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绽雨肥天gl(古百人兽)》 第一回入红尘 妖界生死符,凡午夜子时将其烧尽,并将剩余灰烬以雨水送服,即可召唤符箓所属妖怪为其实现愿望。 因为心法极其简单的缘故,叁百岁那年,蛇妖风生刚刚修成人形,还不知人世险恶、世态炎凉,天真地修了一道送给第一个帮她的凡人。 如今五百余年过去,人间早已不知改过多少朝代,等突然在大半夜被传送至一间屋内,风生看着女子额上明灭显现的符文红光,才恍然想起这一遭来。 此时女子已经咽气,嘴唇发紫,虽然皮肤尚且柔软,但窗棂大开,风雨浇进来,不一会儿也就凉了。 她以脚尖抬起她的脸,左右看了看,倒是端正的,只是人已经死透,这教她如何了化她的残念? 正当风生打算一走了之的时候,结果闭眼、瞬身,再次睁开眼,她的眼前依旧是这间房。 风生四下环顾。房间很是阔朗,通房连阁,一望到底,不曾隔断,一色的玩器全无,倒是书架上塞得满满当当,全然不像女子的闺房。 她咬紧牙关继续施法,然而反复试了好几次,依旧无果。 “别试了,完成不了愿望是走不了的。”一个类似婴孩的尖细却诡谲的声音从她的脑侧响起。 ——人类幼孩模样的傀儡悬浮于半空,模样诡异,散发着幽幽蓝光。这是鬼仆,将精魂锁入其中,可供驱使。 风生没有理会,而是屏息收神,隐身后,向外走去。——虽然无法用法术直接回到山里,但是并非是寸步难移。 阔步走出房间,映入眼帘是一处辽阔的庭院,细雨打着素白灯笼,几处微弱灯火的笼罩下,雕梁画栋与池塘山石幽静雅致地在眼前延伸开去。这显然是一处大户人家的住宅,然而守夜小厮的身影却寥寥无几。 “主人,赶紧回去,不然的话……”鬼仆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吵死了,除非我死,不然别想我帮一个人类完成愿望。」风生在心中暗骂,走下阶梯,穿行在左手边的抄手游廊,径直向院落的南面走去。 “可是……” 「没有可是!」 院子很大,对于一个一门心思羽化成仙、以至于习惯清贫的蛇妖来说,这处住宅实在是大得没有章法,走了大概一刻钟,她眼前依旧是层峦迭嶂,如入无人之境。 前方有一个小厮靠着柱子打盹儿,风生太久没走路,靠在一处窗外稍作休息,耳边鬼仆依旧喋喋不休,“主人,该回去了。” 闻此,风生怄气般继续向前走,然而没走出几步,便被什么力量弹了回来。——空气中好像有一道墙一般。 想必是符咒的缘故。她从地上爬起来,正要上前摸索,一道女人细细哭喘的呻吟以及男人的喘息声传入了她的耳畔。 风生遁声望去。 长风吹拂着深春的深宅大院,夜已至深,一间僚房外,她透过窗棂狭小的缝隙,看见女人纤弱的足像温润剔透的玉钩、从虎背熊腰两侧细伶伶地伸出来。 风生早不是五百年未经人事的懵懂蛇妖,她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自然也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回避。 而正当她要收回目光,却听见女人甜腻而清越的哭声从屋内传来:“堂少爷…求求饶奴一马吧……” 好似一块冰滑过她的脊梁骨,风生浑身一颤,顿觉汗毛直立。 往事百般涌上心头,片刻,她穿墙而入,瞬移至榻前,仔细俯视这道声音的主人。 这女人鹅蛋脸潮红,小山眉颦蹙,原本一双乌黑圆亮的眼珠子也因为情事而陷入一种迷乱的状态,泪水顺着微红的眼角不住滑下来,一副可怜见儿的模样,任由男人压在她身上。 劲腰不断起伏,嘶喘之间,女人细玉钩般的足在烛色炫目的光晕里晃动着、颤抖着。 而看着女人这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容,风生的心也随之沸腾…… 【新坑again,麻烦支持】 第二回附死尸 每个妖怪必经的心路历程:从“对人间充满憧憬”,到“对人类嗤之以鼻”。 风生也是如此。 同样是叁百岁那年,风生借着历练的由头下山游玩。机缘巧合之下,她结识了一位交心的朋友。 女人鹅蛋脸,小山眉,长得白生生的,乌黑的眼珠子总是带着笑意,年纪看上去不大,却在她逗留人间的时间里、一直长辈似的耐心教导着她关于人间的一切。 她们同吃同住,情同姐妹,时间一长,不觉情谊自生。但是就像人间一位诗人曾说:楚客莫言山势险,世人心更险于山。一切的平静在她主动告知女人自己蛇妖身份的那一刻破碎了。 女人生辰在梅子成熟的季节,她约定带女人回山见一见家人,可谁知那女人转头便将她的身份告了一位茅山道士知道。 道士一路紧随。最后的结果是,她们一家四口除了她以外,皆死于非命。 此后,她便再没有下过山。 她憎恨人类。 不,应该说她恶心人类。 沧海桑田,转眼五百年过去,当年被那茅山道士折去的百年修为也已补全,奈何命运弄人,此次她再次下山,竟当即就碰到了那个背叛她的女人的转世。 然而可悲的是,她因为这样一场难堪的相逢心悸不止,而那女人,甚至连她是谁也不知道。 风生回到尸体所在的房间,陷入了冗长的沉思。 此时她心下太乱。这所谓的生死符不是没有破解之法,折损几年修为罢了,可她此时却不乐意。 不值当,她想,委实是不值当,为了那么个女人。 况且转世已非往昔,那女人早死得无影无踪。 在将近天亮的时候,外面的动静生密,远处人声的喧嚣传来。 风生看了眼门上来往的人影,又看了眼地上这死尸,一夜过去,尸体以散发微微腐臭。她心知已无法拖延下去,百般权衡,适才摇身附入其中。 凡人的记忆除却一些极深刻的,大部分依附于魂魄,剩下极少部分则留存在身体上,包括一些下意识的肢体习惯、字迹以及修炼过的功夫之类。而这类记忆也会随着陈尸的时间变长而逐渐淡化。因此一般来说,尽可能附身新鲜的尸体是最好的,不然不光很臭,用处也不大。 当风生进入这具身体,首先要分出一部分灵气维护这具尸体不至于腐烂,随后就是施法恢复死者脸上的血色。 待确认无虞,她来到铜镜前,上下左右仔细查看这具身体。除了腰侧陈年旧疤,这具身体并没有其他伤痕。 是被毒杀的。风生凝神化气,将死者体内的毒素凝结于指尖。腹蛇散,一种味道带着香气、服用后一个时辰病发的慢性毒药。 这种毒药极为昂贵,用歌蛇制成,百条歌蛇也不过精炼出一指甲盖的粉末。而歌蛇因为不吃活物,专吃瓜果,因此制成的毒药带有淡淡香气,化入茶水,能使茶香倍增。 巧的是,她就是一条歌蛇。 “这些个人面兽心的凡人。”风生结眉凝气,低压眉宇将毒素在指尖碾散,声线极为低沉,阴寒。 灰飞的毒素被她脑侧的鬼仆卷入腹中,“主人,外面来人了。” 「我知道。」 不时,一位丫鬟端着盥盆匆匆进来,盥水略溅洒在地上,丫鬟焦急道:“奔丧的族人差不多都到了,小姐,赶紧……” 风生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定住她。等那丫鬟双眼无神停下动作,放下水,木讷而迟缓地来到她的面前跪下,她适才一一询问关于这具尸体的一切…… 第三回观残局 这具尸体主人名唤秦雍,因为胞弟早逝,家中亦无其他兄弟,故以男子养之,谓之女公子。她的父亲秦家老爷则是织造局当差的儒商,家大业大,雄踞江南。 然而阳春的一场查抄不光革了江南织造局一大半太监的官职,同时也剔了秦家半边的根基。 丝绸生意的油水最是丰厚,尤其在这江南富庶一带,更不必说。堪承皇恩浩荡,除罚去白银八十万两以填补亏空之外,只判了秦老爷及若干家仆一个月的枷号,秦家其余一众人等皆无牵连。 就在秦老爷刑满释放的第二天,这位曾经的江南首富还没来得及重兴旧业,就突然咽气了。 秦家是个大家族,秦老爷的丧事是由族中辈分最高的七舅公持办的。 白花花的灯笼在鳞次栉比的深宅大院里飘摇,连绵的春雨浇湿了一切。正值回南天,就连秦老爷的棺椁也跟着发潮。 江南的雨季太潮湿,丫鬟举着冒烟的艾草四处挥舞。烟雾缭绕间,一大群女人披麻戴孝跪在灵堂下的蒲团上,低低垂泣。 只是艾草混着烧香的气味实在太熏,跪在末尾的孩子忍不住咳嗽。如此肃静之下的惊动突兀至极,小山眉的年轻女人立即惶恐地将孩子捂住口鼻,母子二人蜷缩着身体,不敢作声。 年轻女人对面站着一对父子,是秦老爷的庶弟秦二爷,及秦二爷的独子秦道华。两鬓斑白的七舅公则拄着拐杖对面灵堂外站立。 灵堂外黑压压全是穿着粗布长衫的男人。长长的竹竿支着丧棚,人群两边排开站立,中间空出一条贯穿始终的甬道。人群已经等得不耐烦,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气氛压抑得恍如凝滞,偌大一个宅邸,唯独秦二爷父子脸上带着隐隐的喜气—— 这厢风生看着化境之中各色人物,垂眸沉思。 画面中那个年轻女人——也就是昨晚那场艳情的女主人公是“她”名义上的弟媳。“她”的弟弟自小体弱多病,七年前因病去世,女人是打小照顾他的童养媳,因为育有一子的缘故,“她”的弟弟死后,她便顺理成章成了秦家的二奶奶。 除此之外的其他所有女人则都是秦老爷的妾室。 至于那对父子,他们父子在十年前被秦老爷赶出家门,也是秦家出事后,才得以借机回来。不过是“趁你病要你命”罢了,所为为何,不言而喻。 而这里秦道华便是昨晚那场艳情的男主人公,所谓的堂少爷。 他们一个二奶奶,一个堂少爷,真不可谓不下贱。 且说灵堂之下,秦道华眼光微动,见机颔首道:“这个时辰,堂妹应该是起了的。” “可能出了什么事,”秦二爷担忧道,“七舅公,派人去看看吧。” 闻此,七舅公的脸色更难看了。 传闻中那位被秦老爷充当男儿教抚的秦大小姐,是位知礼数懂礼节的女公子,谁知自己亲爹的丧礼竟然迟到了。 他抬起手摆了摆,示意旁边的下人赶紧去把人请来。 丫鬟仓皇穿过人群跑走了。秦道华看着丫鬟消失的方向,与他的父亲对视了一眼,眼中闪烁着胜券在握的光芒。 他们父子都心知肚明,那位秦大小姐恐怕是来不了了。 十年前,他们父子被秦老爷赶出家门,如今秦老爷死了,他们才得以回来。眼下解决了他唯一的女儿,这秦家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秦道华如此想着,视线对上对面那个年轻女人,见女人神色惊慌,便稳操胜券般冲她笑了笑,恰似安抚一般。 年轻女人并没有因此放下心,反而更加担忧,紧紧揽着孩子的身体,佯装低泣地避开视线。 然而过了片刻,一道穿着孝服的颀长身影在下人们的簇拥下从穿堂那头走来。 遥遥看去,可不就是秦家那位所谓堪怜咏絮的女公子么? 年轻女人的视线随众人望去,适才松了一口气地垂下头去,强压着心头欣喜。 “这、”秦道华大惊失色,不可能叁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秦二爷厉色瞪了他一眼。 此时风生已经迈入灵堂的门槛,落定,目光冷冷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七舅公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径直上至蒲团前,拂衣跪下,冲灵柩的方向利落磕了叁个响头,旋即回身到七舅公面前颔首示意。 七舅公将她打量一番,悻悻扁了扁唇,摆袖,面对众人,正式开始宣读关于由秦大小姐秦雍接任当家的事宜,以及将二房膝下那孩子过继给她,以便未来继承家业。 宣读之时,女人身边的孩子被下人揽到她的身边。孩子木人儿似的站直身体,风生冷冷看了一眼这凡人幼孩一脸的惊慌失措,遂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女人在对上她的目光时,与她温柔地笑了笑。 仿佛是这具身体的条件反射一般,风生当即心下一阵悸颤。 前额微热,她收回目光。待宣读完毕,风生上前,站到七舅公的身前面对众人,“好,既然眼下由我当家,那我便当着亡父的面,下第一道令。” “这……”被阻挡了身躯的老者被风生突如其来的目无尊长弄得手足无措。 风生继续说:“等丧事结束之后,各位便自寻生路去吧,我秦家留你们不得了。” 她的目光扫过包括她的弟媳在内的所有女人,以及秦二爷父子。 第四回整清肃 “什、什么?”七舅公身形摇晃,由下人搀扶。 众人大惊失色,秦二爷沉色拧眉,一旁秦道华气急逼上前一步,“喂!秦雍,你别欺人太甚了!” 小妾们面面相觑,忐忑不安地交头接耳。人群中,只有那女人怔怔地看着她,好似被风生这陌生的铁石心肠被唬住了。 片刻,一位生得美艳的小妾大声喊着:“大小姐,老爷子尸骨未寒就要打发我们,只怕是太绝了。” 另一个小妾哭喊:“我们既然进了你们秦家的门,死也是你们秦家的鬼。” “我们死也不走。” 由一个小妾带头,众人一同哭喊着向灵枢奔去。 风生被吵得脑仁发麻,大喝一声:“来人!” 人群中一个男人惶恐上前道:“大小姐……”是秦家总管,姓方。 “把这些吵闹的赶出灵堂。” “是……” 七舅公见状,似才回过神,猛然挣脱开搀扶,胡乱挥动着双臂,大叫起来,“反了!反了!乾坤颠倒,牝鸡司晨!都、都反了呀!” 风生继续说:“这秦家先前是我爹的秦家,如今是我的秦家,多好多坏与尔等可没有干系。七舅公,晚辈看您年纪大,您可不要拿着我秦家的银子,还与我这里评头论足。” “你、你……”七舅公眼看就要气得厥过去,“好!我走!我走就是了!” 几个下人们十分款留,七嘴八舌地喊着七舅公。 这边闹事的小妾已被小厮们制服,正要被扔出灵堂,因此哭得更加厉害。女人无法再旁观,上前张开双臂护住她们,眼眶微红地望着她,“阿雍,今天这样的日子,看在老爷的份儿上可不可以不要……” 女人那小山眉微微颦蹙,一双水涟涟的杏眸满是惊慌。 风生应声冷冷看她,杳霭流玉之间,不觉一个声音竟在她脑海中响起: 「我出生那天,院子里的梅子正好成熟,家里人都管我叫梅娘,阿雍,往后你便也只叫我梅娘就是了,可不许再叫姐姐还是妹妹了。」 女人话音甜丝丝的摽梅一般,笑吟吟的,带着清越的少女姿态。而伴随声音一同浮现的是女人俯面看她的笑脸。 记忆中的女人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年纪很小,但尚比她大几岁,故高她半头。她本合该叫她姐姐,又是她弟弟冲喜的童养媳,规矩上又该叫妹妹。那时女人刚进她家门,她年纪也小,她的弟弟更小,因此一时间教她不知该如何称呼,时常混着叫,女人被逗笑了,便说了这么一番话。 只是…… 对秦雍来说,深刻的记忆为什么是关于这个贱妇的? 耳边如浪涛喧嚣,风生从流绪微梦中回过神来,抬睫凝着她。 眸中氤氲的愤怒使女人颤了一下,却没有退缩。她是秦家唯一男丁的母亲,没人觉得她会真拿她如何。 “弟妹,”风生唤她,轻笑一声,视线在她与秦道华身上流转,“我暂不想你做的那些腌臢事污了我爹的灵枢,你不要不识抬举,非逼我撕破脸皮不可。” 被看中的秦道华心虚地避开了视线,他身边的秦二爷则眉心越拧越深,似观察似打量地眯眸。 女人被她这话一点,好似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以为心中郁结被堪破了,登时吓得浑身一软,跪倒在地,呆呆的,半天才哭出来:“阿雍,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是被……是被……”她往她脚边爬来,卑贱如牝犬一般,抓着她的腿哭喊。 风生身边的孩子见母亲如此,也受不住地往女人怀里扑,“阿娘……阿娘……” 风生垂眸看着女人一副泪眼涟涟的样子,心下不由一阵紧意,前额符文的位置开始发热,她很快避开视线,低声吩咐下人:“把二奶奶和小少爷带下去。” “是。” 风生不敢再看她,直到女人与孩子交错的哭喊声在下人的拖曳中远去。 她发现即便秦雍已经只是一具尸体,可附身的她在看见女人伤心的样子时,依然由衷感到心痛。 这简直太不可理喻了。 明明她的心脏已经停了。 风生强装镇定,扬声道:“凡闹事者,一律轰出去,若是不识抬举,别怪我克扣你们的遣散费。” 小妾们听如此一说,适才依次噤声。 风生遂转面堂外众人,其中是秦氏族人、佃农以及秦家二十五座作坊的管事、几十家绸行茶行瓷行的掌柜等,密密麻麻的黑色脑袋在她看去的时候,也不再交头接耳。 待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平息,风生悠悠道:“堂下种桑者,只要收成好,今年的薪俸按量给予提成,各个作坊行当的工人管事掌柜同理。但若被我发现吃了我秦家的红利,却跟我搞欺上瞒下那套,今天这番话、我可是要收回来的。” 秦家出了这等的事,为了凑齐八十万两,茶行瓷行等铺子关了不下百余家,讨薪闹事的数不胜数,正是人心动摇的时候,风生如此恩威并施,这雷霆手段倒教众人心中安定下来。 如此之后便是丧宴。一桌一桌酒席在丧篷里排开,一眼望去壮观无比,粗布长衫的男人们纷纷入座——大多数族人来此也就是为了这顿饭。 一般来说大户人家的丧宴要摆足七天七夜,又称长明饭,头七一过才好下葬。只是风生觉着如此实在铺张浪费,吩咐总管,摆个叁天意思意思足够了。 这期间,七舅公已经安置厢房休息,又从下人口中传来女人晕倒的消息,风生让下人端了饭菜各自去伺候着,她自己不愿意跟一大群人类“同流合污”,丧宴开始后,便找了个理由溜回房去。 【关于女主这个名字,好怕被说碰瓷233前阵子写游园惊梦的时候,我看了一点《牡丹亭》,里面有一句“他趁这春叁月红绽雨肥天”,出处是杜甫一首诗的“红绽雨肥梅”,我感觉这个词水灵灵的,很漂亮也很色情,所以就决定下个坑的书名用这个,然后引申为女主和女主前世的生辰】 第五回窥凌辱 主院通常是男人住的,秦老爷原住主院的北房,如今空了出来。因死得怪异,过两日还得请道士来做法除祟。宴席过后,下人到此通风换气、打扫卫生。 主院两侧的厢房则分别住的是秦二爷与秦道华。天将黑下,秦道华来到父亲房中听训。 檀香的烟缕袅袅,书房紧闭的窗前,秦道华方进门,秦二爷便二话没说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巨响,他低声呵道:“混账东西,你不是说你办得很齐全么?” 秦道华咬着牙,低头不啃声。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打草惊蛇!你听到哪里去了!啊?人现在活蹦乱跳的,要是抓住了你的把柄,你说你怎么办!” “对不起,爹。” 待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之后,秦道华走出房间,天已彻底黑下,外面灵堂开始唱起丧歌,敲锣打鼓加上女人们哭丧的声音吵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他漫无目的在院中走着。这院子亦是他长大的地方,若不是当初……害得他如今一副寄人篱下的样子。 想到此处,他不甘地咬了咬牙,沿着狭小夹道潜行,一路来到女人窗外,按惯敲了叁下—— 女人跟一大群小妾一同住在宅邸后院西侧叁个并连院子。女人嘛,讲究一个深居简出,因此院子位于宅邸至北至西的一端,距离大门最是遥远,秦老爷还十分诗意地起了个名字,叫抹香居。 秦道华来敲时,孩子由奶娘带着,其余妻妾则哭丧去了。此时屋内女子哭得浑身酸软无力,喝了一些苦药正将将醒来。 丫鬟鸳鸯听见动静,看了一眼榻上虚弱起身的自家小姐,本想扶她再躺一会儿,却在她一再摆手之下,只得上前回了叁声叩响,表示会前去赴会,使得鸳鸯愁容满面。 而这厢秦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如意亦是如此。 秦雍住在东侧一个独立的院子。院子外便是阔朗庭院,带着一个十分可观的池塘,池塘边堆围着假山怪石、垂杨柳及各色绿植花树,一小红亭掩映其中,本就如诗如画,如今深春,更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致。 风生小憩的时候,外面春风簌簌吹拂枝叶的声音十分催人眠。 她略略看了几本账簿,已是傍晚,风生正当要从尸体中出来,以便修行,不料一位不速之客推门进来。 那美艳小妾施施而来,手上端着一些茶点,巧笑倩兮,已没有丝毫张牙舞爪的难堪模样。 “柳姨娘不去哭丧,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倒要问当家了,二奶奶晕倒,当家不去看看?”她的声线甜腻十足,尤其这一声当家,叫得人骨头酥软。 即便她如今确是当家,但因女人身份,宅中下人还是按惯称呼她大小姐,难改这个口。 风生瞥着她,她将茶点放在风生眼下的桌子上,袅袅倒了一杯热茶给她,“以往你们二人关系最是和睦,怎么突然生出嫌隙了?” 风生没有接过茶水,反而不近情理地道:“这不是柳姨娘应当过问的。” 小妾笑容一僵,片刻却又更加妖媚地展笑,“当家真是冷血,分明如此喜欢梅娘,竟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还是说……”她将话意拖长,手臂搭到她的肩上巧意摩挲,“当家跟那些臭男人一样喜新厌旧,已经有了其他心仪的女子?” 她一面说一面往风生的腿上坐,胭脂粉香简直熏得人想吐。风生一怔,凝眉沉声问:“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喜欢她?” “难道不是么?”她见风生一时并未推拒,便得寸进尺起来,手臂揽住了她的脖子,格格地笑,“当家何必装傻呢,这件事儿我们抹香居的姐妹可是心知肚明的,姐妹们替您辛苦瞒老爷这么多年,您要如何报答呢?” 风生这回明白了,这迎奸卖巧的妾是来勾引她,为了留下来,因为秦雍有那方面的癖好。 可是这与她有何干系。她一个修仙的,无论男女,自不会把所谓情爱放在眼里。只是这人说的话实在太刺耳,不知是戳中了秦雍的、还是她自己的软肋,令她当即发起一股莫名火,一巴掌将女人扇倒在地。 女人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大小姐……” “不知廉耻的东西,脏了我的手。”她呵斥道,并呼喊丫鬟道:“如意!” “大小姐。”如意进来,看见地上的人,吓了一跳,风生继续说:“把她交由总管处理了。” 处理两个字实在吓人,女人当即挣扎起来,“不、不……小姐、大小姐,不要……我错了,不要赶我走……” “吵死了,还不快去找人帮忙。” “是、是……” 清净之后,风生匆匆灌了一杯茶,却左右平静不下来。 她算是明白在面对那女人,她心中为什么会有异样感觉了。 但她厌恶这些所谓的爱意还是喜欢。 她太知道一旦陷入这种情绪,就很容易受其蒙蔽,眼盲心盲,以至于被抛弃、被背叛,然后为之付出惨痛代价。 所以她宁可至死也孤身一人,可恨符咒并没有消解,符文红光甚至越来越旺盛,让她额头上一片炽热之意。 她并不知道秦雍想要什么,想要复兴家业,还是想要跟那个女人琴瑟和鸣?抑或是两全其美? 她不懂,也不理解。心中默念了一会儿清心决,犹豫再叁,风生挥手化出境界。 她想若女人还躺着,她便代秦雍前去看望,以消相思,然而境界中显现的却是女人正被一只脚踹倒在地的画面。 一个男人的背影正一脚一脚踢踹着她,狠狠地说着:“贱女人!让你说谎!你不是说你看着她喝了么!啊?不要命了?敢他娘跟老子说谎!” “唔呜……我没有撒谎,阿雍确实喝了,是堂少爷欺骗在……啊、”分明的毒药,却欺瞒她是补药,还哄骗着她给阿雍送去,如此罪孽,她又何尝不气恼,却又挨了狠狠几下,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嘴硬!还嘴硬!” “唔、唔、唔!”女人嘴巴被布条捂住,身体一下一下猛地随之蜷缩。 她绝望地哭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哀吟。可那男人似乎还觉不够解气,当即拖着女人的头发把她扔到床上去。女人恐惧地摇头,不要命地往后躲,但是很快被抓着脚踝拖了回去,男人开始疯狂撕扯着她的衣服。 男女之间力量太悬殊,女人毫无反手之力。男人一面打她,一面去掀起衣服,将自己的物件掏出来,要往她嘴里塞—— 第六回东窗事发(修) 他们的对话,风生并非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这太可怕。 秦雍竟然是被她最在乎的人害死的。 可怜秦雍到死还念着她,这何其悲哀。 可即便风生心中如此想,在看到女人被施暴,看见女人哭得那般绝望,一股汹涌的愤怒依旧难以阻挡地涌上来。 也许鬼仆也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闪了出来,正见她要施法阻断这场肮脏的情事,鬼仆开口道: “主人冷静,被发现妖怪身份还得背上一个祸乱人间的罪名,是要扣修为的。” “扣修为,又他娘扣修为!”风生暴躁了,但是已经来不及思考,境界里那个男人动作粗鲁地在她嘴巴里横冲直撞,女人翻着白眼流泪,表情极为痛苦。 风生额前的符文因此变得极烫,像被烙上烙印似的。 士可忍孰不可忍,反正左右都是为了任务罢了,她忍着灼烧,毫不犹豫施了一道法,让女人死死咬住那个男人的阳物。 画面中的男人当即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 紫红阳物被咬出不小的一个豁口来。趁着男人痛苦挣扎的间隙,女人躲到一旁,衣衫不整地仓皇逃离。 秦宅太大,屋子本就偏僻,加上灵堂敲锣打鼓的丧歌声,一时间发觉的人也不多。 门外把风的小厮见女人逃出来,进屋便看见少爷捂着裆部翻滚喊叫不止,鲜红血液不住染红裤子。小厮忙上前将自己衣服脱下来,遮住着血迹,只是为时已晚,叁叁两两闻声而来的下人已经聚集在门口。 秦道华大喝了几声滚,适才在小厮的掩护之下回到房中。 小厮与秦二爷说明了原委,秦二爷震怒,却又不能声张,悄悄找了郎中医治,又拜托厨房煮了药来。他儿子这副样子打不得,事后,只得拿欺上瞒下的小厮撒了气。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堂少爷与二奶奶的龌龊事很快在秦家下人里传开。 翌日,风生派下人传话不许二奶奶踏出房门半步、免得玷污秦家草木。说是关禁闭,丫鬟鸳鸯却也庆幸小姐能有个养伤的时间。只是梅娘在听见这事儿的当下,本就悲痛欲绝,一下子更加心如死灰般,心知自己被厌弃了,木人儿似的呆坐着,黯然流泪不止。 世道总是如此,如此一事,备受苛责的总是女人。偌大的家,闲言碎语又多,“淫乱”、“婊子”、“不守妇道的贱货”,谩骂的字眼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鸳鸯偶尔出一趟院子,也被小厮们围着,说要尝尝是不是跟她主人一样淫贱,就连秦家唯一的子嗣也被冠上了杂种的骂名。 “说不定咱这小少爷也是个来路不明的。” “我们秦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不是还有秦二爷和堂少爷嘛,我看这以后啊……” 方总管听着几个婆子的闲言碎语,心觉万般不妥,便向风生建议把孩子留在身边,免得好好一个孩子被教坏。 风生不置可否。是夜,风生便亲自带人前往西院抹香居,破门而入。 门扇哐地撞在墙上,此时梅娘正坐在窗下的横榻上做针指消磨工夫,丫鬟鸳鸯一旁将手一圈一圈挽着线。听闻动静,主仆二人皆是一怔,内室睡觉的孩子也被吵醒了,哭着叫娘。 鸳鸯应声绕出外室,只见风生铁青着脸站在门口,身后跟了总管及奶娘,总管木人儿似的眼观鼻鼻观心,奶娘则是尖利刻薄地抬着下巴,连吓得退了一步,“大、大小姐……” 梅娘扔了圆绷子去内室抱了孩子哄着,但听见外面鸳鸯的声音,顿觉周身一凉,战战兢兢护着孩子出来见她。 风生脸色阴鸷地打量着她,梅娘更是站在原地不敢上前,“阿雍……” 梅娘言语颤抖,苍白的脸上带着惶恐,七岁的孩子躲在她身后,她极瘦,月白的中衣与褶裙皆是空荡荡的,脆弱的纸花似的,好似一揉就碎。 母子二人皆是目光惊惧地看着风生,风生不由心下一紧,果决吩咐道:“去把孩子抱过来。” 奶娘颔首应了声是,便上前不由分说去拉孩子的手,“小少爷,跟奶娘走吧。” “不要!娘!我不要走!娘!” “阿雍、这是……这是做什么?”女人明白了她的来意,使尽浑身力气与奶娘争夺起来,“不要这样!阿雍,求你不要带走孩子!” 女人眸中尽是破碎的水光,无助地哭喊着她的名字。母子二人救命稻草般拉着对方,但是终是敌不过奶娘的力气。 一大一小两只手被迫分开,奶娘强行抱住挣扎哭喊的孩子,被抢走了孩子的梅娘则跪在地上泪流不止,“要我做什么都行……阿雍,不要带走我的孩子……善之他还小……他还……” 风生垂眸看着她、看着这一切,眼底一片晦暗。 此次她本不必亲自前来的,可能是出于报复心理,她想亲自带走她的孩子,并亲眼看着她低贱地向她认错。 事实她也确实做到了,就像自虐一样,她在感觉痛苦的同时,一种窒息的快感也涌上胸口。 “做什么都行?呵,弟妹以为我秦家是什么地方了?” 如此讽刺,梅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顿觉万分心如死灰,跪坐在地上,也哭不出来了。 众人走后,梅娘针指也不做了,万念俱灰般,整个人没了魂儿似的呆呆坐着。 梅娘十二岁进秦家,二十岁为十二岁的丈夫生了孩子,二十一岁成了寡妇,如今她与秦雍已走过十六年个年头,却未曾想过这个爱她护她的人终有一日会如此厌弃她。 这些年来,秦雍对她的心意人尽皆知,却极少人知道梅娘的心意。 梅娘心知自己一个出身低贱的童养媳,即便因为子嗣而被冠上二奶奶的名号,也无法改变骨子里卑贱的本质。 但是秦雍不一样,她生来没有污秽。 她这样的人不配拥有秦雍的爱,也不被允许。 直到有一天秦道华问她:“我听说秦雍她喜欢弟妹?” 梅娘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她只低着头,感觉脸上一阵燥热的同时,想起曾经秦老爷对她说:「梅娘,我念在你是善之娘的份上,留你在我秦家做二奶奶,但你若跟雍儿不清不楚,可没有好果子吃。」 因此她紧闭双唇不敢吭声。但秦道华见状,眼中却闪烁起锋芒,“二奶奶也喜欢她?” “不、没有!”梅娘连忙摆手,随后又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梅娘不敢……” “不敢……呵,如今老爷出了这档子事,弟妹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同她表明心迹?”他意味深长地笑,“人生苦短呢,弟妹当真要蹉跎殆尽?” “即便不能在一起,让她知道你的心意也是好的。” 梅娘看着他,不觉心中一阵动摇。 那时她还未想到原来这竟是秦道华的计谋。他凭借这一番话轻易笼络了她的心思。等她准备向秦雍说去的时候,秦道华便端来一碗汤药,说秦雍这阵子因为老爷入狱,忙得消减了,让她端去给她喝了,说是大补的。 梅娘从未多想,依照如此办了,也顺势向她表明了心迹。 她们在东院的房中温存。 她从未如此幸福,她甚至以为就此云开见月明,然而等事后再见秦道华,他却说那碗汤药是毒,昔日彬彬有礼的堂少爷彻底换了一副面孔,说若她不从,便将秦雍毒死过去,也不交出解药。 她权当是为了阿雍的性命,只得委身于他。可侵犯过后,秦道华却再次改口,大笑说若有解药,还算得是什么毒。 什么秦家的大奶奶,她何曾想过当什么秦家的大奶奶。 她悔恨莫及,哭了一夜,翌日到了灵堂上继续哭。 她想她便同她殉了罢,不过到底是迟了。 她做什么都迟了,曾经那么喜欢她的人已经恨上了她。即便是殉了,自己也是那个脏了她轮回路的。 思及此处,梅娘心下万般苦涩,终日郁郁垂泪,夜里哭着哭着又发起热来,令鸳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们主仆如今在秦家犹如过街老鼠,谁还愿意帮她们,鸳鸯脸皮薄,挨不住那些难听的话,也不敢去求谁,只端了凉水来揩擦她滚烫的身体。然而病情一夜过去了无好转,别无他法,翌日,鸳鸯只得上秦雍所住的东院求情。 第七回求说情(修) 已经入夜,风生一面摘着书页,一面冷冷看向门外,旁边给她研墨的如意亦随之望去。只见梅娘的丫鬟鸳鸯正满面哀乞地跪在门外。 “求求当家救救我家小姐吧,小姐她一直高烧不退,整个人烧得没了神志,身上没一块好地儿,也不知伤没伤着筋骨,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要……”说到此处,鸳鸯埋下头去呜呜哭起来,对着门内风生的方向,拜佛求经似的连磕了几个响头,再次抬起头来,额头已经红了,“这么多年当家最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您怎么能不信呢……” 如此这般,无不让人心软。 如意看着心中酸楚,研墨的动作不觉慢了下来,求情道:“小姐,看在孩子的份上,饶过二奶奶这一回,孩子如何能没有娘呢,二奶奶定知道错了。” 说话间,如意的视线瞟向孩子所住的耳房,那处哭闹之声不绝于耳。 风生脸色霎时一沉,扶额,不由得深深蹙眉,“他既过继于我,难道我算不得他娘?” 说罢,瞥了眼门外的女子,厉色吩咐如意道:“出去把门关上。” 鸳鸯见状急得大叫:“当家当真如此狠心!当真要逼死我家小姐么!” 如意不敢再说,阖上门便退出去了。 门外的叫声在挣扎中逐渐远去,但是风生的心却始终平静不下来。 风生并非觉得这么做痛快。相反,这让她难受至极,额上的符文益发滚烫,窒闷的感觉甚至让她夜不能寐,让她只得从尸体中出来,才堪堪能睡得着。 风生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抵是如此。 她分明是秦家的二奶奶,她分明知道秦雍喜欢她,却因为一个男人的蛊惑,如此自甘堕落。 她将自己深陷沼泽,甚至害死了一个如此爱她的人。 可因为秦雍的身体,她又不得不去在乎她。但她不甘心,也不情愿以秦雍的身份去接近那样狠心的女人。 她实在不情愿与她扯上干系,只是当日清晨,风生在书房翻看账目时,那个孩子来到了她的门口。 风生看了一眼,是女人和她弟弟的孩子,乳名善之。她不知道她弟弟究竟什么样,总之如意说跟二少爷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想必不是外面的野种。 风生收回视线,没搭理他,那孩子见状又上前了几步,躲在柱子后发抖地道:“大蛇,你是不是把我大娘吃了?” 风生一怔,眯眸看他,“要是无聊就去习字。” “我看得到,”小家伙努力拔高了一些声音,“我看得到,你跟我大娘不一样,你有尾巴,而且很长。” 风生凝视了他一会儿,他短小身躯也益发战栗起来。小孩罢了,她懒得计较,“如意!” “诶,小姐。” “把他带走,看着烦。” “是。” “不走,我不要走!”孩子猛地挣扎起来,“蛇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听到了,鸳鸯说我娘病得很重!求你救救我娘!呜呜呜……我不要我娘死……” “吵死了。”风生不耐烦地拧眉。 如意见状,赶紧叫奶娘把孩子抱走。 这种被动去在乎一个人的感觉实在太莫名其妙,她明明压根跟她不熟,却可以轻易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不可控制地涌上来一股情绪,愤怒、厌恶与担忧叁股力量在她的胸口交缠,撕扯着她,折磨着她。 甚至让她想要……爱她? 爱一个害死她的人么?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风生扔了笔,焦躁地来回踱步,片刻,又强迫自己坐下来,深深作了两个吐纳,默念了一会儿清心决。 然而额头实在太他娘的烫,委实捱不住了,她将意念唤出鬼仆,「去看看那女的死没死。」 “是,主人。” 鬼影飘离,正当她想出来喘一口气,外面又传报说秦二爷来拜。 这厢秦二爷一旦落座,却是无地自容地俯首道:“犬子惹出如此祸端,我实在惭愧,让当家蒙羞了。” 这一声恭敬的“当家”,风生心中便有了数。 “二叔不必介怀。” 她沏了一杯茶推过去,并抚问何事。 秦二爷顺着话意哀叹道:“这说来话长……” “十年前我与你爹分家后,去了中原做瓷器生意,这么多年也闯了一些名堂,结果因为你堂哥惹了当地的权贵,逼得我只能带着你堂哥和家产回到江南。阿雍,我知道你当家不容易,也理解你的做法,不过秦家的瓷行一开始便是我一手促成的,我希望能将瓷行交由我来打理。” 见风生始终笑而不语,他便晓之以情,“我知道你对二叔不信任,毕竟我走的时候你还太小,我会把我从中原带来的所有家产交于秦家,你可以派人监视我,也可以严查我手下的账目。” 又一番动之以理,“从今儿起你就是商人了,我帮你分忧,你让我回到秦家立命,你我互利互惠。阿雍,这门生意你应知道好处的。” 风生潦潦听罢,沉思良久,浅说考虑几日,丧事之后再予以回复。秦二爷心服首肯,叔侄二人询谋佥同,茶未吃罢便请送归院,不题。 单表鬼仆自外归来,摇头晃脑飘回她面前。 她急问如何,鬼仆尖而木讷地答:“脉息很弱,感觉不太妙。” 风生蹭地站起来。 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如意来问:“小姐,怎么了?” “没事……”她讪讪坐下,顿觉心下一阵虚浮,“我睡一会儿,不要打扰。” 趁着这个间隙,风生从秦雍身体中出来,隐身向西院去…… 第八回潜春闺 缺胳膊断腿无所谓,就怕人死了。 缺胳膊断腿不过是一道法术即可痊愈的功夫,可人一旦死了就真的没办法了。 起死回生有悖伦常。风生想,她此遭前来绝非是关心。 她只是为了任务,所以不能让她就此烧死过去。 此时夜已静深,风生潜入院中。 女人的屋子就在进院后的右手边,灯未熄,她穿入屋内,深入内室,所见女人瘦弱的身体正躺在被中。 她的额上敷着巾帕,额角沁着一层薄薄的冷汗,痛苦地拧着眉,似着梦魇一般。 丫鬟则趴在榻边浅眠,床边的绣墩上还放着一盆水。 风生就近,对丫鬟施了一道昏睡术,遂往榻边坐下,将手掌悬于女人的额上,缓缓注入灵气。 灵力的汇聚使掌心发出淡黄的光芒,女人的眉也随之搐了搐,长睫微微颤动。 她长得倒算不上如何出众,可取生得白皙,一对清水眼与小山眉无不小巧,通体细皮嫩肉的,稍微染病,便晶莹剔透了似的。 静谧之中,风生看着她,不知为何,一些五百年前的片段莫名浮现了上来。 按理来说,这么久远的事情,她早该模糊了,但看着女人睡容,她忽然想起来,虽然一副面容别无两样,但那人不曾嫁人,年纪也小一些,因此比她开朗,也比她不谙世事,不过是乡下的姑娘,却比不得这女人娇弱,也比不…… 风生惊觉回神,掌心缓缓向下移动,不知不觉间,已经触碰上她的唇瓣。 湿热急促的气息烫得她浑身一个激灵,风生忙敛气收手。 正要起身离去,身后却突然传来女人的一声呢喃: “阿雍……”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去。女人并未苏醒,但是干涩的嘴唇艰难地一张一阖,喃喃呓语着什么,然而除了“阿雍”二字,其他一概听不清明。 风生并没有将她的热症彻底治愈,也是怕她突然醒来。 尽管此时她是虚无的状态,但她依然下意识感到心虚,害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面对。 烛影轻摇,灯快燃尽了,室内一阵明灭,风生索性挥袖将灯熄灭,就此销声遁去。 但霎时的黑暗似乎惊动了梦魇中的女人,片刻之后,女人已经在急喘中挣扎转醒。 “阿雍……”梅娘艰难地撑起无力的身体,面向着黑暗询问,“是你么?” 她的声音依然虚弱,但是清明了许多。 “……”风生浑身僵硬,不敢啃声。 “前几天院子里的枇杷熟了,我按着做梅子干的法子做了点枇杷干,你要是喜欢的就拿点去吧,在柜子上层,我和鸳鸯两个人可吃不完。” 沉寂的黑暗中,她的声音带着疲倦的喜悦,轻声私语,如梦似幻,十分温柔。 不知为何,风生不敢再逗留下去,速速逃离了这里。 一种极度的不安让她突然涌上一股求生的欲望。 而独自面对漫长黑暗的梅娘,在窗户突然被风打开、月光照进来的时候,才忽然看清一整个屋子。 空荡荡的,并没有任何人。 突如其来的惊醒让梅娘头昏脑胀。 她身上粉身碎骨一般疼痛,再难睡去,便就此醒了一夜。 第二天送葬,大半个宅子的下人都去了,唯有梅娘因为禁足不得前往。 好在睡醒后烧已经渐渐退了,整个秦家静悄悄的,鸳鸯笑着说要趁着这个机会去院子里走走,好好看看养了十来年的梅树、桑树、枇杷树,以后就没机会了。 梅娘便取笑道:“人家地生天养的,哪里是你的功劳了。” 鸳鸯娇气地叉腰,“哼,是我看着长大的,就有我的功劳。” 梅娘亦是望着这些树木,这里无不是她与那人的回忆,想想那人将梅树当作她似的悉心照料,便不由忍俊不禁起来。 丧事在傍晚结束,宅邸再次逐渐热闹起来,哭声却还在继续。 方总管便按令给小妾们分发了遣散费,让她们明天一早就走。 一大群女人中,一些好看的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拿着钱回屋里收拾行李,而一些资质平平的则仍旧哭天抢地闹着。 人群中,梅娘依旧是那个例外。她努力往前凑,但是被维持秩序的小厮给拦住。她挣扎着、面对总管着急地道:“方总管,我不要遣散费,我只想见一面阿雍,求您了,让我……” 她想,她总得最后见一面那人,无论如何,她想说一些话,想看看她。只是旁的听此,却也无头苍蝇般附和: “我也想见当家的,总管,你让我……” “我也想……” 众人又争先恐后起来。 年轻力壮的小厮手下没轻重,很快女人们便被推倒在地。混乱之中,梅娘被挤得摔倒,不知谁的脚踩上她的手背,她吃痛地抽回手,手背已经擦出一片带着泥污的血迹,火辣辣的疼。 这时,一个有些姿色的妾冷嘲热讽道:“二奶奶要见当家的,你们这些个掺和什么?你们跟当家有那份交情么?还是有二奶奶这般的手段?” 这般尖声尖气的,教人难堪。 这些女人无不知道秦雍对梅娘的心意,可如今是什么关头了,如此这般,当以为是要利用这份交情,或者用其他什么淫乱的手段留下来。 梅娘脸皮薄,登时羞恼得脸颊涨红,埋头不敢再说下去。 “你不要污蔑我家小姐!” “污没污蔑大家心里都清楚,看见二奶奶衣衫不整从堂少爷屋子里跑出来的又不止一个人。 “你!说没有就是没有!”鸳鸯气得脸红脖子粗,说没两句便要扑上去。 梅娘爬起来,将鸳鸯拉住,摇了摇头。 “对对,大婊子就是要管好了这没规矩的小婊子。” 梅娘红着眼眶没有理会,主仆二人便在指指点点中相互搀扶着回去了西院。 西院抹香居的门楣之下有一副对联道: 舞裙歌板逐时新,散尽黄金只此身。 取自《金瓶梅》,秦老爷给的句子,由秦雍落笔写就。 只是如此轻浮的词句,似将这处当作了青楼一般。 青楼…… 可不正是青楼么。 梅娘只得认命。 她心知是自己让她心寒了,事实已经如此,无论如何她已百口莫辩。 她淫贱至此,需得是拿捏着些自知之明,以免将自己这肮脏的身子展污了她。 梅娘的东西不多,不一会儿便收拾齐全,但是夜还太长,她坐在桌前面对着那一小匣子的枇杷干。 那人最喜欢吃她做的梅子干,可惜时节未到。而这枇杷干,也不过是夏炉冬扇罢了。 就像她这半辈子,终究是不合时宜。不合时宜地做了她的弟媳,不合时宜地听信谗言,在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关头毁了一切。 到底还是不该奢求幸福。 她这样的人,若妄想幸福是会遭报应的。 第九回自厌弃 女人们离开秦家之后,大都是要重新嫁人的,但是梅娘不行。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是女人的贞洁,丢了,好像都不配活了似的。她这样的女人没被浸猪笼就不错了,要想其他指望,是难上加难。 长乐巷距离秦家不足两条街,一片简陋廊房,住的人鱼龙混杂,自梅娘主仆的马车自这处停下,街上擅嚼舌根的女人们便将这件事传了个遍。 这厢叁两个女人们攒在一处酒馆铺子的柜台前嗑瓜子,一面觑着隔壁那两道人影从马车上下来。 “秦家大小姐还真是狠心,好歹是生母,竟然也一并赶出来了。” “秦家也是大不如从前了,养一个通奸的婊子不如把银子花在要紧之处。” “听说秦家大小姐喜欢她,八成是恼羞成怒了,啧啧,连名声也顾不得就把人赶出来。” “女人都能当家了,规矩都没了,还要什么名声。”柜台后的王大娘说罢,将瓜子壳扔台面上,便赶人道:“去去去,还得做生意,都回自个儿家吃去。” 女人们悻悻而散,可风闻却并没有结束。 这日夜里,王大娘这里喝酒的男人们便都一一问起隔壁那位奶奶的姿色如何。 “秦老爷看女人的眼光真是一绝,怡香院的柳娘子听说也是被秦家赶出来的,我前日去瞧了一眼,啧啧,姿色一绝。” “瞧?难道只是瞧?” “好看的女人太贵,我可睡不起,可惜那么漂亮的女人做了妓女。” “漂亮的女人做你夫人你踏实?别成武二郎了。”男人喝一盏酒,猥琐窃笑,“王大娘,您隔壁那位姿色如何?也是秦家出来的,想必……” “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哪里知道她的模样。” 看似循规蹈矩的潘金莲那才勾人魂。酒兴上头的男人们益发心痒难耐,便上隔壁哐哐地拍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嘴里喊着:“娘子!娘子打死了小人,也得个好处!”随即众人都哈哈大笑。 这是《金瓶梅》中,潘金莲与西门庆第一次私会、西门庆说的话。龌蹉之人看淫书,可梅娘哪里知道这个,只听觉这话轻浮万分,又是接连声打的门响,主仆二人依在一起,吓得不敢动弹。 直到一个同样醉醺醺的男声来驱赶了他们,二人才敢收拾睡下。 只是廊房实在阴湿,夜里睡在榻上,身上却觉万般虫蚁爬过。那种恶心的感觉,就像男人的手,让梅娘反复想起被强奸的经历。 想起她是如何向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委身,如何向那个男人张开腿,如何被按着身体反复撕扯,被羞辱,被拳脚相向。她爱的人又是以如何的眼神看她,如何关她禁闭,如何嫌恶她,带走她的孩子。 「我暂不想你做的那些腌臢事污了我爹的灵枢,你不要不识抬举,非逼我撕破脸皮不可。」 阿雍厌弃她,嫌她脏,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没有人不觉得一个大家族的寡妇应该为死去的丈夫烈守贞洁。天下世人如此,梅娘亦深知此理。 梅娘从小被教导叁从四德,进秦家当了童养媳之后更甚。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她确实是如此想的。她甚至在进秦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为秦家那孱弱的二少爷守一辈子活寡的打算。 她这一辈子自那时便定下了,一眼就能望到头。只是秦道华的出现打乱了一切。 她心知自己已没有颜面再活下去,因此大都颓唐过着日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坚持,只觉生活一日比一日更加无望,不敢出门,不敢见人,亦不敢面对世人的指指点点。行尸走肉一般苟且偷生着。 鸳鸯看着心如刀割,却是毫无办法。她只是丫鬟罢了,做不了主。 直到一日早上,她们这座小庙来了尊大佛。 昔日秦家妾室柳氏依旧风光打扮,院子外甚至还侯着一位随行的小厮。她笑着看向梅娘,柔声婉转道:“梅娘,你我也算是几年的老朋友了,怎么也不来看我?” 梅娘披着衣服从屋里出来,脸色苍白地道:“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你也在……” 她却又蓦地大笑,“我还以为我当妓女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 鸳鸯讽刺道:“柳姑娘的事确实人尽皆知,只是我同小姐都是女人,不好去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柳氏眸带受伤,“梅娘,我还以为我同你是同病相怜的。” “不是的,只是我……” “被赶出秦家后,我便被人拐骗去了怡香院,我这一辈子都被秦雍毁了,我恨她!”她似水的双眸带上了狠戾,“梅娘,你我也算落难姐妹,你能不能帮帮我,那黑窑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看!你看!” 她抓住梅娘的手,似慌乱似乞求地将手臂上、身上的伤尽数露出来,“那些男人简直把我当作畜生折磨,有时我甚至要同时伺候叁个男人,梅娘,求你了,你得帮我……” 女人脆弱的一面稍微开了个口子,便止不住地倾泻而出。她埋下脸去,毫无顾忌地大哭起来,“我不想死,可是我又不知该如何活下去,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的话……” 柳氏乐户出身,十四就被秦老爷纳作小妾,虽然长得美艳,却比她还小上几岁,因为模样好,活到如今,基本没怎么受过罪。 梅娘其实与她没什么交情,但此时听她说她不想死,梅娘却不由得深受震撼。 她已经心如死灰,却实在不想昔日看着长大的旧人也如她一般凄惨。 她像看着另一种自己一般看着柳氏,沉默良久,适才张开干涩的唇,“我应该……如何帮你?” 第十回芳心软(加更) 宅上的女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梅娘也在其中。 没几日,偌大的宅邸就十分空落落的,风生却益发在一种莫名的不安中倍感煎熬。 她不知道那种不安从何而来,可能只是因为那女人的一句话。 因为那女人在病到如此地步的时候,心里仍惦记着、念着秦雍。秦雍是如此喜欢吃她做的果干,这也是她唯一能给她的最好的东西。 风生五味杂陈,她吃着女人留下的枇杷干,想起她娘也是如此。 她们歌蛇不吃活物,专吃瓜果,在她修成人形要下山历练的时候,她娘明明万般不舍、万般想要挽留,却只是塞给她一罐子的果脯果干,让她留着路上吃。 而这其中就有枇杷干。用的是她们所住洞穴前那棵高大的枇杷树上的果子,然而她娘死后,她便再没碰过这些,也不会再有人给她做。 她娘是个温柔的人,到死也笑着没有怪罪她任性,怪罪她轻信于人。 或许……那女人也是。 风生不由自主在心里这么觉得。 她知道她总是改不掉轻信于人的毛病,但是她想,或许真如鸳鸯所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如意,去把堂少爷请来。” 也不过是为了任务罢了,无论如何,她都应该问个清楚。 “堂少爷?”如意疑惑地喃喃,“小姐,你不是关了堂少爷两个月禁闭了么?” 哦对,前几天她答应了秦二爷的请求,不过条件是罚秦道华两个月紧闭以作惩戒,两个月后如果再犯,她就直接阉了他,同时秦二爷净身出户,不得带走秦家家产一分一毫。 “没事,我去找他。” 风生起身,如意将其拦住,“太迟了,外面又下着雨,明日吧。” 下雨……风生望向窗外,竟然又下雨了。 “春天的雨真是没个头。”如意嘀咕,忽看见她桌上,“小姐,哪来的枇杷干?” “厨房拿的……”风生心虚道。其实是她在化境里看见那女人没将东西带走,所以自己去顺了回来。但这话实在活像个变态。 “你问我那婊子是不是自愿与我联手毒害你?”门内的秦道华听见外面风生的询问,不由发笑,“她都跟你说了?” 风生拧眉不语,门内笑了一阵子,继续道:“既然她都说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想要我说都是我逼迫她、诓骗她的?” “当家觉得这话可信么?”他讽刺道,“你不如去看看我们偷情的屋子多少偏僻,她若不是心甘情愿过来见我?我能将她从满是女人的院子里拖出来不成?” “听闻当家喜欢那婊子,想必当家没有见过那婊子在男人胯下承欢的样子吧。” 风生攥紧了拳头,眸光益发深沉。 “不过我劝当家还是放弃吧,毕竟你也看到了,那婊子当着我的面是一套,当着你的面又是一套,口中怕是没有一句真话。” 风生不再言语,径直离去。秦道华看着门上远去的背影,随即猖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走到院子门口,一个看守这处的老者对风生鞠躬,风生看了眼身后那尖刺笑声的方向,沉声吩咐:“李伯,罚堂少爷十天不许进食。” “是……” 风生回到院子的时候,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檐下,如意正逗孩子玩。这孩子连哭了几天,哭不动了,总算安分下来。这厢看见面色阴沉的风生回来,孩子登时吓得躲到柱子后面去。 如意哄道:“没事的,乖,叫一声大娘去。” “她才不是大娘……”孩子警惕地看着风生进屋的背影,想起娘亲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身子磨磨蹭蹭从柱子后面出来。 “小少爷又在胡说什么。” 他悄咪咪探进书房,抱着书架一边,小心翼翼地道:“蛇姐姐,我想见我娘……” 风生本就气恼,眼下看着孩子,更加气不打一出来,“你娘被我吃了。” 孩子哇一声大哭起来,“你胡说!你骗人!” 如意闻声而来,抱起孩子,“小少爷,又怎么了?” “呜呜……她说她吃了我娘……”孩子指着风生,“我要她把我娘吐出来……” 如意看了眼风生,好声哄着,“大娘跟你开玩笑呢,乖,不哭了。” “她不是我大娘……” 小孩哭得伤心至极。风生却顿觉神清气爽,心里平衡不少,她不善地凑近盯着他,“小孩,你也是读书的年纪了,改日你给我上学堂去,如果先生说你表现好,我就把你娘吐出来。” 孩子哭了半天,听见这番话,不知不觉间止住了哭泣,抽噎着问:“真的?” “真的。” “我们拉钩……” “拉钩。” 孩子的眼睛跟那女人很像,都是那种乌黑的清水眼,不过更加炯炯有神一些。那女人的双眸尽管温婉轻柔,但是很多时候都是怯生生的。 而当风生意识到那女人在她心里已经是如此温和的形象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大概是心软了。 但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厌恶她,到底她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 她只负责完成任务,其他的,跟她没有多大关系。 她如此告诉自己。入夜,她将鬼仆幻化成秦雍的样子,自己则换了一副面孔出了秦宅。 前几日她在境界里看见女人住在距离秦家两条街的廊房。 她根据记忆摸索到这附近。这个时辰,这附近分明已经没什么灯火,街的尽头却一片灯火通明。风生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那里是青楼怡香院,叁叁两两招红袖的女子在光中袅娜身姿。 这是一处偏僻的地段,人物来往也不干不净,想必那女人选住此处只是因为这里距离秦宅近罢了。 风生缓缓在街上踱步,两个勾肩搭背的醉汉从她身边走过,她左右观望,她记得她住在…… “诶,听说梅娘子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奶奶?” “就前面秦家的二奶奶,你不知道?” 路边一家即将歇业的酒馆铺子内,两个半百的大娘窃窃私语着。 风生一怔,不禁慢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哎哟,既然是秦家的娘子,怎么沦落到那地步了呀?” “还能怎么?被赶出来了呗,好像是因为跟男人通奸被抓了,啧啧,不守妇道。” “难怪了,我说怎么放得下身段做豆腐西施。” …… 豆腐……西施? 第十一回会恩客 入夜,梅娘捏着裙子并着腿坐铺子的里屋。 她时而抿唇时而蜷指,局促十分地张望着门口的方向,脑海中不断回响起王大娘说的话: 「梅娘啊,不是大娘不借你钱,只是你看我哪里像个财主的样子?一百两,任凭你哭破了嗓子,凭何将血汗钱给你这非亲非故的女子抹去?人家图什么呢?」 「你看大娘说得在不在理?」 梅娘垂首不语。 「不过你要说赚钱,却是另一个说法。大娘也是于心不忍,大娘这里有一方腌臜法子,只看你有几分心力了。」 怡香院的赎金二百两。尽管如今银子对梅娘来说已是身外之物,囫囵过日子罢了,然而梅娘身边拢共百两,还少上百两。梅娘求告无门,便与邻居王大娘说起此事。 原来这开酒屋的王大娘也不是守本分的人,积年通下的殷勤,卖婆牙婆、抱腰收小,无一不做过,是泥地里的老贼虫,这样年轻的姑娘断不是她的功夫。 当下梅娘只当抓住救命的稻草,一口应下了。 大娘看她脸皮薄,便给她出了法子,将她凌晨做一屉豆腐,拖到她酒馆铺子门前,她帮着张罗。入夜了,她再来铺子将豆腐屉子收却,露上一面,包准教人心痒难耐。 梅娘一一听着,别无二话。 本来她这般的,也难得活路了,自尊还是贞洁,也是早就被糟蹋没了。 她是该死的人,若能救上一个,也算是黄泉路上积下的阴德。只是当下来赴约心里还是泛起了嘀咕。 她想起在秦道华那里的经历。她不知道会不会遇到第二个秦道华那般打她,这让她害怕至极,甚至恶心。 这时,王大娘喜笑颜开从外面捻着帕子扭进来,看见屋里标致的人儿,惊得“哎哟”了一声,“来了呀,好,来得正是时候。”便往梅娘身边一坐,拉着手,悄悄凑来耳边说:“我方才正是去的那里,大官人今晚就来了,你且在这里等着就是。” 梅娘低头绞着指头,面如死灰地闷闷地嗯了一声。 “怎么?不乐意了?”见她不点头也不摇头,王大娘脸色一变,“可是你说筹钱急用,我才想法子帮的你,如今你若要反悔……是将我王大娘当什么差使的了?” “不,不是的,我……”梅娘抬起脸看她,“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只望大娘能替我隐瞒周全。” 隐瞒谁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她这个地步还有谁可隐瞒? 大娘喜不能禁连声应是,遂阖门离去,梅娘则待宰的羔羊般坐在床上等候。 差不多一刻钟,外面终于传来脚步声。 门再次被推开了。 梅娘的心高高悬起。她抬头望去,一个挺拔而纤细的人物从外面进来。 昏暗的灯光下,那人的脸昏暗不明。片刻走到他的面前,梅娘适才堪堪看清他的模样, 是一个雌雄莫辨的人。 尽管他更像一个女人,甚至可以说朗艳秀丽,只是他不施粉黛,又是一身男装,一双细长眸子里没有丝毫柔情,反倒透出杀伐果决,因此使其气质徒增英气。 一般女子绝不会如此,何况,女人又何必找她做这种事?梅娘想时,只见他启唇道: “我是你第几位恩客?” 尽管声音依然生冷,但是可以听出是女人的声音。 说话时,两片覆舟唇冷而薄地开阖,浸润着寒意一般。梅娘一怔,惊慌落入那人眼中,那人站在床前俯视着她,长睫低垂,眼底黑沉沉的。 “第一位……”梅娘不知所措地将身子向旁边移了移,站起来,身子小心翼翼从她身边穿过,来到案边沏茶。 “第一位?”她满是讽刺地轻笑。 “是……”梅娘两手颤抖地将注满茶汤的杯盏递出去,“官人请用茶。”无论她是男是女,梅娘想,来做那种事的,称呼官人总没错。 那人接过,微呷了两口,梅娘问:“官人怎么称呼?” 她动作一顿,片刻的犹豫之后道:“风生,风生水起的风生。” “风生……”梅娘轻声呢喃。 喝罢,风生二话没说便抓住她的手臂向床榻走去。梅娘因为手臂挤压的痛感而缩起身体,“官人、”她惊呼,踉踉跄跄被拖到床边,整个人跌在床上,“官人等等、” 女人一声两声的“官人”简直教人骨酥,可她又是如此惊慌。风生脱去外袍,俯视着她道:“那婆子说娘子缺钱,说说看,娘子想要多少钱?” 外跑落地,风生将双手绕到腰后,宽解腰带。梅娘胆战心惊缩在床上,抓着衣襟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她现在应该要脱去衣服的,只是…… “一百两……”梅娘颤抖道。 风生又是一声轻笑,“你觉得你值一百两么?”地上一堆她的衣物,此时她已脱得只剩上下两件里衣。 风生爬上床,步步向她逼近。梅娘下意识往后躲,但是被抓着手臂拖回去,那双眼睛在她身上赤裸裸地上下打量,戏谑不已,“一次一两我都嫌贵。” 梅娘红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却没有辩驳,而是低眉顺眼去解她衣襟的盘扣,“官人说的是……” 女人十指纤细,动作间无不是柔情似水,只这卑贱的模样却让风生怒从心中起。她抓住她袅袅青葱,却在看见她吃痛地皱起蛾眉时,又不屑地甩开。 风生掐住她的下颌,强行逼视着她,“一百两我今晚就可以给你,一共一百次,你记好了,自今日起,到你我了结为止,你不能碰其他男人。”她胁迫般放缓语调,“若是碰了……” “不会的,”梅娘急答,一湾窃生生水眸直望到人心里去,“奴绝不碰其他男人。” 第十二回一回生(h) 双手抵在肩上,风生压在身下的身体亦是不住战栗。 她分明不要脸面做了如此的贱活,却依旧作一副洁身自守的妇道人家的样子。 风生瞧她一对水眸,却顿觉心乱不堪。 尽管是化了形,但这到底还是秦雍的身体,一股热意难以自持地自心口蔓延开来,风生想她现在应该去吻她了,她的身体也确实想要这么做。 风生俯面缓缓向她靠近,梅娘颤抖着垂下眼睫,缩在她的身下不敢动弹。 而当她的气息彻底触碰她的唇瓣的时候,顷刻间,一些难以言喻的画面却涌上了她的脑海。 寂静的薄夜,微凉的春雨,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着炽热的气息。记忆中,她的手揉捏着一团软物,女人滑腻的肌肤带着骇人的温度,她另一只手在一处湿滑地带进出,那里软浓浓、红绉绉的果馅一般,湿滑至极。她闭着眼与一个女人深吻,唇舌的交缠充斥着涎液。同时她手下进出的动作越来越快,女人也随之挣扎。那具温软的身体像鱼一般在她身下扭动。 终于放过了她,睁开眼,看见的是女人那张欲仙欲死的脸。小山眉颦蹙,清水眼淫靡,葱指抓着她的衣服,满是泪痕地哭吟着。她却不由继续加快速度,捅咕的咕唧声听得人耳热。 她听见自己的微喘,心底浮现无限的满足与燥热。厮耨了一会儿,她再次去吻住她,将她的呻吟吞噬殆尽。 唇舌之间交缠的感觉变得无限真实,湿漉漉的、与陌生的舌尖相互挑逗的奇妙的感觉。柔软的唇相互挤压,她像野兽侵入猎物的领地,感受到侵略占有带来满足感的同时,想要从中汲取更多蜜液。 她不知不觉间沉迷在一种幻象中,直到她听见唇齿间溢出的一声销魂的呻吟。 “唔、”梅娘微颔着下巴,起初并不敢迎接她的吻,但是循序渐进的深入很快让她感到头脑昏胀。她以为她不会习惯跟陌生人亲密接触,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她甚至只通过一个吻就沉沦了进去。她主动抬起脸去承受侵袭,渐渐主动伸出舌头。她在一种痛苦的挣扎中变得忘我,以至于在这个吻逐渐变得强势的时候,才因为喘不上来气而求饶般呻吟。 她已有些艰难,但是她依旧努力地附和着这个吻,去取悦、去陷入。 但是风生却登时被泼了盆冷水一般清醒过来。 她停下动作,只是一时并未分开,她们的唇依然相互贴就,舌尖在搅弄中慌张地缩回,风生猛地推开她,一记掌掴,剧烈喘息地瞪着她。 梅娘倒在床上,捂着脸颊不知所措看着她,她的眼神好像在辱骂她下贱,梅娘知道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她含着水泪,泫然若泣地唤她:“官人,是不是奴哪里做得不好……” 这些淫乱之事风生不是没有做过,只是要说上回,也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她自也知道女人和女人是如何做的,只是方才浮现的片段完全打乱了她的节奏。 在如此的迷乱之中,一时间竟然让她分不清纠缠的是她和五百年前那人,还是秦雍和眼前这个女人。 而她又是因何恼羞成怒,她并不知道,她心乱了。 风生扶额沉沉地喘息,片刻抬眸,二人视线撞在一起,梅娘烫了似的瑟缩,风生不由分说便抓着她,急切脱解她的衣服。 她的动作并不温柔,她也不想继续跟她温存厮耨了,她只需拿到自己应得的,拿到之后赶紧走,也无须如此温情。 风生如此想着,很快只将女人脱得只剩一件贴身主腰,洋红的布料绣着精细纹样,腊梅随着她胸脯起伏,底下两条白生生的腿紧紧蜷缩。 像侵犯的剥扯一般,梅娘因为她突然之间的粗鲁而惊慌不已。她没有想要反抗,但是这人的动作却带着强势霸占的意味,不吝她反应过来,身前的主腰被一把扯下来,绳子啪嗒断了,扔在地上。她的双腿被分开,腿心的秘地被纤细的手指拨开。 “官人、”梅娘惊慌地往上缩着身体,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这人显然不需要她做好心理准备,她在她的惊慌之中就直接破了她的身子。 一阵酸涩胀痛,她的阴深之内尚未湿润,那肉物突然的进入让她浑身一阵挛缩,她紧闭双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疼得直摇头,却不敢拒绝,“官人……唔呜、大官人……奴……” 风生没有再去吻她,而是缓慢而彻底地顶了她几下,却是一下比一下更加深入。女人在每次被深处的瞬间,皆是一声惊慌呜鸣,身体随之一搐。 那软浓媚肉夹得人骨酥血热,风生径直抽动起来,按节奏一点一点加快速度,一手去抓住女人胸前跳脱乳肉,狠狠揉捏衔咬。 “唔、嗯……官人轻点……”低柔沙哑的喘息在胸前暧昧地融入唇齿之间,梅娘被圈禁在怀中,浑身花枝乱颤,两只玉足在空中胡乱蹬晃。那肉物逐渐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起来,她的呻吟也益发没了分寸,疼痛散去之后,便是一重高过一重的快感,爽得人失神哭喊起来。 可、可她怎能……怎能在他人身下如此淫乱欢乐? 她怎能当真是如此下贱…… 梅娘被汹涌如潮的快感刺激得头脑发胀,浑浑噩噩望着泪眼朦胧间的光影,她看见她身上那人正眼神如锥地盯着她,身体快速地上下晃动,带着恨意似的深深凿入她的身体。 “官人、不……哈啊、唔呜……不要,官人……”深处的花心被百般蹂躏,心碎的哀吟咿呀乱叫,梅娘已到极限了。 灭顶的高潮席卷而来,她失神地张着唇泄了。 榻上女人娇声啼哭,挣扎一般,玉足将身下褥衾揉作一团。虽没有物件进入,可腿心那处依然不断流出水来,湿作糜烂的沼泽地,两片贝肉淫靡大张,甚至因为精神上的刺激而微微颤抖,似乎不知餍足地欢迎被侵犯一般。 红绽雨肥的梅子一般,她这样的女人,一点温香软玉便能教人魂销骨酥。 风生给她施了一记迷幻术,让她在幻境中产生与人交合的错觉。即便只是为了羞辱她,只是眼下看来,倒是她自己备受折磨。 秦雍身体本能的渴求让她额前一阵一阵涨痛,像被牛筋勒紧。 第十三回二回熟(h,4k+含加更) 事后,风生抛下一句自己清理便仓皇离去。 梅娘从床上爬起来,拂了拂额上的汗,也顾不得身上黏津津的,便一件一件将衣物穿戴齐全。 此间门外王大娘见人出来,喜笑颜开迎上前,“辛苦娘子了,大娘准备了茶水,来。” 梅娘想起那人说这婆子已打点过了,想必给的也不少,才会如此谄媚。 梅娘推诿道:“不必了大娘,梅娘得赶紧回去,不然丫鬟该担心了。” 关于此事,她并未与鸳鸯细说,她也不想说,但是她想鸳鸯应该是明白的。 回屋后,二人相对无言,鸳鸯见她尽管面带潮红,双眸却是一片虚无,肌肤素白,十分弱柳扶风。正想开口劝,梅娘已从衣柜包袱中的小匣子里寻出一张银票,合着那人给的一同折起。 “明早将这二百两送去给柳娘子,我放这匣子里了,你且记着。”梅娘嘱咐道。 “小姐,你这是……”鸳鸯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你我与那人素未交集,小姐,你这又何必如此。” “鸳鸯,她与你差不多大,世道不易,我们都是秦家出来的姑娘,”梅娘浅笑低眉,将银票装回匣内,“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如何活下去,可她说她不想死,她比我坚强,又我看着长大的,我如何能坐视不管?” “无论如何我已是……” 话意消断,梅娘不再说下去,踅身注了盏茶喝下,便吩咐鸳鸯去打水来,鸳鸯知她的意思,也不再问,浅将身子擦拭了一番,二人便剔灯睡下。 这厢风生隐身回到秦家时,天色已经迟了,院中黑黢黢一片,鬼仆化作的人形睡下,唯有耳房还点着灯。 是那个孩子所在的房间。但此时风生已经无暇顾及,她匆匆回到屋内,便忙从秦雍的身体中出来。 然而挣扎到了半夜,她却左右睡不下。 她的脑中全是一些肉欲的画面。 一些女人纤细的哭吟,湿热的肉体。女人分明独自躺在床上,却像被人强压似的,发出那种淫乱的声音,她没有分寸地哭着,像被狠狠欺辱。 这一切都让她方寸大乱。 让她想要…… 想要什么? 可能是后遗症。 她想,这可能是因为在这身体里待太久而产生的后遗症。 她根本不想要,都是秦雍的错,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那个女人。 像找到了正当理由一般,风生忽然回到尸体中,瞬身消隐,留下突然被惊醒的鬼仆不知何去何从。 叁更,风生冲动地隐入女人的屋内,冲动地将女人的神识拖入幻境之中。 这个幻境是秦雍的房间,是她与秦雍第一次交媾的地方,是那个雨夜。 女人衣衫不整倒在榻上,一对乳儿露出来,身上留着一些淫乱蜜液,腿心一片狼籍,似才经历一场风雨。风生则压在她的身上,一掌握乳,唇正贴在她的颈间,她感觉到女人的腿在她的腰侧紧了紧,发出“唔”的一声喘息,原本松松落在枕边的双臂这时也来揽住她的脖子,撩拨着她。 反正只是幻境罢了,风生如此想着,径直俯面去吻她,沿着脖颈一点一点向下,一寸一寸品尝着她的身体,揉捏着她的身体的每一寸领地,从柔软的胸脯,到腿心的湿地,那里已经十分软烂,穴微微张开,她将手指拨开两片贝肉,同时她的息下女人的肉体微微挺起,气吐如兰,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 女人好似欲求不满、又好似拒绝地喘息。她吮吻着乳肉乳尖,感受着肉体的芬芳,将手指进入的时候,女人的身体颤了一下。 “嗯……不要……”媚肉很快将手指裹住,柔软挛缩,身体中酸胀的感觉让梅娘脆弱地拧眉哽咽,水眸中一片碎光,迷乱地望着她,“阿雍……唔、等一下好不好……” 阿雍…… 风生不觉一怔,身子木了半边。 是了,她用的是秦雍的身体,女人看见的自然是秦雍的脸。 但话虽如此,她却顿觉气上心头。 她幻出自己的模样,掐住她的脸颊,“贱妇,你这喊的哪个姘头的名字?” 梅娘凝眸细看,片刻,登时慌张地松开双臂,改作推她,“官人、”她惊慌道,“对不起官人,我现在……奴现在身子实在……啊、” 她挣扎起来,“实在什么?”风生深深一记猛插,她身子一挺,惊慌失声,风生按着她挣扎的身体,没有节制地抽动起来,“跟别人媾合得忘乎所以了,所以没力气伺候我?” “哈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毫无怜惜可言的动作让梅娘哭叫不止,双腿难以自持地想要夹紧,快感粗鲁地灌入身体,浑身被肏得抖动,她却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抓着她的衣袍,身体蜷作一团,咬唇强忍着身体中横冲直撞的酸意。 “你想她么?”风生一面明知故问,一面加快戳刺,“你是如何想她的?”她冷冷俯视着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好一朵娇花,却是如此颓败。 她酝酿了几日的心软,在见到她自甘堕落那一刻起便烟消云散了,而秦雍又是爱她什么呢? 她实在不明白。 梅娘却未理会她的询问。她已没有那份心力,腿心那没入没出的刺激教她神魂颠倒。快感累积得越来越快,瞬息之间,又插了十来下,灭顶的高潮袭来,她益发哭叫起来。 一股蜜液涌出,女人的身体在高潮的余韵之中不住抽搐,身上一片泽粉之意。风生却仍不觉解气,幻回秦雍的面容,掰回她的脸,强行直视着她,“因为害死了我,所以心怀愧疚?” 梅娘浑身瘫软不堪,自情欲中浑浑噩噩抬睫,瞧着这张熟悉的脸,又抬起无力的手臂去抱她,“阿雍、对不起阿雍……都是我的错,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幻境中迷乱的一切让梅娘没有丝毫觉得奇怪,她的脸庞埋在风生颈间,滚烫的眼泪灼烧着她的皮肤。风生猛地推开她,一记掌掴,“贱妇,”她起身跪在她的双腿之间,并将她双腿折迭向下压去,女人水泽的花户彻底暴露在她的眼下,熟烂的摽梅一般,被肏弄得红如滴血。她深看了一眼,又看女人惊慌的双眸,“你在男人身下承欢的时候,可曾想过我?” “不、对不起……阿雍,不要这样……”梅娘双手抓着两侧的枕头,无助地呜呜摇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不住往上缩,但是风生将她的腰拖回来牢牢禁锢,下一刻,扶着那幻化出来的肉物贯穿了她。 “啊——!”梅娘一声惊叫,微红的眼角疼得滑下泪来,饱涨至极地进入让她连呼吸都贫乏,里面实在湿滑,进入得太顺利,因此这一下插得太深,狠狠捣在了花心上。 风生在一阵至极的紧意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狠下心来,无情地将女人双手按在床枕头上,一面不愉快地深捣,一面冷言冷语地讽刺,“贱妇,喜欢这样么?看来我还是待你太好了,让你如此背叛我?” 梅娘被禁锢了双手,下面那一处亲密交合的地方成了她们唯一的连接。深处花心被用力研磨,梅娘低泣地颤抖着,连喘息也被折磨得支离破碎,“啊、唔……不是的……嗯……阿雍,我没有……” 风生是存心折辱,这肉物她自然也是十足恶心,但见这女人哭得如此,自觉心底某些阴暗的愤怒得到了疏解似的。 她若喜欢这物件,便如此羞辱她是最好的。 风生的理智已逐渐破碎了,她不知这愤怒是为谁,她知道她想要她,想要折磨她,想要获得她更多的眼泪以填补自己。 她如此想着,益发加快频率,梅娘不堪承受如此的蹂躏,不一会儿便觉身体在快感中汹涌浮沉,“不、啊……不要这样……唔唔……”被狠狠侵犯的花穴一阵一阵抽缩,每次退至穴口,备受刺激的媚肉便想要合拢,却很快再次被重重捅开。她的身体随着撞击抖动,这种刺激让她崩溃得想要逃开,却换来更深更重的侵犯,“嗯、阿雍……求你……太深了……” 风生没有理会女人哀求的哭声,她大开大合地在她身上驰骋,一下一下将她肏得软倒在榻上,汁水飞溅,在一阵穴中的媚肉紧缩之下,她蓦地一撞,不一会儿,那女人便张着嫣红檀口,无声地高潮。 一股浓液从交合的肉间溢出,梅娘已毫无力气,双腿无力地张开,烂泥般软在她的身下,失神啜泣着。 风生松开她的双手,在尚未平息的紧致中又动了两下,“贱妇,我与堂哥相比之下如何?” 梅娘此时身体最是敏感的时候,如此的捣入,叩击着酸软的花心,登时教她又叫了起来,却没有力气再躲避,她只能承受着,混沌之中看见那张冷峻的脸,更加伤心欲绝地啼哭不止,“阿雍,我爱你……唔、我爱你……” 爱…… 风生如何会信,捞起她的身体,让她跨坐在那活上,双手托着她虚软的身体,女人的身体实在滚烫,绵软无力地任她摆布,“这番花言巧语你与几人说过?” “只与你一人说过……”梅娘无不委屈地咬唇,“阿雍,你如何才能信我,这番话我只与你一人说,再不会与他人……” “是么?”风生提起她的身子,落在腰间,狠狠入了几下,梅娘一下惊叫,“啊!”自下而上的贯穿实在太深,好似她的小腹都被捅穿,她扶着她的肩,软倒在这怀里失神喘息。 水生四起,梅娘还没来得及换气,急风骤雨般的奸淫便迅速撞散了她的思绪,汹涌快感似将人淹没,身子随着密密麻麻的深杵而颠簸起来。 她双目涣散地向后折去脖颈,望着晃动的床梁架子,只能任由身体被一下一下腾空顶起,又被狠狠按坐在那活上,唤着她,心碎地哭吟,“阿雍……求你、阿雍……” 丰沛的汁水浇湿了床榻,跟捣年糕似的,风生毫不留情地撞击着花心,在她意乱情迷之际,幽幽开口,“你说爱我,有多爱?若我变成了妖怪,你还会爱我么?” 女人在万分难捱的占有中,本就混乱的神思经如此奇怪的询问,更是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是艰难地看着她,心中百转千回。 风生见她不说话,便意料之中地笑,“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不知为何感到得意与满足。 直至她觉尽兴了,想放过她了,女人适才在逐渐慢下来的动作中艰难开口,“嗯、阿雍,我想,如果你是妖怪的话,我可能会有些害怕,但是……但是我绝对不会不爱你的……” 她迷乱的双眸十分努力地聚焦,尽可能认真地看着她,“如果是你的话,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变的……” “……当真?”风生仍是不信,有些愣神地看她,抓着她身体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当真。”梅娘坚定地点头。 “如果是蛇呢?” “我会害怕,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呵呵、呵呵呵……”风生不由低低地笑,肩膀微耸,无限的挫败涌上心头,同时,一些细微的动容教她益发动起一股无名火。 她一面继续粗暴地侵犯她,一面化出半只蛇尾,蛇尾藤蔓一般向女人的身体伸去。突然加快的动作教梅娘再次乱了心神,她被顶得不住颠簸的时候,漫漫想是不是这人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待她想解释的时候,却突觉后庭被什么物什触碰。 蛇尾在那处紧缩的密地稍加试探,不时便灵活钻入,强行打开女人敏感的身体。 “哈、啊……”梅娘意识到了是什么,后庭被破入的陌生感觉让她剧烈颤抖,她害怕地抓紧了风生的衣袍,哭着求饶,“阿雍、不要……唔呜……那里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不是说爱我么?”风生咬着牙,一面深撞花心,一面将蛇尾钻入她的身体,多重的刺激让媚肉紧得似要掐断那活儿一般,她身子抖如筛子,乳儿不住晃跳,急得亦哭亦叫,委实受不住了,风生还未如何开拓,便蓦地一股液体浇了出来。 女人身子在她怀中筋挛抽搐,只觉哭得不住,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半日也缓不过来,口中却仍是喃喃:“阿雍……阿雍……不要走……不要讨厌我……我愿意的……” 如此一番下来,她腿心那处早是红肿不堪,浊液微吐,贝肉半开,身上也是紫红的痕迹,十分堪怜。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是如此痴情的模样。料风生如何不信,心中那股气性却是半分也未降下,反而益发长大。 胸中翻腾的怒意让她清醒了半分,她粗暴地将她扔回榻上,怒吼道:“闭嘴贱妇!” 遂即拂袖而去。 她是修仙之人,是要戒色戒嗔的,如今却…… 她这是做什么? 她在做什么? 她究竟借着什么由头才让她如此奸淫她? 第十四回宿冤业 风生猝不及防想起一段极久远的回忆。 记忆中,年幼的自己战战兢兢地问:「秀禾,你讨厌……蛇么?」 「不会啊,我不讨厌,只是有点害怕而已。」少女的声线轻盈而愉悦。 「那如果我是蛇呢……」 「如果你是蛇的话……呵呵,如果蛇都像你这么单纯,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时风生方才同那人交好不久,不知人心隔肚皮,那人如此轻巧地答了,她便轻易地信了。 不过话再好听,当真事发的时候,一番原形毕露,什么美梦都碎了。刚修成人形的她太天真,掏心掏肺把自己全部的单纯与信任都交了出去,最后换来一个被茅山道士屠门的下场。 风生不明白,为什么恨可以在一个人的脑海中存留如此之久。 五百年啊,都五百年了,她依旧无法释怀。 而这千万修行,没等来得道,却等来那人的转世对她说了同样的一番话。 呵,说到底还是秉性难移,她们不过一路货色。 风生心中狠狠地想,又是一番彻夜难眠。 凌晨,天将明,秦家大院幽旷乍深,这壁廊房屋内,梅娘却是魇着似的又哭又叫。 鸳鸯持灯将她唤醒,注了盏茶递到她嘴边,“小姐做噩梦了?” “嗯……”也许不能算噩梦,是春梦,还是一场极真实的春梦。但她不敢说,她想可能是因为她与那官人的情事激起了她对阿雍的愧意与爱欲。 梅娘在种种复杂神思中等天明,天一亮便巧坐窗下做针指。 十分晴好的日子,她却心中郁郁,被那淫秽梦魇缠得恍惚不已。 她记得梦中的一切,记得那人是如何辱骂她,如何以那种痛恨的眼神看着她的同时,狠狠地贯穿她。她在一片意乱情迷中,却又似被阿雍强占。 浮光掠影,深春潮湿的夜风割人。梦中的阿雍依旧厌弃她,像堂少爷破她身子一般粗暴地侵犯她。可梦中她感到痛苦的同时,却不觉丝毫煎熬。 可是……为何不觉煎熬呢? 不吝多想,鸳鸯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这、这是……” 她手里拿着叁张银票。梅娘一惊,取来细看,“怎么多了一张?” 鸳鸯摇头不解。 “阿嚏!”风生打了个喷嚏。 “小姐着凉了?”如意道,“大抵是这两天累着了,我让厨房煮两贴药来。” “不必,来不及了。”马车已经在外等候,一会儿她要前去拜访知府。 商贾之术,取巧打点是必要门路。过几天江南织造局的新任太监总管就要到了,想必到时还要好一番宴请。不如先发制人,免得被人夺去机遇。 清早,风生打扮了一身体统,心下却是浑浑噩噩,被那女人搅得不得安宁。 正要出门,那女人的孩子又欢欢跑来她的膝前,“蛇姐姐蛇姐姐,来看看我的字!” 孩子手里托着一张他半个身子大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些字。奶娘垂首站在旁边,他扬着纸,仰着脸,满是得意求夸的样子。 风生不屑接来略略扫却,写的是他与她娘的名字,以及一首小诗。期间,如意敛色,孩子亦是屏息,唯奶娘道:“小少爷昨晚练字练到很晚,说想写来给大小姐您看看。” 风生沉默片刻,“小孩,你练字是为了我么?”她毫不犹豫将纸揉作一团,“真是跟你娘一样惹人厌。” 身后的孩子再次哭起来了,风生不管不顾往外走,沿着小路来到角门,角门外已停妥马车。 传闻当地的知府极信风水,又迷鬼神之说,马车方在衙门前停下,风生便闻见一股焚烧符纸的气味。 她看着空气中细碎的灰烬,派人前去支会。半晌,适才随前来恭候的门子绕府衙西侧角门直接进入内宅。 经询问门子得知,内宅正在做法事,“衙门落下太多人命,阴气重,每当如此,知府大人总要请道士做法,近来又总有妖邪作祟,所以……” “妖邪?” “道长是这么说的。” “哦……这么说来,我今日来得不巧了……”风生心生迟疑。 “不会,知府大人正要派人、”门子戛然而止,像说了不该说的。 “派人请我?难道这法事与我有关不成?” 风生反问,此时叁清铃清脆的声音已从内宅的庭院之中传来,门子哂笑推诿不再多说。 二人层层递进,风生一路惴惴不安收敛妖气,心中正思忖着拿什么借口溜之大吉时,那头诵经摇铃的声音正停了下来。 风生大气不敢喘,虽然修到她这个境界大可以不用畏惧这些凡人道士,只是往事历历在目,让她不得不怕。是谓心魔。 然而走入庭院,她便正正与那身穿降红法衣、头结莲花冠的道士对上了目光。 是个瘦巴巴但面容清秀的年轻人,一道寒意径直爬上了风生的脊梁骨。 所谓孽缘,无外乎如此。 谁料想这道人竟然正是五百年前屠她家门的道士的转世。 对于自己有多少钱财,梅娘自不会记错。 非分之财她拿得难以心安,但是鸳鸯却说这是老天看她们可怜赏她们的,心安理得合计起该如何花销。 梅娘收起银票,毫不犹豫打消了她的念头。一百两确是不少,但要说过日子,也算不得多。所谓金山银山有尽时,如此绝非长久之计,不如…… 可转念一想,她又何必念及长远呢,不如存着这钱,将来给鸳鸯置办嫁妆才好。 梅娘如此一说,鸳鸯这小妮子却是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提。 却说下午,死里逃生的柳氏来到此处,说暂且在她们这里借住两日,还说要同她义结金兰,以报救命之恩。梅娘十分婉拒不了,半推半就地应了。 入夜,为庆祝重得新生,柳氏做了一桌子好菜。叁人围坐吃酒。正到兴时,外面传来呼唤:“梅娘!” 是那小道的声音。梅娘前去开门,见她笑道:“梅娘,我跟你说啊 ,我今日在知府衙门见到那秦家当家小姐了,我还好好教训了她一番,算帮你出了口恶气了。” “什么?”梅娘惊呼,“你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 “你来得正好,”柳氏满面喜气从屋内走来,“我要同梅娘义结金兰,你来做个见证。” 小道如此被拉进院中。 院门在欢声笑语中阖上,不远处风生瞧着那道人的背影,却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下一章继续睡大觉】 第十五回强欢会(h) 小道姓温,名恨真,他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老道,他自然而然承接父业做了道士。以前秦家祭祀多会请些和尚道士,那时他爹还在,他瘦小的身子常跟在他爹身边鞍前马后,让梅娘留有几分印象,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上次见面已是半年前了。 也是前阵子机缘巧合,那晚几个登徒子在梅娘门前调戏骚扰,一个陌生的声音出面解围。梅娘心存感激,便暗自记下那人声音。后来,她上大娘那里收拾豆腐屉子,这人又热心上前帮忙,梅娘才发现他便是那晚的好心人。 梅娘心知他虽看着是个吃酒耍混的江湖术士,却有一副好心肠。叁番两次,二人才算有了些交情。 按恨真的话说, 他一来没天分,二来没兴趣,父亲死后,装模作样摆法事,也不过讨个生活罢了。而他最是看不惯秦家为富不仁,自己又被赶出家门,他才因此对她多加照拂。 只是今夜,这样仇富的人碰上恨秦家恨得牙痒痒的柳氏,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简单做了疏辞后,柳氏全然顾不得规矩,便要留恨真一同散福饮酒。恨真是名副其实的高阳酒徒,连日好一口酒过活,自答应下来。 但梅娘没有柳氏的豁达做派,忙劝:“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如此没规矩,保不齐多要被指指点点的。” 柳氏:“死驴不怕狼啃,我们都是染缸里的人了,还怕泼脏水?” 梅娘无言以对,恨真却忖度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走吧。” “你们、嘁,真是没意思。” 恨真按惯要上隔壁酒铺买二两酒回去吃用。梅娘正好也要出门,便送他至门口,“少喝些酒罢,身子要喝坏的。” “娘子未免管得太宽,”恨真不以为意地瞥向身后,“救了她一个风尘还嫌不够?” 梅娘心知自讨没趣,也不再说,留住脚步目送。 阖上门,她正要向另一头秦家的方向走去,身后王大娘已冲她招起手来,“梅娘,来,到大娘这里来。” 耳语了一番,梅娘面色顿见不白,敛眉低头,便向楼上去。 恨真站在柜台前,接过王大娘递来的酒囊,已经沉甸甸灌满了。他从腰带里掏出几粒铜板,视线却不免被梅娘提裙向二楼走去的背影吸引。 他奇怪地望着,却没有问,只笑把铜板递给大娘,便提酒离去。 二楼窗棂的缝隙间,道士青灰的背影渐行远去。 四下阒然,风生伫立在窗边潜望,脑海中却不住浮现出她的父母的死状,以及自己哀求的声音。 那个道士在杀死她的父母的时候,是一个梅雨天气。她的哭声与雨声交融,在山谷间回荡。而那个年轻的道士甚至眼珠子都没眨一下,就将利刃插进了她娘的喉咙里。 然而再此之前,她甚至以为他们是朋友。 那背影逐渐被掐断在拢缩的缝隙里。 风生紧阖上窗棂。此时梅娘已到二楼,狭小的夹道间,她小心翼翼来到屋门口,轻叩了两声,推门而入,却是当下便被拽进屋内。 砰的一声,她的身体被压在门上。 风生沉声问:“贱妇,那是你的新姘头?” 风生恨恨地看着她,一触即发的野兽般死死摁着她的身体,眸带寒光,好似当下就要将她分食。 “不、不是的……”梅娘颤抖道,双眸难以控制地浮现惊恐。 “那是什么?” “只是朋友……”她的五官因为吃痛而微微皱起,轻袅袅的花朵身不住战栗。 “朋友?”可真是一个刺耳的词语,风生咬着牙根将这两个字挤出来,“是可以共处一室的朋友么?”一面将手掌沿着她白皙的脖颈向下,抚过乳房,继续向下探索,“他是碰你这里的朋友,还是……” “不是这样的,”梅娘抓住她的手臂,仰脸望她,双眸急出一片水雾来,“我们只是……” “我若杀了他,你觉得如何?” 杀……?这个字眼对梅娘来说太遥远,她不敢想象,脸色登时吓得煞白,“官人……” 恐惧不由让她挣扎起来。风生将她不安分的双腕桎梏于头顶,厉色警告:“你若不想他有事,就离他远一点。” 梅娘怔了半晌,忙不迭点头,方张了口,风生却没让她说下去,而是径直俯身,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间。 对于她突然强势的索取,梅娘没有觉得奇怪,她们这种关系,她怎么对她都不过分,只是她现在…… 她现在不行…… “官人、等、唔……”梅娘扭动着身体,急切地挣扎起来,但是她身上的人没有理会,反而更加用力地钳制着她,没有章法地剥解她的衣服。 不一会儿她就感到身上凉津津的。衣裳被脱得七零八落,湿热的吻益发用力地吮吻着她脖颈上的肌肤。咽喉急促起伏,梅娘望着房梁,无助地喘息,“官人,我、可不可以等……嗯!”腿心蓦地一酸,秘地被温暖的手指急切地剥开,那人没给她丝毫喘息的余地便插了进去。 风生的索取没有半点温情而言,她不屑于同她接吻,更不屑于做繁琐冗长的前戏,那种事也不是她应该做的。 她如此想着,将手指在里面快速捅弄起来。 她试图用粗暴的占有来掩饰自己第一次触碰她的身体的莫名局促的愤怒。 她迫切地想要第一次赶紧过去。 “啊、官人,奴想……”拥涩的感觉让梅娘下意识想要夹紧膝盖,但是身体里刺痛的快感已经涌上来了,她被迫分开双腿,被钳制双手,逃无可逃,身体只能紧贴着门瑟缩,却是半点戳刺也逃不过去,“嗯……求求你、停下……” 恨真说下午他和阿雍在知府衙门用膳,他逼着阿雍喝了一杯酒。 阿雍碰不得酒的,小时候误打误撞喝了一杯,当场便晕了过去,起了一身的红疹,又是连日高烧。 她本是想人既然来了,总要说一声,难免通融,却是话不得一句整的。 她怎么能……怎么能在阿雍不省人事的时候,与他人做这般的事情…… 梅娘急得眼泪直流,滚烫的珠子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风生的额角。 风生停下动作,抬头,不善地凝着她,“怎么?你可别跟我说你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奴……”好不容易她停了动作,梅娘正想说个分明,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这人脖子上红色的点痕。 仔细看来,不止是脖子,手臂上也有。 “这……这都是怎么弄的?”梅娘一惊,立即想到了什么,担忧地道:“想必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身上是疼是痒?难不难受?” 风生的脸色益发难看,眸色直往湖底沉去。 她何曾如此难堪。 她强暴她、侵犯她,难道是图她不合时宜的关心么? 可梅娘如何能懂,话意顿了一下,半劝半乞地道:“奴带了膏药,就在地上的衣服里……” “随身带着膏药,”风生冷冷嗤笑一声,“想必也不是为我准备的。”说罢,不屑地放开了她的身体。 正当梅娘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她双脚离地,身子被架了起来。 第十六回凌羞辱 突然的腾空让梅娘不由自主将双腿缠着她的腰,她双手抓着她的肩,惊慌地看着她,被突如其来的贯穿刺激得尖叫,“啊!” 这个姿势可以进得很深,小腹深处酸疼的叩击让梅娘浑身一缩,媚肉紧紧吸啜着肉物,梅娘咬着唇,疼得红了眼眶,“官人,可不可以…温柔一点……” “为什么?”风生恶劣地顶了一下,让梅娘又是一阵惊叫,紧闭双眼,身体因刺激而咬得更紧,“一会儿奴想、想去见一个朋友……” 风生双掌托着她的臀部,她心底的不甘与难堪催促着她继续,催促着她继续蹂躏她、碾碎她,以报复她伪善的关心。但是因为她的这句话,她却不由自主停下了动作。 其实她是知道女人想说什么的,但是她依旧问:“去见她干嘛?” 梅娘意外于她的询问,颤巍巍抬起湿漉漉的睫毛,水眸怯生生看着她,“她生病了……” “她……”她欲言又止,眼底漫上一股隐忍,似乎一时间难以表达,“她是奴非常重要的人,奴想……”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下贱的样子,”风生继续压近,死死嵌入女人紧致而脆弱的腿心深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她若是知道你同别人如此狎昵,身子还湿着就去见她,你觉得她还愿意见你?” “唔、”梅娘痛苦地拧眉,花心被如此戳弄,像小腹都要捅穿了,她现在的样子……她自然是知道的,她被扒了衣服压在墙上,像玩物一般大张着腿,腿心被硬物破开、被彻底贯穿,她再叁被这只有几面之缘的人破了身子,淫贱地在她身下呻吟。 她这副样子绝不想让阿雍看到。 可是、可是阿雍她现在…… “我…奴只要见她一面就好……”梅娘埋头兀自垂泪,哭得浑身发抖,“我害怕她出事,害怕见不了她最后一面……” 她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将她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自己却懵懂无知。 无论如何,被厌弃也好,被恶心也罢,至少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想要知道那人是安然无恙的。 “官人,我只要确定她没事就好了……” 但她话罢,风生只是意味不明地看她,似在探究什么。 轻微晃动的烛火让她的脸上的泪珠都散发异样的光芒,十分刺眼。 一颦一笑,她跟五百年前那个人彻底是两个样子。 那个人不会像她这么卑贱入尘。只是即便如此,她却仍旧总是想起。 她看不透那个人究竟有几分虚与委蛇。就像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几时是真情、几时是假意。 沉默了良久之后,风生收回目光,将自己抽身退开。 她放开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腰带。 女人因为瞬间的脱力,踉跄跌坐在地上。风生垂眸看她,满不在乎地道:“你大可以去看,去看看那个人究竟多少恶心你。” 说罢,将自己衣物穿戴整齐,便走了。 太上忘情是所有修仙之人渴望达到的境界。 但是她做不到。她不得不承认,她无法做到。她总是被感情裹挟,或者说,总是被那个人裹挟。 风生落荒而逃一般回了秦家。 等不多时,外面便传报说梅娘来了。 她特意跟下人打过招呼。她想她若不说,只怕那女人在角门跪到死,也不会有人来通报她。 但是,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无论真情还是假意,自己都是十足的赝品。 春雨渐浓。窗外的枝桠低垂,几粒灯火打出一片淅淅沥沥的雨线,葱蔚洇润的庭院一片幽深。 秦家分明如此空旷,她却被这小小的窗棂给禁锢在方寸之间,让她在一种逼仄中难以喘息。 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她依旧置之不理,闭目养神,一旁的如意却不由心急如焚。 她知道自家小姐是在意的,也知道自家小姐是故意不予理会。可既然如此,又何必给人以希望?这种天气,如此深夜,孤零零一个女人如何还能继续等下去。 江南的春天雨水太多,逼得人心下潮湿一片。 如意瞧了瞧檐外的雨势,只怕是要下个彻夜,“我看天色也迟了,不如留梅娘一宿,顺便让她们母子聚一聚。” 风生听而不闻,一页一页校对作坊的账目,没作丝毫回应。 “小姐不回,如意便当小姐是答应了。” 风生抬眸厉色道:“如意!” 如意没办法,只得就罢。 风生是铁了心要撕破她伪善的面孔。 便让她等着罢,她倒想看看这出戏能演到几时。 反正秦雍左右是死了。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地流淌,夜越来越深,秦家的东院却灯火通明。 差不多四更的时候,下人前来通报说那女人晕倒了,“要不小的派几个人把那女的扔远一点?不然等天亮了,外面来来往往,该惹人耻笑了。” 那小厮谄媚地道。风生却蹭地站了起来,双目愠怒地瞪着来人。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只是想让那女人死了这份心的同时,也让自己或者秦雍死心。 她需得定下心来,不然总被牵着鼻子走。 结果事实是,她又失败了。 尤其当她看到两个小厮围着失去意识的女人,而地上的女人衣襟微松躺在雨水中的时候。 她上前打横抱起她的身体,眼眸森寒地在几个下人身上扫过,“谁干的?” 两个小厮当场跪了下来,俯在地上颤抖道:“当家饶命,当家饶命!小的、小的只是看着!是他!其他都是他干的!”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但是小的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当家!” “当家,是他说反正没人知道,二奶奶的衣服也是他解的,我只是被他胁迫!” “你胡说!当家!我只是逞口舌之快,绝对没有做大不敬的事!” 二人一言一语,吵得人脑仁发麻。 “闭嘴!”风生一声厉喝,“秦家竟养了如此没规矩的下人,小少爷的生母竟然也敢肖想!来人,把他们拖下去手剁了!” 怒吼时,风生的胸腔随之震动。靠在怀里的梅娘因为头顶传来的熟悉的声音而艰难转醒。 “阿雍……”女人潮湿的发梢垂在她的额角,她看见女人雨水中愤怒的脸,感觉到身体被搂得极紧。 梅娘万分满足地呢喃:“太好了,你没事……” 风生浑身一怔,不由低头看她。 女人正疲倦而温柔地笑望她。 第十七回会巫山(h) 秦家大小姐对二奶奶的厌恶有目共睹。即便是小少爷的生母,也执意将她赶出门去。按理来说不应如此,可众人皆知有通奸的祸端在前,大小姐是因爱生恨了。 昔日秦家的二奶奶沦落在外多少丢人现眼,如今竟又找上门来。下人们皆是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大小姐是故意戏弄她,即便亵弄了她又如何?这月黑风高的,玩了罢了,谁又能知道?可谁料想大小姐竟然因为那贱妇剁了两个下人的手。 “到底还是爱比恨深,还是称二奶奶吧。” 灯下长廊,两个端着托盘的丫鬟云步疾行,一面不住地摇头,“自从老爷死后,大小姐就变得喜怒无常了。” 一路来到东院,侍立檐下的如意取过盘上的瓷碗,进屋,递给坐在榻边的风生。 风生端过汤药搅了两下,舀起一匙往女人的嘴边递。 此时梅娘已经朦胧醒来,见她脸色如此阴沉难看,忙道:“我自己来就好……” 风生抬睫看了她一眼,并未收回动作,梅娘只好作罢,低眉顺眼轻启檀口,一匙一匙将她喂的喝下。 四下实在太寂静,梅娘心下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瞧着她低眉压眼的冷峻的样子,秦雍原本是个十分体统的大家闺秀,多少温和的姑娘,这才多少时日不见,如今更是陌生了几分。 梅娘恍惚了一阵子,汤药将要见底的时候,才怯怯开口:“阿雍,我来找你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风生动作一顿,梅娘继续说:“对不起,我只是听说你在外面喝了酒,下人又不愿意告诉我你的情况,我以为病情很严重,怕见……”后面的话不吉利,她戛然而止。 女人的声音实在太细,尤其带着歉意时,软绵绵的白粥似的。风生抬眼看她,她颦蹙着小山眉,淋了一番雨,整个人陷在被衾之间,苍白得透明。 记忆中的那个人从来不会用这么卑微而诱人的语气跟她说话。 梅娘对上她的目光,像被烫了似的瑟缩了一下,“我没有想要给你添麻烦,我等下就可以走。” 风生没有回应,而是径直道:“今晚你想跟我睡,还是跟你儿子睡?”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要说不想是假的。只是她却不忍心让孩子再经历一次分别。 喝了药后,她们并肩而卧。梅娘太紧张,跟躺棺材似的直剌剌板着身子,风生则是吐纳平稳而均匀地阖目假寐。 过了良久,她感觉身边的身体始终没有放松下来,低声问:“睡不着?” “对不起,我、我有点……” “你是该对不起!”风生突然拔高声音,撑起身体俯视她,对于她不断的道歉有些崩溃,“所以呢?只是这样而已么?” 风生的长发垂下来,布成阴影让她的神色益发阴鸷。 梅娘惊慌地看着她,声音仍是颤抖,“阿雍……” 风生竭尽全力地注视着她,眼神如楔子一般用力。 很多时候当她看着这个女人,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谁。 因为这副面孔,她从未看清过她。只有这一刻,她才似乎拨云见日。 可她分明这样一个软弱至极的、能够任凭摆布的女人罢了。 片刻,风生不知怎的,忽然俯身去吻住她。 她在一种被动的爱意以及奇怪的嫉妒的驱使之下,急切地吻她、侵占她的呼吸。 “唔、”梅娘吓得身下一颤,柔荑抓住她的衣服,下意识推打了两下,却是片刻便不再挣扎,而是深陷这个心爱之人炽热的吻中,竭尽全力地回应。 舌与舌亲密地纠缠出黏稠水声,风生感受到她的主动,更加肆无忌惮,她彻底翻身去压在她的身上,四条纤细的腿交错在一起,捧住脸颊的手掌沿着女人白皙羸弱的脖颈向下抚摸,解开单薄的亵衣,炽热的手掌钻入她的身体。 “嗯……”乳房被握在掌中,轻柔的揉捏带起一阵酥麻,这种温柔而不容拒绝的索取让人心神悸颤,梅娘不由发出一声颤抖的呻吟。她不禁抬起双臂去搂住她的脖颈,情之所动让她想要无限靠近她。 但是梅娘已逐渐在这个吻中感到窒息,她身上的人急切的索取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让她只能仰情含受,并享受着身体上的爱抚,直到她感觉那只手大胆地钻入了她的裤中。 她的手指钻入唇中,揉按着花蒂,腿心刺痛的感觉却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忽然想起那个人说的话:「她若是知道你同别人如此狎昵,身子还湿着就去见她,你觉得她还愿意见你?」 「你大可以去看,去看看那个人究竟多少恶心你。」 这番话像锥子似的直戳在她的心底。 她如何不知道呢,她只是异想天开罢了。 “唔、”梅娘推打着她的肩膀,慌张地挣扎,她自己这被糟践了的身子会弄脏了她的。 风生感受到她的拒绝,虽将唇退开一些,手却没有停下探索,而是继续在女人湿滑的花户上打旋揉按,持续刺激着她,挑起她的情欲。 她的唇停留在尺寸之间,吐纳时,二人的气息交错混杂。滚烫的鼻息拍打在梅娘的唇上,烫得梅娘张唇喘息,局促地发出阵阵细碎呻吟。 “阿雍……” 她的语气恍若哀乞,风生却泼了盆冷水似的,炙热的双眸蓦地清明过来,停下动作垂眸看她。 梅娘双眼迷离,无助地唤着她:“阿雍,我、对不起……” 阿雍…… 又是阿雍…… 风生紧紧凝视着她,一股莫名的冲动在她的胸腔中翻涌。 她当然知道她不是秦雍,她再清楚不过,但她不想放过她。 至少现在不想。 风生俯身继续吻她,甚至比方才更加急迫地在她唇上陷落、厮磨,她的手也不再温吞地勾引,而是径直进入她的身体。 “唔……”身体中拥涩的酸胀让梅娘难耐呻吟,平坦小腹随着急促的呼吸而春水般潋滟起伏,乳房揉起的千层酥意教她魂销骨酥。 纤细而灵活的手指她腿心的深处没入没出地捅弄,蚀骨的快感快速冲刷着她的神智,她没有办法再拒绝,即便这人可能只是想要戏弄她。 她深陷于这场情事之中无法自拔,身子浮浮沉沉,被索取、被包裹,被她最为熟悉的人推上云端高潮。 一股蜜液浸湿了她的腿心,包括那个人的手,黏糊糊地将她们二人纠缠的部分交融在一起。 销魂的高潮让她浑身都爽得颤抖,可是她身上的人并没有就此停下。 风生依然执拗地掠夺着她的呼吸,她不想从她口中听到那个名字。这具身体的爱意以及那股莫名的嫉妒心交织在一起,让她冲动地想要占有她。 但是梅娘却承受不住,高潮之下本就气短,再加上无度的深吻让她更是难以喘息。 “唔、咕……唔……”她的呻吟断断续续从唇齿之间溢出来,带着可怜而诱人的脆弱。 腿心的快感很快再次漫上来。风生并入两指,肆无忌惮搅动着水穴的蜜液,这让梅娘的呻吟更加破碎,在灭顶的快感中失神地张着唇,任凭那舌尖侵入她的口腔,双眸糜乱地望着晃动的床梁架子,呜呜咽咽哭得不能自已。 她似好像难以承受,却始终没有躲避分毫,而是紧紧抱着她,像将自己任由她无度索取也毫无怨言。 风生亦是餍不知足地侵占她的一切,直到女人在一阵格外强烈的高潮中,身体痉挛一般挺起,她适才缓缓停下动作。 她在她高潮的余韵中,将簌簌发抖的身子温柔地抚揉了一会儿,直待她平静下来,直接给了她一道昏睡术。 她暂时不想从她口中听到那两个字。 亦不去想同样的面孔,为何自己只能得到背叛,这个人类却能得到执拗的真心。 第十八回谋生计 翌日,风生因为作坊的察访事宜,一早就出门了。 如意端水进来伺候,一面整理混乱的床榻,一面道:“当家估计天黑才能回来,小少爷又要上学堂,一会儿该起床了。——本来要请先生的,不过当家说不能惯着小少爷。小少爷近来十分用功,想必将来会有出息的。” “善之他向来是个乖巧的孩子……”梅娘呢喃着。 见如意这般说,她也知了几分深浅,留下吃了早膳,便在孩子睡醒前走了。 回到廊房,鸳鸯与柳氏当即围了上来问她昨夜的行踪,“小姐,你昨日去哪了?” “梅娘,听说你去秦家了?怎么样?他们……” “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你再不回来,这丫头就要去报官了。” “我没事,”梅娘安抚二人进屋坐下,简单说了缘故,并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鸳鸯颓然叹她心肠太软,秦雍如此不顾她的死活,她却执意将痴情错付。说罢便打扫院子,不再多说。 柳氏却有别样心思,觑了眼院中的背影,关上门,悄悄将她拉到一边,意味不明地瞧着她,“梅娘,你对秦雍还有情,可你觉得她对你如何?” 梅娘对上她的视线,如鲠在喉。 柳氏见她怔然沉默,只好继续道:“她若真对你有情,今日她就不会放你回来,可她若对你无情,昨晚也就不会碰你了。” 梅娘脸上登时涨红,“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氏看了眼她唇上的血痕,并未回答,“我是痛恨秦雍,不过我不会跟钱过不去,梅娘你记着,下回你可不能白白交代出去了,要学会争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梅娘,我认你做了姐姐才跟你说这些,你怪我说话难听。” 梅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点头,“我懂,我……有分寸的。” “说到钱……”柳氏话锋一转,眼珠子定定看着她,“生活的根本还是离不开钱,我合计了一夜,心觉做一门生意才是长久之计,梅娘,我想开一间铺子,你我姐妹搭伙同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意下如何?” “什么铺子?” “这个还没想好,不过我寻得一间不错的空铺,改日我去瞧瞧,若是可行,到时还要……” “还要什么?” “还要好姐姐出银子支援支援你我的生计大业。” 说罢,便抱着她的手臂撒起娇来。梅娘虽是个软心肠的人,却也知商行一类水太深,不可轻下定论,只说待八字一撇了再从长计议。 过阵子总管太监莅临,这些日子松懈不得。秦家的织造作坊不下十来家。这厢风生此一趟巡访,一要查问效率高低,二要巧言官话,对管事予以施压,叁要对错帐的作坊稍加警告。如此一间一间察访过去,多也要费些时日。 待走出最后一间作坊,日头已渐西落,风生继续前往瓷行。 八家瓷行皆由她那个二叔负责的,不过到底她才是这个当家的。 瓷行的厅堂下,风生坐在正北的主位,垂眸刮着茶沫,目不斜视。一位管事的垂首侍立在她的侧身前,低声道:“回当家,亏空的银两二当家已补全了,涉及行铺的掌柜也做了相应的处罚。瓷行利润高,八家行铺皆没有赤字,只是瓷器多有被自己人侵吞的先例,先前老爷心思不在瓷行上,管得略有缺漏,如今二爷掌权,对这方面查核慎笃,想必此类事件能够得到改善。——八家瓷行所有的问题账目都在这里了,请当家过目。” 管事身后的小厮抱上两摞账簿来,风生拿了最上面的一本粗略翻了翻,便给总管递去眼神,总管领会其意,道:“近来忙碌,当家多日不见二爷了,怎么今日巡访二爷又不在?” “回方总管,早上知府衙门前来递话,二爷下午去了,想必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风生眉宇深拧,不再久留。 他这二叔确实滴水不漏,只是所谓二当家已教人膈应不已,这官商之间的门路倒更是反客为主。 当夜,风生调查了一番她那二叔与知府大人的缘故,择日又上了一趟知府衙门,却得到知府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 “世侄,本官实话与你说了罢,这官商之间素来皆是男性,尽管你们秦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你到底还是女流,那样的场合,你该知道你一个女人出场多有不妥之处。”他这话里话外皆指她上不了这个台面,亦丢他知府的脸。 风生沉色不语,他继续说:“本官的意思呢,你们秦家还是由你二叔出面妥帖些,不然的话,江南这片地方,可有的是能够出席的织造商。” 风生思忖片刻,敛色道:“府台大人说的是,不过小侄今日前来不是为的此事。” “那是……?” “关于家父的死,小侄发现其中一些蹊跷,”她顿了顿,看向知府,“似乎与秦良辅有关。”秦良辅是她二叔的名讳。 知府微微蹙眉,“你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了一些眉目,才来与您商议。”风生缓缓道,“府台大人,您与我二叔是经年旧友,以您的了解,您觉得我二叔一个刚从中原回来的人,当即会找谁做同伙呢?” “……这本官如何知道?” 风生会意点头,不再多问。临走前,才与知府低声道:“小侄虽是女子,不过关于出席一事,还望世伯能多加考虑。” 此时已暮色渐浓,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回宅。半道上,车夫突然急拉缰绳,“吁——” 一个趔趄,风生从车内探出头,只见柳氏正张开双臂挡在车,“请当家留步!” 【我尼玛其实超级想把没我女儿的剧情线阉割掉】 第十九回断私奸 过了两日,柳氏去看了铺子回来,当夜便乞道:“好姐姐,我今日去看了那间铺子,地段好,价钱也便宜,不过东家说铺子另外有人家也看上了,教我们快一些决计,不然就要被他人抢去先机了。” 梅娘看了她一眼,一面低头继续做针指,一面道:“多少钱?” “不多,就五十两。我全部家底二十两,就麻烦姐姐出大头了。” 梅娘抬头,只见柳氏正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凤英,五十两不是小数目,我觉得还是应该谨慎一些为妙。这样,明日我陪你一同去看看如何。” 凤英虽失落万分,却觉此话不无道理,只得应下。 然而翌日再见那东家,却得说:“姑娘,您这都看了几回了?次次看次次不买,我也不是闲人,可没空天天陪您消磨,您找别家去吧。” 凤英急道:“我们今日就买!我姐姐是个谨慎的人,东家,您请通融一下。” 男人将她两个姑娘打量了一番,似是不信。 “若铺子当真如此之好,我们自然不会放过。”凤英拉了拉梅娘的袖子,梅娘却执意道,“不知东家意下如何?” “也就是不一定会买咯?”他不屑地挑眉,“恕不远送,老子忙得很。” “诶,当家、” 凤英来不及说,梅娘已拉着她走了。 凤英焦急万分地解释,“梅娘,你信我,我问了附近其他铺子的价格,少则也要六十两。”她哀求一般,“算我同你借的行么?我不想……” “凤英,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也需得为你负责。江宁那么多铺子,我们可以慢慢看,不必急于一时。” “我无依无靠怎么能不急么!”凤英急得眼眶登时红了,“好不容易从那种地方出来,我孤身一人,不这样我如何立足!” 这番话戳到了梅娘的痛处。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理解她急于求成的心情,可是她却也是不得不谨慎。 梅娘一时不知如何安抚,女人却已抹着眼泪离去了,“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了,不连累你。” “诶,凤英、” 入夜,凤英久久未归。梅娘焦急万分,酒铺的恨真见她左右徘徊不定,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凤英下午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分开的时候她正气着我,我怕……” 恨真见梅娘愁容满面,于心不忍道:“你们最后是在哪里分开的?我去找找。” 梅娘说了那间铺子的位置,恨真将她安抚了一会儿便去了。 “这小道倒是对你热心。”柜台后拨弄算盘的王大娘咕哝,说罢给梅娘使了个上楼的眼色。 梅娘点头,心事重重来到二楼。 此时风生已在桌边坐着。她走进去,低低唤了一声官人,却不敢落座。 自上次的羞辱之后,梅娘已有几天没有见她了。虽说她们只是债务关系,她却还是会有像现在一样想要拒绝的时候,何况她与阿雍还…… 凤英说得对,阿雍对她并非无情,既然如此,她又怎能再与他人做如此下叁滥的勾当? 风生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将她手臂一拉,带到自己的腿上揽坐着,“听说娘子生病了,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奴家并未生病,不知官人在说什么……”这种坐在腿上的姿势跟那种单方面淫辱的姿势不一样,这样太亲密了些,让梅娘不由自主感到紧张。 “缺钱?”风生继续反问,“缺多少钱?我可以给你。” “不是的、”梅娘急道,“我、奴不能再要您的钱了。” 风生眯眸打量着她。 今天下午,柳氏来拦住她的马车,哭着说这个女人病了,需要叁十两买药钱,并跪下来仔仔细细地哀求了她一番。 她知道那人跟梅娘互称姐妹,虽不知这其中有多少情谊在,亦不知真假,不过看在梅娘的面子上她还是给了五十两打发了。 如今看来,这女人竟是一无所知,实在是愚笨。 风生凑近她的脖颈,一面细细嗅着她肌肤上淡淡的胭脂香粉的气味,一面道:“娘子那个所谓的结拜姐妹,跟她断了吧,如何?” 她的气息太烫,梅娘有些不自在地仰起下巴,“官人这是说什么……” “我看不惯那种下贱女人。” 梅娘一怔,霎时有些愠怒,“在官人看来我也是下贱货色,如此说来,我也需自我了断。” 风生蛾眉微拧,片刻,却蓦地笑了出来,“好好说话你不听,看来温柔还是不太适合我。” 说罢,便抓住她的身体意图用强。 梅娘吓得在她怀里惊慌挣扎起来,“一百两我会还的,请官人不要这样。” “想要结束了?”风生反问。 她的神色看上去讥讽万分,好像她生来就该是被她羞辱、被她侵犯的那种女人似的。 梅娘被她这般表情激得气性难压,红着眼眶道:“奴下贱,配不上官人,官人找干净些的良家妇女去吧。” 风生一怔,这才收敛起戏谑,蹙眉微愠道:“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反悔再来求我,可不是轻易能够应付的了。” 第二十回入情彀 风生那里,梅娘拿那张不知哪里多出来的银票给她了。 风生哭笑不得,那银票本就是自己给的,到头来又回到了自己手里,不过她又不好说,只能拿着钱走了。 这壁梅娘松了一口气地坐在屋里,不一会儿,恨真便带着柳氏回来。 柳氏一进门,当即泪眼涟涟扑到梅娘的膝上哭起来,其身后的道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是事到关头,那个铺子的东家又涨价了,说一位财主愿出一百两买他的铺子,除非柳氏愿意肉偿,不然就再去拿叁十两来。柳氏见这人出尔反尔,当下恼羞成怒,同他打起来。 “这……怎么会这样……”梅娘万分怜惜抬起柳氏的脸,嘴角一块瘀青,不知身上又有多少伤,“疼不疼?” “梅娘……”柳氏委屈地抱住梅娘,“梅娘,对不起……” 梅娘抚拍着她的后背,看向恨真,恨真道:“不必送了,你们好好休息。” “嗯。”梅娘点头,唤来如意,“将柜子里的膏药拿来。” 翌日,那东家带了几个汉子来到廊房门口大吵大闹,口口声声说的是:“贱妇出来!你摔坏了我的铺子就想这么算了?” “大家来评评理,这贱妇砸了我的铺子!若不赔钱,我们就上官府理论!” 柳氏躲在房内瑟瑟发抖,如意透过门缝看了眼外面,回头问梅娘:“小姐,怎么办?” 梅娘搂着柳氏,蛾眉深拧。她哪里知道怎么办,可这屋子里她年纪最大,只能由她决计,“凤英,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柳氏啜泣了一下,低声说:“还有七十两……” “七十两?”梅娘大惊,“你哪来那么多钱?” 柳氏这才将昨日的缘故一一道来。梅娘脸色益发难看,柳氏心下惴惴不安,悔恨万分地道:“对不起……梅娘,我知道错了,是我糊涂,是我急于求成……” 现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梅娘只得颓然道:“你去取五十两来,我去跟他商议。——咱们人微言轻,还理亏,先把事情摆平再说,其他我们从长计议。” 柳氏只得点头。 梅娘拿银子走出院子,好言对男人道:“东家,是我家妹妹不懂事,砸坏了多少,我们陪就是了。” “至少一百两!” “一百两?您、您这未免……” “少废话,本来我的铺子要以一百两出了的,现在好了,因为你的好妹妹和那个穷道士,落得一身伤不说,生意也黄了,还要重新置办桌椅板凳,这个损失说一百两都是轻的。” 梅娘没办法,只得将五十两递上去,说剩下隔日再还。 在男人清点的时候,梅娘左右惴惴不安,面色沉重地问:“敢问,是哪位官人出一百两买您的铺子?” 男人收起银子,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秦家的当家小姐。” 事情平息之后,梅娘失魂落魄地坐在屋里发呆。 “小姐,这剩下的五十两怎么办?” “一百两也太黑了,大不了我们就衙门见好了。” “你说得轻巧,这还不都是你惹出的祸端!” “什么我惹出的祸端,你也听到了,是秦雍故意捉弄我的!” “那也是你……” “好了,别说了,”梅娘疲惫地打断,“先吃饭吧……” 可话虽如此,一下午,梅娘却皆是魂不守舍。 她知道那人一定是故意的。 或许她早就看穿了凤英的伎俩,不点破只是为了让她落得更加凄惨的境地。 可那人分明知道自己与凤英的关系,却还是不讲丝毫的情面。 以前的阿雍便是嘴上不饶人,却也不曾如此心硬…… 什么情分,想来上回那一夜是将她当作可供亵弄的娼妓了…… 入夜,那一伙人又来讨债。 梅娘心下郁郁,只觉窒闷万般,也没了计较的力气。 柳氏见她不为所动,急得过来抱住她,“梅娘,现在可如何才好……” 她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正要起身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声音,“这里是五十两,你们拿了钱就赶紧走,不然官人可不会放过你们。” 是隔壁王大娘的声音。 外面动静很快平息下来。 如意犹如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 柳氏忿忿道:“什么官人,最好不是秦雍那个贱人!”说罢,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梅娘,只见梅娘登时站起身,脸色更加阴郁。 柳氏问:“梅娘,那位官人是你认识的人?” “我、我去道谢……” 梅娘匆匆来到隔壁酒铺,恨真正好迎面走过来,“梅娘,我去借了十两银子,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你。” 梅娘看了眼他递上来的钱袋子,里面除了一锭银子,其余都是铜板以及碎银两平凑的。 他也不过一个穷道士罢了,梅娘一时间五味杂陈,“恨真,你的心意我收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这些钱你赶紧拿去还了吧。” 恨真讪讪抓紧钱袋子,“哦…没事就好……” 梅娘不再多说,笑与他点头,便径直风风火火跑上楼去。 门一打开,风生赫赫坐在里面,托着下巴,笑意缱绻地看她,“来了?” 她无疑正在等她。 梅娘拖着步子过去,“您的钱,我们姐妹会还的……” “除了肉偿,你还能怎么还?”风生乐不可支地招手,“来,过来。” 梅娘却更是退了一步,“人活在世,总有办法的,我……” “好,既然有如此雄心壮志,那上回的一百两也一并算进来吧。” 见梅娘疑惑,她笑着解释道:“你那张多出来的银票,除了我,还能是谁给你的?一共一百五十两,我算你二分利。” “你、” “我只接受肉偿,”风生悠悠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或者你干脆可以不还。” “我再给你五百两,你便跟了我,如何?”她步步逼近。 “跟你做什么?”梅娘低着头步步后退,不敢看她。 她的眼神让她感觉自己已经是她的盘中餐。 “还能做什么?”风生失笑,将纤细的手指挑起她的脸颊,“娘子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我又不是头一回了,还是说你要为谁守忠贞?” “是上次那个朋友?难道说她并不恶心你?”她假意思索,“那这就奇怪了,她既然不恶心你,为何让你落得如此难堪的境地?你知道楼下的街里街坊是如何议论你们的么?哦,说你们是……” “不要再说了!”梅娘愤怒地拂开她的手,抬头,猩红着双眼看她。 她看上去像是当真伤了心。 风生不禁敛住笑意,微微蹙眉,微愠地凝视着她,片刻才道: “跟我就如此委屈你?” 【我想说,委不委屈你心里没数么?】 第二十一回赴淫闺 昏暗的酒馆,飞蛾将烛火绕出晃动的光影。 风生拂衣从狭窄的楼道下来,看见那个道士坐在那里喝酒,手边还放着一提沉甸甸的钱袋子。 他们对上目光。 梅娘是先她一步下来的,一双微红的眼,明显哭过。恨真看着她,像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霎时在微醺中透出认真。 风生不以为意。他一个连她是妖怪也看不出来的道士,何须畏惧?她径直下去,王大娘见状,卑躬屈膝上前问好。她点头罢,便风风离去。 说来那个道士,她光去衙门就碰见了两回,后面她与梅娘在这里私会,每逢离去,也是他坐在这里喝酒。他似乎与梅娘的私交不错。 真是命里的冤家,看来得想个法子弄死他才行。 「不行!主人,你身上已经挂了二十叁条人命,再破杀戒会被记红的!」鬼仆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叫嚣,「一旦记红,可就没办法成仙了!」 “二十叁条?原来我已经杀了那个死道士这么多回了……”风生喃喃,“罢了,只要她别来招惹我,我忍就是了。” 风生如此想,不时,竟发觉那个死道士就隐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的脚程倒比她想象中要轻一点。风生本想找一处小巷直接瞬回秦家,如此这般,只能先甩了他再说。 风摇树影,秦家别院,被监禁多日的秦道华已接近崩溃的边缘。 “爹!你快叫那贱人放儿子出去!再这样下去儿子要死了!”他腮凹颧凸,双手狰狞地抓着门,两颗眼珠子直瞪瞪地看着门外的人影,近似疯魔,“你知道她饿了儿子多少天么!儿子全靠尿液混着纸才活下来啊!爹!” 秦良辅低声呵斥,“闭嘴!没用的东西,跟你说了几回了,如何才能沉得住气!” “爹……儿子、儿子实在……”秦道华不住哀号。他千求万求让李伯允他见一面父亲,如何是想听这番训斥。 秦良辅听着骨肉的哀求,却也不得不心软,一声叹下,软声道:“道华,子不教父之过,不是爹狠心,若不如此,爹如何在秦雍的面前抬得起头来?爹已经叫人送吃的来了,你也争气些,爹近来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你至少不要在这个关头胡发脾气,落下话柄,秦雍那里又是一番说辞。” 如此安抚了一番,秦良辅便速速离去。 知府说秦雍在调查他该死的嫡兄的死因。他的好侄女倒是比他儿子争气,早知当初就不该留她活路,甚至是任由他那个蠢儿子将事情办砸了。 事到如今,看来只能由他亲自筹办此事。 秦良辅来到东院,此时风生将将从外面回来,除了交代瓷行的事务,又约定叔侄二人改日一聚。 风生别无二话答应。关于秦老爷的案子,她正想找个机会套一套她这个二叔的话。 话休绕舌,昼夜捻指而过。翌日,小厮前来传报说梅娘求见。 “梅娘……”风生停下落笔的动作,神思微动。 她不由想起女人将那双盈泪的眸子、心碎一般看着她的模样。 这厢如意出角门。梅娘见状迎上前去,不料如意讳莫如深地道:“梅娘,你走吧,当家不会见你的。” 梅娘万般神色戛然而止,片刻之后,忙将如意拉住,“如意,求你让我见见她,我有话要问她,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 如意苦口婆心地道:“梅娘,你知道当家的,她若当真想见你,何必要你费心来找她?” “……” “回去吧,不然闹得太难看,苦的还是你自己。” 梅娘身子一晃,双手坠落下去,恍同林鸟失群,天地异色,不再多说。 浑浑噩噩回到廊房,柳氏眉飞色舞地抓住她,喜得直拍大腿,“梅娘,你知道么?那个东家摔断了腿!哈哈哈,让他讹我们,遭报应了吧!该的!” 可说到头,梅娘只是魂不守舍地哂笑点头。柳氏低下头来瞧她满脸的苦涩,“怎么了这是?” 她笑着摇头,“没有,我没事……” 柳氏不知从何问起,跟鸳鸯对了一眼,讪讪拉她坐下,“我想好了,我打算用剩下的二十两买一辆摊贩车,咱们一步一步来,从小本买卖做起。梅娘,人生那么长,你可得打起精神来,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感情用事。” 梅娘看她,柳氏避开目光,清了清嗓子,“当然,你若能给我再找个有钱的姐夫,我也不介意。” “说什么呢!”梅娘娇嗔打她。 “梅娘,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因此才救下我,但你总得为自己考虑。” 鸳鸯放下手头的活计插嘴道:“稀奇,你可总算说了句人话。” “好啊,你个没分寸的丫头,指摘起你姑奶奶来了。” 二人打作一团。梅娘无奈失笑,瞧了她们片刻,不由心下一阵恍惚。 为自己考虑…… 如何才算为自己考虑? 五六岁,她考虑襁褓中的弟弟;十一二岁,考虑秦家的二少爷;后来长大了,被迫跟这个十二岁的少爷圆房;有了孩子罢,便满心满意皆考虑着孩子。 她自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没有自我,只当女人便该如此。爱上阿雍成了她灰暗人生里唯一的意外。 如今一切都碎了,她没了女人该坚守的一切,忠贞抑或是叁从四德,这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活着。 没人告诉她抛除这些之外,她还能怎么活着。 是夜,王大娘再次来叫她。 此处喝酒的恨真面色严肃地看着走入酒铺的女人,起身拉住她,“梅娘……” 陌生手掌的温度烫得梅娘一惊,她回头看他。似微醺的人对上目光后却又退缩,“能借一步说话么?” 二人来到酒铺外的墙角下,恨真站定身子,转身看了她半晌,沉吟道:“梅娘,那个人绝非善类,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离她远一点,不然的话……” “我知道,不过我已是个泥沼中的人,”梅娘浅笑道,话里话外却皆是无奈,“恨真,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恨真看在眼里,蓦地发起一股气性,“若我说我能拉你出泥沼呢?” “……什么?” “我说……唔、”恨真吃痛地捂住额头,接住砸下来的杯盏。抬头望去,只见风生倚在二楼窗边,好不妩媚地托腮,一双眸子尖刺刺地打量楼下二人,“娘子真教人好等啊。” 梅娘难堪地低下头,一面踅身走回铺子,一面万分哀戚地留目看他,好似求助一般。 可他一个穷道士又能如何,他只能目送她走入别人的房间。片刻,眼睁睁看着风生得意地关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