彭信扶着宝昕进门,老丈指着耳房:“那间屋子本是老汉我记载药方的地方,很干净,有竹榻,被褥还是天晴是刚洗过晒过的,扶夫人进去躺着。现在是怎么个进程?” 彭信愣了愣,进程? 宝昕脸上被汗湿的头发粘着,轻声道:“羊水破了,疼痛了好几波了。” 老丈坐在竹榻边,替宝昕诊脉,半晌才“嗯”了一声:“快了。夫人平日养得不错,安心,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的。” 宝昕“嗯”了一声,自从豉苗咬了她,孩子在努力的时候她知道,但是没有先前的痛感了,生孩子不再是一件痛苦的事。 老丈去熬了汤药,递给彭信:“这是给夫人助产的汤药,你喂夫人喝下。” 彭信端着药碗,想了想,到了些许在空碗里,自己喝了点,盏茶时间才喂给宝昕。 老丈看宝昕喝下,这才打趣彭信:“你尝药是忠心,可是你难道不知道,有些药对平常人没事,还能补养,可对孕妇来说那就是要命的,所以尝药没用,此刻,只能信任医者。” 彭信脸一僵,心中升起戾气,很快就压了下去。 “在下不懂医,劳烦老丈。听说妇人生孩子,都会哭喊,为什么夫人没动静?会不会有问题?” 老丈又诊脉:“本来,老汉我已是古稀之年,替夫人接生也是无碍的,只是,夫人身份贵重,夫家是否介意,就难说了,不能害夫人生下孩子,今后却日子难熬啊。” “再者,我看夫人胎位很正,顺利生产没问题。产程长短,每个人不同,羊水已破,孩子很快就能娩出。” 彭信点头,这也是他担心的。 老丈拿来一个竹筐,简单改制,用布包裹,又替宝昕除去雨披,垫上包了药粉的布垫:“这原是为曾经受严重外伤的人准备的,减少被感染的机会,夫人可用。你自己除去下衣,准备好了,我们再进来,你只管放心生。” 宝昕谢过,看他们出去,从乾坤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产包,包括孩子的襁褓,她自己要换的衣裙,血垫,补血的药包,熬煮好的一锅鸡汤,这才脱下亵裤,将布筐遮住自己下半身。 她不知道,被豉苗咬过后,变相的就如无痛分娩一般,她可用放心地自己打理自己。 如果她能看见,她就会发现,孩子很快就能娩出。 将豉苗放在手心,她轻声呼唤:“依佧,依佧,祖母祖母,我要生孩子了。” 很快,依佧的脸便出现了,还没说话,大巫将她挤开,自己笑嘻嘻地露出脸来。 “生孩子了?不对吧,是发作了?咦,看起来很简陋嘛。” “府内来了贼人,彭信带我离开,没想到现在要生了。这是别人的树屋,你明白的。” “我看你一脸轻松,是不是被豉苗咬了?” “嗯。” 宝昕有点委屈,她生产的时候,除了彭信,一个亲人都不在,她真的有点难过。 能与依佧和祖母说话,心里舒坦多了。 “你有福了,依佧生孩子都得痛一痛,豉苗作用堪比麻醉药了。” “您以前说过麻沸散,这下怎么又变成麻醉药了?” “哦,一样一样。我跟你说,你这算是半麻醉,脑子很清醒的,使劲,配合孩子,让他出来。没事,你身体状况很好,我们看着。对了,接生的人呢?” “俩男的,在外面。” “哦!我看见鸡汤了,你先喝点,才有力气,不能饿着。” 宝昕听话地起身喝了一碗的样子,又躺回去。 大巫笑呵呵地:“这谁发明的?有点道理,这是为你着想,遮住私密部位啊。我看看,孩子何时出来?” 大巫盘腿而坐,闭上眼,依佧挤过来,笑嘻嘻地:“宝昕,豉苗又进化了?居然还能替你减痛?你可真有福气。别忘了,三年后送豉苗回南鲁哦。” 大巫睁开眼,将依佧的头推开:“哪儿都有你!宝昕啊,孩子最多一炷香时间就能出来,他很好。我看过了,你今日是有惊无险,大可放心。我会替你唱巫歌祈福,嗯,舒舒服服地就生下孩子。帮你的那个大夫,我会替你酬谢他,让他痼疾消除如何?” 宝昕以为大巫安慰她,开心地笑了,“好啊。” 在外面的老丈与彭信,一直在等宝昕叫他们,一直没动静,都有点担心,彭信正想出声询问,他们突然同时被一个飘渺的声音吸引,一时怔怔,好一阵,屋子里传来孩子震耳欲聋的哭声,方才惊醒,无言对视,都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孩子怎么就生了? “麻烦大夫。” 听见宝昕的声音,彭信与老丈走了进去,看孩子在筐下,老丈将孩子抱起剪短脐带,竹榻上有早就准备好的药粉和包扎的纱布,他手快地将孩子肚脐裹扎好,又替孩子清理了口腔。 “夫人,准备得可真全乎。胎盘可娩出了?” 宝昕摇头,她清理干净的脸露出来,老丈愣了愣。 “夫人不介意,我替夫人揉按腹部帮助胎盘娩出,可否?” “有劳。” 有大巫和依佧暗中相陪,有彭信在此守护,宝昕无所畏惧。 一切顺利,将孩子清理好用襁褓包好递给宝昕:“这小子,中气十足,是个有魄力的。” “借您吉言。” 老丈将屋子清理干净,看着还冒热气的鸡汤,已经无力好奇,罢了,他什么都没看见。 “孩子皮肤不错,红红的,不像依佧那小儿子,皮肤皱巴巴的。依佧还没跟你说吧?她又生了一个没巫力的儿子,也许这的基因太强大了!给孩子喂点温开水就成,暂时别喂奶,加少许糖也成。一个时辰后再试着喂奶。” 大巫的声音在宝昕耳边叮嘱,宝昕就吩咐彭信,待孩子喝过,她将孩子放在内侧,彭信出去守着门,她换上血垫和干净亵裤,侧身搂着孩子,沉沉睡去。 老丈端着药碗进来,看她睡了,无奈递给彭信:“这是去瘀生新的汤药,帮助她排除恶露的。罢了,醒了再喝吧。她刚生孩子,肯定疲累,你得看着些,小心她翻身,不小心压着孩子。” 彭信冷汗都下来了:“会吗?” “会。” “那……我抱着?” “要不,我再做个布筐,垫上厚厚的棉絮,暂时当作婴儿床,放在夫人身边,她会安心,孩子也会安心。” “也好。” 两个大男人一起努力,很快做了个软软的四周都围起来的简易婴儿床,彭信悄悄地将孩子抱过来放进去,又将布筐放在宝昕身侧,这才松了一口气。 “睡得这么沉,你果然说的有理,对不对啊,牛院判?” 彭信慢腾腾转身看着老丈:“我这人,认真听过的声音,绝对会记住,当日你救得了离魂症的夫人,我就记住了你的声音。你不是死了吗?” 老丈颓然坐下,“高人果然不一样,这样都能认出来?!当时啊,唉!” 彭信坐下来,两人不敢离得太远,就在这屋子里,轻悄悄地说起了过往。 第462章 育儿 此刻宝昕在沉睡,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遭,否则,估计也得惊愕不已。 无论牛院判当日做过什么,对宝昕的救命之恩,是实实在在不容抹杀的。 “当日那些人全部退走,听说你死了。” 彭信毫不忌讳地直言,牛院判也不以为意。 “其实,我不走也必须走,他们不会留下我替太上皇诊治。牛某没害陛下,只是隐瞒不说。牛家祖上有书,太上皇这种状况是中了丹毒,被秦聿煦害得挺严重的。” “夫人听说,这些都是西梁王安排的,莫非,你也是西梁人?” “若说是西梁王安排的,也不是现在的西梁王,那也是历任西梁王都会对东华、北晋做出安排,就像我们在西梁和北晋也有安排,只是没用而已。” “牛某不是西梁人,说起来,也是祖上的原因,才不得不听从。离开也是不得已,家人很重要。牛某发誓不会医治太上皇,不会再替朝廷卖力,安顿了家人,自我流放在此,种些药材,有时候下山替人看病,也是赎罪吧。” “为了家人啊?倒也没错。你知道殿下做了什么吗?” 牛院判迷茫摇头,彭信失笑:“奉命到辽东讨伐北晋,离北晋五十里地时,听说夫人有事,便离开军队去救夫人,气得陛下……哦,就是他亲爹,捋了他的王爵。其实在我看来,性情中人啊!” 牛院判也笑了,他真的不觉得殿下有错。 “也许对某些人来说,权势江山更重要,可是,对我们来讲,家人子孙更重要。这辈子啊,我们想体会那种孤家寡人的感觉,是没那福气了,高人才能承受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彭信身为游侠儿,本来就不是拘于俗礼的人,何况那场梦的刺激,他比任何时候更珍惜小家,更心疼媳妇儿、更疼爱儿女。 两人说着说着,如妇人那般说起了各自的家庭,儿女,牛院判更是提起祖上的能耐钦佩不已,高兴之下,还拎来一坛子酒,拉着彭信坐到门前,小酌几杯。 “贺殿下喜得贵子!” “干杯!” 两人灌了下去,牛院判十分高兴,直呼痛快。 “说实在话,我以前只想着能安然做到告老,可看见秦聿煦送道士到太上皇跟前,我就知道,麻烦了。其实那丹药半真半假,假,指的是它金石太重了些。” “我虽然在江湖游走,也知道医者替皇室做事,不容易。你没下手害人,就成了,谁也怪不着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泄露你的行踪。” “谢了,小老弟。再喝一杯。” 两人痛快地灌下,牛院判好奇地问彭信:“夫人为什么会落入这境地?” “有人趁殿下出门夜袭。不管他们人多人少,我是发现不对,只管带走夫人。幸好啊,否则如何保证顺利生产?” “机敏,敬你!” “不敢。” 两人又灌下一杯,彭信劝他悠着点。 “上了年纪,少喝点。我们慢慢喝,你得为儿孙着想不是?!” “好,听人劝,得一半。” 宝昕突然惊醒,吓得一头汗,怎么肚子平了? 一转头,看见身边布筐里酣睡的孩儿,突然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下。 为什么她噩梦中,曾经被人占了一个孩子? 吓死了,还好孩子是自己的,仍然在自己身边。 没想到,老丈和彭信挺细心嘛,为难两个大男人了。 细细一听,发现两人在外喝酒,想起乾坤袋里昨日放进去备用的吃食,送他们下酒正好。 她将乾坤袋里鸡鸭鱼肉各种下酒菜端出来五六盘,那时候她馋,不敢乱吃,只让厨下做了,看看,放起来,万一呢? 就像干祖母说过,以前什么地震,哦,就是地动,有人及时储藏了水和干粮,在保住命的情况下,可用支撑很久,直到被救。 她听进去了,有了乾坤袋这样的仙物,干嘛不多放些? 她甚至还储存了几桶热水供沐浴呢。 咦,还有鸡丝面。 她端出来,吃着老火鸡汤煮好的鸡丝面,上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心满意足地放进乾坤袋,提高音量:“彭信。” 彭信刚喝了一口酒,被宝昕的叫声惊了,呛咳了几下,“诶诶,来了。” 赶紧跑进去,担心地问:“夫人,什么事?” 宝昕“嘘”了一声:“我听你们在饮酒,这些下酒菜你端出去,好好谢谢老丈。对了,我们在这里,讯号发出去了?” “暂时还不能发,在下准备鸡叫三遍再发出去,那时候比较稳妥。” 虽然焰火张特制的讯号焰火,他们自己才能辨识,但是,万一有人认出来呢? “也好。我们安然,他们就能放开手脚好好揍那些东西。别担心我,我吃过了,很饱。我再睡会儿,你听着孩子的动静。” “放心吧。” 宝昕补充了体力,又看了孩子,心满意足地放心睡去。 她现在养足精神最重要,才能应付孩子睡醒缓过来后,闹腾吃奶的事儿。 而且,她知道大巫他们还关注着她,她没什么可担忧的。 当彭信将吃食端出来,牛院判嘴唇动了动,忍住了,没问出口。 回身拿来竹筷:“呐,自己做的,很干净。” 彭信无所谓地接过来,“夫人的心意,来,尝尝府中大厨的手艺。本来夫人在天擎关开了家醉无归,没想到一出事,别人救来抢,殿下做主甩了店铺,把人全撤了,南北大厨回府做菜,啧,这手艺,说句不好听的,宫里都做不出来,人家是那什么,真正的传承。” “哦?那可要尝尝。” 牛院判在山中粗茶淡饭,一则养身,另外也是自己惩罚自己,很久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了。 “果然,精心调制啊,不错不错,叨光了。” 两人边吃边聊精神十足,直到雨势减小,鸡叫三遍,彭信才站出去,将焰火放了出去。 他是仔细计算了秦恪看见第一道报信焰火赶回来,热爱后处置那些人,清理府内,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 否则,他就要怀疑殿下的能耐了。 “殿下一会儿会来,你不会介意吧?” 牛院判没想到彭信作为夫人他们的人,还会照顾他的想法,感激地摆手:“不会不会,没事。” 缘分这事,真的很难说,分离再久再远,也会再次遇上,躲避不是办法。 从山脚到山顶,大雨中,彭信抱着宝昕上行,用了一个时辰,算是比较快的,秦恪轻车简从应该更快才是。 正如彭信所预计,秦恪当日看见危急求救信号,带着几千人很快赶回来,将贼人堵在那条街,一面倒地砍杀。 本来可以更早去找宝昕,可是,他发现了一个面熟的人,所以押下那人,找出了背后的人,毫不留情地杀掉,这才来寻青湖他们问宝昕去向。 “彭护卫在爆炸刚起的时候,就带着夫人出府了,当时说过,殿下与他曾经商议过。” 秦恪这才想起,他们探查过四周地形,分析出事时从哪个方向离开比较好。 当时彭信就说过,一旦不对劲,他不问其他事,只管带着夫人离开报夫人安全就行,其他的事,就看秦恪本事。 这是他们谨慎的性子决定的,真没想到会成为现实。 秦恪暗自寻思,这么大的雨会上山吗? 会不会去了彭信家里? 当时贼人堵了整条街,依彭信的本事,也是能够离开的。 “唐斗,你带人去彭信家里看看。” 唐斗动作迅速,很快回来报信:“香芸说彭护卫没回家,他们都是发现爆炸火光,带着孩子和此后的人,躲进挖好的地窖里的。” “府里肃清了?没有躲着贼人吧?” “每个角落和每个房间都查看过。” “让各处管事轻点人,伤者治疗,亡者厚葬厚赏。邵子坤,跟我上山。带上稳婆。” 刚出府,就发现彭信发出的讯号,秦恪胸中有热血在沸腾,他的媳妇儿可是怀着孩子呐,不知道时候平安? 这几日宝昕一直说沉甸甸的,稳婆也说快要生了,没想到这时候遇上贼人,呵呵,还是自家人,怎么不死透! 当然,现在死透了,也许会让长辈难过,但是秦恪不悔。 带上最有经验的稳婆,邵子坤安排一名武艺较高的护卫背着,大家急速枉山上赶去,府里交给唐斗继续清查。 估计着方位,秦恪心急如焚,冲在所有人的前面。 此刻雨势中等,秦恪到了预估地方,却没看见人,有些疑惑。 这时,不远处有火光闪了闪,他飞纵过去,彭信迎了出来,还没说话,就听见屋内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秦恪一僵,很快回神,往屋内奔去。 门口遇见一老丈,身带药味儿,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宝昕也被孩子的哭喊吓了一跳,撑起来抱过孩子,抬头便看见秦恪冲进来。 “哟,原来是知道爹爹来了,所以委屈地哭了么?好啦,让爹爹抱抱,乖啦。” 秦恪眼眶红了,小心翼翼地接过宝昕递过来的襁褓,看着哭喊的孩子,声音涩涩的:“媳妇儿,辛苦你了!” 宝昕没忍住眼泪,抹了一把:“挺顺利的,干祖母和依佧都帮忙来着,还有外面那个老丈,得好好谢谢人家。” “放心吧。” 也幸好孩子用襁褓裹扎着,否则,秦恪还真没法抱软绵绵的孩子。 “他,呃,是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 “他一直哭,怎么办?” 宝昕想起大巫说过的几种可能:“你打开襁褓,看他是不是尿了?有的孩子娇气,一点点尿湿都受不了呢。也或者是在排便,打理干净我来喂奶。” 秦恪“哦”了一声,他好像也听过大巫讲的,只是这一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忘了。 一解开,便发现孩子真的尿了,傻傻地看着宝昕:“现在怎么办?” 宝昕将乾坤袋里的细棉布拿出来:“换上,对,就这样。不错哦,奶爸。” “行了,你从大巫那里学的不少,可在外面别说,他们听不懂就会胡乱编排。” “嗯嗯,我知道。我也好奇啊,大巫到底从哪儿来的?仙人一般。” 换了尿片,孩子安静下来,小嘴一呶一呶的,宝昕亲自替他裹好,抱在胸前:“门前看着点,我给孩子喂奶。” 也许是歇好了,而且吃了鸡汤鸡蛋,宝昕胸前已经胀奶,秦恪走到门前,回头看来,宝昕掀起衣襟,雪白的丰盈让秦恪有些愣神傻眼,赶紧回头看看,这会儿谁敢靠近? 宝昕试着塞进孩子小嘴里,听说有的孩子嘴儿特别小,没法吃奶,她惟恐自己孩子也这般,回想孩子哭闹时张得大大的嘴,嗯,想来不会这样。 孩子或许闻到了味儿,很快咬住,没一会儿就学会了吸取,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大巫说过,许多世家贵妇不爱喂奶,其实这时候母乳有珍贵的初乳,给孩子增加抵抗力,不生病。最重要的是,有利于产妇恢复。你不会嫌弃我吧?” 许多世家贵妇觉得,若是自己喂养孩子,那是很没脸的事,证明家里势弱无奈之下才会自己喂养,何况,宝昕是皇室媳妇儿,再落魄也是秦氏媳妇儿。 “不会,这几个月大巫的教导,可不是白费工夫。不过,我希望你能很好地休息,白天你喂几次就行了,晚间让乳娘喂,好吗?” 宝昕噘嘴,可秦恪满眼全是关切,她就暂时答应下来吧。 孩子初生,奶量不大,很快就满足地睡去,宝昕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看他轻轻打了个奶嗝儿,这才侧身放进布筐。 “老丈和彭信,两个大男人可真是细心,还做了个孩子睡的建议小床,软软的。” 秦恪笑了,抬手摸摸孩子脸,这么嫩,他长期拿刀拿枪的手会不会伤了他的皮肤? 坐到宝昕身边,替她将发丝捋到耳后:“稳婆也来了,要不要替你检查一下?” 宝昕摇头:“我想擦洗一下,让她进来帮我?” 秦恪不干:“这就不必要她帮忙了,我来。只是擦洗吗?” “大巫说过,只要不受凉,打理干净清爽是没事的。我身上有雨有汗,不泡浴,只是擦洗,绝对没问题。” 秦恪点头应承,宝昕将浴桶弄出来,秦恪笑了:“你可准备得真齐全,床也有是不是?” “是啊,但是这里放不下。” 秦恪拧了布巾替宝昕仔细打理,然后换上干净衣裙:“舒坦了?” “嗯,汗多,现在还要加上奶味儿。还别说,大巫替我做的小衣,比肚兜好,不会让我觉得沉甸甸的难受。” “这份恩情,这辈子是报答不尽的,我们只能尽量对依佧好,对干儿子好。啧,还想结个亲,怎么都生儿子呢?不知道依佧生的老二是儿子还是闺女?” “依佧又生了儿子,所以啊,只能做干亲。” 两人失笑,不知道大家今生有没有女儿缘了。 屋子里暖融融的,十分温馨,牛院判看着不远处安静站立在雨中的将士,轻叹,殿下这御下之术,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前途无量啊! 第463章 同归 待他们母子再次睡下,秦恪才走了出来,负手而立。 牛院判与彭信商议过,与其等殿下自己发现,不如主动承认,也能表示他真的没有恶意。 彭信游侠儿出身,最是不拘小节,这些年在宝昕身边,倒是学得谨慎许多,他并不认为牛院判做的事有什么大不了。 “见过殿下。” 秦恪眉头动了动,他一到树屋就认出了老迈的牛院判,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当年知道牛院判救治了宝昕的离魂症,虽然也有依佧的功劳,但是,他还是记牛院判的功,回到京城特意留心,对这么一个特别关注的太医,怎么会因为他须发皆白儿错认呢?! 既然彭信站在他身边,宝昕也顺利产下孩儿,那么,秦恪觉得,姑且认为牛院判对他们并无恶意。 这也是看见牛院判他并未第一时间出手的原因。 “牛院判,别来无恙。活着就好,希望你珍惜。” “是,小民有罪。” “罢了,你没治,其实你也治不了,更左右不了秦聿煦,怪不得你。” 大巫说过,一般人只能延缓秦步琛的病症,只有她能治愈。 “谢殿下。” 秦恪让他坐下,听他再次讲了前因,点头:“能以医术为民,那也是你的功德。以后别再掺和皇室这些事,身为医者,大多会成为替罪羊,知道了?” “小民明白,今后一心为民治病,替他们分忧,积德行善。” 秦恪笑了,拍拍他因为紧张微微向上耸的肩膀:“放心,我不会告诉皇祖父你在此地,你安心就是。我们也不会在此很久,也是因为媳妇儿要生孩子,才选择这里,权宜之计。” 秦恪提起当年他治疗宝昕的事,特地感谢他,提出若是朝局稳定,有朝一日,许他回京开药店。 原本牛家就有药店,也是因为不得已,才放弃,秦恪今后若是给了牛院判这个恩典,他的后人就不必流离失所,还要每日担惊受怕惟恐被其后算账。 雨停了,天色大亮,秦恪让一部分人先下山,稳婆也送了下去,孩子都生了,稳婆没什么用了。 秦恪回屋,伺候宝昕吃了早膳,宝昕又将孩子打理清爽,喂了奶,准备下山。 宝昕拿出千两银票,秦恪愣了愣,摇头,全部换成银子:“这样他方便。你知道他是谁吗?是当初替你治病的牛院判。保密哟。” 宝昕失笑,真没想到,牛院判与自己这般有缘,又帮了自己一次。 “千万别为难他哦。对了,我觉得这树屋不太结实,你留下一些人,替他修葺一番,就是野兽来袭,也能抵挡一二才好。要不,再买个厨娘来替他做饭?一个人怪清苦的。我是不管你们怎么认为,他可是帮了我两次了。” “媳妇儿,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是与你站一起的?你说天是紫色的,我绝对不会认为它是黄色的。” “去,天本来就不是黄色的。你好好谢谢他,一定让他收下银子。” 无论是宝昕还是秦恪,大巫送的乾坤袋里,本来就装了不少宝物,银子更是不缺。 秦恪抱了一箱银子出去,放在牛院判面前。 “这是?” “答谢救命之恩。先别急着推辞,我知道你其实不缺银子,拿去买药材种子,或者干脆开家药店,多义诊几次,也是好事不是?拿着吧。” 将屋子里简单收拾好,孩子交给彭信,捆在胸前,秦恪抱起宝昕,用夹棉披风裹住:“走吧,我们回家了。” 牛院判恭送他们离开,这才发现,秦恪留下二十多人,准备砍树砸石,替他修葺屋子。 “这……这可怎么敢当?” “老丈,我家爷的一片心意,你就安心受着吧。再说了,树屋太过简陋不结实,这大山上,你一个人住着,也是挺危险的。” 牛院判轻叹,对着秦恪他们离开的方向拱手:“那就谢谢你们爷和夫人了。” 这般仁义的皇子皇孙,才是坐上那个位置的最佳人选,才是百姓之福。 他回屋,发现耳房干干净净,眉头抬得高高的:“神了!夫人他们定有奇遇啊。我得想办法告诉儿孙,跟着恪殿下,牛家有出路。” 上山慢,但是好走;下山快,可是路滑难行,还得顾忌怀中的宝昕,那就更要慢些。 彭信带着孩子,轻松愉快,很快就到了山脚回了府,可宝昕与秦恪晚了半个时辰才回府,彭信那看热闹的眼神,秦恪恨不得跟他大战一场,这有什么可比性吗? 香芸早就过来了,看宝昕回来,激动得抽噎了几声:“孩子已经安置好了,睡得可乖了呢。夫人,昨晚,担心得我……恨不得立即赶过来。” 宝昕倚靠在床榻上,回到自己的地盘,就是舒服。 “没事,你过来,还会成为拖累,彭信也放不开手脚啊。这样就好,今后再有这种情况,记住彭信的嘱咐就成,他们比较有经验。” 睡了一夜加一个上午,宝昕精神很好,看着小床上的孩子,舍不得转眼。 “孩子头发好皮肤好,过几日再见见阳光,肯定越来越白皙,一看就是个俊小伙儿,喔唷,不知道将来得迷住多少小姑娘呢。” “你呀!” 宝昕好笑,但是听着又很开心:“他真的很乖,不会无缘无故地哭叫,满足了要求,就睡,好像谁教过一般。我以前怎么也想不出有了孩子自己会是怎样的,现在才知道,有了他,心里眼里就全是他了。” “做娘的,当然是这样,毕竟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对了,童妈妈可好?孩子生了,还是让她早些回去,她孩子还小呢。” “嗯,奴婢……”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早就放了你奴籍,再这么自称,你就回去吧。” “夫人!好吧。我看过她,她吓坏了,惟恐你和孩子有损伤。当时除了躲好不添乱,也别无他法。她一直叹气,说若是她能跟长子、次女那般能耐,就好了,至少可以杀两个出出气。” 宝昕捂嘴,童妈妈做了大龄母亲,这想法也开始不着调了? “言明大哥与隋五娘的能耐,那也是拿命练出来的,他们小时候可怜啊。府中也不知道伤亡如何?贼人太可恶了。平日里,好像我们也没露财啊,怎么就盯上我们了?” 香芸哪里知道,看宝昕要去净房,扶她过去,待她利索了,将她扶上床盖好被子:“夫人就别劳神了,喝碗鸡汤不?油是撇了的。” “现在不喝,你给我弄点温开水喝。对了,午间让他们加些蔬菜,我喝了水先睡会儿。” “夫人有伤没有?” 宝昕愣了愣,这才想起香芸问的是什么。 “奇怪啊,没伤口,就这么生了,难道是大巫的作用?我听说有的人生孩子,撕裂可厉害了。” “真是神了,孩子并不瘦小哦。” “是好事就行,管他的。” 喝了温水,宝昕缩进被窝,睡了过去。 此刻,她才是完全放下心来,好好将息很重要。 秦恪将府内巡查了一遍,又仔细问过管事,知道伤亡者都得到了及时妥帖的安置,才放下心来。 “殿下,吉翁先生过来了。” “嗯,去书房。” 吉翁这段日子在山中营地,因为太上皇在此,他几乎不曾来过。 “殿下,夫人可安好?” 吉翁快急坏了,这是谁啊?一定是盯着殿下这处宅子许久了,看太上皇他们离开,殿下也走了,这才动手,先毁了夫人,给殿下致命一击。 “夫人没事,已经生下孩子,男孩儿。” “恭喜殿下!” 吉翁大喜,拱手作贺,秦恪笑得合不拢嘴:“孩子可乖了,不闹腾。” “是个懂事的。到底是谁这么恶毒啊?” 秦恪倏地收了笑,叹息:“你想想,谁最恨我?” 吉翁想了片刻:“殿下打小离京,与人交往少,结仇说不上啊。” “是啊,可就是有人与我结了仇。你想想,我怀了谁的好事?” 吉翁低头,突然抬头,脸上有惊愕之色:“除了……曾经夺取帝位的秦聿煦?可他不是死了吗?尸体都辨认过才下葬的。” 秦聿煦的死,都知道与秦聿晖有关,守个皇陵,哪里就这么轻易地被洪水冲了去?那么多人只冲他? “本来也没发现是他,昨晚赶回来救援,发现一个人的身影,居然是秦聿煦做恭王时的侍卫官,在他夺取帝位后就不见了踪影。我就带人跟着他,居然发现了秦聿煦,哈,真是好笑。” “所以……” “所以,我只是看见了他的侍卫官,再无其他。” 秦恪将手往下一挥,吉翁懂了,这样的祸害留不得。 “你可知道是谁救了他?” 秦恪动了动手指:“你完全想不到,竟然是那个利用他,然后又离开他的息妍。收买皇陵护卫官,用替身换出了秦聿煦。陛下以为自己聪明,没想到人家会将计就计。” “好不容易活出来,为什么会来寻你的麻烦?” “若不是我,他现在应该坐得稳稳的,他的息妍也不会离开他。呵呵,所有的罪过,在他眼中全是我的。这是他亲自说的。他知道我在乎宝昕,所以,对付了他们母子,对我而言是痛苦,对他是痛快。” 吉翁气愤不已,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奇怪,他怎么知道你们在比落脚?又如何知道夫人有孕?盯了这么久,府中没发现?” 秦恪苦笑,“据他所说,加上我的推测,太后在东南的时候,应该就知道秦聿煦未死。” “太后?” “太后宠他那么多年,知道他未死,应该会高兴,无意告知行踪也正常不是?何况,太后身边伺候的莫姑姑,对秦聿煦还挺忠心。无所谓了,他已经去地府报到去了。” 书房外传来禀报声,是林统领回来了,秦恪让人进来。 “殿下,遵令看着秦聿煦他们的……嗯,那个女人后来赶来了,带走了他。我等一直跟着,上了一座山,那里挖了坑,那女人将秦聿煦放进去,泼了火油,自己也进去了,点燃,化灰。她好像知道我们跟着,对我们喊了一句‘麻烦几位帮把手,一会儿将土掩上’,就点燃了。” 秦恪眯了眯眼,点点头,倾城红颜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命中注定吧?! 据说息妍的容颜胜过宣彤彤,可秦恪一点没觉得宣彤彤亮眼,也许是宝昕入了眼,其他人都视若无物? “所以,你们等到现在?” “是,看着他们化灰,铲了土掩盖。” “做得不错。传令下去,这事不许露出风声,包括府中贼人来袭。” “是。” 秦恪又传令整个府中,所有人禁口,不许在太后跟前提及此事。 他坐下,亲笔写了封信,不提自己看见并杀了秦聿煦,只提消息泄露,看见贼人中有秦聿煦以前的侍卫官,如此而已。 “邵子坤,你亲自将信送到绥博隋府,交到太上皇手里,多余的话不用说。” “是,属下明白。” 且不说秦恪做出了安排,且说太上皇,到绥博的目的,是为了与隋参政好好说说话,两人经常在书房待着。 “按说,作为驸马,许多都不会担任实职,可我啊,实在是欣赏你喜欢你,所以才赐婚,将你安排在这边。你也是老实,这么多年居然不求回京,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 “微臣觉得,能继续为朝廷做事,就行,至于什么地方,臣不挑。” “你也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今后啊,好好帮着阿摩。” 邵子坤很快将信送到,太上皇疑惑,打开一看,先就笑了:“阿摩得子,可喜可贺啊。” 继续看下去,脸色就沉了下去。 都是聪明人,他们的一举一动别人清楚,自然是有人传出去的。 在太上皇的刻意掩饰下,连秦聿晖都不知道,秦聿煦的侍卫官居然知道? 笑话! 太上皇多年执政,这么点弯弯绕都想不明白,那就白做了多年皇帝。 太上皇心中暗自思忖:秦聿煦也是自己的儿子,难道他不希望他好好的?可是,已经长歪了,他的心不再与他们亲近,他们不是亲人了,否则,他的刀不会对着小辈举起。 不过是阿摩当日救了昏迷的他和被圈禁的太子,坏了他的事,错就错在他与太子没如秦聿煦的意死去。 太上皇胸口一阵烦闷,扬声唤大喜:“药丸。” 谁真心相待,就冲这药,秦步琛也看得出来。 他不想再阴谋中死去,若是寿命所限,他死得其所,可若死在自己儿子手里……呵呵,他就该怀疑是不是前世作恶太多,今生得报应?! “我决定,将四卫交给阿摩。再过一个月,七驸马陪我去见见良王他们吧。” “是。” 第464章 刑部领兵 “生了?” 太后得到消息,还是挺高兴的,这是嫡出的曾孙孙,到底比庶孙可亲。 都是儿孙,可在他们心里眼里已经养成了分出嫡庶的习惯,仿佛亲近嫡孙不仅更靠近血脉,也更符合他们的身份。 这是不由自主的行为,若是刻意留心,他们也能做得不动声色。 “我得回西平城去,身边没个长辈可不成,到底年轻,养孩子养身子,都得有人指点一二。” “喔唷,母后,儿臣也想去。” “你就别急了,等孩子满月再来,你这既然有些受凉,好好养几日吧。” “母后啊,您这心偏得没边儿了,这是怕儿臣带了病气吧?” “知道就好。这是我嫡出的曾孙孙,可不得好好疼惜?!” 回程,发现太上皇脸色黑沉沉的,推他:“怎么了?难道阿摩得了儿子,你还不高兴了?” 太上皇抬眉,半晌才道:“高兴得很。我已经决定了,四卫交给阿摩,让他们辅佐阿摩。” 这下太后愣了,做了皇后多年,她当然明白身为帝君不仅要交接御玺,还必须将手里的一些得用的人和势力交给继任者,这才是真正的帮扶,也是真正的皇权转移。 “你……这就决定了?阿摩年纪还不大,做事也欠沉稳,又在西梁和南鲁待过,会不会被人诟病?” “诟病?那你觉得应该交给谁?是我的兄弟,还是我的儿子?对了,除了秦聿晖,我还有儿子的。” 太后一噎,自己生的那两个,都有些不太争气,太上皇为了压着那几个庶子,特地只赐封了他们郡王,不让他们又机会越过嫡子嫡孙,她可不能糊涂。 “我只是关心而已,你怎么跟我急了?还说要与我做平常夫妻,这都接受不了,还怎么做平常夫妻?罢了,身为太后是哀家,在您面前啊,也只是臣妾而已。” “行了行了,我只是以为你已经认可了阿摩,没想到现在质疑我的决定,我觉得奇怪罢了。你没觉得,在西平城这几个月,你身体好了许多吗?以前老喊腰酸背痛,头痛恶心,这几个月可叫过?” “咦,你不说,我还真没留意,好像真的没发过了呢。” “那是阿摩在南鲁大巫那里求来的,我们的吃食茶水都放了,身体就慢慢康复,没病也能防病。” 太后呆怔半晌,喃喃道:“不能吧,既然如此厉害,那可不成神仙了?就是卖几丸她配制的方剂,坐等收钱,富可敌国,还做什么大巫?” 太上皇不耐地翻了个白眼:“你我俗世人,哪里懂得他们的追求,不可胡言乱语。这么说吧,我曾经见过现任大巫,那时候看起来像小姑娘,隔了多年再看见,人家还是像小姑娘。就是现在,阿摩说了,大巫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你能想象吗?” 太后眼睛眨巴眨巴,这么年轻? “骗我的吧?” “人家的能耐,我们身为门外汉是不明白的。记得靖王太妃吗?她还属于没有巫力的人呢,可看起来那模样,跟当时的世子妃差不多。秦步珏没了,靖王太妃保下的嫡孙也不知踪迹,倒是听说,以庶充嫡的秦雅姜,被卖掉后,成了西梁王次妃。” “哟,我怎么没听说?” 太上皇轻叹,太后跟他出宫后,心态平淡了许多,这些事阿摩也不会特地拿到她跟前说不是。 “对了,那雅姜会不会怂恿西梁王打东华?” “她只是次妃,等她的儿子做了西梁王,倒是可能。” 当日西梁王回宫,发现宝昕失踪,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他这时才知道,王宫里,他的威慑力,远远不及太后,甚至不及次妃。 当然,这跟他模样特地叮嘱有关,可宝昕孤身一人,是如何离开王宫的? 还没来得及查,太后就找他说话,赐下一女做他的嫔妃。 “那样的女人,走了也就走了,她的心贴不近的,要么放走,要么杀了。我们只是不管,没想到她自己就找到机会,混进舞姬队里出了宫,这就是你们无缘。” 法尧王一向敬重太后,没与太后顶嘴,但是还是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您用了他们的百花酿,身子舒坦了许多吧?可现在开始,再没有了。” 太后等他离开,才回味过来,气得砸了好几套摆件。 什么意思?这是嘲笑自己自作自受? 可法尧王的话还是很有效,太后不敢再由着性子喝百花酿,因为法尧王当时就说过,这是燕王妃他们专门为她调整了配方酿制的。 “唉,喝一杯少一杯。” 法尧王知道后,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胸口的怒火无处发泄,正逢宣彤彤到东华游说,想帮着北晋王将所有责任推给西梁,法尧气恨,抓住这个错处,与北晋开战。 当然,所以人并不知道,引起战争的根源,还在东华的前燕王妃身上。 不是求色,只是动了心思,却又求而不得,更是辗转反侧,想不得碰不得,疼了多年。 这是法尧王自己不曾想到的,宝昕更是想不到。 良王与安王,安分了多年,突然起兵,他们自己都不自在。 这场仗,他们是正义方,无论承圣帝如何解释,民心已经偏向了良王、安王。 在距离临洛城三十里地的营帐里,良王安王对坐小酌。 “当年啊,太上皇虽然强硬,但是对我们还是挺好的,该用就用,该赏就赏。说实在话,我就没起过秦步珏那样的心,打仗和用人,这么多兄弟我只佩服太上皇。” 良王秦步瑜痴长秦步玼两岁,亲近的兄弟都知道,他最爱的,是书画,什么朝政,什么皇权,他打小就不曾关注过。 他不明白,他老老实实地待着,怎么就碍了秦聿晖的眼? “个东西,居然动手对付亲爹,他与那秦聿煦又什么两样?做太子时老子就没把他看入眼,不爱与他打交道,呵,当了皇帝把刀砍向我们了?德性!” “哥,你醉了。这把岁数,爱惜些。” “两杯,才两杯我会醉?” 秦步瑜觉得秦步玼小看自己,又喝了一杯,安王秦步玼摇头,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子。 “知道我们为什么慢慢推进吗?” 安王的话,成功转移了良王的注意力:“当然知道,燕王可没死,手里精兵良将,我们对抗不了,他秦聿晖也对抗不了。我们不是真的起兵,我们只是帮衬着燕王,让他站出来接了这烂摊子。” “胡说,咱东华怎么成了烂摊子了?你呀,醉心书画,其他就不关心。行军布阵的两位军师,我可是直到他们的背景的。” 良王瞬间醒酒:“真的?” “乌先生与燕师傅,都是跟随燕王的人,一直教导他呢。” 良王猛地拍掌:“我明白了,燕王身边的人看不得他的随性不争,看不得他不为东华着想,这是逼着他站出来。那,太上皇真的被……” 安王沉下脸:“唉,有可能。” 良王还以为只是打假仗,没想到太上皇的事是真的,那必须真打啊。 每隔几日,良王安王的正义之师就会有人来投军,乌先生点头:“收。” 一日日壮大,原本瞧不上他们的秦聿晖,真的慌了。 他自己做的事自己有数,被人翻出来那就是个死字,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最重要的是,他不够强大,若是强大到无人敢言敢反抗,那么,杀谁都是那人该死,包括亲爹。 “良王军中,终于找到了可与朝廷对抗的猛将,陛下,咱也该寻猛将对抗他们才行啊。” “辽东?” “北晋蠢蠢欲动已经列阵欲开战,若是司马家离开……” 到时候就不是改朝换代这么简单,估计就该灭国了。 “平王回京了,让他带兵……” “陛下!平王非武将,没法做好啊。” 秦聿晖转来转去,想不出又什么人还能派出去。 “对了,永定侯也曾修习武艺,让他带兵迎敌,还有,以前做过兵部侍郎的年轻公子,谁来着?” “江阁老的嫡孙。” “对对对,现在是刑部侍郎对吧?让他协同永定侯出战,我东华就该由这样的热血男儿做栋梁。” 刑部带兵? 其实,以前秦聿晖身边真的有几个可用的幕僚,只是秦聿晖被圈禁后,陆续离开,而且他做了皇帝偏执、刚愎自用,大臣也不爱上书直言,个个自保为上。 江阁老看孙子接了旨,嘴角挂着冷笑,不由拍拍他的肩膀:“自保为上。祖父担忧过甚,受凉病倒,明日就不去上朝了,等你何时归家,祖父再说上朝的事。” 江云接看着祖父还算精神的脸,不以为意:“祖父莫要以我为念,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让孙儿与永定侯宁允泽带兵对抗良王安王?嗤,莫怪我将城门大开,迎他们进临洛城。” “乖孙,对战之地在谷阳。” “那我们就与正义之师一起进城。” 江阁老已经拿这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侍郎大人没办法了,“说起来,陛下也算有头脑,现任永定侯与我们是实打实的亲戚,必然会精诚合作,大捷在望啊。何况,现在秦恪没有音讯,司马家顾着辽东,虞家在西北鞭长莫及,这么看来,陛下还是动了脑子的。” “祖父,您就别伤脑筋了,凡事有孙儿呢。” “去看看孩子吧,也别冷落你媳妇儿。尊重正妻,再纳娶喜欢的小妾就成,总不能委屈了我的乖孙。” 江云接无力望天,正因为当日有了其他女人,自己才会觉得未比先输,至少,秦恪在宝昕之外,没有任何暧昧。 “祖父别说了,孙儿以正事为重。想来,姑姑会回府,还是孙儿去一趟永定侯府吧。” “也好,明晨就要出发,早去早回,其他的,祖父让人替你打点。” 江云接这几年,一直与秦恪通消息,就是宝昕被掳到西梁,秦恪也是递了信来的,说是一定安全带回她。 所以,别人都不知道秦恪的去向,江云接还是知道的。 江云接已经做好了,在秦恪登上帝位臣服在丹陛之下的准备。 侯府这几年,看起来十分凋零,各房与长房离心,就是祭祖,也是各自安排人回武阳,根本不会再来永定侯府。 出外云游的老侯爷,一直没有消息,宁世衍一度认为可能已经在外飞升了。 这也是他在礼部太闲,无事瞎琢磨出来的。 江云接来到侯府,莫名心痛。 他认识宝昕最早,却错失,若是当日能力争,姑姑是出嫁之人,凭什么管?母亲是女人,能管的力度也有限,只需要说服祖父,大事可成。 所以,那时候他是用错了方法。 还是太年轻了! 他拍拍额头,重重吐出一口气,进了侯府。 “允泽。” “你来了。” 做了侯爷,宁允泽再不是那个毛头小子,知道陛下让他带兵,也想着与江云接好好谋一谋。 “若良王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就是正义之师,打野不得人心。表哥,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宁允泽是很信服江云接的,如他这般年轻的侍郎,在东华朝堂失唯一的。 “表弟,你是真心认为良王他们是正义之师吗?你要明白,无论如何,他们反了今上是事实。” “是非对错,我还是知道的。” “可是非对错,不是我们说的,成王败寇,胜利者可用随便在史书上书写他认为的真实。” 宁允泽有点挠头:“表哥,你就直说吧,到底该如何做?” “良王他们应该不是图谋帝位,否则,也不会行进如此缓慢。我在想,他们想要达到的预期是什么?” “太上皇复活?呵呵,那是不可能的。” “太上皇对他们多番照顾,他们对太上皇很有感情,又被今上逐出临洛城,难免心生恼恨,所以,我们边打边劝说,还是以和平为上。” “啊?还能这样打?” “真的认真打,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就好了?良王喜爱书画,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可能在意那个位置?或许,他们心里有认为更适合的人选。” “难道,表哥想与他们一起,推那个最合适的人上位?” 江云接哈哈大笑,如玉公子此刻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严。 “表弟啊,真是长进了。这番谋划,也是为永定侯府谋出路,不能这么半死不活地。” “那合适的人选是……” “哎哟,侄儿啊,你来了?陛下为什么要让允泽出战?你可照顾着些,呜呜……” 两人对望,无奈,头痛! 第465章 和平为主 锦心有很久没开颜欢笑了。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家人,怎么现在怪怪的? 只以为,太子爹爹坐上帝位,娘亲做了皇后,作为嫡子女,肯定日子好过,所有庶出兄弟姐妹,必须在他们面前低头。 原来,她还是天真了。 没看见,秦惜耘频繁在宫中走动,虽然她没了母妃,好像父皇对她越发好了,常常给予不少赏赐,留她一起用膳。 登位之初,父皇也曾经与他们一起用膳,慢慢地,所有的承诺都没了,只有无尽的威严。 所以,大哥说过,皇室无亲情,期待太多,其实是对自己残忍。 平王秦炎恒回到京城,慢慢取代大哥的位置,常常跟着父皇听政,好像连身为景王的悰二哥都得退后一步。 平王的势力一日日壮大,总是在他们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难道,今后他们必须跪在他的面前? 此刻,锦心有些恼恨秦恪,若是自己大哥坐上那个位置,有几个人敢惹? 他们去哪儿了啊?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二哥最近也烦,他不想娶镇国公家的姑娘,也不想与舅父家交恶,可是父皇根本不听,他们兄妹只好坐在一起叹气。 昌义先生说,若能让大哥回京,一切都能得到解决。 没想到,良王和安王会反。 什么? 传到京里的消息,说是父皇害了皇祖父。 怎么可能? 不对,怎么不可能! 当初秦聿煦登位,不就是利用了父皇心急,对皇祖父怀有恶意吗? 锦心觉得,这东华的大好江山,要坏在父皇手里了。 父皇派了不少人出去应战,居然还让刑部侍郎联同永定侯出兵,同时,派了秦炎恒做监军。 若良王他们是正义之师,那么,出征的人讨不了好。 锦心唉声叹气,趴在桌上,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公主殿下,这是御膳房特地做的少糖的红豆羹,昨日您说要吃,御膳房派小内侍送来的。” “哦。” 瓷白的碟子上,防着小小的球一般的红豆羹,银色的调羹搁在银碟上,碟子旁还有一只用纸折叠的纸鹤。 咦?谁这么手巧? 锦心无聊地用左手拿起来,右手捏着银勺挖红豆羹吃。 这纸鹤仿佛是一幅画,锦心放下调羹,拆散纸鹤,发现上面画了三个人:女子坐着,男子站在女子身后,两人都关注着女子怀里抱着的婴儿。 嘶,怎么这般面熟? 锦心猛地拍了自己一巴掌,这不是大哥和嫂子吗? 小婴儿? 天呐,这就是说,大哥他们没有消息,其实是生孩子去了? 那么,自己做了姑姑? 锦心将纸捂在胸口,放声大笑,突然,又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她以为,大哥不要他们了,这一去,也许就是一辈子。 “不行,我得告诉二哥去,让他对自己、对未来有点盼头。” 锦心蝴蝶一般飞舞着,一边跑还一边擦泪,幸好二哥还没成亲没开府,否则,可就难寻了。 秦炎悰与昌义先生,在上书房一间单独的书房学习,锦心冲了进来。 “二哥,昌义先生,我有消息告诉你们。” 昌义先生竖起食指:“嘘!” 非常时期,行为做事都得小心翼翼。 锦心不好意思地踢了踢地面,往外面张望片刻,秦炎悰示意自己的长随到门外看着,屋子里只留下他们三人。 “什么事,看你一张脸通红。” 秦炎悰接过锦心的绢帕,替她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十一岁的姑娘家,贵为公主,怎么就学不会矜持呢?! “越是有事,越是要稳重。” 战事起,莫名他的一举一动被人盯得很紧,除了在上书房,其他地方都有人时不时地打探。 “哦。” 看二哥教训自己时眉头仍然紧蹙,锦心轻叹,父皇偏执,做的事让家人心累,难道他真的想做个孤家寡人吗? 锦心将手里折叠的图影递给他们看:“昨日我让御膳房做红豆羹来,这个压在碟子下。” 秦炎悰不以为意地打开,疑惑了一会儿,眉头舒展:“大哥有了孩子了?也就是说,我做了叔叔?” 锦心撇嘴,他不是早就做了叔叔吗? “以前秦炎恒的孩子叫你叔叔,叫得可欢实了。” 秦炎悰脸红,不经事,不知道嫡亲兄弟的重要,差点没被秦炎恒害死。 昌义先生也放下心来,这么说来,殿下一直关注着京城的动静,只是因为夫人生产,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不由对良王他们推进如此缓慢心生怀疑,到底是真的起兵,还是怎么地? “要不要告诉娘亲?她这段日子很不愉快,心累,都病倒了,以前那些什么贤良淑德的妃嫔全跳出来争夺权利,父皇变了。我真的不理解,仅仅因为腿,他就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别说了。” 现在民间常拿皇帝的瘸腿打趣,发现瘸腿的人,都开玩笑叫声“陛下”,皇帝得知,遣了许多暗卫出去,发现大不敬的人,先抓后杀。 可天下之大,这样瘸腿被打趣的人,何止百数? 打趣别人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杀得完吗? 杀到一定数量,百姓就得反,真的杀完了,整个东华可就真的是秦聿晖一个孤家寡人了,北晋不来?西梁不来?齐力、嘎啦、南鲁不来? 那时候,秦聿晖就是整个东华的罪人、秦氏的罪人。 大家都看得清,秦聿晖自己也看得清,可是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只想任性妄为,仿佛这样才能弥补苦苦支撑的那些年。 “若是给娘亲看,她泄露了消息怎么办?” 昌义先生摇头:“没关系,想来,殿下送来消息,就不在乎被人、特别是被陛下知道。你们想想,他后继有人,若是接任这个位置,天下人都会服气。” 秦炎悰与锦心开心点头,秦炎悰早就对大哥大嫂心服口服,真心亲近。 两人到坤宁宫的时候,皇后虞氏正坐在桌边抄写佛经,她觉得,现在日子过成这样,与她不知感恩有关系,她真心悔改了。 “娘。” 听见女儿的声音,她放下笔,揉了揉眼睛,不知不觉抄写了一个时辰,难怪眼睛涩涩的。 “乖乖,昨日你要的红豆羹送去了吗?” “嗯,好吃。” “你又去上书房扰你哥哥了?今日你该写的字、画的画儿,可好了?” “娘!” 锦心不依地拽着皇后袖子,她可是来送好消息的,娘怎么如此对她?! “娘,妹妹带来一幅画,想来你会喜欢,也会欣赏。” “哦?这么神秘?” 有儿女在跟前逗趣,虞氏心情好了许多。若不是还在用牛院判留下的方子调理,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烦闷而放弃自己。 阿摩为了宝昕,到现在不知所踪。 从最初的恼恨,到现在的忧心,虞氏心中的复杂,她自己都理不清。 当年,她不该因一己之私,放弃阿摩的教养。 唉! 两个孩子喜滋滋地将图影递给虞氏,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虞氏失笑:“你们这是完成了多好的画儿啊,这么急等着显摆。” “快看啊。” 锦心催促着,顺便将来上茶的宫女都撵出去了。 虞氏一边摇头,一边笑盈盈地打开,瞬间就愣住了,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这……这就是说,我做了祖母了?这孩子,这也太……” 虞氏抬手捂住嘴,哽咽着,真是太好了。 她以为秦恪怨恨她,这一辈子不会再踏足京城,没想到他们有了喜事,还是会禀告长辈,分享喜悦。 孩子这模样,应该是刚刚出生,阿摩这就想着报信,可见还是敬重爹娘的。 可他那个不争气的父皇…… “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孩子可真是乖巧。” 虞氏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脸,嘴角含笑,孩子与阿摩小时候太像了。 当然,这眼睛和下巴,像极了宝昕,都是好孩子。 往日他们还想着给阿摩赐下妾室,完全忘记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看着陛下用各种理由不时纳入宫的小美人,虞氏只有苦笑。 还好,她的后位,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占据夺取的。 她一边盯着图影,一边用手指轻敲桌面,秦聿晖若是太不着调,她是愿意当太后的。 “暂时保守秘密,朝中战事,悰儿不要参与。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你们父皇不占理。” “儿子明白。” “这段日子,你们都乖巧些,让那些想出头的随便跳,看他们能跳多高。” 两军在谷阳相遇,相隔三里扎营,江云接与永定侯也不提对战之事,只是常常以谈判的决口过去小酌几杯,一时间,朝廷军与所谓的叛军相处甚欢,其乐融融。 秦炎恒是监军,没有调兵的权力,看他们不动手,不干了,毕竟良王安王想要的,是父皇的帝位,他已经看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对自己的母妃都敢下手,他的心越发狠了。 “江侍郎、永定侯,你们来了不打仗,好像不对吧?本王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其实是站在叛军那边的?” 江云接两手一摊:“这种事,难道不是良王他们占理吗?在下认为,以和为贵,若平王殿下想战,那你战呗,请问殿下欲带多少兵出战?” 秦炎恒一噎,他是堂堂平王,或许还是未来的帝王,“君子不立危墙”,他不能让自己置身险地,相反,所有人都该想办法护着他才是。 难道他们就看不明白当前形势? “王爷一马当先,跟随者众,而且,将来在军中一定能有很高的威望。” 军中崇尚勇士,自古便是。 秦炎恒气鼓鼓占了半晌,终于还是甩袖离开。 他这点本事上战场?那养着那么些将士做什么? 回到营帐便写了折子送回京城,他要参江侍郎他们。希望父皇另派人来。 这边的消息很快送到西平城,秦恪与吉翁他们在书房好好地笑了一场。 “乌先生他们出门少,没人认识,良王他们作为兄弟替皇祖父出头,怎么都占理。也是因为有我们站在他们身后,良王他们才会安心。没想到,江侍郎也是个妙人,竟然如此处事,陛下该不高兴了。” “蜀地有异动,我们也要留心才行。” 邵子坤禀报:“太上皇回来了。” 秦恪立即走了出去,此时已是宝昕生产第五日。 “祖父、祖母,怎么不多玩几日?” 秦步琛“嗯”了一声:“把孩子抱来看看。” 府中请的乳娘抱了孩子出来,孩子已经在慢慢变白,不再是刚出生时红彤彤的模样,看得秦步琛他们笑盈盈的。 “头发好,皮肤也好,也很壮实。” “我去看看宝昕,这生孩子啊,可是一道难关。” 太后心中有些不虞,她也说不清,太上皇居然决定将四卫交给秦恪,为什么就不能交给自己的儿子呢? 两个儿子呢。 不是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吗?那么,对她而言,孩子再错,那也是孩子,十月怀胎苦苦挣扎生下来的,是男人不能理解和体会的。 宝昕刚睡醒,身为产妇,坐月子是她目前的责任。 “祖母。” “辛苦你了。” “没事,挺顺利的。” 太后絮絮叨叨一阵养儿经,宝昕左耳进右耳出,太后自己都没教出一个好儿子,她能有什么育儿经可参考? “阿摩整日辛劳,你作为妻子,还是得替他想想,安排人服侍好他才是。” 太后的话一下提起了宝昕的精神,太后难道忘记了宫宴上的闹剧? 她这个凶悍的孙媳妇,看来还不曾深入人心啊。 “祖母关爱,孙媳感谢。只要夫君点头,孙媳一定安排好,随时把人送到他身边送上榻。” 宝昕有几分赌气,太后听出来了,脸色暗沉,起身道:“那就好。好好歇息,谁也越不过你去。” 宝昕看她出去,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是祖母吗?仇人吧? 看自己在坐月还来添堵,这是在哪儿受气了,到她这里找补? 宝昕气恨,当日奶量有些减少,吓得她赶紧宽慰自己,又悄悄哭了一场,管他什么坐月不能哭,先舒畅了再说。 胸中闷气消散,宝昕这才恢复了些许。 怀孕想哭,坐月子想哭,大巫说过,这很正常,是什么激素在发生变化,让她凡事看开些,千万别患上抑郁症。 抑郁个屁哟,凭太后也想让自己抑郁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做好了战斗准备。 果然,几日后,太后送了几人过来,没进屋,却是把秦恪叫到宝昕坐月的外屋吩咐。 第466章 曼青姐 对秦恪而言,太后是长辈,在如今的秦氏一族来说,算是辈分较高的祖辈,就算知道太后所为有不妥,秦恪也不会当面与她作对。 可没想到,太后能这般不靠谱。 难道,这就是典型的“倚老卖老”? 看来,太后对秦恪有不满,只是这不满不是秦恪带来的,秦恪只是被迁怒。 秦恪暗想,若是太后知道她隐瞒着的小儿子已经化为飞灰,是不是更恨他? “皇祖母,有什么事,咱么去花厅说吧,宝昕需要安静。” 太后满脸慈祥,口口声声全是为秦恪着想。 “一直知道你后院有人,跟着你到西北好几年了,可一直也没见过。听说还有伯父的姑娘,你这么扔在一边,也不是个事儿,而且,宝昕身子弱,暂时顾不上你,可不得需要她们前来伺候?你们进来吧。” 秦恪皱眉,看着几个女子低头走了进来,跪在太后面前。 “都说说,叫什么名字?” “婢妾修媛媛。” “婢妾阎明珠。” “婢妾高恬英。” “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殿下。” “这几年,辛苦你们了,这西北苦寒,难为你们也能熬得住。” 太后眼睛轻飘飘地扫过秦恪,几个姑娘年纪轻轻熬了这几年,怎么也该给人家一个交代不是?! 宝昕本来有些生气,听见是她们几个,倒是安心了,摸摸窗边孩子的小脸,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孩子晚间闹觉,幸好有乳娘,否则宝昕可就够熬了。 宝昕个头不大,奶水却好,孩子习惯了那个味儿,不吃乳娘的呃,乳娘的作用就变成了晚间值夜,饿了就抱给宝昕。 孩子还小,乳量不大,吃不完,宝昕就听从大巫的建议,没吃完的也挤空,一则预防壅堵发生病症,二则保证产奶量。 正如大巫所说,此刻把自己想成奶牛就好。 嘻嘻。 太后可不知道,她这番举动没让宝昕添堵,宝昕还能自己找到乐子。 秦恪不说话,看太后一个人表演。 “阿摩啊,你怎么说?咱可不能没良心,这么几个忠心耿耿的姑娘家,大好的年华跟着你,是不是给个身份过了明路?” “那皇祖母觉得,他们该给什么名分?” “虽然你那糊涂父皇褫夺了你的王爵,但是你仍然是皇子皇孙,正室之外,也有两名侧室、四名侍妾的份例。祖母也是未来你好,你可不能执拗不听。” 秦恪冷冷地看向修媛媛她们,早就应承时机合宜,替她们寻觅良缘,当初也是她们自己请求留下的,这会儿却听了太后的话,到他们跟前来添堵? “你们……也这么认为?” 没来西北前,修媛媛她们也许还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可到了西北一打听,燕王可是有“阎王”之称的猛将,不是那些在京城享福的皇族皇孙能比的。 就算陛下褫夺了殿下的王爵,可有什么爵位能超越久经沙场震慑敌人得来的“阎王”之称? “不不,殿下,婢妾等只是听从太后之令前来,顺便也能贺喜,婢妾等人从来认得清自己的身份,没有妄想,请殿下明鉴。” 太后之令,她们无法抗拒,可秦恪,她们更不敢惹。 太后也听出来,几个女人的意思是,她们违逆不了她的命令,才会来到这里,意思是,这是她这个做祖母的人与孙子为难了? 太后尴尬地吞咽了一下,眉头紧蹙,不说其他,若是孙子与她生隙,不许她再留在这里,她可就得不到那些养身的便宜了。 想到死亡,她就很难接受,至少她不能比太上皇先死不是?! 她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心态,或许是不舍这种自在散漫又奢华的感觉? “阿摩,祖母只是心疼你,贵为皇子,怎能一直守着一个女人呢?何况,那个女人还暂时不能伺候你。” 秦恪不耐地低头看着茶杯:“皇祖母,您说的这个女人,是我儿子的亲娘,是与孙儿共患难的发妻,是我这辈子都不会背弃的心爱之人,我的眼里心里都容不下其他人,难道身为皇子皇孙,还得被逼着去睡其他女人?如同青楼楚馆的小倌?” 太后生气了,抬手点着秦恪,哆嗦着,“你……” “皇祖母,您先别生气,您看,孙儿夫妻和睦,又喜得贵子,是不是可喜可贺?做长辈的是不是觉得十分安慰?她们当初是自愿留下的,而且都是清白的姑娘家,孙儿早就答应她们,一定替她们寻觅良缘,所以,孙儿不会给她们名分。” “姑娘家?” 太后不敢置信,看看秦恪,又看看修媛媛她们,怎么还有这么傻的姑娘?怎么还有不爱女色的男子? 这一个个水灵灵的,就算身处西北也依然漂亮,自己的傻孙子居然能忍着不吃? “你们先退下,我会让管事安排你们的住处。” “是。” 太后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这几日她都在琢磨些什么啊? “那个……阿摩,祖母想问问你啊,当日你皇叔做出那样的事,你恨他吗?若是,若是他还活着,你……” “皇祖母,要孙儿说实话还是怎么滴?” “当然要听实话啊。” “他已经被贬为庶民,而且,孙儿不存在对他恨与不恨,他对不起的,是他同胞的兄长,是给他生命的亲爹。算了,人死债消,祖母也不要再想了,还是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哦。” 太后有些恍惚,半晌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好些日子没出门。 其间,太后身边伺候多年的管事姑姑出门办事,突降大雨,被疾奔的马车撞飞,一人当场身亡,一人重伤,抬回府没熬多久,也死了。 太上皇疑惑地问太后:“这样的天气,她们出去做什么?不能派粗使仆妇去吗?” 太后吞吞吐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过是让她们出去打听消息,怎么就变了天,怎么就丢了命? “这……命该如此吧?唉!” 这事,是太上皇安排的,毕竟太后的人,秦恪不能随便做主,太上皇就把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处置了。 也是天助事成,两人死得无迹可寻,也免了太上皇去安慰和解释。 秦恪买了两名忠厚的妇人,据说也是曾经在宫里伺候过的,规矩很是不错。 太后无所谓,她心里想着其他事,可现在无法,万般心事只能暂时放下。 转眼,孩子满月,七长公主前几日就赶了过来,隋五娘也来贺喜。 “我可是代表虞家来的,当然,童妈妈家去了,小弟弟生了病,来不了,这里还有他们送的贺礼。” “破费了。” 隋五娘拉着宝昕,仔细打量:“看来养得不错。唉,做媳妇儿的,什么都做不了主,婆婆脸一沉话一放,我就规规矩矩被拘束在后院,相夫教子。我可是游侠儿带大的。” 七长公主啐她:“我的功劳就这样被抹杀了?没良心!” “漂亮公主娘,这也要生气?女儿只是怀念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是打仗不要我,行侠仗义用不上我,夫君又用怀柔之策,我就这么被埋没了。” 宝昕好笑:“说不定,今后思义表哥独掌一方,你就可以跟去,那是可自在了。” “会吗?” “可以期待!” 这里正热闹,外院又来报,说是夫人干祖母派了人来送贺礼。 宝昕好奇,大巫会派谁来?没听她说起呢。 她走到二门处,看着姗姗而来的两人,简直想扶额。 “祖母,依佧,你们亲自来了?南鲁王会放人?” 大巫掩嘴笑:“隔镜照影,终是虚幻,当然要亲自来看看。放心,我都做了布置,我现在的功力,日行千里不是难事。莫非,你不相信我?” “我是太关心,也是太高兴。快,一起进去。” “对了,为了免得别人猜忌,你就叫我曼青姐好了。” “曼青姐?” 宝昕转头看依佧,依佧耸肩,好吧,外祖母就是这么臭美。 “好的,曼青姐。” “诶,乖啊。” 大巫满足地笑了。 在南鲁大家都敬畏她,她辈分也高,连她自己都觉得老了,总算有人愿意叫声“姐”,嘿嘿,满足她年轻的心理。 七长公主不认识大巫和依佧,隋五娘只认识依佧,宝昕就介绍说,这是曼青姐,是来贺喜的。 七长公主矜持地点点头,“我就得叫声曼青妹妹了。” 大巫仔细看了看七长公主,笑了笑:“原来是公主,倒是个亲切的。” 七长公主没想到,这还没介绍呢,就知道自己是公主了? 大巫坐下:“我和依佧,都从南鲁过来。” “原来如此,果然有些本事。” “曼青姐,先用点小点心,满月宴还有一会儿。” “我啊,先送礼。” 大巫的礼,不用马拉车载,她一样样地往外拿,宝昕又想扶额了。 七长公主惊愕地微微张着嘴,孩子满月宴,送这么多奢华物品? 这嫣红的珊瑚树,快有半人高了吧?小孩子喜欢鲜艳的色彩,一定会很喜欢,可是这也很值钱的啊! 银碗银镯银项圈,用得着这么一大堆? “孩子会长,换着戴呗。用不上的,留着玩也好,熔了也好,开心最重要。” “白犀角,辟邪的;月琉珠,避暑的;白羽绮鲛,辟火的……” “曼青姐,您就别念了,这些宝物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呢。” “身外之物而已,最重要的,始终是人。也是我有,如果没有,还真是没法给你。我去看看孩子。” 不等乳娘抱出来,大巫熟门熟路地寻了去,依佧也起身跟着,七长公主高高抬起的眉头,这才放了下去。 “真是奇人!” 隋五娘却在蹙眉,她发现曼青姐的眼中,不仅仅是打量,还有几分怜惜,难道,公主娘有什么不对劲? 这样的喜庆日子,不好说,她决定先跟宝昕透个风,免得依佧和曼青姐神通广大离开了,她哪里寻人去? “依佧,孩子呢?” “到了这儿,就交给叶循喆了,他昨日赶回来的,现在应该跟儿子亲热来着。用了满月宴,我再去找他们。” “这样长期分离,不好吧?” “没事,外祖母说了,人总是在离合中,感情要么得到加深,要么变浅,一切随缘。可我看啊,我们没受影响。何况,他还要忙几年,我们说好了,等稳定了,他就常常到南鲁来陪我们。” “有计划就好。” 七长公主还想着要不要提醒曼青她们去见见太后,后来又想了想,她们是南鲁人,又与普通女子不同,她还是不多事的好。 再说了,她自己也对太后不亲近,不过是拘于礼法,不得不亲近而已。 当年在宫中,太后可没少磋磨她们这些庶出公主。 其实当日知道太后的亲子做出那样的事,还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 这么一想,更让她坚定,要与秦恪把关系维系好。 “什么?依佧与一个曼青姐来贺?” 秦步琛有些激动,曼青?向曼青? 当日救他时,她就是那么高傲地告诉他:“能得到我的救助,是你的福分,当然,与你有紫气也有关系。记住,我叫向曼青,要报恩的话,记住我的名字。” 秦步琛想到这里,不由失笑。 故人前来,还是应该去见一见。 “阿摩,向曼青就是依佧的外祖母吧?你作为主人,是不是该去打个招呼?” 秦恪暗自翻了个白眼:“正是。我们一起?” “嗯,去见见也好。” 向曼青正与依佧逗着孩子玩,太后过来了,端坐在一边,也不说话,觉得这些人真是不懂礼,居然不来跪拜? 她刚喝下半盏茶,秦恪与秦步琛也过来了。 秦恪刚要开口,宝昕拦着他:“你也知道曼青姐来了?送了宝宝好多礼物呢。” 秦恪恍然:“谢谢曼青姐,让曼青姐破费了。” “啧,这不是应该的吗?” 秦步琛上前,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 “这……曼青姐向来可好?” 太后看他称呼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曼青姐,那脸酸得像陈醋坛子泼洒了。 向曼青没想到秦步琛也过来叫曼青姐,一时忍不住,放声大笑。 “好,挺好的。看来,你这身子恢复不错,还得继续巩固,我会再给你开两张养身的方子,把底子弄扎实,这样啊,活到一百也是可能的。” 秦步琛激动了:“那就先谢谢曼青姐了。” 我天,曼青姐这么年轻,岁月在她身上停滞了吧? 秦步琛对向曼青生了敬畏之心,这是神仙手段啊! 向曼青怕他又回去争帝位,特意多说了一句:“你可不能劳神,治理天下,就交给儿孙就好。” 秦步琛懂了,这是告诉他,平淡些方能长寿? “明白了,谢谢曼青姐提醒。” 向曼青很想告诉他,不必叫她曼青姐,人家宝昕叫,她会显年轻,一个老头子叫,那不是告诉别人,她比秦步琛还老? 可是看着太后那滴醋的老脸,她又懒得说了,这醋吃得,没道理啊! 若她有心,认识秦步琛可在太后之前,那还有太后什么事? 不知所谓! 太后发现向曼青白了她一眼,正想发作,莫名身子僵冷,喉头微紧,根本说不出话来。 第467章 你的福运 “曼青姐,你这次能待多久啊?” 秦步琛可是听说,向曼青教导了阿摩许多为帝治国的道理,他也希望能听听。.. 当然,更有私心,别人没有直观的体会,他有啊,在相隔几十年后,你看见故人比你儿女还年轻,什么感觉? 在秦步琛眼里,那就是神仙手段,跟神仙多待一会儿,不是坏事。 “那个秦皇啊,”向曼青咽了咽喉咙:“你能不能别叫我姐?把我叫老了。” 秦步琛脸色微红,看秦恪他们都别开头忍笑不已,讪讪地:“那,那我只叫曼青可好?” 太后冷哼:“哟,可真是亲热呢” “住口!岂能对曼青不敬!道歉。” 秦步琛厉喝,吓了太后一跳。 自从知道秦步琛一心扶持秦恪,甚至将手里的四卫都交给了秦恪,太后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她也明白,打小对太子这一房就没什么感情,就算后来知道是误会,那感情也不可能迅速建立起来,否则,她应该感到高兴和欣慰才是。 这段日子,太上皇只守着她过日子,虽然都老了,倒是平白有了真正夫妻的感觉,凭空钻出一个年轻风情万种的曼青姐,太后哪里容得下?! 可没想到,和气了这么久的秦步琛会为了狐媚子吼她,让她颜面顿失,也不顾曾孙的满月之喜,怒气冲冲地起身离开。 秦步琛摇头:“妇人家,目光短浅,只看得见那些情情爱爱的,好像谁要抢了她槽里的食一般。” 向曼青忍不住放声大笑,槽里的食?难道一窝猪吗? “呵呵,让你见笑了。” 向曼青摆手:“她在乎你,才吃醋,我无所谓,年轻时啊,我是许多女人眼里的敌人,假想敌,习惯了。” 让人拿来笔墨,写下调养的方子,递给秦步琛,“说不得我随时转眼就离开了,先拿给你方子,自己保重吧。” 见到秦步琛时,对向曼青是一次提升,见到秦恪又是一次飞跃,这是他们的机缘,这份因果向曼青必须要承受。 太后负气而去,想了想,又不对,她一走,岂不是真正将太上皇推出去了? 当日那么多争宠的人,自己都能应对,这么一个,为什么自己就慌神了? 虽然她年轻,但是,自己有与太上皇相伴多年的情分,任何人也抹杀不了取代不了。 她又转身回来,正好听见大巫说因为在乎才吃醋的话,心里一酸,叹了口气,调整了情绪才进去。 看见秦步琛正将手里的方子折好放进怀里,这才笑道:“竟然是女神医来着,倒是我看走眼了。” 这一岔,气氛好了许多,不一会儿开了宴,也算宾主尽欢。 大巫问了宝昕与七长公主的关系如何,宝昕告诉她,七长公主很支持秦恪,对他们一直很好。 “是这样,七长公主疾病缠身,若是没我出手,三月必亡,若是我出手,一则要她心甘情愿,二则,需要她承受火焚之苦,只看她的意愿,不强求。能在你这里相遇,也是缘分,我是善待每一份缘的。” 宝昕沉吟片刻,跟大巫讲了七长公主为了报答游侠儿的救命之恩,主动收养隋五娘,并且娇养多年,寻了好夫婿。 大巫点头,能救下一名心善之人,是善缘,对她来说,只有功而无过。 若是行恶之人,看在宝昕面儿上也会救,反噬就反噬吧。 好吧,其实向曼青不是个非常正义之人,只要认定了谁,哪怕那人是杀人犯,她也会倾力相助。 嗯,就是这么无原则。 宝昕先寻了隋五娘,告诉她此事,隋五娘做不得主,又悄悄寻了隋参政,将缘由禀报。 “你说那个曼青姐,果然有本事?” “太上皇认识她,而且相信她。” “我知道了。乖女儿,你先去试探着劝劝你娘亲,我随后就来。” 七长公主回了客房,正在喝着侍女端来的燕窝,听说隋五娘过来,让人替她盛了一碗。 “来尝尝,熬了许久的呢。” 隋五娘点头坐下,舀了一勺:“嗯,清甜不腻。娘,女儿有事跟你说。” “嗯,说吧,反正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体会过食不言的规矩。” 隋五娘不好意思地抓抓脸,吃饭不说话,好无聊哦,胃口都没了。 “娘,您先平心静气的,千万别急,好吗?” “啧,真是啰嗦。” “娘,您对现在的日子满意吗?儿孙都孝顺吗?” “当然,可自在了,所以啊,我一点都不想回京城,整天勾心斗角的,忒没劲。” “嗯嗯,娘最是安于平淡。” “你到底想说什么?” “娘,有人告诉女儿,您的身体可能有些不适,没事儿,正好曼青姐在,她能诊治,机会转瞬即逝,这事你自己决定。” “不适?我病了?难怪有时候觉得右胸气闷,刺疼,时间短,也没当回事。不是大病吧?那个曼青姐,真的是神医?” “大能耐。她说了,您的病必须以火来治疗,可能很痛,必须要您自愿、而且能忍痛。” 七长公主冷汗下来了,脸色发白:“会……死吗?” 隋五娘也拿不准,可是依佧的本事她见识过,曼青姐比依佧强,那肯定更是能耐。 “我们要相信曼青姐。” 七长公主眼里闪过儿子、孙子孙女的脸,满眼不舍,怎么也要试试不是? 他们不说,一定是这个病不治就很危险,能够长命,谁舍得放弃? “好,无论什么痛,我都愿意忍受,愿意相信曼青姐,无怨无悔。..” 向曼青盘腿坐在宝昕安排的客房里,一道蓝色的光束从天而降,从头顶灌下,她笑了,看来七长公主同意了,这份信仰之力她手下了。 依佧出去会叶循喆去了,大巫遥遥招呼了宝昕一声,一个闪身便出现在七长公主卧房外。 宝昕匆匆赶来,“她同意了?” “是的,因为感受她的信任和坚定,我才赶过来的。” 宝昕点点头,轻轻敲门,隋五娘开了门。 “咦?现在就治疗吗?” “我很忙的。” “可否容我去请爹爹过来,毕竟他们是夫妻?” 隋参政与太上皇、秦恪在书房说话,他们是没想到今日说起,今日就要做。 隋参政匆忙赶来,进门去与七长公主说话,秦步琛与秦恪也来了。 “什么火能治病?”秦步琛问道,那是他女儿,问问也正常不是。 何况,不是质疑,纯粹是好奇。 大巫抬了抬眉头,两手一翻,蓝色的火焰在指尖跳跃。 “哇喔。” 七长公主与隋参政也被吸引了出来,看着大巫指尖的蓝色火焰,突然就信心十足了。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我需要怎么配合?” 大巫收了丹火,“先沐浴,然后净室安坐,别穿衣服。” 一众人安静地坐在外间等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这是超出他们认知的事情,也说不出什么来。 秦恪捏了捏宝昕的手,宝昕抿嘴一笑,她对干祖母的能耐是非常相信的,这完是七皇姑的福运啊。 她刚才就发现了,七皇姑眼中是坚定,可脸色苍白,心中一定忐忑。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进去多句嘴。 为什么祖母要求一定要对方心甘情愿真心信任?估计这样效果才会好,所以,宝昕觉得有必要增强七皇姑对干祖母的信心。 七长公主在侍女的伺候下,泡进浴桶,不安地抓抓脸,扯扯头发。 将性命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这是无法想象的,她对大巫的信任,来自秦步琛的态度,还有隋五娘对依佧的推崇。 她很迷惑,为什么不能让依佧替她医治呢? “七皇姑,我能进来吗?” “哦,宝昕啊,进来吧。” 七长公主保养得不错,可见平日里儿孙乖巧,夫君体贴。 可病这东西,也不是因为日子平顺它就不来的。 “七皇姑,让侍女先下去吧。” “嗯。” 七长公主挥挥手,看她们退下,才轻叹一口气。 “你是来安慰我的吗?我这病不好治对不对?” “不是,我是来告诉你,曼青姐有多厉害的。实话跟你说,我觉得你能遇见曼青姐,那是你的福运,你要抓住机会,积极配合治疗。” “宝昕!” “对,你没听错,她能给你治疗,你就偷着乐吧。她可是问过我的,跟我们关系好,她才愿意结下这份善缘的。” “呵,我还不信了,这东华国就没人能比得过她!医术谁又能说自己就是做好的?” “对,医术无人能这么说,可曼青姐的手段,不是一个医术能说清的,那是神仙手段,是起死回生。” “宝昕,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那是我干祖母,祖母,懂?” 七长公主捂住胸口,愕然地望着宝昕,半晌才道:“难怪,难怪父皇……” “是,太上皇年轻时见过她,所以他才会叫声曼青姐,真心实意的。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从内心去信任,别辜负了曼青姐的心意。” 七长公主终于笑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我还是沾了你们的光了?” “当然,否则,她凭什么要劳神?” “懂了,谢谢你宝昕。放心,我绝对不是那起不知感恩的小人。” 宝昕走出去,冲大巫点点头,大巫无所谓地笑了笑,走了进去,宝昕和隋五娘也跟进了净室。 “你们可以看,但是不能说话,静悄悄的。” “知道的。” 大巫让七长公主端坐在净室的石台上,背对着,“你只需要相信我,什么都别想。疼痛,是必然的,痛过才会驱赶病毒。” 七长公主倒是听懂了,“我心配合。” 大巫安静一会儿,手指轻扬,蓝色的火焰从指尖飞出去,落到七长公主的后背,然后,如同在烈酒面上燃烧一般,逐渐扩散开来,慢慢占领了整个后背。 宝昕和隋五娘对视一眼,觉得自己都被灼痛了,看不下去,悄悄地离开了。 “怎样?” 秦步琛与隋参政同时发问,隋五娘木楞楞地,“嘶,看着就很痛,感同身受。” 青湖突然急匆匆赶来,宝昕看见,迎过去:“嘘,轻声些。怎么了?孩子有什么事吗?” “不是不是,是有客人到了。” 晚膳都用过了,天色也黑了,谁这会儿来? 看青湖故作神秘的样子,宝昕拍她一巴掌,“快说,没看见这里有大事忙吗?” 青湖笑嘻嘻地凑过来:“你猜怎么着?” “你再不说,扣你月钱。” 今日孩子满月之喜,每个奴仆都赏了双月月钱,身边的大丫头更是赏了半年的月钱。 “你猜怎么着?大姑奶奶带着您的外甥女儿来了。” “不可能,都没送信来。” “真的,您快去见见吧,在您院子看孩子呢。” 宝昕激动得两手直颤,抖抖索索地跑到秦恪身边:“你看着,我去见客。” 秦恪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宝昕:“谁啊?我们一起过去吧。” “是姐姐,居然带着外甥女儿赶来了。” “那庞维翀可来了?” 宝昕茫然摇头:“我哪里知道!哎呀不说了,我想姐姐呢。” 秦恪拽着她的手,回神跟秦步琛说了一声,与宝昕一起过去了。 “姐姐,姐姐。” 宝昕刚进院子就大声嚷嚷,听到她呼喊的宝玥赶紧出来,“嘘,闹什么?孩子睡了。” 宝昕扑过去一把保住宝玥,宝玥没站稳,一个踉跄,幸好秦恪手快扶了一把。 “怎么做了娘,更冒失了?” 宝昕紧紧搂着她,呜呜咽咽地,“我都好久没见姐姐了,想姐姐,想爹娘,想哥哥弟弟。” “小猪不是跟着你们吗?” “可阿摩哥哥把他放在军营,我很少看见他。听说现在他离京城很近,也没法赶上他外甥的满月宴。” “殿下也是为他好,莫非,你是在告状?” 宝玥打趣地看了秦恪一眼,秦恪摸摸鼻子。 “姨姨,你在哭吗?” 呃…… 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吸引了宝昕的注意力,低头看去,却见一个又软又白的小团子正牵着姐姐的裙摆,抬头好奇地看着她。 她蹲下来,与小团子对面:“你是谁呀?” “我是姨姨外甥女儿啊。” 宝昕“咯咯”一笑,小姑娘真好玩。 “饿不饿,累不累?” “有吃果子,吃点心。” 青湖在一边赶紧道:“已经让厨下安排接风宴。” “小姨抱抱你,好不啦?” 小团子为难地转头看宝玥,宝玥笑道:“小姨可是娘亲的亲妹妹哦。妹妹,看你外甥女儿,是不是看见你小时候?” “我又这么胖吗?” 小团子瘪嘴了,想哭,她不爱听见“胖”这个字。 “喔唷,不是说乖乖,是说小姨,小姨小时候可胖了。” “对啊,你姨父还叫她胖冬瓜来着。” 宝昕嘟嘴,当着孩子揭短,绝对不是亲姐姐。 “不是,因为可爱,才会叫她胖冬瓜。” 秦恪怕怕,赶紧表白,惹得宝玥失笑。 小团子咧嘴笑,晶晶亮的银丝挂在嘴角,宝昕替她擦掉:“可取了名字?快四岁了吧?” “你姐夫给她起了,叫沅陵,五行缺水,所以用字来补。” “陵儿,小姨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啦?” 沅陵高兴地点头,乖乖地将手放进宝昕手心里,宝昕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哎哟,我一定要生个女儿,与沅陵一般漂亮乖巧。” 第468章 极护短 宝昕宝玥有几年没见了,更别说姐妹在一起好好说说心里话。.. 看宝昕喜欢沅陵,宝玥也很高兴:“这才出月子,就想着生小二了?你不问问孩子乐意不。对了,孩子起名儿了吗?或者有什么小名儿?老这么宝宝、孩子地叫,不亲热。” 宝昕噘嘴,太上皇与太后没想好,阿摩哥哥与她也没想好孩子的小名儿,都是因为太在乎了。 宝昕回头瞪秦恪,秦恪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袍袖,他是太忙,没时间想那些事。 “临走,爹娘说了,若是没有小名儿,不如就叫平哥儿,咱没别的期盼,只要儿孙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就好。嗯,这是爹娘的原话。” “好,就叫平哥儿。” 秦恪抢先说话,他知道宝昕会征求他的意见,可这是小事,能让岳父母高兴心安,比什么都强。 “我们常年在外,让爹娘挂心还受牵累,实在是不孝。等事了,我们回去好好陪他们待几日。” “爹娘知道你们的孝心,只希望你们万事小心。” “夫人,饭菜备妥了。” 因为天晚,饭菜丰盛却清淡好克化,沅陵小嘴不停,软软的小肚子一会儿就鼓了起来。 “好啦,沅陵不能再吃了,乖,明天我们再吃好吃的。” 沅陵嘟着嘴,舍不得放下碗筷,“可陵儿的眼睛还饿。” 胖乎乎可爱得不得了,贪吃的小模样让人仿佛看见了幼时的宝昕。 宝昕招手,沅陵这才放下碗筷,走过来,抬头望着宝昕。 “陵儿,小姨保证,一定让厨下每顿都做许多好吃的,让陵儿大饱口福。只是今日天晚,陵儿玩一会儿就会困了,肚子饱饱的睡觉难受啊。” 沅陵咬唇,“每顿都有许多好吃的吗?” “绝对。” “拉钩钩。” 宝昕忍俊不禁,伸出手指与她打钩钩,说话算话,沅陵这才高兴地与奶娘与院子里散散,一会儿方便洗漱歇息。 宝玥捂脸,“真是,其他小姑娘喜欢花花朵朵的,可她就爱吃,看见好吃的,管不住嘴。” “小孩子嘛,喜欢吃才长得好长得高。” “其实啊,跟你小时候还真是相像呢。你姐夫也说了,哟,沅陵,你本来是你小姨的闺女吧?” 说着,宝玥就笑喷了,宝昕推她,“姐姐!” “好啦,唉,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做了娘,很快就老去了。” “这么大老远,你怎么独自前来?” “他们都没法离开啊,又十分挂念,放心,爹爹遣了泰永他们相送,娘也让王管事一起送,王管事不能离开太久,也是到了绥博才走,泰永他们送到兴安,我就让他们赶紧回去了。爹娘身边都有人盯着呢。” 秦恪脸色一沉,真是……不知所谓! “让岳父母受累了。” “听说谷阳打仗,我们从广泰过还心中忐忑,没想到一点事都没有,遇见前来打探消息的良王斥候,听说是宁氏庶七房姑奶奶,礼让得很。” 宝昕不明白个中缘由,秦恪却是了然地笑了笑。 “也是奇怪,良王大军推进很慢,与朝廷大军对峙,好像相处得不错呢。” “希望还是别打仗,倒霉的是百姓。” “是啊。” “姐姐累了,我送你去歇息,那边还有事呢,明天我们姐妹再好好地说话。” “嗯,好的。” 跟随的人,自有管事安排,秦恪去七皇姑那边,宝昕带着宝玥去干净的客院。 “依佧还记得吗?她外祖母现在是南鲁的大巫,也是我认下的干祖母。她前来参加平哥儿满月宴,发现七长公主身有恶疾,据说这病在肺,没什么特别症状,可是一旦发作,大约也就药石罔效了。” “嘶?这么厉害!” “也是七皇姑运气好,得到大巫诊治,刚开始,她还不愿意呢。” “还好,不惜福送出去的,可是自己的小命。” “就是啊,苦的是自己,悲的是亲人,其他人,也不过嗟叹几声而已。” “既然是妹妹认下的祖母,那我也得摆件一二。” “明日吧,她待不了多久,明日也许暂时不会走。这也得看你与她的因缘。” “嗤!祖父出了家,你也信了因果?唉,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天黑了。这边感觉又冷又干,擦了香膏管不了多久。” “我这里有特指的,比一般的水分足,一会儿就让人送来。” 安顿好宝玥,宝昕又回到七长公主这边。 “还没出来?” 秦恪摇头,低头劝秦步琛:“祖父歇着去吧,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而且,有我们呢。” 秦步琛摇头,放下皇权,他比以往更在乎亲人的安危。 “我现在身体好得很,你以为曼青姐的药是白给的?别管我。” 宝昕嘴唇动了动,大巫说过让他别叫曼青姐了。 秦恪扯了她一把,宝昕挑了挑眉头,笑了笑,她没想说出来。 此刻,七长公主正是煎熬的时候。她拼命压制自己想起身尖叫逃离的冲动,闭着眼,想着孩子们小时候可爱的模样,长大些努力上进在她面前争宠的小算计,成家后沉稳孝顺的俊雅,咬牙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来。 最初火焰上身,只是细碎的**感,慢慢地,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两手搅拧着,忍住想要抓挠拍打的感觉。 火焰的温度一点点升高,逐渐蔓延,头发上、脚趾尖都被蓝色的火焰覆盖,七长公主有些忍受不了了,那种焚烧的感觉,痛得她想撞墙,若是能晕倒就好了,可她精神很好,晕不过去,只能生生地承受着。 她咬着嘴唇,皱着眉,将细碎的哼哼吞咽下去,口中有腥甜的滋味儿,她已经顾不得,身子因疼痛颤栗起来。 她没发现,慢慢地,黑污的液体从毛孔中慢慢溢出,先是上半身被黑色掩盖,慢慢地,整个身体是黑污,包括脸上。 “坚持住,快好了。” 大巫的声音仿佛在脑子里,奇异地安抚了七长公主快要崩溃的神经。 快好了吗?坚持住! 她不断给自己打气,颤栗的身子慢慢稳住了。 大巫很满意,这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难怪能走出皇宫,嫁到好男人。 大巫引导着蓝色火焰在七长公主体内游走,一点点的,受损的脏器被修复,体内灰败的气息被赶走,慢慢恢复生机。 收回火焰,拿出千年冰露,将丹火放进去淬炼,去除杂质,这才收了回去。 “好了。” 七长公主无力睁眼,看见自己仿佛被黑漆漆的墨汁涂满了身,不由惊叫了一声。 隋参政听到声音,忍不住冲了进来,看见自家公主这模样,也傻了。 “这是涂抹了墨汁?” 大巫“嗤”了一声,她才懒得寻墨汁来涂抹呢。 “这是她体内的病毒、杂质、受损严重的……哎呀,反正体内的毛病都被我引导出来了,体内现在重新恢复了生机。十日内,只能喝白粥、吃水果、蔬菜,忌油盐,十日后百无禁忌。” “糖呢?” “少吃。记住,只吃着三样,任何补品都别吃,给身体调整的机会。” 七长公主整整用了三桶水,才将污垢清除,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要成仙一般。 换上家常衫子,七长公主“扑通”一声跪倒在大巫脚下,隋参政也随妻跪下。 “谢谢曼青姐的救命之恩!” “嗯,起来吧。” 向曼青起身出去,站在门口,看着秦步琛:“你女儿没事了。” 秦步琛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 他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好遇见曼青姐。 “我不参与东华政事,也不关心帝位的更迭,不求你们的回报,但是,谁若欺负宝昕他们,我绝对不会轻饶。纵然我现在尚无毁天灭地的本事,但是想要对付谁,放眼整个南鲁、东华、西梁、北晋、齐力、伽拉,无人可以战胜我。” “不会,我们岂是那起没良心的人!” “哼,可难说,有的人被救了,可没念过宝昕他们的好。” 瞟了一眼秦恪,她说的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 “曼青姐,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我送你去客院。” 大巫了然,用指尖点了她一下,这才与宝昕一起离开。 “你就心软吧。” “曼青姐,你可真威武!” “那是,我可是很护短的。人不怕有波折,那是一种锻炼,可是若是被信任的人算计,我绝对不能接受。你那婆母……罢了,看在你夫君的面儿上,不跟她计较,她最好见好就收。” “我有曼青姐做后盾,那可得横着走。” “属螃蟹的吗?” “我高兴!” 向曼青大笑,她真的与宝昕很投缘。 让宝昕忘记前世投入今生的生活,她觉得做得很对,背着那样的枷锁,对宝昕不公平。 宁宝祺是吧?只要还没投胎,她就能找到她好好折磨她。 “那场功德雨之后,我完可以不睡觉了,不过,还是要打坐恢复提升。你姐姐来了?明日见一见吧。” 宝昕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她从未期盼过变成大巫这样的人,但是不耽误她对大巫的敬佩。 七长公主虽然很累,可是她睡不着,依偎在隋参政怀里,心里的惊涛骇浪平静不下来。 “太神奇了!你不知道,我此刻觉得精力充沛,而且身轻如燕,那种感觉,那种轻松,真的……” 七长公主哽咽着,将头埋在隋参政怀里,那种感觉,就像有人头痛多年,突然不痛得到解脱一般 就如失眠多年,突然躺下就睡着了一般,通体舒畅。 “她是看在我们对阿摩他们的一份善意上,才出手相帮,对吧?这算不算传说中逆天改命呢?无论怎样,我们一定要厚谢,一定要,没什么比生命更贵重!” 隋参政没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拍抚着激动的七长公主,心里想着京中生病多年的老娘,若是曼青姐能出手相帮,若是…… 是不是能消除娘亲对他的怨恨? 他不是任性,他身为驸马,不想碌碌无为,只能不参与任何站队,远离京城。 公主都能放弃京中富贵繁华,他又怎么放不下? “我们力支持阿摩,怎么都不变!” “嗯嗯。” 七长公主絮絮叨叨,终于睡去,留下隋参政无眠地望着房梁,直到天亮。 “阿摩,我们该去一趟了。” 朝廷大军与良王大军对峙,相处和睦,承圣帝大怒,又遣了出名无脑莽夫董重山带五万人马前去,两军对垒,冲杀了好几场。 这时候刚用过早膳,消息送到,秦步琛就坐不住了。 “不过,要瞒住你皇祖母。” 太后,在秦步琛眼里,就是个自私坏事的,万一她向秦聿晖送信,呵呵。 “父皇,让夫君随你一起去吧。” 隋参政本来要去,当时是没想到七长公主恶疾缠身。 “你的身体?” “儿臣感觉非常好,曼青姐说了,十日可完康复。” “那好吧。” “而且,儿臣可以陪伴母后,让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嗯,就说你们出去打猎了?现在还不算冷嘛。” “可。” 隋参政叮嘱了公主,刚走出院子,耳边传来大巫的声音:“我知你所求,你来拿药丸,可治你娘亲的病症。” 隋参政一个激灵,神了! 走到大巫居住的客院外,恭敬地跪下磕头:“谢谢曼青姐。” 要是以前,肯定叫不出来,现在那是心甘情愿。 “一瓷瓶药,可服用半年,每日正午随餐服用一粒,温水。正常来说,三月可康复,用足半年,白发可转青,承欢膝下,有时间。” 大巫哀悯的声音让隋参政有些心酸,磕了头,药瓶凭空出现,他纳入怀里。 “去吧,帮着秦恪,帮着宝昕他们,就是回报我了。” “不用吩咐,心甘情愿任其驱驰。” 大巫在屋子里躺下,哎哟,做个合格的祖母,不容易啊,见山移山,遇水搭桥,操心哟! 不懂的,自然认为怪力乱神,得过好的,才知道什么是敬畏。 可是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多度参与,对宝昕他们也不是好事。 依佧个死丫头,看见男人就如蚊子见血,不知道回来侍奉外祖母 大巫出门,轻飘飘上了屋顶,放出丹火净化这处宅子,嗯,见过血腥,现在有奶娃,还是干净些好。 远远地看宝昕宝玥牵着小姑娘抱着奶娃娃过来,笑了,都是有福气的孩子。 秦恪安排好,便去与宝昕说话,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一段日子。 “为了战事?” “皇祖父没事,总要去良王跟前露一面。这事瞒着皇祖母,七皇姑会帮你,就说我们出外狩猎去了。” “有危险吗?” “没有,一切都在我们的控制中。屋子内外,我们也安排好了人,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 “在外,你只需要保重你自己就好。” “我知道。” 他们匆匆离开,太后晚膳时才想起问,七长公主告诉她男人们都去狩猎了,她冷哼,觉得太上皇拿大,还以为自己年轻呢? “母后,要不您跟儿臣去绥博住些日子等父皇他们吧?他们进山,可得耽误些日子。” “我当然知道。去你那儿?这宝昕他们怎么办?” “您看,她姐姐在,曼青姐也在,她不会寂寞。太吵闹了,还是儿臣那边清静,而且也自在不是??” 太后想不出,这里有什么不自在,但是她点头答应了,因为她不想看见曼青姐。 所以,太上皇他们前脚走,七长公主随后就把太后弄走了留给宝昕他们清静。 “放心,你的阿摩哥哥不会有事。” 大巫安慰她,宝昕点头,正想说些什么,修媛媛她们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第469章 心也瘸了 在这个界面,身为巫女的向曼青还没接触过内院的弯弯绕绕,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懂得内院的勾心斗角。 宝昕一看曼青姐的脸色,瞬间明白她想歪了。 “曼青姐,不是你想的,他们只是太后弄来给我添堵,只是却堵不上的。” 大巫挑眉,那个老太婆居然这么对待孙辈? “也是,这里的长辈,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完忘记身为长辈首先应该有的是亲切。” “不啊,我的祖母就很好,爹娘也好,嗯,嫡亲的祖父也还好。” “哦。” 修媛媛她们过来行礼:“夫人,我们本不该打扰,可是,我们觉得还是该回到兴安镇去。” 宝昕摆手:“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无论你们在哪儿,有心人总能把你们找出来,目的就是把你们变成对付我们的利刃。我再问一遍,你们是心甘情愿白担名分待在后院,还是等待时机寻觅良缘嫁出去?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们,我是不愿意与人分享夫君的。以前或许我底气不足,现在么,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大巫“切”了一声:“有没有儿子,你的底气都很足,别看低了自己。” 宝昕差点没被大巫给泄了底气,“曼青姐!” “哦,好好,不耽误你耀武扬威。我去看看你姐姐他们,那小丫头蛮可爱的。” 大巫起身,黑底耀金的长裙在地上如波浪一般,刺得修媛媛她们眯了眯眼。 经过修媛媛身边,大巫停下:“其实吧,人都是一念之间,选对了路,是幸福,走错了,就是万丈深渊。” 修媛媛的眼睫急速颤动,没说话,只是头垂得更低。 大巫慢慢前行,皱着眉头,若是没看错,那个一身柳绿衫子的女子,好像与秦恪有些牵扯。 她知道宝昕两世为人,虽然清除了宝昕对前世的记忆,但是这个事实还是抹杀不掉的。 柳绿衫子的女子,便是修媛媛,大巫所见,是她属于秦恪后院。 看起来,那时候秦恪的后院没几个人,那么,他们是真的成了事实,还是只是充数,这个大巫就没兴趣细查了。 可以肯定的是,那女子一生无子。 若是空守闺房,还不如仔细打算,谋个幸福安乐。 看起来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大巫难得地起了悲悯之心,提点一二。 修媛媛与家里的联系,一直没断过,据她打探,阎明珠、高恬英也与家里保持着联系。 这个,殿下应该很清楚,反正她们不知道殿下的秘密,殿下也不阻挠她们。 家里认可她的做法,觉得先在后院占个位置,到了一定的时候,就算看在她们老老实实地固守本分多年,殿下也会补偿她们。 可是,没想到,殿下多灾多难,现在连王爵都褫夺了。 修媛媛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疑问,固守在一个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除了皇子身份别无是处、还有正妻生下了嫡长子的男人后院,值得吗? 在京中,她曾经也是各种聚会的热点,样貌、才学不比谁差,若非家族需要,她绝对不会那么低贱,作为皇子教导人事的女子进殿下后院。 “夫人,她们婢妾不敢说可婢妾初心不改,绝对不会让夫人为难。您也知道,到这里来不是我们本意,太后懿旨,婢妾卑微,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抗拒的。” “婢妾也是。” “那好。唉,你们年纪渐长,也该考虑亲事了。当初你们签下契约,殿下就以你们是后院中人为由,到你们各家拿了你们的生辰贴,所以,我们是可以替你们定下亲事的。放心,你们在后院,说不好听点事‘妾身不明’,这样你们就是自由的,没有任何记录让人知道你们曾经的身份。” “不对,其实,你们一直是自由的,在我们这里,不过是求取庇护罢了。宽心吧。” “谢谢夫人。” 首先磕下头去的,是容色清丽的高恬英,她家官位不高,父兄送她出去巴结上官,不要太自愿。 现在有机会得到好的姻缘,实在话,她很感激。 “不会让你们嫁得很差的,至少也要你们彼此看对眼。” 宝昕相信,只要她放出话去,修媛媛几人还是不愁嫁的。 只要她们的心不是天大。 阎明珠与高恬英完没意见,修媛媛却在思量,要不要与家里商议一番? “你们还有时间考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吧。” 宝昕寻思,就算写信回家,一个月也够了。 “在此期间,你们的衣食住行不用担心,该拿的月例一分不少,只有一点,乖乖地待着就行。” 宝昕打发了她们,回到院子,平哥儿刚好醒了,也没哭叫,只是奶娘把了尿,他好像突然才想起,自己该饿了,然后就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宝昕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孩子,只要肚子里稍微有点空隙,就必须装点进去补上,这么看起来,若是不尿,他还不饿呢。 宝昕抱起他,轻轻拍了两下,闻到娘亲的味道,平哥儿止了哭,在胸前拱了拱,找到口粮,咬住,“咕咚咕咚”吃得欢快。 奶娘去收拾平哥儿的衣物,豉苗趁机跳出来,站在宝昕箭头张望。 “豉苗啊,这是小主子,你可要保护他哦。” 宝昕从来不把豉苗当作宠物,她觉得豉苗很懂事,也很聪明。 “大巫说,三年后必须送你回南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成了暗金色,算是蛊王了吗?会不会是最厉害的?” 本来宝昕是与豉苗说话,平哥儿吃奶间隙莫名哼哼,抬眼看宝昕,仿佛也在回应一般,惹得宝昕发笑,点点他的小鼻子:“你个机灵鬼儿,莫非你也听懂了?这是豉苗,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平哥儿吃好了,精神不错,宝昕便抱着他去了宝玥院子,刚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陵姐儿的清脆软糯笑声。 “哟,好热闹。” 宝玥伸手将平哥儿抱过去,宝昕嘱咐她:“刚吃过,别颠他,小心吐奶。” 大巫也应和:“奶娃娃的确不能过分颠摇,因为他们的大脑还在发育,过度摇晃,会造成轻微脑震荡呢。嗯,就是撞伤头部会有的症状。” 宝玥大惊,她记得自己的孩子小时候哭叫,奶娘可没少摇晃诓哄。 “真的会这样?” “会,所以拍抚为主。” 大巫是真的喜欢她们姐妹,所以愿意多说几句,她没想到宝玥接受她们的能耐这么快。 “姐姐,曼青姐可是我的干祖母哦。” “刚才就知道了。我真的很佩服曼青姐和依佧,怎么毒刺能耐啊!她们的世界我们理解不了,也永远做不到,可是我相信她们,就是她们说马上掉下天梯可以上天,我也会相信。我们不了解,不代表不存在不是?!” 陵姐儿自动爬上宝昕的腿坐下:“小姨,娘说的话,陵姐儿听不懂。” 宝昕失笑:“你娘说,我们没看见神仙,不代表没有神仙。” 陵姐儿脸色大变:“奶娘讲过鬼故事,可陵姐儿没见过,真的有?” 宝玥脸色一沉,做奶娘的,还会讲鬼故事?陵姐儿这么小啊! 大巫拍拍她:“谁小时候没听过鬼故事啊?别大惊小怪的。只要她不是吓唬孩子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 “那还得查一查才知道。” “唉,做娘的,都不容易。这么想来,我这做娘的太轻松了,生了孩子就把孩子扔给孩子爹,自己除了历练就是不断闭关提升,想找回更多的能耐。难怪孩子们对我只有尊敬,没有亲近。” 宝昕宝玥对望,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重新生一个将这些遗憾弥补起来吧? 大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笑不已,对她而言,拥有时珍惜,离开就忘记,太多牵扯纠葛,于她并无益处。 当年,她就是拥有时想着摆脱撇清,离开时更是想将所有的记忆抹杀,对因果的理解太片面,没想到,如今倒是多了一层领悟。 或许,她真的很快就会离开这个界面了。 伸手将陵姐儿抱过来,虽然送了些身外之物做见面礼,可是,看在宝昕面儿上,她更愿意送心意。 “小丫头,此生你必然平安顺遂,无忧无怖。” 宝玥还有些茫然,宝昕赶紧让陵姐儿道谢,这是巫女的祝福,更是大巫送出的祝福,可以说,哪怕现在的东华混乱血腥,有了大巫的祝福,陵姐儿在战场上也能如入无人之境。 “谢谢……” 陵姐儿迷茫地? 庶门风华:皇室小悍妻 第470章 翻脸 “陛下来了。” 也许是知道了秦恪有了后,虞氏心情好了,面对秦聿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 秦聿晖疑惑地看了又看,虽然虞氏不曾当面表达不满,可是眼中的怨恨那是遮挡不住的。 以前秦聿晖的确说过今后与虞氏好好过日子,就他俩,可彼一时彼一时,身处高位,有诸多盘算,朝堂也需要各方势力彼此牵制,纳几个小美人进宫,能碍着谁? 皇后之位,不是做得稳稳当当吗? 再说了,皇后这把岁数了,莫非还有其他想法?挣足了正妻面子,端庄地坐在后位上就行了。 “你心情不错,有什么心事吗?” 秦聿晖也希望有人能开解自己,那些文官,身居高位只知道摸鱼,带兵出征还想着与敌人和平相处,气死他了。 幸好恒儿报信,丁氏胞兄又推荐了董重山,否则……天下人该看笑话了。 “看见陛下过来,当然高兴了。不知战事如何?非是臣妾关注前朝事,只是关心而已。” 秦聿晖重重地将手里茶盏放下:“良王、安王狼子野心,偏偏还污蔑于朕,以为朕是泥捏的?董重山一阵冲杀,他们终于知道痛了。” “那也是陛下英明,才能得此良将。” “是啊,江阁老一直夸赞他的孙儿,嗤,去了战场只知道不断与敌人和谈,要和谈朕还需要派他们去?永定侯府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宁允泽一场仗未打,听说以前武艺也不错的,怎么成了废物?” “陛下,京城里但凡勋贵,有几个能代代出众?” 虞氏心下暗道:就是秦氏皇族,太上皇强悍,文武双,可到了陛下这一辈,一个个不成器,还不是一代不如一代! 秦聿晖起身走动,随手翻看桌案上的书画:“天气渐寒,让他们添个辣菜。往日里秦恪送来的百花酿还有吗?你知道仪美人身孕不足三月,害喜严重,那日偶然尝了点,竟然很是舒坦,你就赏她一坛?” 虞氏形于外的喜悦淡了,还算真诚地道歉:“那日御花园办宴,臣妾将剩余的五坛百花酿部拿出来分了,大家可都饮完了,并未剩下点滴。” 秦聿晖乜斜着眼,眼里是嘲讽:“虞氏,皇后,生下来,那也是你的孩子。” 虞氏彻底冷了脸,“陛下,臣妾自问,再无耻,也从未对子嗣动过手。曾经的东宫,除了做娘的本身身体原因造成孩子没了的,臣妾手里何曾有过人命?臣妾自问就算无功,也绝对无过。当日丁氏那般张扬成且尚能容她,何况这些刚进宫的小姑娘。” 秦聿晖随手拿起一幅画,展开,“朕也并未怪罪于你,你不必多心。那小子,一直没消息?” “有没有消息,陛下应该比臣妾清楚,臣妾身居深宫,比在东宫时还不便,外面的消息可都来自陛下。”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侍卫统领还是能见到你的。” “难道不能?臣妾好像还有处置事务的权力吧?” “哼。” 秦聿晖蓦然被手里的画儿给吸引了,随机大怒。 “虞氏,你敢欺君!” 虞氏转头,看见他手里的画儿,这才想起自己每日要看多遍的秦恪他们的画像,唉,年纪大了,随手就放在了那里。 “臣妾不明白,这幅画怎么欺君了?” “必然是那小子送来的,否则,你哪儿来的他们一家子的画像?你可知罪?” “陛下,你看墨迹尚新,这是臣妾想念阿摩随手画的。在臣妾想来,若是顺利,他们一家子就该是这样了。唉,也不知道阿摩是死是活?能不能有后?这辈子,本来就亏欠他,若是……若是他无后,臣妾如何对得起他。” “哼!慈母多败儿,怎么就对不起他?为了个女人,居然临阵脱逃,他还有脸活着?” 虞氏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慈母?臣妾算什么慈母?你也算不得严父,你何曾严格教导过他?冷漠疏离还差不多。小时候放弃他,他有何错?为了救自己的妻子,千里奔袭,他有何错?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若他是个为了战功前程不顾一切的人,他能有那么高的威望?他能义无反顾地带领勤王之师回京相救?若没有这个你不曾管过的儿子相救,说不定你我坟头的草都有半人高了。” “你还觉得他是对的?你……你……不知所谓!” 秦聿晖恼恨不已,抓起手里的画儿就想撕扯:“生娃?老子让他在东华无立足之地,他生个屁!” 虞氏急扑过去,扑得瘸腿的秦聿晖站立不稳,“噔噔噔”连退几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虞氏仔细地将手里的画抚平:“这是臣妾的念想,在这深宫,就这么点念想了,你还想狠心给臣妾掐了,臣妾绝不答应。” 秦聿晖哑然,胸口一阵刺痛,抬手摁住,“你个泼妇!” “臣妾若是泼妇,那么,你所拥有的儿女,得减去大半。在阿摩面前,臣妾努力扮演慈母,希望抹掉任由你们将他放到边关散养的过错,可是,因为宁氏,臣妾也失败了,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他能平安活着,枝繁叶茂。” 秦聿晖缓过气来,冷笑:“老子砍了他的枝。” “好啊!反正,陛下的名声啊,已经没了,多出这桩事,大家也不会奇怪。其实我们都一样,背着忘恩负义的名声。” “虞氏以下犯上,到冷宫反思去吧。” “臣妾领旨,先祝陛下千秋万代枝繁叶茂,哈哈!” 虞氏仿佛这才看清自己的生活,其实就是个笑话不是?! 秦聿晖甩袖走了,虞氏自觉地去冷宫,回头叮嘱坤宁宫总管太监:“带上本宫的床帐锦褥各种摆件,去冷宫。” 秦聿晖留在坤宁宫外的太监看皇后身后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有点傻眼。 “娘娘,陛下是让您去冷宫反思。” “对啊,本宫的确是去冷宫,可陛下没有废后,那么,在这里本宫就是蹲在废弃的杂草堆里,也得按皇后的份例来,你……有意见?” “小的不敢。只是,这从古到今,还真没有这样去冷宫的。” “哦,今儿,你就见识到了。那些去冷宫的,大多没了位分,本宫是皇后,你让一国之母如同乞丐一般去冷宫?也不怕回头陛下砍了你,以儆效尤。” “不,不,不不,娘娘请。” 虞氏勾了勾唇角,所以,规矩是死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权就能将规矩改写。 奴仆选择了一处比较完整的宫室,打理清爽布置好,虽然比不得坤宁宫奢华,但是比一般妃嫔所住宫室,要有档次得多。 “嗯,不错,那就反思几个月吧。去告诉贤良淑德四妃,每日到冷宫问安吧。” “是。” 既不违抗圣旨,又不让自己困苦,虞氏觉得心中很是愉快。 秦聿晖知道以后,砸了几套文房四宝,这个女人,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不过,他并不打算跟虞氏一族翻脸,毕竟,他还没想过与谁拼得鱼死网破。 “谷阳战事如何?良王逆贼有没有退去?” “据最新战报,良王他们不曾退却分毫,相比先前的松散,仿佛更为强悍了些。听说,各地都有兵将来投。” “伤亡如何?” “良王那边有受伤的,我们这边,伤亡比较多,几乎都是董重山带去的人。” “江侍郎与宁侯爷?” “他们还是倡议和谈为主,他们认为,良王安王或许陛下有误会,陛下怎么可能杀害生养您的亲爹不是?!” 秦聿晖的脸黑沉如墨,阴恻恻地看着新提上来的内务总管:“那,你觉得朕做过没有?” “老奴认为的确是误会。”总管跪下,不小心抬头对上秦聿晖的眼睛,吓得一个激灵:“就算是真的,那也是……该死!” “以后不许妄猜。国库空虚,江南今年的税银还没进库,你去传户部、兵部几位大人过来议事,还有几位阁老。” “老奴遵旨。” 秦聿晖在密谋新一轮的布置,这边良王他们军营倒是挺热闹。 “这下打起来,有点滋味了。” 乌先生与燕师傅赫然在座,无奈摇头,殿下的安排不是这样的,朝廷? 庶门风华:皇室小悍妻 第471章 都为恪殿下喝彩 江侍郎他们直待到夜半才回营,还险些被恼恨他们的秦炎恒以误会帝君闯营为名杀掉。 “本王真是以为敌军袭营来着。”秦炎恒无调兵之权,可董重山有,傻乎乎地跟在秦炎恒身边做应声虫。 江云接冷笑,他是朝臣,不好跟一个王爷翻脸,幸好带了不少江家亲兵护卫,才没有被突来的袭击打乱阵脚。 “王爷无错。” “其实,也是本王想与两位商量一下,明日是不是应该发起进攻?这么拖下去,于百姓不利啊” 秦炎恒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倒是让宁允泽与江云接诧异。 “怎么说?” “谷阳战事拖延许久,百姓忐忑难安,无心农事,明年吃什么用什么?谁能保证就不会因此出现流民?甚至,会让百姓起了谋逆之心。” “百姓手里无兵,王爷还是不要凭空猜测得好。” “就算无兵,这现成的先生教着,刁民起兵,不是没出现过。” 宁允泽看了看表哥,低声笑道:“只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可是谷阳,离京城很近的谷阳。” 秦炎恒摇头:“你们表兄弟同仇敌忾,以为本王说的不过是笑话,岂不知君心难测,民心亦多变。平日里,他们或许只图温饱,可是,看了这一场皇族之争,你们以为他们就不能明白,这皇权还是可以去争夺的?” 江云接负手而立,望着半空朦胧的冷月,在朝中这几年,为了宝昕,他一直站在秦恪这边,无怨无悔地相帮,他觉得,他们不在京中,他就是他们的眼睛和耳朵,关键时候,还会替他们传播于他们有利的言论。 听说宝昕出事,他在感叹宝昕命运多舛的时候,也钦佩秦恪义无反顾于战场上退出,千里奔袭,搭救自己的女人。 虽然失去了王爵,可他得了民心,得了这京中大半贵女的芳心,甚至京中多数贵夫人都在称赞他。 他不认为秦恪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换位想一想,他或许做不到秦恪这般,毕竟顾虑太多。 所以,真正配得上宝昕的,能给宝昕幸福的,就是秦恪。 人与人的姻缘天注定啊! 后来听说他们不知所踪,他还想着,若是秦恪出事,他要不要抛弃一切去照顾宝昕? 呵呵,这心为什么就不死呢?! 很快秦恪就主动与他联系了,他们一步步一起谋划,甚至他还替秦恪送了图影给锦心公主。 宝昕,也做娘了啊! 他带兵出征,其实都是自己一直在争取的,边关的异动,不过是假象,这样东华内讧就不会让东华受到大的损耗,既解决了问题,又保住了家国。.. “你们怎么说?看你们去对方营地那么高兴,难道,真的与逆贼成了一家?” 江云接回神:“王爷这话可就过分了。良王安王起兵之初,是因为误会陛下杀害太上皇有违人伦,不配做皇帝,不配执掌东华,我们去,是为了解释,希望他们主动退兵,还东华清平盛世而已。难道,不该和谈?宁侯爷打探过,他们的人马近二十万,最麻烦的是,世人都说他们是正义之师,陆续来投,估计以后号称三十万也差不离。” 秦炎恒眼睛急跳,良王他们如此势大? “他们哪里是误会,完是诬陷!只以为父皇让他们离开京城,他们就心存怨恨故意找茬。明日寅时中刻用早饭,辰时初刻进攻。你们一再拖延,和谈也毫无进展,不能再纵容了。” 江云接与宁允泽对视,浅浅一笑:“可!” 两军对垒,你秦炎恒自己去面对你皇祖父去吧。 江云接早就得到秦恪的实话,之所以秦聿晖能得手,那是秦步琛放出去的替身专门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所以,秦步琛的确被杀,只不过死的是替身。 江云接鄙视秦聿晖,你都坐上皇位了,需要这样吗?莫非心虚,觉得皇位不稳,所以想将所有威胁抹杀掉? 不得不说,江云接真相了。 秦聿晖知道,大家都认为他能登上帝位,是秦恪的功劳,他应该立秦恪为太子,将来将皇位传给最有威望的嫡子。 可他做了太子多年,难道就没有能耐吗?儿子的风头盖过老子,他就该容忍就该高兴? 若秦恪不是他的儿子,他有什么资格接近帝位?比如良王安王的儿孙,一个个也是机灵聪慧的,可他们就是没法从太上皇手里接过帝位。 所以,首先是他给了秦恪这么一个好的出身,那么,随后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谷阳今晚特别安静,其实就算前几次的冲杀,也不算激烈,可以说是良王营地对朝廷大军,特别是董重山带来的人单方面的教训。 谁让良王大军里,有许多是沙场磨砺过、奉令剿灭匪窝,已经无匪可剿的闲人呢! 别说二十万朝廷大军,就算再来二三十万,也别想战胜秦恪他们,秦恪的大杀器根本没拿出来。 大巫又给了秦恪火炮的制作图纸,可想而知,未来几十年,这仗啊,都得是东华的主场。 谷阳靠近码头,商业繁荣,因为战事,停顿了一些日子,可是看两方最激烈的时候也没什么大动作,大家都放心了,还能一边做生意,一边看热闹。 反正战事在城郊,谷阳城不受波及。 “咚咚咚,”一阵惊天动地的鼓声,吓得早起做生意的人们部涌向城门口,上了城墙。 “难道今日要真的打一仗了吗?” “朝廷不占理,不敢打,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听说在和谈,和谈失败了吗?要不要逃离啊?会不会进城烧杀?” 一名老者捋着胡须:“这不是外敌入侵,谁若是敢入城烧杀,那就会失去民心,就算此刻占了理,百姓也会将他们拉下神坛。” “哦,没大碍就成,看热闹。到底,陛下是不是真的杀了他亲爹啊?亲爹都杀,怎么可能对百姓好?!” “太上皇在位多年,国强民安,外敌虽有骚扰,却不敢有大动作,可你们看看,今上才登位多久,就发动了大的战事,苛捐杂税,民不聊生啊。诶诶,出来了。” 在谷阳北城墙看,对战的双方正好以左一右,缓缓向中心地带涌动,仿佛出巢的蚂蚁,黑压压一片。 秦步琛站在一辆朱轮华盖的战车上,这场景,仿佛让他回到了做皇帝之前沙场征战的场景,他不由感触良多,热血沸腾。 身边又伸手奇高的护卫相随,秦恪与秦步琛并肩而立,看着远方不动声色。 “阿摩啊,其实换个角度看,我东华儿郎一个个还是挺不错的。” “嗯,皇祖父说的是。” “所以,北晋也好,西梁也罢,都只敢在边境挑衅,远些的齐力国、伽拉国,根本不敢独自出战。至于南鲁,以前就依附东华,现在有大巫看着,更是不足为惧。” 秦恪听他提及大巫,轻笑:“皇祖父好像年年难忘曼青姐啊。” “你小子,打趣祖父?曼青姐,那只是我放在心底的念想了。当年我重伤,她出外游历,发现了我,说相遇就是缘分,能得她相救,只能说我命不该绝。她不爱打扮,可她本身就艳光四射,就算那时候我性命危急,她的艳美还是让我目瞪口呆。” “现在么,凭她的能耐,谁还敢觊觎她的美色?神人啊,几十年了,还是这么让人难以转眼。” “是啊,可是容色并不重要,曼青姐能留下这么深的印记,关键还是她做的事。” “你说的有理。我都嫉妒你们了,能与大巫这般交好。其实南鲁很幸运,有大巫生于它国,得她庇佑。无论将来大巫是否还在,只要南鲁不主动来犯,记住都要善待南鲁。” “嗯,孙儿是知恩图报的人。” 秦恪在心底补充,就是看在媳妇儿面儿上,也得善待南鲁。 秦步琛看他晃神,啐了一口:“没出息,只知道想媳妇儿。” 秦恪摸摸脸,除了媳妇儿,他现在挂念的人又多了一个。 “平哥儿满月后,一天一个样,宝昕还特地让人绘制了图影,那小眼神儿,越发灵动了。” “我知道,你小时候没得到过爹娘的疼宠,你娘还好点,祖父和你爹啊……唉!你对孩子好可以,千万别溺爱。” “不会的。” 眼看两方越来越近,秦步琛沉下脸,直视前方,明黄的锦袍随风轻动。 朝廷大军得令今日进攻,可是刚靠近,居然发现战车上有一明黄的身影,各个懵圈了:什么情况? 良王一身铠甲,大吼:“太上皇在此,你等还不跪下?” 江云接与宁允泽纵马当先,跪了下来:“微臣见过太上皇!太上皇安然,臣等欣喜。” “众卿辛苦了,平身吧。” “谢太上皇。” 在后面的秦炎恒不知所以,提醒董重山出战:“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董重山声如铜锣:“放心吧,王爷。” 他越众而出,指着良王叫战,还啐了刚起身的江云接他们一口:“跪拜逆贼,出息!良王安王,你等逆贼,受死吧!今日谁来与爷爷一战?” 良王气恼,他娘的,这是个二愣子吧? “是个傻子。” 秦恪抿嘴,“祖父,这是秦炎恒的刀,容孙儿去替他磨一磨。” “去吧,生是他的运,死事他的命。” 秦恪跃上战车旁的黑马,轻踢马腹,提刀上前:“就由我来见识一下你的战刀吧。” 正好都用刀,看看谁的刀硬。 “来者是谁?爷爷我手下不斩无名之辈。” 秦步琛气得脸色发青,车旁护卫的大喜将一粒药丸递给他:“息怒。” “去他娘的,阿摩,斩了这个口出不敬之言的恶贼。” 秦步琛气恼,董重山自称“爷爷”,想怎么地?占阿摩便宜?相当便宜爷爷,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秦炎恒在护卫的保护下靠近了些,仔细一看,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秦恪与董重山战到一处了? 董重山憨傻,能杀掉秦恪吗? 秦炎恒太希望秦恪死了,也不叫停,根本不注意稍远处战车上的太上皇。 他的两手握得紧紧的,看秦恪逗小狗一般逗着董重山,眉头紧拧,暗自盘算要不要放冷箭除掉秦恪?这样,可以说是董重山的亲信所为? 两军对战,伤亡太正常了,不是吗? 他记得,董重山带过来的人里面,有五名箭术不错,其中一个姓张的,据说在军中有神射手之称。 他偷偷转身,让亲卫去寻,一直留心他的动作的江云接跟了过去。 看秦炎恒正在与一年轻男子低声说着什么,江云接皱眉,等秦炎恒无事人一般离开,他才走到正张弓搭箭准备放冷箭的年轻兵士身边。 “你想好了?你这一箭放出去,小命儿就没了。” “江侍郎危言耸听吧?我们可是朝廷大军,对付逆贼不应该吗?” “虽然你是神射手,但是,你未必能射杀正与董重山对战的秦恪殿下,他可是出了名的阎王,你确定要对付阎王?” 张小郎吓了一跳,前燕王谁不知道?怎么可能与逆贼在一处? “江侍郎,你唬我的吧?小人可甚是钦佩恪殿下的。” “不仅他在,太上皇也在,你确定要拼了自己的前程和家人的性命,去对付殿下?” 张小郎赶紧收起弓箭:“那不能。我表叔在西北军营,姓胡,探亲的时候,可是跟我将恪殿下从小到大的事儿说了又说的。小狼今年十六,正因为钦佩,才苦练弓箭,希望有一天能得到恪殿下的关注。” “嗯,我替你引见。” 秦炎恒看张小郎迟迟不动,气冲冲地跑过来质问他:“为什么不射杀贼人?” 张小郎淡淡地,“王爷,您是监军,没有调兵的职责,那边对战的,可是恪殿下,咱东华的战神,小人怎么能用箭对着他?” 江云接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秦炎恒,秦炎恒尴尬了,讪讪地:“不会吧?怎么可能是他?我真没留意。我再去看看,若真的是他,那不能再打了。” 张小郎趁机挤到前面,正好仔细看看恪殿下怎么收拾董重山那厮。 秦恪打董重山,就想起了司马翎,同样一身蛮力,但是司马翎出身不同,比董重山可有素养多了。 “恪殿下,打得好!” 张小郎看得兴起,不由大声嚷嚷喝彩,江云接都忍不住抬手捂眼,真是沉不住气,等打完再叫啊。 这下惊动了许多将士,纷纷打探,听说真的是恪殿下,也随同良王大军一起喝彩起来。 董重山可不知道秦恪威名,他只知道,平王一心想要杀死秦恪,手下越发狠辣。 城墙上的人听不见说话,但是却能看见对战和两军模糊不清的喝彩,也部嚷嚷起来,谷阳十分热闹。 秦恪看董重山不知进退,冷哼一声,一刀看中他的右臂,将他踹下马去。 第472章 自有天意 董重山跌下马背,重重地摔倒在地,整个人都跌懵了,仿佛内脏已经离体,反而感觉不到疼痛。 秦恪回身,勒马站在秦步琛车驾旁。 “死了?” “没有,折了手脚,嗯,估计有点内伤。” 秦炎恒远远看见,击鼓催战:“伤我大将,兄弟们冲啊!” 所有人回头看他,又转头看秦恪,良王与秦步琛对视一眼,纵马在前,秦步琛车驾在后,往对方行去。 “太上皇当面,谁敢放肆!” “骗子,太上皇早登极乐了,杀啊!” 秦炎恒看着被抬下来的董重山,一时间怒火上拱,不管不顾地指挥,可他手里除了亲卫,就是董重山带来的,可没有董重山的命令,这些人也是不会乱动的。 太上皇靠得更近了,眯着眼看向秦炎恒:“在辽东还见过面,这么快朕就成了骗子了?” 秦炎恒傻了,真的面对太上皇,他是没胆子否认的,只好惊喜地跪下:“皇祖父?真的是您?” “见过太上皇,见过恪殿下,见过良王、安王!” 朝廷大军呼啦啦全跪下了,远远看着的谷阳百姓愕然,这仗怎么打成这样了? 守门的老兵无精打采地哼哼两声:“看来,良王他们胜了。完了,谷阳得划归良王安王了吧?” 反抗朝廷,那就是谋逆,朝廷大势已去? “快回去收拾细软,趁早离开,否则小命难保。” 一时间,城门口一片混乱,人群很快散去。 没想到,两军汇合之后,根本没进谷阳,一起往临洛城去了。 却说宝昕隔日送走大巫,依佧带着两个孩子来了。 “叶统领走了?” “嗯,太上皇将四卫给了秦恪,他必须随时跟着。没事,哇哦待几天就会南鲁,他忙完得空自然会来寻我们,我可不是想将男人拴在腰间的人。” “戥儿,还记得干娘吗?” 戥儿长高了,虚岁四岁,以前的估计忘掉了,可现在开始,能够记住一些东西。 宝昕抱起戥儿,戥儿那双与依佧十分相似的黑葡萄一般的眼打量地看着宝昕,湿漉漉仿佛软软小小的猫儿一般。 “忘记了没关系,现在记住就成,我是你的干娘哦。” “我是你的姨母。” 宝玥给两个孩子送上见面礼,她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大巫送的见面礼,她都没见过,可她只能给依佧的两个孩子送上金银之类的物件,没惊喜。 “干娘!姨母!” “诶,乖啦。” 幸好戥儿不认生,抱着他也不哭,看见陵姐儿,还冲她笑来着,滑下去牵着陵姐儿。 算起来,沅陵比戥儿小月份,两人没一会儿就玩到一处了。 宝昕摇头:“看吧,我们这些老太婆被小不点儿嫌弃了,跟我们玩没意思呢。” “你还老太婆?那个老太婆想着玩了?” 依佧觉得宝昕真是没羞,等她真的成了老太婆再来笑话她。 “听外祖母说,你后院那几个女子闹腾来着?” “是太后,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专门把她们接来恶心我。不过,我看呐,修媛媛心高,肯定会走,儿阎明珠、高恬英可能愿意出嫁,毕竟家世低微,回去不仅未必能嫁得好,可能还得不到什么陪嫁。我却是不在乎钱的,只要她们安分就好。” “修媛媛?伯府姑娘总是会心气高些,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希望她尽快离开,免得碍眼。” “嫉妒的女人,惹不起。依佧,小二起了名儿没有?” “老大还没取名呢,说是五岁才取。小二的小名儿是外祖母起的,瑞哥儿。外祖母说了,既然是东华后人,那么起名儿就随了这边的习俗,总要吉利祥和。” 宝昕忍不住捂嘴:“又不是吉祥物,自己孩子想怎么起名儿都成。” 平哥儿醒了,奶娘将他抱来,虽然不足两个月,但是依然知道这屋子里很热闹,他也不闹着吃奶,眼睛东张西望,谁声音大就看谁。 这下把戥儿和陵姐儿也吸引过来了,连瑞哥儿也咿咿呀呀地跟平哥儿说话,屋子里说不出的热闹。 宝昕替平哥儿喂了奶,放在一边由着几个孩子玩耍,伺候的人多,也不怕出事。 “当年,我寻了不少孤苦女子让彭信他们训着,原是想着自己身边多些人,就不会拖累阿摩哥哥,可青栀的事情一出,我这心里就有了阴影,不想太过依赖护卫。将人分散送到农庄,他们力气足,帮着农事也是不错,还能对付平日找事的闲帮。依佧能耐大,用不上,姐姐,我送你几个人吧,身手不错,年纪十三四岁,你不用,让她们护着陵姐儿他们也好。” 宝玥点头:“好啊,彭信身手了得,训出来的人肯定不错。你不知道,年前听说京城有孩子被拐,解救出来的时候,大多伤了腿脚,可见拐子凶残。” “选人的时候,我替你们看看吧。” “咕哧!” 豉苗不甘寂寞,跳了出来,在宝昕肩头弯成一把袖珍的弓。 “呀!金色的,是什么?虫吗?” 宝玥没见过,她的惊呼引来戥儿和陵姐儿的注意,戥儿倒是沉稳,在南鲁应该见过一些奇怪的物事,陵姐儿看着豉苗,那是两眼发光,口水滴答。 “小姨,金色的,给陵姐儿,好不啦?” 宝昕“噗”地一声笑喷,这个机灵鬼儿,学得倒是快,本来是逗趣说声“好不啦”,她倒学会了。 “这个啊,小姨做不了主,得问依佧姨姨。” 陵姐儿马上趴到依佧腿边,两眼闪闪的,依佧忍不住捧腹,这些孩子,怎么如此可爱! “我决定了,一定要生个女儿,这么可爱。乖宝,你跟蛊虫没缘分呐,没办法。再说,这个金色的虫虫,那是认了主人的,也没法给你,但是你可以跟它玩啊。” “为什么陵姐儿与蛊虫没缘分呢?” “有的人没巫力,但是能驱使蛊虫,比如你,但是再过三年,你也得将豉苗送回南鲁。蛊虫不能活几十年,蛊王活得长些,可是你没巫力帮它提升,只能送到南鲁我帮它。” 陵姐儿听不懂,只知道她不能拥有可爱的虫虫,小嘴儿一瘪:“依佧姨姨,陵姐儿乖乖的,给陵姐儿好不啦?” 宝玥拽她:“什么时候学了这习性?得不到就哭就闹?真是……出息!” 戥儿抱住宝玥手臂,摇了摇:“不要骂陵姐儿,姨姨不骂。干娘,帮忙。” 宝昕得意地笑了,看吧,干儿子就是这么聪明,叫一次就记住了,还知道求助。 “不许欺负陵姐儿。” 宝昕故作凶样,从宝玥手里救下陵姐儿,收获两个小宝贝崇拜的眼神。 依佧无语,德性! 宝昕让彭信将精挑细选留下的女护卫送过来,她要送宝玥几个,顺便,青字头的丫头年纪大了,已经看好秦恪军中的男儿,配出去正好让这些女子进府服侍。 宝昕想明白了,无论在哪儿,都有可能出现隐藏的危险,可以用,但是不依赖,基本上危险小得多。 宝昕也不想选太多,人随时可以买,不稀奇,忠心的人,如香芸香岚这样的,可遇而不可求。 她知道,青湖她们有可能成为官夫人,这是她们尽心的报偿,也许利益可以让侍婢更忠心,她也不用想着将心比心凭良心。 有十五人送进府来,依佧帮着她们挑选。 “一个个,看起来倒是干净精明,可用。宝玥的性子,就挑这几个吧,四个对吗?宝昕要用这几个,够了?” “够了够了。其余的送到铺子里,农庄里,也够她们安生立命了。” 将身契交割好,宝昕问依佧,给这几个丫头起名儿有讲究没有? “以前没有,现在可有了。你很快要回京城,她们几个就以‘雅’打头好了。” “那我的丫头呢?” “今后给陵姐儿用,那就用‘溪’做名字的开头好了。” “明白了。宝昕,你很快就要回京了吗?要不要把消息告诉爹娘?祖母日日念叨,大哥也很担心。” “回去了再说,万一生变,白白让他们担心。可是,真的必须回去吗?” 宝昕很烦恼,她明白大巫说的话很有道理,逃避并不能带来太平盛世,不如顺应。 可她还是不甘心啊,她希望他们一家子过安稳的平静的日子。 “外祖母夜观天象,八九不离十。” “这么说,阿摩哥哥他们此去十分顺利了?唉,也罢。” 秦聿晖得到消息,说良王大军已经离开谷阳时,良王他们已经兵临城下。 准确地说,是兵临皇城。 “城门时摆设吗?居然被他们叫开了?” “陛下到皇城城楼去看看吧。” 有良王、安王、平王、太上皇、恪殿下,还有朝廷大军,城门敢不开吗?若敢不开,他们就敢让城门变成废渣。 秦炎恒被看得很紧,一直没能送信,还是在路上经过一处驿站时,悄悄让驿卒将信赶紧送进京城,可一切都在秦恪掌握中,怎么可能让秦聿晖提前得到消息做好应对?! 秦聿晖怒气冲冲地上了皇城城楼,他还有禁卫军,还有兵马司的兵将,还有东郊剩余的一些兵勇,他就不信对付不了良王那样不知道战场门朝哪儿开的呆子! 江阁老恰恰今日病好了,甄太傅、严阁老、庞太师都上朝议事,听说皇帝召他们上城门楼,赶紧带了一众朝臣前去,呼啦啦的一大群人。 “爱卿,看看你们认为的贤王,为了一己之私,造谣逼宫,现在都到了皇城了,这下你们没话说了吧?” 严阁老现在就是个闲的,甄太傅稳沉地拱手:“陛下莫急,还是看看再说。” 他们到了城门楼站好,正对上高高站在战车上的秦步琛和秦恪。 “太上皇?不是说……” 秦聿晖如同被泼了一桶冰水,太上皇怎么会没死? 身边心腹太监冒着大不韪掐了他一下,他才醒神,大声嚷道:“看吧,朕就说良王安王造谣不是?太上皇好端端的,居然说朕害了太上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父皇啊,儿臣冤枉!” 他想说太上皇是良王他们弄来假冒的,可面对这么多与秦步琛共事多年的朝臣,他说不出口。 秦步琛声若洪钟:“真的是造谣吗?有的人没死,在我们手里,要不要对质?” 秦聿晖汗若雨下,大冷天的,比暑天更难耐。 无论怎样,若是将他弑父的罪名落实,他的皇位必然坐不稳。 “父皇,此话怎讲?儿臣就是因为被诬陷,才与良王他们开战,既然您活着,这不是很好地证明了一切都是良王他们的阴谋吗?” 话音刚落,他发现秦步琛他们居然正往皇城里面行进,不由抓狂:“谁让你们开门的?敢违背朕的命令,诛你九族,关门关门!” 江阁老打圆场:“父子之间,有话面对面说开,一切都会好的。” 秦聿晖猛地推了他一把:“都怪你,怪你们,一个个身在朝堂,心却想着贼子!” 江阁老站立不稳,后背撞到城门楼的墙上,痛得“嘶”了一声,幸好身边不远处的内侍拉了他一把,否则,可能会直接摔下去。 严阁老看江阁老倒霉,得意了,上前劝慰秦聿晖:“陛下,太上皇与您是父子,怎么都好说,有的话在私下说更好。” 秦聿晖倏地转眼看向他,阴恻恻地:“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啊?” 猛地揪住严阁老的衣襟,连推带搡一阵吼,猛地一甩,严阁老“骨碌碌”地滚下了阶梯,躺在地上半晌没动静。 “一定是秦步琛算计了我,他没死,他居然没死!他怎么就不死呢?压制了我这么多年,还有比我悲摧的人吗?做太子做得当了祖父,他还是不肯放权,凭什么?!” “啊,还有秦聿煦,该死的,跟着他娘一起对付我,好了,贬到皇陵去了,到皇陵做皇帝梦去了。我让他死,什么山洪,朕,要他死,他敢不死吗?” 猛地想起好像看见秦恪了,那个不孝之子! 他往城门楼下冲,没想到本来就不良于行,又正处于急火攻心的状态,一个十足滚下去,与严阁老摔成一团,昏迷了过去。 江阁老被人扶着,轻叹,“快去请太医。” 秦步琛进宫,还没与秦聿晖说上话,就听说他摔倒昏迷了,也是无语。 “怎样?” 太医躬身行礼:“陛下急怒之下,伤了头,有点小中风,就算醒来,估计……有些不清楚。” 秦步琛听懂了,关键一点,必须得先醒来。 “他的性子别扭,勉强别人也勉强自己,这下好了,腿瘸了,人也废了。” 秦恪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听说外面有贤良淑德四妃前来探望,这才想起很重要的事:“皇后娘娘呢?我母后去哪儿了?” 第473章 父子 听秦恪提及皇后娘娘,外臣听到一些风声,却不敢肯定,内侍想说又怕被清算,一时间殿内很是安静。 秦恪气笑了,堂堂一国之母的去向,居然无人知道? “都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阴冷,让人不由自主相信,若是不说,估计后果会很严重。 “回禀殿下,皇后娘娘……被陛下罚去冷宫了。” “冷宫?” 秦恪一点都不想再看一眼昏迷在床的秦聿晖,回身请示秦步琛,秦步琛摆手:“你父皇脑子混乱,你去请你母后出来主持宫务。” “是。” 秦恪带着人离开,秦步琛问太医:“可拟好了方子?” “回太上皇话,微臣等商议之后,拟用黄芪参归汤补气血,化瘀通络,再以水蛭三七方破淤消肿,治疗半身不遂和言语不利。” “可。” “另外,汤药还需配合针灸,见效才快。” 秦步琛摸摸手指,轻叹:“可。” 秦恪在内侍的引领下,很快到了冷宫门前,看着干净清爽的冷宫大门,秦恪回头向内侍求证,内侍点头:“奴婢不敢胡乱带路。” 秦恪走进大门,听见里面传来说笑声,抬手阻止内侍禀报,自己慢慢走了进去。 他一直知道,爹娘对他的无视,其实在一段日子里,也算一种保护。可是,当无视成了习惯,所有的不公平就变得理所当然。 他不计较,至少在他被抛弃的日子,生母还是替他安排了活路,他才能成长为现在这般能独挡一面的人。 同是爹娘的孩子,身为弃子,他明白自己的地位,所以从不争宠,但是也努力护着属于自己的利益,他一直在做的,是给自己争取足够强大的本钱。 很幸运,在这样的日子里,能遇见宝昕这样有趣的小媳妇儿,让他的日子温暖灿烂。 所以,他与爹娘的感情淡薄,但是并不恨他们。 尤其对生养自己的亲娘,他有感激也有感情,只要不是生死大事,他并愿意与亲娘恩断义绝。 屋子里,有锦心的说笑声,还有悰弟的说话声,秦恪觉得安慰,弟弟经历过秦聿煦的事后,懂事不少,听说还知道为自己的亲事争取。 挥手将门前的侍女赶走,轻轻推开了门,这才发现,他们正在看一幅画,准确地说,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图影。 “母后!” 虞氏一怔,呆呆地抬头,看见一身戎装的秦恪,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阿摩。” “大哥。” “大哥,你回来了?可把侄儿带回来了?” 锦心与秦炎悰兴奋地围过来,拉着秦恪的手叽叽喳喳,诸多问题。 秦恪扯了一下锦心发间的粉色丝带,又抬手拍了拍秦炎悰的肩膀:“看来这段日子没偷懒,身子骨壮实了许多。我还以为会在朝廷大军里看见你。” 秦炎悰摇头:“那不成,父皇对皇祖父动了手,我若是讨伐皇叔祖,那岂不是认为做儿子的伤害当爹的,是应该的么?不对,大哥难道与良王他们一起攻进城了?” “算是,也不是。” 看虞氏要问话,赶紧阻止:“母后,此刻不是叙话的时候,父皇太激动,太医说是小中风,您可能得去看看。” “小中风?” 虞氏当然明白这些年秦聿晖的偏执,那个曾经还算温雅的男子,早就被他的偏执吃掉了。 “走吧,我是他的妻子,应该伺候着。” 锦心在秦恪身边说话,秦恪好奇地问:“不是说到冷宫反思吗?” “大哥你不知道,母后说啊,有本事父皇就废了她,既然不曾废弃,那么,她就享有身为皇后的尊严和富贵,就是在冷宫,那也不能与一般妃嫔一样。” 秦恪哑然失笑,母后越发有趣了。 “大哥,母后想通了,以后她不会再做出伤害母子感情的事,也会与大嫂好好相处。她还说,一直认为父皇偏执有病,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被偏执害了?只要大嫂与你投缘,真心相待,那就是你的好妻子,她的好儿媳。” “你记性可真好,这么长也能说得如此顺溜。” “唉,母后天天念叨,我不听不背,是被强塞进脑子里的,妹妹可怜哦。嫂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看小侄儿呢。” “很快,我保证。” 虞氏进殿,发现太上皇在,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发现人是活的,这才赶紧行礼:“见过父皇,儿臣……失礼了。” “无碍,都以为有人出手杀掉了朕,你惊讶很正常。朕去偏殿歇歇,有消息让人通传一声。” 秦步琛起身离开,瞪了秦恪一眼。 秦恪这才想起没告诉虞氏此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着虞氏站到了秦聿晖床榻前。 “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怎样了?” “刚针灸过,喂了药,很快就能醒,能不能说话,微臣就不好说了。” 虞氏点点头,平日里恨死他,可现在看他这般,心里又酸酸软软地疼。 她冷了心,可也无法否认,这个男人占据了她全部的生命,此生恨也罢爱也罢,终究一辈子纠缠。 虞氏脸色有些发白,直直地盯着秦聿晖的脸,若是他们平淡度日,只是富贵夫妻,那么,是不是会有些不同。 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会不会他就这么一睡不醒? 这时,妃嫔美人来了一大群,皇子公主也占了一堆,“呜呜”地哭个不住,虞氏瞬间清醒,将他的手放下,温软的心再次硬了。 “哭什么?晦气!” 贤妃大着胆子顶撞:“皇后娘娘坐着不腰疼,一点都不心疼陛下,自然不会伤心,您是还记恨陛下罚您呐?” “大胆,对皇后不敬,该罚!” 良妃也站出来:“臣妾等都这么认为,要罚皇后就罚我们全部好了,反正陛下病倒,臣妾等也没了支柱,这心里空落落的,迟早也是死。” “对啊,皇后早就看臣妾等不顺眼了。” 众妃嫔看来是联合好了,全都站在一处指责皇后,皇后冷笑,他们不过怕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位置,他们的富贵就到头了。 若是现在将她这个皇后拉倒,那么,贤良淑德都有机会不是?! 怀郡王等人今年也得了王爵,只有几个八岁以下的孩童不曾得封,但是也是郡王,所以,个个都认为有资格竞争皇位,毕竟今上没立太子。 秦恪在他们涌进来的时候,去了偏殿换衣服,身穿铠甲太过冰冷沉重,他也不想与他们见面。 太医悄悄前来:“殿下,微臣是牛院判的弟子。” “所以?” “家师曾经来信叮嘱,任何事,对殿下不必隐瞒。” 秦恪换上了暗紫窄袖蟒袍,动了动颈子,“你的意思是,父皇的病还有其他症状?” “正是,可微臣不能跟太上皇说。依微臣诊断,陛下不是什么偏执,他是有癫狂之症,必然是被什么刺激过,留下病根。这病没法根治,只能养着,舒心才能平静,才不会发病。” 秦恪半晌无语,癫狂之症?那就是说,父皇是疯子? 他抬手拍拍额头,这话还真的不能跟皇祖父说,无论怎样他们都是父子,而且皇家之秘不能外传,太医若是告知,谁知道会怎样?! “明白了,你管住嘴,就当没来过。我承你情。” “是,谢谢殿下。” 太医退出去后,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其实他这般卖好,也不算厚道,变相地将所有的风险交给了殿下,可他没法啊,家里老老小小好几十口,能怎么地? 大不了,有机会好好报答殿下就是。 他,现在可是新任院判。 秦恪也为难,这种事不能说,等陛下发病再说。 有一点,这样的人不适合再坐在这个位置。 唐斗靠近:“殿下您发什么愁呢?您还记得太医说过,陛下就算醒了,也会言语不利,这样还如何打理一个国家?何况,万一半身不遂呢?” 秦恪这才想起来,点点头,若真是癫狂之症,或许,这样也好,少了许多折腾。 秦聿晖在吵嚷中醒来,看见虞氏,莫名有些委屈,他很想告诉她,阿摩居然跟着良王他们欺负自己亲爹。 蓦地想起死而复生的太上皇,他惊慌地瞪大了眼,喉头“骨碌碌”作响,吓得虞氏一声怒吼,所有哭嚷的妃嫔吓得住了声,虞氏大喊禁卫军,把所有的人赶出去。 她叫太医进来,自己轻轻拍抚着秦聿晖:“不急,臣妾都知道了。阿摩回来了,太上皇安然,都知道了。” 太医过来,替秦聿晖按摩穴位,秦聿晖这才缓了过来,眼中有泪花闪烁。 “没事,好好将息才好,一切等康复再说。” 禁卫军将所有闲人撵了出去,屋子里清爽许多,秦聿晖也能安静下来。 太上皇得了消息,慢慢走过来,虞氏主动让出位置,到外面等候,屋子里只留下他们父子。 “作为嫡子,你五岁就立为太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聿晖盯着帐顶,不说话。 “是我不希望你们兄弟,为了争这个位置自相残杀,大家一早明白本分,就不会再妄想。” 秦聿晖嘴角扯了扯,不应声。 “我也起过心思想换了你,你不如阿摩,可是,我又怜惜你,做了多年太子若是最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估计你会……可就是这一闪念,害了你,害了阿摩,也害了东华百姓。” 秦聿晖愤怒了,可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紧了拳头,胸部急遽起伏。 “你看看你做得事,你有什么好愤怒好不平的?真是好笑,我是你爹,因为我活得长了总是不死,你就恨上我了?是不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为什么做爹娘的总希望儿女平安活得长长久久,做儿女的就总希望爹娘早些死掉让出位置?” “我离开京城,是为了让那些老臣找不到靠山,让你独立执掌东华,不让你觉得自己是傀儡,可你却起了杀心。就凭我是你亲爹,你的所作所为,天打雷劈也不为过!你还有什么不甘心?” “明告诉你,只要没有天灾人祸,我再活个几十年没有问题,但是,我不会再争权,给我也不要。你,也已经不适合。” 秦聿晖安静下来,眼角滑落泪滴,不是说皇室无亲情吗?他不过是做了对皇权最有利的事,怎么就天打雷劈了? “你若知错悔改,也许还有康复的机会,人在做天在看,对我、对你媳妇儿、对你儿女,做下的错事,迟早会有报应。承担这个报应,好好悔过,或许能活得比你想像的长。” “他们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的行为已经不正常,所以,放弃吧,无欲无求,或许你会真的康复起来。” 知子莫若父,秦步琛自己教导的太子自己明白,他的言行举止真的非常不合常理。 秦聿晖不甘心,可他现在动不了,能怎么办? 他转头看着秦步琛,喉间作响,秦步琛轻笑:“是,你儿子多,可能如同阿摩一般能耐又仁义的,你扪心自问有几个?阿摩经历磨难,最知道珍惜所拥有的。所以,他最适合。” 秦聿晖努力抬起手指比了个一,秦步琛摇头:“平王?他是你的长子,可他的心性如何,你会不明白?他杀死生母,这是事实。不说,并不代表不知道,那是丁氏该死。” 让丁氏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里,那是最大的惩罚。 秦聿晖颓然,出息些的嫡次子,却甚是崇拜秦恪,其他人根本没有胆子与秦恪一拼。 “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吧,开春,外面父子去辽东,你在那边好好将养。时机合宜,替你求药,或许能起来走动。唉,看机缘吧。” 秦聿晖眼里闪过希望的光芒,可一听要看机缘,心又凉了。 “还有,我好心告诉你,阿摩夫妻,你就别胡乱动心思了。南鲁大巫护着他们,大巫是什么?其他大巫我不知道,可现在的大巫,那是神一般的存在。她放了话,她是极其护短的。” 秦聿晖莫名瑟缩了一下,依佧都如此能耐,大巫?不可想象。 秦恪忙碌起来,一方面要侍疾,另一方面要代理朝事,应对朝臣。 秦聿晖原本对他不理不睬,时间一长,他的身体有所恢复,总算对秦恪有了好脸色。 秦炎悰找到秦恪:“大哥,我不想娶妻纳妾,能不能只娶妻?我想娶倩儿。” 秦恪在计划接回宝昕他们,听到秦炎悰的要求,愕然:“这……还能变吗?当时你怎么不拒绝?” 秦炎悰低头,他对抗过啊! 第474章 和平交易 京城处于混乱状态,宝昕也在紧锣密鼓地做进城准备。 本来大巫要求依佧半个月内回南鲁,依佧再三请求,大巫给了她一年时间,容她陪伴宝昕去京城。 宝玥知道他们要回去,干脆也不急了,到时候一起回去,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那三个,你得赶紧解决了。” “她们不回应,匆忙之间如何解决?” “若是……一旦进了宫,就算她们不想争斗,她们身后的家族就难说了,到时候你还过什么安生日子?每天在后院斗斗斗。” 宝昕一阵闷痛,拍拍了胸口,“容我想想。” 府中近日暗地有些消息传递,说是朝廷大军打败良王大军,今上准备堆殿下问罪,前来抓捕的钦差不日将到。 宝昕没有出面解释,府中奴仆颇有几分惴惴不安,他们都是签下死契的奴仆,逃脱不了被连累的下场。 修媛媛等了几日,慌了,赶紧到宝昕跟前,说是想清楚了,这里没有合适的,家里让她回京,自会替她做出安排。 她们三人作为侍妾,本来就没在官府登记备案,何况这几年宝昕他们日子过得不太平,也顾不上。 “当年签过契书,现在还给你们,而且,你们只是做客,干净清白,自能寻个好归宿。回家只说在祖籍养病,你不过十八,嫁人也很容易。若是愿意,这军中多少好儿郎,也能给你们一个归宿。” 军中许多将士,秦恪许了他们前程,得个官身并不是难事,若秦恪能再进一步,那更是皇帝亲信,只看修媛媛等人愿不愿意赌了。 修媛媛被冷落这几年,早就等不下去了,殿下连王爵都没了,还会被问罪,她守着毫无意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年进殿下后院事长辈做主,现在回去仍然是长辈做主,小女听从便是。” “也好。我会立即安排人护送你回京。” 宝昕松了一口气,好歹秦恪他们的动静还没传过来,省却多少麻烦。 修媛媛既然生了离意,归心似箭,宝昕又送了她千两程仪弥补,她倒是平添几分感激,伯府败落,她出嫁还得不到千两嫁妆。 她决定握紧这些嫁资,无论嫁给谁,日子都能好过些。 真心实意地磕头,宝昕倒是有些内疚,又赏了她几副头面,还有阿多送来的红蓝宝石。 “将来嫁人,自己拿去寻好的匠人镶嵌,还是很撑得起场面的。伯府富贵,但是伯府有部等于自己有,不要太老实交出去,记住了。” 又给了些散碎银子,让她路上买些小东西回去送礼,宝昕觉得,银子能解决那是再好不过的,大家省心。 高恬英与阎明珠不愿意回去,宝昕就让彭信在留下的上万将士中寻觅合适的人选,让他们相看过,十日内就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嫁了出去。 高恬英与阎明珠夫君后来得了官身,她们也是体面的官太太,对宝昕还是非常感激的,但凡听见任何场合有人非议宝昕,都愿意站出来指责对方,算是宝昕偶然结下的善果吧。 修媛媛刚出西平城,就遇见送信来的驿卒,家里也是让她先回去,就在城郊庄子等一等,总是能给她一份前程。 其实,秦恪为了弥补伯府,还是少许给了伯府一些甜头,在伯府看来,自家姑娘的价值也就这么点儿,现在清白身子回来,那是意外之喜了。 当然,将来是否后悔,也无人去关注。 “这下好了,难得你这么上道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麻烦。你想啊,她们跟着进京,他们没想法那些朝臣会利用他们来对付你的。” “我明白,面对可能要与我分享夫君的人,下手一定要狠要快。反正我早就有凶悍之名,当日宫宴上可是与长辈们怼了一场,京中人人皆知。奥哟,要开始准备礼物了,虽然我朋友不多,甄老夫人、庞老夫人那里总是要走一走的。” 宝玥看着不远处不惧寒冷跑动嬉戏的孩子们,应声:“婆婆经常提起你,公公总是替你们说好话来着。只是陛下登基,不太理睬公公了,太师也就是个名头罢了。其实公公早就生了退意,觉得应该儿孙们顶起来,可大家都还指望他老人家。” 平哥儿与瑞哥儿一起睡觉,豉苗跳出来,在平哥儿枕边守了一阵,竟是明白宝昕的托付,一副操碎心的模样。 “依佧,豉苗这么通人情的吗?” “是啊。一般的蛊虫寿年有限,也没什么灵性,可豉苗作为蛊王培养,还消灭了许多蛊虫作为营养。至少,它能快速出手对付不利于你们的人。还没有具体消息吗?我只有半年时间哦。” “快了。不如,我们上街走走?反正护卫奴仆这么多,总是呆在家里真是憋屈。” “走吧走吧,有我呢。” 带着孩子们上街,那热闹劲,宝昕都觉得耳朵疼。 尚在襁褓的平哥儿也意外兴奋,嘴里咿咿唔唔,眼珠四下转动比同龄宝宝醒事得多。 宝昕接过孩子,逗着他四下看,还算安静。 可瑞哥儿就不得了了,说不来话,可不妨碍他尖叫,依佧恨不得堵住他的嘴。 “什么德性!这才半岁呢,好像什么都懂一般。” “你就知足吧!孩子活泼机灵,做娘的不是该高兴吗?” 依佧将瑞哥儿塞给奶娘,“我这般能耐,可是抱孩子还是累,啧,你也交给奶娘好了,小心手疼。” 街边小玩意儿很多,各种店铺生意也好,宝昕看见异族人开的酒馆,突然想起与靳敏儿看歌舞饮酒的场面,不由黯然。 想不起为什么会那么亲近靳敏儿,但是,她那般离开,在西凉也不曾出面,还是让宝昕受伤。 宝昕不知道,玄谟将军压着消息,靳敏儿完不知道。 就连秦雅姜也得了嘱咐,不许泄露消息,秦雅姜希望玄谟支持自己的儿子,她必须得听。 突然,彭信带人冲上前,将宝昕他们围了起来,宝昕回神,这才发现,酒馆门口出现一个熟面孔,还有酒馆里面站着一个熟面孔。 门口的女子,是宝昕在丹雅城见过的热木纳,她笑了笑,扭动身子走过来,上上下下没有丁点装饰,表示自己无害。 “夫人,我们尊贵的王希望与您说几句话,没有恶意。” 宝昕站在那里,想了想,看看依佧和宝玥,依佧耸肩:“有我,无碍。” 宝昕搂进孩子,跟彭信道:“我与法尧王说几句话,你们稍等。” “夫人!” “没事,一切有依佧,他们奈何不了我们。姐姐,你带着孩子暂时去前面等我们吧。” 宝玥担心地拍拍她:“孩子就别待了吧?” 可宝昕觉得,孩子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彭信会保护我,依佧的能耐,姐姐更应该知道。” 热木纳躬身请他们进门,法尧王一身白衫,坐了下来,宝昕抱着孩子坐他对面,依佧靠在柜台边,与热木纳闲聊。 宝昕一直觉得,其实当年法尧王与玄谟,对他们还是有善意的,就如皇室无亲情一般,他们不过是为了他们国家做出一次选择而已。 为了缥缈的善意,宝昕愿意给他机会说说话。 “你孩子?儿子?女儿?” “儿子。”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做了娘。你得庆幸,当日没怀着身孕被掳,否则,估计你会被唾沫淹死,孩子的身份也会被质疑。” “是啊,幸好!身为法尧王,你的话就是这么没营养?” 宝昕勾唇微笑,温柔低头拍抚孩子。 “其实,当日北晋希望我们杀掉你,在秦恪离开战场后。” “所以,北晋才没有灭亡,该说你做了好事,还是蠢事?” 法尧王突然笑了,“你变了,变得犀利。” “我曾经当你们是朋友,真诚合作,可你们辜负这份信任。也不怪你们,立场不同。” 法尧王叹气,将身体靠后,一举一动仿若江南贵公子。 “我们讲和吧。秦聿煦逃离 庶门风华:皇室小悍妻 第475章 形势比人强 秦恪端坐在秦聿晖床榻边,父子俩无声对峙。 内侍端来汤药,秦恪接过来:“父皇,该用药了。太医说您好了许多,坚持下去,也许很快就能说话,起来走路也不是难事。” 秦聿晖恼恨,却说不出来,他觉得,只要秦恪他们去求依佧,他完全能够康复。 秦恪,就是想把他拉下皇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扭过头去,拒绝服药。 秦恪没有耐心劝他,他也不需要装孝子。 只是,毕竟是生父,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去。 他不敢胡乱用药,万一大巫所赐下的雨水对此病无效,他就得背上弑父的罪名。 秦炎恒慢慢走了进来,看秦恪端着药碗发呆,冷笑,然后换上焦急之色,上前:“父皇生病,难免比平日任性些,你不要与他拧着来。” 秦恪抬眉,转头,秦炎恒顺势将药碗接了过来:“父皇,来,把药用了,东华离不开你。” 秦聿晖听到秦炎恒的说话声,转过头来,药碗端到他唇边,他顺势喝下,眼神扫过秦恪,充满挑衅。 秦恪懒洋洋地起身,动了动颈子,“啧,什么药都喝,也不怕毒死。” 说罢,不待两人回神,就离开了。 秦聿晖脸色一僵,怀疑的眼神直直盯着秦炎恒,完全忘记那药碗本来是在秦恪手里端着。 “父皇,您不可能真的相信秦恪的挑拨之言吧?您别忘了,这药不是儿臣熬煮的。” 秦聿晖讪讪地垂下眼,内侍递过来一颗蜜饯,他摇头,由得汤药从喉间苦到心头。 躺了几天,也许是汤药对症,针灸得力,他的心情好像平和了许多,也能咿咿唔唔出声,比最初的设想状态好得多。 皇后不计前嫌前来照顾,秦聿晖还是很高兴的,比起那群只知道哭哭啼啼装可怜的女人,总觉得在关键时候能撑起后院的女人,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因此,他对皇后还算温和,也不闹脾气,多年夫妻,他还是很了解皇后夫人。 可皇后在他面前不假辞色,尽心照顾,冷冰冰的。 睡醒的时候,秦聿晖也开始反省自己,他突然发现,自己所为好像有点莫名其妙。 是生病让自己发狂?是瘸腿让自己自卑?还是多年的压抑让自己变态? 所以,父皇还是挺有眼光,自己这样的人,意志不够坚定,行事不够周全,才会被秦聿煦算计,瘸腿也是自找的。 秦炎恒没想到秦聿晖看着自己的目光那么复杂,人瘫了瘸了,是不是就更是无法捉摸了? 那么,他希望讨好父皇立他为太子,或者传位给他,是不是无从下手? “父皇,当时在战场上,突然发现皇祖父,吓死儿臣了。想要传递消息,却被看得很紧,所以……” 秦聿晖摇头,有秦恪这样的人在,秦炎恒怎么也做不了妖。 突然,他觉得,或许秦恪坐上这个位置也是好事,毕竟是他的儿子,做好了千古流芳,他也能得了好名声。 当然,这也是大势所趋,凭他选择的模样,瘸腿时就被嘲笑和嫌弃,现在还能找谁的麻烦? 他的眼神变得哀悯,秦炎恒觉得身体发冷,这就是说,他出局了? 秦炎恒倏地站起来,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当年在东宫,他就该说服父皇立他为皇太孙,确立自己承继的资格,可父皇优柔寡断,又在乎什么嫡出,作为长子却失去了资格。 “父皇喝了药好好养着,儿臣去看看皇祖父。” 秦炎恒冷着脸走出去,想着自己论权势论钱财都比不上秦恪,这辈子想要谋夺帝位,估计有点难了。 幕僚提议,到时候自愿去封地,远离京城,说不定还能谋一谋。 他想起秦恪得到的支持,也许,他应该多纳几门富商女子为妾,有了钱财,就能养私兵,可以一战。 “大哥,嫂子他们到哪儿了?” “已经过了绥博,接上皇祖母往进城赶。只是天冷又下雪,你侄儿又小,估计行程会很慢。可惜我现在不能离开京城,否则,该去接一接。” “听说嫂子的大哥现在无差事,武艺高强,不如请他去接。” 秦恪拍拍脑门,对啊,小猪也在京城闲着,不如让他们兄弟带着人去迎一迎,他才能放心。 “锦心真是聪明。走,我们去向皇祖父问安。” “还有我。”秦炎悰笑嘻嘻地走过来,昌义先生跟他分析过多次,他也是从内心认可大哥,觉得大哥正该坐上那个位置,其他人坐,他还不服呢。 秦步琛现在很惜命,一路奔波,回了京城,他不敢再折腾,好好地服药将息,疲累的感觉一扫而空。 “你们来了?看过你父皇了?” “是,父皇服了药,睡下了,平王陪着。” “炎恒?嗤,那样的品行还会妄想!” “都是皇子皇孙,正常。” “跟你说啊,别想丢下责任,生为皇族,那是你的命。” 秦恪无奈,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命运了,不用反复提醒。 “孙儿想出宫整理外面的府邸,那是孙儿自己买的,宝昕和孩子回来,才能住得暖和。” “宫里这么大,住不下?” “总希望他们能在外面热闹热闹,快过年了啊!依佧还一起呢,不得好好招待?” “哦,依佧也来了?那成,你去吧,不过事情安排下去就进宫,需要学的东西不少。” “皇祖父,皇祖母那边……一直隐瞒好吗?” “瞒着吧,有点念想,在她这个年纪就少点刺激,安安生生到老。” “明白了。” 安生到老,就是至死不说,其实秦恪也觉得没必要说,就让太后认为她的嫡次子好好地在某处苟且偷生,至少,还活着不是?! 太后一路上,真的一直在心底念叨着秦聿煦,虽然她身边的人出了意外,可他们想联系上她,不是难事啊?怎么就不知道报个平安呢? “小七啊,不用走这么快,平哥儿还小,大冷天的,大家都辛苦,咱天亮行,傍晚停,舒舒服服地回京城。” 七长公主赔笑:“当然当然,都听您的。这一行啊,您可是老祖宗诶,看,曾孙多乖巧啊!” 太后还是很喜欢平哥儿的,只是对宝昕不满,不想主动去靠近。 “平哥儿当然乖了,可他的娘,上不得台面。” “她挺孝顺的。” “你看她们,自己在后面嘻嘻哈哈,就不爱理睬我这个老婆子,哼,还说孝顺?” 七长公主暗叹:总是黑着脸,谁愿意来找没趣儿?她还向跟宝昕她们一起呢,得了曼青姐偌大好处,对她的外孙女可不得狠狠地好?! 到了凉武,天气明显好转,侍卫统领特来询问,是不是多走几里路? 太后摆手:“这里城镇大,歇一歇吧。哎哟,哀家的腰痛。” “又歇?” 宝昕无语,只好在安排好的院子住下,与宝玥、依佧他们在一处小院儿。 没办法啊,他们孩子加起来这么几个,太吵闹,太后总是嚷嚷头痛,他们只能离太后远些。 宝昕将乾坤袋里的菜肴炖汤端出来,让人青睐童妈妈,招呼宝玥和依佧来吃:“太后那边我们就别管了,有的东西露太多,也不是好事。” “七长公主那里呢?” “没办法啊,只好委屈她。她要侍奉太后嫡母,我们只好偷吃,嘻嘻。放心,她们不住一块儿,晚上借着打水,给她送点炖汤燕窝去。” 依佧撇嘴:“外祖母偏心,给你的乾坤袋比我的大,我都忘记装吃食了,诶,你什么时候让厨子做的?我们都不知道呢。” “管那么多!路上你没吃吗?干祖母说了,乾坤袋得寻材料,是为炼器,炼得好了,品质更好,你在她身边,会吃亏没好东西?这醋吃得没道理!” “嘻嘻,说着玩呢!前几日做梦梦见姑姑,她感谢你去祭拜她呢。只是那时候你有了身孕,她也不敢打扰。” “啊?她还没投胎?” “这事,谁说得清!不行,南北大厨你送给我的,我回南鲁又带回去,我可不学外祖母,我就爱吃。” 宝昕贼兮兮地看她肚腹:“莫非,你准备回去时又装一个?天呐,母猪也没你生得多。” 依佧气恼,起身打她,一时间小院儿十分热闹,宝玥差点没被她们闹晕。 “唉,我是管不了的,从小闹到大,真不明白你们为何长不大,都做娘了诶。” 宝玥一直不明白,依佧为何就与宝昕投缘,那时候他们可是相差十岁呢。 依佧点点宝玥:“谁跟你比啊,温温柔柔的!在庞维翀眼里,你就是玉人人,盯着你长,到了年纪就叼回窝,忒狡猾了。” 宝玥脸红,啐她:“那你什么时候让叶统领叼回窝?” 依佧轻叹:“他能耐更大了,没进他的窝,我已经心甘情愿地给他生了俩崽。我是巫女,要嫁人,得三十岁。其实想想很悲哀,因为我的夫君肯定不能比我长寿。” “想那么多!好歹,你能陪着儿子成长。下一个生闺女?” “我倒是想,可由不得我。” 七长公主晚间得到一碗清鸡汤,一碗燕窝,感慨不已:“太后也是奇怪,怎么就不能与宝昕他们好好相处呢?看吧,离心了,有什么好处嘛!这手艺,这火候,肯定是出自大厨,他们真会享受。” “公主不如跟着他们吧。您陪着太后还得不了好,实在……” “我必须陪着,防着太后使手段,报答曼青姐他们。你是不明白,这造化有多大。我一直认为自己还算保养得不错,有些不好的感觉,也没在意,差点没把小命儿给丢了。看来,府中的大夫要换掉了,报喜不忧,迟早死在他手里。” “五娘还想跟来,您为什么不许?” “嫁了人,有儿有女,不得照顾家人?比不得宝昕依佧宝玥,人口简单,夫君疼宠。五娘性子野,绝对不能将就。很多年没回京城,近乡情怯。” 宝昕晚间喂了孩子,刚准备睡下,彭信来报,说有古人欲见一面。 宝昕整理好衣裙,庆幸没与太后一处。 “是谁?” “阿多头领。” 宝昕觉得陌生,随后才回过神来,笑呵呵地出去:“原来是阿多,看来他把达渥部全部掌握了。” 阿多沉稳许多,还留了短须,惹得宝昕一直笑。 “阿多,老相了。” 阿多不好意思摸摸头:“这样比较能服众。阿爹大力支持我,现在一切都好。得了你的信,我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 “你知道吗?西梁王亲自出马,与我们签订和平互市协议。” “进了关遇见喆韦,听说了。其实是西梁内耗严重,与北晋一战也伤了元气,何况,太后的确需要百花酿。法尧王估计会下死力争执内政,好看喽。” “那你得有准备,别被他们吞噬了。” “放心吧,就算我做不了法尧王那样的人,也得做最大部族的头领,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就好!” “准备了一些礼物,贺你喜得贵子。虽然派了人来,可心里还是放不下,总觉得要走这一趟才成。” 从怀里掏出两只盒子:“发现了纯净的海蓝宝,你留着用或者送人赏人都成。还有最纯净的红宝石,比鸽血红品质更高,镶嵌首饰能用上。” 宝昕“啧”了一声:“你啊,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们,惭愧!百花酿收到了吧?可有损耗?我们的酒坊你也知道在哪儿,东不阿打理,你有事就找他。” “知道。我们是兄弟,身外之物就别客气了。醉无归被关闭,真是可惜。” “不可惜,我准备在京城开一家,附带小客栈,到了京城,记得找醉无归哦,哈哈。店子没开,生意想做起来。” 阿多待了半个时辰,吃了点东西,趁夜离开,他不想跟太后他们遇上,平白给宝昕惹麻烦。 他决定,等安安再大些,就带他一起来临洛城,宝昕可是安安的干娘呢。 过了乐都,抵达丘兴,宝昕突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 宝昕叹气,她想起小时候被掳走的事。 “那时候,真的很憋屈,其实船东家对我还算好,给了我傍身银子,可肖婶子与他有仇,真的是复杂。站我这边,船东家命不该绝,可站肖婶子那边,害命占人财物,船东家死有余辜。那时候,他已经准备洗手不干了。可惜!” 宝玥抱抱她,她那时候也很难过很害怕。 依佧拍拍宝昕:“听说,在南鲁时,秦恪就让并将们四处剿匪来着,据说是因为当年你被掳,找到了虎头湾。他觉得狡兔三窟,寻找这样的隐秘地带毁掉,算是继续给你报仇。” “那肯定不止那一处的,你不知道,那后山修葺得,反正我的脑子是想不出来的。他真的四处剿匪?” “是,可见他从不在乎你被掳,只恨被掳的人。” 宝昕点头,他们夫妻一波三折的,只希望今后全是甜蜜生活。 第476章 太后的不甘 刚过丘兴,一队人马迎面而来,约莫数千人。 “太后凤驾在此,何人胆敢冲撞?” “末将丁成,奉太上皇令,前来迎接太后娘娘,护送回京。” 太后这才露了面,倒也和气:“丁将军辛苦。京中一切都好?” “禀太后娘娘,太上皇安好。” “那……陛下可好?” “陛下,身子欠安。” “受伤了?” 太后虽然对秦聿晖没什么感情,可是因误会,她对秦聿晖有亏欠,太上皇负气回京难免手段凌厉,再加上秦恪手里将士神勇,朝廷无人可挡,秦聿晖若是执拗可能会受伤,这么一想,她的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她就生下这么两个儿子,为什么就没有好下场呢?她的富贵荣华都在儿子身上,若没有他们,说不得早些年她就被庞贵妃取代了。 “太后娘娘别急,陛下只是太过激动,当时摔下了城门楼阶梯,昏迷过去。幸好救治及时,只是现在还不能动,言语不利。” 太后一阵晕眩,七长公主赶紧扶住,替她拍抚:“母后别急,不是说救治及时吗?会好的。” 秦聿煦不知所踪,太后一路等待,也没等到他派人来联系,太后还想着给他足够钱财富贵一生,等待时机求情恢复皇子身份,至少儿女将来能得个好的出身。 秦聿煦没等到,秦聿晖又小中风半身不遂,她还能指望谁?做太后,和做太皇太后,手中的权力绝对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不由恨恨地转头看向后面,那里,有秦恪的媳妇儿子,他们正对皇位虎视眈眈,那时隔了一层的孙辈,她不会指望他们。 “赶紧,尽快赶回京城。” 秦步琛那个老糊涂,说不定她回去晚了,他就下手对付了晖儿,他的心是石头做的。 对了,一定是向曼青蛊惑了他,那个妖女! 与妖女亲近的人呢,都是心怀叵测的人,都是应该被火烧的人! 马车飞快行进,十分颠簸,可七长公主顾不得害怕,她被太后眼中的阴冷可吓住了。 这是得有多大的仇恨,才有如此冷冰冰的眼神啊! 若不是秦聿晖对付太上皇,撵走几位皇叔,对阿摩各种找茬,良王他们哪里会起兵?! 身为国君,不为百姓谋福,他凭什么坐拥天下? 七长公主手按着腹部,默默忍耐,看太后脸色苍白也懒得再劝慰,忍着吧。 宁允知与宁允祯,在丁将军回禀太后的时候,就站到了宝昕他们车架前,表面看起来与其他将士一般分散开护送,其实是为了靠近跟宝昕他们说话。 “妹妹。” 孩子在睡觉,宝昕正与依佧闲聊,听见有人在喊,掀开车帘,惊喜不已。 “大哥!小猪!” “我们来接你了。殿下不放心,特别嘱咐的。我们也没在太后跟前露脸,免得她不舒坦。” “嗯嗯,你们只是小小兵勇嘛,谁给你们那么大脸,还去太后面前露脸?爹娘都好?祖母可好?姐姐在后面车上。” “都好,只是挂念你。” 宝昕无力,是她连累了家人。 “今上忒无耻,我们犯下的事,找我们麻烦就是,迁怒算什么本事?男人要豁达,他还是一国之主,压根不配。” “嘘,妹妹慎言。” 宝昕重重地呼吸几下,才缓过来:“我想好了,我们暂时不回京,先去重兴农庄看望爹娘,接他们一起回京。” 依佧挑眉,“太后会没有意见?由得你乱跑?我倒是想去农庄瞧瞧。” “依佧,有没有办法,让我突然有生病的症状?你看,这一路上太后对我们甚是冷漠,若是知道我病了,肯定非常高兴地扔下我。” “太后是迁怒,谁让秦恪与太上皇联手骗她?嗯,可以让你有受寒发热症状。” “那成,就这么办。” 安排好一切,午间在一处集镇用膳时,宝昕下车突然晕倒,青湖吓得大喊大叫,随行大夫赶来诊脉,摇头:“夫人这是受寒起了高热,必须安静地休养服药。” 太后远远站着:“服了药何时能好?” “来势汹汹,怎么也得七日才成。必是早就受了寒只是一只忍着,积累下来,一旦爆发,就不得了了。” “先开方子吧。我看这里的客栈还算干净,租下小院,歇着吧。” 七长公主开口安排,太后没反对,她必须尽快赶回去,不能耽搁。 “你们伺候的人不少,我们就不留人给你们了,等宝昕好些,再回京吧。算起来,离京城不过几日路程,很快就能见面。” 宝玥上前行礼:“太后娘娘安心,臣妇必然仔细照顾家妹。” 太后“嗯”了一声,捶着腰,指示身边的仆妇:“既然恪儿媳妇儿生病,平哥儿就跟我走好了。反正有奶娘,饿不着他。免得靠近亲娘,过了病气,孩子还小呢。” 宝昕赶紧“醒”过来,挣扎着拒绝:“太后娘娘还是赶紧启程吧,回了京城诸多事等着您,平哥儿就不必麻烦您了。” “你这孩子,为你好的事,怎么不知好歹呢?” 太后生气了,更加决意要带走平哥儿。 “太后娘娘,正如您所说,有奶娘呢,孙媳只需要安排好,孩子饿不着,孙媳也不会将病气传给他。身为亲娘,一切都以孩子为重,孙媳怎会如此不知好歹?孩子还小,离不开亲娘!” 宝昕说到后面,不由难过,眼泪流了下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做娘不知道父母的艰辛,此刻,她只希望抛开一切,到爹娘面前去尽孝,让他们看看平哥儿。 宝玥也伤心地搂着她,妹妹不容易,他们都知道。 可她与秦恪互相选择了对方,那么,前路如何,总要相扶相携走下去才是。 “你这孩子……好像哀家事恶人一般,是分离你们母子的不讲理的坏人。你生了孩子,孩子祖母祖父还不知道吧?他们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对孩子祖父的病肯定有好处。你病了,让孩子替你尽尽孝心,怎么了?” 宝昕愕然抬头,这是什么歪理? “陛下早就当了祖父,在他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太后娘娘,天气寒冷,平哥儿需要孙媳的照顾,请原谅孙媳的自私,首先得让孩子活下来,才有机会到祖父母跟前去尽孝心不是?这么小的奶娃娃,他能倚靠的,暂时只有亲娘。” “你……” “太后娘娘不是担心陛下身子吗?这耽搁下去,若是突降暴雪阻了路……再见的时间越发长了。” 依佧唱歌一般,半是哀叹半是提醒地看着太后,可听到太后耳里,那就是巫女在诅咒。 太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他们一眼:“走,所有人都走,他们自有伺候的人,自有护卫的人。” 宝昕抿嘴笑,朝廷来了数千人,可秦恪留下的青衣卫就是上万人,可不能便宜了太后娘娘。 “是啊,朝廷的将士们,辛苦你们,拜托你们仔细照应着,护送太后娘娘安然回京。青衣卫听令,将护送的行李交给丁将军他们,等候我病愈,再护送我和平哥儿回京。” “是,主母!青衣卫得令!” 青衣卫将车架行李全部交接,退后,将宝昕他们一行的行李重新整理装车,在外扎营等候。 太后脸色青白,她完全忘记了,这大部分人,都是秦恪的私兵,他们不会听她的,只对秦恪他们忠心。 这个,不孝不敬的…… 太后倏地转身,命令丁将军:“启程!” 丁将军看太后对恪殿下的妻儿不好,不由皱眉,他们钦佩殿下,也甘愿为他所差遣,这个机会,还是一番比斗争取来的。 看太后径自伤了车,丁将军拱手:“夫人……” “没事,你们护送太后安然回京,就是替我,替殿下尽孝。” “那夫人安心将息,末将会将夫人的消息尽快传递给恪殿下。殿下为了迎接夫人回京,特地向太上皇告假出宫整理你们的府邸。” 宝昕笑了,“真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去吧,我们承你的情。” 丁将军满意地点头,与宁允知他们打过招呼,刚想回身,就听见太后在大声斥骂:“怎么地?你也想留下来伺候?哀家不挡你的前程。哀家还不信了,我们回不到京城?!” 丁将军咬唇,半晌才叹气:“贵女出身,素养去了哪儿?” 拱手告辞,带着人护送太后离去。 宝昕坐起来,很是无奈:“我们是不是把太后气坏了?她真是想得出来,要分离我们母子,除非我死!” 依佧推她:“出息!你应该说‘谁想分离我们母子,谁就死’,干嘛牺牲自己?你不爱惜生命,外祖母会生气哦,非常生气!” 宝玥看依佧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忍不住笑,宝昕撇嘴:“近三十的人了,还娇声娇气的,嗤!” “你不懂。有所成的巫女巫师,长寿,现在的我啊,还是幼生期,幼,懂吗?” 宝昕抱臂:“哦?天呐,幼生期就生了两个崽,成熟了还得了?不得一窝一窝地生?” “滚!我又不是母猪!” “噗,哈哈哈!” 太后带来的低迷,被笑声驱散,大家重新整理,往重兴农庄出发。 宁允知跟在车旁,不赞同地点点宝昕:“与太后对上,不太好,以后还是忍气些,毕竟身份所限。” “我让着她,她倚老卖老,迁就不得。对了,大哥,我与依佧外祖母认了干亲,她说机会成熟,会过来拜访哦。” “依佧人不错,外祖母肯定也很慈爱,你有福气,好好孝敬。” “慈爱?” 宝昕用手肘撞了依佧一下,曼青姐与慈爱好像不挂钩哦。 “以后你见了就知道了。一路上你们辛苦了,来大哥,喝碗鸡汤,小猪,你也喝。” 宝昕一人递了一碗,允知仔细打量,车内都没炭炉,哪儿来的热腾腾的鸡汤? 他慢慢喝下,鸡汤不冒气,如果不留神,绝对会被烫伤,可是这种天气喝下,那就是暖心暖肺。 “妹妹,我就不多问,但是平日一定隐蔽些,怀璧其罪,懂吗?” “懂懂懂,不过是干祖母送的小玩意儿而已,大哥别想太多。大哥还不续弦吗?” “没心思。” “难道,对大嫂……” “心冷了。最初对她没什么感情,可慢慢地,相处久了,还是有了感情。没想到她如此懦弱,被家族约束,还想着我必须迁就她的懦弱,嫁了人不以夫君和儿子为念以家族为重,我怎么都接受不了。人生起起伏伏,难道我掉下来一次,就得接受一次她的抛弃?” “也就是说,她的心不在我们宁家,不在你和孩子身上,没把宁家看作归宿。” “差不多吧。其实就是自私,需要别人以她为中心,怎么错都原谅并且配合她。我是人,不是没想法的摆件。” 依佧吃吃笑:“好啦,既然都分开了,就放下吧。说什么没心情,桃花已经开了,宝昕啊,你很快就有新嫂子了。” “真的?” “当然。” “恭喜大哥!” 允知脸红,依佧百无禁忌,实在让人…… “小猪的亲事,可有眉目了?” “爹娘觉得,等一等为好。” “也是,至少得我们安好,不会再连累你们才是。什么时候了,居然还会有连坐吗?” “你想多了。” 近日天气尚好,一行人不过五日就到了重兴附近。 “我们没报信,会不会让爹娘受到惊吓?” “不会,又不是没经过事的。” 青衣卫在庄子外驻守,彭信带着护卫送宝昕他们进庄子,宝昕发现,这里变化太大了。 “我们下来走走吧。” 作为重兴宁氏的祖籍,宁世昀拿出不少钱,修建了宗祠、祖屋,有武阳落魄宁氏族人主动来投,自愿除籍,加入重兴宁氏,宁世昀知道他们不容易,收容了他们,渐渐重兴宁氏兴旺起来,学堂什么的都修建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十分感恩,也不因为重兴宁氏暂时陷入困境而背弃,这让宁世昀很是安慰。 现在的重兴宁氏,有好几十户,几百人,为此宁世昀扩张土地,并分给族人,不说富裕,至少不会冻着不会饿着,比武阳时安稳、有人情味儿。 宝昕他们一路走来,族人对宝昕和宝玥有些陌生,看见允知,倒是热情招呼,想着族长家来了客人,一个个还打算送些吃食过去待客。 “是两位妹妹。” “难道,是嫁到庞家和秦氏的姑奶奶?” “正是宝玥和宝昕。” 以前在武阳,族人听说过她们,没见过,这下像看稀奇一般打量她们姐妹,宝玥宝昕也算和气,看有小孩子凑趣,还会拿出路上买的特色点心糖果送出去,一时间,十分热闹! 王氏听见声音,出门查看,似是而非地,不由揉了揉眼,那眼泪不受控制自己就流了下来…… 第477章 惊喜 “我怎么觉得,看见了瑾儿呢?” 秋英、冬颜嫁人后,做了王氏的管事妈妈,隔得远,也不敢认,只劝慰王氏。 “您这还没确认就哭上了,那是高兴呢?还是悲伤呢?” 大丫头画心娇俏活泼,笑嘻嘻地打趣王氏,王氏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就爱胡咧咧。 “当然是高兴。算着日子,他们快到京城了,我必然是眼花,看谁都像瑾儿。唉,她日子过得波折,我这心也跟着忽上忽下,仿佛无根的浮萍一般,不踏实。” “先苦后甜,以后啊,二姑奶奶的日子就全是甜蜜蜜的。可喜的是,二姑奶奶有了儿子,更是稳固了。” “恪殿下对她,算是百般宠溺了,战场上也能因她之故离开,若是兵勇,那是逃兵了。我没那么多大义,我只知道,女婿看重我的女儿,就满足了。若他顾了战场我失去了女儿,这一辈子,我也会恨他咒他,做娘的,就是这么自私。” 秋英、冬颜掩嘴笑,七房的孩子应该是最幸福的,做什么都支持,犯什么错都原谅,却并未将孩子养坏,怪了。 “瑾儿自小有主见,我们总是愿意去相信她,可现在想想,她不过一个小姑娘,什么都想顶起来,那怎么成嘛!还好,她愿意依靠恪殿下,他们也真是有缘分。不像大女婿,以为他老实,哼,不声不响就盯上了玥儿。” 其实庞维翀对岳父母很是敬重,无论在哪儿,各种节礼比给家里的还要厚重。 关键是,将宝玥他们照顾得很好,没让她受一点委屈。 所以,嫁了人的女子,幸福不仅是自己争取的,还得自己男人明理顾惜,特别是与长辈妯娌在一块居住的时候,更需要男人出面,身为媳妇儿、弟妇,无论怎样都不太有立场闹腾。 在庞府那几个嫂子眼里,庞维翀就是个纨绔,仗着是老小,根本不给兄嫂面子,老是围着女人转,没什么志气。 当年庞维翀自愿离开京城赴外任,兄嫂都是高兴的,没用的人留在京城,除了添堵,别无用处。而且,他们离开,再也不用担心庞太师溺爱幼子,将体己全部留给他们。 没想到,转眼庞维翀杀回了京城,并不回府居住,自己带着媳妇儿住在外面,做了五军都督,兼骁骑营指挥使。 所以,一转眼,庞维翀已经爬到了并不输于庞太师的地位,而且,比起空有名头已无实权的庞太师来,在朝中更有威信。 家中兄嫂反复商议,终于承认,这个幼弟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而且,家中子侄若是希望得到提拔,少不得要依仗幼弟。 可多年端着兄嫂的架子,也低不下来,放了话出去,幼弟夫妻并无动静,惹得他们咬牙,只好借着办宴拉拢,又舍不得去讨好宝玥,庞维翀这个老婆奴自然一切以媳妇儿为重,媳妇儿没得到好处,他凭什么去与兄长他们拍肩饮酒哥俩好?! 庞维翀夫妻,在京中有高傲的名声,不过是嫂子们不忿故意传的,这下惹怒庞维翀,禀了太师与老夫人,自然更不用理睬他们了。 王氏知道这些,对宝玥当然很是放心,可宝昕嫁入皇室,那是最复杂的一个族群,恪殿下爹娘是皇帝皇后,可他们夫妻也没得了好,可见其水有多深。 “哎呀!” 秋英突然一拍掌,吓了沉思的王氏一跳,冬颜推秋英:“做什么呢?一惊一乍的,惊着夫人。” “夫人恕罪。奴婢发现,大爷和四爷跟着,女眷被围着,会不会,是二姑奶奶牵挂夫人,特地绕路到这里来了?” 王氏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寒风中越来越近的一大群人,连连点头:“真的是他们。好哇,居然不送信,想给我们惊喜?” 王氏一边说,一边迎了过去。 对,她不能哭,这是应该高兴的事。 她拼命压制着,努力微笑着,想让闺女看见自己最好的状态。 宝昕远远看见王氏,不由小跑几步,可是她该喂奶了,涨得沉甸甸的,一跑就疼,只好停下来大步走,相隔两年,母女俩总算在此见面。 宝昕“噗通”一下跪在王氏面前,不顾泥土污脏了裙子,王氏泪眼朦胧,要将宝昕扶起,宝昕转身将紧随其后的奶娘手里抱着的平哥儿接过来,塞给王氏,王氏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外孙,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娘,女儿跟您见礼了!让你们担心了,让你们受苦了!” 宝昕规规矩矩地磕了头,王氏声音颤抖着:“赶紧,快扶起来啊。这孩子,自家人,客气什么?以前在侯府都不愿意磕头,这会儿居然磕头了,你是在心虚么?我是你的亲娘,这是你嫡亲的大哥姐姐弟弟,我们一家子,注定祸福与共的。你想跟我们生分吗?” 宝昕本来很难过,被王氏一顿抢白,忍不住噘嘴笑了:“娘,您说的什么话啊!” 宝玥赶过来扶起她:“娘,她也是想您,做孩子的,走得再远,对家人的牵挂是不会变的。一路上说了多次了,见到您和爹,还有祖母,一定要磕头的。” 王氏瞪他们一眼,垂眼看着睁着乌溜溜的眼打量她的平哥儿,笑嘻嘻地逗他:“哟,这是谁啊?这是哪个小不点呢?” 平哥儿突然咧嘴笑了,粉色的牙床看起来特别可爱。 “平哥儿一点都不认生,真乖,一见面就送外祖母见面礼呢。” 宝玥“咯咯地”逗趣,陵姐儿在一边扯着她的裙子:“陵姐儿才最乖。” 王氏忍不住笑:“对,陵姐儿最乖,平哥儿最乖,这是戥儿吧,也是最乖,这……” 孩子这么几个,有种繁荣兴盛的感觉,王氏真是乐得合不拢嘴。 “这是瑞哥儿,依佧的二小子。” “依佧真能干,这都生下两个小子了,叶统领不得高兴死?呸呸,说错话了。” “戥儿是宝昕的干儿子,您是戥儿的外祖母哦,不用这么谨慎。说到小子,我最想生的,是闺女。没关系,努力再生一个,反正宝昕说我是猪。” 依佧白了宝昕一眼,宝昕哈哈笑,王氏瞪她:“越发不羁了。走走走,你父亲啊,带着清扬在你祖母那里说话,我是午睡起来走走,没想到就发现你们了。” 奶娘想上前接过孩子,王氏让开:“我的外孙,我喜欢抱,没事,我又不老。我要是敢说老啊,他们祖母就该恨我了。” 宝昕总算放下心来,知道他们过得轻松自然,没有被京城里的乱事影响,她好过了些。 秋英他们忙着安置众人,宝昕带着孩子去了王氏屋子内间,先喂孩子。 王氏在一边看着,“这孩子,可真乖,不哭不闹的。请了奶娘,奶水够吗?” “阿摩哥哥不希望我晚上休息不好,所以才请了奶娘照看,孩子也不吃奶娘的乳食,认味儿。” “京城的消息,来得断断续续,可知道目前如何了?良王他们占了上风是吗?陛下……真的出手对付太上皇?” “这事啊,我还真的知道点。阿摩哥哥让太上皇他们到西平城来,大巫给了药方子,可以治疗太上皇的丹毒。您不知道,若没有大巫,太上皇也就不过这两年的事儿。可陛下一直盯着太上皇,总想寻找机会除掉,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太上皇让替身出面,自己带着太后绕道来了西平城,果然,陛下害死了替身。” “天呐,陛下的心太狠了,那是他亲爹啊!难怪恪殿下小的时候,他能忍心将他当野草一般。” “太上皇露了面,这仗肯定打不起来,可陛下看阿摩哥哥他们进京,就抓狂了,严阁老被甩下城门楼,陛下自己也摔了下去。太医说是小中风,现在还动弹不了,言语不利。” “这算不算报应?先是瘸了腿,然后……我倒不是幸灾乐祸,我总觉得,人做了恶事,始终会有报应。” “那是。我之所以绕道,不与太后一起进京,就是不想让他们找依佧麻烦,寄希望予依佧。我不觉得应该立即治好他。” “也是,依佧的本事,他们都知道。不过,也不能包治百病吧?” “不能,所以我也没问过依佧。我对他们没感情,除了锦心和景王,皇后和太上皇也还好,其他人,呵呵。” “太后……” “她对我一直是面子情,在西平城还拿以前收下的三名侍妾来恶心我。知道是什么时候吗?我还在坐月呢。” “呸,恶毒的老太婆!” “我没想过一定要她喜欢我,毕竟大家也没什么感情,可是,面子情,也要过得去不是?总想着是阿摩哥哥的长辈,我得敬着,可我现在想,惹到我,我谁也不认。” 喂完了奶,平哥儿就睡下了。 宝昕招呼一声,豉苗跳了出来:“来,豉苗,这是我亲娘,认识一下。” 金色的豉苗,差点没晃花了王氏的眼。 “金子做的?” 宝昕忍笑:“娘,您仔细看看,它还能动呢。” 豉苗扭动身子跳到王氏指尖,真的认了一下,宝昕看它点头,表示认识了。 “豉苗是蛊王,嗯,未来的,可能耐了。现在最大的能耐,是解毒。知道当日辽东战事吗?就是陛下因为瘸腿被笑,发起与北晋的战事,没想到北晋请了伽拉国的巫师,害我东华将士,是豉苗前去帮忙,解了危机。” “真的啊?哦哟,豉苗真厉害。豉苗吃什么?我应该给见面礼吧?” 宝昕失笑,豉苗吃蛊虫,娘有吗? 宝昕挥手,豉苗跳回了盒子,王氏觉得太神奇了。 “依佧送你的?” “嗯。豉苗真的很聪明,可奇怪了。当日来时圆溜溜的一只白色虫,没想到,辽东走了一趟,就变成金色,拉长了。” “唉,你总是有这许多奇遇。你写信说,大巫收下你做了干孙女?” “是啊。大巫的手段,那是依佧比不了的。” 宝昕喂了奶,肚腹空了,揉了揉,王氏恍然:“饿了?喂奶就是容易饿。我让他们准备饭食。” 宝昕摆手:“不用,咱娘俩先吃点。” 王氏傻乎乎地理解不了,既然不要准备,那怎么先吃点? 宝昕自己起身端了炕桌摆好,从乾坤袋里端出鸡汤、燕窝粥、几样小吃,软羊面、鸡丝面,羊肉馒头、笋肉馒头、千层饼、炙焦金花饼、乳饼、菜饼,还有几碟花糕、栗糕、麦糕、豆糕、小甑糕蒸。 王氏惊愕不已,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娘,吓着了?没什么稀罕的,就是干祖母送了一个储物的袋子,里面可以装许多东西,活物不成,可是做好的食物放进去能保鲜。还有佛跳墙,咱晚间吃。” 王氏叫了秋英进来,让她分了些出去,他们娘俩能吃多少?! 宝昕自顾吃了起来,碗筷都有准备,不要太齐全。 “当日若不是太后与我们同行,我们会更自在。娘,干祖母说得空会过来拜访哦,你们可不能怠慢了,那就是个神仙人物,嗯,做了祖母的人,你见了绝对惊讶。” “为人之道,娘不需要吩咐。真的很神奇?” “以前依佧送我避尘珠,您都觉得稀罕,这乾坤袋您也见过了,而且,我这里还有延年益寿的神水哦。” “好啦,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我会觉得这辈子白活了。平凡人,还是淡然些的好。” 娘俩简单吃了些,让秋英将吃食拿下去分了,王氏带着宝昕去见佟芳卿。 他们进了屋,佟芳卿已经得了消息,只是听说宝昕要喂奶,也就安稳地等着,等他们去见。 宁世昀也没想到,闺女居然扔下太后跑到重兴来了,这胆子也忒大了。 “祖父,是小姑姑回来了吗?” 清扬没亲娘陪伴,可他一点不小气,相反,在宁世昀他们的教导下,非常沉稳大气。 虚岁七岁,跟着夫子读书,非常有天赋。 可允知不希望他成为迂腐的手不能提的弱书生,请了武师教他,现在很有些模样了。 允知还打算跟彭信商量,看能不能寻个忠直的游侠儿来做武师傅,这样,以后孩子出门游历,他也不用担心。 当然,这是后话。 宁世昀听清扬询问,点头:“是,你小姑姑在西北几年,很是能吃苦,从小又机灵,家里人都得过她的好。以前你小姑姑很喜欢你,清扬要好好孝顺小姑姑哦。” “清扬明白。” 宝昕与王氏说笑着进门,迎面看见端坐其上的佟芳卿和右侧的宁世昀,不由跪了下去:“祖母!爹!” 第478章 牵挂 宁世昀猛地看见宝昕,觉得眼睛有点花,怎么都看不清楚,想动,这腿脚仿佛不听招呼一般,只得连连抬手:“跪什么跪?什么时候我们家有这规矩了?快起来。” 佟芳卿轻笑,王氏紧走几步,将手里的锦帕递给宁世昀,宁世昀愕然,觉得王氏拎不清,怎么递给他锦帕? “我拿来作甚?” 王氏看不过去,抢过去,替他沾了沾眼角,宁世昀这才发现,原来他以为自己嘴角勾着是在微笑,其实眼泪已经让他双眼朦胧。 “难怪看不清楚。” 他不好意思地抢过锦帕擦了擦,咳了一声,发现除了王氏和亲娘,清扬关注他的小姑姑,宝昕只顾低垂着头在那里低泣。 他鼻子一酸,险些又掉下泪来。 “快起来,乖女儿,回家伤心什么?回来就好。” “女儿不孝,爹娘辛苦一生,出嫁的女儿还让你们担心受累,女儿……” 宁世昀突然笑了,“这是宝昕吗?是我们的幺女吗?这话说得……一日为女,终身是女儿,做爹娘的原意为你们辛苦,别说外道话。” 王氏拽起宝昕,宝昕擦擦眼泪,笑着走到佟芳卿跟前,佟芳卿点了点她:“看你,一回来就把你爹给惹哭了。” “祖母,您心疼爹爹,不心疼孙女,孙女不依。” “疼是自然疼的,不过,你爹爹在前面。” 说罢,佟芳卿自己忍不住笑喷,这都什么啊,孙女跟儿子争宠,她还支持了? “乖瑾儿,我那宝贝曾孙孙呢?” “睡着了,等醒了再抱来。” 佟芳卿拉她坐在身边,摸摸她的手:“看起来,养得不错。你这一身细皮,说你在西北待了几年,估计没人信。也没黑,也没粗糙,真的不错,看来恪殿下对你还是很不错的。” “岂止不错,完全是秦恪的命根子嘛。” 宝玥说着话,牵着沅陵走了进来。 “知道你们要叙话闹腾,我这是等陵姐儿睡了一觉,才过来的,祖母不会怪我吧?” “跟着庞家小子,这嘴也学油了。陵姐儿,快来。” 陵姐儿“噔噔噔”地跑过去,软糯地跟佟芳卿问安:“老祖宗,陵姐儿想吃蔗糖做的甜糕,好不啦?” “好好,老祖宗给陵姐儿拿。这说话的味儿怎么有点变了?” 宝玥“噗嗤”一声,“在西平城,宝昕天天逗她,左一个好不啦,右一个好不啦,石头都学会了。” “我是不知道怎么跟小东西说话,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的善意嘛。” 允知过来带走清扬,该是他上课的时间了,交给先生之后,自己返回,与小猪一起听宝昕仔细讲述被掳走的事。 王氏听说,居然是青栀做出了背主之事,气得咬牙切齿:“你平日待她们不薄,怎么倒是养出白眼狼来了?就怪恪殿下,他送的人。” “那也是他们训练多年的人,当年他也想不到会送给我。其实想想更是庆幸,幸好出卖的是我。” “啐,你喜欢被出卖!罢了,她自尽谢罪,也就了了所有的恩怨,不提她了。” 听宝昕说到章姑娘,处心积虑想害她们,宁世昀叹气,当年章主簿偏向章姑娘,一家子不知所谓,他早就该出手处置了。 “不该心软,收容他们跟随去丹雅城,升米恩斗米仇,人家也许觉得一切都是应当的,所以出手害你也没觉得有什么错。” “好人难为。” 这是宁氏庶七房被逐出家族后,第一次全家在重兴聚齐,也算是一件盛大的喜事。 “看来,瑾儿承了大巫的大恩德了。之所以大巫留你几个月,一定是让你安胎来着。” 宝昕想起自己的离魂症,又想起淋了功德雨,那瞬间的轻松,说不定,祖母说的是真的? “依佧与干祖母,本来就对我有恩,哎呀,我是债多不愁了。” “可安排了饭菜?一定要新鲜爽口。” 佟芳卿转头问王氏,王氏点头:“原本知道瑾儿他们要回京城,先就准备着,得了确切消息就送进京。他们来了倒是不错,吃点庄子上新鲜菜蔬,可比京城的东西爽口。” “嗯,明日摆酒,请族人吃酒。大家都知道咱家有人来了,正好将宝玥宝昕小猪都介绍给他们。” 宁允祯噘嘴,小声嘟囔:“为什么姐姐们就叫名字,我就是小猪?祖母偏心,不叫我的大名。” 佟芳卿摇头:“好好好,叫允祯好了吧?” “嗯,小猪嘛,祖母背后叫没事。” “小猪大了,要面子了。” 依佧带了两个儿子过来,大家给了见面礼,又觉得汗颜,比起大巫给的,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依佧不会在意这些俗礼的,相送就送了,哪怕是一碟子糕点,她也承情。” “还是宝昕了解我。” 依佧一如既往的妖媚,可宁家人早就看惯了,都很喜欢她,倒是清扬看傻了。 好吧,如依佧这样的巫女,他真的是第一次接触。 戥儿,陵姐儿都围着清扬转,清扬很懂事,带着弟弟妹妹玩,吃饭的时候也照顾他们,让大家交口称赞。 “清扬这么懂事,大哥,你可要好好找一个大方贤惠的,别欺负了我侄子。” 宝昕心疼清扬,允知点头,他当然明白,虽然其实他不想续弦,可长辈也不会允许的。 宝昕晚间带着孩子单独一处院子歇息。 宁世昀修建宗祠的时候,特意扩建了宅子,不仅家中儿女人人都有单独的小院,客房也不仅是一间房,也是单独的院子,这样以后招待人也很方便大气。 喂了孩子,宝昕让奶娘自己去睡,搂着孩子,疲惫地睡了过去。 中途喂孩子什么的,她有感觉,但是实在疲惫,眼睛睁不开,想着反正有奶娘照应,孩子饿不着就好。 还是家里好,屋子暖和,家里的味道也让人安心。 宝昕觉得整个人暖融融的,从外到里,只觉得舒坦。 “嗯!” 她伸个懒腰,手打到了什么,一个激灵,千万别伤了孩子。 一转头,正对上秦恪幽深的眼,愕然,“阿摩哥哥?你怎么在此?我没睡醒在做梦吧?” 秦恪伸出手指摸摸宝昕的脸,她刚醒,小脸红扑扑的,小嘴粉润粉润的。 “你应该说,早上好。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屋子里暖和,但是早起会口渴,若是不补充足够的水,宝昕怀疑,奶水会受到影响。 喝了水,宝昕才得空问秦恪:“孩子呢?” “我让奶娘抱去安置了。晚间孩子吃奶,你不是还答应来着?忘了?” “有印象,但是不知道是你。京城事情都处理好了?你应该没空过来吧?” “我的媳妇儿生病,却被太后抛弃,她担心自己儿子可以理解,我还担心我的媳妇儿和儿子呢。太上皇也无可奈何,他们以为我真的去接你,没想到我早就知道你们消息,过来与媳妇儿会一会,看看岳父母,看看祖母。” “你有心了。等等,我去洗漱一番,再说话,不然,我老是觉得眼睛有,嗯,那个,不敢看你。” 秦恪点头,将手枕在脑后,看宝昕去了净房,没一会儿就回来,靠近秦恪怀里。 “你不会半夜来的吧?睡了一会儿没?” “就是这么看着你们,没睡。” 秦恪将宝昕搂进怀里,奶香混合着宝昕的清香扑鼻而来,秦恪来不及思考,头低了下去,堵住宝昕还想念叨的小嘴儿。 算起来,好几个月没开荤了,秦恪自认是个自制的人,但是,面对目前正大光明可以动又能动的女人,他的身体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宝昕没想到,大清早就被吃干抹尽,而且,看他样子还意犹未尽。 “别乱动了,**都浸湿了衣衫,一会儿儿子没吃的,找你要?” 秦恪失笑,他倒是无所谓,可儿子吸不出来,会不会哭闹? 看宝昕整理发髻,换掉湿了的衣衫,秦恪觉得说不出的有味儿,一时意动,搂着宝昕又腻歪了一阵子。 “哇……哇……” 平哥儿的哭闹声,惊醒了恍惚的两人,宝昕气恼,“看吧,孩子饿着了。” 秦恪也心疼儿子,拢了拢衣衫,自己出去抱儿子。 “不哭不哭,平哥儿乖乖。” 平哥儿极少哭泣,这次看来是饿得很了,多半早晨腾空了位置,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补充满。 宝昕一抱过去,平哥儿就往她怀里拱,宝昕小声劝慰,将左边喂进孩子嘴里,忘记堵住右边,孩子一吸,右边**喷射而出,正好喷了低头观看的秦恪一脸。 宝昕哈哈大笑,这也太滑稽了。 “没事儿啊,**还能让皮肤细嫩呢,你占大便宜了!” 秦恪伸出舌头舔了舔,皱眉,原来女人的**没什么味儿。 “娶了你,我在就占了最大的便宜。我去洗洗。” 从乾坤袋里取出换洗衣衫,洗浴之后,清爽地走了出来。 “你睡会儿吧,饿了我这里吃的东西多。来,先喝碗鸡汤,鸡丝面要不要?” “都要。” 这乾坤袋特别神奇,若是再外面,多放一阵,面就砣了,可放在乾坤袋里,端出来就如同刚煮好一般。 这是南北大厨的手艺,面筋道,鸡丝香嫩,看秦恪吃,宝昕直咽口水。 没办法,孩子以吸,她就觉得整个人空落落地,必须吃,否则真的受不了。 秦恪挑了面喂她,她香喷喷地吸溜,“嗯,香。来口鸡汤。” 秦恪端着碗喂给她,她“咕咚咕咚”一阵,一碗鸡汤全部下了她的肚。 “面。” 秦恪笑意盎然,不断地喂,一大碗面全被宝昕吃了。 “舒坦。” 宝昕又端出鸡汤和鸡丝面:“你的。谢谢你喂我哟,我真幸福!” 秦恪挤了挤眼:“你啊,被曼青姐给教坏了。夫妻间,没必要那么客气,照顾好自己的媳妇儿和儿子,是身为男人该做的。” 这碗面,对宝昕来说足够,可是对秦恪来说,少了点。 秦恪喝下两碗鸡汤,吃了两碗鸡丝面,才住口。 “看来,我也得让厨子做些美味放进去,不能只装不能吃的。万一出门办事困在哪里,好歹能活活下去不是?!” “嗯,这么方便的玩意儿,床也是可以放的,哪怕在野外,舒舒服服地睡觉,比什么都强。好期待曼青姐说的那种可以放活物的宝贝,这样孩子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曼青姐说,如果她能练出来,自然会告诉我们。下次你问问,到底是些什么材料?” “嗯,好的。” 秦恪说了会儿话,就躺在床上迷糊过去,宝昕带着孩子去见祖母。 “平哥儿来了,起的可真早。” “他可受不得委屈,饿了必须吃,比睡觉更重要。” 平哥儿咿咿唔唔,仿佛在同意亲娘的话,逗得祖母十分开心。 “去吃早膳吧,平哥儿放我这里。” “没事儿,我已经吃过了,平哥儿爹爹过来了,陪他吃的。他这会儿补觉,醒了过来问安。” “尽管睡,我们家可没那么大规矩。只要大家和和气气的,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祖母,这边来了这么多以前武阳的族人,他们那边没意见吗?” “这些都是平日得不到庇佑的,日子艰难啊。他们投奔我们,至少有田有房,不会冬日受冻受饿。以前啊,太夫人他们对族人是十分体恤的,可你祖父就不怎么管事,一味相信别人,就是族人求到府门前,也不愿意管,谁还能有归宿感?” “今日要宴客?食材可足够?” “足够的,不过几十百把桌,不费事。” 宝昕将平哥儿托付祖母,自己去了厨下,拿出许多食材,那是她未雨绸缪特别准备的上好食材,鸡鸭鱼肉整猪整羊都有,还有不少野味。 “要做,就做丰盛些,让大家吃得舒坦。再说了,人家都知道我嫁了皇孙,若是抠门了,哪怕已经是最好的宴席,人家也不会领情。” 厨下是秋英在管,她没想到,以前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这么会来事。 “好的,都按二姑奶奶说的办。可这些,是不是也太多了?” “没事,咱还得待几日,也得吃不是?不够,再找我。” 又拿出十几颗红蓝宝石:“秋英姑姑有了闺女,也不带来见见,这是给她备下的嫁妆,自用送人都是极好的。” “哎哟,哪里能送人啊!这么好的东西,可有面子了,谢谢二姑奶奶。对了,听说殿下也来了?晚上是庄头开的门,就是秦三娘她男人。” “来了,他不放心我们,也想来看看爹娘。” “真有孝心。” 宝昕安顿好一切,才回了房,正对上秦恪清醒的眼眸。 第479章 族亲 “醒了?” 宝昕理了理锦袄,坐在床榻边,暗自佩服秦恪精神很好,没睡多久,就能恢复。 秦恪抬手,摸摸宝昕密实的乌发,“我也不是很累,再说了,不过耽误了几个时辰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恪坐起来,搂着宝昕靠在床栏边,两人无话静默,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太后回去,一定狠狠地告了我一状吧?” “没事,她不占理儿。你借口说病了,孩子又小,自然要跟着亲娘,跟着曾祖母做什么?她心里有病,总是不甘心。” “自从知道你们不是真的去狩猎,她就迁怒于我,一路上阴阳怪气的。虽然她是长辈,可是这么针对我,我也很难开。正好大哥他们来接我,我装病离开,反正有七皇姑陪她呢。父皇……好点了?” “嗯。现在的金院判是牛院判的徒弟,可以信任。他说救治及时,父皇恢复得还是不错,不过,若是一直这么偏执,今后很难说啊。” “他们……对你还好?” 秦恪冷笑,“父皇那样子,估计是想着求依佧呢,倒是没有摆脸色。我刚回京城时,你知道母后在哪儿吗?冷宫。当然,她把冷宫布置得很舒坦,但是再华丽,那也是冷宫。” 宝昕叹气,若没有秦恪,她一辈子也不愿意接触皇室,全是些有病的。 嘶,好像也没接触几个嘛,为什么会对皇室感觉很恶心? 宝昕抬了抬眉头,想不明白,也就罢了。 好像生了孩子后,记忆力减退,好些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晚间宴请族人,我拿了不少野味出来。这些族人大多是武阳宁氏,依附侯府而活,却得不到救助,所以,听说我爹爹另立宗祠,专程离开武阳来投。” “可见岳父仁义,都不用说,大家自己能看。不过,永定侯府由宁允泽当家,倒是个有城府的,就算面对江侍郎,也不遑多让。” “也许,就是江哥哥教他的呢,毕竟是嫡亲的表兄弟。” 秦恪手一紧,宝昕吃疼,掐他一爪:“做什么!” “叫什么江哥哥,我不爱听。你是我的媳妇儿,叫我哥哥就好。” 宝昕简直……简直是无语! 小时候就这么叫习惯了,跟着长房的堂姐们认他为表兄,完全没有其他意思。 “好吧,我知道了。诶,我说你,都做爹爹了,还这么小气!” “难道我应该做那起过河拆桥的小人?” “怎么说?” “就是你既然已经生了孩子,我就稀罕孩子,把你扔在一边好了。” “你敢!” 秦恪忍笑:“看吧,这就惹毛了?正因为在乎你,所以才在乎你生的孩子,若不是你生的,你看我在乎不!” 宝昕皱眉,眼神阴沉,“呵呵,能耐不小,还想着跟别人生孩子?” 秦恪眼睛快速眨了眨,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宝昕不依不饶地翻身坐在秦恪身上,抡起拳头就砸,她真的很生气,这种想法,根本不该有! 捶着捶着,她就哭了,秦恪傻眼,事情的变化太快,他跟不上啊! “乖了乖了,是我的错,我没说什么啊,怎么就惹你伤心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生了孩子身形变丑了?每天身上一股子怪味儿,还老想着吃。我也不想这样啊,谁不爱漂亮!” “乖宝,你的阿摩哥哥没嫌弃,没道理嫌弃啊!你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又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产子,我这心里除了感激,就是心疼。媳妇儿,我巴不得你变得很丑很丑,这样,你就只属于我,只有我爱看!” 宝昕“噗”地笑了,这什么口味?忒重了。 秦恪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哭一阵笑一阵的,让他冷一阵热一阵的,有点摸不着头脑啊! 轻轻地拍抚着宝昕肩背,暗自决定灯会去问问依佧,或者问金院判。 宝昕被他拍得舒适,居然睡了过去,秦恪替她掖好被子,盯着了丫头们,这才去寻依佧。 “你说什么?哭一阵笑一阵?” 依佧诧异,不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 “外祖母以前讲过,那时候我在南鲁产子,情绪一度比较低落,外祖母说这是身体内激素水平发生了变化,多多安慰体谅,慢慢就好了,没事儿啊。” “真的?” “当然,我是过来人,也体会过那种沮丧的滋味儿的。你要付出比平日更多的耐心细心,知道了吗?” 秦恪揉了一把脸,点点头,还是决定回京以后让金院判给开点药调理。 依佧不想提醒他,那些功德雨就有大疗效,她希望借此机会,让他们感情更进一步。 “希望,不会弄巧成拙。” 宝昕是被王氏叫醒的,“你这孩子,偌大的野猪也拿出来,不怕引起别人猜疑吗?这大冷天的,哪儿那么容易狩猎?” “娘,前怕虎后怕狼的,哪能快活?就说我们带来的,不久好了嘛!留一些做成风干肉,嚼着香。啊!” 宝昕打了个呵欠,左右张望,“阿摩哥哥呢?” “与你爹爹说话呢。该喂孩子了吧?我让厨房炖了蛋,还有牛乳,这还是依佧往日教的,放点杏仁,一点都不腥。吃啥补啥,孩子挺壮实。” 宝昕听到夸奖,高兴起来:“真的啊?我就怕喂不好,到时候大家都怪我不愿交给乳娘喂。” “结实,而且看起来十分健康,先前抱着玩,十六房的叔爷过来了,说是比他半岁的孙子还壮实,一点不像三个月的孩子。” 宝昕更高兴了,原来,她的孩子养得很不错啊! “主要是我们平哥儿乖,肯睡。曼青姐说,孩子睡得乖,就长得好。” 等秦恪过来,宝昕已经完全恢复正常,愉快的心情谁都能看得出来。 “你……睡醒了?” “嗯,我们去找平哥儿去。” 佟芳卿把平哥儿接了过去,三个月的孩子笑微微的模样,谁看了都高兴。 瑞哥儿坐在床榻上,看着平哥儿,咿咿唔唔地说着什么,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欢笑声,让宝昕的忧郁一扫而光,可是秦恪还是不放心,总是觉得必须治疗她,同时也要与她交心,让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状况,自己调整。 晚间,扯了油布篷子,摆了几十桌,桌子不够,族人们还借了一些桌子出来,热闹异常。 宁世昀将自己的四个孩子正式介绍给大家,陵姐儿、平哥儿也露了面,族人说着好话,大家相处得还算融洽。 本来各房打探的目光,知道秦恪皇子的身份,倒是规矩了不少,等闲无人凑到跟前来。 毕竟,能得到重兴宁氏的照顾,他们已经很感激,不能给重兴宁氏丢脸。 可没想到秦恪很是和气,跟着宁世昀敬了长辈们一圈酒,酒量也让族中年轻一辈敬佩,得到不少赞扬。 更何况,秦恪承诺,若是有愿意从军者,测试过武艺之后,许他们前程,有愿意进学的,他举荐到国子监,随朝中大儒学习。 一时间好话不要钱地往宝昕他们这边砸,因为,这在武阳宁氏,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太夫人他们愿意资助钱财,但是太正直,总觉得平白无故去讨官,那是不对的,要做官,凭本事。 而宁盛樑,根本顾不上。 宁世昀担心地问秦恪:“可不能说大话,别是喝多了吧?” 秦恪眼眸幽深,有的事现在说还早了些,可是安排一些得用的宁氏子弟到军中,还是没问题的。 就是交给宁允知安排,也完全没问题。 次日,宝玥离了庄子回临洛城去了。 在庄子外的山地,秦恪让彭信和邵子坤分作两批,各自测试,有得用的,过两日就可以随他进京。 虽然天寒地冻的,但是族人们热情高涨,他们没想到武阳宁氏他们处于末端,现在却能站出来被拉拔,出人头地。 这场选拔,到午时才罢,倒是挑出了十几人,武艺颇为不俗。 “你们暂时跟着邵统领,好好做,多学本领。” “是。” “回去收拾行李,两日后去临洛城参加训练,过年再回来待几日。” 青衣卫随便一个人都能训练他们,若是短时间内能学得几分,那就是他们的造化。 另有十几人想去国子监,宁世昀亲自考察,最后选定十人,毕竟进国子监也是要考试的,他们的水平一过宁世昀的手,宁世昀就明白他们有几斤几两。 佟芳卿有些担心,惟恐吃力不讨好,落了埋怨。 “祖母,别担心,用人的地方太多了,这才多少啊!当年初嫁,阿摩哥哥带我去见他的青衣卫,天呐,漫山遍野的,全是玄甲卫士,呼喊声震天响。那时候,我心跳如雷,可是还必须稳住,因为,他们称呼我为主母。” 佟芳卿、王氏半晌无言,想起那场面,定然是惊天动地了。 想起那个可能,王氏忧心:“若陛下行动不便言语不利,最可能承继皇位的,是不是恪殿下?” 宝昕想了想,好像有可能。 “他是嫡子,手里有兵力,估计其他人想争也不敢争,除非使手段除掉他。十几万人,能随便除掉?” 佟芳卿与王溪谙这辈子就算有点聪明,可都用在了家人身上,很少在外面运用他们的聪慧。 毕竟,佟芳卿曾是姨娘,而王溪谙,出身不显,身家豪富,嫁的确实庶房,出头露面的事业轮不上她。 依他们的眼力和手段,想到自己的女儿、孙女可能要做皇后,这心里总是不得劲,他们对宝昕的教导不够啊! “若是做……估计还必须好好学习一番。身为……面对的客就不仅仅是自家那点小事,你得面对朝堂、面对恪殿下的后院。后院那些人,代表的又是朝堂上的势力,啧,太复杂了,想想就头痛。” “说实话,我倒宁愿瑾儿嫁的不过是富商而已,吃喝玩乐不操心。她自己本来也有经商的眼光,世代富贵就成了。” 可这话,也只好在这里说说而已,不嫁已经嫁了,还是可能坐上皇位的人。 宝昕看他们为难,也挺替他们着急,你说,宝昕自己都不急,他们急什么?看她们愁的! “娘,您能不能告诉我,外祖家到底是做什么的?那么豪富,但是又多年无人出仕,现在才出来,真是奇怪。十三舅舅离开禁卫军,去了哪儿?” 王溪谙被宝昕岔了话,倒是忘记了忧愁。 “这话,当着你祖母的面,我也不怕说。在东华立国之初,王氏一族也是公卿世家,不仅仅有从龙之功,更是在前朝就是世家大族。可是圣意难测,王氏惶恐,在夺嫡之时站错了位置,被打击得大伤元气。幸好陛下念旧,王氏一族承诺百年不出仕,还真的做到了。” “不出仕,王氏就做生意,百年积攒,多少财富!我出嫁得的那些、你后来得的,那都是九牛一毛。钱财是王氏一族保命的根本,但是也是安抚王氏子弟的手段。” “我明白了,”宝昕点点头,“王氏一族已经出仕,只是目前看起来并不理想,对吗?若是他们能沉住气,好好经营,凭借庞大的财富,兴旺不在话下。” “是啊,现在提及江南王氏,都知道有钱,却不知道曾经是世族,让族人很伤面子。” “外祖母……” “回江南去了。京中只有很少的族人,大多谋了外放,一步步来吧。王氏族人做文官,还是不错的。” 宝昕了解了王氏一族的详情,总算放下心来,只要不是谋逆,将来总能兴旺。 说动了王氏他们,大家一起回京,王氏本来迟疑,可佟芳卿做了主:“去吧,好几年没有这么齐整了。再说,京中年节宴会多,允知、允祯的亲事都该看好了。” “那成,跟着瑾儿他们走,路上还能彼此照应。” 收拾好行李,将庄子事务交给秦三娘夫妻,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小年前赶回了京城。 没办法,路上遇上大雪,行进慢了些。 宝昕不能歇息,跟着秦恪进宫,带着孩子去看陛下。 “见过皇祖父、见过皇祖母,见过父皇、见过母后,给你们问安了!” “安呐。起来吧。” 太后冷冷地撇了她一眼:“你这一病,可真是够久的,身子不好要多将息,再贤惠些,选几个侧室来伺候阿摩。” 宝昕暗啐,但是面上得端着:“谢谢皇祖母,只要殿下点头,孙媳立即安排!” 第480章 太后去反省 太后听她推给秦恪,恼怒不已,“你看看这整个东华国,有谁如你这般?既得了跋扈凶悍之名,为了平哥儿,也该想着怎么去把名声挽回了。还有比主动安排侧室伺候夫君更能体现贤惠的吗?” 宝昕低垂着头,懒得看太后那张明晃晃写着为难两字的脸。 人家都说做婆婆的喜欢把手伸进儿子内院,没想到到他们就颠了个个儿。 太后的确是长辈,更是隔了辈的长辈,她不去管儿子,盯着孙子做什么?不过是迁怒罢了。 宝昕故作委屈:“从内心来讲,孙媳是不愿意主动将自己的男人推给别的女人的,想着与人共享一碗粥共嚼一个馍,实在难以忍受那种恶心的感觉。不是推卸责任,孙媳不主动,但是若殿下有需求,孙媳愿意成全。否则,那就是对自己夫君的亵渎。” 太后被宝昕一席话,说得恶心不已,这些年她不就是与许多女人一起分享一个男人吗? 可身在皇室,不管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自己立足,诸多不得已必须去承受。 阿摩他娘身为太子妃现在又是皇后,还不是要容忍晖儿身边的女人?! 想想东华的绝大多数世家大族的女子,哪个不是这么走过来的? 偏偏一个庶房嫡女作妖,想法忒过了点! 说得不好听些,庶七房现在在重兴的老祖宗佟芳卿,不也是与人共享永定侯吗? 那身份,做姨娘,更是上不得台面。 所以,她宁宝昕究竟有什么底气在这里穷清高摆谱? 太后想着,在西平城的时候,秦恪对他们很是尽心,何况,但凡男人,怎么会嫌弃女人多? 否则,就不会有那三名侍妾了! “阿摩啊,你怎么说?” 太上皇一直拉着秦恪说话,就是不想掺和女人的杂事,没想到太后主动送上门,她可真是不了解阿摩! “你让阿摩说什么啊?我们在说正事,没人听。” 太后被太上皇的话噎了一下,深呼吸,“宝昕身子不好,现在还要带孩子,诸多不便,正该添人。多一个人伺候阿摩,宝昕也轻松些不是?哀家一下为了他们打算,可宝昕啊,非得看阿摩的态度。” 太上皇倒是无所谓,在他想来,阿摩添些伺候的人,那是迟早的事,后院不可能只有宁宝昕,就是为了将来平衡朝堂,也必须纳些女人进去。 “也是。阿摩,身为承继皇位的候选人,你可不能妇人之仁,不能任性,为儿女私情不顾东华子民。” 秦恪冷笑,一个个的,又想将重任压给他,又想将他捏在手心? “若是东华的兴衰是靠睡女人睡出来的,趁早,选一个有睡尽天下女人的天赋的儿孙承继。孙儿,不能!” 宝昕差点笑出来,咬咬舌尖,悄悄偏头,正对上秦恪揶揄的眼,嘟嘟脸,继续装傻。 “你!”太上皇与太后气结,宁宝昕趁机道:“有劳皇祖父与皇祖母慢慢说服殿下,孙媳无奈,必须先告退,平哥儿到了吃奶的时间,做什么也不能饿着奶娃娃对吧?” 太上皇摆摆手,宁宝昕行礼,对秦恪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快速地离开。 秦恪看她心情还好,放下心来,他可不能让祖父母给宝昕委屈。 “皇祖父、皇祖母,父皇那里该服药了,孙儿得去看看,母后已经衣不解带地伺候了好些日子。” 太上皇冷哼:“你还知道你母后辛苦?一出去就老半天不回来。” “孙儿有错,可否容孙儿先去看望父皇?” 太上皇怎么可能阻止他去尽孝,只好点头,眼睁睁地看他离开,其实算是不欢而散。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太后:“你到底想做什么?!” 太后“哼”了一声:“我能做什么?不是为了他好吗?” “你迁怒于阿摩,迁怒于宝昕,你以为朕不知道?当时离开,是朕让他们以狩猎为借口的。知道为什么吗?” 太后不语,就算是太上皇下的令,也与秦恪脱不了关系。 别以为她不知道,太上皇手里的人,与秦恪比起来,那是零头都不够。 而且,四卫已经给了秦恪,就算秦恪不坐那个位置,普天之下也无人能与之匹敌。 看太后走神,太上皇两眼眯了眯。 “当日,我们在东南的时候,有人打探我们的消息,所以,我们去西平城是有人知道的,谁泄露的?” 太后怔了怔,想着身边伺候的老人都出了意外,无所谓地摇头:“我怎么知道?!” “哼!我们去了绥博,西平城却被人袭击,宝昕大着肚腹上山躲避,还下着大雨,幸好找到一处树屋,顺利产子。若不是有人泄露消息,怎么对方能如此准确知道我们离开阿摩离开,想害了宝昕母子打击阿摩?” “哀家……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突袭西平城,是有优势,可阿摩手里的人都是沙场磨砺过见过血的汉子,是其他人能比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老七说,你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对宝昕也是挑三拣四的,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太后倏地瞪大了眼:“老七说的?那个贱婢!” 太上皇猛地一拍桌子,怒目相对:“原来这么些年,你就是这样一副假惺惺的嫡母模样?难怪老七不愿意待在京城,朕当年看错了你。”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呵呵,怎么就来不及?可以废了你的太后之位,择能者居之。” “你心目中的能者,怕就是贵太妃那个小贱婢吧?最是做张做致的,狐媚!” 太上皇无语,原本对秦恪的一丝恼怒,消失殆尽。 “不修口德,你得去反省反省。息妍那个奶娘倒是有情义,给了某人帮助,只是下场嘛……谁知道!” 太后狠厉地抓紧椅子扶手:“你杀了他?” “我连面都不曾见过,是听被抓住的曾经恭王府的亲卫说的。来人,送太后回宫,这几日天气不好,让太后好好将养将养。” “是。” 太后在宫里,哪里比得上太上皇有威信,一边恨太上皇无情,一边又怨自己太冲动。 回到慈宁宫,看着身边不熟悉的宫女内侍,颓然倒在椅子上。 会不会,身边伺候的老人是被太上皇他们处置的? 不过,他们处置人,不需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吧? 她明白,秦聿煦所为实在错误,说他大逆不道也没错,他也是脑子晕了,为了一个女人糊涂至此。 可他秦恪、秦步琛,不曾为女人做过糊涂事吗? 就是秦步珏,不也是死在女人手上? 这完全可以原谅的,毕竟他做错了,但是并没有很严重的后果不是?! 秦聿晖活着,太上皇活着,东华也好端端的。 秦聿晖,还不如煦儿,至少煦儿没有挑起战争。 腿瘸了不许人说,当所有人都是瞎子? 太后也承认,她偏心秦聿煦,毕竟疼了几十年了,那是疼入骨子里的,而且孩子夺位,对她这个母后还是很敬重的。 对,全是息妍那臭娘们的错! 太后走到窗前,天色渐渐暗沉,她无心用膳,对月祈祷,希望老天爷给秦聿煦一条活路。 依佧回到叶循喆的私宅,叶循喆也刚回来,看屋子里还有没添置了,记下来,让人补上。 “不是让你不用接吗?你还让邱言明来接我们。” “他是可信任的,而且跟宝昕他们关系匪浅,多接触有好处。戥儿累不累?瑞哥儿,我是爹爹,来抱抱。” 瑞哥儿认人了,但是不惧生,大眼圆溜溜地瞪着,打量这个陌生人。 “这才多久没见,又不记得了,唉!” 依佧让壅奴带着戥儿去梳洗,自己也换了家常袄子。 “跟着瑞哥儿的叫泰雅,是外祖母给的,说是旺瑞哥儿,能很好地护着他。” “外祖母给的,总是不错的,她看人的本事,你都没学会。” “我能学会的,我不是回一些浅显的吗?也是怪了,做巫女的还要学习道家的东西,也只有外祖母会这么奇葩。” 叶循喆掐了她的脸一把:“别以为千里相隔外祖母就不知道,她若有心,什么不知道?” 依佧调皮吐舌,惹得叶循喆的眼幽深,让泰雅将瑞哥儿抱出去,自己就扑了上去。 餍足的叶循喆搂着依佧不愿意起身,不时地轻啄她的脸,依佧推他,“你这人,看吧,瑞哥儿的口粮浪费不少。” 叶循喆低头,白花花一片晃花了眼,他觉得,依佧就是故意的,让他馋。 “晚上够吗?” “不知道,泰雅可不是乳娘。” “找一个备用好了。” “起来吧,我饿了,戥儿一定希望能跟你多亲近亲近,还有瑞哥儿,不陪他,他就真的忘记你了。” “我们夫妻离多聚少,真是舍不得。” “呸,算什么夫妻?最多算情人!” 叶循喆投降:“无论是夫妻,还是情人,今生我就只有你,我们白头偕老。” 依佧满意地点头,虽然她三十才能嫁人,但是愿意给他生孩子,就是认定了他,当然不愿意与其他人分享。 “外祖母给了我一个任务。” “比如……” “全力帮助秦恪上位。” 叶循喆轻笑,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你认为,现在还有人能与秦恪对敌吗?我们四卫都跟了他听他调遣。” 依佧揉脸,起身穿衣:“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能中途出差错。那个秦炎恒,肯定正上蹿下跳的。” “放心,让人盯着呢。他最近往陛下休养之所跑得勤,那意思,希望陛下能活动之后,写下圣旨,传位与他。他?凭什么!” “嗯,我不能插手,但是秦恪需要什么帮助,我全力支持。” “明白的。走,厨下做了饭菜,吃了再说。” “小年,我们去宜居巷,宁家邀请了的。过年,估计也会去他们那里。” “好的,我也随你去。” “叶家?” “这么多年,早就如同陌生人了。” 刚坐下,却听人禀报,说是叶大人来了。 依佧挑眉,这是一只盯着呢? 她继续吃,反正在京城,她就是个南鲁蛮子,不通礼仪。只是他们也不敢惹,这就行了。 只是叶大人一人前来,叶循喆倒是不好说什么,淡淡地问他吃过没有? 叶大人摇头,他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叶府除了叶循喆,无人出息,他越是老迈越是心慌,可叶循喆根本不回去也不理睬他们,最初还会恼怒,可有陛下撑腰,他无可奈何,现在他不想跟叶循喆闹僵,再说,他觉得太上皇、陛下都不太重视叶循喆了,若是他主动求和,那么,是不是就能一家子和气了? 看见依佧,他的眉头紧了紧,点点头,可依佧不理他,他也无奈。 看见戥儿和瑞哥儿,他的眼睛亮了:“这是戥儿吧?我是祖父,还记得吗?” 戥儿放下筷子行礼,壅奴说过,看重礼仪并不吃亏。 “乖,戥儿真是懂礼。” 他伸手拉了拉瑞哥儿的小手,瑞哥儿居然收了回去,惹得依佧哈哈大笑,叶大人黑了脸。 叶循喆怕他与依佧闹,请他去花厅喝茶,他才气呼呼地道:“这就是你媳妇为人媳的教养?!” 叶循喆嗤了一声:“还没嫁给我呢,你不必承认他。” 叶大人两眼一亮:“那么,我替你说门好亲?世家贵女才配得上你。” 叶循喆捏了捏手指:“你认为,我会让自己的儿子变成庶子?你认为,我会冒着失去依佧的危险,去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共度一生?你还有儿子,不用寄希望予我。” “不孝之子!” “哦,你去告我吧!当年差点被人磋磨死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还是好好地疼你的小续弦吧,别再来讨嫌。特别是,别让他们过来,否则,别怪我手段狠辣!” “你……你……你都被皇室抛弃了,得意什么?将来说不定还得求着叶家吃饭。” “哦,可惜不能如你所愿。我就是拖家带口讨饭,也不会经过你家门前,放心。” 依佧这时候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走到叶大人面前,叶大人眼睛抽筋一般地颤抖,色厉内荏地斥喝:“做……什么?” “大人还没用膳吧?” 依佧好脾气地询问,两手端庄地交握在小腹前,满脸好客之色。 “没,没。” 依佧两手一抬,一碗鸡汤出现在手里:“熬得酽酽的,请用吧。” 将汤碗放下,又端出几样菜,放下碗筷:“请慢用!” 叶大人气促喘息,半晌才道:“妖女!” 依佧粲然一笑:“谢谢夸奖!” 这才慢慢离去,仿佛一直等的,就是这句夸奖。 第481章 选储要公平 叶循喆没想到,自己的亲爹不仅昏庸冷漠,更是……不知所谓。 “你走吧,若是你的目的只是来辱骂嘲弄我的妻儿,今后,请你别再上门。要知道,我们父子的情分,早就断了,太上皇也是知道的。” “你……” 叶大人其实一直在颤抖,虽然鼓起勇气骂了依佧,可是,她的手段……真是闻所未闻。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戥儿和瑞哥儿,好歹也是叶家子孙,应该回到叶家认祖归宗才是,不能跟着妖女……他们的亲娘去南鲁,咱是东华子民,不能忘本。” “这样吧,孩子依然是你的嫡子,你还是娶门贵亲帮扶,今后对孩子们也是好事。巫女不堪为妻,将来做个贵妾好了。你想想,但凡有点教养的世家贵女,哪个做得出来未嫁先产子?忒不要脸了。” “哦?那爹说的世家贵女是?” “你继母表妹,嫁了镇国公府,他家有庶女,完全是当做嫡女养的。年方十五,千娇百媚,配你绰绰有余。” “那……” 叶循喆话刚出口,仿佛听见耳边传来冷哼,吓得腿颤,依佧是个烈性子,若是得罪了伤了心,绝对哄不回来的。 本来想着虚与委蛇,这下也不敢了。 “你也吃的差不多了,可以走了吧?一切免谈。我的事,你早就失去插手的资格了。” 当年叶循喆还小,差点被继母磋磨死,当爹在哪儿?还好意思说长辈教导小辈,一时失手也是有的! 反正那府里诸多儿女,他不缺,而叶循喆曾经期待过,现在早就忘却,只当自己有娘无爹好了。 叶大人被叶循喆当面打脸,也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分外冷厉,他明白,是他对依佧的态度刺激了叶循喆。 也许,有的事从依佧那里下手,更能达到目的? 叶大人灰溜溜地离开,他总不能赖在那里,然后被叶循喆手里的人扔出去吧? 叶府越发不得脸,渐渐被排除在勋贵范围之外,这也是他们着急的原因。毕竟,还有儿子没成亲,女儿没嫁人,不得不尽量与叶循喆缓和关系。 叶夫人听说没成,倒是在意料之内。 “老爷辛苦了。只要他在京城,总有机会的。他接触的女子太少,难免被迷惑,见多了知道滋味儿了,自己都会求着要。” “还是夫人有见识。” 依佧见叶循喆回来,那副讪讪的模样,忍不住笑。 “没事,不怪你。你等着,他们会慢慢算计你,啧啧,可够为难了。你爹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也就这几年的事了,你记着就好。” “哦。” 叶循喆眯了眯眼,看依佧在偷偷观察自己的神色,笑了笑,“他若真的去了,自然会去送他一程,不能让戥儿和瑞哥儿背锅,也就只有这样了。” 依佧点点头:“当务之急,先把秦恪他们的事办好。你得让人盯紧些,莫要给人可趁之机,特别是宝昕他们在宫里可没什么护卫力量。” 叶循喆低笑:“你说错了。彭信这些人,是会被高墙阻拦的吗?还有袁旭、安庆、兵部的石修、陆轩他们,都会护卫他们。而且,四卫也不是吃素的。” “那我就放心了。不是因为宝昕有人护着而放心,而是有人护着他们母子,东华就不会承受外祖母的怒火。嗯,你别怀疑,现在外祖母越发强大,会为东华带来什么样的毁灭性打击,我都不知道。” 一时间夫妻相顾无言,大巫可是放过话的,她就是护短,怎么地! 宝昕与众多皇子皇女一起侍疾,人家走一步,她就走一步,绝对不会上前献殷勤。 病情好转许多的秦聿晖,看着宝昕这个样子就头疼,可是他现在没办法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眼不见为净。 秦惜耘也来探望,心细地发现了这一状况,淡淡一笑:“我发现啊,但凡恪嫂子在这里,父皇就闭着眼不看我们,可嫂子离开,父皇就会开心地听我们说笑。莫非,嫂子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父皇恼恨?” 宝昕拂了拂衣袖,嗤了一声,“那么,惜耘公主想给我定个罪名了?你说,我一定不会反对。” 秦惜耘眼神冰冷,可她学乖了,自从丁侧妃没了,她早就尝够了人情冷暖。 “看嫂子说得,我不过是猜测罢了。再说,就算嫂子不孝不敬,那也不是我一个出嫁女能定罪的不是?” “哦?所以,你的眼睛看见我不孝不敬了?那你说说,我是怎么不孝不敬了?何时不孝不敬?” 秦惜耘语结,她就是这么猜测,她哪里知道什么时候不孝不敬了! 恰好皇后走了进来,看他们神情不对,好奇地问:“在说什么?陛下醒过没?” 秦惜耘借机上前扶着虞氏坐下:“本来醒过,可是一看见嫂子,就不耐烦地闭上眼睛。” 宝昕不甘示弱:“所以,惜耘公主就给我定了罪名,说我不孝不敬。儿臣自问无愧于心,既然父皇嫌弃,其他人又落井下石,罢了,我们就出宫了,免得妨碍陛下康复。” 没想到虞氏点头:“也好,你回去好好歇息,把平哥儿带好就是。既然他们说你不孝不敬,那我就要看看他们如何孝敬!” “是,谢母后。” 宝昕转身就走,谁爱伺候谁伺候,她还不稀罕了! 想到可以出宫,可以去宜居巷,可以采集野梅,宝昕不由加快了脚步,裙裾翩飞,让人能看出她的急切和快乐! “母后,您看,她这副模样,不就是对陛下不孝不敬的最大证据么?” “惜耘,你也做了娘的,她想自己的儿子,有错?” 一低头,正对上秦聿晖愤怒的眼,虞氏不以为然:“不作不死,你就可劲儿地作吧!” 秦聿晖气恨,呜呜连声,脸色紫涨,虞氏叹气,“请太医过来。” 金院判在殿外等候,听到宣召,赶紧进来诊脉,半晌才道:“请陛下控制好情绪,千万不能再激动。无论什么事,难道能越过性命大事?” 取了金针,替秦聿晖针灸,没一会儿,秦聿晖睡了过去。 虞氏轻叹:“天下本无事,自扰之。” 暗想,若是秦聿晖知道朝臣纷纷上书,请求指派监国之人,确定继承人,不知道会不会当场气死? “惜耘啊,知道你最孝顺,伺候着吧。来人,帮着惜耘公主,好好伺候陛下。” “是。” 秦惜耘气结,她知道这是皇后在为宝昕出气呢。 可她没办法,不说虞氏是皇后,就是嫡母的身份,也得压死她。 也怪她,大家看她攻击宝昕,纷纷退避,只有自己逞口舌之利,嘴巴痛快了,却得罪了皇后一系。 唉,若是自己的同胞哥哥能登上皇位,那么,她就能横着走了。 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确切消息啊?大哥活动这么久,也在陛下身边伺候这么久,怎么就没得到陛下的首肯呢? 跟着秦惜耘进宫的大丫头翠茹悄悄靠了过来:“公主,奴婢打听过,陛下之所以不松口,是寄望予恪殿下,寻巫女依佧替他治病呢,他觉得也许这样就能痊愈,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 “依佧来了京城?” “是的。” 都知道,当年若没有依佧相救,太上皇肯定宾天,若是这样,这东华的天下之主是谁还真是说不定。 “你立下大功,回头赏你。” 秦惜耘暗自琢磨,借着伺候方便,应该在陛下跟前多说依佧他们的坏话,让陛下放弃希望,这样,孝顺的大哥肯定能战胜从小不在身边的秦恪。 她心急,想去见一见秦炎恒,可刚走几步,就被随同伺候的人拦住:“公主,陛下可离不开人。” “你们是死人啊!” 秦惜耘不甘地大叫,可没办法,谁让她自己嘴贱出头,这下被套在这里了。 “翠儿,你出宫一趟,告诉家里,本宫得在宫里待几日,勿念。” “是,公主。” 秦惜耘看翠茹离开,嘟嘴气恨,奴婢可以休息,身为公主还必须守着,什么道理! “你们直盯着本宫,真的好吗?父皇儿女可不止我一个,不能阻止他们尽孝。” “不会,他们会按照一定时辰前来接替的。” 太上皇带着秦恪,暂时在昭阳殿与几位阁老议事。 “严阁老摔得厉害,神志倒是恢复了清醒,但是动弹不得。毕竟摔下去本来受创,后来陛下又压上去,加重的伤情。” “嗯。让太医替他弄些好药,总是伺候多年的老臣,不能不管。” 严阁老本来就没多大作为,但是他油滑,倒是没被清除出内阁。 严家青黄不接,离了严阁老,严家估计只能落败了。 而且,太上皇对严阁老这样和稀泥的人有些恼恨,起复的可能性不大。 “太上皇,这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事大过家事,请太上皇早些拿定主意,莫要让异族以为他们有可趁之机。” 江阁老压根不看秦恪,仿佛他们本来就不熟。 其实这些年,从最初偶尔帮衬,到被孙子说服偏心秦恪,江阁老是真的认为这东华只有秦恪有能力上位,别人?无法掌控! 太上皇当然知道厉害,可看着秦聿晖那样子,有些不忍心。 他这时才深刻理解太后的不忍心,毕竟是亲子,总是难以狠下心肠。 “甄太傅怎么看?” “微臣以为,省事的话,就太上皇辛苦些,否则,早些定下国之储君为佳。” “你们等等,阿摩,与朕一起来。” 秦恪出了昭阳殿,就有人上前悄悄说了几句话,秦恪点头表示知道了,跟着太上皇去了秦聿晖养病的宫殿。 一进门,发现太后也在,秦步琛冷哼:“你知道什么叫反省吗?就是让你禁足,你还敢出来?这是不把朕当回事了,是吧?” 太后呜呜地哭了,“一场噩梦,看见煦儿前来辞行,嘱咐我好生将息身子,看来,煦儿真的出事了。我现在只有晖儿了,放心不下怕陪伴着他,有错吗?禁足比我儿子的命还重要吗?你不能如此无情!” 秦步琛咬牙,抬手拍拍额头,这一回来就是这么多杂事,个个都在作妖不省心,真烦人。 他早就决定,不会再接手这东华天下,所以,必须与秦聿晖商定,拟定传位旨意。 “惜耘辛苦了,你们下去吧。” 秦惜耘乖巧地行礼,抬头正对上秦恪冷冰冰的眼,一个激灵,想起先前对宝昕的挑剔,有些后怕,赶紧退了出去。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太后后知后觉,觉得太上皇过来不单纯,有些担心。 “没事,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跟晖儿谈谈。或许,很快你就高升了,成为太皇太后。” 太后扫了秦恪一眼:“候选人呢?既然候选,应该多几个,才公平。” 秦恪突然拱手:“皇祖父,这事你们自己商量,孙儿在这里没必要,而且对其他人不公平,孙儿告退。” 想着宝昕气呼呼带着孩子出宫了,秦恪着急,怕她多思多想,想去安慰她。 是,他没什么大志向,只希望能让妻儿安然,让媳妇儿开心,其他的,真的不重要。 皇位?若不是大巫给他洗脑,他才不会那么在乎。 若东华待不住,还有你南鲁,南鲁容不下,还能出海。 听说,海外诸多岛国,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只要有钱有人,谁人敢欺? 就是今后其他人坐上皇位,也不敢对他出手,他有这个信心。 不过,他承了大巫的恩德,总觉得大巫希望他坐上皇位,是对她巫力提升有用。 这是他们不懂的,他支持就好。 看秦恪义无反顾地离开,太上皇半晌无语,猛地一拍桌子:“好吧,你觉得谁能胜任?秦炎恒?亲自出手弄死亲娘的小子?还有谁?” 太后懒洋洋地靠着椅子:“我也是奇怪了,你怎么没想过让庞贵太妃的儿子坐上这个位置呢?你那么喜欢他,那么在乎庞氏。” “吃醋闹腾了一辈子,还这么闹,有意思?焘儿对皇位不敢兴趣,而且,他敬重他的皇兄。” “假惺惺!” “好吧,你不假惺惺,朕容你来选人坐上这个位置,可好?你要知道,阿摩一样对此不感兴趣,只是他手下的人希望他上位,在推着他上位,你确定你认定的人,能服众?” “那可以先将阿摩手里的人收服,或者,干脆……” 太后手势向下,秦步琛心冷:“白瞎了阿摩对你的好!哈哈,等着吧,有曼青跟他们的交情,我还能看东华繁荣,你……慢慢等着老去吧。” 太后细思,也慌了,若是命都没了,帮谁争取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敢如此不孝?” “哦,那你能说出让他们怎么孝敬吗?” 太后嘴张了张,她哪里知道是什么手段,让他们越发康健的,总归巫女都不是好人! 第482章 不委屈自己 宝昕带着孩子回到宜居巷,倒是让王氏又是担忧又是欢喜。 “不是在宫里侍疾吗?”王氏结果平哥儿逗趣,一边跟宝昕说话:“你怎么出来了?明日就是小年,这样好吗?” “娘,先弄碗吃的来,在宫里也不能随意端出东西,没吃舒坦。” 王氏嚷嚷着,秋英自去准备,宝昕这才靠着软榻舒了一口气。 “陛下对我有气,或者说,他对阿摩哥哥有气,故意在人前摆脸子,秦惜耘逮着机会在那儿排揎我,我就借机离开了。管他的,该做的我们也做了,谁爱去受气谁去。我可不想生了气回了奶水,平哥儿亏了嘴。” “你呀,这脾性越发大了。你这一走,恪殿下该为难了。” 宝昕摊开手:“娘,您不觉得这是他应该承受的吗?护着妻儿,可是他的责任。” 王氏将平哥儿趴着放在榻上:“都说三抬四翻六坐七滚八爬九扶立周会走,平哥儿算来也是三个月了,能抬头了吗?” 宝昕摸摸鼻子,她哪儿知道?! “三抬,是抬什么?” “你个傻囡囡,抬头啊。有的孩子三个月四个月都不会抬头,后来啊,就知道……呸呸,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咱平哥儿一定可以。” 王氏这一说,宝昕也紧张了,走过去蹲在床榻边,看平哥儿正在努力摆脱这趴着的姿势,他不喜欢。 “孩子壮实,应该能做得到,平哥儿,来来来,看我这里。” 宝昕掏出一串紫色小银铃摇了摇,平哥儿听见声音越发努力,王氏也不由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暗恨自己多事。 “这里这里,抬起头就能看见,这小铃铛就给你了哦。” 银铃的脆响,宝昕熟悉的声音,逗得平哥儿都快哭了,他也聪明,不断调整手的姿势,终于,撑住了,抬起头来,没牙的小嘴微微张着,晶亮的银丝顺着嘴角滴落。 “哎哟,我的口水乖乖哟。” 宝昕掏出锦帕轻沾,神奇的是,平哥儿一直撑着,仿佛在等宝昕兑现承诺。 宝昕一掀,将平哥儿掀翻,孩子手脚欢快地动着,宝昕将银铃系在他的脚踝上,一动就是一串银铃声,十分悦耳。 平哥儿满意了,好像也找到了玩耍的方法,动得比平日多,自娱自乐地听着银铃傻乐呵。 “不错,结实,而且聪明。” 宝昕拍拍胸口,放下心来。 “我就说嘛,我的平哥儿,一定是最棒的,他可是得了大巫祝福的。可惜现在相隔太远,否则,也让你们见一见大巫,跟她说说话,人都要清爽许多。” “吹吧你!” 秋英带着丫头们送进吃食,很精致,每样分量不多,宝昕接了碗筷边吃边说话。 平哥儿一看宝昕在吃好吃的,也不玩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宝昕,讨好地傻笑,王氏被逗得捧腹:“不得了,这么小就知道使手段给自己谋取利益了,奶娘呢?抱平哥儿出去走走吧。” 宝昕看平哥儿出去了,这才道:“这段日子,估计宫里有得闹。太上皇想扶阿摩哥哥上位,可太后有异心。不爱理她。” “你祖母也有忧虑,你就是做了王妃,我们都不担心,可若是真的能成为一国之母,那么,你的底儿估计都会被掀翻了,还有无数脏污泼过来,你可要有些准备,别任性妄为。” “不会,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我有分寸,娘亲放心。野梅树打苞了没?今年会开花吧?大巫可是预定了冷梅香,必须要大量的野梅。咱家的工匠还不错,御花园的野梅树已经被养死了。开春想办法让工匠多多育苗,大巫给了一些育苗需要的水。” “这是小事,会想办法的。” 宝昕掏出一个玉瓶,递给王氏:“这玉瓶里的水每日拿出几滴兑入咱做饭喝茶的水里,日复一日,你们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这就是你说过的功德雨?” 宝昕在重兴时先给了王氏一小瓶,让他们适应适应,看王氏的模样,可能是有效果的。 “娘,对女儿而言,没什么比你们长寿更重要的。女儿希望你们能享福,享自在。” 王氏哽咽,连连点头,他们早就享福了,只是宝昕自己妄自菲薄而已。 “娘,我身边的丫头都要嫁人了,新挑选的四个大丫头规矩也学得差不离了,您给赐个名儿呗。” 哀伤的气氛,宝昕受不了,赶紧岔开话题,将大丫头的命名权交给王氏。 “依佧说,那几个丫头适合‘雅’字开头,名儿您想。” “做爹娘的,就希望孩子平安,吉祥如意,就叫雅吉、雅祥、雅如、雅意好了。” 宝昕笑倒:“娘,您可真会偷懒。不过听起来也很不错,哈哈哈哈。” “夫人,殿下来了。” 宝昕的笑闹声被打断,诧异地张望:“他怎么也溜了?” 母女俩到花厅,秦恪大踏步地进来。 “媳妇儿,今天受气了?不高兴了?” 秦恪握着宝昕的手,冲王氏点头:“岳母。” 王氏这才知道,宝昕回来时因为受了气。 “他们真的为难你?” “没有,娘,您别担心,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是受气的?阿摩哥哥,你吃过没?肯定饿了吧?” “嗯,有吃的吗?垫吧垫吧,等会儿吃晚饭。” “我也刚吃,我让他们去给你弄些饭菜来。” 没一会儿秦恪就吃完了,一起去见佟芳卿。 佟芳卿逗着平哥儿,乐呵着呢。 “你们来了,别多礼。清扬要进学,要学武艺,可忙了,幸好有平哥儿,哦,平哥儿最乖。” 秦恪与宝昕相视一笑,孩子能得长辈欢心,对他们来说也是可喜的事。 “明儿小年,小年一过又快过年了。我还想着,这几年诸多不顺心,大年夜之前去慈恩寺进香祈福,感恩佛祖庇佑,至少大家安然,希望来年一切顺顺当当的,可好?” 王氏不敢做主,只好敷衍:“娘,等老爷回来,问过再说吧。毕竟您上了岁数,要走哪儿,得他同意不是?” 佟芳卿只生了一女一子,女儿自私,惟恐姨娘和庶出弟弟毁了她好不容易稳定的地位,无论是在外还是在京城,都不理会佟芳卿和宁世昀他们。 唯一一次见到宝昕,还摆着架势教训人,没人爱理睬她。 佟芳卿也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身为良靖伯夫人,她的日子应该不错,自从她出嫁,她只认侯府和侯夫人,佟芳卿本就是个烈性子,绝对不会上赶着。 “说起来,这些年,我也就这么两个孩子,可是女儿不认我们,罢了,就当没生这个孩子算了。宝昕啊,你在外的时间多,若是遇上,勉强过得去就行。若是她想找茬,不必给我面子,记住了?可不能白受委屈。” 秦恪轻笑:“祖母放心,谁敢给我的媳妇儿气受?那得问问我。” “谢谢殿下,请一定护着宝昕。这孩子娇气任性,其实最是善良不过。” “我知道。祖母,说句实在话,我打小时候起,就明白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才能站起来。人说小孩子最是敏感,我能知道他们对我的排斥。所以,当年离开京城,我一滴泪都没掉过。现在,我必然不会让我的妻儿如我当日那般辛苦,给他们最好的,就是今生我努力的方向。” 宝昕忍不住掩嘴,这人,学会油嘴了。 “我知道,恪殿下吃了不少苦,更会珍惜现在的生活。” “这么些年了,祖母还这么谨慎,叫什么恪殿下,太生分,就叫我阿摩好了。” 佟芳卿觉得,再说多些也无益,想来秦恪对一切都有把握。 平哥儿越发活泼,人家是不满月的时候倒着时间睡,他自从能抬头看更多的东西以后,白天睡晚上玩,不陪就闹,宝昕突然就吃力起来。 太后看又是秦恪独自入宫,冷笑:“做儿媳的,居然不来侍疾,什么道理?其身不正何以服人?” 秦恪轻声应答:“孩子闹觉,做娘的难道不管孩子?这里闲人如此多,哪里就指望她了?再说,平哥儿是秦氏儿孙,应该重视的,她做错了吗?” 太后被噎得胸口痛,转头对秦步琛冷笑:“这样的人,你觉得堪为一国之主?” “你管得太宽了些,什么时候我东华牝鸡司晨了?莫非,你还想学那齐力国,夺了我秦氏江山,自立为王?” 太后气得倒仰,好像许久不曾跟秦恪他们一起用膳,身子比往常要虚弱些。 秦聿晖醒了,看看太后,看看太上皇,眼泪流了出来。 他不是觉得歉意,他是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好不容易等到老不死的心软传位于他,没想到他现在却半身不遂。 果然,秦恪就是个克亲的,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落入这个境地。 他呜呜地叫,话含在嘴里,眼睛看向秦恪,秦恪莫名看明白,他的意思是:把这个丧门星赶出京城,逐出秦氏。 秦恪自嘲一笑,他也曾希望过,秦聿晖能因为身体大不如前,放下所有的心结,好好过下半辈子,可现在…… 秦恪问过依佧,依佧说秦聿晖这是病,也是命,除非大巫出手,否则,无人敢逆天而行。 她有孩子,不想为了一个秦聿晖葬送自己的一生。 是啊,凭什么! 所以,秦聿晖知道依佧救不了他,就抛开了隐忍,总是对秦恪怒目相向,不肯答应太上皇他们的提议。 太上皇也无语了,秦聿晖难道认为,只要他不点头,这皇位就永远是他的? 他错了。 因为太上皇还在,完全可以越过他做出决定,不过是让他心甘情愿让位免得受刺激而已。 再不济,还有宗室,他们也不会看着不管,否则,受损的是所有宗室族人。 秦炎恒毕恭毕敬地靠近伺候,他觉得,也许哪方面他都比不上秦恪,但是,他至少得让秦聿晖知道,他听话,他孝顺。 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当日出手对付丁氏,都知道,秦聿晖再蠢,也不能将一条暂时冻僵的蛇放在胸口。 “你们先出去。” 太上皇将所有人撵了出去,他自己与秦聿晖认真地谈了一次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再见到时,他委顿在床,谁也不看。 因皇帝重病,今年宫中不设宴,宝昕上午走了一趟,然后就带着平哥儿回了宜居巷,准备吃年夜饭。 “这样好吗?” “太上皇许了的,说是今年从简,先将陛下的病治一治。多安排两个菜,依佧他们一家四口呢。” “知道了。你赶着年前将大丫头都嫁了,这几个新来的,我都挂不上相,麻烦。” “娘,我让他们都听你使唤,可好?他们身上有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王氏点点头,她替宝昕出主意取了名儿,可看见他们差不多的个头差不多的胖瘦,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 “也是我眼神不太好了,看他们好像四胞胎,有趣。” 宝昕摇头,自己抱着平哥儿四处游荡。 “呀,平哥儿快看,野梅树打了花苞了。今日无雪,若是下雪再赏梅花,那可就漂亮了。” “干娘!” 宝昕转头,看依佧牵着戥儿,身后跟着壅奴,泰雅抱着瑞哥儿走了过来,她迎上去:“戥儿乖,你来了。” “干娘,陵姐儿会来吗?” “她今日不会来啊,她家里要团年呢。” “干娘这里也能团年嘛。” 戥儿不悦,还以为过来能与陵姐儿一起玩呢。 娘说了,晚上要下雪,他们可以一起堆雪人啊。 “一会儿让你清扬哥哥带你玩,好不啦?” “好。” 戥儿觉得,清扬也很不错,有玩伴就好。 没一会儿,允知让清扬带了戥儿去玩,泰雅他们也带着瑞哥儿去客房,宝昕将平哥儿交给乳娘,两人站在野梅树下说话。 “那天我刺激了叶老爷子,气得他直呼妖女,哈哈,太好玩了。” “做了什么?” “就是从乾坤袋里拿东西啊。秦恪回来吗?” “会,不过晚点。宫里很冷清,他至少得陪皇后娘娘吃顿饭。我嘛……始终是外人,也不太重要,他们以替我着想为借口,调开我,其实有事情商量。” “这么阴险?那你惨了。” “屁!再不济,我们去南鲁投靠你们去,不接纳吗?” “要接纳,我们也是家人嘛。我爹可恨我了,觉得我不帮衬着他,让他跟随外祖母,嗤,凭他有什么资格?若是他对我娘专一还好,现在这般,外祖母最恨,说他是管不住下半身的畜生。” “有能耐的人,总是把自己看得高。” 宝昕的猜测,还是有点道理的。此刻宫里正在商议与她有关的事。 第483章 密议 商议了几日,太上皇、太后、帝后终于达成了共识,皇位交给秦恪,但是…… 这日,几位阁老、六部尚书、侍郎、与太上皇同辈的良王、安王,参与了太上皇召集的,关于皇位的密议。 大多数人都认为,宁宝昕不适合做皇后,若是另聘女子做皇后,方能衬得上秦恪的身份。 “也不是哀家嫌弃她,虽然她生下阿摩的长子,可她的出身,真的太让人无语了,阿摩登基,她倒是可以封个贵妃。” 宁世衍现在做了礼部侍郎,有幸参与,本来听说秦恪要做皇帝还心下懊悔惊讶,可听说宁宝昕不够资格做皇后,他可不得趁机落井下石? “太后说得有理。很多人只看到表面,以为当日侯府苛待庶七房,而实际上呢?微臣可是哑巴吃黄连,背了黑锅。宁氏小时候就古灵精怪的,谁看见过四岁多的姑娘家事事出头,还知道经营店子赚钱?那时候微臣不敢说,毕竟是家父喜欢的孙女,可心里总是毛毛的。” 太后配合地“嘶”了一声:“真的这样?这也太厉害了些。” “是啊,当时她还敢算计嫡祖母,各种闹腾,微臣就总是在想,莫非有什么妖异?四岁多的孩子,不是应该躲在亲娘怀里吗?” “可不是。” “后来,家里赏梅宴她被掳……说到这个,微臣不得不说句公道话,恪殿下配宝昕,真的很委屈。先不说其他,就冲她被掳走这一节,就失了清白名声,嫁进皇室,那是给皇室抹黑。” 良王、安王应和,这倒的确是句实在话。 “回头再说宝昕被掳走的事……” 江云接身为刑部侍郎,也有资格列席,他出声道:“宁侍郎,宁夫人已经出嫁,你再这般称呼她的闺名,似乎不妥。而且,你们已经分了宗。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恪殿下的正妻,曾经是燕王妃,你觉得这么称呼她合适吗?” 说到这里,江云接瞟了一眼倚靠在软榻上的秦聿晖,平白夺了秦恪王爵,与嫡子离了心,不想着弥补,却总是算计,以为所有人都那么好欺负? 太上皇发话:“江侍郎说的有理。” 宁世衍拱手致歉:“那微臣就称呼一声宁九好了。无论是否分宗,总是一脉相承,她在家行九。” “可。” “宁九被掳走,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小孩子嘛,贪吃贪玩都可能上当,可她厉害了,不仅在船上能与贼人虚与委蛇,还能在船只爆炸的时候保存己身,最后进了匪窝,还能协助朝廷剿灭贼匪立功,微臣怎么想都不可思议。” 太上皇有点恍惚,原来,宁氏这么小就立下这许多功劳,在人眼中却如同妖孽一般存在,这次密议,好像完全没必要啊。 太上皇想起宝昕下颌的疤痕,那还是与太上皇他们一起应用奋战的证据呢。 一个姑娘家,压根不在乎容貌,为人热情仗义,处处为家人打算,她有什么错? 听说跟在她身边的江湖侠客,都是她自己找来的,可关键是人家服气,难道这等见多识广的侠客,不知道她是小小年纪? 被掳走,不是她愿意的,可人家身处逆境不是消极等死,而是积极自救,那么,意外立下战功也是可以理解的。 皇室无家事,这些事是国事,是对东华至关重要的大事。 这样的女子,真的不配为后? 秦步琛听着他们激烈的争执,除了虞氏没怎么说话,其他人都是各执己见,秦步琛倒是有几分安慰。 至少,大家对东华都是关心的,也真的希望东华江山稳固。 秦步琛起身走到窗边,站在外面伺候的大喜公公抬头无声询问,他咧嘴笑了笑摇摇头,看着窗外的风雪发愣。 小康小益虽然隶属四卫,但是因为秦步琛也需要贴心的护卫,他们仍然在太上皇身边伺候,看太上皇表情不对,不由悄悄靠近大喜公公。 “做什么?滚回自己位置守着。” “大喜公公,外面只是好奇,太上皇这般沉重的样子,难道有什么为难的?那可是太上皇啊。” “你们啊,明明知道今日密议的内容是什么,好好想想,就知道太上皇在烦什么了。” 密议内容?不是皇位吗? 大喜公公跟随陛下多年,秦步琛会跟他说些实话,他也知道真正要密议的,是宁氏的后位。 大喜公公跟在秦步琛身边,大小伤无数,有的陈旧伤一旦发作,他也会觉得难熬。 陪着太上皇去西平城,太上皇将养身体,他也得了宝昕的好,平白旧伤没了踪影,精神头也比往日强,感觉与小康小益他们对战,也不输于他们年轻的气势。 “俩傻子,帝位与什么同在?帝位无异议,那么密议的就是后位,这都不明白。” 小康小益迅速退回去,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是蠢人,当然知道里面众人的意思。 他们冷笑,也许,大家都不知道恪殿下的能耐,也不知道宁夫人的能耐,更不知道,站在宁夫人身后支持她的南鲁大巫。 他们一路跟随,太上皇的身子日渐老迈,可去了西平城,就焕发了生机,这种事,可意会不可言说。 为什么大巫这样的能人会支持和亲近宁夫人他们? 太上皇感叹过,也许,恪殿下和宁夫人,那才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凤。 也许,太上皇此刻之所以烦闷,是看见许多人对恪殿下和宁夫人的恶意,怕他们不得好死吧? 小康小益暗搓搓地想着诅咒着,暗自决定晚间把消息送给恪殿下,给未来皇帝卖个好。 其实,秦步琛也并不是烦闷,他正好也想到了向曼青。 向曼青那样的人,绝对不会平白对阿摩夫妻那般亲热投契,事事相帮,必然他们夫妻有她相帮的价值。 所以,密议且议,他不会容许他们私自决定,褫夺宝昕登上后位的资格。 贵妃?谁不明白,再贵也是妾。 不说其他,宁氏会允许? 那可是个烈性的,或许会求助于大巫,使出手段,带着孩子离开阿摩,离开东华。 他的手在窗台上轻敲,突然觉得他们包括他很可笑。明明知道阿摩对宝昕一往情深,不可能让宝昕受委屈,他们还在这里做无用功,忒可笑了! 这是太后提起的,看来,因为秦聿煦的事,太后很是不甘,要与他们作对到底? 唉,待事情一了,还是带着她离开吧,仗着身份添乱,实在…… 煦儿也是自己的儿子,难道他不心疼? 他不仅心疼,还自责,平日勤于国事,疏忽了儿子的教导,包括秦聿晖,可以说在这方面他是失败者。 无心插柳柳成荫,阿摩打小如同杂草一般,却磨砺出王者的强悍,也算是秦氏皇族的收获。 皇位争夺成王败寇,像阿摩这般强悍让其他人没有资格和胆量争夺的,可以说在东华国近两百年的历史记载上,绝无仅有。 屋子里还在争论,秦步琛发现,江侍郎居然与他的姑父站在了对立面,而江阁老很少发言,真是有趣。 甄太傅与庞太师,不仅支持秦恪,更支持宝昕登上后位,所以,屋子里就变成了几位阁老与江侍郎,对战其他尚书和侍郎,包括太后与秦聿晖。 “你们闹出结果了吗?” 太后哼哼两声:“绝大部分人支持贬妻为贵妃。” 太上皇斜睨着太后,可以肯定,今日的闹腾肯定会传进宝昕耳里,太后还想着宝昕送她养身的神水,难喽。 他可是听阿摩说了,大巫只给了宝昕。 秦恪也是想提高宝昕的地位,希望借此让他们有所忌惮。 有所求还亏待人,以为别人天生犯贱? “那你们觉得,秦恪掌握在你们手里,为了帝位,他一定会贬妻为妾,让宁氏挂上贵妃之名?你们又能掌控宁氏,让她心甘情愿由得你们摆布?” 兵部尚书是武官出身,虽然敬重秦恪,但是对女人……那是从内心瞧不起。 “一个女人家,出嫁从夫,还不是夫家怎么说怎么做,难道还能翻上天去?太上皇诶,您也太过小心了。只要她自己不计较,谁还上赶着帮她计较不成?” “嗤!”江云接笑喷,“姜尚书,下官不是笑您,只是您能不能别小看女人?你没听宁侍郎说,宁夫人四岁多就很有头脑了吗?” “再有头脑,那也是女人。” 江云接在兵部做过一段时间,知道姜尚书就是个莽夫,也懒得跟他细说。 “陛下、皇后娘娘,太上皇、太后,依微臣看来,事关恪殿下妻室,还是让恪殿下做决定好了。恪殿下还未登基你们先拿其妻开刀,在恪殿下看来,你们就是想让他做个傀儡而已,你们觉得……他愿不愿认不认?” “放肆!”太后猛地一拍案桌,正想发飙,江阁老接话:“臣觉得,江侍郎说得有理。东华,不能再乱了,这才多久,帝位更迭频繁,不是兴旺之兆啊。” 太后白了江阁老一眼:“江阁老,你比司天监还厉害了?” “不敢,臣在朝多年,至少看明白一个道理,内讧,绝对不是好事。” “你……” “行了。”太上皇摆手,阻止他们争论:“本来密议就是多余的,原配夫妻,好端端的要拆散了,缺德。再说了,当初看不上,不聘不娶不就好了?人在做,天在看,缺德事做多了,天会看不过去的。” 皇后虞氏终于开口:“本宫觉得,他们夫妻挺好的,协同治理东华,是东华的福气。今日请大家进宫,闲聊罢了,最主要的,是请大家喝杯岁酒,以慰各位一年来的辛劳。这酒啊可不多得。谁喝谁知道。” 虞氏将宝昕他们送来的百花酿全部贡献出来,又安排宫女上菜,密议算是结束了。 太后气得脸色发白,为了今日,她用尽办法,没想到被秦步琛和虞氏破坏了。 什么破酒,她没喝过吗? 热菜醇酒,众大臣放松下来。 今日大年夜,还想着早些完事回家守岁去。 不过,今日的菜比往日香,还比往日热腾,一个个仿佛吃了安心剂一般,说笑起来,仿佛先前的事不过是做梦。 虞氏抬抬眉头,这些臣子油滑,做足了样儿,倒也有趣。 太后碍于身份,不好气呼呼地离开,只是看着面前的酒菜不动。 不远处躺卧在软榻的秦聿晖,在太医允许下,也应景地沾了些百花酿,顿觉一股热力滑下去,诧异不已,又求着喝了点,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金院判,他没事吧?” “没事。娘娘,这只是单纯的酒水吗?刚才微臣喝过,很不一样呢。” “是南鲁巫女依佧改良过的百花酿,一会儿金院判带一小坛回去吧。听说金院判家有老母,让她每日和一小盅,可养身。” “这……” “算是对你这段日子伺候陛下的赏赐。” “微臣谢娘娘。” 他还想着,回去好好品一品,争取找出里面成分。 这不仅是依佧的手段,其实最大的功劳,是大巫改良过的,效果上佳。 江云接喝下,发现与宝昕派人送给他的很像,不由失笑,这般珍贵的百花酿,她随便就送了,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 江阁老凑过来:“乖孙子,这酒是宁夫人送你的那种?祖父我喝完了,回头你再送我一坛?” “祖父,宝昕……宁夫人说了,养身每日只喝一盅,一小盅,你倒好,当平日那起白酒般,喝得醉醺醺的。你要喝酒喝其他的,百花酿作为养身的药酒喝,成吗?” “行行行,那不是太喜欢这口感,贪杯了嘛。祖父年岁渐大,也就这么点爱好,你倒教训上了。你看甄太傅、庞太师完全没有惊讶的模样,哼,肯定他们也得了。为什么那丫头不单独给我送?” “祖父,脸皮忒厚了。您想想,您跟宁夫人有什么交情?小时候您都没送过她什么礼物,还好意思说。” 江阁老仔细想了想,宝昕来过江府,可那么多人,好像他也只是送了男娃礼物,女娃嘛,都是老太婆安排的。 “这不怪我,女娃娃都是你祖母在安排。也怪你娘看不起人家庶房,好像就来过两次,后来也不走动了,肯定受过委屈。” 江云接皱眉,这个年月太久,他也不知道,但是今生错过,是事实。 “宁夫人跟着恪殿下,挺好的,你也不要懊恼了,真的嫁给你,日子如何,嘿,真的难说。” “是啊,就冲洁身自好这一条,孙儿就差了恪殿下十万八千里。” 这年头,能如此自律的人,太少了,不怪江云接,只怪他们无缘分。 宝昕念着江云接的情,这些年送消息护着宁氏一家,江云接做得不少。 相反,与武阳宁世长房,除了宁允泽,其他人也是平平。 宝昕也是突然想到江云接,跟依佧道:“我只送了江哥哥百花酿,是不是应该送点给江阁老?其实他是帮着我们的,我好想不能太过分。” 依佧失笑,百花酿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给甄老夫人他们送一小瓶接的功德雨,比百花酿强。百年难遇,得到要善加利用。人与人的缘分,真的说不清楚,珍惜并回报,你得到的一定更多。” 第484章 意外来客 宁家的年夜宴,天黑才开席。 除了宁世昀一家子,秦恪带着亲信也来了,包括久未见面的香薷、香叶、香岚、香怡,加上香芸,宝昕最初几个忠心的大丫头算是到齐了。 “见过姑娘。姑娘先别纠正奴婢,奴婢等人是您的丫头,这一生的幸福,全是姑娘赐给的,一日为仆,一世忠心。” “好啦,都起来吧。我告诉你们,拜年可没那么早,没压岁钱哦。” 众人嘻嘻哈哈地起身,宝昕又给他们的孩子送了见面礼,暗叹时间过得快,懵懂的稚年,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以前啊,香薷就爱吃,老往厨房跑,不知道现在做了官太太,还会不会下厨?” 香薷羞涩地低头:“我家爷还只喜欢奴婢做得菜。” 宝昕皱眉:“我知道你们忠心,时移世易,这奴婢二字别挂在嘴里了,好吗?否则以后我可不敢再见你们。” “是是是。” “你们啊,我都回来好些日子,也没看见你们身影,哦,今天知道我娘家办宴,全跑来了?鼻子倒是灵。” “夫人不知道,我们都是得了吩咐,大事未定,暂时不能走动,免得给有心人把柄,说什么结党营私。我们几个嫁的,都是殿下亲信,却也是没家人的,我们厚脸皮,早就把夫人和殿下这里当家了。” 宝昕轻叹:“好好好,难为你们每年还记得送东西给我们,今后,只要我们在京城,年年一起吃席,以后孩子大了,我们老了,还是要坚持。” “那敢情好,我们可记住了。” 说起他们年年送礼,可宝昕回礼更是厚重,但是他们还是很感激,能被姑娘记得和挂念,那是何等荣幸! 宝昕让乳娘抱来平哥儿:“来,看看平哥儿。” 都知道宝昕添了儿子,大家都准备了见面礼,看着平哥儿似乎在认人的表情,很是稀罕,自家孩子三个多月的时候是怎样的?好像天天在做梦吧。 “姑娘……夫人打小就聪慧,哥儿一看也是个不凡的,以后无论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我们都不会惊讶。” “是啊,这模样,一看就是福相。眼睛像殿下,可这嘴唇,像极了夫人。殿下嘴唇较薄,夫人的菱角一般润泽。” 宝昕看他们叽叽喳喳地夸赞,喜笑颜开,他们既是她的奴婢,也是她的闺蜜啊。 突然想起靳敏儿,宝昕皱了皱眉头,听法尧王说靳敏儿生了儿子,又深得玄谟大将军宠爱,想来,日子会很幸福。 彼此错过不能深交,那是缘薄,可宝昕也不希望她从此过得凄惨! 倒是秦雅姜,让她惊讶。 为了孩子排挤她,却并未使出害人手段,这还是小时候那个傲气的靖王府郡主吗? 所以,宝昕觉得,自己也有看错人的时候,生活无时无刻不在教她做人。 今日的年宴,水都是特意调配过的,在依佧的指导下,更能合理调配出最适合大家的浓淡。 宁家新建了宴客厅,能摆上十几桌,今晚刚好摆满。 宁世衍作为主人,说了几句话,也祝福大家年年如意岁岁平安,大家这才开宴。 佟芳卿很高兴,终于安稳了,能舒坦地吃上团圆宴席。 虽然宝玥不在,但是宝玥在庞家日子舒心,他们放心,自然不必太过牵挂。 秦恪早就将宫里的消息知道得七七八八,因是太上皇之令,他也就顺势不用进宫,陪着媳妇儿在娘家好好过年。 “我敬祖母一杯,愿您长寿!” “好好,借殿下吉言。” 佟芳卿真的觉得自己这几年身子好了许多,长寿也许可以期待。 王氏一边吃菜,一边看顾着清扬,待允祯定下亲事,允知续弦,日子就更如意了。 秋英突然靠近,嘀咕了几句,王氏诧异,赶紧起身,跟佟芳卿说了几句,佟芳卿轻叹,点点头,又跟宝昕说了,让秦恪招呼着,他们到外面花厅去了。 秦恪不放心,让邵子坤唐斗他们看着,自己随后跟了过去。 大家走进花厅,看一灰衣僧人背门而立,正在打量墙上挂着的一副和乐图,一时间心里都有些沉甸甸的。 听见动静,僧人转过身来,笑微微地低头唱喏:“阿弥陀佛!” 佟芳卿移步上座:“你……回来了?” 来人正是出外游历的宁盛樑,看起来十分消瘦,但是精神头不错。 “是啊。听说小九儿他们脱了难,专程过来看看。是不是打扰你们了?罪过罪过。” 宁世昀胸口发堵,轻声道:“爹,您不必如此。您能来看我们,我们很高兴的。” 宁盛樑对宁世昀还是不错的,所以,宁世昀没有恨他的理由。 宝昕也想起,当年祖父对她的亲切。 人家吃燕窝按两来,祖父给她燕窝,却是按斤,而且还是上好的血燕。 他有那么多儿孙,要他一碗水端平,那是苛求,或许正因为祖母的原因,祖父才扶持爹爹,爹爹才不至于如同四房、六房那边出了替家里跑腿,依附侯府,别无用处。 “祖父,您年岁大了,还是安定下来吧。您的心意,曾祖母、曾祖父早就明白了。” 宁盛樑转眼看着佟芳卿:“我做错了许多事,也自私地为了周全侯府,委屈你们。人生苦短,方丈大师也反复劝导,我想弥补,让今生无憾,只是,不知道你给不给机会?” 佟芳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偌大年纪,什么意思? 宁世昀也不懂,与王氏对视,小猪上前扶宁盛樑坐下。 这么站着,大家都累不是。 “爹,您的意思,我们不懂啊、再说,都分宗了,不需要弥补的。您、祖父祖母对我们都很不错,我们没有恨。” 每天有心小辈、操心孩子将来都忙不过来,哪里又时间去恨? “我知道你们豁达。虽然分了宗,我还是你爹,你承认吧?那么,你们庶出的身份也始终存在,对吧?就凭褚灵娇当年出手谋害太夫人,就该休了她。只是考虑儿孙们,才容她活着。现在,我想跟她和离,正式聘娶佟氏为正妻,不知道……” 佟芳卿大怒,是恼羞成怒,这都多大年纪了,这老不修! 她猛拍桌子,宁盛樑赶紧道:“这样,孩子们的身份就无人再乱说。而且,我也入重兴宁氏可好?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成亲后,各自生活,我仍然住寺庙,反正清修惯了。真的,我绝对没其他意思,只是想为孩子们做点事情。” 宁盛樑暗自在心里补充:也想为当年的背弃,做出补偿,免得仍然有人嘲笑佟芳卿的姨娘身份。 佟芳卿想起宝昕可能坐上后位,迟疑了。 以前出嫁时,就有人对她庶出的身份嘲笑,一国之母若是身份更上一层,是不是要好得多? 她定定地看着宁盛樑,在他的眼里看见的是真诚,她相信宁盛樑也真的是为了孩子们好。 但是,如果宝昕他们没那么大造化,他还会做出这个决定吗? 佟芳卿又觉得自己可笑,到了这个年纪,自然是怎么做对孩子好,就毫不犹豫地怎么做了。 对宁世昀来说,父母能在一起,这表示他有福气,而且是迎娶娘亲做正妻,他千肯万肯。 这对永定侯府也没影响,他们不会因此就变成庶出,所以,他没什么好犹豫,更不会愧疚。 宁宝昕上前,“本来这是长辈的事,孙女没站出来说话的权力。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关键是你们觉得合适,觉得开心,不要年轻时也为了儿孙,年老也为了儿孙,那你们自己呢?自己放哪儿去了?” 佟芳卿突然觉得心酸,若是完全没感情也是不可能的,孩子都生了两个,可她的确恨宁盛樑。 若不是为了孩子,她也不会避到农庄,也许就留在侯府,与褚灵娇闹个鱼死网破。 她捂着眼撑着额头,好半晌没说话。 秦恪走进门来,揽着宝昕的肩膀,宝昕挣扎了几下居然没挣脱,转头瞪他,他咧嘴一笑,傻兮兮的。 “祖父、祖母,我赞同媳妇儿的话。你们放心,她的身份,不会对她坐上后位有阻碍。” 宁盛樑惊愕地看向秦恪,在秦恪眼里得到肯定,他松了一口气。 “哈哈,看来我想还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既然……好吧,就当老衲过年来给你们说了个笑话。修身养性,想法别太多,有利于长寿。老衲这就告辞,诸位打扰了!” 宁盛樑努力淡然,大踏步地走出门去,寒风中,灰色僧袍随风飘舞,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爹……娘……” 宁世昀喃喃道,可他不能做佟芳卿的主。 佟芳卿突然起身,紧跑几步,在门前大喊:“那你也得先和离了,再来说这话啊,故意做出一副落魄相,给谁看?” 宁盛樑脚下一滞,转头傻乎乎地笑了,佟芳卿啐他:“年三十儿,既然来了,用了年宴再走吧,要不,你就是来添堵的。” “祖父,您现在是已经还俗了,还是即将还俗?要不要给您准备素斋?” “方丈说我俗事未了,算是还俗了,不过吃素斋习惯了,若吃得油腻,会受不了的。” “嗯,知道了。我会让他们准备素斋。” 王氏拿出一身锦袍递给宁盛樑:“爹,这是老爷的新袍子,没上过身,大过年的,您也换身新的。” “好,好的。” 宁盛樑去偏远换衣,心中感触良多。他出外这些年,除了罗管事和几个护卫跟随,府里无人打听和关心过他,倒是老七总是能找到他的踪迹送来各种东西,让他心暖。 “娘,您都想好了?” 佟芳卿抬眉:“他本来就欠我一个正妻身份。能让褚灵娇这个不要脸的不开心,我就开心了,谁让她害人的!临老还被和离,她就好好享受吧。” 佟芳卿并不如表面那边云淡风轻,当年爹爹为了她为妾,不知道多伤心难过,她到重兴农庄虽然出于无奈,形同弃妇,可爹爹却觉得安慰,若是她名正言顺地成为宁氏正妻,爹爹一定会放下所有的哀怨,谋求下一世的富贵。 宁盛樑的到来,让年宴的气氛更加热闹,宁盛樑也端了素酒敬大家,莫名地,宁世昀缺了一角的心,突然就满了。 “夫人,我敬你,你辛苦了。” 王氏瞪他,在长辈跟前,胡说什么?! 宁世昀被她这一眼瞪得轻飘飘的,不由暗想,要是再生一个,好像也不错。许多女人四十多还生下好几个呢,他们身体这么好,一定能成。 转念又想,这样是不是会让夫人受累? 如同冰水倾盆而下,宁世昀蔫了,在添丁和心疼媳妇儿一事上,自然心疼媳妇儿占先。 王氏看他眼里那么复杂的光,赶紧端起酒来:“好啦,喝就喝。” 这边其乐融融,皇宫里年宴散后,冷冷清清。 其实人也不少,只是,大家瞩目的那个人,即将登上那个位置的人,居然十分听话,真的没进宫。 难道不该是一直守在宫里某个地方等消息吗? “娘,我想平哥儿了,可不可以出宫去看看他?” 锦心噘嘴,还以为哥哥嫂子回来,这个年会不一样呢。 “过年,特别是年三十儿,是不能去别人家里的。” 虞氏可以肯定,她的儿子一定带着孙子在宝昕娘家过年,可是没办法啊,他们希望他陪伴,有的人却总想作妖。 太后借口年纪大了,先回了慈宁宫,今日她再次失败,很是不虞。 “娘,大哥说今晚安排了焰火,让我们子时初记得看。”秦炎悰想起秦恪的嘱咐,连忙告诉虞氏。 虞氏惊喜:“真的?是那个焰火张做的?” 当年那奇景一般的焰火,虞氏记忆犹新。 “是的,驱邪避岁,也算为父皇祈福。” 秦聿晖冷哼,他才不信。 这个儿子他不曾养育也不曾教导,他能为他祈福? “父皇,您也别不信,怎么说,您也是大哥的亲爹不是?其实他们也想陪着大家守岁,可是……” “那是我的错喽?” 太上皇喝着小酒,开了年,这个江山的主人又得变了。 仔细回想,他也算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希望孙儿也能治理好东华,带着东华再开盛世! 子时初,皇城燃起了烟花,各种花卉美不胜收,仿佛让人感受到即将到来的皇朝盛世。 第485章 薄幸之名 承圣三年的大年,表面看一片盛世繁荣景象。 可所有人都明白,开年,东华便会迎来一位新君。 听说,大年三十儿的焰火,便是新君安排的,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在心里由衷地对新君产生了期待。 毕竟这两年,承圣帝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 东华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将百姓置之水深火热之中,若不是秦恪站出来,如承圣帝这般折腾,各地举旗谋反,也不是不可能。 初一刚过,各家离得近的出嫁女纷纷回娘家,宝玥也带来了京城刚传开的八卦。 “宝昕,听说年三十儿祖父回来了?” 宝昕点头,这有什么稀罕的? “你不知道吧,今天一大早,听说祖父回侯府给了褚氏一封和离书,借着出嫁女回娘家的时候,让大伯他们将她送回去。” “今天?啧啧,祖父强人一个!” 大过年的,可别一下将人气死了。 “大伯他们跪地相求,也不能改变祖父的心意,还自愿脱离了武阳宁氏,说是要加入重兴宁氏,连大堂哥跪地劝阻也不成。” “祖父这般岁数了,为自己活一回,做自己想做的事,没错。姐,你为何这般惊讶?我告诉你,祖父要跟褚氏和离,最终目的是想迎娶祖母为正妻,懂了?” “弥补?” “虽然当年事褚氏算计了婚事,可祖父不曾努力争取,又自私地不愿放弃祖母算计祖母为妾,这是他最大的亏欠。年华易逝,岁月无法弥补,祖母应承了祖父的请求,不过是为了给儿孙做点实事罢了。” 宝玥无语,祖母这一生就不曾为了自己,真的,恨不划算。 “庞老夫人身子好些没有?不要总是为儿孙辈生气。” “你给了我玉瓶,我按照你所说的调配着,两老的身子都好了许多,以前总觉得精神短了,现在下棋熬夜都挺能。至于其他人,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何况,正如你所说的,这东西可遇不可求,现在来说,还无法再生。” 宝昕汗颜,都不好意思给宝玥说,她乾坤袋里可是用玉缸装着呢。 不过,她不打算说,也不打算惠及天下,毕竟,若是养成了别人的依赖性,那么,所有人只等着赐予甘霖就可,若是用完了不等再赐予,所有的过错就该她自己来背了。 “你们整日待在宜居巷,不怕人家去你家找不到人?” “姐,我们只是皇族,阿摩哥哥连王爵都不是,能有什么人来?初一我们进宫,没听说什么,更没下明旨,所以,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宝玥宝昕突然就沉默了。 一入宫禁深如海,若是宝昕坐上后位,他们姐妹就算都在京城,见面的时间也会非常少。 “初六,依佧暖屋,让我跟你说一声。” “暖屋?就叶统领那旧屋子,还需要暖屋?” 宝玥嘴里嚼着肉干,好奇地问。 “我提议的。他们回来,叶府就得了消息,叶大人赶去找叶统领,各种嫌弃污蔑依佧。依佧使了些手段,就是手里凭空出现东西,吓坏了叶大人,骂她妖女,回去病了几天,这事都传遍了。依佧是不在乎,可她嫌闹心,我就让她自己买一处大宅子,只是她的,叶府的人没资格进去。因为,她并未嫁给叶循喆不是?!” “她在京城的时间很少吧?空置在那儿可惜了。” “胡说,买了宅子,她不住,以后给孩子们也不错啊,难道让他们回叶府?依佧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这次买了一处带花园的三进宅子,不大不小,他们一家四口绰绰有余。” “好像,她在京城的确没什么产业。你呢?点心铺子你给了多多婶,三宜佳现在在京城也不是独一份的,药材铺子的重心你又转去了西北,难道再让邱先生他们回来主持大局?” “西北的农庄,我大多给了阿摩哥哥,今后入他的私库。阿多准备跟我联合,他提供宝石,我们开饰品店,你要不要参加?赚点脂粉钱啊。我们三人各占三成,剩下一成,留作周转。” “那我不是占便宜吗?” “我们姐妹,可没多的,你也要出钱的,愿意就干脆些,讨厌磨叽。” 宝玥掐她:“你还真把自己当西北的娘们儿了?这话,听着瘆人。我当然愿意,就算替陵姐儿挣嫁妆好了。” “依佧呢,准备跟我合伙,在京城把醉无归开起来。不说其他的,就是百花酿,那也是别人取代不了的,生意头一份,没问题。南北大厨学了不少西北菜、异域菜,光是想想那种盛况,我就很期待。” “百花酿啊?是不是投贵了?” “可以配制大众化的百花酿,不碍事。否则,效果太强,会引起别人觊觎不说,还会让人觉得妖异,不能接受。” “嗯嗯,卖酒菜而已,可口就好。” 听说依佧来了,姐妹俩迎了出去,依佧将孩子交给壅奴泰雅,让他们去跟陵姐儿他们玩,自己笑盈盈地过来:“我可是把这里当娘家哦。” “应该的。” “刚才看了场好戏,永定侯府要送褚老夫人回娘家,可娘家不接手,送回永定侯府门前。褚氏说话不清楚,倒是能站立了,看起来比褚家人要平静,两府闹腾,她就在仆妇的扶持下看着。” “后来呢?” “宁府大老爷宁世衍决定将褚氏安置在侯府之外的宅子,说是就算亲娘不再是宁府的媳妇他爹的正妻,仍然是他们的亲娘,他们必须奉养褚氏天年。” 宝昕宝玥对视,褚氏做了那么多丧天良的事,还能得亲子奉养,也算有福气了。 “你啊,难怪来这么晚!初六宴席安排好了么?若是只有一桌,可就打脸了。” 依佧皱眉:“只安排了几桌,难道会很多人来?我可不认识。” 宝昕扳着手指数,依佧这才发现,不能算漏了叶循喆的手下、秦恪的手下,一家庞府、甄府的人。 宝昕想起初一进宫拜年的时候,****经关切过,说不定太上皇得了消息也会来? “太上皇?我可没请。他们那样的人自视甚高,我可不想去讨好。比不得外祖母,谁也没放在她眼里。” 曼青姐那样的人,让人仰望,让人钦佩,却又让人想亲近,也许也是唯一的。 “南鲁以前的大巫,也是曼青姐这般的吗?” “以前的大巫,我没接触过,听人说起,也不过尔尔,在外祖母的意思,巫力不及外祖母的一半。外祖母以前不争,只是总想着跨越,想着其他什么界面,后来觉得,也许做了大巫能接触到更多隐秘资源,才争了争。” “南鲁的新年,比我们这里稍晚十来日,她会不会想你?” “哈哈,想我?以前我大多都在外面游历,她儿女众多,哪里会想我!也是她看淡了离别,在一起时珍惜,就好了。” 今日宴请,不仅仅是出嫁的宝玥宝昕回家的日子,依佧来了,出嫁的大丫鬟也视这里为娘家,纷纷回来,王氏、佟芳卿高兴得不得了,这是兴旺之兆啊。 王氏做主,给香芸、香薷、香叶、香怡、香岚、香菱她们添置了产业赠送给他们,毕竟他们出身低微,手里的钱财有限,就是为了孩子,多点产业总是要强得多。 谁能保证这些得了前程的将士只守着一人过一辈子呢?! 青湖他们,也由宝昕做主,定下亲事,现在雅字辈的丫头们正在跟着他们学习,尽快接手。 初六,宝昕喂饱了平哥儿,打理清爽,带着香芸、雅吉和乳娘,去了离宜居巷不太远的和乐巷,她们是姐妹,她得早些去帮忙。 依佧不曾当家做主,很多事马马虎虎,宝昕初二就让王氏安排了秋英带着丫头去帮忙,南北大厨昨日过来,也不必去外面买席面,绝对能让来客吃得舒坦。 “你来这么早?难道是闻着味儿来的?” “我来帮忙。早上我可是吃得饱饱的,准备今日好好替你跑腿,顺便减点肉下去。” 依佧上下打量,前凸后翘,纤腰若柳的,还需要减肉? “你是在显摆吧?千万别说减肉的话,比以前更有看头了哦。” “真的?” “问我没用,得问问你的阿摩哥哥。” 这几日秦恪总是被召进宫,宝昕可以预见,今后他们见面的次数越发稀少,哪怕他们是夫妻。 国事啊,做不完处理不完的。 最早过来的,是甄老夫人一家。 “平哥儿呢?快抱来我看看,好些日子没看见他了,怪想的。” “早晨起来早了,这会睡着了,晚些醒了再抱过来。” “这孩子,难道也知道要出来玩,兴奋了?宝昕啊,你看这脸色是不是越发好了?比起同龄人,好像我比他们差了辈分了,哈哈。” 甄老夫人这几年很舒心,往日宝昕总是记得送百花酿进京,后来又送了玉瓶回来,女儿所出的子女也都有了归宿,甄老夫人觉得,再无其他要求了。 就算此刻下去见到闺女,大家一定都是开开心心的。 至于外孙和外孙女血脉中的匪性,宝昕给她分析过,那些人未必是真水匪,不过是用那身份掩盖罢了。 无所谓了,反正孩子爹娘都没了,他们没错,都是干干净净的好孩子。 何况,他们的身份经过安排,无论怎么查,也是没问题的。 “宝昕,想起当日……谢谢你,能圆了她的心愿,也让孩子们不至于漂泊。” “您是来跟我客气的?好啦,以后只要有需要,尽管开口。” 甄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点点头,这是未来的皇后啊,何其有缘。 皇后是个良善的性子,不爱伸手,总是靠自己努力改善庶房的境遇,真的登上后位,必然会为百姓做不少实事。 听说,宝昕四岁多就跟着家人做善事,施粥赈济灾民,还不爱在京城显摆出名,比曾经长房那位贵妃,可是强多了。 甄老夫人看来的人还不算多,将宝昕拉到一边。 “你可知道永定侯府的事?” 宝昕轻笑:“知道的。年三十儿祖父前来请求,希望能得到祖母原谅,想来那时候就打定主意了。” 甄老夫人皱眉:“毕竟跟了他多年,生儿育女的,太过凉薄了吧?” 宝昕将褚氏做过的事讲给甄老夫人听:“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祖父之所以忍,就是为了儿孙,为了侯府。自罚出嫁,在外苦修,以求心里安稳,等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甄老夫人惊讶得差点合不拢嘴,同样做人媳妇儿多年,褚氏怎能如此恶毒?! “曾祖母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哪里想到,因为看不惯她的恶毒让她回武阳,让她立规矩,她就恨上了。曾祖母身为清王后裔,何等尊荣,哪里想到会被自己的儿媳害了!” “太夫人当年,我也是见识过她的优容风雅的。老侯爷对她百依百顺,陪她在武阳过桃源一般的生活,无人不羡慕。都以为真的是病故,哪里想到还有这内情。” “没办法,这事也不能四处宣扬,少不得祖父担个薄幸之名。老一辈的人若是有心,也该知道褚氏当年使了手段才谋取了这婚事,而这婚事是从祖母手里夺取的。物归原主,算是报应吧。” “嗯,当时我也同情褚氏来着,现在看来,你祖父还是太优柔寡断,纵容了凶手。” 依佧以为,暖屋十来桌也就够了,可是没想到,京城大部分世家勋贵都来了。 叶府还算知趣,大概也是端着,这个媳妇尚未进门,怎么想也该是她来讨好才是,谁知道人家根本不理不睬。 而这处宅子是依佧的私宅,他们不能像对付叶循喆那般,以孝为名逼上门去,只好悻悻地躲在一边说风凉话,还不敢太过分,依佧的闺蜜,马上就要当皇后了。 “宫中也送了贺礼。” 秦恪赶了回来,将太上皇他们送的贺礼带回来,还带来了锦心和秦炎悰。 “我这么大面子啊?锦心,你随意哦。” 锦心点头,要去看平哥儿,宝昕便带她过去了。 “太上皇想出宫来着,可……你知道太后有心结。” 依佧挑眉:“我是无所谓的,你们到了,就好。开席吧!” 第486章 盛世风华(大结局) 正准备开席,没想到又陆续来了许多京中勋贵世家,好些人就连宝昕都说不出名字来。 还是甄老夫人仗义,主动站出来替挑眉介绍,一个个的,挂着最真诚的笑,嘴里说着“不请自来,叨扰了”的客气话,手里拎着最丰厚的礼,厚着脸皮进了依佧的家。 依佧斜睨着宝昕,那眼神写着:你们惹下的麻烦,自己想办法收场。 宝昕也无语,这场景让她想起了她与秦恪成亲那日的盛况,人家自带酒菜在府外安桌,都要挤进来露个脸,也实在没谁了。 “看来啊,你这是旺家之兆,只要叶家的不曾浑水摸鱼,这些人嘛,管他的。” “我是无所谓,你们的事一了,我就回南鲁了,他们是冲你们来的。” 宝昕不时端庄地与人招呼着,点点头,微笑着,没一会儿脸就僵了。 她躲到一边,揉了揉脸,这装模装样的,真不是她能做的。 “哟,我运气不错啊,还真遇见未来皇后了。” 宝昕赶紧放下手,沉下脸,转头看过去,却看见一个熟面孔。 “你是?” “哈,贵人多忘事,小时候就只知道亲近我大哥,根本不把我们放眼里。” 宝昕一下想起是谁了,这丫头,早就嫁人做了娘,还是这么肆无忌惮。 “江妍慧,你不是去了于德吗?你夫君好像姓杨?听说是你祖父的得意门生来着,看来,小日子不错,还是跟小时候一般跋扈。” “谁跋扈了?你就怕听真话,怕熟人揭你真面目。” “哦,尽管揭好了,要不要我把殿下叫来,你当面揭露?” 江妍慧“呃”了一声,想起夫君叮嘱过,让她一定要来示好。 她现在这样,算不算示好? 她原本想为故去的大表姐出口气来着,可又想起大表姐做的那事儿,唉,也太心黑了。 宝昕这丫头本来就不跟他们亲近,现在有大哥在前面,她其实完全没必要巴结,看大哥面子,他们也会让着她的吧? 江妍慧所嫁之人不算高门,现在也不过正四品,但是特别迁就江妍慧,她生了两个姑娘,也不嫌弃,如同心尖尖一般宠溺,一个个的都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见到你,其实挺高兴的,就是吵两句,也亲热。好了,去坐席吧,今天我可不是主人,是依佧的新家哦。你惹了巫女,哼哼!” 豉苗应景地蹦出来,在宝昕肩头做出各种威胁的姿势,可是它太还没有巴掌大,金灿灿看起来只会很萌很悦目。 “你还养虫?可是,为什么这么可爱?我能摸一摸吗?” 豉苗不干,“嗖”地回了盒子,留下江妍慧在原地叹息。 “它不喜欢我,真是太可爱了。” 雅吉她们将她带进宴客厅,宝昕才觉得耳边清静了。 “夫人。” 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背后又传来轻唤,宝昕叹气,转头,又是熟面孔。 “方月桃。” “夫人记性真好。” 方月桃被秦恪算计嫁给了尚为习,后来就在家相夫教子,倒是很沉静。 她手边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娃,争瞪着乌溜溜的眼好奇地看着宝昕。 “这是你儿子吧?” 方月桃笑了:“回夫人话,正是犬子。正儿,赶紧给夫人问安。” 宝昕一把拉住,软绵绵嫩生生的小手,让人心肉快化了。 “我儿还不足四个月,倒是你有福气。” “哪敢跟贵公子比。” 宝昕送了见面礼,让人带了他们进去。 其实,无论曾经怎样,只要现在不多事,她还是愿意付出一点笑意的。 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宝昕在人群里越发游刃有余,大大方方地接受别人的见礼,该送礼送礼,该接礼物就接礼物,不再觉得与熟人见面是负担。 锦心玩了一阵,也跟在她身边,既能陪伴嫂子,还能学些应对,可比在宫里学到的东西多。 与永定侯府诸人见面,倒是在宝昕意料之外。 她知道,江云接与宁允泽心意相同,可祖父刚与褚氏和离,宁府诸人便接受了,还来了依佧的暖屋宴,实在让宝昕和依佧惊讶。 宁世衍与宝昕打了个招呼,就与宁世昀说话去了,他知道,一旦宝昕上位,曾经的庶七房必然得爵,成为新贵。 他们是亲兄弟,不能生分。 宁世昀想来心善,亲娘犯下的错,没道理算在儿孙辈,宁宝祺做得事,也已经得到惩罚,他们应该和好才是。 宁世昀的确拉不下脸,但是,他心里还是存了戒备,别人捧着说得话,且当笑话听听罢了。 终于将所有人都安顿上了席桌,宝昕发现,前嫂子严氏也来了,便悄悄招了清扬说话:“那是你亲娘,你可要去问个安?” 清扬看了亲娘一眼,摇头:“我还要陪着表哥他们。各自安好吧,她也需要有新的开始。” 爹不原谅她,自己也无法理解亲娘为了家族抛家弃子的行为,但是也不想活在怨恨中,所以,就这样吧。 宝昕放了心,提醒王氏赶紧替大哥续娶,性子温柔就好。 长房唯一入得了宝昕眼的,只有二嫂子,那是个爽利的,听她说,褚氏闹腾了好几次,现在大家都麻木了,也觉得这样的情况若是替她闹,丢的也是自己的脸。 “二房、三房估计三月能回京,想着那时候若夫人方便,一起吃个饭。就算分宗,那也是一脉相承不是?” “我可不能承诺,三月的话,应该有空,到时候让人送信吧。看在祖父的面儿上,我们也不希望大家从此陌路。” 永定侯府与庶七房相亲相爱,最痛的应该是褚氏。 宝昕无声地笑了,害过她那么多次,她不痛快,她就放心了。 依佧的暖屋宴,因太上皇他们的赏赐,变得意义非凡,就连叶府都不敢再起心思,倒是让依佧清静了。 上九,宝昕带着平哥儿阁各处吃宴走了一圈,过了个热闹的新年。 宝昕发现,别看平哥儿不足四个月,鬼精灵一个,他仿佛喜欢上了出门吃宴席,只要看宝昕换衣裙,他就高兴得咿咿唔唔,去了别人家还特别沉稳。 有一次宝昕逗他,故意换了衣裙却不出门,他那上当的讨伐小眼神,惹得宝昕哈哈大笑,将平哥儿塞给秦恪:“你这儿子是开酒楼的角儿,好吃贪玩,赶紧拿去教养。” 秦恪摇头,这一大一就是他命里的魔星,怎么看都喜欢,就是一个骂人一个哭闹,都让他觉得生活充满诗意,他时不时有病? “媳妇儿,听姐姐说,你担心一入宫门深似海?” 宝昕暗骂宝玥出卖她:“难道不是事实吗?” “那是你的家,进出自由,你明白了吗?” 嗯? 宝昕这才回过神来,这是他的承诺吗? “其他人怎么做,是他们的事,但是,若我是皇帝你是皇后,那么,该怎么做是我们自己定。难道出嫁了,就从此没有爹娘亲人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何况,身为帝后,不该常常出宫看望自己的子民,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若是皇后长居深宫,鸡蛋的市价都不知道,还怎么做个贤内助?” “我知道鸡蛋的价格啊,不是十两金一个嘛?” 宝昕说着,自己先笑倒了。 秦恪抱着小的,揉着大的,心里满满当当的。 正月十五,宁盛樑正式娶了佟芳卿为妻,禀了祖先,又去佟氏父亲灵前告祭,宁盛樑也正式入了重兴宁氏。 “这算不算上门女婿?” 佟芳卿撇嘴,她还没有完全原谅他。 “都是宁氏,又不是佟氏。小猪自己说,他将来的儿子拿一个姓佟,你觉得如何?” 宁盛樑点头:“应当的。你娘改嫁,虽然生了其他兄弟,但是终究不是佟氏血脉。你就没想过去找他们?” “不用。虽有血脉关系,但是终究各是一家人。我娘是个狠心的,离开我爹,连我都不曾关心过,罢了。” “没事,我们现在是重兴宁氏的开宗老祖宗,比什么都强!” 十五之后,秦恪正式代掌朝事,司天监看了吉日,五月初九,大巫也送来吉日,倒是难得地相同。 太上皇“嗤”了一声,司天监倒是敬了一次业。 宝昕觉得秦恪未曾登基之前,她不必先进宫,她要把该开的店子先开起来。 “邱先生,这药材行,你要好好经营,将来我们五五分。我听说,三月要重新选择内廷的药材供应商,你的机会来了。” 邱先生激动不已,他以为,他的仇这辈子是报不了的。 “为了孩子们,为了故去的人,也为了你自己吃过的苦,你要好生谋划。” 刚走到药材行外面的邱言明听到他们的谈话,想了想,转身走了。 宁夫人还是太磊落,他们在明,那自己就在暗处相帮。 自家的一切苦楚都由此来,岂能就这么算了? 报了仇,他们就好好地为帝后做事,报答恩德。 皇商邱家一直是不可取代的,倒是没想到,在三月的皇商招募会上遇见早该死去的邱先生,倒是大吃一惊。 因为不曾关注,所以,根本不知道邱先生是谁的人。 当然,这比拼,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三月,是皇商招募会,三月,也是在京城的武阳宁氏与重兴宁氏聚会的日子。 在宝昕新开的醉无归,摆了酒席。 宁世衍、宁世奕、宁世晖、宁世松、宁世庭携家眷全部出席,比任何时候都齐全。 除了故去的,其他姐妹也都平平,倒是看见宝怜,让宝昕惊喜。 “五姐姐。” “九妹妹。” 两人相拥而泣,这些年虽然没见面,但是宝怜的书信礼物从未断过。 “谢谢你这么些年一直记挂着我们。” “说什么话,当年若不是九妹妹的面子,我的身体养不好,哪里来的儿女?恭喜九妹妹,马上就要登上那个位置。” “高处不胜寒,五姐姐你不明白的。” “不过,如果那个人是恪殿下,那肯定不一样,对不对?” 宝怜倒是肯生,两子一女,宝昕送了礼物。 “儿子这么大,要不了两年该成亲了吧?天呐,五姐姐这么年轻,就要当婆婆了吗?” 宝怜失笑,“我倒是很期盼呢。新君登基,各处都有调整,我们回京述职,四月就要离开,不能参加登基大典了。” “你们可以参加了再走嘛。让姐夫先赴任。” “我不放心他。他没纳妾,一个人在外衣食不周,那就是我做妻子的失职了。” 宝昕送了宝怜一小瓶水:“一滴,或者两滴稀释一缸水,养身。依佧的好东西哦。” 宝怜听说是依佧的好东西,当然相信,想着爹娘也得分点去。 “必须玉瓶装,百年难遇。” 宝怜一听,越发谨慎,九妹妹也就是与她交好,否则绝不会送出来的。 这次聚餐,也算融洽,而且,永定侯府的人对佟氏非常敬重,宝昕总算松了一口气。 祖母心善,若是大家恼恨,她也许表面撑着,但是背地里会埋怨自己的。 秦恪与司天监商议,五月初九的登基大典,也是封后大典。 原本太上皇都不同意,可秦恪说服了他们。 对秦恪而言,夫妻一体,他不分内外,他要他的媳妇儿,做那个与他并肩的人。 他将宝昕与西梁签订的和平互市协议交给太上皇,太上皇半晌无语。 秦恪送了帖子出去,邀请南鲁、西梁、北晋、齐力、伽拉国前来观礼。 让工部在东郊大兴土木,准备接待各国来使。 宝昕的醉无归,在京城火了。 她与依佧坐在三楼,觉得有钱赚比什么都好。 “瞧你那点出息,外祖母给了你几处矿山,那都是钱,你怎么就如此眼皮子浅呢?” “看着钱亲热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手里有钱才安心,可以自由安排许多事。” “东家,有位寅木先生,说要见你,说是法尧叫他来的。” 法尧王的人? 宝昕点头,开了醉无归,只要去过西北的,一定会知道是他们开的,能找来很正常。 寅木先生上了年岁,胡子白花花的,到了腹部了,但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见过两位夫人。” “请坐吧,我们现在就是酒楼东家,你不必多礼。你是西梁人?法尧王叫你来做什么?” 寅木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法尧王只是希望,我来说明一下我的身份。还记得当初你们捣毁的深山村庄吗?那其实真是我们族人住了多年的地方。” “宣氏?宣彤彤是你什么人?” “不是宣氏,是寅木。彤彤叫寅木彤,点儿叫寅木点。” “息妍?” “寅木息妍,比彤彤他们辈分高点。不过,息妍没了,与秦聿煦一起化为飞灰,也算圆了他们的孽缘。” 宝昕皱眉,一直在想寅木这个姓氏,好像听说过的。 “不要想了,我们是前朝皇族。” “对对对,我还是翻阅宫内密卷看见过。” “当年秦氏不过是我朝臣子,手中长了兵权,野心渐大,加上祖上昏庸,无奈丢了江山。那时候西梁还没这么强大,伸出援手助我们安居,我们也就帮着西梁了。烂船也有三千钉,我们建立了许多秘密军营,没想到,却被你们逐年捣毁,命啊!” “那,你们可以继续建立啊,狡兔三窟嘛。” “像阎王这般搜索,我们可耗不起财力了。之所以告知,也是因为想通了。阎王治下,小鬼不敢闹喽。” 宝昕也是服了寅木家族了,为了复仇,倾其所有。 朝代更迭不是正常的吗?谁敢肯定自己一定千秋万代? 秦恪的威名,异族的好奇,刚进五月,纷纷应邀而来。 南鲁使节送了厚礼,还带了大巫送给秦恪和宝昕的礼物。 “宫中都做好了,恐怕要辜负大巫了。” 依佧淡淡地笑:“你们最好还是穿上外祖母送的。” 宝昕偷偷看了一眼,与宫中送来的居然差不多,但更加精美。 有什么不同吗? 五月初八,宝昕与平哥儿先进了宫。 翌日,一大早就被挖起来梳妆打扮,等宝昕终于清醒,妆容早已打理妥当。 “等等,我穿这个。” 换上大巫送的凤袍,看着换了太子服饰的平哥儿,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 其实朝臣对他们同时举行仪式很有异议,太后更是嫉妒加各种不满。 但是,秦恪现在是皇帝! 两人顺着台阶向上,朝阳照射在他们身上,金灿灿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礼官宣告旨意,已经能坐起来的秦聿晖将宝玺亲自交到秦恪手里时,所有大臣跪下高呼“万岁”! 皇后将凤印交给宝昕后,众臣又再次跪拜,高呼“千岁”! 突然,高台上传来一声龙吟,伴随凤鸣,清脆嘹亮,又缠绵不绝。 所有人半晌不敢动弹,这是从未出现过的事。 有大胆的抬头张望,发现帝后的龙凤袍恍若有真龙盘旋,金凤起舞。 “神迹啊!” 敬畏之心油然而起,就连暗藏野心的秦炎恒也熄了火。 登基仪式之后,秦恪带着众臣以及各国使节去了东郊。 大家不解,为什么会来东郊? 这里搭建了看台,司礼官一挥手里的彩旗,不远处送来上万战马。 “辽东送一万战马贺陛下、皇后娘娘大喜!” 宝昕仔细看,发现驱赶战马的人有点熟悉,居然是司马翎和娘亲派往辽东的蒋车夫,那个雪夜一起奔逃过的车夫,后来去辽东养马去了。 听说得了阿摩哥哥的经验,捕捉野马王配种,难道这些都是? 司马翎抬头看向高台,得意洋洋的样子,秦恪恨不得踢他一脚,能不能在异族人面前收敛点? 不一会儿,乌先生带着五万火气营的将士过来,没队百人,掏枪射击,射距远比以前远的多。 太上皇好奇地问秦恪:“这是焰火张研制的?你小子行啊,够隐蔽。” “皇祖父别急,还有呢。这可是沾了媳妇儿啊,不,皇后的光,嘿嘿。” 邵子坤带着几百人,推着十门火炮过来,众人纷纷打听,这是什么 将火炮安置好,一声令下,火炮发射,居然射出数百米,爆炸,山石飞溅,平地成坑。 太上皇结舌,幸好他脑子清醒,否则 火炮出场,所有异族都震惊了,阎王果然不好惹! 以致随后的大刀队出场,砍铁如同切豆腐,已经不稀奇了。 这才明白,阎王让他们来,不是交好,而是威慑。 这样的人,这样的国家,谁敢惹?! 不过,大家也很好奇,东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悍了? 此年,秦恪改元景和元年! 五月初九的盛况,在所有的记忆中都是惊艳不可抹灭的一幕,许多年后一直都在津津乐道。 庶门出皇后,走到今天,宁氏七房早就没了曾经的落魄,宁世昀得了逍遥公的爵位,世袭罔替。 转眼进入六月,宝昕的长乐宫一大早就很闹腾。 “谁这么早?” 虞氏成了太后,搬去了慈宁宫,可秦恪另建了长乐宫给宝昕,希望她长乐无极。 “是依佧夫人。” 依佧得了允许,可以随意进出内廷,宝昕也想早起,可秦恪太折腾,她的体力可比不上。 “依佧,用了早膳没?” “当然用了。唉,谁像你这般,日上三竿都不起,太后太上皇他们没意见?太皇太后他们没意见?” “他们马上要去博利达行宫了。” “你能承受皇恩雨露吗?要不要找几个姐妹分担啊?” “呸!” “哈哈,好了,我是来告辞的。” “还没一年呢。” “外祖母得了你们功德,急需闭关,我得回去看着。” “孩子,又交给叶统领?” “是啊,你们给他点时间带孩子就成。啊啊啊,好想生个女儿啊。” “嗤!你不会又揣着回去吧?” 依佧突然心虚,刚刚怀上,怎么又被发现了? “居然是真的?” “现在别说,大不了,我再替你找些矿。” 宝昕替叶循喆悲哀,叶循喆领了博望侯的爵位,那是陛下寄予厚望的人,暂时还不能放他走。 “巫女的爱哟!回去代问祖母好!她这一闭关,也不能过来了。” “外祖母说了,若是长进,缩地成寸,这里来去就是眨眼工夫。唉,可惜,我就是个俗人,比不得外祖母的能耐!” 隔年,听说依佧又生了一个儿子,笑痛了宝昕的肚皮。 想抢先一步的宝昕,却也再次生下一子,依佧说她是五十步笑百步。 平哥儿三岁时,叶循喆终于将四卫统领一职交给邱言明,自己带着三个儿子,加上他,四个和尚投奔了依佧。 两人正式结为夫妻。 平哥儿十岁时,宝昕已经二十八岁了。 小女儿刚好四岁,秦恪说,与她小时候胖乎乎的模样不相上下。 依佧送来急信,希望宝昕前往南鲁,大巫即将大行。 宝昕奇怪,大行?是死的意思吗? 秦恪以微服私访之名,坚决陪同,这个天下,若是没有宝昕母子,要来做什么? 带着精锐,秦恪夫妻在十年后再次出行。 此刻,他们有两子一女,比依佧那个生了四个儿子的傻丫头,幸福吧? 幸好路途大巫送来消息,她只是要离开这个界面而已,不必宝昕他们过来,她会带着依佧他们前来汇合。 “真是依佧年纪越大越糊涂了。干祖母让我们就在广泰等。” 幸好走出不远,否则不得走冤枉路? 刚寻了一处大宅子安顿好,大巫带着依佧他们就到了。 “依佧又怀了孩子,有点傻。” 依佧噘嘴:“不是,是我不想外祖母离开,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将豉苗递给宝昕:“外祖母亲自培养了几年,你可以留在身边十年。” “嗯。依佧,你都生了四个了,怎么还生?” “我要生个闺女,凭什么你又我没有?不行。” 叶循喆在一边摇头,博望侯面对娇妻,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宝昕、依佧、阿喆、阿恪,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好珍惜身边人,好好珍惜自己的家庭。我原本就不是这个界面的人,当年尸解而来。也算运气不错,扶持了两届真龙天子,现在也算功德圆满。机缘得宜的话,我会回来带你们去看看不同的世界,你们就会知道,只有一个女人,其实不错。阿喆,你看好依佧,大巫这个位置她再坐五年,你们就可以去过你们的生活了。” “是。” 宝昕拉着大巫的手:“曼青姐,能不能不走啊?我们舍不得你!”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啊,不能说,我要换个地方。这样其实很好,不是吗?” 一人送了一个镯子:“这是我新炼制的,一人一个,可以存活物,藏人都成。你送给依佧的寒玉床,我给用了,幸好有材料。我走了,其他人我就不打扰了。不许哭,这是喜事,不许霉我。” 宝昕正想瘪嘴,被曼青姐说笑了,依佧也赶紧抹掉眼泪。 “各自保重吧!阿恪,景和盛世,你做到了!” 秦恪点头,做了十年皇帝,威严日重,但是他的眼中有真诚。 他们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最终各奔东西。 秦恪右手搂着娇妻,左手牵着小女儿,两个儿子站在身前,一起目送他们离开。 只要大家好好的,各自幸福着,总有再聚的时候! “媳妇儿,回家吧!其实,我们也还可以再生几个!” 宝昕瞬间忘记离愁,瞪他:“我是母猪吗?” 秦恪哑然失笑,在那个风雪天救起了一生的良缘,就是母猪,也认了! 一家子说说笑笑地走着,也不上车,这一辈子还很长,每一个脚印大小重叠,彼此,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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