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节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作者:爻棋 文案 -总被误会是白富美的祖安学霸受vs总被误会是浪子的直男校霸攻 宁栩是兰江高中的年级第一,在高三开学的暑假里,开通了陪伴自习直播间。屏幕内只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以及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 他从来不说话,只沉默地低头学习,完全没注意弹幕已经默认了他是个女生—— 【老婆的指尖和骨节都红红的哎~】 【宝贝小拇指的痣好可,吸!】 【呜呜呜老婆的手环是lv,我的白富美老婆!明天可以换成绑带吗?】 宁栩抬起眼皮刚好看到这条,冷冷地回道:“你神经病啊。” * 景文是兰江高中出了名的校霸,打架惹事,成绩稀烂,女人缘奇好。 他婉拒了一众追求者,但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个深度手控。 暑假期间,景文被全家关起来逼迫学习,玩手机时刷到了一个直播间。 画面中有一张干净的桌面,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正在漫不经心地转笔,腕骨处微微凸起,指尖泛着淡粉色,小拇指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景文登时血液上脑,当即给人刷了一堆礼物,冲到了榜一。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每天都去打卡学习。 他忍不住脑补对面是个清冷系美人,脑补那只手酱酱酿酿,脑补…… 直到有一天,美人开口用男声说:“你神经病啊。” 景文一个晴天霹雳,人被击傻了。 五分钟后,他颤抖着发了第一条弹幕:【你他吗,退钱!】 * 高三开学当天,座位大换血,班里没说话几句话的死对头终于坐到了一起,大家纷纷回头准备看好戏。 景文冷眼瞥着占了靠墙位置的宁栩,踹了一脚他桌子:“出来,我要坐里面。” 宁栩看都没看他一眼,“滚,爱上哪上哪。” 正在大家都以为要打起来的时候,景文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惊——这骂人的声音,太耳熟了! 片刻后,他颤声道:“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宁栩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眯着眼睛打量他半天,轻启嘴唇,呵气如兰:“滚你妈的。” 景文彻底愣了。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栩,景文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帅气,一个逼人 立意:追求真心,珍惜当下 第1章 咔哒,咔哒。 计时器发出机械的噪音,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时间流动和笔尖摩挲纸面的声音。 直播画面里,主播仅露出上半身。 干净瘦削的肩膀线条,联名款白色t恤袖口宽大,恰好遮住手肘及肱骨。两截小臂白得几乎反光,即使是放松状态下也能看见浮现的血管和青筋。 桌面上铺着一张试卷,除此以外再无他物。因为滤镜原因,画面显得自带柔光。 宁栩左手压住卷面,偶尔翻动回前一页看题干,手腕上套了一个咖色手环。右手握着笔,在试卷上留下沙沙的动静。 界面中并没有截到他的脸,只有一双放大的手——肤色透着冷淡的苍白,手背尺骨凸起,指尖泛着充血的粉色,蜷起的小拇指压着一粒暗红色的痣。 这是一双光是这么看着,就能让人血脉贲张的手。 直播间的弹幕毫不意外地诠释了这一点: 【啊啊啊啊啊老婆我来了!今天怎么突然开播啦?不是说要搬家不播了吗?】 【老婆的指尖和骨节都是粉粉的哎,斯哈斯哈~】 用户a送出直升机 用户b送出礼花筒x2 【宝贝小拇指的痣好诱人,好想吸一口[舌头]】 宁栩自然没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弹幕。 他是从暑假开始直播的,最初只是为了和妹妹宁阮连麦学习,后来宁阮就撺掇他开了直播间,自己还弄了个房管当。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直播被平台推了一波,瞬间涌来几万粉丝,每天固定有大批人看他直播。 不过他心思不在这上面,自始至终没有跟粉丝交流过,也不怎么看弹幕,都是宁阮在负责维持秩序。 他垂着眼皮,专注地写着一套去年a省联考的数学卷子。 当计时器上的数字变为“28”的时候,他盖上了笔盖。 弹幕瞬间炸了。 【我草,半个小时一套联考卷?】 【前面的,大惊小怪了吧,我老婆本来就是学霸,上次二十分钟刷了一套c省一模卷呢。】 【智性恋和手控太满足了!如生就是我互联网唯一的老婆!】 【呜呜呜,老婆我是弱智,教教我数学吧呜呜呜。】 用户爆炸车厘子送出嘉年华x3 【哇,榜一大哥又来了!】 【贴贴车厘子,这个特效太绚烂了。】 宁栩扫了眼时间,还有十来分钟,他转了转笔,抬头看向弹幕。 榜一还在不停地刷嘉年华,大概是被他写卷子的速度惊到了,只是他把礼物提示关了,因此什么也看不到,这时候刚好一条弹幕划过。 【呜呜呜老婆的手环是lv,我的白富美老婆!明天可以换成黑蕾丝吗?】 宁栩的脸瞬间黑了八个度,他平时极少会看弹幕,一抬眼就看见这么一条。 下面还跟着刷起了“黑蕾丝”。 他将笔啪地一丢,抱起双臂冷冷地回复那人:“你神经病啊。”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直播间轰然爆了。 【操,男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妈,更爱了!!】 【我就知道老婆是男孩子!上次你们还打赌不相信,现在悟了吧!】 【哈哈哈哈我也是,我也早觉得是男孩子了,哪有女生每天穿的这么酷!】 【这手,这声音,我一个直男都遭不住……】 【直男?呵,你最好是。】 【我萎了,操,怎么是男的啊,昨天我还因为看你直播被女朋友揍了,我好憋屈。】 【哈哈哈哈哈,直播间男粉破防时刻。】 宁栩摸了摸下巴,说出了第二句话,“我是男是女很重要?” 粉丝们被他突如其来的互动感动哭了。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老婆!】 【咦,榜一怎么没再送礼物了?哈哈哈,难不成也是个男粉,被吓到了?】 【天哪,开学的最后一天好惊喜,我以为这个暑假都听不到你说话了!】 【宝贝你刷题好快啊,有没有什么秘诀?】 宁栩选择屏蔽“老婆”这个词,回答下面的问题道:“a省的题,过于简单,做着玩儿的。” 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昵称是‘如生’,你们可以不用乱叫。” 说完之后,他就没再管刷到卡屏的弹幕,起身去接水喝。 刚出门走到客厅,就听见艾珂喊了一声,“小栩,准备走了。” 客厅里的家具已经全部搬空了,艾珂踩着小高跟,身上裹了件新款奢牌长裙,手上挎着限量版包包。 “那些暖居的亲戚都出发了,我们也走吧。”她说道。 “妈,吃罐头呢?”宁栩看了看,没找到他的狗。 艾珂面露尴尬,“跟着车先走了,你一会儿别在亲戚面前喊漏嘴,还是叫它露娜。” “哦,我去拿手机。”宁栩没有告诉她,“吃罐头”这个名字经宁阮的宣传,已经响彻他的直播间了。 吃罐头是他们家的边牧,一条五岁的公狗,因为每天艾珂都喊它“露娜吃罐头”,时间久了,它渐渐以为自己叫“吃罐头”,无论怎么喊“露娜”都再也不理会。 不过,它是不是装的有待考证,毕竟边牧都不笨。 路上,艾珂念叨着说:“这个小区特别火爆,独栋什么的全都抢光了,只能买到这栋双拼。搬到这里来,以后离你学校近一点,而且还有校车,你早上就能多睡一会儿了。” 宁栩坐在林肯后座,手里把玩着一只十二面魔方,并不太在意要搬去哪里。 艾珂问他,“你转学也有一个学期了,适应的还行吗?黄主任有没有照顾你,跟同学相处的好不好?”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节 宁栩咔擦咔擦转动魔方,抽空回道:“还行,挺好的。” 艾珂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那就好,等你妹妹上高中,也让她到兰高来上学,这样我和你爸就不用两头跑了。” 司机边开车边笑道:“夫人和宁总都挺辛苦的,两个区来回倒腾,不过小栩不是高三了吗,等他上了大学,阮阮转不转学也不要紧了。” “也是哦,瞧我这脑子。”艾珂拍了下脑门,“老宋,你准备好吃我们家的高考宴啊,到时候一定得来。” 老宋乐呵呵道,“那必须的,小栩明年一定高中。” 林肯驶入关河水月,这是东岸区有名的别墅区,因为毗邻兰高和一鸣中学而分外抢手。 艾珂让老宋把车停在了外面的停车场,抱怨道:“车库太小,怕他们的车没地方停。小栩,我们走过去吧。” 宁栩看了看她的高跟鞋,指着旁边的快递推车,真诚地建议:“要不我把你推过去。” 艾珂白了他一眼,“你想让我在你舅妈面前丢人丢一年,明年还因为这件事被她翻出来说吗?别废话,赶紧走。” 她踩着路边的鹅卵石,告诉他:“我们隔壁也住了人,那家的女主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宝贝你以后尽量别跟她接触。我就因为搬个画要拆栅栏,她都不让我拆。” 这事儿宁栩是知道的,他很想善意地帮她回忆,你那副画有七米高,不仅要拆栅栏,还要拆围墙。 穿过鹅卵石小道,到了双拼别墅面前。 他们家和隔壁共用一堵墙,两栋的天台挨得极近。 艾珂摆出一脸笑容,进去迎接前来暖房的亲戚。 宁栩走进院子里,边牧摇头摆尾地过来蹭他。 他摸了摸边牧的脑袋,余光瞥见舅妈锐利的目光,还是无奈地喊了一声,“露娜。” 舅妈不甘地带着女儿进去了,吃罐头吐着舌头狂舔他的手背。 一人一狗站在那堵墙边上,隔壁传来咚咚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砸墙。 咚咚—— 咚咚—— 每次都是两下,砸得极有规律,仿佛带着一股泄愤劲儿。 正当宁栩开始怀疑,是他妈装修过于用力遭致隔壁报复的时候。 突然,从头顶飞过来一只篮球。 黑色金纹的篮球呼啸着划过黄昏的天空,犹如一颗被抛向目的地的原子`弹,精准地咣当一声砸翻了吃罐头的食盆。 狗粮翻了一地。 吃罐头露出白牙,汪汪地冲着对面叫了起来。 一墙之隔,隔壁也传来汪汪汪的声音,显然邻居家也养狗了。 两条狗对着龇牙狂吠,一个带着牧羊的威慑力,一个听起来则是低音炮。 宁栩对它比了个食指,“stop,be gentle.” 他弯腰捡起那颗篮球,狗小心眼,人总不能跟狗一样。 篮球上面刻着斯伯丁的标志,估计主人是个爱好投篮的,以后噪音免不了一阵接一阵。 砸墙是吧。 宁栩视线游离,估摸着篮筐的位置,两手将球高高托起,双臂猛然发力往对面抛了过去。 夕阳下,他眯起双眼,长直的睫毛将灰棕色瞳孔遮住大半,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皮肤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分外通透。 咚—— 隔壁传来篮球进筐的声音。 “谢……” 邻居的道谢声卡在喉咙里,如鲠在喉,显然是被他给秀到了,再也谢不出来。 宁栩扯了扯唇角,头也不回地走进房子里。 亲戚们正在友好地围炉谈话,家长里短到处飞,说是暖居,实际就是每个月一次的八卦茶话会。 宁栩为了避免被盘问在学校有没有心动的小女生,果断选择回房间。 他之前来看过这里的房间,布局都是他自己设计的,因此没什么陌生感。 灰色调为主的简约布置,床和地板都是同色系,书桌是樱桃木,上面有一台黑色电脑,旁边的落地书柜摆放着他的学习资料。 宁栩刚坐下,就收到了宁阮的消息。 [软软:哥哥,我跟爸爸堵在路上了。] [软软:刚才直播间有人骂你,是那个榜一[/皱眉]] [最后的单纯:?] [软软:他说你装女生骗人,还让你退钱……你直接下了,他更生气了,我私信他沟通也不理我。不过你别担心,你的粉丝们都在怼他。] 宁栩皱了皱眉,给她回了句“这事儿你别管”,然后拿出支架上线直播。 可能是新wifi的原因,开直播的时候卡了一下,他随手点了点其他的,顺便开启了“附近推送”。 不一会儿,直播间涌入了大批粉丝。 【哇,换背景了!老公的房间好好看!】 【能不能把滤镜关掉啊,感觉画面不够清晰。】 【滤镜是房管开的,她喜欢这种哈哈哈。】 【老公我来了,你的榜一跑了我要做你榜一!】 用户b送出梦幻城堡x2 【啧啧啧,你们这群善变的女人,半小时前还叫人家老婆来着。】 【无缝切换罢了!我可以是老婆粉,也可以是老公粉!还可以是姐姐粉!】 【话说老公成年了吗?现在wcn不让直播。】 宁栩没找到榜一人,他的头像是灰的。 他拿起游戏手柄,顺口道:“今年刚成年,不要刷礼物,不缺钱。” 他打开了《ride4》,准备边等榜一上线退他钱,边玩会儿游戏。 【好霸气啊,我就知道老婆是白富美……不,白富帅。】 【嘿嘿,那你开学了还能直播吗?我记得房管说你高三了。】 【求求了,开学也播吧,不用和我们互动,你安静写作业就好!】 【哇,老婆你游戏玩得好6,果然学霸玩游戏也很厉害!】 宁栩控制着赛车一路狂飙,偶尔看看榜一有没有上线。 十多分钟后,“爆炸车厘子”的头像亮了起来。 天空一声炸响。 榜一闪亮登场。 【***,退钱!】 【你**还敢开直播!骗子!】 宁栩淡淡地瞅着弹幕,啧,嘴真欠。 突然就他妈不想退了。 修长的食指敲了敲桌面,问候他全家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车厘子忽然难以置信道:【操,我怎么会在附近推送刷到你?】 第2章 弹幕随顿时论纷纷。 【附近推送?你们距离很近?】 【哇,榜一大哥不会要找生哥真人掰头吧。】 【不一定很近,附近推送能推得很远,应该是同城而已。】 宁栩没有理会那些弹幕,对车厘子说:“第一,我不是骗子。第二,为前面的话道歉,然后把收款码发给我。” 他扫了眼车厘子主页的“17岁”,又淡淡道:“未成年不要刷礼物,直播间所有未成年送的礼物,我都会退回去。” 【啊啊啊啊啊,老公帅翻了!】 【哈哈哈我的天,车厘子居然是未成年?看来也是个少爷啊。】 爆炸车厘子:【去你*的,老子两个月后就成年了!】 【笑死我了,榜一破大防哈哈哈。】 【少爷别破防,我们生哥都说要退钱给你了。】 爆炸车厘子:【老子稀罕这点钱?】 【大哥,你气不过也不用骂人吧,都退钱了还想怎么样?】 宁栩幽幽地说:“如果你自己没有支付宝的话,让家长陪同开个播,我给你刷回去,看在你未成年的份上,道歉可以免了。” 【……】 【笑的哈哈哈哈,太霸气了!】 【车厘子估计要气炸了,哈哈哈哈。】 【《如果你自己没有支付宝的话》】 【《看在你未成年的份上》】 【《家长陪同》】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节 车厘子已经不说话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 宁栩看见宁阮发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到楼下了,让他下去。 “想好了来找我。”他言简意赅地对车厘子说道,径直下了播。 这个榜一,是在他开播不久后关注他的,刚开始就刷了几个礼物,不过宁栩很少看弹幕,所以没有注意到。 有次他在直播间玩魔方。 十秒钟复原了一个多面体。 细长灵巧的手指拨弄红色方块,指尖在方块间翻飞跳跃,犹如游走在丛林中的精灵,色彩对比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短短十秒上演了一场精彩的美学盛宴。 车厘子当场给他刷了个嘉年华。 此后他每次开播,车厘子都会来刷礼物。这人刷礼物的点也很奇怪,不仅在他通关模拟题、打游戏反杀对面、玩花切如同切刀的时候,有时他转一转笔、捏一捏露娜翘起来的耳朵,也会收到对方的礼物。 久而久之,这人成了他的固定榜一。 宁栩下楼后,看见他爸宁博伟正在帮他妈捏肩膀,舅妈在旁边翻着白眼嗑瓜子。 宁阮身穿兰江外国语学校的校服,晃着浅灰色的裙摆跑到他面前。 “哥,你榜一的事怎么样了?”她顾忌身后的大人们,压低声音问道。 宁阮今年刚上初一,留着柔顺的披肩发。五官和宁栩一样,完全继承了艾珂的美貌。 兄妹俩都有着亚麻色的头发,和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只不过宁阮看着生动一些,宁栩的脸上通常没什么表情,眼底的色泽也更为深沉。 他随口说,“别担心了,我会给他退款的。” “那就好。”宁阮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小声告状,“舅妈在阴阳怪气你呢,她假装担心你休学后成绩跟不上,实际在吹帆帆哥。” 宁栩走过去,正好听见舅妈嘚瑟地说:“正好我们家老大考上了一鸣,以后估计会常常碰见了。” 艾珂笑了笑,“一鸣也挺好的,就在小栩他们学校附近。” 兰江市有四所顶尖高中,分别是位于兰中区的外国语和立人中学,以及位于东岸区的一鸣中学与兰江市第一中学。 因为一鸣中学被称为“一中”,所以大家习惯把宁栩他们学校叫做“兰高”。 除了一鸣中学以外,另外两所学校宁栩都待过。 舅妈笑着问他,“小栩上学期学习怎么样,还跟得上吗?” 艾珂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刚才这话她就问过一次,她故意没有回答。 宁栩谦虚地说:“比不上表弟。” “哎呀,你休学了一年,难免的嘛,有空让帆帆教你点学习经验好了。”舅妈笑得更加得意,“你现在在兰高能排到前三百吗?” 宁栩点头,“差不多能。” 舅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也不算太差,帆帆比你好一点,上学期考了一百五十名。你考得怎么样?别灰心,努力努力说不定还能拼一下211的。” 宁栩漫不经心地回答:“上学期发挥失常,考了个年级第二。” 舅妈嘴里的水噗地一下喷了出去,吃罐头摇着尾巴过来踩地上的水,舅舅一脸责备地给她递纸过去。 艾珂微笑着说:“他上学期期末吃坏了肚子,语文作文没写,这才不小心考了个第二。哎,看来以后考前要严格把控饮食才行。” 舅妈擦了擦水渍,讪讪地闭上了嘴。 她转而看了看宁阮,自从坐下后,她一句话都没说过。 舅妈皮笑肉不笑地说:“阮阮身体好点了吗?怎么还是那么内向。” 这回艾珂没再搭话,舅舅也皱着眉捅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多嘴。 晚饭的时候,舅妈又说既然两家现在搬的比较近,可以让司机一起送他们上学。 艾珂婉拒了她的提议,兰高门口的车多得要命,每次老宋送宁栩过去,他都要提前下车走进去。 现在搬到了关河水月,每天会有好几班校车,刚好省了堵车的时间。 宁阮明天也要开学,晚上和宁博伟一起坐车回兰中。 她依依不舍地拽着宁栩的衣角叮嘱,“哥,舅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哦。” “知道了,啰嗦。”宁栩摸了摸她的头。 她和刚才的安静截然不同,唠唠叨叨地说:“你要记得常开直播,我朋友可喜欢跟着你一块儿学习了,别理那个榜一,回头我开小号去骂他。” 宁栩拍了拍她,“好。” 宁阮是个标准的兄控,直到他再三催促,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宁栩第一次搭了校车。 他起得早,第一班校车上几乎没什么人,他戴上耳机靠着车窗听歌。 清晨的温度还没有上升到太高,稀薄的阳光透过路边的银杏叶洒落下来,被分割成一片片闪亮的水晶,将白色的校服衣摆渡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兰高的校服被称为兰江市最美校服,男生是白衬衣领带配黑色长裤,女生是同款上衣配格子短裙,看着十分青春洋溢。 车停了一站之后,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走了上来,一屁股坐在宁栩旁边。 “早啊栩神,来来来,先物理。”李裘无比熟练地将书包一甩,掏出一本物理作业来。 宁栩扬眉:“你昨晚不是要数学吗?” 李裘无奈道:“还是先对物理吧,选择题多,到学校刚好对完。” 趁着宁栩找物理作业的功夫,他愁眉苦脸地抱怨:“这次的物理卷简直是家属谢礼卷,太他妈难了。我怕不跟你对一下答案,等到了学校你的作业就找不到了。” 李裘原本是创优a班的学生,因为没考好被刷到了三班,当时宁栩由于转学原因只能选择平行班,两人在教导处碰见,李裘凭借三寸之舌把他拐来了三班。 宁栩疑惑:“什么是家属谢礼卷?” 李裘边对答案边说:“葬礼上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家属谢礼,懂?写完这套卷子我就噶了。” 宁栩:“……” 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一罐星巴克抛给宁栩,“给你的报酬,卷王快乐水,你们这些卷王的最爱。” 宁栩拧开盖子灌了一口,委婉地对他说:“你起名字的脑洞要是转化成议论文水平,说不定能多考几分。” 文科是李裘的死穴,他挠了挠头:“我这不是中看不中用嘛,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文理两开花的,听着就挺变态。” “对了,你知道今天要换座位吗,钱扬在群里通知了。”他说。 宁栩无所谓道:“换呗,反正都是单人座。” 兰高向来是单人单座,不过为了方便老师走路,每两列会挨得稍微近一点。 李裘点了点头,“你果然没看座位表。” 他拿出手机,点开班主任昨天发的座位表,同时提醒道:“不要骂人。” 宁栩看了一眼,看到他被安排在靠窗最后一排,右手边印着一个刺眼的名字:景文。 他中肯地评判:“傻逼。” 李裘收起手机,心满意足:“你是骂钱扬傻逼,还是景文傻逼?” “一样。”宁栩无语地说。 从上学期开始,全班都知道他和景文不和。 一个班级里,有两个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男生,他们要么会成为好到人尽皆磕的好基友,要么会成为看见对方就相看两相厌的死对头。 而他和景文之所以会成为后者,是因为他在运动会上打破了对方的三连冠——这是对景文而言的原因。 对他来说,别无其它,他最讨厌校霸。 景文就是那个校霸。 他从来没跟景文说过一句话,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彼此厌倦。 在高中校园里,没有什么比两个大帅逼关系不好更容易传开的了,愈传愈烈的后果就是,他们的关系也随之越来越僵硬,构成完美的恶性循环。 到班上后,果然如李裘所言,不出半个小时,宁栩的作业被瓜分的一干二净,连根毛都找不到。 窗外的阳光渐渐热辣起来,教室里抄作业的人也变得热情高涨,卷子本子满天飞。交谈声、翻页声、倒水声,络绎不绝。 “啊啊啊,写不完了,拖鞋哥什么时候来啊?” “八点吧,就快了。” 李裘说:“等他一来就要换座位了,你们看座位表了吗?” 他的前排表示:“看到了,我们都在说,班草都坐到后排去了,后门口肯定要成为观光圣地。” 李裘提醒他,“nono,我栩神可是校草。” 前排笑道:“这话你当文哥的面再说一遍,我请你一周病号饭。” 李裘秒怂,“算了,我不吃嗟来之食。景文那一拳头下来,吃饭直接变吃席,我可是记得他在一鸣一打十的英雄事迹的。” 宁栩看了看他:“我也可以让你原地吃席。” 前排哈哈大笑。 正在他们说话时,钱扬踩着人字拖进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影挡了整扇门的光线,足足比他突出一大截。 教室里安静了不少,大家都看了过去。 景文懒散地站在门口,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一手扶着书包肩带,一手痞里痞气地放在裤兜里。 他的头发极黑,短且透着不羁,每一根发丝都像有自己的个性似的支棱着,但乍一看居然还不显得凌乱。 碎发下是一双高挑的眉毛,以及凌厉散漫的眼睛,双眼皮薄薄地覆着瞳孔,微微抬起下颌,浑身上下透着“别来沾边”的气质。 钱扬看了眼他终于染回黑色的头发,重重哼道:“把扣子扣好!我说的八点到是指我八点到,你还真跟我一块儿来是吧?还不赶紧进去坐下。” 女生们发出“嗤嗤”的笑声,又新奇又胆怯地打量他。一个学期不见,他那头绿毛终于染回了黑色,上学期他可是因为染发被通报批评了的。 景文懒洋洋地晃进来,走到第三排的男生旁边坐下。 齐浩洋正在偷吃豆沙包,眼见钱扬的视线随着他飘过来,立马一口吞下了一整个包子,差点没被噎死。 “咳咳,操,文哥,你过来倒是打声招呼啊!”他梗着脖子小声道。 景文冷冷一笑,“老子故意的,谁让你四处造谣我网恋被骗十五万。”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节 齐浩洋瞪眼,“你他妈!” 算了,打不过,忍着吧。 他好奇地说:“你不本来就被骗了十五万吗,怎么能说我造谣呢?想不到啊,那么多美女追你你都不答应,原来喜欢搞网恋?” 景文懒得解释,简单地回他:“滚开。” 钱扬拍了拍黑板说:“大家都别写了,把暑假作业全部交上来。十分钟后换座位,换完座位值日生去打扫包干区,几个课代表过来找我一下。十点钟所有人去操场参加开学典礼,抓紧时间,别慢慢悠悠的。” 他是教物理的,从分班后就一直带三班,交代事情起来非常熟练。 大家磨磨蹭蹭地交作业,磨磨蹭蹭地换座位,好像故意跟他对着干似的。 钱扬等得失去耐心,叫了课代表们出去谈话。 宁栩把东西搬到了窗边,三班位于崇文楼三楼,窗边刚好能看见枝繁叶茂的水杉树。 高达十几米的水杉傲然挺立,未经修剪的枝丫甚至有的蔓延到窗口,放眼望去满眼绿色。这里不靠近门口,又风景极佳,的确是个风水宝座。 相比之下,他右边那个位置就要糟糕一些。 不仅从后门口一眼能看见,而且还靠近过道,每天人来人往,容易把桌上的东西碰掉。 大家都提前看过座位表,有些八卦的人若有若无地往后瞟,想看看后排会不会闹出点什么动静来。 李裘跟旁边的女生说:“完了,上学期景文是坐在那个座位的,拖鞋哥怕他开小差就把他拎出来了,他肯定还是想坐回去。” 女生捂住嘴,“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李裘没见过宁栩打架的样子,想了想居然还有点期待,“难讲,反正阿栩不会那么好说话。” 他叮嘱女生:“要是打起来的话我得去帮忙,你记得叫拖鞋哥。” 女生惊慌地点头,几乎整个人都要扭成360度去看这场大戏。 景文不负众望地朝着靠窗处走了过去,被黑色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每迈一步,众人就要屏住呼吸一次。 教室里安静得有些不正常,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人身上,就连收作业的课代表都停下动作准备吃瓜。 瓜子花生盐汽水已就位,一场诺曼底登陆即将爆发。 景文抬起脚,限量款球鞋透着嚣张的色彩,脚底踹在了宁栩的课桌桌角上。 “出来,我要坐里面。”他抬起下颌道。 这个位置是他的宝座,高中三年都没人敢抢过。 宁栩正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课桌骤然的晃动让他的手脱离开来,脑袋跟着晃了一下。 他抬眼瞥向景文,灰棕的眼眸中弥漫着冷淡和不屑。 “滚,爱上哪上哪。” 少年的声音带着雨后春笋般的清润,声线好似珠玉碰撞,如果吐出些好听词语的话,想必是能溺死一票人的。 然而37度的嘴唇上下一碰,说出的话使得气氛骤降到零下37度。 这个声音,这个骂人的语气…… 为什么透着诡异的熟悉感? 景文的身体轰然摇了摇,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句子。 微挑的双眸慢慢睁大,瞳孔却急剧收缩,垂落的手指神经质地抽了两下,那架势如同看见课桌会开口讲话一般。 旁边的女生倒吸一口凉气,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景文瞪着他,难以置信地说:“你再骂我一句试试?” 宁栩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眯着眼睛打量他半天,轻启嘴唇,呵气如兰,“滚你妈的。” 第3章 既然要求了,那就满足你。 教室里顿时轰的一声,李裘吓得连忙站起身,严阵以待准备随时冲过来,连助跑姿势都准备好了。 他旁边的女生更是嗖地溜到了门口,马上就要去叫钱扬过来维持秩序。 在大家都风声鹤唳、屏息以待之时。 景文猛然俯下身,直勾勾地看着宁栩的眼睛,沉黑的眼眸中充满审视意味,犹如一柄利刃刺穿了周遭安静的空气。 四周鸦雀无声,宁栩慢慢地拧起眉毛,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 景文的脸色则愈发古怪,仿佛被人强行喂了一只苍蝇,眉心皱成一个“川”字,死死地盯着宁栩,好似不认识他一般。 ——见了鬼了,他怎么会觉得宁栩的声音,这么像那个嫖他打赏的骗子? 宁栩以为他是在挑事,抱着双臂冷漠地说:“要换座位,自己找老师。” 景文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翻江倒海。 ——乍一听有点像,多听两句后又不太像。 直播间的声音是外放的,没有专业声卡和耳麦,其中的杂音和电流声很大,很难辨别原本的声音是怎样的。 而他和宁栩从开学起就互相看不顺眼,每天要么绕道走要么横眉冷对,基本上一学期都没说过一个字,或许是罕有地近距离听见他说话,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默默地想,应该不会那么凑巧。 兰江一千多万人口中,刚好他同桌就是那个骗子,一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多么扯淡。 他狐疑地打量着宁栩,视线落在他抱在胸前的双臂上,心里考量着如果要求看一下他的手,他会不会一拳砸过来。 宁栩注意到他上上下下的目光,脸上的不耐烦更不加掩饰了。 齐浩洋赶紧上前打圆场,“文哥,你坐这儿是吗?太好了,咱俩挨着。” 他坐在景文的右手边——这一排除了宁栩那个位置,其他都是钱扬的重点关照对象,从后门一眼就能看见他们在干嘛。 景文瞅了宁栩两眼,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发难,用脚把凳子勾过来,重重地在他旁边坐下。 教室里传来压抑的呼气声,大家继续小声交谈起来,课代表也接着收作业。 李裘在第三排坐了下来,犹豫道:“我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坐在那里。” 刚才和他说话的女生叫卓楠,是文体课代表,留着可爱活泼的短发,头发上别了个蝴蝶结。 她小声说:“要不你搬到他前面去?其实我觉得栩神要是打起来应该也不虚,他应该比你高吧。” 李裘立马道:“高什么高,我俩一样,都是一米八。” “哦,那可能他比你瘦,所以显高。” “……” 李裘想了半天,还是重色轻友地放弃了换座位,顺手给宁栩发了条消息。 [兄弟,你抗造的吧?扛不住了就叫我。] 宁栩看了眼消息,又看了眼右手边,觉得他可能不需要太抗造。 景文已经搬着桌子离他十万八千米远了,都快要和齐浩洋贴在一起,完全断送了中间那条过道。 两人正低着头说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景文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恰好撞到他的视线,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面带嫌恶。 齐浩洋捂住嘴,眼珠子差点没瞪掉下来,“什么?你说他的声音像你的网恋对象?!” “去你二舅姥爷的网恋对象,说了不是网恋!”景文抬手给了他一拳。 齐浩洋是知道他头脑一热给主播打赏了十五万这件事的。 暑假期间,景文被他爸关在小屋子里学习,他当然不可能就范,于是成天拿着手机刷直播,刚好刷到了一个叫“如生”的主播。 从小到大,景文仗着这幅好皮囊,收获了无数表白,大家都猜测他是脸控身材控,但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实打实的手控。 这个“如生”就是个手播网红,弹幕全都在喊老婆。 说实话,景文的人生里从没见过这么酷的“女生”:奥数app刷题第一,对抗游戏打得对面哭爹喊娘,单手轻松复原魔方……不,应该说,他从没遇到过比他还装逼的“女生”。 然而那只手在抚摸他家狗的狗头时,又显得那么的温柔多情、缠绵悱恻。 景文当即给他哗啦啦刷了不少礼物,一来着实被控到了,二来也想鼓励他继续直播。 在得知这双手的背后是个男生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被网红公司骗钱了,这他妈就是个流水线打造出来的网红! 齐浩洋满眼不敢相信,“不会吧,你确定吗?他声音很烂大街啊,就是普普通通的苏音,没准儿还是夹出来的。你的网……你说的那个主播,又不是声音主播,只说几句话的话很容易认错吧。除了声音和手,他还有什么其他特征吗?” 景文蹙眉道:“他有一条狗,叫吃罐头。” “噗,什么狗叫这么奇葩的名字,我以为你们家洛基就够中二了。”齐浩洋笑喷。 景文不屑,“洛基才不中二,很帅好吗。” 洛基是他家的阿拉斯加,一只两岁的公狗,模样长得威风凛凛。 “算了,应该是我被那小子气得魔怔了,同城也不一定就同区,不会这么巧的。”景文甩了甩头,对着门外道,“去厕所?” 男生之间的“去厕所”,是“去厕所抽烟”的暗号。 齐浩洋心领会神,把烟揣到口袋里,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你在家怎么抽?你妈不会闻到吗?她闻到肯定要发火吧。”他问道。 景文散漫地回答:“上天台。” * 开学前几天事情很多,宁栩作为上学期的年级第二,要在开学典礼上发言,还要在班会上讲话。 他在班里担任学习委员,新学期的很多事都要他帮忙处理。 忙了两天下来,一时把直播的事忘到了脑后。 周三晚上他回到家,附近的邻居张姨过来做客,艾珂正在和她吐槽隔壁。 看到宁栩进门,艾珂连忙招手让他过去,“快过来,喝了这碗甜汤再上去。” 她盛了碗香橙百合鸭母捻,宁栩和张姨打了声招呼,坐下慢吞吞地喝汤。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节 艾珂是珠宝设计师,自己开了一家工作室,大部分时间都居家办公,家里请了个阿姨,不过她更热衷于亲手做东西给宁栩吃。 每天他下晚自习回来,都会有这么一碗甜汤喝。 两个女人一边喝汤一边闲聊。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搬来的吗?”艾珂问。 张姨说:“大概三年前吧,好像和你们家一样,也是为了小孩上学。哎哟,那女的怎么好意思说你们装修声儿大的,她家当时更大声好吗,听说还空运了几棵树过来。” “说来奇怪,我遛狗的时候经常撞见那女的,倒是没见过她老公。”艾珂说。 张姨八卦兮兮道:“她老公偶尔才回来啦,每次都是小孩考试考不好,夫妻俩碰个头商量对策,那男的一来就是教训孩子。” 艾珂不赞同地直摇头,“那样可不行,虽然我和宁博伟也分居两地,但我们这是迫不得已,周末的时候他也会带着阮阮到这边来,一家人不能长时间不见面。” 张姨说:“所以嘛,她家小孩子那么叛逆。成天打架闹事,暑假的时候被锁在家里学习,还撬窗户逃跑,刚好被我撞见过一次。” 艾珂似乎想起了什么,“真是皮!说起这个,我就想起来我放在天台的花,不知道被谁烫死了,叶子都卷起来了!我估摸着肯定是对面小孩儿干的。” “烫死了?隔壁抽烟?”宁栩顺口问道。 他吃了一颗鸭母捻,温软微甜的味道在嘴里迸发开来。 艾珂哼道:“我也觉得那小孩儿抽烟,想当初我的那盆茉莉就是被你爸烫死的。” 宁栩把甜汤喝完,对她说:“今晚我上去看看。” 这种不良少年,单纯欠一顿揍而已。 艾珂不放心地嘱咐:“你小心点啊,别跟他起冲突。” 张姨又聊了几句,便带着装满甜汤的保温杯走了。 宁栩起身上楼,吃罐头摇头摆尾地要跟着,被他赶回了窝里。 艾珂不死心地在楼下继续训练它,“露娜,露娜过来,下次叫你露娜你要理我知道吗?” 他们家的天台在三楼楼顶,因为布局原因和隔壁靠得非常近,几乎伸腿一跨就能过去。 天台上黑灯瞎火的,只有一轮血色的圆月。 宁栩凭着感觉摸索到和邻居的隔墙处,艾珂的那几盆花放歪了点,移到了隔壁的台子上。果然是她放的太近,估计那人以为是自家的花,直接把烟头摁进去了。 宁栩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正当他想明天再来逮人的时候,对面的门嘎吱响了一声,一个身影窜了出来。 那人熟门熟路地摸到花墙这里,掏出打火机。 咔擦。 微弱的火苗照亮了长夜。 他夹着烟深吸一口气,明灭的烟头在指尖犹如闪烁的鬼火。 宁栩伸出手,搭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一下不轻不重,但对方正在做偷鸡摸狗的事,而且还是这么个月黑风高的寂静夜晚,那震慑力不亚于亲眼看着贞子从马桶里爬出来在他面前跳舞。 那人手一抖,唯一的光源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掉在了地上。 随即,他做了个被抓包后下意识的举动——一把扣住宁栩的手腕,想给他来个过肩摔。 宁栩立刻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在台子上撑了一下,在翻过去的同时,巧妙地化解了这个过肩摔,同时扫腿出去,一脚踹在了他的膝弯关节上。 对方闷哼了一声,显然没料到他是个难搞的主。 两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你来我往地过起招来。 双方谁都看不清谁,只能凭拳风擦过脸颊的声音闪避,进攻与格挡之间,坚硬的骨头碰撞在一起,隔着薄薄的皮肤,硌得两人生疼。 随着疼痛感上升,他们的脾气也上来了,速度逐渐越来越快。 宁栩找准机会,一拳打在了那人的颧骨上。 那家伙也是个硬骨头,连吭都没吭一声,反手将他的胳膊扭到身后,借着送上来的这一拳,将他整个上半身按在了水泥台上。 这一下劲道显然是发了狠,硬是要跟他拼出个胜负。 一股很淡的烟草味随风飘来,宁栩猛地挣了两下,没挣开。 身后的人冷笑一声,随手扯下脖子上的领带,看样子想捆住他的手。 正在这时,楼梯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这小子,让你在房间里复习,你在天台上干嘛?”有人踩着楼梯上来了。 那人动作一僵,宁栩趁机挣脱开他的桎梏,浑身发力往前一撞,ban将他反压在了水泥台的墙壁上。 那一瞬间,两人距离靠得极近,呼吸可闻。 宁栩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气声,喷洒出的热气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初步估计这人应该比他高五到十公分。 他拽住缠在自己手腕处的领带,想要把对方绑住。 指尖触碰上丝绸材质的那一刻,稍微有点愣神。 这触感,好像似曾相识。 “你最好别被我抓到……”女人又嘀咕了一声,门锁传来轻微的响动。 那人夺过领带,用力推开宁栩,长腿一跨,竟顺着管道直接滑了下去! 与此同时,啪地一声,天台的灯亮了。 那人滑得飞快,几秒钟就湮没在了楼下的草丛里。 宁栩放松下来,胸腔里传来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他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抬起头对上了一张陌生惊讶的脸。 对面的女主人意外地看着他,“你……你是?” 宁栩淡淡地打了声招呼,“晚上好,阿姨。” 第4章 即使天台的灯光昏暗,也能隐约看出女主人长相姣好。 她略带尴尬地说:“你好,我还以为是我儿子在天台,对了,你看见他了吗?” 宁栩略一迟疑,摇了摇头。 打小报告的事情,他从来不屑干,早晚她会自己发现。 女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四处张望:“奇怪,这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宁栩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撑了下水泥台,轻轻松松地翻了回去。 下楼后,艾珂看见他的右手外侧被蹭破了皮,连忙拿了碘酒给替他涂抹。 “怎么擦破了?是蹭在水泥台上了吗?真是的……我明天就找人来贴瓷砖,先前因为那个台子是公用的,我一直懒得贴。疼不疼?妈妈轻点。” 她心疼得要命,自家这个宝贝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小时候打针都要掉金豆豆,她最见不得他磕着碰着。 “不疼。”宁栩问道,“妈,对面的人在哪里上学?” 艾珂边仔细涂药,边说道:“你是说他家儿子吗?不清楚,听说成绩很差,应该是东岸中学之类的吧。” 宁栩想起了那条领带的触感,和他的校服领带实在是太像了,不过不能排除其他学校也会用这种材料的可能性。 艾珂见他若有所思,原本还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摸了摸他的头说:“早点休息,学习别太辛苦了。” 当晚宁栩没能早睡,因为他在窗边听到了一点动静,起身去看了好几次,都没发现人影。 第二天早上,他难得起迟了。 坐上最后一班校车的时候,车屁股后面追着一个人。 宁栩看了一眼。 有点眼熟。 不确定,再看看。 校车转了个弯,把身后的小黑点甩开了,他也没再当回事儿。 走读生到校时间是6:50,宁栩进教室的时候已经7:30了,而他旁边的座位依然空空如也。 第一节 是钱扬的课,他今天罕见地没有穿人字拖,规规矩矩地穿了双皮鞋。 钱扬前脚刚迈进门,后脚景文一个刹车,险些撞在他身上。 他用中指推了推眼镜,微胖的脸气得发红,指着门口道:“给我站到走廊上去,合着你每天都跟我一起来是吧?” 班上一阵哄笑。 钱扬转头道:“笑什么笑?今天早上我们班早读考勤扣了两分,校风校纪扣了一分,这个月的流动红旗又要去流浪了!还有谁迟到了?站起来我看看。” 李裘幸灾乐祸地跟卓楠说:“估计是齐浩洋,他肯定又睡过头了。” 话音刚落,宁栩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李裘:“……” 钱扬看了看他,挥挥手道:“坐下吧,下次别迟到了。” 齐浩洋哼了一声,“嘁,真偏心。” 钱扬让景文站了一会儿,便让他进来了,说要宣布一件事。 “从今天开始,直到下周二,上面会派专家到我们学校来考察。”他翻开教案道,“这次考察领导非常重视,你们每个人都不能马虎,接下来的几天千万不能迟到缺勤,明白吗?” 底下稀稀拉拉地回答:“明白了。” 钱扬继续说:“我们班被抽中了进行专家评审课,下午的数学临时改成物理。这节课我们就先模拟一下,依旧是一轮复习。和上次一样,大家先分成小组讨论,然后派个组长上来把这章的考点和提纲梳理一遍。” 他的课进度很快,高三刚开始就进入了一轮复习,堪比主科的速度,也因为这个原因,三班的物理是所有平行班当中最强的,所以才被选出来上评审课。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节 提前演练是基操,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到了自由讨论时间,班上闹哄哄的。 齐浩洋惊讶道:“文哥,你的脸怎么了?被人打了?” 他这一嗓子不小,前排的人纷纷回头,连宁栩都看了过去。 景文的余光瞥见左边人转身时,下意识想藏住自己脸上的淤青,但好死不死,他恰好是对着宁栩的那边脸受伤了。 宁栩盯着他看了半晌,发出讥讽的笑声,声音很轻,但足够旁边的人听到。 这声笑立即惹恼了景文,他本来就对昨晚失手的事情耿耿于怀,此时还要遭受死对头的嘲笑,更加受不了了。 他转过头冷冷道:“你笑什么?” 宁栩对校霸被打这种事喜闻乐见,难得耐心地回答他:“笑有人遭报应了,该不会是王嵩替天行道吧。” 听到这个名字,齐浩洋差点没晕过去,他惊恐地看向景文。 景文把头转回来,没什么表情地舔了下嘴唇。 下一秒,他踢开椅子站了起来,上前猛地拍在宁栩的课桌上。 “你他妈再说一遍。”他的眼底满是戾气,手劲大的瞬时将宁栩的水杯震倒了。 看热闹的人全都没有想到,这还是在课堂上,突然两人就剑拔弩张了。 宁栩眼中带着嘲弄,“你就这点能耐了吗?还是说,打你的真是王嵩?” 众所周知,王嵩原本是兰高的领头混混,景文就是干下他之后声名远扬的。当时王嵩联合一鸣的人堵他,他一个人掀翻了十多个,从此一战成名。 钱扬正背过身写板书,突然就听到教室后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还夹杂着女生的尖叫。 “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快拦一下!啊啊啊啊!” 咣当一声巨响,两张桌子被掀翻在地上。 钱扬连忙扔了笔,愤怒地喊道:“这是在干什么?还不给我住手?!” 五分钟后,景文和宁栩站在了最后一排。 钱扬四十来岁的人,气得差点没中风,手指发抖地指着他俩的鼻子,“上课居然打架?上课居然敢给我打架?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宁栩,你说说你怎么能跟他动手!” 景文插着兜,无所谓地说:“没打架,不小心碰翻了桌子而已。” “放屁!”钱扬气得满脸通红,“把手拿出来!你手断了吗整天插在口袋里!” 齐浩洋没忍住,笑了出来。 钱扬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还敢笑?你在旁边不知道拦着?” 齐浩洋赶紧举起双手站起来道:“老师,我作证,他们真的没打架,就是起了点争执,把桌子撞翻了。” 钱扬不想多废话,对后面两个人说:“你们俩,给我站到这里来。喜欢打架是吧,那就在这里握手,握一节课!” 两人刷地抬起头,满眼写着“你没病吧”。 班上轰然笑了起来。 “握手一节课,亏他想得出来。” “笑死我了,文哥脸都绿了哈哈哈哈。” “看栩神这脸色,已经在想买什么牌子的消毒水了。” 钱扬气得直喘气:“我不管你们俩什么仇什么怨,总之这几天别犯浑。你们要是敢丢了三班的脸……”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是隔壁班的班长,隔壁班正是教导主任黄大洲带的班级。 班长说:“钱老师,黄主任让您去一下他办公室,有急事找您。” 钱扬没好气地说:“我上课呢,看不见吗?” 班长挠了挠头:“他说很快,就跟您交代几句,让您务必过去一趟。” 钱扬烦躁地挥了下手,对两人道:“你们给我到这里来握手,所有人监督他们,我不回来不许松。” 宁栩:“……” 你还是赶快走吧。 “还不过来!”钱扬呵斥。 两个人只得慢慢地挪到那张桌子面前,慢动作0.5倍伸出手。 “握手!”钱扬果断下令。 景文两眼一闭心一横,看也不看地抓住了面前白皙的手掌。 宁栩的皮肤比他光滑细腻不少,手背光滑得犹如上好的绸缎。手型偏瘦长,每一寸凸起的骨节都抵着他的掌心,如同无声的抗拒。 钱扬这才哼了一声,掉头走了。 他刚迈出门,两人就同时触电般的甩开对方。 教室里哄堂大笑。 有人起哄道:“文哥栩哥,握都握了,要不扳个手腕啊?” 齐浩洋满脸兴奋:“扳手腕好啊!支持支持!” “扳手腕扳手腕!” 景文心里想了一百种弄死齐浩洋的方法,面上却挑衅地看着宁栩,松了松领口,语气嚣张:“你敢吗?” 宁栩冷笑:“有什么不敢的。” “赌什么?” “赌你当着全班给你爹我道歉。” “操!” “哇啊啊啊,扳扳扳!快扳!”其他人闹得更起劲了。 班长无力地试图维持秩序:“声音小一点,小一点……” 然而根本没人听他的。 大家都快被没日没夜的复习课给逼疯了,难得看到一场好戏,当然双手双脚支持。 卓楠兴奋地说:“你们猜谁会赢?” 李裘骄傲道:“那当然是我栩神,他做引体向上一连二十个不带喘的。” “我押文哥,你们是没见过他的肌肉,上次在健身房,直接把教练都给秒了。” 景文弯下腰伸出右手,“来,一把还是三把?” “随便。”宁栩看了看他的胳膊,“我习惯用左手。” 景文嗤了一声,屁事真多。 他换了左手,斜睨了对方一眼:“那就三把,省得你说我欺负弱小。” 宁栩伸出左手,俯身和他相握。 兰高的校服短袖偏长,一直遮到手肘上方。白色衬衫下,两个少年的肩膀都绷起隐约的弧度,布料遮挡的身材忍不住引人遐想。 景文垂下眼帘。 与他交握的左手白到过分,皮肤细软,指骨圆润好看,指尖因血液循环渗出粉红的色泽,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折断一般。 他心里突地跳了一下——这是一只很漂亮的手,漂亮到光看一眼就能想入非非,尤其是对他这种手控来说,简直可以说是被控到了。 奇怪的是,这双手的骨骼形态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很像“如生”的那双手。 他喉间紧了紧,随即否认了这一点。 首先他们肤色不一样,如生看起来更为灰白,缺少了一些血色,而且他还有个特点,那就是小拇指上有颗红色的痣。 景文下意识瞥向宁栩的小拇指——没有痣。 他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齐浩洋看热闹不闲事大,计时道:“1、2、3,开始!” 两人几乎同时发力,桌子在力的作用下猛地晃了晃。 景文微微震惊,没想到宁栩看起来瘦不拉几,实际上力气这么大。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在自己手下逐渐充血,手背因为力道摩擦而起了红印,心里莫名滋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 宁栩再次发力,手背青筋暴起,丝毫没有任何停顿。 景文猛地回过神来,甩开刹那间的奇怪想法,立刻继续往他手上施压。 随着两人彼此不想让的较量,战争逐渐进入白热化。 大家都喊了起来。 “加油!加油!” “扳过去,啊啊啊,就差一点!” “栩神快快快,再用点力!要赢了!” 第一轮宁栩厚积薄发,以细微的优势赢下了第一局。 第二轮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其实是个爆发型选手,短期的冲劲很强,但持久度不足。 景文在最后关头猛然发力,轻松拿下了第二局。 第三局是胜负局,比赛进入了高`潮,整个班级都沸腾了。 “我赌文哥赢!绝对是文哥!” “别啊,栩神加油,我想看文哥道歉。” “你他妈big胆,哈哈哈哈。” “押文哥的站我这里,押栩神的站李裘那里!” 钱扬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节 齐浩洋和李裘站在椅子上带头呐喊,身后跟着一群眼红发疯的学生,喊叫声连走道尽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他最器重的学生宁栩,正把校服袖子卷到肩膀处,露出薄削流畅的肌肉,跟那个最让他头疼的学生。 扳手腕。 钱扬教了快二十年的书,从来没气到过两眼发黑,这一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黑暗。 他冲上去怒道:“给我撒开!你们两个,现在,立刻,马上拎着水桶去打扫包干区!” 刚才黄大洲把他叫过去,就是为了这件事批了他十分钟。 今早的包干区是宁栩负责,但是他迟到了,水杉叶落了一地,考察组的人踩上去滑了一跤。 校长张明敏立即批评了副校长,副校长当即批评了黄大洲,黄大洲又马不停蹄地批评了钱扬。 景文抽空回他:“等等,就快要分出胜负了。” 钱扬已经想把他俩原地埋了,抽出书本一人给了一个大逼兜,这次连他心爱的宁栩都没有放过。 “马上给我滚去包干区!”他震声吼道,声波直接穿透墙壁,刺穿了隔壁历史老师的耳膜。 两个人不情不愿地分开,宁栩拎着扫把,景文提着水桶,双双臭着脸下楼去打扫包干区。 叮铃叮铃—— 下课铃声响了。 所有人都趴到了窗口,远远地看着两个男生走下楼。 “你说他们会打起来吗?大战包干区?”卓楠问。 李裘回答:“那是必然,赌注继续。” 齐浩洋:“来,到我这里集合,好戏开始——” 第5章 三班的包干区是教室后面那片水杉走道,长长一大片,从崇文楼南面一直延伸到北面。 水杉树叶片细密,喜湿厌燥,每棵都高达二十多米,即使是夏天也容易掉落一地绿色针叶。 他们的任务不仅有打扫落叶,还要顺带擦拭窗台上的灰尘。 一楼的教室正对着包干区,里面是文科班的学生,全都隔着玻璃用好奇的眼神看他们。 景文看了眼宁栩手上的扫把,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水桶和抹布,非常不愿意被文科班免费参观。 他甩了甩抹布提议:“喂,一人擦一半?” 宁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只负责扫地。” “这他妈是你的包干区,我又不是今天的值日生。” “扫把是我他妈先拿到的,你是不是值日生关我屁事。” 景文生平头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人。 他拎起抹布,冷笑:“擦窗户是会折损你高贵的手吗?老子都没让你全擦,一人一半还委屈你了?” 宁栩讽刺道:“不,我只是不想那么多人看着我,擦玻璃。” 他额外加重了“擦玻璃”这三个字,似乎意有所指——网上有个很火的擦边舞,就叫擦玻璃。 景文:“……” 景大少爷只得憋了一肚子火,拧干抹布开始“擦玻璃”。 由于宁栩同学的强调,他举起抹布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嗲兮兮的女声在唱“让我们一起擦玻璃,擦擦擦玻璃”,他自己犹如一个正在跳擦边舞的主播。 文科班的女生看到他离得那么近,捂住嘴窃笑起来。 他们中间隔着一层玻璃,然而隔音并不好,里面在议论什么外面都能听得见。 “哇,是三班的景文哎,好帅!” “天哪他好高啊,又高又帅秒到我了。” 景文的嘴角泄露出一丝笑意,舌尖舔了下犬齿,惹得里面又是一阵尖叫。 “可是我觉得他后面那个更帅,那是谁啊?” “好像叫宁栩,是三班的学霸。” 景文的嘴角耷拉了一点。 “景文太难追了,我姐妹追了他一年多,说他油盐不进,还是宁栩看着平易近人点。” 景文的笑容彻底消失。 宁栩,平易近人? 他不甘心地回头,看向低头划拉着扫帚的宁栩同学。 这家伙看着有他帅? 皮肤奶白奶白,头发带着染过似的亚麻棕,也不知道怎么过得钱扬那关。睫毛长得过分,像两把小刷子,下巴看着尖得能扎死人。 好吧,是有点帅,但现在女生的审美都这么乖了? 乖学生抬起头,冷冰冰地瞅了他一眼,红润的嘴唇优雅地吐出几个字,“你看个锤子。” 景文:“……” 乖你妈。 宁栩视线一飘,落在了他的斜后方,忽然挑了下眉。 景文疑惑地顺着看过去,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 王嵩正拿着扫把和水桶,眼神沉沉地看着他们。 王嵩是五班的,个子很高,皮肤苍白,下巴上有道疤。在景文跟他那场世纪大战之前,他一直在兰高耀武扬威,仗着自己跟校外混社会的老大很熟,对同学们作威作福。 宁栩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景文的脚下。 那天他刚办完入学手续,艾珂去跟黄大洲说话,他一个人绕到了教学楼后面,刚好看见景文踩着王嵩。 当时旁边还有齐浩洋和其他几个人,景文踩得极狠,王嵩也是个硬骨头,躺在地下对他破口大骂。 “你不就是仗着人多!要不是老子今天没带人……啊啊啊,操!我绝对饶不了你!” 景文笑得很是邪气,“我等着,有种明天来三班找我。” 宁栩眉头紧皱,当即对这人的印象一落千丈。 他生平最憎恨这种人,打架斗殴,仗势欺人。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和这个校霸同班,于是在后来的运动会上,他竭尽全力甩了这人半圈,如愿以偿看他垮了一张脸。 果不其然,景文一看到王嵩,神情立刻冷了下来。 这一片区本来是他们五班的包干区,这学期刚划分给三班,估计王嵩是走错了。 宁栩扯了扯嘴角,走到旁边,抱着手臂准备观战。 王嵩不屑地笑了笑,昂着头从景文身边走过。 他故意走得很慢,那架势如同甩尾挑衅的狮子,手里的水桶拿不稳似的晃晃悠悠,抹布水洒了一路。 落叶本来就难扫,洒了水之后更加粘黏地面,路面上瞬间布满了斑驳的水渍,像胶水一样将树叶一片片牢牢粘住。 正当他快要越过景文的时候,一根长长的扫把挡住了他的去路。 景文开口道:“你瞎了?看不到他刚扫完的地?” 王嵩扭过头,咧嘴一笑,“看到了,我故意的。” 然后他举起水桶,哗啦啦—— 将一整桶污水倒在了地上。 污水溅了几滴在景文的鞋子上,将洁白的鞋面弄得乱七八糟。 哦豁。 宁栩简直想吹口哨。 他拆了根棒棒糖,叼在嘴里悠闲地看着校霸们剑拔弩张。 王嵩一看他这态度,乐了,“看来你同学并不领情啊,你帮他出头,他还在旁边看戏。” 景文勾了勾嘴角,表情性感得迷死里面一帮女生。 “我不是帮他出头,我只是——” “单纯找茬揍你。” 话音刚落,刚才拦路的扫把高高扬起,照着他的脑袋就砸了过去,顺带卷起一地的尘土和落叶。 顷刻间,包干区上演了一场扫把大战。 砰砰砰。 咣咣咣。 哗哗哗。 两人挥舞着扫把对打,没两下就咔擦折断了,断了以后纷纷赤手搏斗,拳头在烈日下毫不留情地碰撞着对方的颧骨和眼眶。 两个都是打架打出来的练家子,交手的速度那叫一个快,电光火石间就打了几个来回。 景文被拳风擦破了嘴角,王嵩也一不留神挨了他两拳,血都喷了出来。 宁栩嘬着棒棒糖连连摇头,看来校霸二号的战斗能力不太行,难怪成了二号,他应该多叫几个弟兄来才对。 突然间,拐角处传来黄大洲的声音,“是的,我已经让钱扬他们班找人打扫了,您看一下,现在应该差不多……” 他刚转出拐角,一截断掉的扫把砸了过来。 校长张明敏发出一声惊呼,险些被砸个正着,黄大洲连忙英勇地护在了她身前。 “校长小心!有暗器!你们……这是在干嘛?!”他大为震怒地呵斥道。 整个包干区一片狼藉,比早前堆着落叶还要糟糕,两个男学生踢翻了水桶、折断了扫把,另一个男学生叼着糖在围观,窗户里面还有一群看戏的脑袋。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8节 …… 奇耻大辱! 这简直是兰高的奇耻大辱! 黄大洲气得发抖,直到看清打架的男生的脸后,发抖变成了发晕。 他身体猛烈一晃,差点没当场昏过去,转头一脸惊悚地看向张明敏。 张明敏踩着高跟鞋上前一步,厉声道:“都给我住手!” 两人正拽着彼此的胳膊,闻言不甘心地放手低下头。 宁栩把棒棒糖拿出来,站直了身体。 楼上看热闹的同学炸开了锅。 齐浩洋瑟瑟发抖道:“我操,校长和教导主任!这下完犊子了!” 李裘松了口气,“幸好栩神没参战,这俩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太吓人了吧!” “完了完了,这下我们班的流动红旗不是流浪,而是定居国外了。” “拖鞋哥一定饶不了他们,他会被黄大洲骂死的!” 楼下,张明敏狠狠地剜了景文一眼。 黄大洲看见宁栩也在旁边,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观察着张明敏的脸色,机灵地说道:“校长,我让他去您办公室等着,那个旁边的学生就由我来谈话吧。” 张明敏的脸色很是难看,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黄大洲赶紧对景文挥了挥手,“还不快跟上!王嵩,你先到我办公室去。” 他迅速打发了这两个刺头,转而对宁栩痛心道:“小栩,你怎么也掺和上这种事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原原本本地跟我说一遍。” 宁栩想翻白眼,他以为自己愿意掺和吗,果然碰到景文就倒霉。 * 景文跟着张明敏到了校长办公室,她的高跟鞋一下下踩着地面,仿佛把地面想象成了景文的脸。 到了办公室里面,景文才无奈地喊了一声,“小姨。” 张明敏转头气愤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小姨吗?刚才是在干嘛,上次的通报批评还不够是不是?什么时候打架不好,偏偏选在今天!看来我上次跟你妈说的没错,你就是75公斤的人,74公斤的反骨!还有1公斤,是你脑子里的水!” 在这么严肃压抑的场合,景文居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小姨,你骂人比我妈有文化多了。” 张明敏随手拿了本书去打他,真要落在他脑袋上的时候,又不忍心地换了个方向,砸在了他肩膀上。 景文故作虚弱地捂住肩膀道:“疼疼疼,别打了。” “你还知道疼,打死你算了!” 景文叹了口气,“我也不想今天打架的,你看看我打的是谁,王嵩那孙子,我要是不见一次打一次,都对不起他做的那档子事儿!” “胡说八道!你别成天给我搞这些江湖义气,上学期王嵩的处罚比你严重,他和徐岁还背了处分呢,你也想被处分?这些事情不该你管你就不要插手!”张明敏怒道。 景文沉默了片刻,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张明敏瞪着他:“你不服气是不是?我不管你们私底下有什么隐情,有什么恩怨,总之你给我顺顺利利地毕业,然后卷铺盖走人,不要惹事听到没有?” 景文握了握拳,最后说道:“听到了。” 他咬着牙,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张明敏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心又软了下来。 她摸了摸景文的头道:“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努力提高成绩,我知道你惹是生非是希望你爸多回来几趟、多看看你。等你高中毕业了,就可以去燕中一家人团聚了。” 景文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很紧,闻言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张明敏收回手道:“行了,回去上课吧。跟你妈妈说一声,我过两天去你们家吃饭。” 景文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开始上第五节 课了。 英语老师拿着小蜜蜂,正在讲题。 他从后门悄无声息地进去,看见他的同桌满脸灰暗,眼神无光地托着腮看向课本。 奇了怪了,自己挨批他为什么这幅表情。 齐浩洋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文哥,你终于回来了。钱扬宣布了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景文:“……最坏的那个。” “最坏的那个,就是我们上午的演练白练了,下午换了个新老师上评审课。” “哦,那另一个呢?” 齐浩洋眨了眨眼睛,“另一个是,钱扬让你和宁栩打扫一个月包干区,作为劳动惩罚。” 景文安静了好一会儿,问他:“你凭什么觉得这不是最坏的消息?”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同桌神情恍惚。 下午公开课,钱扬果然被换了下去。 这节课是在大教室里上的,钱扬和物理课题组的人,以及上级领导、张明敏、黄大洲等坐在监控器后面旁听。 分组按照座位划分,宁栩和景文、齐浩洋,和他旁边的女生卢思思一组。 景文和齐浩洋就不提了,卢思思是个性格内向的女生,于是组长的责任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宁栩身上。 原本每个组的组长都是定好的,但新老师突发奇想,决定每组随机抽取一个人上台讲课。 下面顿时议论纷纷,大家赶紧问组长借课件和演讲稿。 宁栩他们组抽签抽到了第一个,同时这也是视察组看的第一节 评审课——也就是说,他们组代表了整个兰高的门面。 刹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尤其是坐在后面的钱扬,他明年能否评职称就在这节课上了。 新老师看了一圈名单,最终念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有文化气息的名字。 她微笑着说:“景文上来讲一下吧。” 周围一片整齐的吸气声,大家都露出恐慌的表情。 钱扬两眼一翻,几乎没当场昏过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教学生涯要遭遇历史最大滑铁卢了。 齐浩洋绝望地捂住脸,“我的天,她那张温柔的脸是怎么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的。” 卢思思哭丧着道:“我们班不会被全体批评吧?” 宁栩瞭起眼皮,看了看景文,又看了看他手下那本崭新的物理课本。 别说课件了,这家伙连笔记都没记过一笔。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相当绝望的时刻,他居然还能一脸淡定。 新老师非常好说话,她见所有人都满脸为难,又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旁边的女生上来也可以。” 齐浩洋赶忙小声说:“cue你了,快上快上。” 卢思思整个人抖了一下,那一刻社恐发作到了巅峰,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忍不住抖啊抖,满头冷汗想起身。 “还是我来吧。”景文突然开口道。 他往后靠了靠,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钱扬心如死灰地捂住脸,感觉职称彻底打水漂了。 新老师笑道:“那让我们欢迎景文同学。”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带着末日来临的毁灭味道。 宁栩不是个为了个人恩怨置人于死地的人,于是他将自己的课本往前推了推,推到了景文手边。 他的课本笔记详细,就算是照着念应该也能蒙混过关。 景文被坚硬的角碰到手指,扬眉看向他,宁栩安静地和他对视,眼底的嘲弄一览无余。 景文却笑了笑,用食指和大拇指夹住那本书——可以称之为彬彬有礼地——将书本放回到宁栩的桌上。 然后走出座位,空着手上了讲台。 第6章 大教室的讲台比下面高出一截,景文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站上去后更加突出了。 不光突出,看着还格外不靠谱。 瞬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钱扬的脑门上流下黄豆大的汗珠,嘴角神经质地抽搐着,左眼皮突突狂跳。 他已经预想到接下来的惨状了,也准备好如何跟物理组组长交思想汇报了,难不成这就是他今年没听媳妇儿的话去烧头香遭到的报应? 齐浩洋的担心不比他少:“文哥该不会,连我们组要讲电场都不知道吧?” 毕竟是大名鼎鼎,物理考过五分的人。 上学期景文物理交了白卷,原因是他根本没去考,那五分还是钱扬面子上过不去硬给的,第二天他爸就怒气冲冲地来了趟学校。 卢思思颤抖道:“怎么办……要不我们现写个提词板?” 宁栩嗤笑:“别白费劲了。” 这么远,看得到提词才有鬼。 众人心思各异,几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景文不慌不忙,低头扫了眼老师的教案。 语气散漫地说道:“我们组要讲的是电场,一共三个大考点,电场力的性质,电场能的性质,电容器、带电粒子在电场中的运动,其中有两个重要定理和一些公式,定理很简单就不说了……” 他的声音虽然很放松,但语速却很快,边说还边顺手在黑板上写下了所有的公式——这章节的一个没落,中途甚至都没再看教案。 齐浩洋擦了擦眼睛,呆住了:“讲台上有提词板?他是照着念的?” 卢思思也很惊愕,“没有吧,好像只有一本教案,他讲得好快啊。”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9节 景文用食指扣了下黑板:“三十八页有示波器的工作原理,唔,这个不用了解,之前高考没怎么考过……直接翻页,下一个。” 底下跟着他哗啦哗啦翻页,大家都手忙脚乱。 他一会儿说“这个不会考”,一会儿表示“这个公式很简单你们自己看吧”,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齐浩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还能这样,他这是学到钱扬的精髓了,不会说就直接跳过,瞎逼逼一通还显得自己贼有文化。不愧是我文哥,反应真够快的。” 卢思思也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他虽然不懂原理,但至少可以蒙混过关,我就不行了……” 下面的人不断小声讨论,钱扬也面色诡异,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栩没有说话,也没有翻教案,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台上的景文。 如果说他是因为不懂原理才跳过的话,那么他对知识体系的把握未免超出了这一水平。一轮复习看得是知识整合能力,简单来说,就是能不能把以前学过的细碎知识点串起来。 他不仅串起来了,而且还对主次取舍得很得当。 所谓的那几个“不会考”“很简单”的考点,不了解的人以为他在瞎说,但其实都不是信口开河。 宁栩暑假期间刷了很多套高考卷,深知他提到的这些考点确实不会考,然而这人去年物理交了白卷,着实够奇怪的。 景文的进度很快,最后没有满小组限定时间,新老师要求他在结尾做个小结。 他看了眼后面的挂钟,意味深长道:“通过这节电场复习,希望大家能明白一个道理。首先请问,电容器的电容和什么有关?齐浩洋,回答一下。” 齐浩洋突然被点名,连忙照着书念道:“和……和它自身的几何结构与介质特性有关,和是否带电、带电多少等无关。” 他以为景文只是想带大家捋一遍,钱扬也天真地这么以为。 下一秒,景文双手一撑,声情并茂地说:“同学们,我们就像是电容器一样,以后会走上怎样的道路,是由我们自身性格决定的,与成绩是否优异无关。成绩就像电荷量,来来去去、充电放电,而我们的特性是不会改变的。所以比起拼命提高成绩来说,我们更应该注重自身性情的培养,要成为照亮这个社会的人,像电灯泡一样发光、发热!” 下面一片安静,连温柔的新老师都沉默了。 齐浩洋欲哭无泪,“文哥,你要是不会总结可以不说的……” 宁栩笑了,“看得出来,他语文确实很烂。” 这哥语数外总分没超过200分,去年全班倒数第一,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说出这番话。 钱扬已经快昏厥了,反复经历着生与死、喜与悲的折磨。 新老师硬着头皮带头鼓了个掌,随即其他人也默契地鼓掌,景文总算从台上下来了。 他坐了回去,肆无忌惮地看向宁栩,嘚瑟道:“老子不需要你的课本,照样能carry全场。” 宁栩不屑地说:“carry完转头继续考个位数的那种?” 景文倒是没生气,哼了一声,“考得好不代表学得好,分数而已。再说了,我考不考个位数你管得着吗。” 宁栩看向别处,眼底带着一丝讥讽。 他的确管不着,关他什么事。 评审课渡过的有惊无险,钱扬的职称暂时算是保住了,只不过估计心里快恨死景文了。 等到课程结束后,他宣布了下个礼拜要月考。 大家哀嚎遍野。 “这么快就月考?我都没复习呢。” “还要考小四门,真是头疼死了。” “就是,月考为什么要考小四门啊?主科都够呛了。” 钱扬走后,教室里闹哄哄的。 高三的晚自习一共三节,第三节 是自选,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要求选择要不要上。 当天晚上,几乎全班都自动留到了第三节 ,除了宁栩和景文。 景文第一节 下课就和齐浩洋溜了,第二节下课的时候,宁栩也背上了书包。 路过前门的时候,李裘意外地问他:“你上学期不是每天都留到十点的吗,这学期怎么第二节 就走了?” 宁栩淡淡道:“上学期跟不上,这学期跟上了,给自己减减压。” 他转过身,高挑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卓楠露出震惊的表情,“他那还叫跟不上?那我得叫什么?我记得他刚来就考了年级第十吧,然后一学期冲到了前二。” 李裘耸了耸肩,“也许这对学霸来说,确实是‘跟不上’。我听说他之前在兰外是排第一的,只是听说哈,我不认识兰外的人。” 卓楠更疑惑了,“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要转学啊,还是连转三次……哦不,来我们这里不是连着的,中途休学了一年。” “没说过,这是人家隐私嘛,我问过一次,他不太愿意回答就没再问了。”李裘无所谓地说,“可能是身体原因吧,看他长得挺营养不良的样子。” 卓楠翻了个白眼,“他身材比你好一百倍好么。” 李裘不甘地喊了起来,“什么叫比我好?还是一百倍!” * 宁栩回到家,艾珂正在跟宁博伟视频。 桌上准备了一蛊五指毛桃炖鸡,一盘玫瑰玛德琳。 鸡汤很清淡,有一股药材混杂着奶香的味道,宁栩一边喝汤一边听着艾珂和宁博伟说话。 “我今天早上去遛狗又碰到她了,那女的还挺有品位,上次戴的海瑞温斯顿经典款,这次戴了条矢车菊蓝宝项链,那条项链还是从我朋友的店里卖出去的。”艾珂咬着苹果说道。 宁博伟的笑声一如既往的浑厚,“你别老是一口一个‘那女的’,人家不是姓张吗。” 艾珂晃了晃头,“好吧,如果张女士的狗不在我家门前的路上撒尿,我可以对她稍微尊重一点。” 宁栩好笑道:“那条阿拉斯加又来撒尿了?” 他之前遛狗的时候遇到过邻居,当时太晚了看不清那位张女士的穿着,只能看见她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阿拉斯加。 艾珂白眼:“那狗还叫洛基呢,我看着就是条二哈转世,傻不愣登的,一点也没有我们露娜聪明。是不是呀露娜,露娜宝贝——” 她弯下腰抚摸吃罐头的脑袋,它一脸无动于衷。 艾珂气道:“你说这狗怎么就是不能接受它叫露娜呢?吃罐头吃罐头,多难听啊,我遛狗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喊出声。” 她说到“吃罐头”,边牧立马快活地抬起头狂摇尾巴。 艾珂顿时满脸绝望。 宁博伟笑着劝她:“既然你和张女士都养狗,那没准儿可以交流交流心得,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呢,这样你在那边也不会太寂寞。” “省省吧,我才不会和这种人当朋友。”艾珂嗤之以鼻。 宁栩的手机响了一声,是宁阮发来的消息。 [软软:我听见你的声音啦哥哥!今晚能开直播吗,你的粉丝群好多人在催哎,主要我也想你了[/哭哭]] 今天是星期五,宁栩便没有催她放下手机,跟艾珂打了声招呼上楼了。 开学大半个月了,他一直没空直播,上线才想起来车厘子的事。 收到了他的私信,但不是二维码。 [车厘子:你以为老子缺这两个钱?我不要退钱,就当老子倒霉碰到你。] 私信是十几天前发的,没想到点开的时候,他头像刚好亮着。 宁栩一边开播,一边回复他道:[我不收陌生人的钱,你开个播,一分钟,给你刷回去。] 他今天没什么作业,于是开了个《小小梦魇》玩。 直播间瞬间涌入大量粉丝。 【啊啊啊啊,奶奶你关注的主播回来啦!】 【呜呜呜呜呜呜,生生你有没有良心!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这么久!】 【我哭得好大声,老婆你原来是渣男!这个山头的野菜都被我挖完了你才回来!】 宁栩揉了揉眉心,解释道:“这段时间刚开学,有点忙。” 【喜极而泣,老婆终于愿意看弹幕了!】 【老婆你能不能……戴个麦,这个杂音大的我都不能好好欣赏你的声音了。】 【笑死了,我还听见了狗叫。】 【是吃罐头!小宝贝露个脸呀——】 一条突兀的弹幕飘过。 爆炸车厘子:【什么叫陌生人的钱?】 宁栩一愣,翻回私信界面,果然车厘子发了同样一条,只不过他刚才没看见。 他回答道:“陌生人就是隔着网线素不相识的人,以前我不怎么看屏幕,所以不知道你给我刷过那么多礼物。你开播吧,我给你砸。” 【哇哇哇,老婆在跟谁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是车厘子吗,那个榜一又来了。】 【笑死了,这他*还是个连续剧,没完没了了。】 【支持车厘子开播,哈哈哈哈哈,我想看他俩连麦对线。】 爆炸车厘子:【有病是吧,说了我不需要。】 爆炸车厘子:【你这声音,真是头疼。】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爷傲娇起来了。】 【我就说老婆麦音杂吧,车少都嫌弃了。】 【神他*车少……】 【不行了我笑的,你怎么还在看他直播呢?就这么放不下吗少爷?】 【求你开直播,我真的好想看你们互怼。】 车厘子:【喷他可以,我不要礼物。】 弹幕顿时沸腾了。 【车少真的挺……单纯的,我现在相信他十七了。】 【不,我感觉十七都说多了,该不会是小学生吧?】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0节 【《喷他可以》《不要礼物》】 【救命啊,我笑得满地乱爬。】 【他好认真哈哈哈哈哈哈。】 宁栩也有点想笑,他咳嗽了一声,忽然和弹幕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对面该不会真的是个小朋友吧,如果那样的话,他更得把那些钱还回去,不然人家家长找上门就麻烦了。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开播吧,我连你。” 一会儿等到对面直播,直接把礼物刷过去就行了。 直播间噌噌上人,弹幕都激动得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要看少爷们直播互喷了!(尖叫)(扭曲)(爬行)】 【让我看看对面是何方孩童!如果低于十五岁就速速让他滚去睡觉!】 【别是个10后吧,我好害怕哈哈哈哈妈的。】 宁栩看着对面开播,刚点下连他的时候,网突然卡了一下。 画面顿时停住了,只能看见弹幕在滚动。 【咦,怎么回事?为什么两边都卡了?】 【老婆你卡住啦!你在闪现!】 【车少也卡了,完全听不到声音。】 宁栩又试了试,还是不行,他直接打了个电话给艾珂。 “妈,网怎么卡了?” 艾珂说:“忘记跟你说了,我们这一片在修外围的线路,这两天信号忽好忽坏的,我刚才也卡了。” 宁栩只好道:“好吧,知道了。” 他挂断语音,抬头看见了掉线前的最后一条弹幕。 【同时网卡,少爷们,你俩该不会住在同一个别墅区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少爷们一墙之隔罢了 -小剧场- 景文(孤狼版):我干什么,关你屁事。 景文(挖野菜版):老婆管管我,我这题不会要贴贴抱抱才能明白qaq 艾珂(傲娇版):我才不会和这种人当朋友。 艾珂(闺蜜脑版):张女士是我全世界最好的闺蜜呜呜! 第7章 宁栩没当一回事儿。 他和车厘子同区域的概率,比他最讨厌的人是他邻居还要小。 他断掉wifi开了热点,但苹果+移动的信号简直和在地下古墓没差。 试了半天都上不去播,只得给车厘子发消息:[收款码发我。] 这条消息发了三次,灰色的圈圈转到他彻底失去耐心。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洗完澡回来,那边才回了个微信号,以及一句[道歉可以,转钱不必。] 宁栩哂笑,等你家长发现就不会“不必”了。 他搜索了这个微信号,是一个昵称叫“兰高第一深情”的人,性别男,年龄17。 略有些意外,这孩子是做戏做全套,还是干脆偷了他哥的微信号?好巧不巧,偏偏名字里带“兰高”。 宁栩并不认为这人一定是兰高的学生,因为李裘的网名就叫“一鸣校草”——众所周知兰高跟一鸣是竞争关系,他是专门用来恶心一鸣的。 加上好友后,宁栩分了几次把钱转过去,那边发过来一连串问号,他统统没再理会。 次日是周六,学校没有课,不过宁栩有个钢琴班。 艾珂从小就给他报了各种各样的兴趣班,每个项目都试上几节课,力图找到他感兴趣的一行。 他上过最久的是钢琴班和绘画班,那时候还小,绘画班有个小男孩跟他玩得好,每天都嚷嚷第二天要给他带好吃的或是小礼物。 以前的宁栩不太忍心拒绝别人,虽然要从兰中跑来东岸上课,但还是坚持了一个学期,后来因为艾珂觉得太麻烦,就直接给他请了家教。 上钢琴课的时候,他顺手录了个练习曲视频,上传到“如生”的账号,评论顿时一片嚎叫。 宁阮经常提醒他保持账号活跃度,要时不时传点作品上去。 号上多了条私信。 [小柠檬233:您好如生,又来打扰了,我是上次私信您的ztr工作人员,您考虑签约我们旗下的网红公司吗?] 宁栩经常收到这种私信,这个小柠檬尤为锲而不舍,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他正在想怎么婉拒,上方弹出来一条消息。 [裘裘酋长:栩神,大瓜,听不听?] [最后的单纯:放。] [裘裘酋长:你的死敌,听说网恋被骗了三十五万,对方见光死,还拿钱羞辱他,他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最后的单纯:景文?] [裘裘酋长:嘿嘿嘿,除了他还有谁,我就搞不懂了,网恋而已,至于花那么多钱吗,还喝得死去活来。] [最后的单纯:你为什么描述的这么详细?] 那头迅速发了个视频过来,是在一家户外烧烤店,模模糊糊能看见一群男生在划拳。 [裘裘酋长:我正在听他和齐浩洋说对方是如何拿钱侮辱他的,距离有点远,听不太清,大概是这么个情况。] [最后的单纯:不感兴趣,以后别跟我说了。] 宁栩面露鄙夷,看来评审课上是他的错觉,还以为景文是为了卢思思解围才上台的。但现在想想,这人依旧是网恋喝酒两不误,本性难移罢了。 学校里对这种八卦向来传得很快,到了周一,几乎全校都知道了这件事,偏偏没人想触景文的霉头,谁都不敢当面议论。 景文感觉周围的人眼光怪怪的,忍不住问齐浩洋:“他们看什么?” 齐浩洋随口道:“看你帅咯。” “那确实。”景文扬了扬嘴角,又问,“我前天在烧烤店喝多了,没说什么胡话吧?” 那家户外烧烤开在盛林大道上,兰高出门左转一条街就是,很受周围的学生喜欢,他记得那天有几个班上的人也在。 齐浩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 你不过是给大家展示了微信转账记录,怒斥你的网恋对象想用钱对付你,然后还一不小心点了收款,顺便把人给拉黑了。 景文满意了,扭头看见他的同桌在看稿子。 吹了声口哨,说:“哟,要上台演讲?” 每周一升旗仪式都有两段国旗下的讲话,这周轮到了他们班和五班。 宁栩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做应答。 景文心想,拽什么拽,不就是上去念个稿子吗。 九点半,升旗仪式按时举行。 宁栩站在国旗下等待,旁边站着五班学习委,是个小胖墩,一直呼哧呼哧地喘气。 从老师讲话到升旗结束,宁栩听他喘了五分钟,还以为他天生呼吸重。 快轮到他的时候,宁栩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小胖面如猪肝,额头的汗水已经把领口都浸湿了。 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小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喘着气说:“我……我有点紧张,同学,你能不能先上去,我想缓一缓……” 他的制服看上去不太合身,勒得肚皮凸显出来,胸口剧烈起伏,嘴唇也越来越紫。 宁栩说:“老师是按名字叫的……” 话音未落,老师便叫了小胖的名字。 与此同时,小胖硕大的身躯一头栽倒在地。 宁栩一直看着他,当即伸出双手想扶住他。 但是他没料到,小胖起码有两百多斤,在瘫软的身体砸下来的那一刻,犹如一尊巨石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宁栩一下子没撑住,整个人跟着他摔在了地上,小胖的后背压住他的手腕,顿时传来一声骨骼的脆响。 下面的学生轰然炸了锅,老师背对着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黄大洲第一个跑了过来,对着下面喊:“升旗暂停!有学生晕倒了!” 他和宁栩一同使劲,把小胖扶了起来,小胖完全陷入了昏迷,双臂软弱无力地耷拉着,失控地打在旁边人的身上。 黄大洲果断吼道:“宁栩,搭把手,我把他背到医务室去。” 宁栩将小胖挪到他背上,黄大洲顿时脚一软。 别说背起来了,他差点整个人被压趴下。 “不行,我们找人一起抬吧。”宁栩眉头紧皱,迅速说道。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来。” 景文拉松领带,代替了黄大洲的位置,顺手把领带给了宁栩,“把他绑在我身上,你和黄主任扶着。” 宁栩一愣,随即赶紧照他说的,把小胖乱晃的手脚捆好,和黄大洲一二三同时发力,将小胖托举了起来。 其他人都赶了过来,但一个人身边围不下太多人,钱扬马上叫了几个学生去医务室找担架。 景文提着一口气,将小胖背起来,他艰难地站起身道:“走。”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1节 宁栩和黄大洲在后面扶着,他脚下飞快地往医务室走去。 黄大洲焦心得要命,不停问:“景文,你撑得住吗?要不还是换我来吧。” 景文没吭声,宁栩从侧后方看见他手臂青筋暴起,脸色也憋得发红,显然是无暇回话。 好在医务室距离操场不算太远,穿过三栋楼后,学生们拿着担架跑了过来。 景文卸下小胖,扶着双膝喘气。 黄大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追着担架一块儿向医务室跑去。 景文歇了半分钟,抬头看见宁栩还在,随口问道:“你不去处理一下手吗?” 他的视线落在宁栩的左手上,手腕和虎口都被压青了,虽然看着不严重,但落在那么白的皮肤上,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宁栩不知为何,下意识将手往身后藏了藏。 “没事。”他想了想,又说,“谢了。” 景文会冲上来帮忙,是他着实没想到的。 景文休息够了,直起身子转身走了,后脑勺对着他留下一句,“耍什么酷,去看看手。” 宁栩无语,你他妈更耍酷好吗,还故意背对着人说话。 到了下午,他才知道,小胖是哮喘加中暑,以及过度紧张导致的昏厥。幸好送诊即使,没有什么大碍。 日照从窗口处洒进来,桌面上留下水杉斑驳的树影。 宁栩侧过头,他那同桌正睡得七荤八素,脑袋上支棱的头发仿佛在挑衅英语老师。 老师啪地扔了个粉笔头过来,把他给砸醒了,然而他只是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宁栩开始有点看不懂景文了,原本以为他就是个无药可救的校霸,但有时候他的表现又很出人意料。 接下来的一周是月考冲刺周,景文丝毫没有要冲刺的意识,每天上课要么打瞌睡被粉笔砸,要么玩手机被没收,开学一个月上缴了五部手机。 宁栩除了每天和他一起打扫包干区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文科班的女生每天隔着玻璃看他们,从小声地窃窃说话,到捂着嘴偷笑,也不知道她们在笑些什么。 月考前一天,李裘让宁栩考完之后等他出来,他要请客吃饭,因为他和卓楠占用了一周宁栩的笔记本。 在打铃之前,宁栩就已经走出了考场,站在树荫处玩魔方,旁边是个正在施工的窨井盖。 这个多面体魔方是之前参加魔方比赛得的,他很少拿出来玩,阳光下玩手机不方便,这才拿在手里不断打乱、复原。 铃声响起,没一会儿,李裘和卓楠走了出来。 李裘在宁栩后面的考场,一看见他就扬声道:“你出来的也太早了吧!我才写到填空题,你就从我们考场旁边走过去了。” 宁栩没什么表情地说:“这次题目简单。” “简单?我最后两道大题都没写出来。”卓楠哭笑不得,“栩神,你是又要冲刺年级第一吧?” 宁栩还算礼貌地回答:“如果第二名考不到满分的话。” 卓楠倒吸一口凉气,“李裘救救我,他太恐怖了。” 李裘哈哈大笑,“我都跟你说了他很变态的,你非要自讨苦吃问这个。” 宁栩问他:“去哪儿吃饭?” “等一下,我看看哈,请你吃饭那必然要精挑细选。”李裘低下头打开美团。 教学楼里的人都走了出来,外面乱糟糟的。 不远处传来几声喝彩,不少女生都看了过去,七嘴八舌地议论。 景文和齐浩洋借了几辆死飞,一群男生在那里玩后轮骑,这是他们惯常喜欢耍帅的动作,一个人成功了就会惹得女生们一阵尖叫。 景文看见树荫下眼熟的背影,高高瘦瘦的,肩胛骨将白衬衫抵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一手插着兜,另一手把玩着什么东西。 他忽然就起了点恶劣的捉弄心思——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动,就像是透过树荫射下来的阳光,春日泥土里冒出来的笋尖,鸡蛋里破壳而出的小鸡软喙。 毫无理由,毫无征兆。 却又那么符合自然规律。 少年人恶作剧的目的不是在于搞破坏,而在于渴望看见对方脸上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景文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踩下踏板,车轮无声无息滚到了宁栩身后。 在距离他只有一米远的时候,双手用力往上一提,前轮离地腾空而起。 卓楠正对着他,双眼陡然睁大,发出一声尖叫,她旁边的女生也全都吓得捂住嘴。 宁栩听到动静,转身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悬在前方的车轮和景文嚣张的脸。 他手里的魔方啪嗒掉在了地上,咕噜咕噜沿着道路滚进了一旁正在维修的窨井里。 景文翘起嘴角,稳稳地将前车轮落在了他身旁二十公分的位置,丝毫没有碰到他一根头发。 “小心点,同桌。”他带着得逞的笑意说道。 李裘目睹了这一切,也吓得半死,抢在宁栩之前开口道:“你故意的吧,这条路这么宽,偏偏从他背后过来。” 景文一摊手,“你也说了,路这么宽,我想走哪儿走哪儿。” “你!” 宁栩没理他,径直跑到窨井盖面前,底下全是污水,魔方已经被冲走了。 “喂——”景文喊了一声,他扭过头。 使坏的少年上半身趴在车头,支着下巴说道:“我没看到你手里有东西,请你撸顿串儿,就当赔偿了。” 宁栩偏头看了他几秒,刺眼的阳光将他的面颊衬得白皙到半透明,黑长直的睫毛遮住眼眸,眼底并没有被恶作剧之后的愠怒。 景文不禁眯起双眼,仔细打量他。 “不用了。”宁栩背着书包走过他身边,语气沉静,“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裘和卓楠赶紧跟上他。 到了校门口,李裘笑道:“你刚才真是太酷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哈哈哈哈亏你说得出来,景文脸都黑了。” 卓楠也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当众被拒呢,真后悔没录下来。” 宁栩点了点李裘的手机屏幕,“别废话了,导航。”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盛林大道的户外烧烤店。 ——店门口停着几辆车,门外第一张桌子上,坐着景文他们。 李裘小小声地说:“栩哥,我已经付了钱了,在美团上订的。” 宁栩气笑了,“这就是你精挑细选的地方?” 景文也笑着冲他挥手道:“道不同,原来也可以殊途同归啊,同桌。” 那群男生发出一阵哄笑。 三人挑了个离他们最远的桌子,刚点完菜,门外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王嵩。 李裘惊呼:“我操,是王嵩,他们不会打起来吧?我们要不还是换一家好了。” 宁栩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冷笑:“没事,就在这儿吃。道不同,也方便隔岸观火。” 作者有话要说: 魔方:你错过了一个扒你老婆马甲的机会,我掉的不是臭水沟,是你错失的爱情! 第8章 从王嵩坐下的那一刻开始,景文的视线就一直在他身上。 那眼神不能说多么不善,只能说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拿酒瓶扣他脑门上一样。 卓楠小声说:“我们会不会围观一场动作片?要不要拍个视频当证据?” “别拍,小心惹火上身,嗑瓜子就行了。”李裘按下她欲拿手机的手。 两桌暂时没有异动,但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不少,气氛明显有些胶着,大家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 片刻后,老板走到了王嵩这桌来点菜。 老板是个矮小瘦弱的中年男子,据说是聋哑人,人称哑叔。 这也是为什么周围的学生都喜欢来光顾他家,一方面因为东西好吃,一方面也是照顾哑叔生意。 王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熟练道:“你来干嘛,叫你家服务员过来。” 刚才给宁栩他们点菜的还是服务员,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哑叔打着手势,指了指后门口的厕所,意思是服务员去厕所了。 王嵩只得说:“行了行了,菜单给我我自己勾,说什么你也听不见。” 他挑选好菜品,把菜单扔在了哑叔身上。 哑叔走开的时候,宁栩看见景文眉头紧皱,一口气将易拉罐里的啤酒灌了下去,单手把罐子捏得咔擦作响。 没过多久,宁栩这桌的烤串上来了。 他们点了烤鸡心、牛肋条、芝士年糕等,还要了一份酒酿,满满当当摆了大半桌。 牛肉烤得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爆出肉香四溢的汁水,混合着孜然等香料,使得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隔壁桌香气飘荡,王嵩他们忍不住了,一个劲儿催促老板快点上菜。 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菜也陆续上桌了。 王嵩吃了口牛肉串,嚼了两下,突然呸地一声吐在了地上。 “这他妈怎么是辣的?说了不要辣不要辣,刚才都让你家服务员来烤,你自己看看这烤得什么玩意儿。”他对着哑叔道。 哑叔顿时无措起来,咿咿呀呀地比划,意思是整个店里就两个人。 王嵩骂骂咧咧,“烤不好就别开店,我看你是老糊涂……”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2节 他“涂”字刚刚说出口,一个捏瘪的易拉罐凌空飞来,砰地一声砸在了他头上。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易拉罐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宁栩脚边。 王嵩被砸懵了,反应过来后迅速回头,气得声音都颤抖了:“景文,我草你妈!” 两桌的人刷地站了起来。 卓楠捂住嘴,“啊啊啊啊,要打起来了!” 宁栩淡定地喝了口酒酿,“别慌,不一定。” 景文冷漠地看着王嵩,齐浩洋大声道:“不爱吃滚别家去,在这里撒什么泼,有种到后面足球场干一架。” “老子怕了你们吗?这回可是你先动的手!”王嵩指着景文恶狠狠道。 哑叔急得在中间阻拦,不停地挥着双手让他们停下来。 王嵩满脸烦躁:“你一边儿呆着去。” 景文冷笑了一声,“打得就是你,你再在这个店里闹事,我见一次打一次。” 王嵩的脸涨得通红,忍无可忍道:“景文你他妈神经病吧!老子说个服务生还要归你管?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我真是操了!” 他拿了个酒瓶在手上,却在衡量。 今天他带的人少,要是跟景文硬刚,可能会吃亏。 哑叔见跟他讲不通,赶紧去拦景文,双手合十做了个请求的动作。 景文深吸一口气,额头青筋隐隐跳动,阴着脸瞪了王嵩好一会儿。 最终利索地扫款付钱,似乎一秒都不愿多待,直接带着那帮人走了。 剩下王嵩一脸愤愤不平,骂了句:“这个脑残!” 几分钟后,宁栩他们桌吃完了,三人结账离开。 在路过隔壁桌时,宁栩忽然停了下来,敲了敲他们的桌面。 那几个混混抬起头看过来。 他对着王嵩道:“喂,你是五班的?” 王嵩没好气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宁栩的名字,但他记得上次在包干区的事。 “干嘛?”他沉着脸说。 宁栩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想告诉你一声,你真给五班丢人。” “你说什么?!”王嵩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裘完全没料到这么一出,吓得赶紧去扯他衣服。 宁栩扯了扯嘴角:“我向来看不起欺负同学的人,不过更看不上对长辈呼来喝去的,你可真够垃圾的。” 王嵩被他说懵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要生气,“我他妈今天触霉头了是吧,一个两个都蹬鼻子上脸,你别走……” 李裘见势不妙,立即拉着宁栩死命往外拽,头也不回地跑了。 身后传来王嵩气急败坏的声音,不过好在他们没有追上来。 三人小跑了一段路停了下来,李裘喘着气道:“栩哥,你是真的勇,连王嵩都敢惹,幸好我们跑得快。” 宁栩不屑,“一群混混而已。” 卓楠惊魂未定地说:“你刚才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打起来?” “猜的。”宁栩插着兜慢慢地走着,“他们看起来对这家店没什么破坏欲,景文砸的也是易拉罐而不是玻璃瓶。” 卓楠恍然大悟,“我说呢,大概是怕赔钱吧。” 李裘摇了摇头道:“景文怕什么赔钱,他家可不是一般的有钱,兰江前几都能排得上。哑叔的儿子是他同学,估计是看在这个份上吧。” “哑叔的儿子也是兰高的?我怎么不知道。”卓楠疑惑。 李裘眼神闪了闪,支吾道:“嗯,他和景文初中就认识了。” 卓楠若有所思:“这么说景文还挺讲义气的,他们好像总是来这家店吃饭,要是我都吃腻了。” 李裘叹了口气,“你可别对他抱有什么期待,他这种人就只是对狐朋狗友好,面对不熟的那叫一个狠。” “我当然知道,去年他把王嵩鼻梁骨都打折了。”卓楠嘀咕道。 宁栩突然打断他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去买点猫粮。” 李裘说:“还在喂那个花臂大佬呢?它都被你喂出肥膘来了。” 宁栩耸了耸肩,“我喂得不算多,不知道怎么会胖成那样。” 距离学校几站路的地方,有个卖猫狗用品的店铺,之前宁栩给吃罐头买狗粮的时候,遇到了一只狸花猫,因为浑身花纹,被他戏称为“花臂大佬”。 每次路过那个地方,宁栩都会喂它点吃的。那里靠近店铺,估计店主时不时也会喂点食物,所以才长得那么胖。 宁栩喂完猫便回了家,到关河水月门口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张明敏。 他和她擦肩而过,说了声“校长好”。 张明敏惊讶地看向他,“你是三班的吧,我记得黄主任提到过你,周一国旗下讲话的那个?” 宁栩点点头,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张明敏笑着说:“我想起来了,你是上学期从立人转过来的,你成绩很好,以后要继续加油哦。” 她跟宁栩不熟,语气非常官方客套,宁栩也客气地应了几句,两人各自走开。 回到家,艾珂正在打电话。 “下周末去打高尔夫吗?好呀好呀……”她说着,看到了宁栩进门,又对那头道,“我们带上小孩子吧,正好也让他们认识认识。是的,我们家上高三……啊?你家也是?哈哈哈哈,那真是太巧了!” 她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宁栩挑了下眉,“下周要去打高尔夫?” 艾珂喜滋滋地说:“带你认识一下妈妈新交的朋友,隔壁的张丽莉阿姨。” 宁栩嘴角抽搐:“隔壁……张女士?你不是誓死不会和她交朋友吗?” 艾珂挥了挥手,“哎呀,那是以前。前两天我带吃罐……露娜参加了一个狗友会,刚好遇到了她,没想到我们有很多共同的兴趣爱好。她是开连锁酒店和服装公司的,而且居然还和我是宾大校友。” “可我下周有约了,要陪宁阮去医院。”宁栩说。 艾珂这才起来,“哦对,她今年到时间复查了,不过她现在稳定了很多。是季医生跟你约的下周吗?这家伙怎么打给你不打给我。” 宁阮自娘胎里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四岁的时候做过一次手术,主刀医生是艾珂的老同学季院长。后来情况好转了一些,从她上初中开始,就变成了季院长的儿子接管她。 宁阮从小就不能情绪过于激动,一家人基本上什么事都依着她。 宁栩笑了笑说:“他说复查很简单,就没有通知你。” “那可不行,我还跟你们一块儿去吧,高尔夫下次再打,刚好很久没见季医生了,我们三个敲他一顿。”艾珂拿起电话,又给张女士拨了过去,告诉她计划暂时推后。 宁栩回到房间后,收到了宁阮的消息。 [软软:哥哥,那个车厘子开播了。] [最后的单纯:现在?] [软软:不,是两天前,他看起来好高啊,初中生真的有那么高?我们班的男生都没他高。] [最后的单纯:露脸了?] [软软:没有,他在直播间让你通过好友申请来着,然后被你的粉丝骂了。] 宁栩打开微信,发现还真有一个好友申请,车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删了。 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收了钱,就没什么加好友的必要了。 他上了直播,发现车厘子前几天还发了私信过来。 [爆炸车厘子:我说我是不小心点的收款,你信吗?] [爆炸车厘子:老子真他妈没想要你的钱。] [爆炸车厘子:也是不小心删的好友……] [爆炸车厘子:算了,你不信。] 宁栩不禁有点想笑,这个语气,跟宁阮这种年龄段的小屁孩有的一拼。 今天直播的早,没什么人,宁阮便直接在直播间和他聊天。 房管:【哥哥,他直播那天有人问,你是不是他见过最厉害的学霸,所以他才一激动刷了那么多礼物。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居然说不是!他怎么敢的!】 【就是就是,我也看了那场直播,他可真敢说。】 【我感觉车厘子是个初中学渣……他哪来的勇气说生哥不够学霸?】 【更搞笑的是,他说他同桌能吊打生哥。】 【哈哈哈哈哈,这语气好小学生啊,你们确定他上初中了?】 宁栩慢悠悠地说:“也许人家同桌真的很强。” 弹幕划过—— 爆炸车厘子:【是啊,我同桌本来就很强。】 【操,说曹操曹操到!】 【救命,车少进直播间的速度比我还快,你才是铁粉吧。】 【笑鼠了,刚直播就来了,你好爱他。】 【说什么你同桌,你自己很牛吗?】 宁栩已经默认他和宁阮是同龄人,因此语气也带上了一丝跟小朋友说话的调侃。 “哦?是吗,你同桌一般能考多少分?”他问。 爆炸车厘子:【不知道,没注意过,这次我看看他成绩。】 爆炸车厘子:【别废话,赶紧通过好友,我把钱还你。】 【……我说,车少你讲话能不能过过脑子啊。】 【《不知道》《没注意》《这次看看他成绩》,槽多无口。】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3节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的,我一天的乐子是车少给的。】 【不愧是东岸中学初中部的学生,牛啊。】 爆炸车厘子:【你他*才是初中生,老子兰高的。】 爆炸车厘子:【不说我同桌,他刷的那套题我也能半小时刷完。】 【哎哟哟,扯淡吧你就,小心闪了舌头。】 【这年头真是人均985啊,你还兰高的,骗鬼吧。】 宁栩眼中带着笑意,问他:“看来车厘子小朋友对自己的数学很自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车厘子小朋友。】 【家人们,我突然磕到了是怎么回事,快扇醒我。】 【呜呜呜,老婆好温柔,居然叫他“小朋友”哎,人家也要被叫“小朋友”!】 爆炸车厘子:【我服了,你们有臆想症是吧?说了我高三。】 爆炸车厘子:【别的不敢保证,数学甩你一条街没问题,不信比一比。】 【呜呼呜呼!支持比一比!】 【支持比一比!比比大小……啊不,成绩!】 【开始了开始了,我就知道这两人不到五分钟必干起来。】 宁栩漫不经心地说:“可以,比单科?我们数学满分是150,我记得初中满分是120,这样吧,下次考试我让你三十分。” 【哇啊啊啊啊啊,老婆帅爆了!】 【让你三十分,也太酷了!】 【牛鼻!我老婆就是最吊的!!】 【老婆你该不会直接刷满分吧?迷死我算了艹。】 爆炸车厘子:【我他*也是150……算了,反正你也不信,我直接空三十分不写。赌注是什么?】 宁栩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想起包干区被景文擦得锃光瓦亮的玻璃。 他轻描淡写地说:“那就,输了的跳个《擦玻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考试:分分分,学生的命根,分分必争! 宁栩考试:我让你三十分。 (景小文不算学霸也不是学渣!我的攻脑子都不笨,只是在感情上笨笨的,他这样的原因后面会写到!) 第9章 他说完这句话后,弹幕立即沸腾了。 【哈哈哈哈哈,老婆没想到你好这口!】 【啊啊啊,不管哪边输都好期待!男高擦边舞vs男初擦边舞,还是我生哥会玩!】 【老婆你是不是经常看女主播跳?我生气了啊!!!】 宁栩随口答道:“没看过,正好车厘子要跳给我看。” 爆炸车厘子:【?】 爆炸车厘子:【清醒一点,是你跳给我看。】 【……该死,莫名有点甜。】 【你妈,突然被塞了一嘴狗粮是什么情况。】 【你俩多少有些磕点了我说,但是初中生太有罪恶感,还是算了。】 【你们可以都跳,开直播对着扭。】 【我何德何能,让少爷们给我跳擦边舞。】 宁栩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完全没把这个小屁孩放在心上。 罚他录个擦边舞,就当做是他十来岁的黑历史了,可以时刻提醒他做人少吹牛,毕竟牛皮不小心就吹破了。 * 月考结束的第二周,阅卷工作结束。 分数出来的那天,景文难得表现得有了点求知欲。 他一本正经地问齐浩洋:“排名表上有各科成绩吗?” 齐浩洋惊了个呆,“文哥,你从来不看排名的是不是?学校不让公布各科成绩,上面只有总分,各科成绩是发到家长短信和学生手上的。” 景文皱了皱眉,“除了这两个途径,还有什么办法能看到各科?” 齐浩洋疑惑道:“你问这个干嘛?应该……只能去拖鞋哥办公室看了吧,成绩单在他那里。” 宁栩走了过来。 景文若无其事地转着书:“没事,随便问问。” 上午放学前,钱扬把宁栩叫了出去。 “我一会儿有个会,你中午吃完饭之后,去我办公室把成绩单拿来发下去。”他说道,“成绩单在左手第二个抽屉里,让他们尽量不要相互交流分数。” 这段时间上面管得严,一再呼吁不要将各科成绩曝光,对学生造成心理压力。 钱扬拍了拍宁栩的肩膀,脸上很是高兴,“你这次考了全校第一,好几门都是满分,黄主任让你准备准备,在期中动员上发表讲话。还有,你妈妈来找我问过保送的事,目前看的话,你参加的竞赛等级不够保送资格,而且去年你还休学了。” 他面露为难,宁栩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没关系。” 钱扬说:“你可以关注一下近期有没有竞赛,不过我估计准备起来够呛。除了保送以外,也看看强基计划这些,我相信以你的成绩,肯定能考上理想的学校。” 他笑了笑,“对了,还没跟你聊过呢,你打算考哪个学校?心里有想法了吗?” 宁栩没有任何思考,“清大建筑设计。” “哟,连专业都想好了,看来是早有准备啊。”钱扬鼓励道,“清大建筑院分数挺高的,不过你是我这一届最看好的学生,保持好心态,一定没问题。” 宁栩点了点头,他想考建筑专业,是从小就定下的目标。 宁博伟是建筑师出身,后来才下海经商。每到寒暑假期间,他就会和艾珂一起,带着兄妹俩去世界各地看各种建筑。久而久之,宁栩也在熏陶中爱上了这个行业。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亲手设计出以后居住的房子。 临近午休的时候,大家都对成绩议论纷纷,虽然老师不让交流,但他们转头就交流了个清清楚楚。 李裘撑着头道:“我感觉我这次数学要废,后面三题只写了一题。” 宁栩看了看他,“我记得你不偏科。” “是是是,我不偏科,我每一科都不行。” 卓楠催促道:“栩神,你快去拿成绩单吧,我已经焦虑一整天了。” 班长问:“栩哥你知道自己成绩吗,数学是不是满分啊?” 宁栩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满分不一定,也许少写了一个‘解’。” 他走出门,身后遍地哀嚎,说他装逼没人性。 钱扬的办公室在四楼,整个数理化组都被拉去开会了,这一层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走廊上鸦雀无声。 宁栩走到门边,刚要进去,就在半开的门缝里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景文正猫着腰,做贼似的在翻找着什么,偏生他个子高,没办法完全缩在桌子后面,露出了一大截后背和腿。 宁栩抱着双臂,靠在门框处冷眼看他。 他找了快一分钟,像是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躲在桌子后面一阵捣鼓,然后直起身,人模狗样地理了理领口,大步往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好整以暇的宁栩。 景文差点被吓得原地蹦起来,猛地朝后退了一大步。 皱紧眉头说:“你走路不出声的?” 宁栩抱着手,表情沉静:“捉贼还要敲锣打鼓?” “你说谁是贼?”景文的眼神闪了闪,冷哼道,“我可什么都没拿。” 宁栩哂笑:“我也没说你就是贼啊,别对号入座。” 景文登时怒了,“你!” 宁栩放下手道:“让开,我要进去。” 景文气结,只得僵硬地站到一边,看着他拉开刚被关上的抽屉拿出成绩单。 他没来由的一阵心虚,硬邦邦地说:“你别到处说我来过办公室,我真什么都没拿。” 宁栩猜测他只是看了他自己的成绩单,但并不是很想放弃这个要挟他的好机会。 “你这是在求我?”他勾了勾唇角。 景文再次被气到了,冷笑道:“老子需要求你?” 宁栩点头:“哦,那我去广播站投稿了。” 景文没想到他这么狠,拦住他欲离开的脚步道:“我真他妈服了,你想怎么样?” 宁栩抬头看向他:“下周末我没空,兴南大街5号,蓝楹花宠物店旁边,帮我喂只猫。” “你没事儿吧?”景文莫名其妙。 宁栩没管他,自顾自地说:“我每周都要去给它加餐,看不到罐头它会生气的,记得拍视频。”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景文满脸荒唐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没有任何宁栩的联系方式,拍了视频发给空气? 纠结再三,他还是在放学前问了齐浩洋。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4节 “你有没有李裘的微信?” 齐浩洋摇头,“我才没有他的,不过我加了卓楠,卓楠有他微信,你找他有事?” 景文认真地说:“周日我给你发个视频,你发给卓楠,让她发给李裘,再让李裘发给宁栩。” “啊?”齐浩洋懵圈了。 搁这儿搞接力赛呢? 他看了看景文左手边写作业的宁栩,表情愈发迷惑了。 你俩隔了三十公分,加个微信很难吗? * 晚上回家后,宁栩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依旧是车厘子。 [兰高第一深情:喂,不是想知道我同桌的成绩吗?数学满分,服不服?] 宁栩嗤笑,就着申请回复他:[为什么要服,我也满分。] [兰高第一深情:你他妈吹牛不打草稿啊,有种发图。] [最后的单纯:no,我不加拉黑过我的人。] 发完这条,他顺手把车厘子给拉黑了。 他已经能想象到,十三岁初中生暴跳如雷的画面,想想就觉得很爽。 刚关掉屏幕,艾珂提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个塑料袋走了过来。 “栩栩,这是巴戟杜仲炖猪腰,还有几盒马蹄糕,你舅妈送来的。我要看着锅里,你拿去隔壁给张阿姨。” 宁栩托着下巴:“张女士这就变成张阿姨了?” 艾珂笑着打了他一下:“别这么没礼貌,见人要叫阿姨好。正好你顺便去把露娜溜一下,我今天忙了一天,还没带它出去玩呢。” 吃罐头耳聪目明,是个很会抓关键词的狗狗,它只听到了“溜一下”和“还没带它出去玩呢”。 立马甩着尾巴,期待地仰脸望着宁栩。 艾珂给它套上牵引绳,点了点它的额头:“你这会儿倒是听得到人话了,我叫你露娜你净装死。” 宁栩把牵引绳挂在手腕上,带上东西去了隔壁。 他敲了敲门,隐约听见里面正在说话。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去遛一下狗会死啊?我正敷着面膜呢。” 一个男声含糊地说:“不溜,每次都是它溜我,我一牵它就跑得跟人来疯一样,你敷面膜遛狗又不是第一天了。” “你去不去?我真要揍你了!” “好烦,去去去,我去行了吧。” 宁栩又按了按门铃,里面响起脚步声,“来了来了,大晚上的谁啊?” 门刷地一下开了,露出一张绿油油黑乎乎的鬼脸。 宁栩和张丽莉同时被吓了一跳。 张丽莉赶忙遮住脸,十分慌乱地说:“你你你……你是隔壁的?不好意思啊,我在敷面膜,没吓到你吧?” 宁栩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面膜,像一张又绿又黑的京剧大花脸,不知道上面涂了什么东西。 好在他反应快,立刻扬起手里的东西,转移话题道:“张阿姨,我妈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啊,好的好的,太谢谢了……你……要不进来坐坐?”张丽莉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脸不自然地偏向一边。 宁栩摆了摆手:“不了,我还要去遛狗。” 张丽莉看见了被他牵着的吃罐头,顿时心里不那么慌张了,她笑着说:“呀,是露娜啊。” 吃罐头没有任何反应,表情冷漠孤傲,一脸“你在叫谁”,宁栩则尴尬地笑了笑。 张丽莉热情地说:“刚好我儿子也要去遛狗,可以让露娜和洛基认识一下。臭小子,你还不快过来!” 她转向宁栩道:“听艾珂说你是兰高的,我们家这小子也是兰高的,说不定你们还见过呢。景文,你在磨蹭什么,赶紧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宁栩愣住了,表情咔擦一下凝固。 男生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嗓音低沉且耳熟,“来了来了,洛基,别咬拖鞋了,快走。” 他牵着疯狂蹦跶的阿拉斯加出现在玄关处,抬眼正好对上宁栩的视线。 吧嗒一声轻响,牵引绳掉在了地上。 空气陷入可怕的沉默。 第10章 夏夜如此寒冷。 虫鸣如此寂静。 宁栩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当然对面的景文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嘴巴微微张开,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任由洛基撕咬他的裤腿。 两人雕塑般地看着彼此,仿佛要沉默到世界尽头。 直到狗叫声划破了夜空。 “汪汪汪,汪汪汪汪——” 洛基注意到吃罐头,耀武扬威地冲它竖起尾巴,吃罐头平静而优雅地坐在宁栩脚边,丝毫看不上这个智商和自己不在一个次元的品种。 张丽莉介绍道:“小文,这是宁栩,他住在我们隔壁,也是兰高的。” 景文显然还在打击中没缓过来,在看见他脚边的边牧后,脸上的表情更糟糕了。 “这是你的狗?叫什么名字?”他眉头紧皱地问,语气有一丝紧张。 宁栩顿了顿,说:“露娜。” 不知为何,景文轻轻地松了口气。 张丽莉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认识?” “他是我同桌。”景文沉着脸说。 张丽莉立即面露惊喜,“什么?你就是他那个年级第一的同桌?听说你这次还考了好几个满……” 景文光速打断她:“妈,我们去遛狗了。” 他干脆利落地拽着洛基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不留任何余地。 宁栩:“……” 真的谢,他没打算和他一起遛狗。 景文原本也没有这个打算,可现在出都出来了,只得硬着头皮道:“你一般去哪儿遛狗?” 宁栩指了指别墅区外面的河堤。 “那……走吧,一起。”景文进退维谷地说。 夜风带着温热的气息,卷起柔韧的拂柳枝条,仿佛婀娜多姿的少女在湖面翩翩起舞。草丛里泛着青黄的萤火,在路灯下闪闪烁烁。 吃罐头不紧不慢地走着,旁边的洛基东闻一下西闻一下,偶尔冲上去扑蝴蝶,一副非常不老实的样子。 景文清了清嗓子,问道:“所以那天扔我篮球的是你?” 宁栩淡淡地说:“顺手罢了,我也没想到隔壁住的是你。” 景文捋了把头发,看向别处:“就他妈离谱,我妈和你妈居然还成朋友了。” “不是‘你妈’,”宁栩毫不客气地纠正他,“是‘艾阿姨’。” 景文:“……” “你不觉得这事儿很荒唐吗?” 宁栩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过段时间要和你去打高尔夫更荒唐。” 景文一拍脑袋:“啊,操,我都忘了这茬儿了。” “你可以不去。”宁栩循循善诱道,毕竟他先前已经答应了,不好再找借口放鸽子。 景文烦躁道:“我不能不去,上周末去酒吧被我妈抓了,她现在出门死活都要带上我。” 宁栩嗤笑:“那就是你自找的了。” 景文“嘶”了一声,“我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呢?反正我必须得去,你为什么不能不去……” 他光顾着跟宁栩争辩,没留神手里的绳子松了劲儿。 洛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兴奋起来,猛地发力爆冲了出去。 景文被拽得一个踉跄,喝醉酒似的往前倒了两步,险些摔个大马趴。 等他稳住身体后,洛基已经跟一阵旋风似的跑走了,背影犹如一匹狂浪不羁的野马。 “洛基!”他愤恨地骂了一句,“你个逆子,给老子回来!” 宁栩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景文本来就烦,现在更烦了,“你还笑?都怪你选了这条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冲到河里去。” 洛基已经不见了踪影,靠近河堤处一片漆黑。 宁栩微哂:“关我什么事,你平时不走这条路吗?” “我平时压根不遛狗。”景文愤愤地说,“它一跟我出来就跟发了疯一样,这下好了,要去哪里找……洛基——洛基!” 他喊了几声,完全没有回音。 宁栩收起嘲笑:“它认得回家的路吗?” 景文皱眉道:“认得是认得,但是它喜欢玩水,一玩起来就没完没了,我得尽快把它找回来。”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5节 宁栩闻言没说话,而是弯下腰,解开了吃罐头的牵引绳。 他拍了拍边牧的脑袋说:“你也去帮忙找一找,找到洛基就把它带回来。” 吃罐头马上撒开蹄子,吭哧吭哧往前跑去,一溜烟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景文都看傻了,“你没毛病吧?把它放了干嘛,现在我们要找两条狗了。” 宁栩哼了一声,“你以为它跟洛基一样傻?” 景文顿时不服了,“说谁傻呢?这狗看起来也不大聪明的样子啊,我就不信它还能自己回来……” “闭嘴,找狗。”宁栩懒得跟他掰扯。 景文骂骂咧咧地跟上他,两人沿着河堤边上,着重打着电筒往河里找。 路灯只照亮了河边的公路,靠近河里只有几盏小矮灯,找起来非常费劲。 景文沿路喊着洛基的名字,嗓子都快喊劈了,也没找到一根狗毛。 “完了,这龟孙子不知道钻到哪个缝儿里去了。”他呼出一口气,靠在树干上道。 宁栩看了看远处一望无际的兰江,也有些不确定地说:“不会真跳河了吧?” 正当两人想打电话给物业,查找周边监控的时候。 突然间,远处跑来两个矮矮的身影。 “等等,不用打电话了。”宁栩拦住他。 景文抬起头,看清了前方的景象,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吃罐头咬着牵引绳的一端,正牵着洛基往这里跑来。 洛基的狗脸湿了大半,眼睛委委屈屈地耷拉着,表情敢怒不敢言,显然是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景文怔怔地说:“你家这只边牧……好像真有两把刷子。” 吃罐头把洛基“牧”回来的事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业主群。 此后但凡别墅区有猫猫狗狗找不到,都会在业主群求助吃罐头,这使得它迅速走红成了群里的明星狗。 与它相反的是洛基,成功凭借自己随地小便、傻不愣登、看见小母狗就走不动路的形象,成为别墅区的狗界食物链底端。 这一微妙的变化,连带景文都觉得自己在宁栩面前抬不起头来,在学校也愈发回避他。 * 期中考试来临前,校运会开始了。 去年的冬运会可以说是黑马云集,当时宁栩刚转过来,一人包了三个田径项目,还拿了两个金牌,其中就有景文险些蝉联的男子五千米。 景文那会儿已经有点不爽他了,准备在他面前一举夺冠,谁知道那天中午吃坏了肚子,只勉强拿了个亚军。 今年因为狗的事情,他感到在宁栩面前丢了脸,因此也打算运动会上一雪前耻,依旧报了五千米。 然而,宁栩没再去田径组,而是报了撑杆跳。 不得不说,景文在得知这一消息时,内心是无比失望的。他本想在宁栩面前拿回冠军,却没想人家根本没报。 黄昏时分,大家三五成群地到操场去练习。 撑杆跳和长跑的训练场地是同一个跑道,宁栩在旁边做拉伸的时候,景文的眼睛不自主地盯着他。 齐浩洋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还想着五千米超过他呢?要不我去激将一下,反正过两天才到运动会,应该还能改。” 景文“嘁”了一声:“省省吧,他才不吃那套。不想跑就算了,我也没太耿耿于怀。” “你还不耿耿于怀呢,从他出现在操场上开始,你眼里就只有他了。”齐浩洋笑着一语戳破。 景文马上给了他一拳,“滚,你他妈说的这么恶心。” “哈哈哈哈哈,我说实话而已!你自己别想歪啊。” 宁栩弯腰的时候,旁边递过来一瓶水。 他抬起头,看见了五班的小胖。 小胖嘿嘿笑道:“我刚才在那里扔铅球,看到你就过来了。给,请你喝的。” 他还记着上次的事儿,是宁栩第一时间发现他不舒服的。 “谢谢。”宁栩接过水,拧开了瓶盖。 小胖羞涩地说:“你是三班的对吧?我听他们说你叫宁栩,可以交个朋友吗?上回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脸色一变,连忙拽着宁栩往旁边躲了躲。 宁栩被他拉得没站稳,手里的水洒了几滴。 ——咣当一声闷响。 一枚沉重的铅球,落在了小胖刚才站的位置。 塑胶跑道上被砸出一个浅坑,小胖脸色发白地看着那颗球。 宁栩转过身,看见了不远处的一群混混,最左边站着王嵩,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扔球的那个寸头扬声道:“这他妈谁的球啊,放在路边占什么位置?” 又有一个人举起手上的小黄鸭背包,哗啦啦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卡通水杯、作业本、波浪薯片、猪肉脯…… 林林总总掉了一地。 寸头大声笑了起来:“这又是谁的包,长得那么胖,还整天只知道吃吃吃,脑子都被油糊住了吧哈哈哈哈。” 那群人放肆地大笑,将小黄鸭背包扔来扔去。 小胖面如土色,肥硕的身体晃了晃,不知所措地垂下脑袋,仿佛无地自容一般。 宁栩看了看他脚下的铅球——这枚球很沉,如果砸偏一点,落在他身上,肯定会受伤。 夕阳半沉下去,操场光线昏暗,他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们平时都这么对你?”他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 小胖听出来他情绪不对,一时间不敢开口,只惊恐地点了点头。 想了想,还是小声说了句,“没什么,我都习惯了。” 宁栩举步往那边走去,小胖赶紧抓住他的衣角:“别过去,我……我没事的,你不要惹他们。” 宁栩转过身,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很能打。” 他拿开小胖的手,径直走到了王嵩面前。 王嵩已经注意他很久了,抬起下巴道:“怎么,你要帮他出头?” 宁栩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原先挺看不起你这种的人,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王嵩意外地挑了挑眉,身后的混混也都笑了起来,“呵呵,是来道歉的啊。” 宁栩扫视了一圈,“因为你,还有你们,全都是废物,根本不配让我看不起。” 下一秒,他举起手上的水瓶,一滴不漏地兜头浇在了王嵩脸上。 现场静了两秒。 战争一触即发。 王嵩勃然大怒,一拳就砸了上去。 宁栩偏过身,轻轻松松地躲过了这愤怒的一拳,姿态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刹那间,所有人一拥而上将他包围,操场上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整个操场陷入混乱之中,小胖先是吓得不知所措,随后心一横,抄起地上的书包,一边大喊“我跟你们拼了”,一边加入了混战。 齐浩洋一看这阵仗,惊呆了,“这他妈一挑十啊,他哪来的勇气?我们要帮忙吗,文哥?” “说个屁的废话,还不都给我上!”景文骂了一句,一挥手带着三班的弟兄们冲了过去。 日暮西山,余霞满天。 兰高的操场上正上演一场拳脚大战,一如远处热烈的落日余晖,轰轰烈烈地席卷了半边天。 人群中汗水和鼻血齐飞,鞋印与巴掌交错,到处都是男生们的叫骂声和呼和声。 突然,旁边有人喊了句“教导主任来了”。 宁栩不知道是被谁扯了一下,拽着胳膊一路狂奔,身后跟着万马奔腾的脚步声。 一群人分为两拨,一拨往东门跑,一拨往西门跑,溜得那叫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 黄大洲气得原地跺脚,高声叫骂。 宁栩这群人沿着东门穿到了学校后面的老街,狂奔几百米后,大家都弄得灰头土脸,彼此看着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又吵吵嚷嚷地去门口的罗森买创可贴。 众人在罗森门口站了一排,喝啤酒的喝啤酒,上药的上药,脸上都带着痛快和轻松。 小胖给宁栩的指关节贴上创可贴,他打人的时候擦破了皮,下巴也有点淤青。 “栩哥,你这人能处,有架你是真的上。”小胖感动得哭丧着脸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景文瞥了眼他下巴的青色,脸色不怎么好看:“不是说你很能打吗,搞不定就别逞强。” 宁栩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惊心动魄的群架了,胸口气血犹在翻腾,揉了揉手腕道:“你也想试试?” “试个锤子,拿去。”景文把一个蓝色管状物丢进他怀里。 宁栩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儿童跌打祛肿膏”。 “……” 景文看了他一眼,他皮肤白得跟什么似的,喷药酒估计会很疼,刚才他特地在里面找了个儿童用的跌打膏。 小胖屁颠屁颠地说:“栩哥你渴吗,刚才那瓶水都没喝到,我再去给你买一瓶。” 没等宁栩说话,他就转身跑了。 景文靠着便利店的玻璃,抱着手臂问道:“你跟他很熟?” 宁栩将药膏放进口袋,“明显不熟。”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6节 “不熟你还不要命地帮他?” “我只是痛恨一切孤立行为。”宁栩偏过头,脸上表情漠然。 他似乎不太愿意多聊,没有再解释其他,拿出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景文沉默地看着他。 从侧面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高耸的鼻尖,以及直直下坠的睫毛,骨相相当优越。 碎发遮挡住耳朵上沿,露出一小块白嫩的耳后皮肤。 景文的手指蜷了蜷,忍不住问道:“在听什么歌?” 宁栩转过脸来,瞅了他一眼,将右边的耳机取下来递过去。 景文戴上耳机,里面传来阿黛尔沙哑浑厚的嗓音。 他马上皱了皱眉,找茬似的说:“换一首呗,听腻了。” 宁栩没有骂他麻烦。 他抬起手,悬空靠近他耳边,屈起指节在耳机上敲了两下切歌。 咚咚,耳机的响动触碰耳膜。 景文有一种听到自己心跳声的错觉。 第11章 从后街回到家后,宁栩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天不遂人愿,偏偏黄大洲被他们气得半死,直接去保卫处掉了监控。画面里面,跑在最后垫底的是景文,一眼就被认了出来。 翌日一早,他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 李裘也顾不上讨厌齐浩洋了,紧张兮兮地跑到最后一排,一群人凑在一起说话。 “怎么办,连校长都知道了,他会不会把我们全都供出来啊?”李裘担忧道。 昨天打架的时候他也在场,并且脸上还受了伤,今天欲盖弥彰地问卓楠借了隐形痘贴,试图能躲过钱扬的眼睛。 齐浩洋立马反驳:“你少胡说,文哥才不是那种人!” 李裘不以为然:“这可说不准,万一他顶不住压力把我们卖了,总得想个应对办法吧。” “没有这种万一,你个龟儿子再说这种话,我他妈要揍你了。”齐浩洋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来啊,我怕你不成?” 宁栩头疼地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吵了,你们几个脸上都有伤,钱扬又不是瞎子,他早读的时候盯了你们很久。” 李裘露出惊恐的表情:“操,我早读都不敢抬头。这么说他全知道了?接下来会不会叫家长啊,完了完了,我妈说我这学期再被叫一次家长,就让我别回家了。” 齐浩洋哼道:“胆小鬼。” 卓楠在旁边小声打断道:“栩哥的意思,应该是钱扬可能不会追究,毕竟法不责众,你们这么多人都参与了,他总不可能每一个都罚吧。” “真的假的?”李裘半信半疑。 齐浩洋皱了皱眉头,“卓楠说得对,拖鞋哥估计只会抓一个典型,然后开大会以儆效尤。” 宁栩看向他:“这种情况的话,会给处分吗?” 目前为止,只有景文一个人被抓了,他对处罚轻重不是很了解。 齐浩洋的神情轻松了一些:“那倒不会,这种事文哥有经验,而且……校长和他家里认识,多的我不方便说,总之你不用太操心。” 闻言,宁栩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卓楠好奇地问齐浩洋:“张校长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李裘看了看她,一把拽过她道:“走了走了,回去上课。” 景文回来之后,齐浩洋忙凑过去询问什么情况,他侧过去说了好一会儿话,回正的时候看见宁栩正注视着他。 宁栩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及说话,就听见他问,“消肿膏涂了吗?” 景文的视线落在他的下巴处,淤青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了。 宁栩一愣,没想到他最先关心的是这个。 他清了清嗓子说:“涂了。” “哦。”景文没有继续对话的意思,转过头去补起作业来。 宁栩其实想问校长有没有给他处罚,不过看他现在轻松自如的样子,应该是没有。 下午的班会,钱扬果然通报批评了景文。 并义愤填膺地做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演讲,大意是他们现在高三了,而且马上就要面临期中考试,希望大家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打架斗殴这种事上面。 作为额外惩罚,景文又包揽了包干区一个月。 散会后,齐浩洋苦笑着说:“你再惹点事,这学期我都不用打扫包干区了。” “滚犊子。”景文回他,“包干区也就算了,他还给了我这么厚一本物理题,让我下个月之前给他。操,神经病吧。” 齐浩洋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恶毒的惩罚,感叹地摸了摸那本厚厚的《十年真题》。 “文哥,他这是要把你培养成第二个杨振宁啊。”他很损地说。 景文一巴掌盖在他脑袋上,“这机会给你要不要?” 宁栩端着杯子去接水,路过时说:“这本习题我做过,如果有不会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说完,端着沉甸甸的杯子走了。 齐浩洋张大了嘴巴,“他什么意思?是要辅导你作业?” 景文的嘴角向上翘了翘,又立马压了下去,故作不在意地说:“谁知道呢,也许觉得心里有愧吧。” 几日后的周末,艾珂和张丽莉按约定带上各自的孩子,相聚在了南山高尔夫俱乐部。 阳光明媚,绿草茵茵。 运动完后,两个女人戴着墨镜和帽子,坐在遮阳伞下边喝下午场边交流八卦。 张丽莉抿了口红茶说:“我们家那个,上周又和人打架了,被他小姨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通,这孩子现在一身反骨,我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这事儿惊动了他爸,前两天又从燕中回来找他谈心。” “打架?怎么回事啊?”艾珂惊呼道,张丽莉和她讲了起来。 宁栩坐在他们旁边,心想原来张明敏是景文的小姨,难怪上次会在关河水月遇到她。 他眼前忽然一暗,景文拿着球杆站在他面前,问道:“不去打两杆?” 宁栩不感兴趣地说:“我不擅长球类运动。” 景文刚要说什么,张丽莉就对他道:“你给我过来。” 她把景文叫到面前,开始唠唠叨叨地训他。 艾珂打圆场道:“黄主任不是说了,有挺多学生参与的,小文说不定也是被逼无奈嘛,你就别说他了。” “他还被逼无奈?我看他就喜欢跟那帮狐朋狗友厮混,一个两个都没有正形!”张丽莉越说越气,“要是他能有小栩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景文看向隔壁家的优秀孩子,实际却是她口中的“狐朋狗友”,意味深长地对他挑了下眉。 “狐朋狗友”盖戳者一脸镇定地喝了口茶,丝毫没有心虚的表情。 这时,宁阮走过来摇了摇他的手道:“哥哥,我饿了,想去吃牛排。” 艾珂见状便对他说:“你带阮阮和小文一起去二楼吃东西吧,我和你张阿姨再打一会儿球。” 张丽莉不放心地叮嘱:“小栩,麻烦你看着景文把作业给做了,省得他又偷懒被老师骂。” “哎呀,难得放假,就别催他了。” “他哪里难得,他可是天天放假。” 景文撇了撇嘴,跟着兄妹二人往二楼的餐厅走去。 宁阮好奇地打量着景文,她身高才一米五,仰着头看景文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巨人,居然比她哥哥还高不少。 景文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小东西长得还挺……挺像她哥。 尤其是眼睛,透着一模一样的灰棕色,这让他忍不住有点怀疑,他们家是不是多少带点外族基因。 在餐厅坐下后,对面多了两个面无表情的人。 一个大ai,一个小ai。 景文看得想笑,把菜单递给宁阮道:“小ai,随便点,哥请客。” 宁阮接过菜单,警惕地看着他,显然没有开口叫“哥”的意思。 景文“啧”了一声,看向宁栩:“你妹妹怎么一句话也不说,白瞎了这么可爱的脸,我还以为她会很粘你呢。” 宁栩没说话,宁阮扯了扯他的衣摆道:“哥哥,我想喝自动贩卖机里的可乐。” “去吧,只能喝半杯。”宁栩说。 她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轻巧地跳下椅子跑了过去。 宁栩喝了口柠檬水,说:“她小时候有心脏病,从小要控制情绪,跟外人不太容易亲近。” 景文愣住了,后知后觉地发现,宁阮的脸上好像确实没什么血色,看起来不是很健康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抿了抿嘴道:“这样啊,我还以为她不愿意理我,那现在好了吗?” 宁栩摇了摇头,“没法根治,可能过几年还要做一次手术。” 景文沉默着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点菜的时候,他给宁阮点了女孩子爱吃的甜品,没有再刻意去逗她说话。 宁阮对他慢慢卸下防备,两只腿悬空晃来晃去,托着腮看他在餐桌上写数学模拟卷。 “你不是有一大本物理习题要写么。”宁栩看了眼卷面。 景文不自然地说:“……那个不着急,我现在只想写数学。” 毕竟数学考试不能马虎,输了要跳擦边舞的。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7节 他的笔尖停顿了一会儿,放下笔问道:“你平时会看那种女主播跳舞吗?” 宁阮从牛排里抬起头,眨巴眼睛望着他。 “不看。”宁栩一口否认。 景文意有所指地说:“我也不看,我总觉得看那种扭来扭去直播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你别这么看我,没有说我很正经的意思。总之,怪猥琐的。” 宁栩表示赞同:“确实有点。” 景文摇头晃脑,“让男主播跳舞就更猥琐了,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呢,真是看不出来啊。” 宁栩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宁阮则眼神怪怪地盯着他,小脑瓜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趁着吃饭的功夫,景文没有浪费机会,问了他几道数学大题。 宁栩有点疑惑,按照他对景文的了解,他数学应该是在0-60分区间的,问的问题不说基础,起码不应该是这种大难题。 有几个小问,连宁栩都要犹豫一会儿。 他翻了翻卷子,才发现这是去年的竞赛题。 景文在跟他讨论解题方法的时候,也是有自己思路的,并非对定理一知半解。 宁栩委婉地说:“你数学看起来还不错。” 潜台词:为什么考试考倒数? 景文打了个哈哈,收回卷子道:“我是理论型选手,一到考试就只能碰运气,运气好考得好,运气差考得差。” 这番话用来糊弄齐浩洋挺完美的,但放到宁栩这里就漏洞百出了——虽然卷子上没有详细的解题过程,但看得出他是会写的。 不过宁栩对别人的私事没什么插手的意思,既然他不想说,那也没有深究的必要。 从球场回来之后,景文罕见地开始频繁找宁栩问题目。 他仍然经常上课睡觉,但唯独数学课勉强撑着,导致数学老师一度受宠若惊,感觉自己的教学方式得到了质的飞跃,一度在教学组进行了ppt分享。 晚自习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李裘说:“听说这次的期中卷,是瞿怀恩出的题,而且要四校联考。” 瞿怀恩是全国高考命题组的,他出的卷子是出了名的难度爆表,曾经考哭了无数高三学子,堪称高三人的噩梦。 一提到他的名字,三岁小儿都要吓得把眼泪憋回去。 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天哪,是老瞿,这次完蛋了。” “四校联考,那排名岂不是也要四个学校一起排?”卓楠问道,“是我想的那四个学校吗?” “是的,就是兰外、立人、一鸣和我们学校,他们今天开会刚说的。”数学课代表点头。 卢思思愁道:“在我们学校就够呛了,还要拉出去公开处刑,还让不让人活了。” 李裘拉起宁栩的手,眼睛闪闪发光:“栩神,为校争光的时候到了!我等着看你吊打那帮学霸,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神!” 景文看了眼他的手,不屑地哼了一声。 宁栩没有甩开他,他想起自己之前答应过车厘子,数学要让他三十分,内心不禁暗自懊恼。 真是失策,装逼装翻车了。 卓楠笑道:“你要这么说,栩哥之前还是兰高和立人的呢,你就别撺掇他了。” 景文随口问他:“对了,你为什么要转那么多次学?” 卓楠也望向宁栩,她对这个问题已经好奇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敢问。 “个人原因。”宁栩的回答很敷衍,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景文刚要说话,上课铃响了起来。 值班老师在讲台上催促:“别聊了,都回来上自习。” 大家只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恢复了安静。 景文看了看宁栩的侧脸,没再吱声。 宁栩的手机亮了亮,他低头看了眼消息,立马皱起了眉头。 [软软:哥哥,我遇到点麻烦,你能单独过来一趟吗?] 她发了个定位过来,显示在兰中区的一个商业街。 还有好几通未接电话,他开了静音没听到。 宁栩马上回了过去,那边却无人接听。 他坐不住了,看了看讲台上,想趁着值班老师不注意溜出去。 景文注意到旁边的异常,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宁栩不太想这事和他扯上关系。 景文察觉了他的抗拒,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不怎么高兴地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值班老师低头批改作业,没有往台下看,宁栩找准时机,猫着腰从后门走了出去。 景文听到身后细微的动静,心里忍不住感到一阵失落,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他在纸上乱涂乱写,笔尖的油墨时而干涩,时而凝结成一团,将语文默写本弄得一塌糊涂。 被涂抹的地方是一句诗: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这首诗是讲什么来着的? 半开的窗口飘进来滚热的晚风,哗啦啦地翻动宁栩摊开的作业本,他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座位,笔下的墨团越来越多。 突然间,桌子下面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 “喂,你知道从哪里翻`墙吗?” 撕拉,笔尖停了下来。 景文垂下头,看见宁栩正蹲在他后方,借用课桌挡住自己的身体。 他抬起脑袋,灰棕的眼珠亮晶晶地看着他。 景文忽然觉得他很像一只诡计多端的小狐狸,下巴尖尖的,眼角也尖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情不愿的妥协。 景文笑了起来,第一次露出了他两边对称的犬齿。 作者有话要说: 文名因为上榜问题改成《你再说我一句试试》了 文中诗词出自《诗经·氓》,这几句刚好比较符合景文的心境。 -浪漫小剧场- 小狼问小狐狸:你是骄傲到不肯和我接吻吗? 小狐狸说:不,只是你的犬齿会伤到我。 小狼小心地收起利齿:那这样呢? 小狐狸低下头,在他的吻突上轻轻碰了一下。 第12章 宁栩怔忪了几秒。 景文不常笑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一边一个小虎牙,一笑就破功,瞬间从酷哥变成路边摇头摆尾的小奶狗。 刚才他实在没忍住,不小心露出了本体。 在看见宁栩的表情后,立刻收回了龇出来的犬齿。 可惜已经晚了。 宁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讲台上的值班老师听到动静,抬起头四处张望。他赶忙憋住笑,将身体埋得更低了些。 景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趁着值班老师再次低下头的功夫,和他一起偷偷摸摸从后门溜了出去。 齐浩洋回过头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小小的眼睛充满大大的疑惑,这两人什么时候变成一块儿逃课的关系了? 两人动静放得很轻,尽量避免惊动来回巡逻的黄大洲。 直到出了教学楼,景文才问道:“出什么事了,你这种好学生居然要逃课?” 宁栩想起刚才的消息,心里涌起一阵不安,实话说道:“宁阮遇到了点麻烦,我现在联系不上她了。” 他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给宁博伟,让他先出发过去。虽然宁阮只让他去,但看起来还是要跟宁博伟说一声。 “对,就是家附近的那条街,她电话打不通。”他说道,“不知道什么情况,要不要报警?” 那头传来宁博伟的声音,让他先不要紧张,“我来联系,你别担心,我马上过去看看。” 景文听了个大概,主动提议:“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出什么事也有个照应。” 他指了指远处:“操场对面那道围墙,有一处围栏少了一根,可以钻出去。到目前为止只有我和你,以及齐浩洋知道,别告诉别人啊。” 那边黑漆漆一片,不翻个十几次都不会这么熟悉。 宁栩无语道:“你还真是个惯犯。” “嘁,有本事别找我帮忙,还不是得靠我才能出去。” 操场上乌漆嘛黑,两人肩并肩地走在跑道上。 突然间,侧后方照过来一道手电筒的光,刺眼的灯光让人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他们身后响起黄大洲气喘吁吁的声音,“好家伙,我在楼上就看到你们俩鬼鬼祟祟,还跑这儿来手拉手散步是吧?真是本事不小!这下我看你们往哪儿跑!” “我操,老黄来了!赶紧跑!”景文见势不妙,立刻拽着宁栩跑了起来。 两人撒开腿沿着跑道飞奔,黄大洲一看他们竟然还敢跑,顿时追得更起劲了。 “给我站住!你们两个吃熊心豹子胆了……是哪个班的……呼,等被我抓到,有你们好看的!别跑了!” 黄大洲边追边喊话,手电筒摇晃得跟蹦迪似的。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8节 他年近四十,哪里跑得过两个高中生,没一会儿就被甩出了几百米。 然而黄大洲这次真的被气到了,累得一边扶着腰,一边坚持不懈地在后面追。 景文回头一看,暗叫了一声糟糕。 再这么跑下去,要是惊动了门卫,他们谁也别想出去。 他果断对宁栩说:“你往围墙那里跑,我来引他去别的地方。记住,左边第五个栏杆。” 说完,不等宁栩有反应,便脚步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宁栩身体顿了顿,看向他跑开的身影。 景文还不忘挥手挑衅道:“老秃驴,过来啊,我在这里。” 黄大洲头秃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但没有哪个人敢当面喊他秃驴,那道手电筒气急败坏地射向了景文的方向。 隔着几百米,都能听到他的怒吼,“你个兔崽子!别跑!我抓到你马上给你记大过!” 宁栩犹豫了片刻,时间不等人,只能转身往围墙处跑了过去。 他按照景文的嘱咐,成功找到了栏杆缺口,这里刚好被树木挡住了,是监控的死角。 从学校出来后,他马不停蹄地打了个车去兰中。 在车上,想询问景文怎么样了,转而想起来没加他微信。 宁栩吁了口气,望向窗外,头一次觉得有点愧对一个人。 从东岸到兰中车程要二十多分钟,等他到达那条街的时候,看见宁博伟的车停在路边,警车正好离开。 宁栩开门上车,坐在后座的宁阮马上惊慌地抬起头。 她身上披了条薄外套,手里握着宁博伟刚给她买的热牛奶。 “是我,别怕。什么情况,爸?”宁栩安抚地拍了拍她,问宁博伟道。 宁阮低下头,沉默地捧着牛奶,身体细细地颤抖着。 宁博伟的脸色有些愠色:“小阮在巷子里遇到了几个打劫的混混,不过幸好有个男生帮了她,我赶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了。你宋叔叔刚才也来了,说是明天去调路口的监控,他看小阮状态不好,就没让她跟去做笔录。” 他口里的宋叔叔是这片区的民警,刚才的警车应该就是他开过来的。 “怎么会遇到打劫?”宁栩眉头紧皱。 宁博伟揉了揉太阳穴,“今天我加班晚了,就让她自己在外面吃点东西,没想到竟然会遇上这种事。不应该啊,这一带的治安出了名的好。” 宁栩俯下身检查宁阮的指甲,甲床泛着轻微的紫色。 他慢慢地帮她搓揉回暖,问道:“身体感觉怎么样?要去医院吗?” 宁阮安静地摇了摇头,脑袋埋得愈发的低,像只鸵鸟似的。 宁博伟叹了口气说:“我刚才就想带她去医院,可是她不肯,身上也没有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 他看向宁阮:“你老实跟爸爸说,那些混混是你认识的人吗?为什么宋叔叔问你什么都不说?” “没有,我说了好几次了。”宁阮终于抬起头,表情很烦闷,“我真的不认识他们,爸,你别这么杯弓蛇影好吗,我又没惹到什么帮派老大。” 宁博伟被她说的一愣,随即看了眼宁栩。 宁栩的声音也小了下来,牵了牵他的衣角道:“哥哥,我不是说你。” 宁栩没有正面回答:“休息一会儿,把牛奶喝了。” 他拉开车门走了下去,靠着门看向夜景繁华的街道。 这个地方他曾经呆了十几年,每一条街道都耳熟能详,时隔一年多没回来,居然感到有些许陌生了。 没一会儿,宁博伟也走了出来。 他点了支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阮阮年纪小,说话不过脑子,你别放在心上。” 宁栩扯了扯嘴角,面色坦然:“爸,你怎么总是这样,说了我没惹过什么老大。再说,就算惹了他们也打不过我。” 宁博伟改为揽住他的肩:“我从来没怀疑过你打得过他们,我的儿子,打架怎么会输。只是我知道那段时间你很不开心,你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说,所以我们才会担心你。” 宁栩很久没有被他这么抱过,放松身体靠在了他肩膀上,就像小时候那样。 “就是不希望你们担心,我才什么都不说。”他低声道,“爸,永远不要担心我,我比你想的要强大。” 宁博伟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但是太过于独立了,从小到大什么事都自己消化自己扛。 他摸了摸宁栩的后脑勺,“好,我听你们老师说,之前跟你一起的那个孩子,转到一鸣了,希望他也能从过去脱离出来,你们俩都要好好的。” 宁栩的脸色变了变,没有吭声。 宁博伟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你现在都跟我一样高了。小栩,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记住一点,你一直是爸爸的骄傲,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宁栩点了点头,头发蹭在他的脸上,少年人的发丝就像他的心性一般,柔软又坚韧。 犹如烈日下的向日葵,冬日里的雪松,在阳光灿烂时生机勃发,在积雪厚重时坚忍不拔。 宁博伟心想,他理当成为很多人的骄傲。 从兰中回来后,宁栩难得地做了个和以前相关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一年前,一个熟悉的男生站在他面前,还是那张可爱的圆脸,眼睛忽闪忽闪,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 男生沿着跑道往前奔跑,宁栩在后面追他,大声喊着让他停下。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 直到男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刹那间,那张脸变成了景文。 宁栩一下子被吓醒了,睁眼看向手机,居然已经七点二十了。 他匆匆忙忙洗漱,这才发现自己的领带找不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丢在了哪里。 身上这套校服是这学期新换的款式,第二套暂时还没发下来。 他找不到备用领带,只得背着书包出了门,看来今天十有八九要被扣风纪分了。 刚走到门外,就看见同样背着书包的景文。 “早啊,同桌。”景文叼了片面包,睡眼惺忪地跟他打招呼。 他家的门大开,张丽莉在里面喊道:“是小栩吗?景文,你回来拿一袋三明治和牛奶给他。” 景文不耐烦地喊了回去,“不拿了,要迟到了,我会把面包分给他的!” 他捏着嘴里那片面包,撕下来半块递给宁栩,“喏。” 宁栩到了嘴边的关心又咽了回去,礼貌地回复他:“滚。” 景文只得收回手,嘀咕道:“脾气怎么这么大呢。” 上了校车之后,两人找位置坐了下来。 清晨阳光耀眼,景文坐在床边被晒得半眯着眼睛,吭哧吭哧嚼着嘴里的面包。 宁栩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昨天跑掉了吗?” 景文嗤之以鼻:“老子怎么可能跑不掉?想当年我被校长追半条街的时候,你还在咿咿呀呀地背《滕王阁序》呢。” “……”真是多余问他这句。 “你妹妹的事解决了?”景文乜斜着他。 宁栩从包里掏出罐装咖啡,单手打开拉环喝了一口,“希望解决了吧。” 景文扬起一边眉毛:“什么叫希望?你还能说得再模棱两可点吗。” “不知道有没有解决,得观察一段时间再看,我总感觉她认识那群堵她的人,我爸以后会接她上学放学。” 景文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拿出剩下的半袋吐司,扔进了宁栩怀里。 “吃点健康的吧。”他说,“空腹喝咖啡,真行啊你。” 宁栩打开袋子,“你又知道我是空腹?” 景文嗤笑:“你都跟我一趟车了,难道不是睡过头?” 坐在他们前面的女生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急急忙忙地捂住嘴。 宁栩也笑了,“你也知道自己每天都赖床啊。” 景文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嘁,赖床的人智商高,你不懂。” 两人到学校后,早自习已经快结束了。 宁栩喝多了咖啡,和李裘一起去厕所放水。 洗手的时候,刚好景文也出来洗手。 李裘八卦地说:“栩哥,你今早来得迟,错过了一个大瓜。” “什么?”宁栩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李裘嘿嘿一笑:“昨晚有两个人谈恋爱,被黄大洲逮住了,那男的领带落在了操场上。黄大洲今天挨个班级通知班主任,让上课的时候查领带。” 宁栩愣住了,旁边传来被呛到的咳嗽声。 景文满脸荒唐:“谁告诉你是谈恋爱被抓的?” 李裘一本正经道:“黄大洲亲口说的,两个小情侣在操场散步被他抓了。我操,等等,栩哥你怎么忘记戴领带了?上课钱扬要查的啊!” 景文看向宁栩,果然见他领口空荡荡的,刚才在车上还没注意。 他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故意嘲讽道:“完喽,你该不会就是那个‘早恋’的吧?” 宁栩正皱着眉想该怎么办,听到这句话顿时很想翻白眼。 李裘忙道:“你别乱说,栩哥才不会早恋!不用担心,我觉得钱扬应该不会怀疑你,你好好解释说自己忘记戴就行,明天一定记得戴上。” 宁栩心想,可是我明天也戴不上。 门外有人喊道:“李裘,卓楠找你。” “来了来了。”李裘赶紧擦了擦手,走出了厕所。 叮铃铃—— 上课响了。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19节 这节刚好是钱扬的课。 宁栩拧着眉毛站在原地,这回真是遇到麻烦了。 他的领带在黄大洲手里,证据确凿,就算自己解释说是因为宁阮的事才逃课,估计他也不会信……要想说清楚,就只能让宁博伟来一趟学校,但怕就怕宁阮的事情曝光…… 正在他纠结要不要干脆逃了这节课,花钱去外面定制条一模一样的领带,一劳永逸的时候,眼前一片黑云罩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套住了他的脖颈,冰凉的绸缎擦过他的耳垂,微风卷起淡淡的薄荷爆珠的味道。 景文将手臂放下来,简单粗暴地替他理了理脖子上的领带。 弄了两下,又觉得不妥似的放开了手。 “看你急的,不就是被抓个ban包吗,好学生都这么有思想包袱?”他扬起嘴角道,“送你了,好学生。” 第13章 宁栩有点迷茫,洗手池的镜子里,他正戴着一条不属于自己的领带。 丝制面料冷冷地贴在皮肤上,激得他脖颈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景文已经走出去了。 “你等下——”他喊出声,果断跟了出去。 景文把领带给他了,那他自己怎么办?岂不是要被黄大洲给咔擦了? 宁栩一路奔跑,直到教室门口才追上他。景文突然在门前停下来,他险些没刹住脚步,直接撞在那宽阔的后背上。 “你先别……”宁栩喘着气,刚说了几个字,就发现教室里所有人都站着。 钱扬站在讲台上,大家全部转头看向他们,眼神里充满了八卦色彩。 钱扬眉头一皱,旋即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景文,你领带呢?” 景文双手插兜,语气懒散地说:“忘带了。” “忘带了?你平时可从来没忘,怎么刚好今天忘了?!”钱扬隐隐有动怒的趋势。 底下的学生神色各异,有担心的,有充满求知欲的,有眼神暧昧的。 ——这下也不用全班挨个检查了,上赶着送上来一个。 钱扬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怒气冲冲地走下讲台说:“你跟我过来。”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景文施施然跟上他,半点没有停留,宁栩皱眉看着二人的背影。 全班轰然炸开了锅。 “这么说,昨天被抓的是文哥?!” “啊啊啊啊,所以他和谁在一起了?校花追了半年都没追到的人,居然谈恋爱了!” “天哪,我文哥真是铁树开花啊,没想到他也有早恋的一天,按他对女生不搭不理的性格,我以为他要孤独终老了呢。” “有人知道那个女生是谁吗?” “不知道,你们知道吗?” 宁栩慢吞吞地坐回位置上,心情十分复杂。 李裘悄悄摸过来,压低声音道:“他把领带给你了?我操,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居然还挺讲义气。” 宁栩:“……” 他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讲义气! 李裘琢磨着说:“不过这件事对他来说估计问题不大,毕竟比这更严重的他都做过,但如果被抓的是你的话,那全校都得炸,黄大洲也得炸。” 他又疑惑地问:“栩哥,你真谈恋爱了?嫂子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宁栩本来就烦,挥开他道:“没有,少乱说。” 李裘不相信地上下打量他。 一上午的时间,景文都没回来。 钱扬倒是很快就来上课了,只是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大家都好奇的要命,但没有人敢不要命地去询问。 中午吃完饭,宁栩发现景文的书包不见了,忍不住问了齐浩洋。 齐浩洋撇了撇嘴说:“文哥他爸来了,把他带回进行思想教育,估计这次要关他一个礼拜的禁闭……话说我明明见他早上还戴着领带呢,怎么突然就不翼而飞了?真是奇怪……” 宁栩没有说话,晚自习的时候,跟钱扬请了个假,提前回家了。 路过隔壁,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一些。 别墅里灯火通明,几乎每个房间的灯都亮了,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他在院子外面站了一会儿,洛基摇头摆尾地凑过来,隔着铁栅栏舔他的手,因为上次被吃罐头教训过,它现在彻底变成了一只舔狗。 宁栩摸了摸洛基的脑袋,心里想知道景文怎么样了,可一时间又没办法得知。 他心不在焉地回到家,艾珂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艾珂问道,“叫你好几次了也没听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宁栩说:“有点累,就提前回来了。” 艾珂让阿姨去准备晚饭,嘱咐他道:“那今晚早点休息,吃完饭就别看书了。”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他:“对了,今天小文也提前回来了。你知道吗,他爸居然回来了,这还是我们搬过来之后,我第一次看见他爸呢。” 宁栩抬起头:“上次张阿姨不是说,他爸爸在燕中工作。” “是啊,只有儿子有事才会回来。”艾珂嗑着瓜子道,“你跟他一个班,知道他怎么了吗?” 宁栩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不知道。” 艾珂絮絮叨叨地说:“听说他爸是做文娱产业的,平时生意很忙,但再忙也不能长期这么跟老婆孩子分居吧。哎,我感觉小文变成现在这样,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父母不够关注他,不像你,我和你爸从小就陪着你上马术课、绘画课……” 宁栩越听越不是滋味,索性站起身道:“妈,我先上楼了。” “啊?不吃饭了吗?你这孩子,等下我让阿姨给你送上去。” 宁栩蹬蹬蹬踩着楼梯,一鼓作气地跑上了天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条件反射觉得景文可能会在上面,伸手轻轻地推开了门。 天台上已经装修完了,原本的水泥矮墙变成了浅绿色,四周建起原木花架,下面种满龙沙宝石。等花期到了,整个花架都会爬满粉白的花朵。 对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宁栩垂下眼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刚要离开,忽然闻到了一缕薄荷烟草的气味。 他脚步一转,走到那堵矮墙面前,透过花架往下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一团黑影蹲在角落里,指尖夹着一团火。 他呼出了一口气:“喂,别抽了。” 景文手一抖,烟灰掉在了裤子上。他站起身,迅速把烟头摁灭,随手熟练地丢下楼。 然后抬起头看向宁栩:“操!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我以为我爸跑到对面去抓我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少年站在花架后面,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宁栩注视着他,不禁轻声笑了出来:“要是叔叔想上来的话,我一定拦着他。” 景文只能听到他揶揄的笑声,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哟,好学生还怪知恩图报的,不枉费我头脑一热帮了你。” “不管是头脑一热也好,无心之举也好,总之谢谢你,景文。”他说。 景文舔了舔嘴角,尝到薄荷的味道:“客气了,同桌。” 从天台下来后,宁栩就钻进了房间,打开电脑刷高考网。 过了一会儿,艾珂端着盘子上来给他送饭,见他专注地看着屏幕,忍不住说道:“还在刷题呢?吃完饭再做也不迟啊。” 宁栩的眼睛都没动一下,随口说:“你先放这儿吧,我做完就吃。” 艾珂只得转身出去了。 半个小时后,来给他送水果,发现饭还是一口没动。 “作业很多吗?你吃一点再写吧,不然身体受不了的,本来就觉得累请假了,回来还这么拼。”艾珂忍不住说他。 宁栩叉了一块蜜瓜吃,对她笑了笑:“有点急,下周就期中考试了,我想今晚把这些弄完。我又不是小孩子,饿了自己会吃的,你去休息吧。” 艾珂劝不动他,只好把饭端起来道:“我给你放在保温台上,一定记得下来吃啊。” 宁栩点了点头,继续用鼠标拉题。 他一直刷到半夜两点多,才把整套题库刷完了,旁边的打印机吭吭吭地开始工作。 他伸了个懒腰,下楼去把艾珂留的饭菜吃了大半。 再次回到楼上时,仔细地把打印出来的资料装订好,然后坐下来,用记号笔开始一道一道划重点。 第二天早上,宁栩吃完早饭,背着书包站在门口逗吃罐头玩。 他们玩球玩了快十分钟,隔壁的门才打开。 一个他没见过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浅灰色西装衬衫,手腕处戴了块劳力士,面容俊朗身形挺拔,脸色却极其难看。 “快点,今天开始让司机送你上学,别给我找借口坐校车,敢情你每天坐校车都是为了约会?”他沉着脸对门里道。 里面传出景文懒洋洋的声音,“爸,你缺心眼儿啊?谁约会在校车上约,我有那么没品?” “少给我犟嘴!赶紧出来!” 景文走出门,看见宁栩的时候一愣,随即两眼放光,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搭住他的肩膀。 “看见了吗,我同桌在等我上学,我每天都是和他一起坐校车的,你就别瞎折腾了,在家多陪陪我妈。”他对着景国全说道。 宁栩突然被人搭了肩膀,顿时浑身不舒坦,这种姿势使得他陷于被动,看上去好像被挟持了一般。 偏偏景国全正在打量他,还不能立马挣开。 “你是景文的同桌?”景国全眉头紧皱地问。 宁栩只得硬着头皮说:“叔叔,我在等他一起去学校。” “你们每天都一起坐校车?他真的没有跟女生约会?”景国全将信将疑。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0节 宁栩默默地在心里翻白眼,面上诚恳地点头:“我们每天一起,他没有约会。” “每天”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景国全这才放下心来,不怎么高兴地说:“那行,你们先去学校,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景文,晚上九点之前必须回来,我跟你妈等着你,继续聊昨天没说完的话题。” 宁栩明显感到肩上的手臂僵硬了。 景文昂头道:“九点?我开火箭飞回来啊!” 景国全的语气比他还硬:“我管你开什么回来!你小姨说了,第二节 晚自习八点四十下课,九点钟回来很难吗?你问问你同桌,看看人家是几点回家的!” 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宁栩,一个怒发冲冠,一个很不服气。宁栩此刻只想隐身遁地,甚至有点后悔等景文一起了。 “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总之你九点进不了门,迟一分钟做十个俯卧撑,你要是愿意,我不介意监督你做一晚上。”景国全最后撂下这句话,转身砰地摔上了门。 景文:“……我爸这人,有点狂暴症在身上。” 宁栩抖了抖肩膀,甩开他的手,“看出来了,遗传的挺到位。” 他将一直抱在手里的厚厚一沓装订纸砸在景文身上,转身朝着往门外走去。 景文猝不及防,险些掉在地上,连忙抱稳追上他问:“这是什么玩意儿?你拿老子当你的小跟班呢?什么东西都往我手上扔。” “不想要的话,丢了也可以。”宁栩自顾自地朝前走着。 “什么啊……”景文抱着那本手掌厚的册子,勉强翻开第一页。 标题是:2013年瞿怀恩题库汇总。 他表情一怔,又往后翻了翻,接着是2014年瞿怀恩题库汇总、2015年……一直到最后,汇集了近十年的瞿怀恩题库,后半部分是题目解析,每一页都有花花绿绿的记号笔标记。 宁栩淡淡地说:“红色是高难度题,一般不会考。黄色是中难,常考。绿色是易错,最好反复练习。” 景文拿着这本沉甸甸的册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激动。 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妈的,你要是个女的,我都要以为你暗恋我了。” 两人走到车站,宁栩毫不犹豫地回敬道:“傻逼吧你,我只是看你可怜。” 景文当然知道他是过意不去,因此被骂了也没生气,嘿嘿一笑说:“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冲刺数学?我还挺担心这次会栽在瞿怀恩手里的。” 宁栩看了看他,“你不是向来不在乎分数?” 景文被他戳破了心思,掩饰地咳嗽了两声,没说话。 车快来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扬了扬册子道:“多谢,我会好好看的。” 这一册看起来是宁栩昨天才装订好的,他应该是熬了一宿,眼底都有红血丝了,景文心里觉得挺感动的。 校车停了下来,宁栩对他说:“记得别乱画,看完还给我,我要给我妹。” 说着,不紧不慢地上了车,留下身后的人独自凌乱。 景文嘴角抽搐:“……” 得,您还挺会一花两献。 期中考试因为是四校联考,为了公平起见,四个学校两两交叉互换考场。 兰高和一鸣各自出一半的人,去对方考场考试。 宁栩和李裘都被抽中去一鸣,两人在隔壁考场。 考完英语之后,李裘出来到处找宁栩,准备跟他对答案。找了半天,终于在人堆里发现了被团团包围的宁栩。 “栩神,最后一篇阅读,电话亭变普及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啊?” “等会儿,你靠边,我先问的。” “栩哥,完形第一题你选了a还是b?” 李裘见势不妙,灵机一动,隔着一条走廊喊道:“宁栩——你2b铅笔落在考场了!” 他这一嗓子,把那群人都叫得停住了,纷纷看了过来。 宁栩正被缠着没法脱身,见状立刻挤出人群,朝他跑了过来。 李裘对他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我机灵吧。” “机灵死你了,赶快走,等下又要被围了。”宁栩和他一起走进了考场,佯装找东西。 楼梯拐角处,一个个头中等男生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们。他长得面容清秀、唇红齿白,斯斯文文的样子,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 他的视线追随着宁栩,连一秒都不曾移开过,不知看了多久。 没一会儿,宁栩和李裘出来了,往楼梯方向走去。 那个身影闪了闪,仓皇地消失在拐角。 作者有话要说: 宁栩os:这人是谁?不会是惊悚小说吧……一鸣中学鬼魂索命,兰高校草()误入诡异空间? 景文os:我得想想,用什么理由才能留下这本《瞿怀恩习题册》 7哥os:等到龙沙宝石爬满花架,他们就可以在花墙下面打啵啦! 事实证明,恋爱脑的只有我和攻:p 第14章 两人走到楼下,李裘回头看了一眼,奇怪地问:“栩哥,你认识刚才那个人吗?” “哪个?”宁栩也转过头。 楼道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第三人。 李裘挠了挠头:“咦,怎么不见了。我们下来的时候,有个男生在拐角看我们,我以为你认识他呢。” 宁栩的眼皮跳了起来,心里倏然想到了一个人——许梓涵,他在兰外的同桌,这大概是他一鸣唯一的熟人了。 当然,并不是什么故友,反而称得上旧敌。 他面上镇定地说:“不认识。” 李裘“啧”了一声,“是我糊涂了,你又没在一鸣上过学,怎么会有认识的人。” 宁栩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脚步,迅速和他离开教学楼。 他们在一鸣考了两天,回到学校后,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这次联考。 卓楠考完数学直接泪崩了,满脸愁容地说:“你们估分了吗?我估了一下,最多只有九十分,我从来没考过这么低的分数!”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瞿怀恩那老头太变态了。”齐浩洋咬牙切齿道,“我连九十都上不了,能考八十都不错了。” 其他人纷纷说自己也就八十到一百分的样子,卢思思问宁栩,“栩哥能考多少?” 大家都看向他,宁栩平静地说:“一百二。” 因为和车厘子打赌的原因,他特地空了六道单选题没写,每道题五分。 李裘平衡了不少,呼出一口气:“看来这次卷子确实难,连栩神都只能考一百二。” “就是就是,我回家跟我妈说,我们班第一名也只有一百二,她就不会骂我了。”众人纷纷附和,气氛轻松了不少。 临近放榜的那天,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这次排名是四校一起,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的名次会跌成什么鬼样子。 到了周一,期待已久的班会课终于来了。 钱扬进门的时候,周身气压极低,脸上挂着冷笑。 学生们本来还在嘻嘻哈哈,一看这架势,全部都收起笑容,正襟危坐,犹如一条条案板上待宰的鲶鱼。 钱扬拿着排名表,扫视了班级一圈,重重地将表格拍在讲台上。 “看看你们考成什么样了,咱们班将近四十个人,居然只有三个进了前一百。”他沉着脸说道,“均分排名第八,比上次下滑了一名。” 下面窃窃私语。 “又开始批`斗了。” “这次人这么多,能进前一百都是拔尖了好吧。” “第八很好了啊。” 兰高一共有两个创优班,两个中大班,四个实验班。这几个班人数少、学霸多,作为平行班,均分能排名第八,已经相当不错了。 钱扬无奈地摇了摇头,“别以为我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真的就这点志气吗?平行班就一定要比创优班差?如果你们真这么想,以后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 底下的声音小了下来,大家都默默地低着头。 “总之,我希望这次均分下滑能引起高度重视,不要想着跟其他平行班比,你们没有一个人比创优班差。”钱扬打了一棒子,开始不紧不慢地发糖。 他看着下面说:“这次数学很难吗?我们班最高分才一百二十五。王婷婷,别看了,就是你,考的不错。” 班上又开始闹哄哄。 “我的天,最高分居然不是栩哥?” “王婷婷也挺厉害的,人家数学课代表呢。” “那说明这次确实难,听说年级单科第一也就一百三十七。” “我听说栩哥好像一百二,不保真。” 大家都同情地看向宁栩,以为他这次发挥失常了,然而接下来的名单里,宁栩一个人霸榜了。 “除了王婷婷之外,还要表扬一个人。”钱扬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宁栩除了数学之外,其他都考得不错。物理满分,总分681,四校排名第二,第一名只比你高了三分。” 台下轰地一声。 “我就知道我栩哥不能翻车!钱扬刚才那表情真的吓我一跳!” “我操,总分681,而且还是变态难的试卷……去年清大投档线才660吧。” “如果他数学真的120,那其他科目都得接近满分才能拉上来?简直太牛逼了!” 景文斜了眼自己宠辱不惊的同桌,扬起嘴角笑道:“你很牛嘛。” 宁栩微微颔首,“没发挥好。” “操。”景文笑骂了一句。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1节 ——确实没发挥好,白让了那小鬼30分呢,宁栩心说。 钱扬拍了拍讲台,拉回大家的注意,继续道:“这次数学有几个人考得不错,不过数学老师说了,也有人吊儿郎当空了好几道选择题不写,让我一定给大家提个醒。不管是任何考试,都要认真和重视,就算完全不会,瞎写也得写上去,明白吗?” “明白了。”下面齐刷刷地回答。 开完班会后到了午饭时间,众人还在津津乐道地讨论这个话题。 卓楠好奇道:“怎么会有人空选择题不写?不会写随便选不就好了。” 宁栩咳了咳,“他应该是在内涵我。” “啊?你选择题忘记涂了吗?”卓楠睁大了眼睛。 李裘说:“他不是在说你吧,估计是在内涵景文,听说他选择题空了好几道。” 宁栩诧异地挑眉,“景文也没写?” “是啊,我听王婷婷说的。” ——他不写是为了控分,景文不写是为什么?不会吗? 没道理啊,那些选择题他扫了一眼,几乎都是和题库差不多的套路。 宁栩想了想,决定晚自习的时候帮他一把。 于是当晚,景文的桌上多了一张纯手工参考答案。 他东张西望,没有找到这份答案的主人,此时宁栩已经背着包提前回家,准备去迎接小屁孩的擦边舞了。 回到家后,宁栩难得很早地上线直播。 按理来说现在初中都没有晚自习,可车厘子却迟迟没有出现。 直播间的人都很激动。 【我靠,说120就真的120,老婆实在太厉害了!】 【哇哇哇,我是一鸣的!这次四校联考爆难!能考这么高分简直是大神中的大神。】 【前面真的假的?我们市的联考还蛮简单的。】 【真的,我也是兰江的,我作证!这次难得一塌糊涂,我数学只考了72分,平时我都能上100的你敢信?】 【所以说,学霸考满分,是因为试卷只有这么多分……】 【弟弟来我们燕大吧,姐姐在燕大等你!】 【哈哈哈哈,燕大的别挖墙脚啊,房管说过他想冲清大的。】 【这还用冲?清大直接八抬大轿接你过门好吧!】 宁栩没太注意弹幕在说什么,一边帮宁阮拉化学题,一边偶尔点一下车厘子的头像,看看他有没有上线。 一直到九点半,车厘子才姗姗来迟。 爆炸车厘子:【家里有事,来晚了。】 【哟嚯!车少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欢乐源泉终于来了!】 【车少快看上方截图,生哥考了120分耶!】 【@爆炸车厘子,小弟弟你考了几分呀?】 爆炸车厘子:【弟你老*,老子112[截图]】 【啧啧啧,没想到车少成绩居然还可以哎。】 【愿赌服输,快跳擦玻璃!姐姐等你好久了!】 【擦玻璃擦玻璃!给我擦起来!】 【歪个题,你俩的单项成绩截图好像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不是像,是,一模一样……】 【我的妈,真的完全一样啊!】 【操了,他们该不会是一个学校的吧?】 宁栩有点意外,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车厘子的截图,确确实实是和他一样的排版。 他托着腮问:“喂,小朋友,你真是兰高的?” 【……《小朋友》,我又死了,谁懂?】 【啊啊啊啊啊,不准叫他小朋友,我要吃醋了!】 【他如果是兰高的,那就不能叫小朋友了啊!是大朋友!】 爆炸车厘子:【早说了你不信。】 宁栩笑了一下,“行吧,不管你是哪个学校的,该跳舞了,大朋友。” 【老婆你,说话不要这么苏,我会鼻血喷喷ok?】 【你们再这样的话,我真的忍不住要磕了啊!!】 【你俩面基吧,我说真的,没准儿现实认识呢。】 【好家伙,晋江文都不敢这么写。】 爆炸车厘子:【能发视频吗?直播……有点尬。】 【哈哈哈哈,车少是不是害羞了!】 【直播吧直播吧!肯定有一堆人给你刷礼物!】 【放肆,车少在乎这点礼物?】 【笑鼠了,我怀疑你们在阴阳怪气他之前的行为。】 宁栩对他有点小屁孩滤镜,不太想为难他,大方同意道:“可以,你去录吧,我等着。” 车厘子果断下线了。 宁栩下播后足足等了一个小时,这家伙才磨磨蹭蹭地上传了视频。 文案:愿赌服输。 话题:#自闭##社恐##内向# 画面是在一条装修的金碧辉煌的走廊上,一个高得接近门框的男生,穿着宽松短袖短裤,整个人手长腿长,别扭地双手放松交握于身前——虽然尴尬,但还是执着地用体育生专属pose装酷。 随着嗲兮兮的音乐响起,他开始不情不愿地摆胯,短裤的裤管跟着晃来晃去,露出肌肉紧绷的小腿和膝盖,似乎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抗拒。 不难看出,车厘子是个喜欢锻炼的,腿部肌肉线条流程且紧实,白色的衣摆隐约透出腹肌——是很多女孩子会心动的类型。 他没有感情地扭到一半,突然从画外传来一声怒吼。 “你在干嘛呢?让你反省!你在这里……”由于隔得很远,只能依稀听到是个男声,剩下的就听不清楚了。 车厘子含糊地骂了句脏话,匆匆忙忙上前关掉摄像,中途险些摔了一跤,手机砰地摔在地上,露出了同款金碧辉煌的天花板。 视频一经发出,评论瞬间炸开了花。 【我操`我操!真是男高啊!】 【啊啊啊,好高好帅……虽然看不到脸,但这身材也太好了吧。】 【妈呀,这手这腿这喉结,好欲。】 【哭了,前两天还在嘲笑他是初中生,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装修……虽土但贵,看得出他是少爷。】 【哈哈哈哈哈哈,天花板上还有金箔绘画,我现在相信他是人傻钱多了。】 【虽然有点杀到我,但扭得好僵硬啊。】 【后面是被家人发现了吗,瞬间变搞笑男,笑鼠了。】 【好想知道后续,车厘子你还好吗哈哈哈哈。】 宁栩也看笑了,一想到这种搞笑男和他一个学校,就更想笑。 他顺手评论了一条:【收到,兄弟很帅。】 他发完就下线了,因此并不知道这条评论立刻被顶成了热评,以及当天晚上就有了个所谓的cp群,瞬间涌入了几千粉丝。 翌日早上,宁栩起得很早,出乎意料地在门口碰上了景文。 景文嘴里叼了袋牛奶,校服扣子歪歪斜斜,头发炸得跟刚从战区回来一样,无精打采地蹲在花圃边逗弄洛基。 宁栩走到他面前,有些诧异:“这么早?” “早……”景文显然还没睡醒,随手将一袋奶递给他,“我妈让我给你的。” 宁栩其实吃过早饭了,但也不太好拒绝张丽莉的好意。 两人一人叼着一袋奶,肩并肩上了校车。 李裘看见他们同时上来的时候,犹如光天化日下见了鬼。 “我擦?你你你你们……什么情况?”他指着两个人,话都说不利索了,一瞬间脑补了各种各样的狗血原因。 难道他们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直在学校装不熟? 难道,难道…… 宁栩在他旁边坐下,景文则长腿一翘,坐在了他们前面。 “镇定点,我们是邻居。”宁栩吸着牛奶说。 李裘惊奇地探出脑袋,看了看他手上的牛奶,又看了看景文嘴里的。 “泥马,你们连牛奶都是同款?我错过了什么啊啊啊!!”他露出痛苦且难以置信的表情。 景文满不在乎地双手枕着头,闭上眼睛假寐,牛奶袋在他嘴巴上甩来甩去。 李裘小声问宁栩,“你们真的是邻居?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那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不对,我不信,我压根没见他坐过这辆车!” 宁栩点了点他的手表:“现在几点?”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2节 “六点半啊。”李裘疑惑地看了一眼。 “他平时几点到校?” “平时……一般都迟到。” 宁栩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所以你怎么会在这辆车上遇见他呢?” “……那……那他今天为什么这么早?”李裘瞅了眼景文的后脑勺,声音压得更低了。 宁栩喝完了那袋牛奶,将袋子夹在指尖,掀起嘴角:“不清楚。” 过了好一会儿,李裘才勉强接受了他们是邻居的事实。 这件事实在过于玄幻,如果被班上其他人知道的话,势必会卷起一场腥风血雨,他花了很久才慢慢消化掉。 李裘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宁栩道:“对了,你知道我们学校要去一鸣打篮球赛的事吗?” “什么时候?”宁栩看向他。 他几乎不擅长一切球类运动,除了篮球。 宁博伟从小就喜欢带他一起打篮球,正是因为常年泡篮球馆,所以他才能在搬来的第一天,那样打景文的脸。 李裘是他的固定篮球搭子,宁栩不太喜欢露天打球,两人经常会在放学后找个球馆组队。 “就在这个月,现在篮球队正选人呢,你要不要去试试?”李裘和体育委玩得好,消息很灵通。 宁栩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一鸣吗?好啊,早就想打他们了。” 如果那个人也在的话,正好可以让他看看现在的自己。 突然,前面的景文将牛奶袋从嘴里扯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要参加篮球选拔赛?”他的眼眸晦涩不明,“你知道代表学校篮球队参赛,有多严格吗?” 他在校队呆了两年,每一年选拔赛都见过被打到当场自闭的。 且不说那帮人五大三粗,下起手来没轻没重,光是想想频繁地冲撞和肢体接触,再看看宁栩细皮嫩肉没经历过社会险恶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眉头直皱。 李裘不服气地说:“严格又怎么样,你是没见过栩哥打球……” 宁栩拦下他,望向景文:“我记得你是篮球队的,应该了解选拔标准?” “嗯哼。”景文跩着脸哼了一声。 宁栩语语出惊人地说:“那要不你教教我,同桌?” 作者有话要说: 一节篮球私教,抵一个亲亲哦 景小文以为的老婆:细皮嫩肉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用药要用儿童版 实际上的老婆:一个人打哭五个 第15章 李裘被口水呛着了,红着脸剧烈咳嗽起来。 景文眼神怪怪的,“你要我教你?” “我记得你去年和校队一起,跟东岸中学打过比赛。”宁栩看着他说。 景文忽然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去年这个时候,你好像还没转过来。” 宁栩挑眉坦然道:“我只是在官网上看见了照片,并没有刻意去查你。” 景文沉默了片刻,问他:“理由。” “嗯?” “你想跟一鸣打比赛,理由是什么?” 之前宁栩说过不太擅长球类运动,但听到一鸣后便改变了主意,想必是有什么一定要去的原因。 李裘也好奇地望着他:“是啊,栩哥你为什么单单想跟一鸣比?” 宁栩的眼神略有些不自在,“我没有这么想。” 景文伸了个懒腰,顺势夺回了主动权:“你要是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不教你了,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去找校队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人肯教你。” 宁栩蹙眉看着他,这家伙简直得寸进尺。 李裘睁大眼睛,新奇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每当他以为他们关系很恶劣的时候,总会有些惊人的事件发生。可当他觉得他们关系还不错时,又总能看见这两人在针锋相对。 景文斜了眼窗外,善意提醒道:“还有一站就到学校了,我劝你尽快考虑,我可不是个有耐心的慈善家。” 宁栩呼出一口气:“我表弟在一鸣,我看他们家不顺眼很久了。这次篮球赛是全年级混打,我想趁机教训他,这个理由可以吗?” “哇,栩哥你表弟居然在一鸣?你上次都没跟我说!”李裘喊了起来。 景文端详着他:“真的?” “真的,不信去问我妈。” 虽然有点不太符合他的作风,但听起来又算是合理。 景文回过头,嘴角翘了起来,“今天中午放学后,篮球馆见。” 宁栩以为他的意思,是教自己一些考核套路,可当等到午休,他和李裘走进篮球馆的时候,才发现几乎整个校队的人都在场。 一群普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生站在篮框边,那架势看起来非常具有压迫感,路过的人根本不敢靠近他们。 李裘小声说:“这些人都来头不小,右边第二个穿红衣服的,我在市全明星赛上见过他,据说是体育特长生。中间戴发带的是队长,这家伙给校队拉过不少资源,很有手腕。” 宁栩看向中间的男生,个头跟景文差不多高,额头绑了一根黑色印花发带,剑眉星目,长相帅气,唯独眼神中带了点邪气。 景文正背对着他们砸篮板,几乎每一球都百发百中。 有人喊道:“文哥,你朋友来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李裘不禁感到有点怂,往后缩了缩:“我操,不会要现场考核吧?” 景文对他们招了招手说:“到这边来,今天刚好校队的人都在,让你们熟悉熟悉。连江,跟他们介绍一下规则。这是连江,创优a班的。” 那个队长朝他们点了点头,看向宁栩的眼神带了几分调侃:“我认识你,这次的年级第一。” 大家都眼神各异,好奇地打量这两个人。在他们眼里,两人一个是文文弱弱的学霸,一个是戴眼镜的憨憨,指不定考核的时候会怎么出丑。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发出闹哄哄的嬉笑。 宁栩平静地说:“叫我宁栩就行,球场上不谈其他。” 他仿佛没有听见其他人不怀好意的笑声,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连江笑了笑,看向景文:“你这个朋友,看起来不太像能打球的样子,确定要我考核他?” 没等景文说话,宁栩便开口道:“这次校队要选拔15人参加比赛,学校规定每个年级各出5人。据我所知,高一高二已经内定满了,可是高三年级你们还缺两个合适的人选,这才不得不全校范围通知招人。” 连江收起笑意看着他:“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们招不到人,所以不管什么人都要?” 宁栩打了个手势:“稍安勿躁,我没有这个意思。既然是在招人,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一次机会?外表不关乎球技,连队何必戴有色眼镜看人。” 连江眯起眼睛,像是认认真真重新审视了他一番。 景文噗的笑了:“说了让你直接讲规则,废话那么多,被怼了吧,你怎么可能说得过他。” 老子都他妈说不过,他心想。 连江不忿道:“行行行,我这不跟他友好切磋一下吗。喂,你们俩听着,校队的选拔共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项是体能选拔,首先要提供初高中体育课成绩,基础分需要在九十分以上,否则第一关直接pass,今晚放学之前让老师把成绩单送到体育部。其次在明天晚上,有一场体能测试,你们可以来参加。第二项是技能选拔,分为定点投篮、障碍运球以及个人技能展示,在体能测试之后进行。第三项是团队协作,具体时间另外通知,暂定下周举行。” “好严格啊,体能选拔有哪些项目呢?”李裘问道。 连江恶劣地说:“八百米。” 李裘的表情松了下来。 “往返跑。” 李裘:“?” “五个来回,计时。” 李裘:“……” “来回跑五次就相当于十个八百米……八千米?”李裘喃喃道,“而且还是往返,这他妈不得跑晕过去啊。” 宁栩说:“篮球队的成员要同时兼备爆发力和耐力,这种选拔方式还算科学。” 连江坏笑着抱住手臂:“除此以外,可能还会临时增加一些项目,每年都不一样,随机而动。” 李裘:“……完了完了。” 景文把球抱在手里,问宁栩:“真的要参加选拔?” 宁栩看向他身后,连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他点了点头。 景文把玩着手里的球,说:“你知道篮球除了身高、技巧之外,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他话音刚落,旁边几人就站直身体投篮。 哐哐哐—— 接连三声碰框,这几个队员站在不同的距离,或远或近,或角度刁钻,但无一例外,全部轻而易举地命中篮框。 景文背对着球框,突然将手里的球高高举起,压下手腕往相反的方向轻巧一扣,头也不回地反手将球扔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砰地一声触板,分毫不差地落进了框里。 周围响起一阵喝彩声,伴随着尖锐的口哨声和起哄声。 景文注视着宁栩道:“那就是手感,也是熟练度,你具备这样的手感吗?” 一个不喜欢球类运动的人,怎么会有手感,这不扯淡呢吗。即使他体能悟性再好,那又有什么用。 他指了指周围:“他们,都是接触篮球很多年的。你让我教你,可这前两项我帮不了你,基本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我只能在对练的时候教你,明白吗?” 宁栩没有争辩,淡淡一笑:“你等着好了。”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说:“谢谢你今天让我们过来。”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3节 李裘赶紧跑了上去,跟上他的脚步。 连江拍手道:“好了别看了,都去训练,少他妈偷懒。” 大伙儿磨磨蹭蹭地开始对练,他走到景文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你跟他什么关系?这还是你第一次往校队里塞人,真让人意外。”他八卦道。 景文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懒散地说:“同桌关系,我可没塞人,只是‘引荐’而已。” 连江感兴趣地笑道:“这小子脾气够硬的,不知道技术是不是也一样硬。” 景文也笑了一下:“技术硬不硬不知道,反正体能肯定硬。” “啧,你试过?”连江摸着下巴看他。 景文给了他一拳:“去你妈的,什么眼神?” “哈哈哈哈,纯洁的眼神!” 当天下午放学,宁栩和李裘去操场体验了一把八百米往返。 跑到第四回 的时候,李裘受不了停了下来,扶着脑门瘫倒在草坪上仰望蓝天。 “操!我不行了!到底是谁发明的往返跑,太他妈晕了!”他气喘吁吁地吐槽。 宁栩跑完了五趟,喘着气看手表,“折返确实浪费时间。” 李裘坐起来说:“他们没有设定标准,说是要按现场排名取前十,你说会不会有人跑进半小时内啊?” 宁栩顺手把他拉了起来:“就整个高三来看,能跑完全程的应该都很少,不太可能有半小时内的。” 他这么一说,李裘乐呵起来:“也是,去年体育考核不知道多少没达标,哎,我们高三人都是老年人咯,一天天的睡眠不足还不运动,体能会好就有鬼了。” 尤其兰高,还是个以体育短板著称的学校。 他分析道:“现在高三内定的有连江、景文,原本还有个体育生,但那人脚扭伤了,那么剩下三个名额,我们的希望是很大的!” 宁栩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往回走去。 李裘脸色一转,问道:“话说,你真是因为你表弟才决定去参赛的?” 从他认识宁栩到现在,都没听他说过舅妈家的事,看起来他也不像是那种会斤斤计较的人,这个理由着实有点怪异。 宁栩的脸色暗了下来,眼眸沉沉的,随口“嗯”了一声。 * 次日傍晚,操场上汇聚了不少人。 李裘和宁栩在旁边活动身体,转头看见王嵩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五班的学生。 小胖跑过来,笑嘻嘻地对宁栩说:“栩哥,我听说你要参加选拔赛,特地来给你加油。” 宁栩看了看四周,果然多了一堆男男女女,其中有几个还是他们班的,看见他回头便挥着手跟他打招呼。 “哇,你们消息都这么快的吗。”李裘惊讶地说,“那家伙怎么也来了?” 他朝着王嵩努了努嘴,满脸鄙夷。 小胖说:“你们不知道吗,高三每个班都有名额指标,可能因为能达标的人太少,所以体育部让各个班都派几个人来参加,越多越好,估计是想矮子里面拔将军吧。” 李裘和宁栩对视了一眼,表情一言难尽。 难怪昨天他们找钱扬说要参加选拔,钱扬高兴得差点就给他俩发红包了,敢情是手头有kpi要完成。 “也是,我们学校啥啥都好,就是体育这块儿不行。”李裘甩了甩胳膊道,“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被一鸣吊打。” 宁栩看向小胖,问道:“王嵩有再找你麻烦吗?” 小胖摇了摇头,脸上的肉肉随之晃动:“没有,那次黄主任逮了他和文哥,后来他就没再找过我麻烦了,倒是徐岁看我不顺眼,他还说让徐岁以后少找我。” 徐岁就是那天扔他书包的平头,今天也到场了。 李裘看着那群人道:“快看快看,他们去找景文了,不会干起来吧?” 王嵩带着人走到景文面前,连江笑了笑:“你们怎么也来了?” “有问题吗?不是说高三的随便报名,他能来我不能?”王嵩毫不客气地说道,表情无比张扬。 景文眼底冒火:“你他妈找揍是不是。” 连江忙拦住他,“当然能来,校队不管对谁都一视同仁,只不过我们的选拔并不容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嵩盯着景文,冷冷一笑,“那你就等着看,我怎么吊打那只白斩鸡。” 他刚一来就看见了宁栩,“白斩鸡”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景文上前一步,眼中的火气更甚,两人都死死地瞪着对方。 突然,王嵩被一只修长的手拍了拍肩膀。 宁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表情竟然难得温和,王嵩转过身,没好气地瞅着他。 “说鸡不带吧,同学,你怎么这么粗俗呢。”宁栩淡淡地说。 王嵩不屑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还是挺讨厌景文的,怎么现在变成他的狗腿子了?宁栩同学,听我一句劝,跟他混的人到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是乖乖道声歉,我可以原谅你上次跟我动手的事。” 景文的脸刷的沉了下来,连江立刻抓紧他的胳膊,防止他突然冲上去暴扣王嵩的脑袋。 宁栩轻笑了一声:“不跟他混,就能跟你混了?” 李裘瞪大了眼睛,倒是连江面带笑意看着他。 “当然,只要是他的敌人,那就是我的朋友。”王嵩扬起嘴角地笑了起来,“你终于想通了?放心,我这个人从来不会亏待自家兄弟。” 宁栩点点头:“既然要成为兄弟,那就该冰释前嫌。你原谅了我,可我还没原谅你,你上次不也打了我。” 王嵩表情一愣,只听他又漫不经心地说:“这样好了,你自扇十个耳光,去跟小胖当面道个歉,我就考虑原谅你的事。” “噗——”连江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王嵩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气得青筋暴起,指着他狠狠道:“你少耍嘴皮子!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他气急败坏地走了,连江扬声提醒:“别忘了五分钟后体能测试啊,迟到就算弃权。” 他笑着看向宁栩:“你也赶快活动筋骨,一会儿别扭到了。” 说完,摇着头去拿秒表。 景文悻悻地说:“你以后少跟王嵩说话,那种人就是牛皮糖,粘上就甩不掉了。” “其实我有点好奇。”宁栩说。 “什么?” 你为什么唯独跟王嵩最不对盘? 他心想,好像来兰高这么久,唯一见到能让景文动手的就是对王嵩。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在他转身时,景文叫住了他。 “喂,别跟他争第一。”他的表情有些认真,“体能测试只是幌子,最重要的考核是个人技能和后面的团队协作。连江之所以安排这么大量的体能,就是想看你们会不会保存实力,在接下来的两项考核中发挥出正常水平。”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打球不仅要靠体力,还要靠这里来衡量策略。” 宁栩一愣,“连江不是说,团队项目下周测吗?” 景文撇嘴:“那是骗你们的,等下跑完了就会把剩下两项全测了。” 宁栩露出思索的表情:“我知道了。” 他笑着说:“那你现在告诉我,算不算是在帮我作弊?” 景文摸了摸鼻子:“所以咱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你可别打我小报告啊。” 随即又正色道:“总之你记住,这一场的输赢不重要。如果你是真想加入校队,就不要跟王嵩赌一时之气……他不值得。” 宁栩勾起嘴角,转过身后脑勺对着他,举起手挥了挥,“放心,我不尽全力也能打败他。” 景文看着他远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他这是在学自己那次的耍酷——故意背对着人说话。 他不禁笑了起来。 好吧,确实有点帅。 作者有话要说: 景文:他在学我装逼哎,他是不是……嘿嘿。 李裘:有没有可能,他本来就这么逼…… 第16章 众人热完身后,天色暗了下来,操场上的灯陆续亮起。 外面沾满了围观群众,草丛里传来蛐蛐儿聒噪的叫声,蚊虫在灯光下飞来飞去,夜风把每个人吹得发丝乱飞。 卓楠开了罐可乐给卢思思,碰了碰杯道:“你猜栩哥能拿第几名?” 卢思思说:“我觉得他应该能前三,上次运动会他是五千米和一百米金牌,不管是爆发还是耐力都很厉害。” 卓楠诧异道:“你记得真清楚,我都忘记他参加过哪些项目了。” “他们上跑道了。”卢思思伸长了脖子张望。 不知是谁喊了声“宁栩加油”。这一声在空旷的操场上蛮突兀的,景文扭头看了过去,连带大家全都往声源方向看。 那个文科班女生捂着嘴笑:“要死了,我喊宁栩加油,景文回头干嘛?” 她旁边的人哄笑成一团。 “你声音太大了!” “你完了,景文要记住你了。” “哈哈哈哈,小点声,别说了!嘘嘘嘘!” 宁栩和李裘站在一排,隔了一个人就是王嵩,大家都做好了助跑姿势。 连江吹了声口哨,“准备,开始!”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4节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冲了出去。 八百往返和普通的五千米、八千米不一样,要想达到一个不错的成绩,最好的办法是前几趟猛冲,因为越到后面越没力气。 王嵩上来就抢占了内道,一骑绝尘地跑在第一个,宁栩紧随其后。 连江碰了碰景文说:“看不出来,他爆发力还可以,那个眼镜小子也不错。看着应该是没用全力,不然去参加个百米冲刺应该也能拿名次。” 景文脸色怪异地咳了咳,没说话。 连江这才反应过来,“你上回运动会该不会就是输给他了吧?” 他看见景文的眼神,意识到自己猜对了,登时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说呢,原来他就是那个‘突然空降的狗东西’,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什么比看见景文吃瘪更让他开心的了。 景文皱眉道:“我可没说‘狗东西’,我只是说他突然空降来我们学校。” “哈哈哈哈哈,等会儿,你给我引荐你的死对头,你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连江越想越觉得好笑,“跟我说说,你们是怎样从剑拔弩张变成如胶似漆的?” “去你丫的,别用这个词,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景文一副想打人的表情。 连江看着他笑:“我说错了吗?你怎么没跟我引荐王嵩呢?怎么没偷偷告诉王嵩比赛潜规则呢?” 景文瞥了他一眼,“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 “没听到,不过就你那担心的表情,隔着十米远我都知道你想干嘛。”连江哼道。 景文讪讪地说:“我只是告诉他游戏规则,怎么做是他的选择,要想赢也得有实力不是。” 连江看向操场:“这只是开始,待会儿才是看实力的时候。” 不知不觉中,宁栩已经超了王嵩,显然他前几圈没有真的在冲刺。 每当他路过人群的时候,就会有女生喊他的名字。 王嵩不仅累得够呛,脸色也隐隐发青,咬着牙拼了命死死地跟在宁栩身后,硬是把距离从两百米缩短到了五十米。 李裘跑在中间一群人中,觉得这两人在发疯。 宁栩比练习的时候跑得快,王嵩更夸张,他到后面整个人都要扑在跑道上了,挥汗如雨、脸色通红,却还仍然不甘心地咬牙要追上宁栩。 全场跑完后,他以几秒之差落后宁栩,愤懑地扶着栏杆疯狂喘气,眼底的不满好像恨不得把他拉过来再比一次一样。 卓楠跑过来道:“栩哥,恭喜拿了第一!” “呜呜呜,栩哥你好棒!我好爱你!”小胖欢呼。 宁栩撑着膝盖,呼吸道有种被灼烧过的痛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胸口起伏地调整呼吸。 景文走过来,皱眉道:“都跟你说了别这么拼。” 宁栩抬眼看他,他的头发被汗水打得湿漉漉的,鬓角一根根地贴在白里泛红的脸颊上,连灰棕色的眼珠都带着湿润的色泽。 “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他直起身体道。 比起累得死去活来的李裘,和趴在旁边呕吐的第三名,以及其他甚至中途放弃的人,他的状态的确好太多了。 景文递过来一个小瓶子:“喝点葡萄糖。” 他手中拿着一小管液体,是医务室专门开给运动会用的。 宁栩接过来,道了声谢。 景文说:“十分钟后会进行第二项考核,在考核环节中,校队会出五个人和你们进行对练。” “十分钟?天呐,这不是要人命吗!”李裘惨叫了起来。 景文冷笑:“怎么,你进前十了?没进的话,想休息多久休息多久。” 李裘不服气道:“看不起谁呢,我……我刚好第十名!” “第二轮你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景文嗤道。 “你!” 宁栩放下葡萄糖,说:“如果你抽到我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手软。” 卓楠和卢思思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宁栩会这么说。 景文方才被连江嘲弄了一番,现在又在这么多人面前听他这么说,脸上愈发挂不住。 “别做梦了,我对谁手软都不可能对你手软。”他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李裘哼了一声:“可恶,这家伙凭什么这么跩?这葡萄糖是连队发的吗,他居然不给我!我要去问连队要!” 十分钟后,前十名在篮球场集合。 李裘嘀咕道:“这个连队是抠门还是针对我?他说队里没有发葡萄糖,那你的葡萄糖是怎么来的?” 宁栩莫名其妙:“可能你去的迟,已经发完了。” 李裘小声说:“那他也不能糊弄我说没发啊,肯定是没给我留,总不能是景文为了你一个人专门去医务室拿的吧,哼。” 宁栩怔了怔,点头道:“当然不可能。” 连江吹了声哨:“现在开始本次考核的第二个项目,技能选拔项,分为定点投篮、障碍运球和个人技能展示。定点投篮共十次机会,障碍运球分为不动障碍和机动障碍,个人技能是加分项,如果你们前面有没发挥好的,可以在第三项进行展示。本次考核只取前五名。” 有人问道:“连队,什么是机动障碍?” 连江踢了踢脚边的障碍桩:“这是不动障碍。” 他又捏了捏旁边队员的肱二头肌,“这是机动障碍。” 队员们都笑了起来,底下窸窸窣窣地议论。 “所以要对练是吧。” “感觉难度有点大,那高个子一个盖帽我就凉了。” 连江照着名单念道:“每两个人会匹配一名校队成员对练,下面先开始定点投篮,第一个,李裘。” “我操,我操!怎么我是第一个!”李裘紧张得满手心汗。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他哆哆嗦嗦地站到了三分线上。 定点投篮其实并不难,可以说是相当基础的一项了,但在这么多队员和围观者的注视下,投篮者的心理素质是很重要的。 第一个人比较吃亏,李裘的第一球就没投进去。 他在接连失败了三次后,终于开始陆续进球了。 球场上没有人说话,连江面无表情地在旁边接球、递球,气氛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好在李裘后面发挥的不错,七个球都进了。 接下来的第二名、第三名,都出现了同样紧张的情况。 李裘啰嗦地对宁栩说:“你等下上去先深呼吸,调整好状态后再投,慢慢来不要心急,我就是因为心急才错失了三分的。深呼吸会吗,吸气——呼气——” 连江喊道:“第六个,宁栩。” 李裘握拳给他加油:“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闭嘴,你烦不烦!”王嵩瞪了他一眼。 李裘没好气地说:“我给我兄弟加油,关你什么事?” “你他妈吵到老子了!” “我让你听了?” “你在我旁边一直逼叨,我能听不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宁栩走上去,接过连江递过来的球,几乎完全没有瞄准,随手就压腕抛了出去。 哐,哐,哐,哐,哐…… 接二连三地砸板声响起。 十球弹无虚发,速战速决,绝不拖泥带水,引得外面围观的人发出骚动的喝彩声。 宁栩回到自己的位置,李裘还在和王嵩吵架。 “合着你自己能吵吵,别人就不能说话是吧!”他吵着吵着看见宁栩,张大嘴巴道,“栩哥你怎么回来了?我们说话影响到你了吗?” 宁栩波澜不惊地说:“投完了。” “投完了?这么快?你中了几个?” “十个。” 王嵩:“……” 李裘兴高采烈地低呵了一声:“牛逼!我就知道我栩哥是最凋的!嘿嘿。” 连江喊道:“第七个,王嵩。” 王嵩脸色难看地看了看他们,重重地哼了一下,这才走上去投篮。 李裘解气地说:“这个阴险小人,气不死他!” 等到所有人都投完之后,第二个项目继续进行。 考完不动障碍后,连江说:“我们的匹配方法是抓阄,现在所有人听好我念的名字,依次站到负责考核的队员身后。张瑜负责宋舒怀、李裘……景文负责宁栩、王嵩……” “操,故意的吧。”王嵩骂了一声。 宁栩没说什么,安静地走到了景文旁边。 景文拿了球在手上,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我不会让你,自己小心。” 宁栩点了点头,他知道景文是有原则的人,其实最好的情况就是他们不要匹配到一起。既然分到了一起,那就得不留余地。 随着第一组考核结束,两个人都没通过张瑜的拦截。 到了第二组,景文把球抛给宁栩,转过来守在了篮框前,众人的目光全部汇集在他们身上。 宁栩压下身运球,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 他从来没跟景文交锋过,但据他所知,景文在队里一直是前锋。在这么一支球队里打前锋,也就说明其临场反应、抢夺篮板和防守能力都是一流。 面对这种队员,只能智取,不能硬攻。 宁栩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带球从右边上篮,景文立刻欺身拦截。在靠近他的一瞬间,宁栩迅速切换了脚步重心,猛然改变进攻方向。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5节 “哇哦,fake hesitation,挺熟练的,看得出来经常玩球。”张瑜抱着手问连江,“这是上次那个年级第一?好像前几项成绩都不错吧,真让人惊讶。” 连江的眼中浮现出笑意:“我也挺震惊的。” 宁栩连着用了两个假动作,然而景文全都猜中了,在他换方向的瞬间,险险地将球拦截了下来。 景文的眼神逐渐变得隐隐兴奋起来,压下身注视着宁栩,不再分心去想他到底能不能通过考核,而是开始沉浸在和他的对练当中。 “再来。”他做了个手势。 宁栩换了个方向,再次运球上前。 这次当景文拦截时,他在近身状态下完成了双腿环球,巧妙地扰乱了景文的视线。接着趁他不注意,宁栩快速地使了个剪刀步,加上突然加速的手部假动作,反手把球推走了。 两个连续的动作结合在一起,终于让他成功突破了景文的防守,冲上去一跃而起扣下篮板。 这场对练算是宁栩得分了,场外响起一阵掌声,连几个旁观的队员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景文和宁栩撞了下肩,扬起嘴角,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小子不错,赶紧挖过来。”张瑜说。 连江意味深长:“那也得人家肯啊,年级第一的时间可比我们金贵。” 张瑜笑骂:“得了吧,你不也年级前十吗,虽然不太稳定,水平时高时低。” “快滚。”连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景文第二个对战的是王嵩,相比宁栩的技巧型进攻来说,王嵩要莽得多,或者说他就是冲着景文来的。 刚开始一分钟,两人已经对冲了两次,攻势跟刚才完全不是一个节奏。 当景文第三次盖帽的时候,王嵩终于发火了。 “操,你刚才可劲儿放水,就单独跟老子过不去是吧。”他骂道。 景文指着他:“我放什么水了?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连江见势不妙,赶紧上去道:“王嵩,你还有三分钟时间,抓紧机会,不要放弃。” 王嵩恨恨地擦了把汗,只得继续。 这次景文更加严防死守,完全不给他一丝机会,甚至比刚才防得还要狠,直接给他干熄火了。 第二项结束后,连江宣读道:“接下来是个人技能展示,宁栩就不用展示了,刚才在绕障碍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用了技能且拿到分。” 其他人纷纷点头,对结果表示没有异议。 王嵩沉下脸道:“得,我算是明白了,你们球队就他妈是关系户聚会。刚开始的时候,景文跟宁栩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现在考核又拼命给他放水,唯独让他得了分,真让人笑掉大牙。” 景文走上去一步,连江赶忙打断他:“够了,你说他放水,在场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宁栩是怎么进的球,是不是放水大家都清楚。” 宁栩开口道:“既然有人对结果不信服,那我可以再展示一轮个人技能。” 连江对着他点了点头,抛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王嵩不依不饶:“你展不展示有什么关系?反正都内定是你了,不是我说,你跟景文到底什么关系?他不可能平白无故这么偏袒你吧,哦我懂了,跟你说别和他走太近,你非反着来,原来你是想当下一个周怀峰……” 他话音未落,景文已经冲了上去,一拳砸在他脸上。 “我操`你丫的,老子忍你很久了!”拳骨狠狠地撞在王嵩的颧骨上。 王嵩马上反应过来,同样也挥拳打了回去。 外面的女生尖叫起来,现场一片骚乱。 连江骂了句脏话,赶紧带人上去拉架,拉得时候故意没拦着景文,让他见缝插针地揍了王嵩好几拳。 “这可是你先动的手,你他妈……你敢打老子!”王嵩气得浑身发抖,嘴里一直在叫骂。 连江把景文推到一边,对队员道:“马上把他带走。你们几个,别吵了,考核继续。” 宁栩不知道景文有没有受伤,赶紧跟上了他们。 那个叫张瑜的把景文拉走了,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 张瑜说:“妈的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上赶着找揍!不过你打也打了,就消消气吧,何必跟那种混混一般见识,我看他今天就是故意来膈应你的。” 景文用力擦了下嘴角,眼神阴冷:“我迟早有一天让他说不出话来。” “别动气别动气,那个谁,你也帮着劝劝。”张瑜给宁栩使眼色。 谁知,宁栩却说:“他确实欠收拾。” 张瑜一看,顿时没辙了,把他们送到便利店门口,摊手道:“你们去处理伤口吧,这事儿我管不了。” 宁栩看了看景文的侧脸,看见他嘴角有一块淤青,脸颊也擦伤了。 他静静地看了半晌,说:“不过你更欠收拾。” 景文皱着眉看他,脸上的表情倔强不羁,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爽。 宁栩推开便利店的门,“站着,我去买药。” 几分钟后,他拎着消毒水和创可贴出来了。 景文满脸戾气地坐在长椅上,拿着消毒水胡乱往脸上涂了几下,看见宁栩递过来的创可贴,眉头皱的更紧。 “不贴,丑死了,顶着这玩意儿在脸上,我都没法回家。”他火大地说道。 宁栩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人怎么跟个小朋友一样……小时候宁阮也是这样,磕到膝盖了嫌弃创可贴丑,死活不肯贴在身上,那时候他这个当哥哥的办法是—— 他站起身说:“你等一下。” 景文疑惑地抬头:“你干嘛去?” 宁栩没说话,转身进了店里,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只红色的马克笔。 他把创可贴拿出来,放在腿上,用马克笔在上面画了朵小花,然后递给景文。 “这样好看点了吗?”他问。 景文突然变得浑身不自在起来,挠了挠脸皮,“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创可贴还是要贴的,尤其是脸上,得防止细菌感染。”宁栩说着,翻过手想揭开贴纸。 景文低下头,眼神乱飘,忽然在看见他右手尾指的时候凝固了。 那上面有一颗红色的痣。 作者有话要说: fake hesitation:拜佛过人,一种篮球技巧。 双腿环球:球在腿间绕八字的运球方式。 剪刀步:山姆高德式的一种步伐,以便于转移对手的重心。 第17章 宁栩揭下外包装纸, 正准备帮他贴上去,却被猛地抓住了手腕。 景文眼中充满震惊和不信,一把拉过他的右手, 凑到眼前翻来覆去查看。 他手心控制不住发烫, 握着宁栩的力度完全失控, 在他手背上留下了几道白印。 宁栩马上反抗,眉头紧皱道:“你有病?松手。” “等等!”景文再次攥紧他差点滑脱的手。 宁栩:“……干嘛?” 只见景文小心地托起他的小拇指, 神情紧张地盯着那颗痣问:“这……这是胎记?你一直都有?” ——不仅长在同样的部位, 连颜色都差不多,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他心里七上八下,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心跳阵阵加速。 如生的痣是在哪只手来着?左手还是右手?他很久没看直播, 已经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歪着头仔细观察那颗痣,如同考古学家在研究化石——如生的痣,颜色好像要浅一点, 宁栩的看上去更为鲜红,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景文越看越不安,眼睛都快要贴上去了。 宁栩猛然挥开他, 满脸无语:“你刚被王嵩打到脑袋打傻了?” 景文:“……” 他心里一道白光闪过, 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虽然他们都有这么一颗痣, 但是如生的狗叫吃罐头,而宁栩家的叫露娜……这又是怎么回事? 景文满脑袋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如生? 宁栩见他一副发神经的样子, 索性将创可贴往他脸上用力一摁。 “啊啊啊!你杀人啊!”景文正在思索, 猝不及防被按了一下, 捂着脸叫唤起来。 宁栩冷冰冰地斜了他一眼, “这么喜欢研究别人的手, 你该不会是手控吧?” 景文遮着脸,忽然不作声了。 宁栩眯起双眼:“被我说中了?” 居然真的有人是手控。 正在这时,齐浩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文哥,你没事儿吧?你跟王嵩那王八蛋动手了?”他听说操场打架,立马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跑到了这里。 宁栩起身道:“你们聊,我先回去。” 齐浩洋看着他转身离开,疑惑地坐在了他的位置上,“你们刚在说什么手控,他怎么知道你是手控的?” 景文满脸黑线地按着创可贴,“住嘴吧你。” 他确实是个手控,这件事还要从他小时候说起。 在他刚上学前班的时候,张丽莉给他报了个绘画班,那会儿班上有个小男生,穿得像个小少爷似的,听说家住在另一个区,每天坐着豪车来上学。小少爷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讲话也慢条斯理,在同龄人中非常引人注目。 当时景文是班上的小霸王,身后跟了一群弟兄。有次提前放学,小少爷家里的车来晚了,在门口饿得捂住咕咕叫的肚子,景文觉得他可怜兮兮,就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6节 一来二去,两人熟了起来,景文看他瘦了吧唧,于是经常藏着小零食偷偷喂给他,跟养亲弟弟似的。 因为小少爷很瘦,所以他的手也不像普通小孩那样肉嘟嘟的,而是每根指头都纤细修长,指甲盖圆润可爱,屡次被老师叫上去当手摸。 久而久之,景文变得很喜欢牵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揉来揉去,偶尔还恶劣地放到嘴边咬一口。小少爷一开始还骂他踢他,后来就麻木了,也不反抗了,一脸冷漠地放任他这种变态行径。 这都是小时候的荒唐事儿,但景文总觉得,他后来之所以会变成手控,估计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他会对手长得好看的人心生好感,并且持有欣赏的眼光,比如……宁栩。 刚才近距离观察才发现,那双手生得近乎完美。皮肤细腻光洁,关节微突却不过分,手背上肉眼可见青紫色的血管,指尖因为充血而弥漫着粉润的色泽。 景文松开捂着脸的手,轻轻地送出一口气。 齐浩洋惊奇地看着他的脸,喊了起来:“哇,你的创可贴上怎么还有一朵花?店员姐姐给你画的?” 景文推开他的手道:“浩子,问你个问题。假如你有个很讨厌的人,现在你变得没那么讨厌他了,然后你发现他可能是另一个你讨厌的人,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齐浩洋的目光逐渐呆滞:“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什么讨厌的一个人另一个人……” “你傻啊。”景文伸出手比划,“假设你讨厌a,也讨厌b,但是你渐渐发现a人还不错,跟他处得稍微好了点,这时候你又发现他也许、可能、大概率是b。” 齐浩洋脸颊抽了抽:“……就是说a对你隐瞒了身份呗,我能问一下a是谁吗?” 景文不自在地看向别处:“不是我,我一朋友。” “哦——你一朋友啊——”齐浩洋拖长了声音,“那要看看他有多喜欢a,呸,好感a,也不是……就是他到底更看重和a的关系,还是对b的厌恶了。” 景文不耐烦道:“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齐浩洋清了清嗓子:“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得让你朋友先确定,a和b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景文顿时觉悟,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他现在还不能确定宁栩到底是不是如生,如果不是的话,那岂不误会大了? 除了手型、红痣相似之外,他们还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数学都很好,声音似乎也有点像。不过如生每次直播都离摄像头有段距离,看不清楚手的具体细节,麦也是电流麦,根本听不清声音。 同时,他们的不同之处也有很多——比如那只狗,虽然都是边牧,但名字不一样;比如如生喜欢玩花切和魔方,可宁栩一次都没有玩过;比如如生的直播间总是放轻音乐或者小甜歌,而根据上次宁栩的歌单来看,他更喜欢听英文歌。 景文烦躁地站起身,在齐浩洋的大呼小叫中往回走去。 他得想办法确认清楚才行。 * 校队的名额最终定了下来,高三的三个外招分别是宁栩、李裘和实验1班的体育课代表。 钱扬简直收获了意外之喜,原本兰高的体育项目是教育部一再强调要加强的。为此,学校还特地搞了课间操、晨跑以及周五下午的体能锻炼。 这次校队一下子从三班选走两个人,哦不,加上景文是三个。因为这件事,黄大洲甚至在开会的时候表扬了他一番。 钱扬当即下令,让三名球员可以请假训练,并且比赛当天,全班所有人都要去一鸣给他们加油。因为实力不足的原因,兰高每次对外比赛都是去别人主场,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宁栩和李裘正式加入了校队的集训,第一天训练完之后,两人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下训之后,天色渐暗。 李裘像条死鱼一样垂着头,整个人精疲力尽、浑身湿透。宁栩比他稍微好点,不过也累得脸色发白,头发像被水洗过一样。 小胖拿了两瓶水递给他们,担心地说:“那个连江居然那么变态,第一天就让你们冲刺八百又跑八千米,完了还要引体向上俯卧撑走全套,这也太恐怖了吧!” 李裘灌了口水,喘着气道:“何止八千,说是八千,最后算下来跑了一万,我他妈晚饭都快吐出来了。” “太狠了,栩哥你还好吗,怎么都不说话了?”小胖看向宁栩。 李裘呼吸不匀地说:“他引体向上做满了十分钟,反正我是做了二十个就放弃了,你看他嘴唇都发白了。” 小胖恼火道:“连江也太可恶了,有这么把人往死里训的吗!”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不轻不重地被推了一下。 身后传来景文的声音,“小同学,怎么在背后讲人坏话呢。” 小胖回头看见他,连忙闭上嘴巴。 他对宁栩道:“打车回去吗,这个时间校车不运行。” 宁栩点了点头,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和景文一起往后门走去。 小胖疑惑地问:“他们为什么要一起打车?这俩少爷还需要拼单?” 李裘顿时不装死了,露出八卦的表情:“这个嘛,让我跟你细细道来……” 宁栩到家后,累得不想多说话,径直回到了自己家里。 天已经彻底黑了,院子里亮着几盏矮灯。 景文站在铁栅栏外面,看见里面安静地趴在地上玩玩具的露娜,突然灵机一动,心生一念。 他扒着栅栏,试探着小声喊道:“吃罐头?” 边牧抬起头,眼神漠然地看了看他,继续低头啃咬玩具。 景文不死心,想到了更好的一招,于是小心翼翼地推开栅栏,走了进去。 边牧自顾自地玩玩具,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景文抓住它的牵引绳,准备把它带到门外去,然后松开绳子隔远一点,大喊几声“吃罐头”,看看它会不会跑过来。 他牵住狗,蹑手蹑脚地往院子外面走去。 突然,背后的门开了。 里面传出一声怒斥,“什么人?!” 景文没想到宁博伟在这里,手里一哆嗦,绳子滑了下去。 吃罐头发出低低的吠声,似是在回应宁博伟,他马上意识到事情不对,又问了一句:“到底是谁在那儿?” 景文见势不好,只得闪身躲到了栅栏后面,从缝隙硬生生挤进了自家院子。 宁博伟看不清楚情况,转身进去开了灯,又跑出来查看。 在看见吃罐头坐在门口,而铁栅栏被打开后,他登时明白了。 “还真是偷狗贼!杀千刀的东西,别让我抓到你!”他怒气冲冲地对着空气骂道。 躲在栅栏下面的景文:“……” 宁博伟把吃罐头牵了进去,一进门就和艾珂说:“这个小区居然有人偷狗!物业电话是多少,我要投诉他们!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艾珂正在给宁栩端海鲜面,闻言诧异道:“偷狗?不会吧。” “就是偷狗贼!我刚才看小栩太累了,怕他进来的时候门没关好,结果一出去就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想把吃罐头牵走。”宁博伟翻找着物业的电话,看上去气得不轻。 宁栩吃了口面,镇定地说:“爸,是不是你看错了,我们小区的保安挺严格的,不是本小区不让进门。” 宁博伟坚定地说:“绝不可能看错,你没见过偷狗的,以前街上经常有那种狗贩子把狗偷偷毒死拿去卖,刚才要不是我出去,吃罐头就被带走了!我就说院子外面也得装监控吧。” 宁栩咽下面条:“它不可能跟不熟的人走,它很聪明的。” 他摸了摸吃罐头的脑袋,喂它吃了一条蟹腿肉。 “是啊老宁,我们家狗智商很高,可能是它自己开门跑出去的。”艾珂说道,“行了,你也别投诉了,人家工作不容易,我明天跟物业说一声,让他们注意点就是。” 宁博伟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吃面。 宁栩问道:“宁阮呢?” 艾珂指了指楼上:“在房间,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蔫儿了吧唧的,一放学就缠着她爸说周末要过来住。” 宁栩吃完面,上楼敲了敲房门。 里头传来宁阮细细的声音:“进。” 他推门进去,看见小丫头正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刷视频。 “怎么了,在这儿伤春悲秋呢?”宁栩摸了摸她的头问。 宁阮披头散发地爬起来,蹙着眉说:“哥,我觉得心脏不太舒服。” 宁栩的脸色凝重起来:“刺痛还是钝痛?持续多久了?我马上去联系季医生。” 宁阮赶忙道:“不是现在……我、我也不想去看医生,你别找他。” 宁栩以为她使小性子,眼神沉了下来。 正要教训她,就见她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地说:“哥,你有没有过这种情况,想到一个人的时候,心脏跳得很厉害,就好像心脏病发作的感觉那样。” 她噘着嘴道:“可是过了一会儿又会平静下来,然后反反复复,上次季医生不是说我好转了吗,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宁栩听懂了。 他搁这儿紧张,合着这小丫头片子是情窦初开了。 他冷笑了一声:“那就说明那人惹你生气了,以后离他远点。” 开玩笑,他家丫头过完年才十ban四,哪个小男生扑上来都要被他一脚踹开。 宁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像感受到了他的不高兴,抓起手机讨好地说:“你今天直播吗,我给你放音乐,最近新建了个歌单。” 直播间的滤镜和bgm都是她最喜欢的,宁栩面无表情地说:“你都来了,我还直播干什么。” 宁阮笑道:“我想看那个车厘子会不会来,他好长时间没上线了,该不会因为那支舞自闭了吧。” 宁栩这才想起来这号人,“我直播他也不一定上线,他又不是一直蹲我直播间。” “怎么不会,群里都说他密切关注……”宁阮不小心说漏了嘴,自动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群里,什么群?”宁栩不解。 宁阮打了个掩护:“你快去播吧,都要十点了,播完早点睡,明天教我写作业。” 宁栩被她推进书房,自打上次之后,艾珂总算把家里的书都搬了过来,他也顺势将书桌挪到了书房里面,换了个宽敞的地方直播。 他上线开播,也不知道宁阮在哪个群发了通知,直播间立刻涌入了一大批人。 【啊啊啊啊,老公你终于回来了!】 【呜呜呜,我那不顾粉丝死活的前夫,你可算开播了。】 【你知道距离你上次直播,已经过去!多久!了吗!没良心的家伙!】 宁栩说:“抱歉,最近忙篮球比赛的事,没想起来播。” 【天哪,老婆不仅是学霸,还会打篮球!】 【嗷嗷嗷太爱篮球小狗了!什么老婆明明是老公!】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7节 【我不管我不管,指尖粉粉的就是老婆,我们来决一死战!】 【宝贝你身后的背景怎么换成黑布了?】 宁栩看了眼身后:“我换了个直播地点,后面……不太方便展示。” 他背靠着的是两个巨大拱形书柜,中间有一副艾珂珍藏的巨大壁画,壁画上面是裸`体圣女,为了不让直播间被封,只能用黑布背景。 景文刚点进直播间,看见的就是一片黑布,中间坐着身穿短袖睡衣的男生。 他将眼睛贴近屏幕,仔细分辨男生的胳膊和手,奈何画面离得远,像素并不高,加上滤镜之后,皮肤显得白的失真。 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像,又不像。 男生开口,依旧是杂音纷呈的电流麦,人声模模糊糊。 “车少来了,欢迎欢迎。”他的声音带着隐约的笑意,又有点阴阳怪气。 景文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碰到屏幕,发了个句号。 爆炸车厘子:【。】 好吧,原来是他阴阳怪气在先。 弹幕瞬间爆了。 【恭迎车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真的,我哭死。】 【车少你是不是在cp群里?消息比我都灵通。】 【呜呜呜,我的产品见面即合体!太开心了!】 景文打字:【你怎么换背景了?】 宁栩觉得这人挺有意思,故意逗他说:“我又搬家了,一看你就很久没看直播,这都不知道。” 爆炸车厘子:【我会信你的鬼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磕死我了操!】 【你们怎么一见面就调情……呸,就斗嘴?】 【泥马,我第一次见如生调侃人,谁懂!!】 【他好爱他,他也好爱他。】 景文没注意弹幕,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然灵光乍现。 既然这个如生是在家里直播的,那他去宁栩家看看他电脑不就知道了吗! 他用力拍了下桌子,“我他妈可真聪明!” 下一秒,丢下手机蹬蹬蹬跑下楼,扬声问:“妈,你烤的蛋糕还有剩的吗?我帮你送一盘到隔壁去。” 张丽莉正在练健身操,闻言骂道:“你发癫啊,快十一点了送什么蛋糕。” 景文站在楼梯上,不甘心地说:“那上次你给洛基买的零食呢,我给他们家狗送点过去。” 洛基龇牙看着他,面带不满,随后被他隔空一巴掌干老实了。 张丽莉擦了把汗:“你今天犯二吗?该干嘛干嘛去,作业不写完不准睡觉。” 景文不大高兴地转身,张丽莉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不过我还真有东西要给隔壁,你爸上次带回来的燕窝,明天你给你艾阿姨送去。” 景文眼睛一亮:“行行,明天一定要让我送啊。” 说完,打了个响指上楼了。 张丽莉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这孩子抽什么风。” 作者有话要说: 洛基:有没有可能,不用牺牲我的零食? -小剧场- 四十度高温下,景文借口带狗出去散步,实则为了偶遇遛狗的宁栩。 一天之内如此反复四次,回来后洛基吐了。 张丽莉:你有病? 洛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纯属娱乐,请大家爱护小动物) 第18章 次日, 景文起了个大早。 他迫不及待地提着燕窝去敲隔壁的门,咚咚咚地敲了很长时间都没人开。 正奇怪中,突然咔哒一声, 门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景文登时浑身发毛, 以为遇到什么灵异事件了, 直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他的裤腿。 他恍然大悟,弯腰摸了摸边牧的脑袋:“是你啊, 吃罐头?还是露娜?你到底叫什么?” 边牧敷衍地舔了他手心几下, 便转过身到一边去了, 背影写着“你自便”三个字。 景文嘴角抽搐,这狗还真是完美继承了宁栩的气质,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嘲讽的意味。 正在他迟疑的时候, 宁博伟穿着睡衣走了下来,睡眼惺忪地皱着眉说:“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景文回过神来, 打招呼道:“叔叔,我是隔壁邻居,我妈让我来给你们送东西。” 他昨天被误以为是偷狗贼, 今天很积极地自证似的展示手里的燕窝。 宁博伟困惑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个点?” 时针指向五点半, 房子里十分安静, 显然大周末的大家都在睡觉。 景文清了清嗓子,表情略微尴尬。 艾珂也走了下来,看见他后马上说:“是小文呀, 快请坐, 你妈妈让你来的是吧?哎呀今天是周末, 我们起得比较晚, 你吃早餐了吗?没吃的话一块儿吃点。” 景文的目的是偷偷查看宁栩的电脑, 自然说没吃过。 他扬了扬手上的作业本:“阿姨,宁栩醒了吗,我有几道题想问他。” 艾珂笑道:“我上去看看,老宁,你先去准备早饭,帮我招待人家一下。” 景文坐在桌前,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隔壁。 跟他家的金色浮夸风不同,艾珂更喜欢艺术色彩浓厚的装修,从墙壁上复杂的雕花到角落的金属壁挂、台子上的水晶花瓶,都透着一股古典低调的韵味,看着高雅且舒适。 客厅正中央,是那副因为差点拆墙而被张丽莉吐槽过的巨大壁画,上面画着各种山峦、泉水、宴会和天使,相比之下,景文顿时觉得景国全的品味low爆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艾珂换好衣服下来了。 她笑着对景文说:“小栩周末喜欢赖床,起床气可大了,我叫不动他。你先吃个饭,然后去书房写写作业或者玩会儿游戏。” 景文没想到一切进行的这么顺利,他也并不需要宁栩醒着,当即愉快地应了。 艾珂跟宁博伟介绍:“这是隔壁的景文,和宁栩是同班同学,他们经常一起上学。” 宁博伟朝他点了点头,莫名觉得这身影看着有点眼熟。 吃完饭后,宁博伟准备出门遛狗。 他拿了牵引绳在手上,张嘴要喊吃罐头,余光瞥见艾珂警告的眼神,只好将到嘴边的名字咽了下去。 “过来,露娜,带你出门遛弯。”他招了招手道。 吃罐头除了“露娜”之外,所有人话都能听得懂,立马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向他。 景文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看见这场景,忍不住愈发摇摆不定。 这狗真叫露娜? 难道是他误会了? 宁博伟走后,艾珂给他添了杯果汁,状似不经意地说:“小文,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听说你们在准备篮球赛,应该挺辛苦的吧。” 景文喝了口果汁,“还行,体能课会有点累。” 他回答艾珂的语气不似回答张丽莉那么草率,因为她身上莫名有种让人平静下来的气质,不像张丽莉那么咋咋呼呼。 “小栩说是你推荐他进校队的,你在学校里朋友肯定很多。”艾珂笑看着他。 “……一般吧。”景文很少被长辈夸赞什么,基本上要么是景国全一顿骂,要么是张丽莉一顿骂,难得被夸一句,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艾珂说:“你比小栩活泼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对了,阿姨想问问你,小栩转学之后,没有跟什么人有矛盾吧?和同学处得还好吗?” 景文疑惑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点头道:“挺好的,班上的同学经常问他借作业……” 他“抄”字还没说完,瞬间反应自己在说什么,忙不迭闭上嘴。 果然不能一边想问题一边说话,操。 “那……他有玩得好的朋友吗?”艾珂察觉到他的欲盖弥彰,顺势转移话题道。 景文想了想,“李裘应该算,他是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 艾珂“嗯”了一声:“我知道这个人,还有没有其他的?”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紧绷,景文不明所以,想了想回答道:“宁栩对人很和善,同学都很喜欢他,他在别的班也有朋友。” 尤其是那个小胖,好像被帮了一次就赖上他了一样,他心想。 艾珂像是松了口气,掩饰性地笑了笑:“那就好,我只是担心他不习惯环境变化……我问你的这件事你别跟他说,这孩子不太喜欢我问东问西。” 景文心里不解,但也没多问。 也许她跟张丽莉操心的点不太一样。 吃完饭,艾珂起身把他带到了宁栩的书房,并告诉了他台式电脑的密码。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8节 “你先玩一会儿,我去叫小栩起床。” 景文叫住她:“阿姨,你别叫他了,等下我去叫他吧。” 艾珂一愣,随即笑着说:“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上次还说不熟呢。那行,你们自己安排,我先去工作了,刚才临时接了个客户。” 景文不知道这和关系好不好有什么联系,只是他的确不需要叫宁栩起床,他将视线投向那台电脑,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 随着屏幕开启,桌面也呈现在眼前。 他挪动鼠标,仔仔细细地查找桌面,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可是找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任何直播软件,全都是习题文档。 景文不死心,又打开硬盘,挨个搜索,找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到直播相关的工具。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转来转去,东看看西瞅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难道他房间里还有一台电脑? 想到这个可能性,景文轻轻地关上书房门,开始沿着走廊寻找宁栩的房间。 二楼有很多房间,他依次悄悄地观察一会儿,然后再悄悄地试着拧一下门把手。 试到第三次的时候,突然看见地上有个影子。 景文刷地扭过头,差点被身后的人吓个半死。 宁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他,身上穿着白色拖地睡裙,光着脚抱着娃娃,又黑又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乍一看活像电影里的索命小鬼。 景文惊魂未定地吸气,“我去,你走路怎么没声儿的?别吓人行吗。” 宁阮歪着头看他:“你在找什么?” 她面色苍白,瞳仁又暗又圆,看着更瘆人了。 “我……”景文的眼睛转了转,“在找你哥。” 宁阮恍然大悟:“你要叫他起床吗?” “……是啊。” 她指了指旁边的门,“这间。” 景文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宁阮并没有离开,而是往后退了几步,抱紧娃娃紧盯着房门。 二十秒后,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我操,宁栩,你下手要不要这么重,砸到老子脸了!” “停停停,别砸了,我出去,我出去还不行吗……” “不是,你别发火,我不是来叫你起床的……” 门骤然打开,景文身手敏捷地退了出来,犹如在躲避追杀。出来后反手砰地关上门,拦截了最后一个朝外飞来的暗器抱枕。 他喘着气,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宁阮,“你哥疯了?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还有,他床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抱枕啊,他人睡哪里?” 简直离谱,一张床上堆了十来个抱枕,专门用来砸人的? 刚才原来是艾珂委婉了,这他妈根本不是起床气,是要杀人啊。 景文进去后甚至都没看见他的脸,只看到床上躺了个人,刚喊了句“宁栩你醒了吗”,就开始被抱枕疯狂攻击。 宁阮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哥周末一般会睡到九`十点。” 景文揉了揉被砸到的鼻梁骨,说道:“我也没真想叫他起床……对了,小孩,问你个事儿。” 宁阮挺不喜欢被叫“小孩”的,闻言收起笑容看着他。 “你哥哥喜欢搞那些直播啊、视频之类的东西吗?”他试探地问道。 宁阮说:“我不知道。” 随后抱着娃娃跑开了。 宁栩开直播的事情,连艾珂都不知道。当初因为她想跟哥哥一起学习,但是宁博伟又不让她长时间玩电子产品,所以兄妹二人都默契地瞒着家里。 景文挠了挠脸颊,觉得这件事更迷惑了。 一个小时后,宁栩端着托盘进了书房。 他穿着宽松的短t,裤脚拖到地上,发尾滴着水,像是刚刚洗完澡。 脸上镇定而冷淡,慢条斯理地拿起托盘里的烤吐司吃,丝毫没有半点之前起床发火的痕迹。 景文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你精神分裂吗?” “什么?”宁栩抬了抬眼皮。 景文指了指自己的脸,“刚才你就一个劲朝这儿扔的,差点没给我砸破相。” 宁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我妈说你有作业要问我,几点来的?” “……” 景文这下算是明白了,他早起不仅有暴力症,还有失忆症。 他动了动嘴唇,想问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万一宁栩不是如生,那就纯属自找麻烦,还要被他逼问“网恋”的事。万一他是如生……那就更不能问了。 景文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心里开始盘算要怎么去试试如生那边。 * 几周后,众人翘首以盼的篮球联赛终于开始了。 因为两校学生太多,这次球赛地点没有选在篮球馆,而是放在了露天球场。 钱扬提前几天交代了注意事项,出发当天,生活委员带人搬了几箱零食和水上车。 啦啦队的女生们穿的花枝招展,大家手上都拿着旗子或者手幅,三班全员到齐,还做了个巨大的横幅用来加油打气。 校队的人单独一辆车,十几个男生穿着篮球服走出来的时候,女生们发出一阵阵尖叫。 “太帅了,简直帅得惨无人道!”卓楠捧着脸道。 卢思思说:“就算我们篮球打不过一鸣,颜值上也赢了。” 大家顿时笑喷了。 校车上,宁栩正低头往手上缠绷带。 连江转过头,眨巴着眼睛说:“今天天气预报好像有雨哎。” 宁栩抬起头,和旁边的李裘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诡异。 连江说话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语气了? 不会赛前喝酒了吧? “毛毛雨而已。”宁栩观察他的脸色,“你喝大了?” 连江满脸无辜:“喝什么?黄牛吗?我喝了几口,味道好奇怪哦。” 宁栩:“……” 坐在他旁边的景文立刻把他的脑袋扳了回去,对他们道:“别理他,他偶尔会抽风。” 等他们转过去后,李裘小声对宁栩说:“你说连队是不是有古怪?上次训练的时候也这样,练着练着突然就变成这幅弱智语气。” 宁栩缠完了绷带,说道:“要么他是个戏精,要么……” “什么?”李裘好奇地问。 宁栩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好好比赛,少吃点瓜。” 下车的时候,连江跟众人说:“比完赛我请你们撮一顿,大家别有压力,发挥出训练时的水平就行。” “哇,我连队大气!” “还得是连队,那个教练扣扣搜搜的。” 李裘惊恐地和宁栩咬耳朵:“妈呀,他说话怎么又变回来了,性格还能变来变去?” 半个小时后,两校师生齐聚操场,站了黑压压一片。 双方球队入场,主持人开始一一介绍队员的名字和来历。 宁栩站在队伍中,往人群中看了看,学生密密麻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那么现在,让我们把球场交给这两支队伍!请大家尽情地为他们加油呐喊吧!”主持人宣布道。 操场响起热烈的回应,啦啦队都开始跳操、喊口号,一个比一个喊得响亮。 宁栩是下半场上,李裘和新招的都是替补,几人暂时先在场外做准备。 上半场刚开始就火力全开,兰高这边全是新人猛将,比分咬得死紧。一鸣那边明显低估了他们的实力,没想到过了一年多了这么多小将。 去年东岸那场,因为下半场分数相差太过悬殊,景文他们没能力挽狂澜,最后以三分之差输给了东岸。除了队员实力之外,排兵布阵也存在很大的问题。 今年队里大换血,上来就把一鸣给打蒙了,两边直接打成平手。 不过一鸣的球队向来专业,很快就调整了战术,找了两个人专门防景文,完全不让他靠近篮板。 景文丝毫没有慌乱,抢到球就转手给队友,进攻得有条不紊。 现场一片摇旗呐喊,李裘骂了句:“这帮王八羔子,果然跟连队猜的一样,对景文严防死守。” 宁栩紧盯着场上移动的黑色身影,说道:“他们应该是找人弄了去年的录像,景文这种队员,向来是重点关照对象。” 李裘双拳紧握:“他可千万不能着急,一急就中计了……哎,可你说以他那脾气,可能会不急吗?妈的,我看得好紧张。” 以他的脾气,确实容易急,宁栩心道。 但答应过别人的事,他一定会做到。 他答应过连江,无论对面怎么防他都不能急攻。 李裘捏了把冷汗,万幸的是,直到上半场结束,景文都没跟对面急眼,更是拿下了20比19的成绩。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场外都沸腾了,大家都在讨论这次兰高可能要一雪前耻。 景文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一脚踹翻了休息区的椅子。 “操,那两个傻逼哪儿来的?”他刚才在场上一直忍着,下场终于怒了,叉着腰在原地走来走去。 队员们都打得血气方刚,满身大汗,纷纷朝对面破口大骂。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29节 “丫有病吧!都他妈撞到人了裁判还不判,眼睛没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妈的我打得憋屈死了,还出黑脚,老子差点踩到,玩得可真阴!” 连江安抚他们道:“你们几个先去休息,下半场继续,张瑜,我换你。” 他转向景文道:“你下半场别上了,宁栩你准备一下,待会儿上场。” 景文沉默着没说话。 宁栩皱了皱眉,“不是说让我替宋海南吗?” 连江压低了声音,“那是第一套方案,现在对面盯上阿文了,我们比分咬得紧,下半场这么磨肯定不行,稍微不慎就会被反超。你是新人,对面不了解情况,你是有机会突围的。” 宁栩扭头看向景文,他刚被拦了整个上半场,跑得路线冗长又迂回,到现在脸上还有不少汗水,头发湿润地粘在鬓边。 他也看着宁栩,几乎是刹那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听队长的。”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宁栩的肩膀,“有机会的话,下次再一起打。” 训练的时候,宁栩一直是作为他的对练队伍,两人从来没有在球场上合作过一次。 不知为什么,宁栩竟然有点期待和他同队。 现在看来,这次是不行了。 十五分钟后,休息时间结束,下半场开始。 宁栩神色冰冷地一下下拍打篮球,紧盯着刚才死防景文的中锋,那人面色嚣张地看着他,做了个拇指倒竖的动作。 哨音响起—— 宁栩以极快的速度带球冲了上去。 一鸣的替补眼睛都看直了,“我操,这个新人这么猛?” 旁边的人不屑道:“打法太激进,后续肯定要垮。” 眨眼间,宁栩已经杀到了对面对后场,他轻松突破重围,左右闪避掉拦截,一个利落的反身上篮拿下两分。 刚上场,直接给对面一个下马威。 场外传来惊天动地的喝彩声。 “漂亮!”景文站起来,对他比了个手势。 一鸣的队长给中锋使眼色,示意他下把防一下宁栩。 第二局宁栩依旧开场拿球,疾驰的身影像是一道闪电,用极快的速度在球场上飞奔。 连续两个假动作,瞬间躲过两次拦截,干脆程度堪称教科书式。 齐浩洋兴奋道:“我天,看不出来啊!栩哥平时默不作声的,打气球来这么给劲儿!太他妈凶了!” 景文舔了舔犬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路线,或许过了今天,最想合作的就不是宁栩了,而是他。 场外掀起一片哗然,宁栩又拿下一分。 一鸣队长的脸色凝重起来,当即叫了两个人死盯他,这两个队员都比宁栩高上一截,气势汹汹地向他逼近过来。 然而这次出乎他们意料,宁栩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带球迷惑了一下中锋,反手传给了连江。 连江位置靠外,没有选择冒险三分,而是再次将球传给了别人。一来二去,在中锋到处拦截之际,角落里的兰高队员趁势一个灌篮。 下半场兰高队可以说是完全掌握了节奏,打得松弛有度,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一鸣也拼尽全力,比分一直咬得非常死。 最后半分钟的时候,双方只相差一分,但刚好到了宁栩的罚球。 他站在三个线外,呼出一口气。 全场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看着站在中央的男生。 宁栩高举起球,手肘微微弯曲,如同天鹅曲颈,然后弹簧般的轻巧发力,手腕快速下扣投球。 篮球飞了出去。 一秒、两秒。 哐——命中。 所有人都疯狂地欢呼起来,兰高赢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对外赛中获得了胜利! 球队的人全部一拥而上,手压手地围在一起庆祝、喊叫。 天上飘起细蒙蒙的小雨,如同银针碎絮般落在众人的发丝上、眉毛上,但这完全不影响他们狂喜的心情。 李裘咧着嘴大喊:“队长!我要吃海鲜烧烤!” 连江吼道:“吃,吃他妈的!想吃什么都行!” 全场人声鼎沸,都在为兰高得来不易的胜利而欢庆。 宁栩在一片狂欢声中,走到了一鸣的队长面前。 一鸣队长讪讪地说:“恭喜了。” 宁栩冷淡地望着他:“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希望你们别忘记打球的初心,不要带着个人情绪上场。针对某一个人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它能让你暂时满足,也能让你一败涂地。” 一鸣队长脸色一变,刚要开口,一只手从宁栩的肩膀上冒了出来。 景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搭着他的肩道:“走了,吃烧烤去,别跟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 说着,也不管一鸣队长黑炭般的脸色,直接掰过宁栩离开了。 他莫名道:“你刚才在跟他说什么带情绪上场?” 宁栩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他在去洗手间的时候,听到了一鸣队长跟队员的对话—— “老大,真的要全程死防那小子?他看着不太好惹啊。” “给我往死里防,最好把他彻底架空。那厮在东岸嚣张得不行,指着我弟说他防守废,今天我就要让他一次篮板都摸不到!” 宁栩扬起嘴角:“没什么,反正我们赢了。” “是啊,我们赢了,你还跟那家伙说什么说!走,哥哥带你吃烤肉。”景文龇牙笑道。 “滚吧你,谁是哥哥?” “当然我是。” “是个屁。” 景文一想,他休学了一年,好像是应该比自己大一点,忍不住翘起嘴角,但嘴上仍然死不承认。 走着走着,宁栩突然停下来不动了。 “怎么了?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你还不赶紧?” 景文没有得到宁栩的回应,于是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们面前,站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眉清目秀的男生,正怯生生地看着宁栩。 宁栩的笑容逐渐消失,对他道:“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第19章 景文到天台的时候, 连江和张瑜都去买食材了,其他人正在架炉子。 大家为了能自由自在地喝点酒,干脆弄了几个炉子, 自己动手在天台上烧烤。 李裘看见景文回来, 问道:“文哥, 栩哥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在路上遇到他朋友,被拦截了。”景文弯下腰翻了翻那堆工具。 “他朋友?谁啊?”李裘一边折腾烤架, 一边疑惑地问。 景文顺手把炭塞进去, 说:“不知道, 没见过,神神秘秘的。” 李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景文的语气有些酸溜溜。 “他朋友还有你不知道名字的?难不成是一鸣的?”李裘想了一下,了然道,“也对, 他表弟不是在这儿上学吗,会不会那就是他表弟?” “可能吧。” 闻言,景文的脸色稍微好了点, 主动搭把手帮他把烤架给安装好了。 大伙儿都兴奋地叽叽喳喳, 意犹未尽地讨论今天球赛的事。 没过多久, 连江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他招呼道:“给你们买了酒,还有不少菜。李裘,这是你要的海鲜, 今天大家放开了吃, 不醉不归。” 天台上一片欢呼, 纷纷夸连队大方。 小雨下得越来越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大家索性把炉子移到塑料棚下面, 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开始烟熏火燎地烧烤。连江还专门搞了个抽风的,避免油烟太大。 “阿栩呢?”连江烤着牛肉串问。 景文看了看时间,距离他上天台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宁栩居然还没有回来。 “我去找找。”他没什么胃口,站起身道。 连江笑着说:“找到赶紧把他带上来,迟到的先自罚一瓶。” 景文下了天台。李裘说宁栩不回消息,他便从他那儿要了宁栩的手机号,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打了个两遍,那边才接通。 “谁?”宁栩的声音沉沉的,听着不像平时那么轻松自如。 景文说:“我,景文,你在哪儿呢?”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回道:“湖边,怎么了?” 景文向远处看了看,看见有一片湖,便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嘴里说道:“连江他们在找你,李裘都给你烤了一盘肉了,再不吃要冷了。” 宁栩淡淡地说:“我不饿。” 景文敏锐地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0节 “没事的话,先挂了。”宁栩说完,果断挂了电话。 景文沿着湖畔走了半圈,东张西望地搜寻,终于在一块石头上找到了他。 宁栩安静地坐在石头上,身前是碧波荡漾的湖面,身后是拂岸垂堤的杨柳,天空细雨蒙蒙,如同一副恬静辽远的水墨画。 景文猜想,他可能是因为那个表弟才不高兴的,但转念想到,艾珂说过他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如果想说他自己会说。身为一个旁人,他似乎也没有资格去问宁栩不开心的原因。 他站在他身后看了半晌,大步走了过去。 宁栩正望着摇摇欲坠的蜻蜓发呆,突然被一股强势的力量环住了肩膀。 “看什么呢,上天台吃烤肉去。”景文咋咋呼呼地打破了他的思绪。 宁栩没想到他会出现,哭笑不得地说:“我不想吃。” “不,你想。”景文不由分说地把他从石头上拽起来,推着他往回走,“赶紧赶紧,那帮人如狼似虎的,你再去迟一点,肉就被他们吃完了。” 宁栩被他拽着一路快走,顿时忘了刚才想到哪里了。 到天台上后,他先是被罚了一瓶啤酒,又被塞了一堆肉,暂时没空去分神想之前的事。 事实证明,肉食能填补一切窟窿,胃里满上后,情绪也满上了。 大家都坐在地上喝酒划拳,只有宁栩站着撸串儿。 “坐啊。”景文莫名其妙地指了指旁边的水泥地。 地上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绿油油的草根黏在地面上,时不时有几只小虫子爬来爬去。 李裘喝得面红耳赤,醉醺醺地说:“他爱干净,最讨厌蚂蚁啊昆虫之类的,当然不会坐。” “哈哈哈哈,你怕虫子啊?”齐浩洋大笑起来。 宁栩无语,“别听他胡说,我不怕。” 李裘和齐浩洋嘲笑了他一番,扭头去跟大伙儿玩酒桌游戏。 景文看了看他,忽然伸手拽住篮球服的领口,将它从头上扯了下来。 他们穿的都是白t加黑色篮球服,脱下外罩后,便露出了里面的白t。衣服被雨水淋得半湿,隐约勾勒出少年紧实的肌肉线条。 景文把篮球服对叠,铺在地上拍了拍,“坐吧。” 宁栩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让自己坐在他的衣服上。 “这么好心?”他狐疑地望向景文。 景文笑道:“趁老子还没反悔,快点坐过来。” 宁栩也笑了,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坐下,和他碰了碰酒瓶。 景文喝了不少,脑袋有点晕乎,顺口问道:“刚才那人是你表弟?” 宁栩喝了口酒,眼神闪了闪:“不是。” “哦,那是以前的同学?” “嗯。” 他以为景文还要问什么,然而他只问了这两句,就再也没有问其他。 宁栩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其实刚刚上来的时候,他有点担心其他人会不会问他,如果问了的话,该怎么搪塞过去。他不喜欢说谎话,也不喜欢回答那些让他为难的问题。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只是不约而同地只是罚他酒,校队这些男生,看着粗枝大叶,实际上各自都有心细之处。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宁栩不由握紧了瓶身——他开始变得在意和周围人的关系。这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太在意的话,反而更容易患得患失。 就像对许梓涵一样。 他仰起头,一口气喝干了瓶里的酒。 * 当天下午,钱扬在群里通知,让大家今天回去后不要松懈,好好准备周一的月考。 宁栩回去后,感到身上隐隐发热,他觉得应该是酒精的作用,也没有太在意。 到了傍晚时分,他照例出去遛狗。 刚走出院子没几步,隔壁的门就开了。 景文牵着洛基走了出来,冲他打招呼道:“这么巧,你也遛狗吗?一起啊。” 里面传来张丽莉的声音,“你这孩子什么毛病,以前让你遛狗你不肯,都说了今天已经遛过了,你还牵着它出去干嘛……” 景文手忙脚乱地关上门,若无其事地一手插兜,拽着不情不愿地洛基走了出来。 “阿姨在说什么?”宁栩看了看他身后。 “没什么,她在敷面膜,说话不清不楚的。”景文抖了抖绳子,诱哄洛基道,“快看看这是谁,你露娜哥哥,不想跟它一起玩儿吗?” 洛基看见吃罐头,终于老实了一点,不再一个劲儿想往屋里蹿,摇着尾巴冲它一顿闻。 宁栩说:“我们今天换条道吧,那边有个广场,可以带它们扔会儿飞盘。” “好,去哪儿都行。”景文拖上洛基,两人两狗往广场走去。 他余光看见宁栩的脸色微微发红,开口道:“你喝酒这么上脸的?到现在还脸红。” 宁栩摸了摸脸颊,有些烫手,他点头说:“遗传我爸,其实我没喝多。” “你酒量怎么样?改天比一比?” “行啊,等考完期末吧。不怎么样,能把你喝趴下而已。”宁栩轻笑。 景文嚣张道:“就你,能把我喝趴下?说什么梦话。” “不信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怕你不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狗逐渐多了起来。 广场有不少人遛狗,其中有只吉娃娃没有牵绳,挥舞着短腿跑来跑去。 当它路过吃罐头的时候,龇着牙叫了两声,吃罐头连看都没看它一眼,冷漠地站在宁栩脚旁边。 吉娃娃不甘心,转头去挑衅洛基,汪汪汪地叫个不停,一副要上来咬它爪子的架势。 洛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在它尖着嗓子叫到第三声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景文正在和宁栩研究飞盘,突然间被一股力道猛地往前扯了几米。 他反应极快地用力拉住绳子,喊道:“洛基,洛基!停下!” 然而洛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两眼发红脚掌蹬地,使出吃奶的劲儿拖着他往吉娃娃那里冲,嘴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吉娃娃叫得更凶了,丝毫不畏惧体型如此庞大的狗,小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一边叫喊一边还往前凑,眼看就要把自己的狗头送到洛基的嘴巴里。 宁栩想上前帮忙牵绳,却不料吃罐头也爆冲了起来。 他心里一惊,连忙拽稳绳子呵斥道:“吃罐头!别乱动!” 吃罐头用力往前冲了一段,但目标却不是吉娃娃,而是一口咬住了洛基的绳子,有惊无险地帮景文牵住了它。 吉娃娃的主人小跑着赶了过来,把狂吠不止的小狗抱在怀里,急急忙忙地跟他们道歉,说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带牵引绳。 宁栩皱眉道:“你这么粗心大意可不行,今天我们是拉住了,万一没拉住呢?” 吉娃娃的主人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你说得对,真是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幸好没有伤到小型犬,宁栩也就没再说什么。 他摸了摸吃罐头的脑袋,赞许道:“你还挺靠谱啊,吃罐头。” 摸了一会儿,他突然发现,景文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声了。 宁栩以为他被吓到了,抬起头道:“你没事吗?” 景文两眼发直,怔怔地望着他:“你刚才……叫它什么?” 第20章 宁栩心里陡然一惊。 坏了, 不小心把它的本名叫出来了。 他只得略显尴尬地解释:“我家狗……叫吃罐头,我妈不太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一直想给它改成露娜。那个, 你别在我妈面前这么叫, 她会不高兴的。” 景文好像失聪了一般, 整个人泡在水里,耳边是咕嘟咕嘟冒泡泡的声音, 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只能看见那张红润的嘴巴在一张一合。 吃罐头, 吃罐头。 这只狗真他妈叫吃罐头! 试问全兰江,能有几只叫吃罐头的边牧!! 他总是在想方设法地逃避这个最坏的可能性, 即使两人声音很像, 手也很像,连狗都长得一样,但他还是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他这位同桌就是那个被粉丝误以为是白富美、勒令他跳擦边舞的嚣张主播。 景文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脸, 仿佛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来。 宁栩见他面如白纸、摇摇欲坠,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该不会真被狗给吓到了吧? 这家伙看起来人高马大的样子,没想到胆子这么小。 宁栩伸出手, 想把吃罐头和洛基分开, 减少一点他的害怕。 景文却以为他是伸向自己的, 面色惨白地往后退了一步。 宁栩:“……” 景文压制住狂暴的心跳,气息不稳道:“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 逃也似的离开广场, 甚至把洛基给忘了。 “喂, 你等等。”宁栩在后面喊了两声, 他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那速度比训练的时候冲八百还要快。 洛基一脸懵逼地坐在原地,看看远处的背影,又面带无辜地看看宁栩,一张狗脸写满委屈。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1节 宁栩只好牵起绳子,把它送了回去。 给他开门的是张丽莉,一个劲儿地道谢:“太谢谢你了小栩,这孩子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事儿了。刚刚我提了一句狗呢,他才想起来没把洛基带回来,这会儿正在外面找呢。” “可能是被吓到了,我们在广场上遇到了一只吉娃娃。”宁栩把这件事简单地讲了一遍。 他再次感慨景文外表能打,实则内心是条细狗,啧。 张丽莉马上说:“是那个三十来岁的女的对吧,她每次遛狗都不牵绳,业主群投诉好几次了。而且我们家洛基有个毛病,一跟景文出去就发人来疯,所以景文很少单独溜它。” 她拿起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来,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宁栩忙摆手说没事,转身牵着吃罐头回了自己家。 景文回来后,自然免不了被张丽莉一阵数落。 她噼里啪啦地说:“虽然洛基认得回家的路,但你也不能一害怕就把我二儿子给忘了吧,万一碰到什么图谋不轨的人怎么办,隔壁前几天就遇到了偷狗的,以后你出门可得把洛基牵好了!” 景文这会儿没心情跟她掰扯,正准备上楼,突然想到一件事,停下来问她:“妈,你有宁栩的微信吗?” 他的语气比往常沉重了几分。 张丽莉莫名其妙道:“没有,你要他微信?我可以让你艾阿姨推给你。哎不对,你们都同桌几个月了吧,怎么连微信都没加……” “不用不用,你千万别问他要。”景文一阵头疼,忙岔开话题上楼去了。 他回到房间,从电脑里打开了前几天的直播录屏,自打那次怀疑如生后,他点进直播间就顺手录了屏。 随便选了一张截图,挑出来仔细放大查看——虽然放大后画面很糊,但看得出手型简直是一模一样。 再截取一段语音出来: “我又搬家了,一看你就很久没看直播,这都不知道。” 越听越有宁栩的味道,虽然声音电流嘈杂,但断句是个人习惯,这一点骗不了人。结合如生前段时间搬家,而宁栩又恰好搬到他隔壁…… 他忍不住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么点回路都转不过来!操! 关掉屏幕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后给齐浩洋发了条消息。 [兰高第一深情:你有宁栩朋友圈截图吗?] [养耗子:?] [养耗子:你到现在居然都没加栩哥!我直接推给你吧。] [养耗子:【名片】] 景文看着微信头像和昵称,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泡泡,被“啪”地一声戳破了,整个人彻底坠入深渊。 头像:一张游戏通关截图 昵称:最后的单纯 当天晚上,景文一夜没睡,心里百感交集。 这件事儿,说来复杂,但也不复杂。 他之所以会对如生那么避讳,是因为刚开始看直播的时候,曾带了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去欣赏那个画面。毕竟那双手看起来让人想入非非,他握着笔的时候、玩魔方和花切的时候,就像把观众玩弄于鼓掌之中一样。 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高在上的气质,一下将景文给拿捏住了。 他的心思有些朦朦胧胧、暧昧不清,可就在得知主播是个男生后,瞬间大脑清醒了——太荒唐了!他居然对网上一个没有露脸、素未谋面的人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的! 于是,这种悲愤、恼火便化为利箭,一股脑地射向了如生,以至于他在后来变得那么不依不饶。 闹了一阵子后,景文以为这章揭过去了。 可现在最糟糕的发生了——如生就是宁栩。 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宁栩?! 难道要告诉他,兄弟,我喜欢过你的手? ……太变态了。 实在太变态了。 景文在家自闭了两天,哪儿都没去,甚至郁闷到房门都没出。 张丽莉被他吓得不轻,要知道,以前这小子都是半夜翻`墙出去的,今天居然老老实实地把自己关在书房。 她赶忙给景国全打了个电话,又是敲门试探,又是佯装给他送吃的看他在干嘛。然而景文全都没有理会,自顾自地面对着作业本发呆。 张丽莉端着水果去艾珂家喝下午茶,一脸担忧地说了这件事,并忽然转向在旁边吃西瓜的宁栩。 “小栩,景文真的没谈恋爱吗?他以前周末可不会这么呆在家里,该不会是在偷偷网恋吧?”她着急地问道。 上次领带事件之后,张丽莉旁敲侧击地问了宁栩好几次,他都搪塞了过去。 这回宁栩却想到了一件事——刚开学的时候,齐浩洋好像隐隐提过,景文网恋被骗的事情,难不成是真的? 张丽莉发现他脸色不对,连忙说:“你知道什么对不对?快跟我讲讲,我就说呢,这小子这段时间很不对劲!一会儿非要抢着遛狗,一会儿数学考试作弊拿了个高分……” 宁栩被西瓜汁呛了一下,“阿姨,上次联考有监控的,不可能作弊,而且他那段时间复习的很认真。” 艾珂听了半天,插嘴道:“我说丽莉你先别激动,万一他真的网恋了,照你这么说,他现在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不如你先静观其变,不要打草惊蛇。现在的小孩逆反心理可严重了,说不定你越是不允许,他越要跟你对着干呢。” “……你说得有点道理。”张丽莉露出动摇的表情,脸上犹豫不定。 艾珂说:“况且你没有亲眼见到他网恋吧,他自己也说了,对谈恋爱不感兴趣,作为母亲,你应该尊重并且相信他,而不是一有动静就站到怀疑他的那边。” 宁栩觉得这事儿他不该再听下去了,于是起身道:“妈,阿姨,我有点头晕,先上去睡会儿。” “你去吧,脸怎么这么红,等下记得量个体温。”艾珂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劝说张丽莉。 宁栩一觉睡到天黑,晚饭都没吃,也不知道宁博伟和宁阮是什么时候走的。 半夜的时候,艾珂过来喂了他一颗药,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地醒了。 嗓子和鼻子都疼得不行,人也无精打采的。 艾珂给他盛了碗粥:“你肯定是那天淋雨打篮球,回来后又带着露娜去吹风,才会感冒的,走的时候带上保温杯,多喝点热水,等下把感冒药吃了。” 宁栩沙哑地应了一声,艾珂摸了摸他的头,“还是有点烧呢。” 宁栩把饭和药都一扫而空,背起书包道:“我先走了妈,今天要考试。” “你不舒服的话,别坐校车了,我送你过去。”艾珂忙道。 宁栩犹豫了片刻,想到了什么,摇头道:“我自己去就行。” 他背着书包走到院子里,看了看隔壁紧闭的大门,蹲下身跟吃罐头玩了起来。 十分钟过去了,门没开。 二十分钟过去了,门还是没开。 宁栩困惑地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了看表,起身朝车站走去。 隔壁二楼窗帘开了条缝,景文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直到他离开,才默默地背上书包下楼去。 故意磨蹭的结果就是,他第一场考试差点迟到。 景文和李裘齐浩洋一个考场,考完语文后,大伙儿一起去厕所。 李裘一脸轻松地说:“这次感觉比联考简单多了,文哥,你作文写了吧?我看你后半场一直在发呆。” “没写,不想写。”景文懒洋洋地洗手。 李裘不解道:“你为什么不随便写两个字上去啊?老师多少会给点分的。” 齐浩洋撞了撞他:“别问了,任性,你管不着,他写不写那是纯粹看心情。” 李裘撇嘴:“可文哥上回考得挺好的,空着多可惜啊,我要是有这种任性的资本就好了。话说下一场就是数学了,好担心啊。” “你担心个锤子,你家栩神不是全程当你的特教吗。”齐浩洋露出想揍他的表情。 李裘嘿嘿一笑,“他是没少给我开小灶,不过他今天有点不舒服,不知道能不能发挥得好。” 景文抬起眼皮,看向他问:“宁栩怎么了?” “他感冒了,看着好像还发烧。”李裘说道,“应该不影响,他可是闭着眼睛都能考满分的男人!” 齐浩洋大笑:“你他妈怎么比栩神还嘚瑟,过来,说说看他重点跟你讲了哪几道题……” 景文皱了皱眉,下一秒,转头跑了出去。 齐浩洋正在跟李裘讨论题目,在他身后喊道:“文哥,你干嘛去?还有五分钟就考试了!” 考数学的时候,景文迟到了十分钟,幸好监考老师大发慈悲把他放了进来。 齐浩洋小声问:“你去哪儿了?” 景文像是刚跑完步,不断调整着呼吸。 “那两个同学,不要说话,快点写卷子。”监考老师说道。 齐浩洋这才低下头,闭上嘴写题。 景文随便挑了几个大难题写来练手,剩下的时间无聊地在草稿纸上画小人儿。 下课铃响的时候,他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沿着一间间教室走过去,第四考场、第三考场、第二考场……终于到了宁栩的考场门口,里面还在收试卷。 景文隔着玻璃窗往里面看了一眼,宁栩坐在第一排,正打开保温杯喝水。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咦,文哥,你在这儿干嘛?” 景文回头看见了卓楠和卢思思,顿时有种被抓包的错觉,尤其是卢思思还伸着脖子往考场里面看。 他立刻欲盖弥彰地说:“闲逛不行吗,我没有在等宁栩。” 卢思思的眼睛从考场里挪到了他脸上,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卓楠更加茫然:“我们没说你在等栩哥啊,哦哦,所以你在等他?” 景文:“……”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手里的塑料袋发出晃动的响声,显示出主人的步伐有多么沉重。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2节 卓楠说:“干嘛这么急……他手里怎么拿着医务室的袋子?” 卢思思瞥了瞥宁栩的身影,垂下眼睛小声道:“貌似,栩哥感冒了。” 上午考完后,午休依旧是在自己的班级。 宁栩回来的时候没看见景文,倒是李裘,马上扑过来问他考得怎么样。 他的喉咙还有点痛,咳了咳说:“150应该有。” 李裘和齐浩洋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写着“丧心病狂”四个字。 “你有没有一点人性,就不能安慰我一下,说你只能考149吗?”李裘哭道。 齐浩洋也很无语:“你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这种话,会让我觉得我也能考150的。” 宁栩挑了下眉,随手把书包放到抽屉里。 刚一放进去,就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伸手进去,把那个袋子拽出来,瞬间愣住了。 里面有一袋感冒药和退烧贴,都是儿童用的温和类型,甚至还贴心地放了一盒西瓜霜含片。 第21章 考试持续了一天, 晚上考完后,钱扬宣布了今天晚自习继续的噩耗。 班上哀嚎声一片,钱扬没好气地拍了下桌子:“嚎什么嚎?不看看还有多少天就高考了, 高考之前, 你们哪怕一个小时都不能懈怠!今年就算是过年, 也得给我把卷子带着过。” 教室后面已经挂起了备战高考的板报,底下议论了两声, 渐渐不说话了。 景文悄悄瞥了眼旁边, 看见宁栩在转笔。 他转笔时有个小习惯, 不是用食指和中指,而是夹在中指跟无名指之间, 笔身抵在指节上, 随着巧劲儿两头一起转。这种方式,比前者要难以掌控得多。 景文不由自主地跟着学了一下。 笔啪嗒掉在桌子上,失败了。 他自哂地想, 这么明显的转笔方式,当时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哦,是了。在今天之前, 他从来没有偷看过宁栩的动向, 也根本不知道他喜欢转笔。 正当他皱眉思索的时候, 宁栩往这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放学一起走。” 轻飘飘一句话,如同一块小石子, 凌空投进了景文的心湖里, 哗啦啦荡起一片水波。 他手上的笔一下子戳在纸上。 宁栩这是, 在找他和好? 景文的嘴角抬了抬, 又赶忙压了下去, 故作镇定地咳嗽了几声。 ……如果他主动和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虽然现在面对面还是有点尴尬,但也能稍微克服一下。 等等,他为什么要“和好”?宁栩该不会发现他就是爆炸车厘子了吧? 他的心又噌地悬了起来,登时感到七上八下、坐立难安。要是被他知道的话,那岂不是尴尬到天际了! 这么想着,他彻底忘记了自己单方面冷战这件事。 宁栩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自顾自地低头写作业。 三节自习课下来,景文愣是一个字都没写,盯着本子走神了几个小时,不停地揣测宁栩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放学后,两人一起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宁栩在手机上打了个车,抬头说道:“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的建议。” 景文心想,来了来了! 他的心脏开始砰砰狂跳,垂落身侧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 “什么事,你说。”他的嗓音十分紧绷。 宁栩面色如常地说:“是这样的,我今天感冒了,考完试后在抽屉里发现了一袋药。” 景文一愣,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宁栩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启齿:“李裘说可能是,是暗恋我的女生送的,但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能白要人家的药。我担心以后她还会悄悄送东西,所以想问一下你的看法,唔,齐浩洋说你有过婉拒别人的经验。” 说来也很神奇,他只遇到过当面表白的,鲜少有这种暗恋他偷偷送东西的。他怕处理不好会伤了这个女生的心,所以只能询问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了。 景文的脸色隐隐发青,只是周围太黑,看上去几乎跟黑夜融为一体。 他冷冷地说:“你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件事?” 宁栩不太好意思,看向别处“嗯”了一声:“你放心,我不白抄作业,晚上请你吃甜品。” 张丽莉说过景文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城南那家的。 景文猛地看向他,咬牙切齿道:“我不知道,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走了。 “?” 宁栩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他本来想叫住景文,奈何这家伙走得飞快,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宁栩只得带着满腹疑惑独自等车,上车后想了想,还是让师傅先去了甜品屋,买了份青提奶油千层。 回到家后,艾珂笑着问:“怎么想起来吃蛋糕了,这家不是离你们学校挺远的吗,不过他家的奶油是真好吃。” 宁栩随便找了个理由,切下一半给她,剩下的一半用长锯齿刀分成几等份,装在大托盘里端上了楼。 他径直来到了天台,果不其然,花架对面烟雾缭绕。 夏季末的天空深黑里透着蓝,星辰细碎地点缀着苍穹,温柔的月光洒了一地,如同镀银般落在木架上、花瓣上。龙沙宝石开了一半,重瓣粉白的花朵零零星星地藏在绿油油的叶堆里,含羞带怯地探出小脑袋。 宁栩屈起指节敲了敲花架,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唯一的火光灭了下去。 “干嘛?”景文的声音略带沙哑,语气也闷闷的。 宁栩拨开垂下来的花条,把手里的托盘递了过去,花条上细嫩的刺刮得他皮肤痒痒的。 “别不开心了,请你吃蛋糕。”他说。 景文沉默了,一缕甜蜜奶香的芬芳飘了过来,混合着浅淡的月季花香,冲散了他身上的薄荷烟草味。 ——是青提奶油千层。 ——还是他常买的那一家。 景文的心忽然就落了下去,他不知道宁栩算不算在哄他——或许,说哄不太合适,大概是觉得他心情不好,特地买了这个来安慰他。 不过他能猜得到,像宁栩这么冷淡矜傲的人,估计从来不屑于这样去“哄”一个人。 也许,他是第一个。 尽管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景文还是能感受到他缓慢的靠近。 避开了月季藤蔓上密密麻麻的尖刺,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温暖柔软的奶油香气。 景文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甩了甩脑袋。 妈的,他在逃避什么。 这他妈是他兄弟啊! 是了,他渐渐地已经拿宁栩当好兄弟了,嗯……也可以说是最好的兄弟,很显然宁栩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他不会绕远路专门买块蛋糕给他送上来。 既然如此,那他是不是如生又有什么关系? 这种事他一个人默默消化就好了,不该让这些影响到宁栩。 景文用力闭了闭双眼,在心里反复催眠了自己三遍:我们是好兄弟,我们是好兄弟,我们是好兄弟! 然后他睁开眼睛,接过了宁栩手上的餐盘。 “谢了,兄弟。”他的声音轻快了不少,尤其最后两个字,着重强调了一番,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宁栩安静了一会儿,笑了出来:“这么快就好了?” 果然跟张丽莉说得一样,情绪不太稳定,叛逆期的罪魁祸首。 景文拿起勺子,吃了一大口蛋糕:“好的不能再好了,蛋糕很好吃,改天我回请你一顿。” 宁栩抱起手臂道:“既然你好了,那是不是应该解决我的问题了?” 景文被奶油呛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感冒药的事。 本来给他买药这种事,大大方方承认也没什么。但宁栩今晚那番话,好像认死了只有暗恋他的人才会给他买药,这就让景文有点难以开口了。 他好不容易才清空了脑袋,把“我们是好兄弟”这六个字吸烟刻肺,现下可不能让他误会。 景文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对付这种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装作不知道。你想啊,要是那个人真的暗恋你,他肯定不希望被你抓到。如果你非要把人揪出来,还当面拒绝,那人家得多难堪。” 宁栩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对,可她要是再给我送东西怎么办?” 景文支吾道:“也不一定,你……你可以把感冒药扔了,他看见垃圾桶就会自动放弃了。” “不行,怎么说也是别人的心意,我不会乱扔的。”宁栩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谢谢你的建议,我大概知道怎么冷处理了。” 景文尴尬地说:“……不客气。” 从天台下去后,宁栩把感冒药放进了书包,准备明天原封不动地放在自己座位的窗台上,也可以让那个女生明白他的意思。 刚收拾完,就收到了宁阮的消息。 [软软:哥,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最后的单纯:随便。] [软软:好消息是,你的视频被平台推送了几次,彻底火了。] [最后的单纯:转笔也能火?] [软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几个大公司找我,说想签你!] 宁栩接到过很多网红公司的邀约,但全部都拒绝了,他懒洋洋地打字:[没兴趣。]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3节 [软软:我知道你不想签,接下来要说坏消息了,最近你的视频下面多了很多黑子,说话很难听,就不转述给你了,你也千万别去翻!接着前两天我收到了几条私信,今天才看见。] 她发了张截图过来,上面是她和一个柠檬头像用户的对话。 [小柠檬233:您好,您是如生的妹妹对吧?我是冠世娱乐旗下的工作人员,之前邀请过你哥哥加入我们公司。他不经常上线,如果你看见可以及时提醒他。] [小柠檬233:你哥哥最近的粉丝量和流量都非常好,基本上开播就在热榜,这一点我感到由衷的喜悦和祝贺。但因为他目前没有签任何公司,也没有自己的公关,所以被有心人盯上了,那些黑他的很多都是有组织的同赛道对手。如果继续放任不管的话,损失粉丝流量是小,我担心以后会影响你哥哥的个人生活。这些你可能不太懂,但是他应该能明白。] [小柠檬233:我来找你的目的,是希望你可以劝说他考虑一下我们公司。我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为了挖人才这么说的,你们可以去查查冠世娱乐,我们是业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如果他签了我们公司,我们才可以让公关为他反黑。] [小柠檬233:宝贝,我之所以跟你们说这些,是因为我很喜欢你哥哥。他是唯一一个我私信了五次,回复我五次的人,虽然每一次都拒绝我,但言辞非常有礼貌,我不希望看见这样一个男生受到伤害。麻烦你转达一下我的意思,谢谢。] 宁栩皱着眉看完了,这个“小柠檬233”他印象深刻,这人之前确实私信过他好几次,诚恳地邀请他加入冠世娱乐。 他动手搜了搜这家公司,发现的确是内娱的四大龙头之一,旗下主攻男团、歌手、演员等,在三年前成立了专属网红公司。 [软软:这人好像暑假就来直播间了,我经常看见她发一些加油打气的话。] [最后的单纯:知道了,不用回她,你先写作业吧,我上线看看。] 宁栩用笔记本打开直播,粉丝群的铁粉瞬间涌了进来。 【啊啊啊啊啊老婆你回来了!呜呜呜,咱们被人黑了,我想死你了!】 【老婆老婆老婆,终于上线了,我还以为你看了黑评自闭了,好担心!】 【宝贝别理他们,一群发疯的酸鸡罢了!】 宁栩没有看弹幕,而是拿起手机翻看视频下面的评论。 他只有三个视频,评论区一目了然,之前都是粉丝在斯哈斯哈,现在热评前几变成了陌生头像。 【这人我认识,东岸中学的,搁这儿装学霸男神呢,现实也就一屌丝。】 【你没事儿吧???张口就来?】 【真的,我见过他本人,又丑又矮,成绩倒数,都是包装出来的。】 【神经病啊,你有证据吗?而且人家长什么样关你屁事。】 【他的富少身份也是装的,真这么有钱还开什么直播收什么礼物?】 两个用户一唱一和,前者信誓旦旦说见过如生,还跟他讲过话,他本人满脸疙瘩长相猥琐。后者一开始不相信,后来慢慢被“说服”,狠狠“脱粉”了。 然而这个所谓的“粉丝”,不仅没有加过粉丝团,也几乎从来没在他的评论区出现过。 诸如此类的评论还有很多,往下一翻全都是,几乎吃准了他不想露脸,有恃无恐地各种往“相貌”上引导。 有些粉丝坚定地维护他,说人家不想露脸他们没资格说三道四,也有些粉丝被评论区误导了,犹犹豫豫地准备脱粉。 果然是些下三滥的套路,宁栩嘲讽地笑了笑,随手把手机丢到一边。 他开播才刚几分钟时间,弹幕就变了个画风。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多粉丝都不肯露脸的主播呢,原来是个丑逼。】 【应该是怕露脸会脱粉吧,毕竟他榜一都跑路了。】 【是的,我觉得榜一大哥溜号是铁锤,没准儿就是见了照片吓跑的。】 【我作证,很多主播都会给榜一大哥发照片的,按照他榜一砸礼物那架势,线下吃饭都没问题。】 【啧啧啧,吃什么饭,要不是他装女的没成功,怕不是已经睡上了。】 房管已把用户c禁言。 房管已把用户d禁言。 【哟哟哟,被说中了吗,开始禁言了。】 【心虚什么呢,死倭瓜。】 【听说房管是他妹妹,肯定破大防了哈哈哈哈。】 宁栩暗道不好,他忘了宁阮也在直播间。 他立刻起身出去,打了个电话给宁博伟,让他把宁阮的手机收了。 这帮蠢货,他一个人收拾就够了。 等到再次回来的时候,直播间已经炸了。 【我草,车少还真来了!】 【哈哈哈哈榜一你来了,你真的是看了如生的照片被吓跑的吗?】 【车少采访你一下,给丑男砸钱是什么感觉?】 【救命,今晚是什么修罗场,车少你还是别来掺和了,赶紧走吧。】 【对啊别来了,反正你已经不是榜一了,榜一已经被顶下去了。】 【你们有病吧?在这里装什么粉丝?平时直播没见你们来,下不下作啊!】 【操,房管呢,能不能把他们踢出去。】 【老婆,你今天还是别播了,下线睡一觉吧,不要为了他们生气。】 【气死我了,我们家一没带货二不经常发视频,到底得罪谁了?别带节奏了行不行?】 宁栩坐回座椅上,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晚上好啊,车厘子。” 弹幕登时沸腾了。 【啊啊啊,老婆你终于说话了!】 【笑死我了,这倭瓜心态够好的啊,居然还想着媚榜一大哥。】 【呕呕呕,喊这种人老婆你们怎么喊得出口的?】 【老婆我来了!黑子退退退!】 【就要喊就要喊,气死你们!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宁栩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这使得他比平时要多露出一部分脖颈,圆领t恤下的锁骨也明晃晃地出现在了屏幕上,肤色白得惊人。 他一手搭着扶手,说道:“刚才有几个说自己是东岸的,我想问一下是真的吗?” 【我草我草!这肩膀这锁骨,是个屁的wsn啊!你们能不能别闭眼黑?】 【人家又不是颜值主播,我管他脸长啥样!我就愿意舔他的手和锁骨不可以吗!】 【哈哈哈哈哈,热一了,这流量黑子你们眼红吗?】 【我就是东岸的,你想怎么样?】 【都在兰江,有种线下对峙啊,丑逼,装什么富少。】 宁栩单手按了几下键盘:“你们的发言后台都保存了,明天是周五,我会跟学校请一天假去公证。既然你们可以线下见,那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好了。” 他漫不经心地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我长得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可以看看,明天之后你们公司会不会弃卒保车,是几个小喽啰重要,还是坏了它们的名声重要。”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公太酷了!告翻他们这些狗东西!】 【我就知道我生哥是最刚的!生哥帅死了!】 【刚才不是很跳吗?怎么一说要对簿公堂都不说话了?】 【笑死我了,跳来跳去就那几个人,继续逼逼啊?怎么怂了?】 【搞笑,你以为我怕你啊,随便吓唬两下就腿软?你有本事露脸放学生证啊,明明就是流水线网红,在这里装什么装。】 【没跑,在看笑话呢,你家榜一都在默不作声吃瓜,怕不是默认了。】 【热榜点进来围观,这是在干嘛?】 【来来来,一起吃瓜。】 【所以到底是不是装的呢?】 宁栩冷笑了一声,刚要开口,突然屏幕炸出一个巨大的嘉年华特效。 他怔了怔,随即炸开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刷刷刷刷刷。 屏幕都被炸得卡住了。 弹幕刷得一片白茫茫,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cp粉们顿时疯了。 爆炸车厘子:【榜一回来了,刚才忙着充钱,没空理你们这些杂碎。】 爆炸车厘子:【只会在网上逼逼的废物,已经让平台处理了,就你家有公司是吧?不好意思,我家有这个平台的股份,等着被封号吧傻*,*你*!】 爆炸车厘子:【还有,我作证,如生本人,帅得一塌糊涂。】 第22章 弹幕陷入狂欢: 【啊啊啊我疯了!还得是你啊车少!】 【我草, 榜一回来了!】 【见证爱情。】 【见证爱情。】 【没想到吃个瓜我还能磕到,有人给我科普一下他们吗?】 【前面,这是学霸手模少爷和冲动消费擦边舞者的爱情故事。】 【哈哈哈哈哈, 要死啊!什么鬼东西!】 【等等, 所以车少的意思是, 他们见过?】 【那不更好磕了!@爆炸车厘子,我老婆真的超帅吗?】 【@爆炸车厘子, 车少你真见过我老婆?】 爆炸车厘子:【叫生哥。】 【哈哈哈哈哈, 他真的, 笑死我了。】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4节 【车少:这不是你老婆,至少现在不是。】 【路人表示磕到了, 点进去看这小哥哥居然还会跳擦玻璃哈哈哈哈, 好可爱。】 【路人+1,问一下他俩谁是1?】 …… 宁栩面色复杂地点开车厘子的头像,打了几个字又删除, 反反复复了几遍,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如生:为什么帮我?] 那边很快回复:[只是看不惯那群傻逼,别担心, 他们已经被封号了。] 宁栩抽空看了眼弹幕, 刚才跳得最厉害的那几个, 确实都不在了,剩下的都是粉丝和路人。 [如生:你家真在平台有股份?] [爆炸车厘子:这会儿知道要抱大腿了?] 不知为什么,虽然车厘子的语气很欠揍, 但宁栩却感到他没有恶意, 甚至还有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如生:抱大腿谈不上, 说吧, 这么帮我, 想让我做什么?]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爆炸车厘子:要不你也跳个擦玻璃?] [如生:想都别想。] [爆炸车厘子:……那你还问我。] [如生:你脑子里除了擦玻璃,就没点别的东西了?] [爆炸车厘子:可你不也惩罚我跳了吗。] 宁栩:“……” 他上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无语,还是景文。 说起来这个车厘子的性格,倒是有几分像景文。 [如生:你在兰高读书?高几?] [爆炸车厘子:……高一,干嘛?] [如生:加个微信,以后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有什么事到高三三班来找我。] 宁栩把他送黑名单放出来,加了回去。 那头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很长时间才通过好友。 景文握着手机,通过了才开始后知后觉地懊悔——他应该注册个小号,把头像昵称改了再加宁栩的。 这下好了,既然用了大号,那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发现那是自己。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还在懊恼,无聊地撑着脑门拨弄手机,完全没有早读的心思。 齐浩洋举着书说:“文哥,昨晚没睡好?” 景文抬了抬手,示意别来沾边。 齐浩洋嘿嘿笑道:“告诉你个小道消息,保证让你精神,听不听?” “有话快放。”他没好气地说。 “我刚才在办公室听说,学校对这次篮球赛拿了奖很高兴,所以决定奖励高三一次出游。”齐浩洋越说越激动,“你猜猜可以出去玩几天。” 他用力比划了一个“二”:“两天一夜,整整两天一夜啊!” 景文扭过头道:“能请假?” “肯定能!不行就假装肚子疼。”齐浩洋兴奋地计划,“我们可以跟家里说去出游了,然后偷偷找地方嗨皮两天。” 这种两面骗的事情他们都是熟手,把学校和家里都安抚好,这两天就彻底自由了。 景文和他一拍即合,“行,回头我跟连江他们说一声。” 他坐正身体,看见正在读英语的同桌,忽然心念一动。 要不,也问问宁栩去不去? 景文勾了勾嘴角,决定等钱扬宣布这个消息后,再问他要不要一起。 周五晚自习照例提前放学,齐浩洋叫了几个人去酒吧,顺便过来叫景文。明天是周六,一般这个时候他们都跑出去浪了。 景文看向收拾书包出门的宁栩,摇了摇头:“最近我妈管得严,回去晚一点就要念叨,等出游那几天再去吧。” “那行,到时候你千万不能放我鸽子啊。”齐浩洋神神秘秘地凑近道,“兄弟囤了一些好片子,到时候一块儿看。” 青春期的男生,偶尔私底下会看那种乱七八糟的片子,大家都见怪不怪。 景文瞥了眼宁栩,像是怕他听到的样子,敷衍了两声“知道了”,便催着宁栩一起出了门。 回到家后,刚一进门,张丽莉就招呼他。 “快过来,把这个海参粥和羊排端到隔壁去。”她大晚上还化了妆,一看就是要出门。 景文瞅了眼餐桌,阿姨还在不断地上菜,都是些景国全喜欢的菜色。 “我爸回来了?”他百无聊赖地问。 张丽莉拿了面小镜子,仔细地检查妆容:“他说九点到,一会儿我去机场接他,你自己先吃一点。” 景文嗤了一声:“至于吗,又不是皇帝回宫,还要去迎接他。” “怎么说话呢小文,别跟你爸没大没小的。”张丽莉轻轻打了他一下,“等他回来后你说点好听的,不要总惹他生气,他难得回兰江一趟。” 景文说:“你要是希望他回来,我有的是办法,我考个倒数第一或者跟人打一架,他跑得比谁都勤快。” 张丽莉赶忙道:“呸呸呸,净胡说!我是希望你爸多回来几趟,但也不想他因为这种事回来好吗。别废话了,赶紧把这些趁热送过去。” 景文端起托盘,“我就在隔壁吃了,你们俩吃吧。” “别闹,你送过去后回来一起吃,好不容易跟你爸吃个饭。”张丽莉皱眉道。 “我稀罕?” 景文充耳不闻地走到门口。 张丽莉拿他没办法,只好叮嘱:“那你和小栩要趁热,冷了就不好吃了。” 景文砰地关上门,面无表情地端着托盘走到隔壁,抬手敲了敲门。 给他开门的是艾珂,见到他拿了一堆海鲜,连忙笑道:“小栩在楼上呢,你端上去和他一起吃吧,他最喜欢海鲜了。” 艾珂又切了一盘水果,给他一并拿上去。 景文一回生二回熟,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宁栩的书房。 他敲了敲门,“在吗?” 里面静了静,很快回道:“进来。” 景文推门进去,本以为他在学习,但却意外地看见宁栩正在搭一个半米高的宇航员摆件,桌上的笔记本正对着他。 宁栩压低声音说:“我在直播,把门关上,别让我妈看见。” 景文愣了好一会儿,才关上门走过去,略带心虚地看了看那台笔记本,心想他原来是在这上面直播的,难怪上次在台式里面没找到任何直播工具。 弹幕刷道: 【咦,怎么有别的男生声音?】 【是老婆的哥哥或者弟弟吗?你不是只有一个妹妹?】 【哪个男人在我老婆家!】 “是我同学,住在隔壁,来给我送吃的。”宁栩随口答道,顺便对景文抬了抬下巴,“坐那儿。” 书桌侧面有个椅子,刚好在摄像头外面一点。 景文坐下来,看他双手忙碌,说道:“我妈让你趁热吃。” 宁栩看了看羊排,又看了看乐高,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 他把宇航员推到旁边,戴上一次性手套,“你坐过来点,方便拿,放心,摄像头照不到脸。” 景文稍微没那么拘束了,问道:“你在搞搭积木直播?为什么不能让你家里人知道?” 他挪到宁栩身边,两人的肩膀和手出现在画面里,一个手臂消瘦骨骼纤细,一个肩宽腰窄看着就很有力量感。 【哇靠,看上半身是个帅哥,果然帅哥都跟帅哥玩。】 【看着好像比我老婆结实一点哎,肩膀好直!】 【那个男生穿着兰高校服!现在那些喷子没得黑了吧,人家本来就是兰高的。】 【我才发现老婆直播从来不穿校服,好低调哦。】 宁栩一边拿起羊排肉,一边回答他刚才的问题:“现在暂时变成吃播了,家里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麻烦。” 他低下头吃了口浓香肆意的羊排肉,孜然浓厚的口感在嘴里爆开来,不禁眯起眼睛满足地“嗯”了一声。 【我看见了老婆的下巴尖尖!再低一点好不好!】 【呜呜呜为什么吃个羊排都这么欲。】 【好饿好饿,大晚上你们会长胖的!】 【这个羊排看起来好香啊,话说你们两家关系真好,真羡慕这样的邻居。】 长身体的男生胃口向来很好,宁栩吃到一半,又有点馋旁边的晴王葡萄。 他看了眼果盘,又懒得摘手套,于是顺口道:“喂,给我个葡萄。” 景文正在用勺子喝粥,一时没能理解宁栩的意思,迷茫地看向他:“什么?” 宁栩咽下羊排肉,含糊地说:“葡萄,给我一个。” 景文的第一反应想说“你没手吗”,然后看了看他的手……好吧,确实没手。 他只得拿起一颗葡萄,动作十分不熟练地递到宁栩嘴边。 宁栩配合地张开嘴,咬住葡萄的同时,唇瓣蹭在了景文的手指上。 指腹侧面传来温软饱满的触感,带着微微的濡湿,这种感觉一闪即逝,仿佛被什么小动物坏心眼地舔了一口。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5节 景文一个激灵,险些将葡萄掉在地上。 幸而他反应很快,及时将手缩了回来。 弹幕顿时炸了。 【老婆你学坏了,怎么能让别人喂你葡萄!】 【斗胆问一句,这对是可以磕的吗?】 【我看见嘴巴了!啊啊啊啊啊啊,粉嘟嘟水润润的,你在勾引我!】 【完了完了,我怎么看着有点甜,对不起车少,我浅磕一秒。】 【哈哈哈哈哈,神他妈对不起车少,你有事儿吗?】 【车少今天刚好没来,不然不知道他什么反应。】 【我马上录屏发给他,可恶,竟然敢跟车少抢人!】 【笑死了,你们好缺德!】 宁栩正在细嚼慢咽地吃那颗葡萄,突然看见景文两眼发愣地盯着弹幕。 他顺着看了过去,都是粉丝平时喜欢开玩笑的话,他以为景文不高兴了。 宁栩解释道:“别乱说,我们是兄弟,我刚好手脏而已。” 【《我们是兄弟》】 【《刚好手脏而已》】 【好好好,都听你的。】 【哈哈哈哈哈,你们别刷了!新帅哥脖子都红了!】 景文呼出一口气,垂下眼睛,在桌子下面捻了捻手指。 明明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为什么刚刚那种触感……还是挥之不去? 宁栩吃着羊排,问他:“对了,你听说学校要组织出游了吗?好像是去里岛。” 兰江是沿海城市,里岛位于郊区,四面环海风景优美,称得上是旅游胜地。 景文回过神来,下意识道:“听说了。” 宁栩笑了笑:“我小时候特别向往住在海边,这次终于能吃到最新鲜的海鲜了。” “你要去?”景文侧头看向他。 “当然,你不去吗?”宁栩问道。 景文沉默了几秒,“我去啊,谁说我不去。” 第23章 弹幕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兰高待遇真好, 居然集体组织去海边,我们学校能在周边玩玩就不错了。】 【同款羡慕,我也想去里岛。】 【听新帅哥的语气, 怎么好像原本不打算去, 听到生哥要去才说去的?】 【……磕还是你们会磕。】 【别叫新帅哥了, 好歹给人家起个名字再磕。】 【葡萄哥?羊排哥?】 【哈哈哈哈哈,什么破名字!】 景文瞥见了弹幕, 下意识不太想让宁栩看到, 转而找借口问他:“你为什么要叫如生?” 宁栩转过头, 突然对他嘟了一下嘴巴。 景文愣住了,两眼发怔地看着他的嘴唇——好像确实跟弹幕说得那样, 色泽粉润, 线条勾人,唇红齿白…… 不是,等会儿, 他嘟嘴干嘛?? 宁栩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昵称念出“如生”两个字。 景文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栩栩如生”,只不过为了避免被听到真名, 前面两个字做了口型。 “……”他觉得今天晚上, 自己有些许魔怔。 景文待不下去了, 索性站起身道:“你吃吧,我先回去了。” “诶?”宁栩刚要说点什么,他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弹幕: 【葡萄哥就这么走了?我还以为会发生点什么, 看来也不是强劲对手嘛。】 【啧啧, 一上来就投喂羊排和葡萄, 我还以为能让车少在车底哭泣呢。】 【葡萄哥, 不中用!要是我肯定赖着不走!】 宁栩吃掉手里最后一口烤羊肉, 对着屏幕说:“人都被你们吓跑了,还乱开玩笑。” 【嘿嘿嘿,老婆慢点吃,我喜欢看你吃东西。】 【没道理啊,葡萄哥脸皮这么薄?看几句弹幕就被吓跑啦?】 【那是,你以为人人都是车少啊。】 【哈哈哈哈哈,车少:你们真是够了。】 宁栩摘下手套,正色道:“你们跟我开玩笑不要紧,不过我要声明一下,我不喜欢男生,他也不喜欢,我们是……挺好的朋友。” 最后一句停顿了片刻,还是加上了“挺好的”这个形容词。 【明白!我们说着玩儿的啦!没有恶意。】 【很喜欢你和你的好朋友互动,以后还想再看!】 【我们懂的,爱你哦宝贝。】 当天下播后,宁栩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这个小插曲干扰了。 原本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可他在解释之后,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两年前——当时他也是这样平静地解释,只是得到的反馈和现在截然不同。 大家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在他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议论纷纷,而唯一能帮他说话的人,却躲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宁栩看着手机屏幕上,几天前一个新的好友申请,上面只有短短五个字,“我是许梓涵”。 他动了动手指,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拉黑了。 * 几天后,钱扬宣布了明天要去里岛的消息,整个班上都陷入了狂欢。 钱扬努力维持秩序道:“安静!安静!我就知道不能提前告诉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激动的,跟猴儿似的。” 大家都被学习压迫的够呛,难得有机会放纵,当然集体狂欢。他又好气又好笑,站在讲台上连连摇头。 “对了,这次我们跟二班同一辆车,到时候座位可能会不够,你们互相挤一挤。”他补充道。 李裘大声说:“报告老师,我们站一路都行!” “没错,我们趴车顶上都行!” “我把自己捆轮子上!” 钱扬笑骂:“再给我贫,一个都别去了。” 景文这才想起来跟齐浩洋的约,靠近他低声说:“浩子,我打算去里岛。” 齐浩洋正在桌子底下兴奋地发消息,他们的小群里计划着这两天要去哪里,连包间都开好了,闻言惊愕地抬头看他,仿佛遭到了莫大的背叛。 “啊?为什么,不是说好了的吗?”他不安地问道,“是不是被张阿姨发现了?还是拖鞋哥不让你请假?不对,我们还没请假呢。” 景文讪讪地摸了摸鼻梁:“都不是,反正我要去。” 齐浩洋哀嚎起来:“不能吧,你怎么出尔反尔?我们都在订卡座了,别啊文哥,少了你可太没意思了。” 景文沉默了几秒,说:“你们玩,我请客,这次我真走不开。” 齐浩洋狐疑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你想多了。” “一定有!” 齐浩洋索性丢开手机道:“你不告诉我是吧,那行,我也不请假了,我跟你一起去里岛。” 景文无语了,“随你。” “文哥,你是不是偷偷谈恋爱了?因为这次你喜欢的女生也要去,所以你才去的对吧?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了。”齐浩洋脸上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那女生是谁,不会是上次那个网恋对象吧?你还没忘记她呢?” 景文眼见他越来越离谱,终于不耐烦道:“去你丫的,到时候别跟着我。” “我不,我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还要喊连江他们一块儿跟着你。”齐浩洋得意洋洋地坏笑,“想背着我们玩二人世界?门儿都没有,我自己都没脱单,我兄弟怎么可以。” 景文:“……”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烦人呢? 次日一早,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去里岛的大巴。 女生们先找位置坐下了,剩下的座位男生们三三两两个挤在一起,有的不想坐的就直接站着。 李裘跟宁栩坐在一起,后面坐着卓楠和卢思思。 李裘回头说:“思思,我俩换个座位呗?” 齐浩洋正好站在旁边,警惕地看了看他:“你坐那儿不就好了,换什么换。” “你管我,我乐意。”李裘眼巴巴地看向卢思思。 卢思思被这么多人看着,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道:“还是不了,你和栩哥坐吧。” 齐浩洋露出满意的表情,李裘只得撇了撇嘴转回身。不过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时而回头问卓楠要不要吃薄荷糖,时而试图分一只耳机给她一起听歌。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6节 最后是宁栩受不了了,李裘一回头就会碰到他胳膊,而他本想在车上睡一觉,每当快要睡着的时候,就会被他碰醒。 “我和卓楠换。”他忍无可忍地准备站起来。 正当他起身时,一只手压在了他肩膀上。 “坐着别动。”景文沉声说。 宁栩抬起头,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侧后方,一手抓着吊环。 他解释似的道:“车开得快,来回走动不安全。” 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下一秒,司机就来了个大转弯,大家纷纷抓住栏杆才勉强坐稳。 李裘赶忙道:“算了算了,别换了,反正没多久就到了。” 在他们后方,齐浩洋温柔地说道:“卓楠,你喜欢玩王者吗?我可以带你。” 李裘深吸一口气,小声说:“要不你还是换吧。” 宁栩:“……滚,过期不候,别再碰我了,我要睡觉。” 他一坐这种长途车就犯困,前面好几次都快要见周公了,硬是被这厮打醒了。 这回李裘没敢再造次,不一会儿,沉甸甸的困意就席卷上来。 宁栩依稀记得左边有人,于是脑袋渐渐往右边歪过去,头一点一点接近椅背的硬角。 景文站在旁边看着他,忽然手从吊环上滑了下去,扶住了他椅背的硬角。 同一时间,宁栩的脑袋撞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没有被撞疼,自然也就没醒,仍然摇摇晃晃地睡着。 从头顶望下去,能看见延伸出来的一小片睫毛,和挺拔俊秀的鼻尖。 景文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看向地面。 过了几秒,又移了回来。 手背贴着细软浓密的发丝,有一种蚂蚁爬过花藤的痒痒的感觉。 宁栩的发色不是正经的黑,而是稍许偏亚麻色,头发散落在他的手上,意外地产生奇特的脆弱感,好似他一伸手就能碰到他最不堪一击的脖颈。 景文的喉结动了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车开到里岛,他都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变过。中途有几次齐浩洋跟他说话,他甚至还欲盖弥彰地往前靠了靠,用校服衣摆遮挡住那片隐秘的地方。 卢思思看了他两眼,红着脸低下头没有说话。 车停下来的时候,宁栩才睡眼惺忪地醒过来。 几乎是在他起来的那一秒,景文飞快抽回了自己的手,手心传来一片刺麻的电流感,他悄悄在身侧握紧了拳头。 “到了?这么快。”宁栩睡得很舒服,座椅没有意料之中那么硬,反而像靠着一个垫子。 大家从车窗里探出头,发出惊喜的声音,一个个背着包争先恐后地跳下车。 面前是一片蔚蓝的海域,海岸线一望无际地伸展到天边,岸边有卖海鲜的摊铺,还有烧烤营、帐篷等等,空气中携带着海水和食物的香气,景色十分宜人。 卓楠四处张望道:“咦,那边有兰外的车哎,他们居然也在这里玩。” “那个观光车也是他们的吗?”卢思思说,“天哪,还有小绵羊皮艇!我们一会儿也去玩吧。” 卓楠笑着说:“好啊,走,先过去。” 钱扬带着一部分男生去生火,另一部分则安排他们去沙滩上捡海货,让大家体验一把自炊自食的生活。 女生们穿着裙子,在沙滩上拍照,男生们则扑进海里玩水。 李裘把齐浩洋坐的皮艇按进了水里,海水淹了他一头一脸,齐浩洋气得满沙滩追着他打。 宁栩也光着脚,拎了个桶捡小贝壳。 他非常喜欢海风拂面、脚下踩着细软砂砾的感觉,脸上一直带着轻松舒适的表情。 两个打架的路过景文时,齐浩洋一脚踩在了他脚背上。 景文瞬间黑了脸,揪住他的衣领:“你他妈的,第几次了?” “操,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踩他的!”齐浩洋指着李裘说。 景文骂道:“放屁,你就是故意的,脚上跟长眼睛一样盯着我踩。” 他二话不说,放下塑料桶就踩了回去。 大家都没有穿鞋袜,光溜溜的脚直打滑,齐浩洋叫喊着抬起脚躲避:“文哥,你听我解释!” 景文踩他左脚,他就金鸡独立,踩他右脚,他就跳起来蹦跶。 宁栩看着他俩跟跳交际舞似的踩来踩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景文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也“啧”地一声笑了,“你看我笑话呢是吧?” “我没有。”宁栩立马矢口否认。 “他有他有!他刚才都笑出声了!”齐浩洋连忙转移火力。 景文马上去踩宁栩:“你还笑?再笑一次试试。” 宁栩闪躲不及,被他踩在脚背上,当即反击了回去。 他伸出脚,毫不留情地“啪”地踩在景文的脚背上,并暗暗往下使力,令他无法动弹。 “哈哈哈哈,文哥不行!”齐浩洋嚣张地嘲笑道。 景文往下看了一眼,正想反过来踩他,突然就不做声了。 透过碧波清澈的海水,能看见宁栩白皙的脚正踩在他脚上,脚背的跖骨微微凸起,将皮肤撑得薄薄的,隐隐透出一根根青色的血管。脚型瘦长,趾甲却长得圆润可爱,甲床泛着粉红的色泽。 景文的心跳有点快,他忍不住想,难道他不仅是手控,还他妈是个足控? 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只脚这么好看? ……有病吧。 宁栩趁他不注意把脚收了回去,扬起嘴角说:“打不过我吧,菜鸡。” 齐浩洋在旁边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栩哥你别气他了,他脸都气红了。” 景文:“……” 你他妈才是气红的。 作者有话要说: 葡萄哥:逐渐开发各种控,手控唇控足控臀控,最后发现是宁栩控。 第24章 景文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弄得一愣, 不是气红的是怎么红的? 呸,就是气红的。 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回过神后立刻冲上去追宁栩, 宁栩当机立断地转过身, 沿着海岸线飞奔起来。 齐浩洋和李裘看热闹不嫌事大, 疯狂在后面起哄。 “快跑,栩哥!” “我看他凶多吉少, 肯定要被文哥按着锤。” “等会儿, 你他妈刚才泼我,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哎哎哎,冷静!” 景文追了一段距离, 脚陷在沙子里跑不动, 宁栩不急不忙地躲他,偶尔还转过来倒退着走两步挑衅。 “龟兔赛跑呢你。” 景文气笑了:“你行啊宁栩,别被我抓到, 不然……当心后面!” 他喊出声的同时,宁栩已经撞上了身后的男生。 宁栩回过头道:“抱歉,没看见……” 在看清他撞到的人之后, 脸上的笑容逐渐冻结。 那人长得身材结实, 橄榄色皮肤, 脸上总是挂着似有似无的笑,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他。 “宁栩,这都能碰上你。”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景文走上前问, “怎么了, 你认识?” “当然。” “不熟。” 两人同时开口, 话音落下, 景文怔了怔。 宁栩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 拉着他就想走,却被那人挡住了去路。 “既然碰到了,不给我介绍介绍你的‘新朋友’?”他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眼神赤`裸裸地扫向景文。 饶是景文不清楚他们的关系,也察觉到这人绝非善类。 在宁栩再次开口之前,他先一步搭住了他的肩膀,挑眉道:“你兰外的是吧?老子叫景文,去兰高打听打听你景爷,不想死就别挡道儿。” 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宁栩的脸色变了变。 那人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景文,我记住了,如果以后我路过兰高,一定找你好好聊聊。” “你够了,段恒!”宁栩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着景文走开了。 那个叫段恒的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景文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冲着他们的方向笑了一下,那笑容有种说不上的奇怪。 宁栩拉着他一口气走到班上搭的烤架处,方才停下来。 景文全程安静地被他拉着,低下头看见手臂上的指印,动了动嘴唇。 “对,我和他认识。”宁栩神色冷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是兰外的学生,有个小团体,会针对一些他们看不顺眼的人。” 他顿了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件事说来复杂。我刚转过来的时候,之所以会对你有偏见,就是因为我讨厌仗势欺人的人。虽然我还是不能确定你是不是这种人,但现在你是我朋友。”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7节 景文张开嘴,宁栩打断他:“这些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能帮我保密吗?” 景文咳了咳:“其实我想问你,要不要吃烤鱼?” 宁栩原本是看着地面的沙子的,闻言蓦然抬头看向他,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景文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我管他是谁,我只知道,没有人能让我兄弟不高兴。”他望着宁栩说道,“我会帮你保密,也会向你证明,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没有交错朋友。” 宁栩心里陡然一紧,脑海里涌上无数个问题,比如他为什么会跟王嵩不和,比如又为什么屡次因为打架被通报批评。但这些念头在景文的一句话后,统统被压了下来。 既然景文可以毫无理由地相信他,那么他也应该相信对方才对。 相信…… 他还能再触碰这个词吗? 宁栩忽然有点迷茫地看着他。 景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走到烤架面前对他咧嘴一笑,“吃烤鱼吗?我给你露一手。” 宁栩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班上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生了几堆火来烤海鲜。 他们没捡到多少海货,光顾着打闹了,大部分是在海边的摊贩那里买的,便宜新鲜且个大。 景文硬要把宁栩捡的小贝壳全烤了,结果剥开后好几个里面都没肉。 齐浩洋吃着盘子里的鱼肉,惊诧道:“文哥你居然还会烤鱼?我以为你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呢。” 景文在离他们两米的烤架前忙活着,不忘回头骂了他一句:“滚蛋,谁让你吃了?” “操,我吃的是栩哥剩下的都不行?”齐浩洋不服气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为什么单独给他烤了两条?” 景文懒得理他,背过身去往烤盘上撒调料。 齐浩洋不甘心地悄声问宁栩:“栩哥,他该不会真被你抓到小辫子了吧?” 宁栩喝了口可乐:“你指哪方面?” 齐浩洋瞅了瞅景文,见他一心忙活烤架,完全没有留意到这边,凑过去跟宁栩八卦了起来。 “不瞒你说,我好像了解一点。”他神神秘秘地说。 “你知道的也是文哥有喜欢的人这件事吗?他这次本来说好要和我们一起逃掉出游的,却又莫名其妙地非要来里岛。我和连江他们都猜测,可能他喜欢的女生也来了。” 他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我合理怀疑,那个女生就是他上次的网恋对象。” 宁栩被可乐呛住了,低下头闷声咳嗽起来。 “哎呀哎呀,你小心点。”齐浩洋给他顺了顺背。 宁栩边咳边道:“网恋对象?他真的网恋被骗了?” 齐浩洋瞪大了眼睛:“我去,你也知道对不对?他暑假的时候刷到一个主播,一时冲动给人家刷了……” 砰—— 景文重重地将烤盘放在了矮桌上。 齐浩洋吓了一跳,登时闭上了嘴,尴尬地看向他。 景文恶狠狠地说:“再被我听到你造谣一句,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栩默默隐身,垂下头继续喝可乐。 他心想,看来张丽莉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大概率是真的,只是景文要面子,不想让旁人知道。 啧,没想到他这么野性难驯的人,居然也会搞网恋。搞就搞吧,还被骗了。被骗就被骗吧,居然到现在都放不下人家。 嘴里的可乐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滋味,细小的气泡将口腔刺激得发痛。 他猛地仰起头,把一罐可乐都灌了下去,刺激的感觉从舌尖一直传达到喉咙深处。 又痛又爽。 当天晚上,钱扬弄了个篝火晚会。 大家吃完玩完,方才回到酒店。 兰高时常会有这种集体出游活动,每次出游都要附带一个征文,这次也没能幸免。 钱扬在群里说让他们每人交一篇“游后感”,李裘幸运地跟宁栩分到了一个房间,于是当天晚上就在他的帮助下写完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去玩沙滩排球,而隔壁间的景文和齐浩洋就没这么好运了。 景文是个作文苦手——作文这种东西和数学题不一样,题目是死的,文字是活的。他不刷题依旧可以解的出题,但长久不写作文就会手生,现在一下子要憋一千字,简直就是要了老命。 齐浩洋跟他半斤八两,一个默写十分只拿五分的人,两人苦哈哈地咬着笔头在房间里造句。 楼下的沙滩上,宁栩和李裘打了两把,李裘说要去买水喝,他便跟卢思思对练起来。 刚打了一轮,旁边突然飞过来一只球,砸中了他们的球。 宁栩扭头看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段恒。 只是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跟了两个兰外的学生,都是熟悉面孔,常年搞小团体的那几个。 段恒扯起嘴角走了过来:“宁大公子,打球呢?你还会打排球啊,我以为你只会篮球。” “关你屁事。”宁栩冷声说。 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王嵩也在打球,看见这边的情况,便停下来眯起了眼睛。 三人围了过来,宁栩上前一步,挡住身后的卢思思。 段恒这人坏就坏在,他很少直接跟人动手,而是每次都能精准抓住别人的软肋,他最清楚对方最在意什么。 于是看向卢思思,脸上的恶意更明显了:“小美女,你是宁栩的同学吧?你们关系很好吗,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女生一块儿打球呢。” 卢思思感觉气氛不对,往后退了一步。 宁栩纹丝不动地看着他,面带讥讽:“段恒,上次的打没挨够是吗?你嫌在医院住半个月太少了?” 听见他的话,段恒的脸色瞬间变得狠厉起来。 他冷笑道:“宁栩,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能让你在兰中混不下去,也一样能让你在东岸声名狼藉,你信不信?” 他转向卢思思,阴笑着说:“就让我来告诉你,你们以为的富家公子、大学霸,是个怎么跟男人厮混的二椅子,你以为他很了不起吗,其实……” 他话说到一半,被宁栩猛地一拳砸在了脸上。 用力之大,以至于段恒整个人都站立不稳地歪了过去,一时半会儿被打懵了。 卢思思发出一声惊呼,另外两个人立马冲了上来。 “……操!居然还敢打我,给我弄他!”段恒捂着脸,发狠道。 宁栩当即将卢思思往后面推了一把,这个迟疑的动作,使得他脸上也挨了一拳,拳头擦过他的嘴角。 下一秒,他当胸踹在了那人身上,把他踹得飞出去两米远。 “快来人!快来人!”卢思思叫了起来。 几人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然而清晨的沙滩上几乎没什么人,就连刚才在旁边打球的王嵩他们都不见了,卢思思顿时感到绝望,她转身冲向酒店的方向,想去叫人来帮忙。 就在她刚跑了没几步的时候,远远看见了景文的身影。 卢思思顿时猛然松了口气,挥着手大声喊叫。 景文连片刻都没有停下,直接冲到沙滩上,帮着宁栩解决了剩下的一个人。 卢思思一口气跑到酒店,碰上了在吃早饭的钱扬。 她声音发抖地说:“钱老师,宁栩在沙滩上和人动手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什么?宁栩和人动手?”钱扬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带人跑了出去。 卓楠赶紧扶住卢思思,问道:“怎么回事,你没受伤吧?栩哥怎么会跟人打起来?对方是谁啊?” 卢思思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认识……我只知道他下手好重,我从来没见他那样打过人,好像……好像恨不得要把人杀了一样。我好害怕,怕景文拦不住他,所以才回来叫老师的……他们会被处分吗?” 她的话语无伦次,看上去惊慌失措。 卓楠忙安抚她,“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先喝点水。” 等到钱扬赶到的时候,景文刚刚把宁栩从段恒身上拉起来。 宁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拳一拳地往段恒脸上打,打得他鼻血横飞。 他的力气大到景文几乎拦不住,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让他停下来。 钱扬和兰外的老师都到了,段恒鬼哭狼嚎:“我在打球,我的球不小心砸到了他的,他就发疯一样打我……这个人,他以前就有打人的前科!老师,你一定不能放过他!” 宁栩在旁边一言不发,景文瞪了段恒一眼,“闭嘴!” 那个老师说:“我的天哪,你们怎么能打人?” “宁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扬着急地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我的脸都被打成这样了。”段恒嚎得更难听了,仰着猪头一样的脸。 钱扬对那个老师道:“实在是抱歉,但我对我的学生有基本的信任,他在学校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一定是事出有因,我觉得我们应该先了解清楚状况……” “还要了解什么状况,我的学生都被打成这副样子了。”那个老师没好气道。 双方正在纠缠,卢思思一路小跑了过来,怯生生地说:“老师,我刚才在场,我能说清楚情况。” 宁栩看向她,眼神变得微微紧绷起来。 卢思思也看了他一眼,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只除了段恒说的那些话。 她指着段恒道:“是他挑衅在先,还威胁我,宁栩是为了保护我才跟他动的手。” “你他妈扯淡!老子什么时候威……”段恒嚷嚷道。 那个老师呵斥:“住嘴!这个沙滩上有监控,你想让我去调监控吗?” 很明显老师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是该维护的还是得维护。 段恒闭上嘴,捂着鼻子不作声了。 钱扬也明白了,哼了一声道:“这位老师,我觉得调监控也未尝不可,毕竟还是要弄清楚,你的宝贝学生到底是不是无辜的。”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8节 “就算是他有错,那你的学生也不能先动手啊。”那个老师说道,“骂人是不对,打人就有理吗?” 两人都不想让步,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做出妥协。 宁栩这边出医药费给段恒,这件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毕竟跨校批评也不太现实。 段恒还在不情愿地说:“凭什么就付个医药费?他本人起码要跟我道歉吧?这不得给个通报批评?宋老师说得对,就算是我有错在先,他也不能动手啊!你们看看他伤到一根毛没有,再看看我的脸!” 景文深呼吸了几次,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他对钱扬说道:“老师,医药费不用让宁栩付了,我来出吧。” 钱扬正在和对方老师握手言和,闻言疑惑地看着他:“有你什么事儿啊?” 宁栩也抬头看向他,段恒则不屑地“嗤”了一声。 “马上就有了。”景文对他点了下头,径直走到段恒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当着两个老师的面,提起拳头一拳将他揍翻在地。 “喜欢逼逼是吗?打的就是你。”他居高临下地说。 第25章 大家全都懵了, 谁都没想到,景文会在老师面前直接动手,直到段恒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沙滩。 这声号丧式哭喊瞬间唤醒了两个老师, 两人立刻像上了发条似的动了起来, 齐刷刷冲上去制止。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疯了吗?” “景文, 还不给我住手!” 众人乱成一团,那个老师赶紧去查看段恒的伤势, 景文这一拳是照着他嘴巴打上去的, 他一边哭一边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老师顿时愤怒了。 不少同学远远地站着看热闹,叽叽喳喳地议论。 “那边什么情况?” “听说那男的找茬被栩哥打了。” “文哥怎么也打人了?那人是谁啊?” “好像是兰外的, 是栩哥以前的同学。” “啊?” 沙滩上越来越多人围观, 钱扬只得找人疏散现场,然后打电话把段恒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半个小时后。 宁栩和景文在门外罚站,钱扬通知了他们的家长, 让两人一会儿先坐车回市里。 里面传来段恒杀猪般的惨叫:“啊啊啊啊,轻点轻点,疼死了!你会不会上药?” 护士生气地按了下去, “我是护士还是你是护士?要不你对着镜子自己来?” “疼疼疼!你谋杀啊!” 宁栩看了眼景文, 他正满不在乎地靠在墙上, 右脚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面,仿佛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看我干什么?”景文随口问道。 他的视线没有动过,余光却敏锐地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 宁栩语气淡的跟刚才判若两人, 对他说:“你刚才怎么那么冲动。” 半小时前, 他还双眼发红青筋暴起, 骑在段恒身上险些将他打个半死, 这会儿又恢复了理智。像景文这样当着老师的面动手, 情况要比他严重的多。 “你不知道缘由,就贸然帮我,万一牵连到你怎么办。”宁栩抬眸看着他。 景文哂笑了一声:“就为这个?” 宁栩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我们性质不一样,我可以说成是反击,可你是无缘无故动手,回去之后,他们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你。” 景文向他走了一步,嘴角带着笑,可眼底却酝酿起狂风暴雨,笼罩着山雨欲来前黑压压的乌云。 宁栩从未见过他这幅表情,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想后退的冲动,但还是硬生生站稳了脚跟。 景文距离他极近,微微俯下身和他对视,一字一句地说:“你听着,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跟他动手,只要他敢动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他躺着离开这里。” 宁栩直直地望进他眼中,猛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一般。 一股强烈的情绪犹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景文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一句话不问就无条件站在他这边的。 从小到大他有过很多朋友,交情深的浅的,有些在得知他转学的原因后,第一反应都是他需要改改自己身上的问题,也有些默默地删了好友,再也不跟他联系。那段时间,是他自己独自走过来的。 然而只有这么一个人,不闻不问,义无反顾地站他。 这样的人,绝不会是和段恒一样的人。 宁栩的呼吸有些急促,“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钱扬就走了过来,表情很是严肃。 “宁栩,你过来一下。”他招了招手。 两人几乎同时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对方。 宁栩调整好情绪走了过去,听见他说:“现在对方的老师和家长都不肯善了,要你们两个赔钱道歉,否则就投诉学校。你跟我说说,在沙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那个段恒,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景文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不想说就不说,这种事儿我见的多了,无非就是想敲一笔……” “你给我闭嘴!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了?!”钱扬快被他气疯了,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景文只得不说话了,挑眉给宁栩使了个眼色。 钱扬气得发抖,指着远处道:“你给我站远点!到那边去!” 等到景文走后,他才转而对宁栩道:“你别听那小子的,跟老师说实话,我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宁栩低下头,嘴角带着一丝讥讽。 上一个对他这么说的,也是他的班主任。 他说了实话,然而后来怎么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心情。 最终还是选择了那套表面说辞:“老师,段恒以前跟我有过过节,刚才因为场地问题吵了几句,我一时没忍住就动手了,这件事是我太过鲁莽,你怎么处置我都行,不关其他人的事。” 钱扬眉头紧皱,深深地注视着他:“真的只是因为吵架?没有其他原因?” 宁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钱扬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这么回复学校了,不过我还是会要求调监控,尽量想办法为你主持公道。” 在进去之前,他拍了拍宁栩的肩膀道:“你是我的学生,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即使有过节也别老放在心上。你的未来还很长,不值得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宁栩不置一词地目送他走了进去,眼神有些复杂。 景文插着兜走过来,“讲完了?不就是钱的事儿吗,你别被他吓到,来我家里告状的人,比他一学期接待的打架闹事者还多,拖鞋哥就喜欢威胁人。” 宁栩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你还觉得挺光荣?” “那可不,行了别多想,回市里景爷请你吃海鲜,你今天不是没吃爽吗。”景文扬起嘴角道。 宁栩原本还很紧绷,闻言被逗笑了。 回到市区后,景文没能第一时间请他吃海鲜,因为景国全又被一个电话叫回来了,这次关了他三天禁闭。 宁栩回到家后,艾珂正气得脸色通红,拿着手机给什么人打电话。 “对,这事儿明显是对方的错!”她叉着腰说道,“赔医药费可以,我们家是绝对不可能道歉的!黄主任,你去查查看那孩子有多少劣迹,你就知道了!他们要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 “可以,就这么办吧,我不在乎钱多钱少,只要他以后别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就行。” 她挂断电话,看见了宁栩,连忙走了过来。 “小栩,你还好吧,受伤了吗?我看看。”艾珂心疼地检查着他的脸。 宁栩摇了摇头:“我没事,妈。” 艾珂气道:“那个段什么的简直是个畜生!先前在兰外就针对你,现在居然找到兰高来了!我要是再让他好过,我就枉为人母了!真是气死我了!” 宁栩说:“妈,我不想这件事闹大,赔偿完就算了吧。” 艾珂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你别担心,我和黄主任说了这件事全程保密,不会让你同学知道的,你张阿姨也跟张校长打过招呼了,没有人会知道。小栩,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些事交给妈妈处理就好,千万不要因为他影响自己心情,好吗?” 她眼眶一红,“我真不希望再看到一年前的你了,你那时候什么都不跟家里人说,妈妈真的很担心……” 宁栩赶紧半抱着她拍了拍,“我好着呢,你放心。以前……是我太钻牛角尖。” 他从来不觉得段恒这种人能伤害到他,反而段恒每次碰到他都要进医院。真正让他难受了很长时间的,是许梓涵。 因为太拿他当朋友,太相信他了,所以最后在得知真相时才会那么痛苦。 只是这种事,让他怎么开口跟艾珂说。 他安慰了艾珂好一会儿,总算把她哄好了。 回到房间后,宁栩不愿意再想以前的事,便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他拿起手机准备给景文发个消息,让他把课本拿过来,那样接下来三天他就可以帮他做笔记了。 打开通讯录一看,才发现还没有景文的微信。 宁栩想了想,走上了天台。 果然,这家伙正背靠花架在抽烟。 宁栩走过去道:“少抽点吧。” 景文一个哆嗦,烟灰掉在了手上,“我真是服了,你每次上来都要吓我一跳,走路能不能有点动静?” 他嘴上说着,手里把烟掐了,随手丢到楼下草丛里。 宁栩往下看了一眼:“你再这么扔,下面要成垃圾场了。” “谁跟你说的,我每天早上都会下去捡烟头,不然早被我妈发现了。”景文不以为然地撇嘴。 宁栩:“……” 果然是奇人脑回路。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39节 “找我有什么事?”景文问。 宁栩跟他说了课本的事情,算是还他一个人情,末了又说:“我们加个微信吧,不然关键时候总是找不到你。” 景文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幸而花架挡住了对面的视线,宁栩并没有看见他一瞬间的慌乱。 他支支吾吾地说:“微信就算了,我不怎么用微信,你要是有事的话,来天台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就行。” “你不用微信,你山顶洞人啊?”宁栩诧异道。 “你才山顶洞人,我只是不喜欢那个界面而已。”景文心虚地转移话题,“怎么,你嫌我今天过去的太慢了?我什么时候关键时刻找不到人了,不是立马赶去帮你了吗。” 宁栩这才想起刚才心里的疑问:“说起来,今天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不是在房间写作文吗?” 景文咳了咳:“……王嵩跑来跟我说的,他说你和几个人不太对劲,看着像是要动手。” “王嵩?”宁栩颇感意外。 “我也不知道他抽的哪门子风,突然发神经来找我,可能坏事做多了怕遭报应,偶尔日行一善吧。”景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闻言,宁栩没再多问,“你去把书拿给我吧。” 景文笑了笑:“那行,谢谢学霸垂怜。” 他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对了,宁栩,我刚才的话是认真的。” “什么话?” “你有任何事,都可以第一个找我。” 宁栩勾起唇角,清晰地“嗯”了一声。 * 周一早上,班上的氛围很是热闹,里岛风波过去了,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高中生的传言总是这样,来得快走得也快。 主要原因,是因为又有新八卦了—— 齐浩洋神秘道:“你们听说了吗,怀峰回来了,现在正跟着高二在复习。” “我记得他,长得挺帅的。”卢思思说。 卓楠笑道:“你就只记得帅哥。” “什么时候的事?”李裘好奇地问,“他是不是因为家里出事才休学的?” 齐浩洋说:“就昨天,哎,哪里是因为家里出事……算了,你们不懂。” 李裘很是奇怪:“就是家里出事啊,听说他妈妈跟人跑了,怀着孕回来问他爸要赡养费,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他妈妈偷`情的照片都传的满天飞呢。” 他捅了捅宁栩,“当时你还没来,没吃到这个大瓜。” 齐浩洋皱眉道:“行了啊你,别在背后议论人家家里。” 李裘吐了吐舌头:“我给栩哥科普一下嘛,又没有恶意。” “其实他也蛮可怜的,都因为照片的事情抑郁了,我们还是别说这些了。”卓楠建议道,“听说他现在还是在三班,有空咱们可以多去找他玩玩,毕竟是老同学嘛。” 李裘马上道:“那是当然,他之前好歹也是跟文哥混的,齐浩洋,现在人家回来了,你不得去跟他打个招呼啊。” 齐浩洋点了点头:“等文哥解禁回来吧,我们一起请他吃个饭。” 宁栩看向他:“那个人和景文是朋友?他叫什么?” “周怀峰,以前跟文哥关系超级铁。”齐浩洋说。 周怀峰,很熟悉的名字。 中午吃饭的时候,宁栩见到了他。 李裘指了指刚从队伍里出来,拿着托盘的男生:“那就是周怀峰。” 周怀峰长得高高瘦瘦,面容俊朗,五官棱角分明,头发有些微长,眼神看起来带着几分阴郁,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看着挺斯文的,怎么会和景文玩得好?”宁栩不解。 李裘说:“他之前可不这样,高一的时候还是蛮阳光一帅小伙,跟着文哥吆五喝六的,性格可活泼了,后来因为家里的事打击太大……啧,刚才齐浩洋不让我说,是这样的,当时他妈妈的床`照传到了他喜欢的女生面前,所以他彻底崩溃了。” “他喜欢的女生,就是创优a班的班花,你知道是谁吗?算了你肯定不知道。那姑娘当面骂他恶心,把他送的礼物摔在地上让他滚。” 宁栩慢慢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什么人干的?” 周怀峰刚刚端着盘子坐下,一个人就坐到了他对面,是徐岁。 宁栩往旁边的桌子看去,刚好对上了王嵩的目光,似是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据说是他干的。”李裘朝着王嵩努了努嘴。 宁栩突然间明白了,景文为什么那么恨王嵩,难不成是因为这件事? 徐岁笑着跟周怀峰打招呼:“吃饭呢?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大哥们好去二年级看看你啊。” 周怀峰默不作声地握着筷子,埋下头一动不动。 食堂里渐渐安静下来,这层楼高二的学生居多,没几个认识他们的。今天李裘特别想吃ban这楼的石锅拌饭,所以才叫上宁栩一起来的。 大家都暗暗地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 徐岁抱着手臂往后靠,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周怀峰:“你老子哑巴,你也哑巴了?跟你说话呢。” 宁栩站了起来,李裘急忙拉住他:“栩哥,你别去,咱们跟他又不熟。” “这是上次摔小胖书包的那个人。”宁栩看着徐岁说。 李裘一愣:“啊?小胖……好像是,等等,栩哥!” 他还没来及说什么,宁栩已经走了过去。 徐岁说:“不讲话也不吃饭,脾气大了?要我喂你是不是?行啊,那我这个当同学的,就喂你几口好了。” 说着,拿起汤勺,故意“不小心”把汤泼在了周怀峰的校服外套上。 旁边的人纷纷端着盘子,坐到了远离他们的地方。 周怀峰死死地咬着牙,脸上流下豆大的汗珠,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胸口剧烈地上下伏动。 徐岁开心地笑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汤好喝吗?还要我喂你吗?” 他身后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这汤确实不错,要不你也尝一尝?” 徐岁刚要回头,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就在一片惊呼声中,被一碗汤兜头扣在了脑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景文:兄弟,以后在学校我罩你。 周怀峰:可是你也有不在的时候qaq 景文:我不在的时候,我老婆罩你。 周怀峰:? 第26章 周围哗然哄闹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徐岁大骂一句,匆忙站起身抖落汤汁。那碗汤刚盛出来不过几分钟,把他烫得面红耳赤、十分狼狈, 头上还挂了片菜叶子。 周怀峰猛地转过头, 睁大眼睛看着身后陌生的面孔。 宁栩从桌上抽了张纸, 慢条斯理地擦拭被汤汁溅到的手指。他擦得很是仔细,每一根指头都擦得干干净净, 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徐岁一下。 “又是你, 你他妈找死!”徐岁气得不行, 上前就要动手,却被人一把拽住了。 他喘着气, 扭头看向王嵩, 咬牙道:“嵩哥。” “宁栩,你什么意思?”王嵩走过去,冷冷地注视着他, “打定主意要跟我们作对是吧?” 宁栩丝毫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如果帮他,是跟你们作对的话。” 他看了眼彻底愣住的周怀峰, 淡然地说:“那如你所愿。” “这个人我罩了。” “‘这个人我罩了’, 操, 他就是这么说的!”李裘激动地跟众人复述,“我他妈第一次发现,栩哥还有当校霸的潜质呢, 那语气那表情也太酷了。” 齐浩洋大笑:“王嵩怎么说?不是, 都这样了, 你们居然没在食堂里干起来?” 李裘说:“那哪儿能啊, 食堂可是有监控的, 要是干起来他们第一个倒霉。王嵩还能说什么,只能恶狠狠地让我们走着瞧,栩哥跟周怀峰说了,以后放学和他一起走。” 卓楠捧着脸道:“天哪,栩哥也太帅了,要我是怀峰我就心动了。” 齐浩洋看了看她,连忙说:“我也可以跟怀峰一起走,我也很能打的,绝对能当他的保镖。” “你少嘚瑟了。”李裘拿笔袋砸他,“话说那个徐岁,为什么那么讨厌周怀峰啊?人家刚回来就给他这么大个下马威。” 齐浩洋讪讪道:“他喜欢创优的班花,就是那个甩了怀峰的。” “啧啧,原来是这样。”李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卢思思趴在桌上道:“你们好多恩怨情仇啊,不像我,只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班长露出星星眼:“你也可以选择有故事的。” 卓楠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偷听啊!” 班长无辜:“我没有偷听,是这样的,我想着周怀峰好歹也曾经是我们同班同学,不如我们给他们班每人点一杯喝的,庆祝他返校,就当替他做做人情,让学弟学妹多照顾他一点。” 班长的意思不言而喻,意在告诉所有人,三班的人是站在周怀峰这边的。 “好啊,这个主意不错,我加入。”卢思思点头道。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那我们搞个众筹好了,愿意的就出一份。” 于是当天下午的体育课,高二三班人手一杯奶茶,给别的班羡慕得不行。 周怀峰被大家拽过来一起打排球,他已经太久没有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在女生们的起哄下逐渐变得脸颊通红。刚开始还不太好意思,渐渐在齐浩洋他们的撺掇下也露出了笑容。 打完球后,他远远看见宁栩靠在另一边的球网上,便默默地走了过去。 宁栩正在看李裘和卓楠对练,忽然听见旁边有个蚊子哼哼似的声音。 “你……你好。”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0节 他转过头,看见周怀峰略有些局促地站在他面前。 “你好,宁栩。”他主动伸出手道。 周怀峰似乎有点意外,小心地握了握他的手,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他们告诉我了,今天的事特别谢谢你。” “不客气。”宁栩不经意地问,“徐岁还有再去找你吗?” 周怀峰摇了摇头:“暂时没有,我下课一般都在教室里,他们进不去我们班。” 宁栩沉吟了片刻:“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还得拿到他们作恶的实际证据。这段时间你不要单独行动,晚上跟我一起走。” 周怀峰愣了好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因为我是景文的朋友吗?我听他们说,你和景文是同桌,不过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和景文闹掰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当初我为了自己的私事,单方面跟他掰了,严格来说我们现在并不算朋友。” 宁栩轻描淡写道:“你们掰不掰和我没关系。”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排球场,“你问我为什么帮你,是因为我也曾经孤立无援过。那时候我在想,要是能有人主动拉我打一场排球,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周怀峰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正对他的下颌线骨骼削薄,只能看见挺立的鼻尖和微长的睫毛,浑身上下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孤寂。 他喃喃道:“你这么厉害,怎么会被孤立?” “因为我没有遇上这么一群朋友,再厉害的人,也会感到孤独。”宁栩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透着说不出的意味,“别多想,我对你怎么样与景文无关。” 他身上浅淡的孤独感褪去,留下的仍是不可一世的淡漠和自信。 周怀峰猛然意识到,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他同情,因为他的想法与心境是自己永远不可能够得到的。 他正色道:“那么多谢你了,我……我也很感激他们,我会试着重新融入集体生活的……你也要一样!虽然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但如果有事你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尽我所能!” 宁栩随意地点了点头,插着兜径直离开了。 周怀峰看着他的背影,还停留在和他近距离接触的震撼中,心里却隐约想到齐浩洋说他刚转来时跟景文不对付的事,难道他们关系其实不太好? * 而景文那边,则在家关了三天禁闭。 景国全这次气得不轻,当场大发雷霆,直接把他锁在了房间里,除了送饭以外不准任何人开他的门。 不过景文有的是办法,他抱着游戏机,从窗户口翻上了天台,还顺带偷了瓶景国全珍藏的82年拉菲。 一边打游戏一边喝红酒吹晚风,好不惬意。 正当他在花架下面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和我哥到底什么关系?” 景文一个哆嗦,砰地把酒瓶碰翻了,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扶起来,然而珍贵的红酒已经流失了大半。 他气不打一处来,在回头看见披头散发的宁阮后,瞬间破防了。 “我说你们兄妹俩,能不能别整天神出鬼没地吓唬人啊!宁小阮同学,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九点半,你这么一声不吭地站在我后面,真的很恐怖你知不知道!”景文崩溃道。 宁阮看着那瓶不良少年才会喝的酒,理直气壮地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景文汗毛都竖起来了,“呸呸呸,大晚上的别提鬼,还有你下次不要披着头发穿这种白色睡裙,你的偶像是贞子小姐吗?” 宁阮面无表情地说:“我的偶像是季医生,哥哥说我就算是小鬼,也是最可爱的小鬼。还有,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刚问了什么来着?我被你吓得酒都翻了,没听清。” “你和我哥是什么关系。” 景文懒懒地伸直长腿,不屑道:“同学关系,朋友关系,邻居关系,还能是什么关系?” “这三种关系,就可以为他当着老师的面打人吗?”宁阮问道。 景文“嗤”了一声,“女孩子家家的,打听什么不好,净打听打架斗殴这种事。不该你问的别问,乖,下楼去把头发扎起来睡觉。” 宁阮慢慢地说:“睡觉扎头发不利于头皮健康,我没有打听,是听我妈妈和你妈妈说的。你真的和哥哥是朋友吗?” “如假包换。”景文扬起嘴角。 宁阮认真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对他,他经不起第二次背叛了。” 景文一愣,“什么意思?” 宁阮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说:“既然决定要当哥哥的朋友,就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站在他这边,不要让他伤心,不要不理他。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现在就爬过去揍你。” 景文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阮不高兴地提醒他:“你听到没有?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景文靠着花架,仰头看天道,“听到了,这些话,你改天也原封不动地跟他说一遍吧。” 宁阮刚要开口,只听他又说:“永远站在我这边,不要让我伤心,不要不理我,这些他只需要做到一点就行了,因为我都能做得到。” 宁阮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面带狐疑地说:“真的假的?那你跟我哥哥是全世界第一好吗,如果你以前的好朋友回来了,也还是和他第一好?” 景文顿时嘴角抽搐,满脸黑线。 “快点回答我。”宁阮隔着花架的缝隙捅了捅他的脊梁骨。 景文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是是,我和他全世界第一好,就算我以前的好朋友回来,也和他第一好。” 宁阮放心了,于是告诉他:“你小姨在楼下,她说你以前的好朋友回来了,让你妈妈注意你的情绪。” 景文一呆,“谁?谁回来了?” “你的全世界第二好。” “……” 景文解禁的当天,齐浩洋攒了个局,让他跟周怀峰见了一面。 二楼包间里鸦雀无声,景文和周怀峰都各自一言不发地坐着,没有任何人动筷子。 齐浩洋尴尬地笑了笑:“怎么都坐着不动啊,来吃菜,来喝酒……怀峰,你说两句话,这么久没见到文哥了,你不想他吗?” 景文穿了件深灰色连帽衫,从进来开始,双手就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过,完全没有要碰桌上东西的意思。 他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烦,仿佛马上就要掀桌子走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怀峰依旧没有开口。 景文刷地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别别别,先别走。”齐浩洋赶紧拉住他,“怀峰,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在干什么?” 周怀峰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随之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景文冷笑道:“不必勉强他了,他到现在还恨我呢,当然不愿意和我说话。你们吃吧,饭钱我结了,就当给他接风。” “不是,咱们好不容易才见到……”齐浩洋急得不行。 “对不起,文哥。”周怀峰打断道。 他的声音哑得像是砂纸在墙上摩擦,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哽咽。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泪流满面,哭得一塌糊涂。 齐浩洋骂了句“我操”,赶紧拿纸给他擦。 周怀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住抽泣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文哥……我听浩洋说了,才知道这一年来你是怎么过的……你跟王嵩之间的恩怨都是我造成的,是我不对!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爸,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之前是我眼瞎,是我误会了你。” 他越说越难过,止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哭得脸颊通红。 “我不该相信小雅的一面之词,也不该一声不吭地就休学,不该告诉了所有人唯独不告诉你,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太在意你了,所以也就更生气,我真的没想到……其实最为我着想的人是你……” 他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在发抖,说到最后再也说不下去了。 齐浩洋犹豫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哎,你别哭了,文哥也没怪你不是。我们都知道,你那会儿心情很不好受,那女的就是在蓄意挑拨你和文哥,说他们是因为文哥才对付你的,你一时糊涂也在所难免。” 周怀峰哭得喘不过气来,往自己脸上呼了两巴掌:“我就是恨我居然那么没义气,我是傻逼!我真是傻逼!” “别打了别打了。”齐浩洋赶紧制止他,满脸无奈地看向景文。 景文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哭了得有十几分钟,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时,哑叔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盘新烤的肉。 齐浩洋立刻说道:“别哭了,你爸来了,我们吃东西吧。来来来,哑叔,放这里。” 哑叔咿咿呀呀地打手势,示意景文多吃一点,又叹着气拍了拍周怀峰。 周怀峰倒了满满一杯酒,红着眼睛对景文道:“文哥,我敬你。以后无论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你都是我周怀峰一辈子的好兄弟。” 他仰头灌了下去,被呛得一阵咳嗽。 “慢点喝嘛。”齐浩洋劝道。 景文看了看面前的酒,大家都看着他,他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迟迟未动。 齐浩洋小声说:“怀峰已经知道错了,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他是真的想见你又不敢见你,回来第一天就悄悄问我你过得好不好。” 周怀峰垂下脑袋,又开始难过地抽噎,仿佛自责得不行。 景文看向哑叔,哑叔急忙打手势,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急着想表达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终于,景文无奈地叹了一声,端起那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这次回来别再犯蠢了。”他淡淡地说。 周怀峰眼泪流得更凶了,“谢谢文哥,谢谢……我知道的,我不会了。经过这些事我才明白,人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能分得清哪些人是真的对我好,哪些人只是落井下石……” 景文烦躁地挥了挥手打断他:“别废话了。” 这顿饭快吃完的时候,三个人都喝得有点微醺,齐浩洋歪歪扭扭地起身去放水。 周怀峰一边流眼泪一边拉着景文喝,“这一年多亏你顾着我爸生意,我在疗养院待了很长时间,跟他见面的时候他总是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外界的情况,我是真的很想你,很想浩洋连江他们。” 景文和他碰了碰杯:“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周怀峰连连点头:“挺好的,班上的人都很照顾我,尤其是……” 他稍微清醒了一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尤其是什么?”景文望向他。 周怀峰小心地瞅了他一眼,“文哥,我问你个事,你别生气啊。” 景文无所谓地说:“问吧。” 周怀峰有点紧张:“我太久没和你们联系,回来才知道我们学校的一霸换人了,你和王嵩都很不待见他吧?” “什么?你说谁?”景文满脸莫名其妙。 周怀峰:“就是现在称霸兰高的人啊,你同桌,宁栩,他、他说以后在学校他罩我。”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1节 景文一口酒噗地喷了出来,被呛得死去活来。 第27章 周怀峰不安地看着他, 他知道景文和宁栩不太对盘,因此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景文又会生气。 “文哥, 我……我不是偏向他的意思, 只是觉得他确实仗义。”他嚅嗫着解释道, “虽然你打不过他,还被他抢走了名头, 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最最牛逼的!” 景文:“?” 周怀峰接着说:“而且我也相信!你绝对是因为失误才输给他的……” 景文的一言难尽地打断他, “不是,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打不过他的?” 周怀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兰高现在不是他说了算吗?” 景文:“……” 行。 几天不见,他那脾气不好的学霸同桌, 竟然成为兰高霸主了。 有点东西。 然而男人的尊严不能丢, 他试图耐着性子点醒周怀峰:“那么你见过这位‘兰高校霸’动手打人吗?” 周怀峰的眼睛瞬间亮了,“必须见过啊!” 他绘声绘色地把那天的情景描述了一遍:“他就这样拿起那个碗,啪地一下扣在了徐岁头上, 汤洒了他一头一脸。我的天,哥你不知道,他单枪匹马跟他们一帮人对峙, 那架势太帅了!” 周怀峰感慨道:“说真的, 我前些天还是挺抑郁的, 那天他帮了我之后,我就在想,一个陌生人都有勇气对阵这么多人, 我还在怂什么。” 景文安静了好一会儿:“徐岁又来找你麻烦了?他们动手了?” “……没有打起来, 但也差不多, 他为了我算是彻底得罪了徐岁他们。”周怀峰音量渐弱, “所以你就看在我的份上, 别老针对他了嘛。” “我没有针对他,算了,跟你说不明白。”景文面无表情地喝了口酒。 没想到宁栩居然因为他动手,是因为知道周怀峰是他的朋友吗?如果他在的话,他绝对不会让这些人脏了宁栩的手。 景文心里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似欣慰又似心疼,这种复杂的情绪混合辛辣的酒液,慢慢渗入五脏六腑之中,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逐渐深入骨髓。 跟周怀峰喝完酒后,他回到家。 天台上黑灯瞎火,并没有宁栩的身影。 他在上面百无聊赖地待了一会儿,也下楼去了,原来天台上少了一个人,他连抽烟都提不起兴趣来。 次日一早,徐岁在巷子里被堵了。 景文带了几个人,二话不说将他一顿好揍,末了把人提溜起来怼在墙上。 “骚扰我兄弟是吧?前几天你很狂嘛,继续给老子狂啊。”景文满眼戾气,一拳砸在了他颧骨上,把他的头打得歪向旁边。 徐岁吐出一口血沫,颤抖地喘着气:“你们……不过仗着……今天人多,有种晚上别走。” 景文指了指手腕上的表:“谁早走一秒钟,谁他妈孙子。” 他猛地松开手,徐岁像一个麻袋似的瘫倒在地上,不断簌簌发抖,丝毫没有先前张牙舞爪的气势了。 景文蹲下身,给他理了理领口。 他方才下手太黑,刚一伸手徐岁就哆嗦了一下。 景文靠近他,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温和,可说话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以后你再敢出现在三班,我让你有来无回。” 他站起身,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巷子,徐岁满眼愤恨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早上班级里没几个人,连江仗着老师不在,大摇大摆地坐在宁栩的座位上,说道:“阿文,晚上要几个人?我一会儿去帮你叫。” 景文烦躁地用手点着课桌:“到时候再看吧,他肯定会去找王嵩,那群废物,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干趴下。” 齐浩洋问:“这事儿要瞒着怀峰吗?” “别让他知道。”景文说。 正在他们商量的时候,宁栩背着书包匆匆地走了进来。 “早啊,小栩。”连江换上一副痞笑跟他打招呼。 宁栩仓促地走过来放下书包,转向景文:“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校服外套,我今天要去门口查风纪。” 兰高的风纪委员每周会抽人跟着一起检查,这周恰好抽到了宁栩。 时值十月,大多数人都换上了秋季校服。他今早走得比较急,忘记穿外套了,要是穿着衬衫去门口,肯定第一个被扣分。 景文笑了一下,边脱外套边说:“你居然还有有求于我的时候,我是不是不该轻易借给你?” 嘴上虽这么说,却已经把外套递了过去。 宁栩快赶不上了,道了声谢便接过外套走了。 他走后,齐浩洋竖起大拇指道:“文哥,你没来的这几天,栩哥真是这个,秀爆了。” 他手舞足蹈地阐述,宁栩是怎么帮周怀峰解围,又主动让大家多去找他玩,带他融入集体的。 “他这几天就像个守护神一样,每天都和怀峰一起出校门,那群人愣是没敢动他。”齐浩洋啧啧称赞道。 景文面色复杂,连江却听得津津有味,笑道:“他很能打?” “巨能打,一挑五不成问题。”齐浩洋信誓旦旦地说。 他灵光一现,建议道:“要不今晚也叫上他?绝对增添一员猛将。” 景文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句话开口道:“这件事,别让他参与。” “为什么啊?”齐浩洋不解地问。 “我说不让就是不让。”景文皱了皱眉,“不准告诉他,也别跟李裘说。” 李裘和宁栩走得近,如果他知道了,那宁栩势必也会知道,按照他的性格,肯定二话不说就会来帮忙。 齐浩洋挠了挠头,满脸困惑。 连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景文,意外地没有说任何话。 宁栩套着景文的外套去了门口,这人比他要高了几公分,校服自然也大了一码。不过秋季校服向来偏大,穿在身上也看不太出来。 宁栩帮忙记录名单,写字的时候发现,校服的袖口沾了不少灰尘。 景文是个不怎么讲究干净的人,但张丽莉有点洁癖,从来不会允许他的衣服鞋子变脏。如果是在学校里待了一天还情有可原,但现在是一大早,衣服这么脏就很奇怪。 宁栩不动声色地将灰尘拍掉,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早读结束后,他回去把校服还给了景文。 景文接过来随手穿上,鼻端闻到了一丝不属于他的味道。 像铃兰花浅淡的香味,混合着黄葵的细腻感,犹如蛛丝般萦绕在周围,抓不住又散不去,很是撩人心弦。 他低下头,又闻了闻领口,确实是闻到了这种气味。 “你喷香水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宁栩怔了怔,“没有,早上洗了头。” 景文慢悠悠地“哦”了一声,想了想,把外套脱下来放进了抽屉里。 ——还是先不穿了,晚上万一弄脏了不好收拾。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胖端着餐盘找到了宁栩。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王嵩和徐岁吵起来了。”他吃了口饭说。 李裘向来吃瓜一线,连忙问道:“什么什么?为什么吵起来?” 小胖说:“徐岁今早被人堵了,想叫王嵩帮他找回场子,但这事儿好像有点复杂,王嵩不想蹚浑水,所以徐岁就跟他吵了一架,说不找他也能找别人。” 他看了看宁栩:“上次你在食堂泼徐岁那个事,他就已经很不爽了,说王嵩没有当场给你点教训。” “这人就是一条恶狗。”李裘气不过地评价,“他妈的天天仗势欺人,据说还在校外认了个干哥哥,经常跟着他作威作福。” 小胖连连点头:“王嵩就是跟着他干哥哥混的,其实我觉得王嵩有点不想鸟他,但是因为他干哥哥不得不卖他面子。” “你说说看这些人,一天到晚拉帮结派的干嘛。”李裘无语道。 小胖说:“徐岁家里有钱,估计就是单纯喜欢玩,王嵩家里好像挺困难的,表面上是个老大,私底下是跟着他们混的。” 宁栩突然插话道:“徐岁今早是在哪里被堵的?” “盛林大道旁边的那条巷子。”小胖回答。 兰高坐落在棠北路,左转是盛林大道,右转是兴南大街。哑叔的烧烤店,就在盛林大道附近。 宁栩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他被打和周怀峰有关?” 小胖忙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栩哥,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们班的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因为徐岁挑衅周怀峰,才被打击报复的。也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宁栩明白过来了,难怪今天景文来学校这么早。 他慢慢地握紧了筷子,露出思索的表情。 当天晚上晚自习,宁栩把手机压在了课本下面,时不时就看上两眼。 景文叼着笔看了他半晌,忍不住问道:“你在跟谁发消息呢?” “一个朋友。”宁栩敷衍地说。 景文垂下眼睛,感觉怪不是滋味的。 他轻飘飘地问:“你们是不是都挺喜欢微信聊天的?” “还行吧,我微信q`q都用。”宁栩的眼睛并没有离开屏幕,好似在等很重要的消息。 景文把手指骨捏得劈啪作响,低下头捣鼓了一会儿手机,过了几分钟,捣了捣宁栩的胳膊。 “喂,加个微信。”他把二维码伸了过去。 宁栩一愣,“你不是不用微信吗?” “不用就不能加了?” 总不能说他刚注册了一个小号。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2节 宁栩只得扫码,对方昵称叫“吃鱼不吐刺”,头像是一个伏案写作业的侧影。 他看了那个头像几秒,突然反应过来:“你用我照片当头像干嘛?!” 景文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还在想你要几秒才能发现呢,刚拍的,帅吗?” “滚你丫的,赶紧换了!” “不换就不换。” “你找死是吧。” 宁栩伸手去抢他的手机,结果被老师点名了,只好默默地退回来。 “景文,你等着。”他咬牙切齿地说。 景文怪喜欢看他生气的,比他不理自己只顾聊天要好得多。 “我等着,反正你又不知道我手机密码,想换也换不了。”他笑嘻嘻道。 宁栩第一次有杀人埋尸的冲动。 他的手机震了震,小胖发了条消息过来。 [圆乎乎:栩哥,王嵩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叫人。] 宁栩没再理他,立刻把手机放进兜里,悄悄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 景文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酸溜溜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座位,又像个漏气的气球般,蔫儿了吧唧地趴倒在桌上。 宁栩一路跑步,终于在大门口跟上了王嵩。 他出门的时候,第二节 晚自习的下课铃刚好响起。 宁栩偷偷地跟在他身后,拐进了兴南大街。 王嵩背着书包,一路穿过大街小巷,周围的景色变得越来越熟悉。 宁栩小心地和他隔了一段距离,跟着跟着,王嵩突然在一棵树旁边停了下来。 这棵树位于巷口,宁栩不得不凑近了几米。 等靠近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是蓝花楹宠物店附近,而那棵树正是还未到花期的蓝花楹。 王嵩拉开书包,蹲下来往地上倒了点什么东西,对着巷口喊道:“胖虎,速速出来,爷给你带吃的来了。”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又喊了几声“胖虎”。 宁满脸问号。 几分钟后,一只肥头大耳、膀大腰圆的狸花猫迈着猫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点一点暴露在他的视线当中。 宁栩瞬间凌乱了——这不是花臂大佬吗?他常喂的那只猫! 所以,王嵩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叫人,是……喂猫?? 花臂大佬看见了王嵩身后的人,对着他发嗲地“喵”了一声。 宁栩内心警铃大作,正要赶紧找掩体,它已经恬不知耻地蹭了过来。 王嵩猛然回头,正对上他尴尬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景文:老婆不要我了,逃课去和别人贴贴了,呜呜呜 宁栩:让我看看这个恶霸在干什……咦,他在喂我的猫? 王嵩:被某人老公暴打,被某人一路跟踪,还养了一只喂了一年才发现是别人的猫 第28章 一瞬间, 四目相对。 宁栩被逮了个正着。 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试图辩解:“……我不是在跟踪你。” 王嵩骤然从地面站起来,瞪圆眼睛怒视他道:“你都跟到这里来了, 还说不是跟踪?说吧,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的眼神充满警惕和防备, 上上下下地打量宁栩,然后落在了那只吃里扒外的狸花猫身上。 花臂大佬正不知死活地用脑袋蹭着宁栩的裤腿, 仿佛跟他极度亲密, 喉咙里还夹出细声细气的“喵喵”声来。 宁栩眼神动了动, 趁机说:“我是来看它的,这只猫我经常喂。” 他蹲下身, 用手指搔了搔花臂大佬的下巴。 狸花猫发出舒服的咕噜声来。 王嵩越看越生气, 没想到这只猫真的这么亲他,要知道,他可是足足喂了大半年, 才被允许摸一下人家脑袋毛的,凭什么他一来胖虎就变成一只舔猫了? “我警告你,少跟我玩阴的。”他带着三分妒忌, 冷冷地说, “有胆子就正面刚, 别在背地里整这些。” 宁栩站起身,慢悠悠地将手插进兜里,“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你走这么大老远, 就为了喂只猫?还是说其实你们兵分两路, 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王嵩狐疑地看着他:“什么兵分两路, 我家就住在旁边, 当然往这里走,你有什么意见吗?” 宁栩顿了顿,“你住在这儿?” 他看了看四周,在蓝花楹宠物店后面,是一片待拆的民房,里面都是弯弯绕绕的弄堂,环境很拥挤,一般人根本不会发现那里有住户。 王嵩重重地哼了一声,下意识觉得他在故意装蒜,于是没再理他,背上包径直走进了弄堂口的第三户人家。 他离开的地方,静静地躺着半块撕碎的花卷,那是今天的食堂晚餐。花臂大佬走过去,不挑不检地吃了起来。 宁栩看着那块花卷出神,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巷子深处传来摔瓶子和叫骂的声音。 “你还死回来干什么,一天到晚就只会在学校里鬼混,还有脸拿吃的喂猫,喂什么猫,老子都他妈吃不好!那畜生天天来门口讨饭,迟早有一天被我摔死!”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男人醉醺醺的怒骂声隔着几道门都能听得到,在夜风中显得分外刺耳。 “滚滚滚,没用的东西,看见你就烦!别杵在这里耽误老子办事!” 一个妖里妖气的女声说:“大哥,你消消气嘛。小伙子,赶紧跟你爸认个错,别犟嘴了。” “看什么看,你那什么眼神?还不滚,要我拿瓶子砸你是不是?今天晚上别回来了,去你二姑家凑合一晚……来,你过来,继续陪我喝酒……” 宁栩没想偷听,但这里的隔音实在是不好,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入他耳朵里,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里面又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这次男人气坏了,“你他妈居然掀老子桌子,你给我滚回来!我要打断你的腿!” 女声赶忙劝道:“王哥你消消气,别动手……哎呀,小心点……” 片刻后,王嵩怒气冲冲地出来了,他额头上肿了一块包,脸色黑沉沉得很是可怕。 在看见宁栩之后,他的眼神更瘆人了,像要杀人似的死死地瞪向他。 宁栩无意打探人家的隐私,一时间有些尴尬。 两人相对站着,他只得指了指旁边的小酒馆道:“抱歉,不是故意听见的,去喝一杯?” 王嵩倔强的一声不吭站在原地,只过了两分钟,房子里就传来哼哼唧唧的叫唤,和床板吭哧吭哧移动的声音,那男人简直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宁栩立刻移开视线,王嵩也变得面红耳赤,看上去很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他快步走出巷子,粗声粗气地说:“还不快走。” 深夜的小酒馆很安静,吧台播放着爵士音乐,服务员给他们端上了酒和小菜。 王嵩没有动筷子,表情冷漠:“你心里肯定笑死了吧,我也不怕什么把柄不把柄的,你乐意告诉谁就告诉谁去,反正我不在乎,但以后我必定不会放过你。” 宁栩慢慢地剥了颗花生,放进嘴里:“我说没有笑话你,你可能也不信。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出去乱说,懒的八卦。” 王嵩稍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很爽吗?你那么讨厌我,看见我家这些丑事肯定爽翻了,别装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宁栩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说:“首先,我并不讨厌你,只是反感你的某些行为。其次,就算我真的讨厌你,也不会因为这种事觉得爽,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品?”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一次骂人的话,王嵩都记得一清二楚。第一次在哑叔店里,说看不起他这种垃圾;第二次因为徐岁,在操场上说他是废物。 前两次他都怒不可遏,但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太生气,只是沉默地喝了一大口酒。 宁栩见他不说话,想了想问道:“当初周怀峰的事,是你散播出去的吗?” 王嵩愣了愣,随即露出讪讪的神情,“这主意不是我提的,但我确实知情。徐岁当时非常憎恨他,想使点手段整他,我也……也不怎么喜欢他,所以就默许了,可是没想到后来会那么严重。” 宁栩冷下脸来:“有时候言语暴力比肢体暴力更伤人,你既然自己体会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那样对他?” 王嵩低下头,过了很久,才闷闷地说:“我承认,我嫉妒他有个好父亲,如你所见,我妈死得早,我爸就是个地痞流氓,每天带不一样的女人回家。而哑叔不一样……即使周怀峰成绩不好,他也总是跟街坊邻居夸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他经历了那些背叛之后,还能对周怀峰那么好?凭什么他一点都不崩溃?” 他越说呼吸越急促,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紧紧地抿着嘴看向窗外。 外面黑漆漆的,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灯光供电薄弱范围有限,无法照及之处显得阴森可怖,一如他暗无天日的生活。 从他记事开始,他爸就整天酗酒、打架、找女人,一不高兴就把他绑起来抽鞭子,一高兴就让他喊形形色色的女人后妈。唯独他二姑,说什么都坚持让他上学,这才使他勉强读到了高中。 小时候他成绩名列前茅,然而每次家长会老师表扬他的时候,他爸的座位总是空的。 周怀峰有着比他更难堪的经历,他妈妈偷人,还怀孕了,并且肆无忌惮地压榨他那个哑巴父亲!可是为什么那哑巴没有变得像他父亲一样,反而还悉心照料着周怀峰?! 他嫉妒! 他不甘心! 每次看见哑叔隔着围栏给周怀峰送饭,或者下雨天骑着带棚子的小三轮去接他,王嵩的心里就像扎了一把刀子,将名为“父亲”的伤口再一次血肉模糊地挑开来。 宁栩沉默了半晌,开口道:“你只看见哑叔对他的好,你知道周怀峰在休学之后,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王嵩转过头看着他,双手握紧到微微发抖。 宁栩面无表情地说:“他在家割`腕,被哑叔救下来送去了医院,到现在还要定期去治疗手部经脉。后来他在心理疗养院呆了一年,错过了最重要的高二。这次他回来,刚开始很不自信,不敢和人打交道,也不敢大声讲话,他失去了自尊心,失去了喜欢的姑娘,还差点失去最好的朋友,这场霸凌毁了他很多很多。” 王嵩的脸逐渐涨得通红,胸口不停起伏,垂在身侧的手臂青筋暴起,慢慢低下了脑袋。 “哑叔为了给他看病,除了要经营那家烧烤店,每天凌晨三点还要起来推早餐车,下午五点准时去医院鼓励他、安慰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熬过了一年,才将他被打散的人格重新建立起来。” 宁栩凝视着他,字字清晰道:“而你们,凭什么在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妄图重新把他打入谷底?” 王嵩终于崩不住了,眼圈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当被欺凌者的经历血淋淋地摆在眼前,他只能难受地喘着气,完全说不出话来,自责和愧疚席卷了全身。 当初就是因为他自私的不作为,导致一个本该活泼快乐的人变成现在这样,这等同于活生生扼杀了一条生命。 宁栩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劝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会去光顾哑叔的店铺,那天在沙滩上会帮我叫人,还会把你的饭分给胖虎。”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3节 “脱离他们吧,王嵩。” 王嵩用手遮住眼睛,像是痛苦不堪,捂着脸声音颤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宁栩恢复如常,随手拿起一颗花生,咔擦捏开了壳。 “人生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没有哪条路更简单,因为凡是人走的路都不简单。”他将剥好的花生放进王嵩的盘子里,站起身道,“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是及时止损,还是自我麻痹,继续错下去。” 说罢,宁栩去收银台结账,从容不迫地离开了酒馆。 晚风卷起路灯下日渐枯黄的银杏叶,王嵩在窗口呆坐了许久,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中午,宁栩被钱扬叫到办公室。 因为今年期末要进行高考前第一次模拟考试,钱扬便安排了接下来直到期末的学习计划表,并让他把计划表贴在教室前面,每天督促大家打卡完成。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座位上已经聚了几个人在议论纷纷。 一看见他进来,齐浩洋立马嚷嚷道:“我操!栩哥你太牛逼了!你是怎么做到让王嵩主动道歉的?我他妈真是小刀拉菊花,开眼了。” “你能不能文名点,有女生在呢。”李裘看了看卓楠,给了他一拳。 卓楠噗嗤笑了出来,“栩哥,快跟我们讲讲呗,王嵩刚才来我们班了,指名道姓说是你让他改变主意的。” 大家都叽叽喳喳的,只有景文安静地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宁栩仿佛意料之中,淡然一笑:“他来了?怎么说的?” 李裘复述道:“就是来找你,说想为以前的事跟你道个歉,再说一声谢谢。你不在,他只好跟文哥说了。” 宁栩饶有兴致地看向景文,嘴里却在问李裘:“然后呢?” 景文冷笑了一声。 李裘噗嗤笑了:“然后,文哥让他滚。” “所以栩哥你到底怎么搞定他的?”齐浩洋快好奇死了。 宁栩淡淡道:“没什么,碰巧而已。” 李裘马上作势要掐他:“这种时候,就别装逼吊胃口了吧!快说说嘛,我们都等得抓心挠肝了!” “真没装。”宁栩摊了摊手,“只是刚好赶上一些事,所以借机和他聊了几句。没有瓜,都散了吧,回去多喝热水。” “别敷衍人啊栩哥。” “快跟我们说一下,我们好和别的班吹牛。” 众人不依不饶。 景文不耐烦地赶客:“他都说了没有瓜,听不懂是不是?回你们自己座位上去,围的我们这里都快空气不流通了,赶紧走。” 午休铃声响了起来,大家只得不情不愿地散开了。 景文等人都走干净了,才问他:“你昨天晚上早退,就是为了这个事?” 宁栩随手转着笔,“都说了是碰巧。” “这理由,骗骗他们还行。” 宁栩笑了笑。 景文认真地看着他:“我该怎么谢你?” 宁栩的笑意更深:“我又不是因为你,就当我日行一善。” 景文没有说话,仍然一动不动地盯他,黑漆漆的眼珠里透着一股执拗劲儿。 宁栩只得说:“那要不在我直播的时候,给我点点赞?” 他以为景文会让他别闹,谁知他却点头道:“我每次都点,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如果宁栩稍微细心点,就会想起来他应该只看过一次直播,而且还是现场,“每次都点”未免太扯了,只是他没有注意这个。 “没了。”他放下笔,学着对方的口气说,“朋友之间不言谢,周怀峰现在也算是我的朋友。” 景文深深地望着他,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不说也行,总之如果有需要,刀山火海我都愿意闯。” 他单纯想告诉宁栩,他让自己做什么都行,说出来却透着一股中二的江湖气息。 宁栩果然噗嗤笑了,连连摇头道:“景文,你几岁了?” 景文红着脸默默低下头,心里想的却是,我没在开玩笑,刀山火海真的愿意闯。 那天之后,王嵩算是彻底和徐岁分家了,据说还跑去二年级找周怀峰道歉,但被他们班的人赶出来了。 徐岁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直到月考考完后,王嵩在考场外面找到了宁栩。 他的脸色很严肃,把宁栩拉到角落里说道:“这几天你小心点,徐岁找了他干哥哥,可能要堵你,千万记得别单独行动。” 第29章 徐岁的这位干哥哥名叫常金昊, 是棠北路一带臭名昭著的地头蛇,经常纠集几个不学无术的混混,找附近学校学生的麻烦, 深受各校师生痛恨。 兰高的校风校纪还算可以, 因此整个学校也只有徐岁和这帮人玩儿, 另一条街的东岸中学就惨了,几乎一小半人都深受其害。 这些人是典型欺软怕硬的主儿, 只会恐吓没见过世面的学生, 真要摊上事儿了一个个跑得飞快。徐岁家里有点钱, 时常会买点烟什么的孝敬这个“干哥哥”。 这次王嵩选择弃暗投明,差点把他气得吐血, 心里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当即去求了常金昊,让他给宁栩一点教训。 王嵩眉头紧皱地看着他,脸上的担心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低下头道:“我知道你不想参与这些事, 但这就是我跟你说没那么简单的原因,有时候你不找事,事会主动找你。这几天你跟我一起……” 宁栩漠然打断他:“让他们来找好了, 我不想惹事, 也不怕事。” 王嵩本来想尽量让他远离这些人, 闻言有点急了,“你怎么听不明白?他们人很多,不是学校里这种小打小闹, 你会吃亏的。” 他似乎想伸手阻拦宁栩, 却又不敢触碰似的缩了回去。 “那就更应该趁此机会, 把他们一网打尽。”宁栩看着他道,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谢谢你告诉我。” 王嵩眼神复杂:“你可别埋汰我了,这些事情本来就因我而起,如果他们真的敢来找你,我一定跟他们硬拼到底。” 宁栩笑了笑,“硬拼倒不必,不过我需要你帮个小忙。” …… 他从外面回到教室后,景文瞅了眼窗外,问道:“王嵩找你?” 宁栩点了点头,景文脸色怪怪的:“他说什么了?他烦不烦啊,老来找你干嘛。” “一点小事。”宁栩轻描淡写地说,“对了,这几天我要帮钱老师阅卷,就不跟你一起回家了。” 景文讪讪道:“我可以等你。” 宁栩想象了一下他如果在场的画面,这家伙肯定二话不说提拳就上,到时候他的计划也泡汤了。 他抽出一张卷子开始写:“不用,你自己先回吧。” 景文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看见他已经做起了题目,只好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宁栩写了几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喂,你把我的照片换了没有?” 自从他们加了微信后,就没说过一句话,实际上是因为景文忘了上那个号。 他又精神了起来:“当然没换,我为什么要换。” “还是换了吧。”宁栩淡淡地说,“一般来说,只有男女朋友才会用彼此照片当头像,这样不合适。” 景文的心脏猛地向上一提,又随着最后一句话重重地落回了原地。他也不知道这股奇异的心悸是怎么回事,故作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点来点去。 宁栩瞥了他一眼,以为他在换头像,就没再提醒了。 景文点开小号的头像,照片上只露出一截手臂和半边侧脸,光是这么点皮肤都白得惊人,额前细碎的头发遮挡住眉骨,和每天他偷偷看过去的角度几乎重叠。 他用手指在上面划拉了两下,最终还是选择摁灭了屏幕。 * 宁栩连续落单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被常金昊带人堵在了离棠北路几条街的巷口。 这几天他都没有打车,而是选择抄这条近路步行回家,徐岁已经暗中跟了他好几次,摸清状况后马上告知了常金昊。 这条小路没什么人,也没有监控。 黑灯瞎火的,只有零星的路灯。 宁栩穿着薄薄的校服外套,瘦削的手指扣住肩上的书包带,长身伫立在路灯下,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常金昊顶着一身肥膘,脖子上露出盘龙纹身,脸上油光满面,身后跟了十几个人。 “就是你小子,欺负我弟?”他往宁栩面前一站,仿佛一座密不透风的小山,满脸不屑地打量着他。 宁栩看了看他们:“你弟是谁?” 徐岁从常金昊身后走了出来,耀武扬威地说:“怎么,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你挑拨离间的时候不是很嚣张吗。” 宁栩慢悠悠道:“如果劝别人脱离你们这些混混是挑拨的话,那我确实该多劝几个。” “你!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徐岁指着他怒道。 常金昊虚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大吼一声:“别他妈跟我耍这些文字游戏,你们几个,去把他手上的表摘下来,书包和手机也拿过来。” 他惯常喜欢用这种突如其来一嗓子吓人,然而宁栩连一丝动摇都没有。两个小混混上前,开始对他进行搜刮。 徐岁躲在后面看好戏,出乎他意料的是,宁栩并没有任何反抗,而是任由他们拿走了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 徐岁冷笑道:“你不是喜欢在背后挑拨吗,现在怎么不敢动了?怂了吧,废物。” 小混混趁机推搡了他一下,“怂包!” 宁栩声音清晰地说:“你们拿我手表和手机干什么?” 徐岁一阵窃笑,附在常金昊耳边道:“他怕了,他之前都不讲废话直接动手的,现在就他一个人,估计被吓破胆了。” 常金昊大笑起来:“我这个人很讲道理,你让我弟不高兴了,手机和手表就当给我弟的赔礼。至于你——” 他抬起一条肥硕的腿,跨在旁边的水泥台上,指了指下面。 “从我这里钻过去,给我弟磕三个响头,我就放过你。”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徐岁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一副扬眉吐气的表情。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4节 换作任何人,被当众这样羞辱,都会又气又怕、浑身发抖,甚至于当场崩溃。 可宁栩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眼眸中透着冷淡的温度,嘴角带着浓浓的讥讽。 “要是我不肯呢?”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常金昊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不肯,那老子就废你一手一脚,把你的手脚剁了拿去喂狗!” 这是他们用来吓唬学生的手段,其实从来没敢这样做过,正常的学生被这么一恐吓,都已经屁滚尿流了,根本不需要再殴打他们。 这地方也是他们挑选好的,一个没有监控的死角。 既没有监控,又没把那些学生打出伤来。通过这些手段,他们钻了很多次漏洞,每次进去最多关几天就被放出来了,因此一个个都有恃无恐。 徐岁忍不住嘲笑:“怕了吧?怕了就赶紧钻过来,跪下给我道歉!” “还好,不是很怕,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件事——” 宁栩不紧不慢地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只录音笔。 “刚才的那些话我都录下来了,已经自动备份到我朋友的手机上。还有,我朋友在十分钟前就报警了。”他的语气冷峻入骨,一石激起千层浪。 “常金昊,抢劫钱财,恐吓学生,你是主犯。徐岁,你是教唆也是共犯,这可不止是被退学那么简单。”他冷冷一笑,“说吧,你们想吃几年牢饭?” 徐岁顿时打了个哆嗦,六神无主地看向常金昊,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常金昊犹豫了几秒,发狠道:“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那不过是个唬人玩意儿,给我上去,把录音笔抢过来!” 几个小混混蠢蠢欲动地围了上去,刚要动手,巷口处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步伐极快,手上拿了个酒瓶,几乎是几秒钟时间,就穿过众人抵达了常金昊身边。 正在大家都只顾着录音笔的时候,人群中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哗啦啦——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下一秒,常金昊捂着流血的头喊了起来,“操,操,我的头……” 他瞬间被这一瓶开瓢,一半是痛的一半是惊吓,连站都站不稳了,跌跌撞撞地被人扶住。 宁栩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挡在了他面前。 景文举着破碎带血的酒瓶,眼神狠戾地指着他们:“我看谁敢动他!” 那几个混混刚要上,他扬起碎酒瓶啐道:“刚才的录音是证据,现在就算我宰了你们,也是正当防卫,不怕死就都给我上。” 他的脸色阴冷得可怕,说的话完全不像是恐吓,估计马上就能毫不犹豫地把剩下那半酒瓶怼在他们脑袋上。 几人犹豫地停下脚步,都有些露怯了。 正当这时,远处响起了警车的声音。 不知道谁喊了句“警`察来了,快跑”,所有人马上一窝蜂地作鸟兽散,不出半分钟,跑得干干净净。 宁栩拉起景文的手,扔掉他手上的碎玻璃,“走!” 两人飞快地跑了起来,一直跑到离事发地两条街的地方,才勉强停下来。 宁栩喘着气,抬头看见景文一言不发地站在风口处。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道:“刚才谢了。” 因为这声谢谢,景文的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有没有受伤?” “没有,那几个人伤不了我。”宁栩摇头道。 这句话不知怎的戳中了景文的情绪点,他突然激动起来,冲着宁栩道:“那几个人伤不到你,那十几个呢?一群呢?你就这么手无寸铁单枪匹马地来见他们,万一有事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杂种?!” 夜风冷厉地将他的脸颊和鼻头吹得发红,他整个人气到微微颤抖。 “如果我刚才去迟了,谁能保证会发生什么!”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对宁栩喊出来的。 宁栩心里一紧,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立刻解释道:“不会出现意外的,当时王嵩就跟在后面,警车不是也按时到了,你先别激动,冷静一点。” 景文硬邦邦地打断他:“原来你跟王嵩合作了,很好,我知道了,难怪不需要我。” 他闭上嘴,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好像一头斗败的野兽,连眼睛都气红了。 宁栩似乎明白过来,过了好半天,抬手扯了扯他的校服袖口。 “干嘛?”景文别过头,冷冰冰地说。 宁栩握住那一小块布料,对着他的后脑勺试探道:“你生气了?” 景文拿脑后对着他,胸口波浪似的剧烈起伏,却还是没有甩开他的手。 宁栩思索着蹙了蹙眉,“为什么生气?” 景文再一次被狠狠重击到了,他还敢问他为什么生气!先是不顾自己安危做这么危险的事,然后又告诉他找了王嵩帮忙,他居然还敢问! 他气急败坏地喘了会儿气,还是没忍住,回头不甘心道:“你凭什么找他不找我?” 话音落下,连夜间的空气都沉默了。 宁栩慢慢松开手,轻声说:“你是为了这个生气。” 周围安静的只有风吹动落叶的声音,以及不知道谁凌乱的心跳声。 景文稍稍冷静了一阵,看见他这样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别扭了?宁栩没有义务找他,毕竟除了他以外,他也可以有其他的朋友。他计划得这么完善,连警车的声音都算得刚刚好,看来王嵩的确配合得很到位。 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更加郁闷了,仿佛在心里压了一块石头。 他带着鼻音道:“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不是在勉强你。” 说着,刚要举步向前,袖口再次被一股轻巧的力量牵扯住了。 “你要听实话吗?”宁栩说。 景文静了静,还是点了下头。 宁栩垂着眼道:“实话就是,我怕你受伤,不愿意你冒险。” 景文一顿,猛然抬头看向他。 第30章 过了好半天, 景文才不敢相信地说:“你……你是在担心我?” 宁栩望着他:“我确实担心你,万一你忍不住跟他们打起来,报警也会连累到你。” 他放开他的衣袖, 问道:“现在还生气吗?” 景文沉浸在震惊和狂喜之中, 好像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了天堂, 立刻猛摇头,嘴角瞬间咧到了耳朵根。 宁栩被他逗笑了:“那我们回去吧。” 景文又猛点头,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无比乖巧跟在他身后, 仿佛就算宁栩现在让他在大街上喊“我是傻逼”,他都会照做不误。 到家之后, 他险些跟在人屁股后面进了隔壁, 直到宁栩提醒他,才慌忙转身回了自己家。 张丽莉正在客厅里做普拉提,随口问道:“回来啦, 你这几天怎么没和小栩一起走?” “……他忙。”景文胡乱应了一声,匆匆上了楼。 张丽莉莫名其妙:“这孩子,成天魂不守舍的。” 他回到房间, 趴在书桌上发愣, 旁边的钟表传来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宁栩说担心他, 所以才没告诉他,而是告诉了王嵩。 那是不是说明,他在宁栩心里的地位远大于王嵩。 宁栩担心他受伤, 不担心王嵩受伤, 宁栩也太好了吧。 所以说, 宁栩真的拿他当天下第一好?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雷到了……都怪宁阮, 那天非要跟他这么幼稚兮兮地说话。 不过—— 天下第一好。 嘿嘿, 这个说法,听着好像还挺不错的。 景文慢慢翘起嘴角,笑意逐渐扩散,一会儿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臂弯里,一会儿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喘口气。 他自顾自地趴在桌上咧嘴笑了一会儿,作业愣是一个字没动。 门外响起敲门声。 张丽莉在门口说:“我进来了?” 景文这才收起笑容,起身正经道:“进。” 张丽莉推开门走过来,手上拿着手机:“刚才你们钱老师给我发短信了,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了怎么不跟我说?把成绩单给我看看,你这总分简直低到离谱!” 景文满不在乎地从包里翻出总成绩单,随口说:“别弄皱了,看完记得还我。” 张丽莉琢磨道:“你爸回来一次你就进步五分,还挺有规律的啊,但就算你每次进步几分,以你现在这个破分数,进二本线都够呛,你自己看看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可以把我爸叫回来常住。”景文别开眼睛,“反正他也可以线上办公。” 张丽莉本来正端详成绩单,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说:“他线上办公不方便,不能回来住。你别找借口了,给我用心点,听见没有?不然我就让你周六周日都去补课了。”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小栩有空吗,可以让他周末来辅导你一下。” “他忙……”景文刚要找借口,突然话锋一转,“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能说得动他的话。” 张丽莉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我看行,他教你肯定比老师教的细,我明天去问问你艾阿姨,到时候等学期结束了,我请他们全家去旅游一趟。” 她看了看成绩单,满脸羡慕:“你看看人家,怎么就能一直稳居第一呢。” 景文毫不客气地把成绩单拿回来,“看完了吧,快还我。” “你什么毛病?我多看几眼怎么了。”张丽莉骂骂咧咧地走了。 她出门后,景文坐回桌前,拿出裁纸刀,把宁栩和他自己的成绩条单裁了下来,放进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 盒子里已经躺了两张,加起来一共四张。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5节 自从上次车厘子和如生拼分数过后,他就鬼使神差地准备了这个盒子,用来存放他和宁栩的成绩条。 虽然也不知道放着有什么用,不过他就是想留下来。 这样就好像……他和宁栩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 宁栩回到家后,看见微信多了一连串的未读消息。 是那个“小柠檬233”发来的,自从她上次帮了他,两人就互加了微信。 小柠檬一直在劝他,加入冠世娱乐。 [小柠檬233:这是电子合同,你可以看一下,绝对没有霸王条款。] [小柠檬233:我们之前签过几个学术类型的主播,还有燕大和清大的研究生,如果你来的话刚好可以和他们交流交流。] [小柠檬233:虽然上次那些黑子被封号了,但难保还有下一次、下下次,如生,我是真的想帮你,所以才不断邀请你的。因为只有你签了我们公司,我们才能走公关程序帮你反黑。] [最后的单纯:我看合同里写着,每周有直播时间要求,抱歉,光是这一点我就办不到。] [小柠檬233:可以改动!我知道你是学生,不能时时刻刻都在直播,也跟领导说了这件事,领导说可以按你的要求改。时常问题、视频问题、价钱问题,都好商量!里面也有我们对你的一些规划,你要是有什么建议可以尽管提!] [最后的单纯:我考虑一下吧。] [小柠檬233:你慢慢考虑,不着急的,你就把它当成一个玩乐项目,不算副业更不算主页,同时也是和粉丝安全互动的保障嘛。] [小柠檬233:哎对了,你可以和之前那个邻居小哥一起出镜试试,露不露脸都行,我看群里呼声挺高的[/偷笑]] [最后的单纯:群里,什么群?] [小柠檬233:平台群啊,房管没拉你进来吗?我拉你吧。] 她拉了宁栩进群,当“如生”这个名字跳出来的时候,群里瞬间沸腾了。 [车如贴贴:哇啊啊啊啊,生哥居然进群了!] [爆炸小樱桃:老婆!我唯一的老婆!亲亲亲亲!] [还不如氪金:哈哈哈哈哈,生哥终于发现自己的粉丝群了,太不容易了。] [葡萄哥加油冲:房管小姐姐呢,她知道生哥进群了吗哈哈哈哈。] [老婆的红痣:小姐姐说如果有一天被发现的话,请我们务必谨言慎行,笑死了。] 宁栩看不太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昵称,心道房管小姐姐正被没收手机做作业呢,暂时没空管我进没进群。 [车如贴贴:咦,生哥怎么不说话?@如生,哥哥你和车厘子进展怎么样了?加微信了没有?] [生哥的腿毛: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操,勇还是你勇,等房管回来看见要禁言你了!] [车如贴贴:我不管哈哈哈,@如生,生哥快告诉我们。] [葡萄如生亲亲:哇,你怎么这样!@如生,下次让葡萄哥出镜吧,我们喜欢葡萄哥!!] [葡萄哥加油冲:葡萄哥葡萄哥葡萄哥!@如生,想看你们同框!不要车厘子!!!] [小紫薯ab: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你们怕不是有病,在他面前疯狂舞,当心被踢出去!] [小柠檬233:我赌一块钱,他看不懂……] 宁栩当然看懂了,一部分人想看他和车厘子连麦,一部分人想看他和景文一起出镜罢了。其实他知道粉丝只是好玩,不带任何恶意地开玩笑,所以并没有觉得抵触。 他打字道:[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会邀请他们俩的。] 群里顿时炸了。 [生哥的腿毛:你要同时连两个?!救命,猛还是你猛!] [葡萄哥加油冲:啊啊啊啊啊啊!我死而无憾了!] [车如贴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我爱你!] [小紫薯ab: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我要疯了。] [如生:可以同时连,但你们不要再把人家吓跑了,我们三个是朋友。] 大家立马一串同意,好好好,只要你连他们我们做牛做马都愿意。 在这时,宁栩收到了小柠檬的消息。 [小柠檬233:你你你你你你……真的要同时连他们两个?] [最后的单纯:有什么问题吗?] [小柠檬233:不太好吧,他们又不认识。] [小柠檬233:啊,我不是干涉你的私人决定!只是怕到时候会尴尬……或许你可以先征得他俩的同意?] [最后的单纯:当然,他们不愿意我不会勉强的。] 宁栩当场给景文发了条消息,问他:[周六晚上来我家打游戏吗?我开直播,连个学弟。] 又反手给车厘子发消息:[周六晚上一起直播打游戏吗?带你认识个学长,也是我们学校的。] 景文正在小号上,看见“学弟”两个字,立马回复他:[行啊,哪个学弟?你什么时候认识学弟了,不会是周怀峰吧?] [最后的单纯:不是,是我在直播间认识的。] 看见直播间三个字,景文忽然感到不妙,立马切到了大号上,果不其然,宁栩也邀请了车厘子,小柠檬则给他发了一堆消息。 [小柠檬233:少爷!如生说要同时邀请你和车厘子连线!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柠檬233:呜呜,都怪我,我多嘴了一句,让他多和你同框,没想到他把车厘子也算上了!这是什么个事儿啊!] [小柠檬233:现在怎么搞,他会不会是在故意试探你?难不成他知道你是车厘子了?] 这个小柠檬233名叫张柠檬,是冠世娱乐直播部门的副主管,因为张丽莉用过他们直播间给自己的酒店做宣传,一来二去跟她也就熟了起来。 直播部刚好在兰江分公司,张柠檬还提议过景文要不要签直播玩一玩,只不过他怕麻烦给拒绝了。 那次让平台封号的事,张柠檬知道后来问了景文,景文就把这件事的原委告诉了她。 他深呼吸了一下,果断冷静下来。 [兰高第一深情:不会,他没有怀疑过我。] [兰高第一深情:这样,我两边都答应,到时候你找人上车厘子的号。] [小柠檬233:这样不会穿帮吗??] [兰高第一深情:他没听过车厘子的声音。] [小柠檬233:[/哭]我担心会翻车,天哪,我第一次带直播都没这么紧张!] [兰高第一深情:别紧张,你到时找个借口,就说自己准备出国或者考证,要暂时退网,以后都不上线了。] [小柠檬233:可以可以,这个办法好!当面告诉他他就不会怀疑了,而且后面都能完美隐身,稳妥!不愧是你!] 景文不禁“啧”了一声,得意地想,他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他心情愉悦地回复宁栩:[好的,学长,周六见。] 第31章 宁栩在经过一番考量后, 最终还是决定考虑一下小柠檬的建议。 他百度搜索了冠世娱乐的词条,公司总部位于燕中,前几年在兰江设立了分公司, 其中就包含最近很火的直播部门。公司名下有不少耳熟能详的艺人, 公关手段也很完备, 确实不是小柠檬在夸大其词。 除了这些成绩外,还有个引起宁栩注意的地方, 那就是冠世总裁名叫景善军, 法人和创始人也有两个姓景。 这个姓氏在兰江可不常见, 尤其还是这种家族企业,宁栩当即想到了景文。 次日去学校的时候, 他向景文询问了这件事。 景文露出警觉的表情, 委婉地说:“严格来说,我们家只是跟一些娱乐平台有合作。” 宁栩好奇地问:“哪些平台?比如我直播的那个?” 他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刚好戳中了景文。 “你……对我家的事这么感兴趣干嘛。”景文支支吾吾地说。 宁栩刚想说, 在考虑签约的事,所以想问问他建议,还没来及开口, 就有个电灯泡插了`进来。 齐浩洋凑过来咋咋呼呼道:“栩哥栩哥, 听说你昨天彻底把徐岁给整服了?今天他们班都传开了!太牛逼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 昨天回去后,王嵩还不放心地打电话问他怎么样了,不过宁栩没打算提到他。 他余光瞥见景文面无表情的脸, 话锋一转:“不是我一个人, 昨天景文也在。” “我草, 文哥你们打架不叫我, 还是不是兄弟啊!”齐浩洋不满地说, “这么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刻,我居然不在场!也太可惜了。” 景文没有理他,而是不经意地扫了宁栩一眼,看见他正凝视着自己。 他心里的弦被轻轻拨弄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唇边浮现起一缕笑纹。 “下次叫你,坐回去吧,要早读了。”他心情愉悦地把齐浩洋给打发了。 等齐浩洋意犹未尽地坐会位置上,景文往左手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怎么不提王嵩,怕我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宁栩的确是出于这个原因,但总感觉他问话的语气有点怪怪的。 怪……暧昧的。 他清了清嗓子:“你昨天不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吗。” 景文的笑意更明显,“你跟我解释过了,我就不会生气了,因为我知道在你看来,我比王嵩重要一万倍。” 少年人得意起来惯常喜欢用夸张的字眼。 宁栩心想,一万倍会不会太多了点。 不过他没有否认,而是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景文内心的喜悦滋滋地冒了出来,他又坐近了一点,得寸进尺地问:“那,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语气幼稚又正经的让人想发笑。 宁栩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景文顿时心花怒放,铺天盖地的欢喜犹如一场及时雨,哗啦啦淋湿了他心里的每一处角落,好像有无数个种子冲破泥土,叫嚣着发出芽来。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6节 他稳住声音,故作矜持地说:“你也是我最好的兄弟。” 宁栩望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他小时候上绘画班的时候,也有个小男孩跟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先是扭扭捏捏地确认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然后才大胆表态说我们要当全班最最最好的朋友。 宁栩垂下眼眸,慢慢勾起嘴角。 虽然时间、地点不同,但这两个人,都怪可爱的。 周六晚上,宁栩准时上线直播,景文和车厘子也纷纷上线了。 直播间一度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 【这三个人,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修罗场大三角!我好爱!】 【生哥这人能处,有修罗场他是真的上。】 【哈哈哈哈哈哈妈呀,我都不敢看了,你们三个不会吵起来吧?】 宁栩平静地说:“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这是我同桌小景,这是车厘子,也是我们的学弟。” 【葡萄哥居然还是我老婆的同桌?葡萄哥+1分】 【小景!好好听的名字!】 【才想起来你们三个在一个学校哎,那岂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妈呀更刺激了。】 景文故作镇定地开麦:“车厘子,你好啊,玩把lol?” 车厘子那边的麦传来一些杂音,随即蹦出一个非常怪异的声音:“啊,好的……不对,等一下,我电脑上只有吃鸡哎。” 这个声音听起来男不男女不女,带着几分慌乱和紧张。 景文一愣,随即低头看见了消息。 [小柠檬233:我服了!那个说好了帮你的男生生病请假了,现在办公室里一个男的都没有,我只好亲自上阵了!这个变声器听得出来吗?] 景文:“……” 你还可以再明显一点,就差把变声器三个字顶在脑门上了。 [小柠檬233:还有,这破电脑什么游戏都没有,只有扫雷和吃鸡!网又卡的不行。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要不等会儿我把台词说完就直接溜了?] [兰高第一深情:……你溜吧,你这麦听起来跟人妖一样。] 事实证明,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认为。 弹幕: 【呃,车少的声音,这么震撼的吗?】 【怎么感觉像是开了变声器,唔。】 【看过一次他直播,他之前声音听不太清楚,但是也不这样啊。】 【好奇怪,不确定,再看看。】 【完了完了,我要倒戈葡萄哥了,还是葡萄哥听起来和如生比较般配。】 【可是车少是榜一哎,而且上次还那么维护如生呜呜呜,不准倒戈!】 【车少争气点啊!一会儿游戏里给我刚起来!】 宁栩也察觉到了诡异之处,不过他没有任何表示,先是征求了一下景文的意思,见他没有意见,便打开了吃鸡。 张柠檬已经很久没玩过这个游戏了,上飞机后生疏地问:“兄弟们,我们跳哪里呀?” 宁栩嘴角抽了抽:“r城吧。” 景文说:“r城人会不会太多?” 毕竟张柠檬还需要适应一下。 张柠檬:“哎呀呀,我好像已经跳啦!” 景文:“……” 他忍不住低头发消息:[你能不能不要加那么多语气词?表现得像个男高中生一点可以吗,我是让你装装样子,不是让你毁了车厘子这个号。] [小柠檬233:我错了,知道了!!] 她打完字抬起头看屏幕,傻眼了:“咦,怎么回事,我怎么被打了?啊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呀,救命,我被打啦!” 宁栩看了眼距离,噗嗤笑道:“你离我们太远了,往这边跑,我去接你。” “妈妈呀,如生哥哥快救我!” 话音刚落,张柠檬成盒了。 宁栩面带笑意看着屏幕,至此他已经基本断定,对面不是车厘子本人,这语气这声音,还叫他“如生哥哥”,要是真的车厘子就有鬼了。 那小屁孩,估计打死都不会向他求救吧。 直播间一片安静,弹幕刷得飞起。 【救命啊,车少居然是这种风格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跳啦》《我被打啦》,我死啦!】 【如生哥哥救我!好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我满脑子都是“啦”“啦”“啦”】 宁栩咳了咳,“来不及救,要不下一把?” “下一把吧。”景文扶了扶额头,开始万分后悔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张柠檬,车厘子这号算是砸她手里了。 第二把开始,她总算是没有落地成盒,吭哧吭哧地跟在他们后面捡东西。 景文全程三言两语指挥她—— “去那边捡,别靠这么近。” “这把akm先拿着,记得压枪,压枪会吗?” “别自己去空投,等我们一起。” “绕到后面去,不要露头。” 张柠檬乖巧地没有任何反驳,景文捡了一堆东西给宁栩,然后开着车带他们过桥捡空投。 宁栩边观察四周,边顺口问道:“你们之前认识?” 砰—— 车头撞在了桥柱上。 景文连忙调整方向:“不好意思,失误失误。我们是第一次见……为什么这么问?” 张柠檬也立刻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第一次见他,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唔,我只是觉得你挺听他话的。”宁栩说。 景文沉默了,连带张柠檬也沉默了,他开着车给张柠檬发消息:[你别干什么都跟着我,有点自己的主见。] [小柠檬233:……好。] 他们下车捡到空投后,景文把awm给了宁栩,招呼张柠檬道:“过来捡我这把枪。” 张柠檬移动了两步,突然说:“我不。” 景文:“?” “我现在这把枪挺好的,比你的颜色好看。” “……” 【哈哈哈哈哈,车厘子怎么突然反骨上身了?】 【连反抗都奶乎乎的,是小奶狗vs小狼狗无疑了。】 【不……我感觉车少更像是他们的孩子(暴言)】 【哈哈哈哈哈哈,救命啊,吃鸡一家三口出现了。】 景文看见有人瞄过来的时候,再出声的时候已经迟了。 “张……车厘子,快蹲下!”他刚说完,张柠檬就被一枪爆头,她发出一声惊叫。 “操,你那位置太打眼了。” 景文果断瞄准狙张柠檬的,砰地放了一枪,在他击伤那人的下一秒,宁栩迅速从他身后补了一枪,两人一起收了这个人头。 “呜呜呜,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那里有人。”张柠檬哭唧唧地说。 宁栩找到位置隐蔽好,架起枪道:“没事,那人本来离得就远,我也没发现。” 张柠檬小声提醒他:“如生,你小心点哦,他还有队友。你好厉害啊如生,刚才一枪就打中他脑袋了。” 没等宁栩回答她,景文便不耐烦道:“你好好躺你的,别说话了。” 张柠檬没有再吭声,安静地躺在地上当尸体。 宁栩瞄准的手微微一顿,看起来,这两人的确认识,不仅认识,可能比他想得还要熟悉。 “出来了。”景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对面窗口隐约出现了一个脑袋,宁栩二话不说和他对枪,砰砰两声枪响,景文也开了枪。 那人藏得很谨慎,打伤了宁栩两次,终于在最后一次露头的时候被景文打中了。 他依旧让宁栩收了人头,然后默默地过来帮他包扎。 【啊啊啊啊,我老婆甩狙好帅!】 【喜欢死了!爸比爹地暴打对面,车厘子小朋友负责可可爱爱。】 【今天真是,血洗车如粉,我家产品be了。】 【葡萄哥真的好帅,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指挥清人,关键还不跟老婆抢人头,磕死我了。】 【行吧,葡萄哥彻底上位,车少你洗洗睡吧。】 【本来想磕大三角,磕成了一家三口……】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7节 景文忍了张柠檬好几局,终于在连赢三把后,给她发消息让她赶紧说完台词走人。 张柠檬咳了咳,开口道:“那个,如生,我后面要准备出国考试,所以不能经常上线看你直播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下线去写作业了。” 宁栩一愣,“你要出国?” “是、是的。” 【什么,车少要出国了?别啊,你不是才高二吗。】 【啊啊啊,怎么突然就出国了,你给生哥刷了这么多礼物呢,总可以交个朋友吧。】 【舍不得车少,不要走嘛,你们的小家庭才刚刚建立起来呢!】 【哈哈哈哈哈,别扯小家庭了行不行!】 宁栩勾起唇角,若有所思地问:“你是在准备雅思还是托福?打算去哪个国家,找到靠谱机构了吗?我有亲戚是做这个的,要不要推荐给你?” 张柠檬支吾了起来,“啊,这个,我……” 这个没演习过啊! 景文及时打断她道:“你去复习吧,我们不打扰你了。” “是的是的,我要下线去复习了。”张柠檬连忙说。 宁栩点了点头,无所谓道:“好吧,再见。” “再见。”她虚惊一场地下了。 景文心里总算舒了口气,转头拉着宁栩去玩其他游戏了。 宁栩表面不动声色,和他玩了一会儿,景文全程暗戳戳观察他的反应,以为自己成功蒙混过关。 直到宁栩下播之后,突然问道:“为什么找人演车厘子?” 他这句话问得毫无征兆,而且太过自然,几乎是用“下定义”的方法在套话,以至于景文差一点就上钩了。 他的冷汗刷就溜了下来,下意识想辩驳:“你在说什么啊?” 宁栩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慌乱,于是理所当然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第32章 短短一瞬间, 景文脑海里想了十多种借口。比如编一个他和车厘子的关系,比如继续狡辩说不认识的可信度有多大,这些想法在脑子里打架, 导致他什么也编不出来。 “我……我……”他嚅嗫着发出一个字,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句完整的话。 果然, 在宁栩面前胡说八道,比在钱扬面前还要考验心理素质, 即使隔着网线, 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好在宁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接了他的话道:“是因为他要出国,所以拜托你演了这么一出?” 景文:“……是、是。” 他没想到还能这么死里逃生。 宁栩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景文不太想直说他和车厘子的关系, 要么这两人不对盘, 但从刚刚看来不太像。要么他们有什么共同的、不愿意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不管是什么小秘密,时间长了总会露馅儿,宁栩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他没有追问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反而配合地表示:“那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这段时间好好学习,争取申请到理想的学校。” 景文含糊地应了一声, 心虚地不敢再说话了。 宁栩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事的话, 我先下了。” 景文想起了什么, 赶忙问道:“等等,你……明天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明天?”宁栩怔了怔,“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景文静了静:“不算重要, 来不来?” “那去吧。” 景文下线后, 先是让张柠檬务必口风紧一点, 接着给连江发了条消息。 [兰高第一深情:上次让你托朋友带的东西到了吗?] 连江很快回复:[到了, 你花这么十倍的价格买个魔方干嘛?] [兰高第一深情:给宁栩的, 记得带给我。] [连江:哟,最近他生日?] [兰高第一深情:明天我生日。] [连江:我当然知道啊,不是还约了明天出来玩吗。] [连江:不是,你生日为什么要送他礼物?] [兰高第一深情:我生日,想送谁礼物就送谁礼物。] [连江:?] [连江:那也送我一个吧。] [兰高第一深情:滚。] 连江对着屏幕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他们的友情好像也没多坚固。 第二天傍晚,宁栩去了景文家里,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 他第一次进到隔壁,才发现两家的格局差不多,只是装修风格完全不一样。景国全的品味可以说是相当浮夸,墙上贴满了金箔装饰,天花板上吊着几米长的水晶灯,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皇宫。 宁栩觉得这种风格略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还没等他细想,张丽莉就热情地招呼了起来:“小栩,快来这边坐,今天请你吃个便饭,也没什么外人,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景国全也来了,表情和善地对宁栩点了点头。 “叔叔阿姨好,我不知道今天是景文生日,抱歉没带礼物来。”宁栩坐下来,看向景文道,“你怎么不说?” 景文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好说的。” 张丽莉附和道:“是啊,我们家过生日很少送礼物的,他不喜欢大张旗鼓地过,一般都只跟家人朋友吃顿饭。小栩,我让人做了你喜欢吃的海鲜,快尝尝看。” “阿姨费心了。”宁栩拿起了筷子。 景国全边吃边问他:“听说你答应帮景文补课,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你自己的时间?我们家这个逆子,小时候还挺聪明的,长大了越来越不爱学习。” 景文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低头沉默着剥了只虾,放到宁栩的盘子里。 宁栩看了他一眼,“不会耽误,他现在也挺聪明的,花不了多少时间。” 景文咳了两声,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他妈妈跟你家里人说好了,等到期末考完之后,请你们全家去国外旅游泡温泉。我工作忙恐怕不能跟着,到时候让你张阿姨替我准备个红包给你。”景国全说。 他的语气很是客气得体,却唯独少了几分长辈应有的慈爱,即使是补课这种小事,也能三言两语就把利益往来讲得明明白白。 宁栩见过他教训景文的样子,也是这么直截了当、没有耐心,甚至懒得绕弯子。 他刚说完这番话,张丽莉就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 景文不爽地开口说:“爸,你能不能别瞎折腾了,人家都说了不要钱,你觉得他们家缺那几个钱?” 景国全脸色沉了下来:“怎么说话呢,我是这个意思吗?请他们旅游是你妈妈的心意,我也要表达我的心意,你知不知道别人给你补课有多累?要不是你不好好学习,犯得着找人补课吗?” 景文深吸一口气:“是是是,都是我的问题,补课的事是我妈提出来的,你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好人,砸两个钱就是关心我了?” 眼看父子俩又开始剑拔弩张,张丽莉赶紧插话道:“这件事先放一放,离他们寒假还有段时间呢。小文,你带小栩去酒窖里,把你爸珍藏的那瓶红酒拿出来。今天你生日,我们还是要庆祝一下的。” 宁栩看出来她想支开他们一会儿,便起身拉了拉景文:“走吧,刚好我也想看看你们家酒窖。” 景文没好气地瞪了眼景国全,站起来跟着他走了。 身后传来景国全压抑怒气的声音:“你那什么眼神?!” “好了好了,别说了。” 两人来到负一楼的酒窖,景文余怒未消,动作粗鲁地翻找那瓶红酒,那架势好像要把酒窖掀个底朝天似的。 “喂,你生日呢,高兴一点。”宁栩站在旁边看了片刻,忍不住出声道。 景文停下动作,闷闷地说:“对不起,我爸就是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动不动喜欢拿钱怼人,你肯定觉得很无语吧。” 宁栩挑了挑眉:“你不高兴,是因为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景文抬起头看他:“你要是不舒服的话,我现在就去让他给你道歉。” 说着,就要往门口走。 宁栩失笑,伸手拦住他。 “干嘛,把我当成小姑娘哄了?我哪里会动不动就不舒服。”宁栩好笑地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景文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否认道:“我没有……我只是不喜欢他拿对别人的态度对你。” 宁栩慢慢敛去笑容,靠在酒架上端详着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眼神慢慢变得晦涩不明起来。 他看了许久,看得景文都慢慢紧张起来,局促地说:“你看我干嘛?” 宁栩低下头,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还没跟你说生日快乐。”他绽开一个微笑,“成年了啊,景文。” 景文的脸色终于晴朗了不少,他呼出一口气道:“我也差点忘了,有东西要给你,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房间拿。” 说着,转身走向电梯。 宁栩等了他一会儿,想先拿着红酒送过去。 他拿着酒刚走到一楼餐厅的位置,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的声音。 “我说了,和小文学习相关的事我会来教,你能不能别每次会来都胡乱插手?”张丽莉听起来很生气,和刚才的热情洋溢完全不同。 景国全严厉地说:“你教?你把他教成这样,教出什么成绩来了?我每次回来一趟他还能多考几分,你呢,也没见你在的时候他有进步。常言说,慈母多败儿,就是你这么惯着他,才把他惯得无法无天!” “景国全,你别血口喷人!你又知道我对他不严格了?你在家呆过几天啊说这话?哈,我真是不能对你抱半点期望。” “说的你好像对我有过期望似的,我不管这些,总之他以后必须去燕中,他现在成年了,以后的路应该让他自己来选择。”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8节 宁栩无意听到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夫妻二人和相敬如宾差了十万八千里,像是谁也不待见谁。然而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他们是一对还算和睦的夫妻。 他故意弄出了点动静来,饭厅里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过了一分钟,他拿着红酒出现了。 餐桌上一切如常,景国全正在慢条斯理地剥虾,张丽莉笑着接过红酒,好像刚才的争吵只是一场幻听。 “这么快就找到了,小文呢?”她问道。 宁栩面色如常,“他上去拿东西给我。” “我们家的酒窖怎么样?” “挺好的,很多藏品,我妈妈一定也很喜欢。” “哈哈哈她喜欢得不得了,上次来了都不肯走呢。” 这顿饭吃得客客气气,中规中矩,最后张丽莉还给景文切了个蛋糕,完美地结束了这个成年生日。 可宁栩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这三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个是真正高兴的。 在他回去之前,景文给了他一个包装好的盒子。 “里面是魔方。”他眼神闪烁地说,“李裘说我之前弄掉了你一个魔方,今天赔你一个。” 宁栩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掉进阴沟里的那个奖品魔方。 “你生日,给我礼物算什么事儿?”他似笑非笑地问。 景文摸了摸后脑勺,“想送就送了,叫你来吃饭也是,想叫所以叫了,不用给我回礼。” 宁栩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郑重地道了声谢。 回到家后,他拆开了那个礼物盒。 本以为是什么奇特的多面体魔方,或者按照景文的风格,送个纯金魔方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宁栩愣住了。 ——这是他之前丢的那个魔方。 随后他想起来,那个魔方早已经被冲进臭水沟里了,根本不可能再挖出来,应该是一个一模一样的。 这种魔方是比赛方限量定制的,不知道景文是从何得知他参加过这个比赛,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找到比赛方弄了个一样的过来。 宁栩皱了皱眉,脸上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反而刚才压下去的不安彻底冒了出来,充斥着他的胸腔。 如果说景文送了他一个随便买的魔方,那倒没什么,只是花了这么大力气特地去找了这个来,难免让人产生遐想…… 宁栩不是没有被人追过,不管是以前明恋的,还是上次那个暗恋的,正是因为次数太多了,他很容易能察觉这种势头。 景文最近实在有些不对劲,老是用这种哄小姑娘的手段对他,难道—— 他赶紧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 怎么可能,他都说了,他们是最好的兄弟。 哪有人会对兄弟动歪心思的。 想到这一点,宁栩又稍稍放下心来。 ——是了,和他走得近的朋友不太多,或许这就是景文和朋友相处的方式吧。 这么想着,他给景文发了条消息:[谢谢礼物,我很喜欢。] 那边很快回复:[客气。] 宁栩看见这条简短礼貌的消息,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看来确实是他想多了,景文的语气再正常不过。 那天之后,景文时不时会给他带点小东西,要么是从家里顺手捎出来的早餐,要么是考场防冻神器暖宝宝。或者一副手套,一条围巾,总是在宁栩忘记戴的时候及时出现。 宁栩都一一收下了,也会给他一些适当的回应,有时熬夜帮他补习文科,有时把一份整理好的笔记本塞进他抽屉里。 期末考试结束后,全班都知道了,原本非常不和的两个死对头,在同桌了一学期之后变成好朋友了,还是亲密无间的那种。 这件事甚至被钱扬作为经典案例,洋洋得意地在组会上吹了好久,决定以后协调学生关系都用这一招。 寒假的第二天,张丽莉和艾珂带着全家人出发,拖家带口地出国泡温泉。 接待他们的是张丽莉的合伙人,她一边给艾珂介绍沿途的风景,一边说道:“我们家的酒店就在那个位置,这次我们先去附近的温泉酒店。以后你要是来这里出差什么的,给这位赵经理打个电话就行。” 赵经理马上递上自己的名片,“您随时都可以找我。” 两个女人在前排相聊甚欢,后排坐了四个人,宁栩、景文、宁阮,以及赵经理的女儿赵子珊。 赵子珊跟他们一般大,羞涩地对宁栩笑了笑:“我爸爸给你们准备了几间温泉房,男士在一起,女士在一起。” 她的中文听起来有些蹩脚,宁栩有礼地点了点头:“多谢了,你是混血?” “是的,我妈妈不是中国人。”赵子珊脸色发红,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景文上车后就靠着窗户打瞌睡,只隐隐听到他们在说话。赵子珊的声音又小,不注意根本听不清楚。 她亲近且不失分寸,问了宁栩几个关于中国学生学习的问题,红扑扑的脸颊在整齐的流海映衬下煞是可爱。 宁阮嘴里嘬着棒棒糖,全程安静地看着他们。 等到下车后,刚好天上飘起了小雪。温泉酒店建在山间,群山已变得银装素裹,风景很美。 艾珂和张丽莉都兴奋不已,连忙拿着相机让赵经理帮他们拍照。 景文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最后一个从车上走下来。 宁栩已经被赵子珊拉去拍照了,宁阮站在车门口,眼神幽幽地望着他。 景文茫然地环顾四周:“你哥呢?” 宁阮意味深长地说:“我哥啊,被美女姐姐拐跑了。” “什么?哪儿来的美女?”景文一脸懵圈。 宁阮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不觉得那个赵子珊,好像看上我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岁的宁阮:混血美女要和我抢哥哥了(生气握拳) 十五岁的宁阮:我嫂子是校霸,你们谁敢惹我! (文中宁栩说“你把我当女孩子”,没有任何拿男生女生比较的意思,想表达的是“你拿我当女孩子哄”,因为他觉得对女生是要软声哄的。看见有人误会所以解释一下,谢谢阅读) 第33章 景文想了有那么几十秒, 才想起来赵子珊是谁。 “那个樱花妹?不可能吧,语言都不通。”他脱口而出。 宁阮明白了他在车上压根一点儿没听:“人家是混血了啦,会说中文的, 刚才和我哥聊得可开心了。” 景文故作不在意:“那也不能第一次见就看上你哥吧。” 宁阮不服气地说:“你对我哥的魅力一无所知。” 景文满不在乎地嗤笑, 顺手拿上宁阮的背包, 和她一起往酒店里走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他们刚才在车上聊什么了?” 宁阮咧开嘴:“你不是说她看不上我哥吗?” 景文一边推开旋转门, 一边严谨地说:“我可没说她‘看不上’,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赶紧告诉我, 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你年纪小小怎么这么会吊人胃口呢。” 宁阮笑得幸灾乐祸:“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放下行李后, 张丽莉跟艾珂还在外面拍雪景, 赵经理让服务员带着几个孩子先去自助餐厅吃饭。 景文走在宁栩旁边,忍不住多瞄了赵子珊两眼。 她全程都只盯着宁栩看,每次和他说话都笑得很开心, 偶尔碰到不会的词汇还用英语问他。 “那以你的成绩,国内的学校岂不是随便挑?你有考虑过出国留学吗?”她温温柔柔地问。 景文听得心里一阵憋闷,这才第一次见面, 就想把人拐到国外去了? 宁栩说:“当然不是随便挑, 国内有许多很好的学校, 我暂时不考虑出国。” 赵子珊也不失望,笑道:“那如果以后你想了解这边的学校,可以随时问我, 我有个姐姐在这里最好的大学读书。” 她指着远处的架子问:“你喜欢吃海鲜吗?我去帮你拿一点吧。” “不用了, 我自己来就行。”宁栩过去拿了个托盘。 除了宁阮之外, 他和其他女生的相处都是客气且疏离, 一般情况不会不给面子, 对方说什么都会应两句。 他找了个夹子往盘子里夹鱿鱼须,景文也拿了盘子晃悠过来,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他偷偷看了看宁栩,讪讪地开口道:“那个赵子珊长得挺漂亮哈?” 宁栩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混血是很漂亮,她妈妈也好看。” 景文一下子酸了:“你都看过她妈妈的照片了?” “在车上她给我看的。”宁栩夹起生鱼片,问他,“要吗?” “不要。”景文闷闷地说,他瞬间没了胃口。 宁栩没有在意,自顾自地把生鱼片放进自己的盘子里。 他无所谓的态度让景文更心梗了,又不甘地问:“你喜欢她这种类型的?” 男生之间互相聊喜欢什么型很正常,只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很是别扭。 宁栩想了想说:“不知道,我没有喜欢的类型,你问这个干什么?” 景文心里一松,看来他还不知道赵子珊对他有意思,那他就更不该戳破了。 他露出稍微轻松的笑容:“没什么,随便问问。” 吃饭的时候,赵子珊不停地向宁栩介绍当地的食物和风俗,因为她爸爸是这家酒店的经理,所以她的热情并不显得突兀,宁栩只以为她是在给酒店做宣传。 然而落在另外两个人眼里,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宁阮咬着勺子观察她,默默地给这位潜在的嫂子打分,感觉勺子上的柠檬汁酸溜溜的。景文喝了一大口寿司醋,没尝到甜味只尝到酸味,被酸得脸色漆黑。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49节 两人全程默不作声,食不知味地干饭。 吃到一半,宁栩起身去拿饮料,赵子珊也跟了过去。 宁阮噘着嘴说:“看出来了吗?她真的喜欢我哥,而且还挺聪明的,到目前为止都很有分寸,没让我哥察觉到。” 景文叹息着捅了两下盘子里的肉:“看出来了,我刚才在车上就不该睡觉。” 宁阮疑惑地看向他:“我不高兴是因为跟她不熟,她突然这么粘我哥我不舒服,你又是为什么不高兴?” 经她这么一提醒,景文才终于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他赶忙摆正了脸色:“有吗?我没有不高兴啊,我挺高兴的。” 为了证明他很高兴,立马扯出一个假的不能更假的笑。 宁阮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还能笑得再难看点吗,不过,你是我哥的朋友,有人喜欢他你应该看热闹才对呀。” 景文心里突突了几下。 他心想,是啊,我应该吃瓜看戏才对。 可是……为什么这么不是滋味? 宁阮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挣扎的表情,托着下巴道:“你好奇怪。” 景文心里重复她的话,我好奇怪。 面上却不动声色,粗鲁地切了一块肉,扔进她的盘子里:“吃个饭话那么多,你管我高不高兴,我嫉妒他要脱单了而我还是单身,不行吗?赶紧吃,你哥说了让你把这些都吃完。” 宁阮不情不愿地拿起叉子,机械地往嘴里塞肉。 直到吃完饭,景文才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走出餐厅时,他特意落后了一步,问宁阮道:“你明年才上初二吧,怎么对这种事这么敏感,一眼就看出来她喜欢你哥?” 宁阮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我猜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呆啊。” “你说我什么?”景文不可思议地瞪向她,她哼了一声走了。 这兄妹俩真是无法无天!连个小屁孩都敢骑在他头上了? 赵经理带着他们出门去雪场滑雪,赵子珊兴致勃勃地沿路给宁栩介绍,连带她爸爸都多看了宁栩两眼。 赵经理笑了笑,低头跟艾珂说话,“珊珊看起来挺喜欢小栩的,以后你可以多带他过来玩,我这里提供免费场地。” 艾珂也笑了起来:“那哪儿行,下次你们来中国,我来当东道主。” 景文在后面听得直翻白眼,这个经理有事儿吗? 到滑雪场之后,大家抱着板子散开来。 宁栩之前偶尔会陪艾珂一起去滑雪,各种动作信手拈来,他本身就身形高瘦,在走刃的时候显得干净利落、身姿曼妙,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赵子珊忍不住欢呼:“宁哥你滑得好棒!” 景文听到这声“宁哥”,算是彻底坐不住了,他当即脚下一绊,直直地冲着宁栩滑过去,然后砰地一声栽倒在他面前。 宁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当心,你没事吧?” 景文从雪地里抬起头来,满脸沮丧地说:“操,好痛,我不太会,你能不能教教我?” “啊,当然可以,你先站起来,能站得稳吗?”宁栩弯腰把他拉了起来。 “不太稳,我平衡感不好。” “没事,我抓着你呢。” 宁栩耐心地教起了景文,旁边的赵子珊只好自己滑走了。 宁阮站在顶上,默默地看着他们。 张丽莉和艾珂拿着板走了过来,对她说道:“阮阮,跟我们一起滑吧。” 宁阮眨了眨眼睛问:“张阿姨,景文哥哥是第一次滑雪吗?” “不是啊,我们经常滑呢,小文滑得可好了。”张丽莉笑道。 宁阮:“……” 那他刚才那副残疾样是怎么回事。 景文成功让宁栩独家教了他一个多小时,全程表现得肢体不协调一样,一会儿摔在宁栩脚边抱住他的腿,一会儿死死抓住他的手套不肯放开。 赵子珊本想借此机会多和宁栩交流一下滑雪经验,谁知道完全插不上话,眼神无奈地看了他们好半天。 下午他们玩了几个项目,每一个项目景文都说不会玩,导致宁栩一度觉得他很可怜——八成是一放假就被景国全关禁闭,长这么大了也没玩过这些小朋友玩的,太惨了。 到了晚饭时间,赵经理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趁着等待上菜的功夫,景文把白天拍的照片传了一部分给齐浩洋,并问他:[你要雪山的照片做什么?] 在他出国前,齐浩洋特地嘱咐,让他把旅游照片发过去,并额外强调要多拍拍雪山给他。 [养耗子:哇,这张落日雪山太美了,那个白绒帽子是栩哥吗?哈哈哈哈,怪可爱的,还有兔耳朵。] [兰高第一深情:把那张给我删了,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养耗子:咳咳,是卓楠喜欢雪山啦,我想等她生日的时候,把世界各地的雪山照片做成相册送给她。] [兰高第一深情:行啊你小子,几天不见,都会拱白菜了?] [养耗子:嘿嘿,你别跟其他人说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兰高第一深情:成了请我吃饭。] [养耗子:必须请!请你们所有人!] 景文放下手机,坐在他对面的宁阮说:“你看见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闻言,宁栩也看了过来。 景文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对着手机笑了好一会儿。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叉子道:“大人的事,小孩儿别多问。” “嘁,你不就比我大几岁吗。”宁阮不服气地说。 景文吃了一口寿司,感到心里愈发古怪——在得知齐浩洋要追卓楠的时候,他一方面想骂这小子太鸡贼了,一方面也是真为他高兴。 但当知道赵子珊对宁栩有意思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反而有点闷闷不乐。 这个认知让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难道说其实他没那么把宁栩当朋友?不能啊,他当然拿宁栩当最好的朋友了! 可是……哎,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有一种找不到发泄口的感觉。 吃完晚饭,赵经理给他们安排了几间温泉。 艾珂和张丽莉一间,宁阮和赵子珊一间,宁栩和景文一间。 晚上还有一场烟花秀,赵子珊在临走前,对宁栩说:“山顶有个温泉可以观赏到烟花,你如果想来的话,我们八点在门口见。” 说完,没等宁栩有所反应,便羞涩地转头离开了。 景文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快要冒烟了。 大家分好房间后,各自往各自的房间散去。 景文和宁栩跟着服务员进门,她放了两套宽松的短袖短裤在台子上,又把茶水糕点送进来,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这间里面有淋浴间,外面是个露天小院子,院子中间用石头堆砌成一个不大的池子,池水冒着热气,上面飘着各种不知名的花瓣。 天上飘着小雪,池边灯光昏黄暧昧,非常适合边泡汤边小酌几杯。 宁栩看了眼手表,将表解下来放进口袋里,然后拿起了台子上的衣服,向里面走去。 景文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头脑一热,开口道:“等等。” “嗯?”宁栩站定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景文深呼吸了好几次,终是没忍住说:“你能不能不要去?” 第34章 宁栩面露不解:“去哪儿?” 景文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 还是装不明白,但话都说出口了,只好硬着头皮道:“赵子珊不是让你八点去找她, 和她一起去山顶看烟花。” 最后一句, 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哦, 那个啊。”宁栩挑了挑眉,“我已经发消息跟她说不去了, 大晚上不太方便。” 景文怔住:“你不去了?那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宁栩扬起手上的衣服:“进去冲个澡, 一起?” 他的语气再自然不过, 仿佛只是对兄弟最普通不过的邀请,然而景文的脸却猝不及防地红了, 一切来得十分突然, 使得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不……不了,你自己洗吧。”他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地转身回到院子里。 宁栩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自顾自拿着衣服进了房间,里面有两个用墙壁分开的淋浴间,两边谁都看不见谁, 隐私性非常好, 不知道景文在害羞什么。 他简单地冲洗了一下, 穿着短裤短袖走了出去。 男生泡温泉一般是不穿衣服,或者只穿短裤,他走到池子边上, 景文正在盯着一堆花瓣发呆。 “去洗吧。”宁栩叫了他一声, 同时用手勾起衣摆, 将上衣脱了下来。 景文一回头, 看见的就是他光着上半身站在岸边。 少年人的皮肤光洁白皙, 在月光与昏暗的灯光交界处,反射着银辉般莹润的色泽。从肩膀到小臂手肘,薄薄的肌肉撑起漂亮的线条,锁骨深刻如刀削,往下是两点胜似樱花瓣的艳色。 腰线顺流直下,一路收拢——原来平时隐藏在宽大校服外套下的腰,居然这么瘦窄。腹肌匀称好看,是任何人看了都会怦然心动的身材。 明明是隆冬飘雪,他往那里一站,却仿若春和景明。 抬头之间,满地樱花被风卷起,吹散了天地的阴霾。 景文听到来自远方的雷声,轰隆作响,又遥不可及。过了好半天,才发现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他不是没见过男生的裸`体,相反见得多了,都快要麻木了。夏天打篮球的时候,连江他们一热就把篮球服给脱了,大家还有过光着上身在泥里摔跤的二逼行为。 当时无论靠得多近,都丝毫没有紧张和忐忑的感觉。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0节 然而此时此刻,他与宁栩隔了短短一米距离,却产生了一种想要退后的冲动。 还没等他有所动静,宁栩就说了声“好冷”,然后快步走进了池子里。 哗啦啦—— 温热的池水溅了他半身。 宁栩浸泡在暖融融的池水中,上半身已经被花瓣遮了个严实,只露出半截凹陷的锁骨,里面盛满池水。水珠落在他脸上,濡湿的发丝紧贴脸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惑人。 景文的胸口猛烈起伏,感觉呼吸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真是奇了怪了,上一秒他还想着要离宁栩远一点,这一秒又开始遗憾他这么快就进池子。 那些碍事的花瓣,好想伸手拨开。 宁栩抬眼看向他,“你还不去冲澡?” 他感觉景文今晚心不在焉。 景文这才清醒过来,仓皇地背过身道:“这就去了。” 他转头逃进了淋浴房,胡乱将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热水兜头浇下,他这才发现,自己进的是刚才宁栩用过的淋浴间,地上都是水渍,空气里残留着樱花沐浴露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他周身轰然热了起来—— 目光落在淋湿的把手上,忍不住想:宁栩刚刚也碰过这个把手? 目光落在打开的沐浴露瓶上:他刚刚是怎样挤压沐浴露的? 目光又落在浴巾架上:他洗完后是怎么擦拭身体的? 景文脑海里浮现出乱糟糟的画面,仿佛看见宁栩当着他的面,解开衣服淋浴,用充满泡沫的沐浴液涂满全身,用被水蒸得发红的手指搭住把手,手背浮现出青色的血管。 他猛烈地甩了甩湿哒哒的头发,水珠迸射向四面八方。 该死,一定是水温太高了。 景文干脆地拧了下把手,花洒里喷出来的水瞬间从热水变成了冷水,激得他浑身一哆嗦,脑子也慢慢变得清楚起来。 真他妈要命,他在瞎想些什么? 景文眉头紧皱,在冰冷的淋浴下逐渐恢复理智,面无表情地用宁栩用过的沐浴露冲洗干净身体。 洗完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仓促中忘了拿衣服。 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的——他本来也不打算泡温泉了。 宁栩喝了几杯清酒,正仰着头热敷眼睛,忽然听见景文说,“你先泡着,我出去一下。” 宁栩揭开眼睛上的毛巾,看见他穿的衣服,脸色古怪地问:“你不泡了?” “嗯,去抽根烟。”景文言辞闪烁。 实际上他根本没带烟,只是想离开这里吹吹冷风。 宁栩没说话,顺着水流走了过来,水纹在他身后荡漾开来,他慢慢抬起胳膊趴在旁边的岩石上。 细碎的雪花从天上飘落,落入冒着热气的泉水中消失不见,那双白皙的手臂上沾了零星的花瓣,他将下巴搁在手背上望着景文。 “你不太对劲,怎么了?心情不好?”宁栩如是问道。 景文相对他站在很高的位置,俯视他的时候竟移不开眼。 “没有,只是晚上吃撑了,出去消消食。”他听见自己找了个可笑的借口,语气有气无力,让人笑话。 宁栩了然地笑了笑,“好吧,快点回来,陪我喝一杯。” 他握住陶瓷酒杯,指尖散发着池水带来的热气。 景文呼吸不畅地点点头,竭力维持最后一点镇定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他便重重地出了口气,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 在看见宁栩泡在水里跟他说话之后,他就愈发确信,没有选择泡温泉是明智的。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那副模样,他就忍不住心烦意乱,总想着做点什么,又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与其在里面面对面尴尬,还不如出来冷静一下。 景文沿着小道走了几步,心情终于不再那么紧绷,抬头看见了正在堆雪人的宁阮。 她戴着红色的帽子和手套,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正在给她的雪人拍照。 景文从背后走过去发出声音吓她:“喂!!” 宁阮无聊地扭头白了他一眼:“你走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你影子了。” “……”景文讪讪地抿了抿嘴。 “你没跟我哥一起泡温泉?”宁阮眼睛转了转,“让我猜猜,他该不会是去山顶了吧——” 景文故作嫌弃地看着她:“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八卦的?” 宁阮得意一笑,“赵姐去山顶了啊,看她的脸色,我哥应该拒绝她了,不过她还是不死心,想去等一等试试。” 景文冷笑:“哼,白费功夫罢了。” 宁阮上下打量他:“你好像很幸灾乐祸嘛?不过你怎么出来了,按照事情发展,你现在不是应该死皮赖脸和我哥泡在一个池子里吗?” “……不会用成语可以不要用,宁小阮同学。” 宁阮不屑道:“我语文全班第一,你以为我是你?” 景文被怼的哑口无言,一身反骨算是折在宁家兄妹手里了。 宁阮面上笑嘻嘻,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却直接让景文差点呛死:“其实你就是我哥的榜一吧?” 景文被呛到了,偏过头用力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来。 他故意露出迷茫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宁阮眯起眼睛:“车厘子,别装了。” 景文内心大骇,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憋闷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宁阮这才满意地笑了,“之前打高尔夫的时候,你突然问我哥有没有看过女主播跳舞,那会儿我就怀疑了,再加上——你膝盖上有个疤。” 她低下头,看向景文的膝盖,右边有一道他小时候骑车摔出来的疤痕。 景文这才注意到自己上半身穿了羽绒服,下半身还是短裤,难怪宁栩刚才看他的眼神那么诡异。 等等,如果她发现了,那宁栩…… 宁阮看见他的表情变化,说道:“我哥应该没注意,毕竟你跳舞那个视频我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他估计只看了一遍就划走了。” 景文嘴角抽搐,要不要这么真实。 他反应了几秒才道:“不对,你看那么多遍干什么?” 宁阮坦荡荡道:“我想看看你是装高中生,还是真的高中生。” 景文彻底无语了:“……” 过了片刻,他还是没忍住说:“这件事别告诉你哥。” 宁阮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笑得很是机灵:“凭什么?” 景文认栽地扶额,“你想要什么,大小姐?” 宁阮眨了眨眼:“你不愿意让我哥知道,是怕他会因为这个讨厌你吗?” “算是吧。”景文含糊其辞地说。 宁阮变得若有所思,“唔。” “唔?”景文疑惑道。 宁阮说:“这样吧,你欠我个人情,下学期开学之前,你带我去趟燕中。” 景文困惑地看着她:“你要去燕中干嘛?况且这种事,让你爸带你去不就行了。” 宁阮不高兴地说:“要是能让他带我去,我还找你干嘛。反正你别问,你要做的就是瞒着所有人带我去,尤其不能让我哥知道。” 景文有点犹豫,背着一个小女孩的家里人,把她带到另一座城市,听起来似乎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 宁阮威胁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现在就去告诉哥哥你就是车厘子。” “你还真是……行,我带你去,但你要告诉我是去做什么。”景文沉下脸说。 他一严肃起来,宁阮就莫名有些发怵,就像看见宁栩对她生气一样。 她小声说:“我想去找一个人,他要等我开学才回国,你就带我去吧,只要一天时间,你放心,我会待在你身边不乱跑的。” 景文顿时明白了,“小丫头,你有喜欢的人了?” 宁阮的脸刷得通红:“你不要胡说!” 景文哼哼唧唧地笑了:“你调侃你哥的时候熟练的不得了,怎么到自己的事情上就这么害羞?跟景哥哥说说,是什么样的人?” “不准你再说了!”宁阮恼羞成怒地团了个雪球砸他。 景文哈哈大笑:“还跟我急眼了?别砸了,砸到领子里了!” 宁阮气急败坏地跟他互砸了半天,最后气喘吁吁地坐在了石阶上。 景文怕她过于激动两眼一翻晕过去,大部分时候都在单方面被砸,弄得满头满脸雪,看起来分外狼狈。 宁阮平复呼吸,看着远方的雪山道:“景哥哥,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景文抖了抖帽子里的雪,说:“不知道,我从来没喜欢过谁。” “我也不知道,”宁阮抱住了膝盖,缓缓道,“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我很想去见他一面。” 景文揉了揉她的头,将她从石阶上拉起来:“见见见,我带你去见。回去喝碗姜汤,别冻感冒了你哥来找我算账。” 他把宁阮送回温泉房,让服务员给她拿感冒药和姜汤,这才回到了他和宁栩的房间。 推开门进去,看见宁栩正趴在岩石上,半闭着眼睛,脸颊被水蒸气熏得红彤彤的。 景文放轻声音叫他:“宁栩,醒一醒,泡大半天了,出来吧。” 宁栩慢慢睁开眼睛,眼底弥漫着一片雾气。 他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景文,突然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柔软的笑容。 景文从来没见他这么笑过,如同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又如同一盘淋了蜂蜜的布丁蛋糕,软绵绵得任君采撷。 正在这时,山顶传来了烟花的声音。 漫天礼花映亮了夜空。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1节 宁栩一惊,随即笑得更深,连眼睛都弯了起来。 “好看。”他咧开嘴,像个吃到糖的孩童,也不知道是在说礼花,还是说面前的人。 景文连看都没看天空一眼,眼眸幽深地盯着他,声音沙哑道:“你喝醉了。” 宁栩听见这句话,笑得愈发开心,甚至点头赞同他:“我喝醉了。” “上来。”景文把手伸给他。 宁栩乖巧地重复他的话:“上来。” 景文好笑道:“我让你上来。” 他握住宁栩的手,将他从一池花瓣里拉了出来,就像从池塘里拔出一朵纤尘不染的莲花。 宁栩软趴趴地任他施为,全然没有平时冷淡的模样,只是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笑。 景文用浴巾把他整个裹住,只露出一颗脑袋和一双含笑的眼睛。 他忍了忍,终是没忍住,说:“别这样看着我笑。” 宁栩像是听懂了一样,扭过头去。 没过几秒钟,又转回来,笑得更动人。 景文耳边又想起刚才宁阮的话:“景哥哥,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那一刻,他无比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沦陷。 第35章 那天晚上, 景文把宁栩送回房间,独自一人在大堂坐了一夜。 早上安保撞见他的时候,茶几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 安保吓了一跳, 连忙用英语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景文面带倦色地挥了挥手。 他觉得自己是犯糊涂了, 而且是非常严重的糊涂——从小到大干过的混蛋事儿,所有累积起来都没有这件混蛋。 或许昨天晚上, 他就不该回去找宁栩的, 应该直接让服务员把他送回房间。 他脑子乱哄哄地搓了搓脸颊, 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 转过头,看见赵经理正站在他身后。 “小文, 起得这么早, 一起去吃早餐?你妈妈他们也起来了。”赵经理笑着说。 景文呼出一口气,努力把那些画面抛到脑后,点了点头跟着赵经理走进餐厅, 张丽莉正在和艾珂聊天,两人有说有笑的。 看见他来了,艾珂问道:“昨晚睡得怎么样, 小文?我刚才打电话给小栩, 听他说他喝醉了, 还是你把他弄回去的。” 景文不自然地说:“还行,他醒了?” “刚睡醒,电话里还跟我不高兴呢。” 张丽莉忍不住责备他:“你们俩一块儿泡温泉, 也不知道看着他一点?喝多了在池子里多危险啊。” “你别说他, 是小栩自己喜欢喝清酒, 肯定一个不注意就贪杯了。”艾珂笑着说, “难得喝一次没关系的, 来,小文,尝尝这个。” 她热情地给景文拌沙拉,这使得他感到愈发心虚,连连道谢接到手上。 张丽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对你艾阿姨倒是有礼貌的很,要是哪天对你老娘也这样就好了,还有你不是不喜欢沙拉吗?” 艾珂笑的不停:“跟最亲近的人哪里还用得着礼貌,小文你不喜欢就别勉强了。” “偶尔吃点沙拉,健康。”景文硬着头皮在两个女人的调侃下吃早餐。 没吃几口,旁边的座椅被拉开来,一阵风卷起浅淡好闻的香味,如同春风过境将人唤醒。 他倏然噎住了。 低下头闷声咳嗽起来。 艾珂笑盈盈地看向他旁边的宁栩:“你可算下来了,这是给你叫的面,知道你早上喜欢吃汤汤水水的。怎么样,头痛不痛?” 宁栩拿起筷子,声音困倦:“妈,我又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怎么会头痛。” 他的话让景文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这么说他昨天晚上是有意识的。 宁栩开始吃面,景文悄悄地看了眼他握住筷子的手。指骨修长地捏着筷子,骨节处的皮肤微微泛着白色,他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昨晚的画面—— 晚上下着雪,外面黑漆漆的。 宁栩被有气无力地裹在浴袍里面,走路摇摇晃晃。景文只好弯下腰把他背了起来,奈何这人浑身软得跟面条一样,他不得不提醒:“抱住我的脖子,当心摔下来。” 好在宁栩虽然喝醉了,但勉强还算听话,慢吞吞地从浴袍里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光溜溜的手臂被泡得发红,像一块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糕点,肆无忌惮地贴在他的皮肤上,景文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宁栩趴在他背上,表情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新奇地摸了摸他的喉结,并发出“咦”的声音。 他的手指热乎乎的,指甲剪的很短,柔软的指腹反复搓弄那一块凸起,好像在摆弄什么玩具似的。 景文顿时整个人“轰”地炸了,险些当场把他从背上甩下来。 “你做什么?!”他震怒道。 宁栩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小心地收回了手。 然而景文的心跳却再也无法平复下来了,一路咚咚咚疯狂跳动,感觉背了个定时炸`弹在身上。 现在看见那双执筷的手,异样的感觉再次回到心里,他不堪重负似的移开了眼睛。 宁栩没有注意他的眼神,自顾自吃了口面,被烫得直吸气。 他用手扇了几下,嘴巴含着面不断呼出热气。 景文又转回头来,视线落在他呼出气体的嘴唇上,有关他的记忆再次涌入脑袋—— 从温泉到下榻处有一段连廊,他背着宁栩走在连廊上,外面的雪花一片片落在他们肩头。 宁栩没再闹腾,景文哑着嗓子问他:“冷不冷?一会儿就到了。” 宁栩伸手去接雪花,冰凉凉的八瓣落在他掌心,冻得他哆嗦一下,又缩了回来。 碰过雪花的手再碰到景文的脖子,他“嘶”地吸了口气。 宁栩看着他的后脑勺,模仿他说:“冷不冷?” “冷,你他妈知道我冷还玩雪。”景文笑骂道。 宁栩俯下身在他耳边说:“冷,吹吹。” 说着,便往他耳垂上吹了一口热气。 温热的气体擦过耳垂,激起皮肤上一片细小的疙瘩。 那一刻,景文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猛地停了下来,喘着气道:“再乱来,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宁栩不怕死地笑了起来,依旧重复他的话:“把你扔下去。” 还顺带踢了两下腿。 “……小文,小文?”艾珂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宁栩也扭头看向他。 景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头道:“怎么了,阿姨?” 张丽莉翻了个白眼:“你昨晚做贼去了吗这么心不在焉,你艾阿姨问你吃不吃蟹腿肉。阿珂,你让他自己剥,别管他。” 景文赶紧从艾珂手里接过螃蟹,掩饰道:“谢谢阿姨,我自己来。” 他胸腔里的心脏砰砰乱跳,面上不动声色地剥开蟹壳。 旁边的宁栩忽然凑过来说:“给我吃点吧,不想动手。” 他刚醒就被艾珂一个电话叫下来了,头发还有些乱翘,脸颊白皙瞳仁幽深,唯独嘴唇被烫得通红,近距离看过去相当具有视觉冲击。 景文再度失神—— 等他终于把人带回房间的时候,这家伙已经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脑后,避免撞到床头。 因为怕他碰着,景文的姿势也不免贴近了一些,正待放开手的时候,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却撒不开手了。 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端详宁栩,一时间无法辨认他的五官有多么好看,只有一种满心满腔被热乎乎充满的感觉。 ——满眼的喜欢,想靠近,想贴上去,想把他抱在怀里。 这种感觉好像冒着泡的沸腾热水,不受控制地从瓶口溢了出来,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热水哗啦啦地倾泻而出。 景文屏住呼吸,控制不住自己缓缓靠近他的嘴角,鼻尖堪堪地蹭在了那双红润饱满的唇瓣上。 他深深地呼吸,闻到他唇边清酒的甜味,几乎让人头晕目眩。 只要他稍稍抬头,就能碰到那双嘴唇。 然而他迟迟未动,心里天人交战。 就在此时,宁栩在睡梦中转了个身,景文方才猛然惊醒。 他一个走神,不小心掰断了蟹腿,同时还把盘子弄出不小的动静。 张丽莉吓了一跳,“你今天早上是想干嘛?” 宁栩噗地笑了:“好了好了,不跟你抢,你自己吃吧。” “小栩,你要是想吃自己戴手套剥。”艾珂也跟着打圆场道。 景文默不作声地把八只蟹腿全部剥好,堆在盘子里推给宁栩,又把蟹壳和蟹肉一一挑出来给他,末了擦了擦手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张丽莉皱着眉说:“这小兔崽子,不吃算了,我们多吃点。阿珂,你把阮阮也叫下来吧,她还在赖床吗?” “小丫头怕冷,到现在都不肯起呢。”艾珂笑着说。 宁栩吃了口景文剥的蟹肉,入口鲜甜,让他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这家伙,该不会是因为昨晚背他的事害羞了吧?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2节 景文从餐厅出来,正好撞上赵子珊,她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景文,宁哥在里面吗?”她问道。 景文懒散地看了看她,“在,干嘛?” 赵子珊的笑容有点僵硬:“我能问问,他昨天晚上是和你待在一起的吗?哪里都没去?” 景文明白了她的意思,抱着手臂说:“他是和我在一起,哪儿也没去。怎么,你喜欢他?” 他问得直截了当,让赵子珊刷地红了脸,她垂下头点了点:“我……我挺想跟他接触试试的,可是他好像没那个意思。” 景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昨天酸溜溜的感觉荡然无存,反而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怎么办,他也想跟宁栩接触看看,但这件事根本不用想,宁栩不仅没那个意思,甚至还有可能一拳打爆他的脑袋。 他苦恼地叹了声气,绕过赵子珊走了,留下她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 从国外回来后,景文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他想了好几天,觉得自己就是放假太空虚、太寂寞,所以才会对兄弟产生这种非分之想,毕竟宁栩这种人,是人是鬼都逃不过他左右。只需要等到开学,找点事情做就好了。 有了这个认知后,景文不再像个弥足深陷的失足少年。 刚一回到家,他就一头扎进书房,开始写寒假作业。 在他连续一个礼拜没有迈出家门半步后,张丽莉终于慌了,她找了各种借口暗示景文出去转转。比如帮她遛狗,比如给隔壁送东西,比如让他跟朋友出去玩。 景文闭门造车了整整七天,觉得自己已经浴火重生、百炼成钢,清心寡欲、六根清净。这七天他满脑子都是正余弦定理和红楼梦必考常识,终于成功把宁栩赶出了脑海七天。 他甚至还每天睡前在平板电脑上敲木鱼,敲完念几遍清楚杂念的不知名咒语,祈求宁栩不要出现在他的梦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算是彻底回归正常了,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想过宁栩在干什么了。 张丽莉怕他被关出精神病来,牵着不情不愿的洛基交到他手上,“去遛遛狗,等你回来我们去机场接你爸。” 景文换鞋出门,疑惑道:“我爸怎么突然回来了?” 张丽莉脸色平静地说:“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去吧。” 景文突出一口浊气,神清气爽地拉着洛基出门,刚走到门口,隔壁的门也开了。 宁栩牵着吃罐头走了出来,抬头对他露出一抹笑容:“真巧,好几天没看见你了,最近在做什么?” 轰隆隆—— 景文犹如被雷劈中般站在原地。 几日未见,宁栩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他整个人又拉了回来。 左心房传来甜蜜的刺痛,扑通扑通地撑起胸口的一小块皮肤。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你没救了,景文,你就是喜欢他。 第36章 景文产生这个念头后的第一反应, 就是不能被他发现。 他悄悄看了看宁栩的脸色,在确定他面色如常之后,才稳住声音道:“我在家, 写寒假作业。” 宁栩眯起眼睛打量他:“你不对劲。” 景文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他看出来了?他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接着, 宁栩又说:“你怎么开始写寒假作业了?齐浩洋说你都是开学当天临时抄的。” “……”景文松了口气,手心有些汗湿。 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窘迫感。 ——齐浩洋这个嘴巴漏风的, 居然这么说他, 那在宁栩眼中, 他不就成了只会抄作业不学无术的混子了?等开学了一定要痛扁他一顿。 景文罕见地开始在意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努力狡辩说:“你别听他瞎扯, 我从来……我很少抄作业的。” 宁栩噗嗤笑了, 也不去拆穿他,牵着吃罐头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下午要来我家做作业吗?”他主动问道。 刚才在家里,宁栩听艾珂说景国全要回来, 料想这几天他应该不乐意在家里待着。 景文呼吸一紧:“你让我去你家?” 宁栩正垂着眼睛逗弄吃罐头,随口答道:“你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晚上想留宿也行, 我这几天刚好有空。” 景文的心轰隆隆狂跳起来——他邀请自己去他家, 还让他留宿, 这代表什么? 他不由翘起嘴角,几乎是下一秒便点了头:“我去。” 说完又觉得似乎积极得有些明显,找补了一句:“唔, 我有几道几何题不会写。” 两人遛狗的途中, 景文一直忍不住偷看他, 说来也神奇, 在这段时间之前, 他虽然觉得宁栩长得好看,但不会这么无时无刻地想盯着他。 现在只要宁栩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不想看任何其他人或东西了,好像万物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他在不远处,看他弯下腰去捡飞盘,看他笑着用指尖挠吃罐头的下巴,看他发出口令得到完成后奖励洛基小零食,细长的手指拈着零食,被洛基一口包进嘴里。 洛基从来不会用牙齿伤人,只是包住他手的时候在上面留下了不少口水,宁栩嫌弃地笑着甩手,这家伙又赶忙上前去讨好地舔他的手。 宁栩的手生得又白又瘦,被它一顿乱拱,只能握住它的鼻子往旁边推,然后洛基又跟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去。 景文看得火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上去给了它一个大逼兜,把它牵开了。 “说了别乱拱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景文严肃地盯着它教训道。 洛基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宁栩,不知道他在放什么屁。 宁栩忙道:“别训了,它又没咬到我。” 景文硬邦邦地说:“它对谁都这样,要是咬到陌生人就麻烦了。” 他们遛完狗回家的时候,洛基仍然不死心,一个劲儿想往宁栩身上凑。 景文用力拽住绳子,落后一步,压低声音狠狠道:“你能不能有点骨气?没见过世面?别跟个舔狗一样。” 洛基努力挣脱桎梏,发出“呜呜”的犬吠声。 宁栩在前面喊道:“你拿上作业就过来吧。” 景文立刻应了一声:“好嘞,马上来。” 洛基:“……” 他把洛基送回家,跟张丽莉说要写作业,不去机场接景国全了,便在她不满的询问声中一溜烟跑去了隔壁。 他去的时候,宁栩已经把作业拿下来了,艾珂给他们做了甜汤,让两人一边写题一边喝。 屋子里暖烘烘的,景文脱了外套和围巾,和宁栩肩并肩坐在餐桌上等甜汤喝。 吃罐头摇着尾巴过来蹭宁栩的裤脚,他随手喂了它几块小零食。 不知道为什么,景文觉得这里比他家待着还要舒服。 艾珂端了甜汤过来,景文看着她身后摆架上一本厚厚的银框册子问道:“那是什么,看起来像个艺术品。” 他上次来就看见这本银框册子了,有一本办公笔记本那么大,封面是纯银打造,上面镶嵌着各种彩宝,看起来耀眼且夺目。 宁栩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尴尬,“喝你的甜汤吧,问题那么多。” 景文疑惑地挑了挑眉,艾珂笑着说:“那是相册,里面都是小栩和阮阮从小到大的照片。” 景文顿时明白了宁栩的困窘,咧嘴笑了起来:“包括刚出生的婴儿照吗?” “当然包括,还有他的脚丫印子呢,我拿给你看看。”艾珂提起这个,语气变得很温柔。 宁栩不耐烦地拖长了声音:“妈——!” 景文憋不住地噗嗤一声,被他瞪了一眼后又若无其事地收住,片刻再次笑个不停。 艾珂把那本相册抱下来,宁栩立刻伸手去阻拦:“妈,你能不能别逢人就炫耀,不是,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的……” 艾珂拍开他的手,介绍道:“这个封壳是我和宁博伟专门找人定制的,当时我正怀着小栩,做了三个多月才做好,差点以为赶不上他出生。银色背景代表纯粹和干净,这颗黄钻象征太阳,这颗蓝宝象征月亮,这里还有很多细碎的星星、湖水。我们希望他们俩都能像自然万物一样,蓬勃生长,享受世间的所有美好。” 听见她这番外,宁栩无奈地叹了口气,阻止她的手又收了回来。 景文忍不住说:“真是太用心了,阿姨你果然是个艺术家,我爸妈就永远想不到这么有意义的纪念方式。” 艾珂笑着说:“我只是闲得罢了,来,给你看看小栩的脚印。” 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就是宁栩的小脚丫,圆滚滚胖乎乎,看起来可爱极了,旁边还有一束密封起来的他的胎毛。 景文瞬间感觉心都要化了,嘴角已经翘到了耳朵根,不由自主上手摸了摸那个小脚印。 “真可爱。”他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好在艾珂也被萌得不行,点头赞同道:“他小时候胖嘟嘟的,生下来就有七斤重,哪像现在,瘦得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也不知道吃的东西都跑哪儿去了。” 宁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知道后面还有他光着身子洗澡的照片,于是果断起身:“我去给露娜的食盆换水。”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艾珂很喜欢和亲朋好友分享这些照片,每次看过去都像经历了一次他的成长,她笑眯眯地说:“他害羞呢,不管他,我们继续看。” 这一页的背面是宁阮的脚印和胎毛,第二页是宁栩满月前第一次洗澡,他小时候眼睛又圆又大,张着没有牙齿的嘴趴在救生圈上,笑得很是开心。 景文不知道自己是暗恋滤镜还是什么原因,只觉得每一张都戳中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好可爱好喜欢,喜欢得快要不行了,越看越喜欢,恨不得冲进照片里去抱抱他。 艾珂每翻一页还自带音效:“这一页开始,上幼儿园啦——” “这一页开始,上小学啦——” 小学的宁栩,已经初步显示出是个美人胚子。脸上的婴儿肥渐渐减少,小眼神也变得傲娇矜持起来,惹得景文十分想亲一口。 不过这张脸,看着倒是隐隐有点熟悉。 艾珂继续翻页,直到翻到一张素描图——那是一只手,小小的,手指又细又长,看着非常漂亮。 景文怔住了,艾珂说:“他小时候上过一个绘画班,这是他们班同学画来送给他的。” 景文的心脏开始狂跳,他呼吸紊乱地问:“是东岸的绘画班?” “嗯对,后来我嫌太远了,就不让他来了,你知道的,我们家当时住在兰中嘛。” 景文咕嘟咽了口口水,话都有点说不利索:“我……我能把这张画拿出来看看吗?”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3节 艾珂莫名地看了看他,说:“当然能。” 她把画取下来给他。 景文翻到背面,果然看见了自己跩得一逼的签名——jw。 那时候很流行的姓名首字母缩写。 他几乎是两眼一黑,内心又惊又喜,没想到宁栩就是他在补习班遇到的小少爷,一种意外之喜的感觉席卷了他的全身。 “你喜欢这张画?小栩说这是他们班一个小男生画的,那个小男生经常给他带吃的,他每次都撑得要命,不吃对方还不高兴,只好悄悄塞进口袋里带回来。”艾珂觉得很是有趣。 景文正沉浸在喜悦中,猝不及防地笑了出来,他小时候真的又执拗又憨批,跟填鸭似的投喂宁栩,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吃,宁栩没给他两拳就不错了。 他把画小心地放回相框里,继续和艾珂一起往下看,期间嘴角再也没下来过。 正当看的宁栩初中毕业的时候,照片的主人翁打电话过来了。 宁栩趴在厨房的窗口,看着外面说:“我看见你们家的车回来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景文和艾珂聊得很开心,不过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不然张丽莉肯定得说他。 他知道了宁栩就是那个小少爷,说话间也带了点逗弄小朋友的意味:“知道了小保安,快过来喝汤吧,一会儿都凉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宁栩冷哼一声,啪地挂断了电话。 景文笑嘻嘻地跟艾珂告别,套上外套回家,心情比刚才好了百倍不止。 门前的台阶上满是积雪,中间被清理出一条过道,两边的堆雪足足有十公分高。 外面的空气很冷,景文搓了搓手指,打开密码锁。 门刚刚推开一条缝,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景国全,你一定要现在说这个问题是吧?说好了等到小文高考结束后再谈,你是等不及了吗?还是外面那个等不及了?” 景文推门的手顿住了,脸上轻松愉快的表情顷刻间冻结。 “你不要胡说,我从来没有一点越轨行为。从我们结婚那天开始,你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们只是按照父母的意思结婚,你对我没有一丝感情,你喜欢的另有其人。离婚的事也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我这次回来是给你送离婚协议书的,没有说让你现在签,可以等到小文高考后再签。” “真是难为你了,跟我假装了十几年恩爱夫妻,你累不累?” “你呢?你累不累,你在乎过我吗?” 景文脸上的情绪一点点冷却,默默放下手转过身背靠着墙。 景国全和张丽莉的事他早在初中毕业时就知道了,当时两人在房间里吵架,他这才明白原来父母的婚姻都是假象,他们顶着“为了孩子好”的旗号,每天在他面前扮演模范夫妻,实际上早就同床异梦。 当时张明敏刚好路过门口发现了他,吓得赶紧把他带到一边。 也正是那一年开始,景文变得不听话,变得无比叛逆,景国全让他往东他就往西,给他找了最好的私立学校兰外,他偏不肯去,气得景国全当即想动手揍他。 好在张明敏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二话不说把他招来了自己学校,这才避免了一场闹剧。张明敏经常私下开导他,告诉他其实他爸妈不是不相爱,只是他们之间有很深的误会和矛盾,导致两人都无法释怀去爱对方。 景文也渐渐发现,其实张丽莉对景国全是有感情的,她会在他回来的时候用心打扮,会提前几个小时去机场等他,然后又装作刚到似的不情不愿地接他。 张丽莉这人嘴硬心软,以至于景国全觉得她对自己根本没有感情。 景文靠在冷冰冰的墙上,寒风将他的鼻尖和耳朵吹得通红,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此时此刻却很想来一根。 身前是冰天雪地,身后是无休止的争吵,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正在他盯着地面的残雪发呆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鞋子。 景文怔怔地抬起头,看见宁栩站在他面前,手上拿着他落下的围巾。 宁栩举了举围巾,刚要说话,里面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张丽莉生气道:“离婚就离婚,我现在签字行了吧!你今天就给我滚,带着你所有的行李滚回燕中去!” 宁栩愣住了,随即看向景文。 景文眼底涌出无尽的苦涩与自嘲,在这浓烈的悲伤表面,平静地与他对视,好似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对话。 宁栩呼吸一窒,手上的围巾掉在了雪地里。 里面再次传来景国全的声音。 他没有半点犹豫地上前一步,举起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温热的手心包裹住冰凉的耳朵,如同暖阳照在冰山上,将坚硬的棱角一点点融化。 景文怔忪地望着他,只听他低声喘着气说:“不要听。” 那一瞬间,景文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胸口炸裂开了。 第37章 雪落得愈发急促, 白茫茫地覆着两人的肩头,宁栩没有挪开手,而是直直地望向他眼底, 手心传来的热气渐渐焐热了他冻得冰冷的耳垂。 空气冷得让人发抖, 景文却觉得胸前有一团火在烧。 突然间, 门开了,景国全满脸怒气地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 就跟两人打了个照面, 瞬间愣在原地。 宁栩收回手, 安静地站到一边,景国全看了看景文, 脸色很是难堪。 “你都听到了?”他沉着脸开口。 景文眼神变得冷漠, 没什么表情地说:“所以你临时赶回来,不是为了和我们一起过年,是等不及要恢复你的自由身。” 景国全眉头紧皱, 向他走了两步:“小文,爸爸当然会陪你过年……” 他话音未落,景文便后退一步, 和他拉开了距离。 景国全尴尬地看了眼宁栩, 干咳了几声:“别在外人面前闹脾气, 等春节那几天,我让人来接你和你妈妈,我们去你奶奶家。” 景文嗤笑:“为什么非要去燕中?是因为没有别人在, 你们连做戏都懒得做吗?还是说你们天生戏精, 就喜欢表演给一群人看?” 他的话犹如一柄利刃, 不管不顾地揭开了他们佯装无事的伤疤。 景国全脸上终于开始挂不住了:“你这叫什么话!什么表演给一群人看?我们要不是为了你……呼, 算了, 这些都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你只要好好搞你的学习,考大学的时候别给我们家丢人,其他事情少管。” 他眨眼又恢复了之前的独断,一如小时候告诉景文,你按我的意思学马术,按我的意思学画画,按我的意思……后果是,十来岁的景文受不了逃课玩滑板,把他的迈巴赫给撞了,撞完还一不做二不休地砸了监控。 景国全只知道他越来越叛逆,什么都不肯听他的,却从来没想过,十来岁之前他是多么听话。 景文觉得实在好笑,也不由真的笑出了声。 景国全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宁栩的眼神却有些担忧。 “真没意思,走了。”他笑够了,头也不回地走下台阶。 景国全在外人面前被这么下面子,登时怒道:“这么大冷天的你要去哪儿?给我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景文走了几步,居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景国全表情一松,以为这小子终于肯弯下他百折不挠的脊梁骨了。 谁知,景文走到宁栩面前,对他扯了扯嘴角,“要命,差点把你留下了。” 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地牵起宁栩的手,在他和景国全震惊的注视下,拉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离开了景家。 宁栩觉得他情绪不对,一路上都不敢松手,直至两人在街角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两杯热柚子茶捧着。 他们坐在窗边,外面还在下着雪。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们俩的事,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了。”景文开口的时候毫无负担,“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总在想他们什么时候会装不下去,嗤。” 他面上若无其事,似是早已经习惯到麻木,但宁栩知道,这种事就算再提前知道也不可能真的毫不在意。 景文强颜欢笑道:“挺好的,至少以后我不用故意惹事骗我爸回来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低头看着宁栩覆上来的手,一时间陷入哑然。 宁栩很不习惯主动去握别人,刚才景文牵着他离开的时候,他甚至还觉得有点别扭。此刻看见他故作无碍的笑容,犹豫再三,还是抓住了他的手。 温软的掌心贴着他冰冷的手背,掌纹细腻地划过每一块皮肤,如同窗外的寸缕阳光,使得内心深处发出冰面融化的声音。咔擦咔擦,好不清脆。 景文默默地注视他半晌,忽然反手握了回去,将那只漂亮的手紧紧攥在掌中。 宁栩感受到他眼神的变化,尽管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也没有挣脱,而是任由他握着换了个话题:“你过年要去燕中吗?” 景文正盯着他粉润的指尖出神,闻言叹道:“应该要去,估计会接上外公外婆一起,就当是最后陪他们作秀一年了。” “嗯,要是玩得不开心,就给我打电话。”宁栩认真地说。 景文偏头看向他,和他交握的手瞬间变得湿热起来,“你很关心我开不开心?” 宁栩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景文的心突然间跳得很快,他有个不太靠谱的猜想——会不会有这个可能——或者说万一,宁栩也喜欢他呢? 这个猜测让他的手心越来越湿,片刻后宁栩忍不住抽回了手,略带尴尬地拿了张纸巾给他。 “擦擦,你出了好多汗。”他把纸丢过去。 景文略微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把手心的汗擦干净。 真没用,就牵个手,居然流这么多汗。 宁栩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有事随时给我电话,我去买点吃的。” 他仓促地离开座位,走向货架假装挑选东西。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今天的景文温柔得不正常。 * 过年期间,景文终究没给他打电话,因为怕打扰了他们一家的好心情。 他只在除夕夜发了个视频,跟宁栩说了声新年快乐。 这个年过得不好不坏,家族里的长辈几乎都对景国全和张丽莉的事情心知肚明,却仍然还要每个人上演一番慈爱画面。 总而言之,就是无聊至极。 景文忽然就有点怀念在学校的生活了,当然主要是想宁栩。神奇的是,每当他想到宁栩的时候,宁栩都会恰好给他发消息。 除夕夜那天,宁栩给他发了一堆自己和宁阮包的饺子。大年初一,又给他发了吃罐头穿红色棉袄的照片。大年初三,给他发了艾珂在迎财神,还说给他留了红包。 景文每回一次他的消息,心情都会变明朗几分,他知道宁栩从来不是个喜欢分享废话的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为了让他高兴。 这个认知也越来越加深了他心里的猜测——难不成宁栩真的也对他有意思?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4节 他时常坐在窗前,托着下巴陷入这件事当中。 也是,他长得好性格也……好,就算是男的,宁栩动心也是情理之中。 这么想着,他的嘴角能翘一整天下不来。 随手翻翻手机,整个假期几乎都是宁栩主动发来的消息,这么频繁的聊天导致他心里“他是不是喜欢我”的怀疑,逐渐演变成了“他大概真的喜欢我”,又演变成“我是不是该主动告白”。 等到快开学的时候,景文终于彻底坐不住了——因为开学的第一周,就是情人节,一个超级适合告白的日子。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齐浩洋提醒他的。 [养耗子:文哥,你说我情人节送卓楠什么礼物好?] [兰高第一深情:首饰?] [养耗子:你好俗啊,还没诚意,表白当然得是自己动手做的才行。] [兰高第一深情:不是,你凭什么就表白了?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喜欢你?] [养耗子:不试试怎么知道,老子这么帅。] 景文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齐浩洋都他妈这么有自信,他怎么可能没有自信。 张明敏在厨房里喊他:“小文,过来帮我拿一下鸡蛋。” 她正在给全家做巧克力爆浆蛋糕,景文放下手机懒洋洋地去帮忙,看见台子上融化的巧克力,灵机一动道:“小姨,教我做巧克力流心饼干呗。” 张明敏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吃饼干?我顺便给你做一点就是了。” “不不不,我想学。”景文眨眨眼睛看着她。 张明敏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你小子,要送人是吧?” 她看了看客厅,隐约听见张丽莉在说话,又用一种“我都懂”的眼神揶揄地看向景文。景文从小和她比较亲,两人的小秘密不要太多,自然也不怕她知道。 他摸了摸鼻子:“别告诉我妈。” 张明敏顺手揍了他一下,“你都敢舞到校长面前来,还害怕你妈?” 景文嘿嘿笑了,卷起袖子洗手,开始跟她学习做饼干。 张明敏一边教他一边问:“哪个班的女孩子?送东西可以,你可别祸害人家学习,要是被我发现你早恋,我把你皮揭了!” “没有早恋,没有女孩子!”景文不耐烦地说。 张明敏说:“哦,那就是人家没答应你,写过情书没有,表白没有?” “等会儿写。”景文不小心说漏了嘴。 张明敏马上抄起搅拌棒要揍他:“你还真敢写?!” “开玩笑开玩笑!小姨你别这么暴力!”景文赶紧举起双手投降,一米九的大男生被一米六的女人打得抱头鼠窜。 他印模的时候特地选了三十多种不同的小动物,每印一个都觉得好喜欢,还会耐心地给它们点上眼睛和鼻子,原来给喜欢的人做饼干,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 把饼干都密封好之后,他找借口摆脱了一直问东问西的张明敏,上楼专心去给宁栩写情书。 景文同学铺开一片空白的a4纸,咬着朴素的黑笔笔帽,没有带香味的便签,没有金光闪闪的笔尖,就这么朴实无华地写下了他人生中第一封情书的第一句话。 【hi,宁栩同学,见字如面……】 见字如面。 他一个究极语文废柴,本以为提笔会很难写的下去,没想到一开头就洋洋洒洒写了千字有余,甚至没有丝毫停驻。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起,说到他们变成同桌、变成朋友,回忆像流水一般萦绕在笔尖,原来他不是不会写作文,只是方向和主题不对。 如果主题是宁栩,他可以不间断地写上一整天。 【……你就这样走进了我的人生。 你是我的落雪,也是我的朝阳。 宁栩,你听过王维诗里的红豆吗?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 我能跟你换这颗红豆吗?】 景文收尾的时候,自己都要被自己的文采折服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封信递出去,想看见宁栩笑着对他点头,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拥抱他,把那样的笑脸留在他身边。 他满怀期待地把情书折好,跟小仓鼠饼干放在了一起,眼睛都快要冒出星星来了。 好想看见宁栩读这封信的表情。 年后回到兰江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情人节礼物盒去了宁栩家里,只是很不凑巧,他扑了个空,宁栩不在。 艾珂正在招待宁栩舅妈一家,对他说:“小栩去他爷爷家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她把景文迎进来给他发红包,景文趁机偷偷把礼物盒放进了宁栩房间,正当他放完礼物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在楼梯口遇到了宁阮。 宁阮穿着可爱的兔子绒毛斗篷,面露惊喜地望着他:“景哥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景文茫然:“什么接你?” 宁阮朝着楼下喊:“妈,景哥哥说要带我去动物园玩。” “……动物园?你在瞎说什么?”景文完全不知道她在干嘛。 艾珂露出个头来:“你们要去动物园?小文,那你注意点别让她离动物太近,她容易被吓到。” 景文:“我……” 宁阮飞快地拉住他的手:“好的,我会当心的!” 等到艾珂走后,她扭过头说:“你忘了?你说要带我去燕中的,我给你发消息你都没看吗,我说了今天就去。” 景文整个凌乱:“等会儿,你能不能让我有点心理准备,还带说走就走的?我连票都没买呢。” “那你现在买嘛,季医生的讲座就是今天,抓紧时间,我们只有一天。”宁阮用力拖着他下楼。 景文只得自认倒霉,在她的催促之下买了去燕中的票。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想着和宁栩二人世界,下一秒就被这倒霉孩子拖上了飞机。 他靠在座椅上,无奈道:“你就非去不可吗,我们下飞机后往哪儿走?” 宁阮从背包里拿出一张讲座的入场券给他看,景文稍微清醒了一点:“燕大?” “季医生在这个礼堂开讲座,这张票还是他给我的。”宁阮只给他看了一眼,又小心地收走了。 景文:“……所以你要见的那位季医生,会在燕大开医学讲座?” 燕大的医学部全国第一,能在这种地方开讲座的,不是胡子拉碴也得是个秃头大叔了。 他打了个寒战,要是被宁栩知道自己带他妹妹去见这种人,不知道会不会被当场打死。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喜欢什么类型不好,非要喜欢这种上了年纪的大叔?”他忍不住吐槽,“什么品味啊,你哥品味那么好,怎么就半点没传给你呢。” 宁阮不高兴地说:“他才不是上年纪的大叔!季医生可是直博的,他现在还在读书!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 景文挑了挑眉:“还在读书就能开讲座?你怕不是被骗了。” “是和他导师一起!啊啊啊,气死我了,你有什么资格笑话他,你能考上燕大吗?”宁阮气鼓鼓地说。 景文懒懒道:“不能。” 宁阮:“……” 他怕把小丫头给气厥过去,又说:“好了好了,别眼睛瞪得跟青蛙似的,那学校可不是一般人能考得上的,我承认那个季医生很厉害行了吧。” 宁阮哼了一声:“那当然,除了我哥之外,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对了,清大离燕大不远,我们听完讲座也去清大看看吧。” 景文无聊地抛着薄荷糖:“干嘛,你想考清大?” “不是我,是我哥。”宁阮满怀期待地说,“我想去看看他的梦中情校长什么样。” 吧嗒,薄荷糖掉在了桌板上。 景文歪了歪头:“你哥要考清大?” “嗯哼,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景文内心一阵哀叹,这难度系数也太高了吧,清大清大,他做梦都不敢梦到人家招生办招人,这他妈怎么考得上啊? 可如果考不上的话,他岂不是要和宁栩异地恋? 咳咳,或许现在开始,头悬梁锥刺股努力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宁阮笑嘻嘻地说:“可惜赵小姐还在东大等我哥,他是不会去的了。” 景文“啧”了一声,“这个赵子珊还真是执着,她还在联系你哥?” “是啊,前阵子又给他打电话了,说要给他寄礼物,现在不是快情人节了吗,谁不明白她什么心思。对了,你是不知道,我哥每年收到的礼物都能塞满行李箱,什么巧克力啊饼干啊,我每次都吃到吐。”宁阮骄傲地说。 景文想到自己那盒小动物饼干,哽住了,好半天才问:“既然那么多人追他,他怎么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 宁阮悄悄跟他说:“我哥这人,眼高于顶,无论多优秀的人都看不上,用我舅妈的话来说就是,再这样下去他恐怕要孤独终老。” 景文干咳了两声,小声道:“有没有可能,他其实不喜欢女生?” “哎呀!”宁阮忽然大叫一声,吓了他一跳,“这话你可千万别在我哥面前说!他会生气的。” 景文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为什么?” 宁阮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眼神飘忽起来:“总之他不喜欢别人拿这个开玩笑,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哥百分百是直的,蚊香弯了他都不可能弯。” 最后一句话,犹如一盆凉水,把景文泼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他持续大半个寒假的粉红泡泡被无情戳碎了,整个人也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原来是这样,宁栩从头到尾都只是把他当兄弟看,心思凌乱的不过是他自己罢了。 他还没来得及从打击中缓和过来,突然想起一件很要命的事。 那封酸不拉几的情书,还被压在宁栩房间的抱枕下面! 第38章 从飞机落地到去燕大的路上, 景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宁阮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试探询问他是不是尿急不好意思说。 景文整个人处于半崩溃的状态, 实在懒得和小朋友争辩, 只不停问她宁栩什么时候从他爷爷家回来。 宁阮一边拍窗外的风景, 一边敷衍道:“早着呢,我奶奶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填鸭, 逼他吃一堆补品, 等哥哥回来估计要到晚上了。” 景文这才稍稍宽心了些许, 一个劲儿催促司机快点开。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5节 假如宁栩真的不喜欢他,那么那封信送出去的话, 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要完蛋, 简直是毁灭性灾难。 他惆怅地叹了口气,问宁阮:“你说,你哥知不知道赵子珊喜欢他?” “应该不知道吧。”宁阮莫名其妙, “要是我哥察觉到肯定和她断联了,他从来不喜欢给别人幻想。” 闻言,景文更加惆怅, 愈发后悔头脑一热写了那封情书, 万一以后宁栩也再也不理他了, 那可怎么办?! 到了燕中,他就马不停蹄地带着宁阮去参加讲座,趁着观众入场的功夫, 低头试着给宁栩发消息。 [吃鱼不吐刺:你还在你爷爷家吗?] 那边隔了一会儿才回:[是啊, 怎么?] [吃鱼不吐刺:没怎么, 你多吃点, 细嚼慢咽。] [最后的单纯:?] [吃鱼不吐刺:你爷爷家不是在城北吗, 回来的时候能不能顺路帮我带个青提蛋糕?] [最后的单纯:青提蛋糕不顺路,要绕一大圈。] [吃鱼不吐刺:你帮我带一盒嘛[/可怜]] [最后的单纯:……行吧。] 景文稍稍松了口气,心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再次抬头时,被周围吓了一跳。 旁边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人没有座位站在过道和后门口,伸长脖子往里张望,还有的手上拿着长焦镜头,一副机场站姐拍明星的架势。 “这讲座这么受欢迎?”他目瞪口呆。 宁阮满脸得意:“那是当然,季医生的导师可是院士,你现在知道他有多厉害了吧,当年的医学部第一了解一下。” 景文嗤之以鼻,台上出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远看风度翩翩、举止得体,宁阮立刻捂住嘴,狂掐他的胳膊。 遥遥看去,确实是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不似他想象中的老气横揪。 景文忽然想到了几年后的宁栩,会不会也是这样? 他低头打字:[阮阮说你想考清大?] 宁栩那头正在被逼着吃鸡肉,回复的很快:[嗯。] [吃鱼不吐刺:打算考什么专业?] [最后的单纯:建筑设计。] [吃鱼不吐刺:设计房子,听起来就很不错。] 景文看了眼台上侃侃而谈的人,恍惚代入了大学的宁栩,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走近过他们的世界,他离这些精英人士差了没有十万也有八千里。 别说清大了,就连它隔壁的985他都考不上,哪来的勇气给宁栩写情书? 他默默打开下载了三年没用过几次的单词app,开始鬼使神差地背单词。宁阮以为他在打游戏,抽空看了一眼,没事人似的转过去,又难以置信地转回来。 “你在背单词?”她的眼神仿佛见了鬼。 景文不高兴道:“看你的讲座,少多管闲事。” 宁阮:“……?” 景文背的很认真,甚至还把手机其他app给锁了,直到讲座结束,才看见宁栩给他发的消息。 [最后的单纯:你呢,想考哪个学校?] 景文打了一行字又删掉,接着又打了几句,全都一一删除,最后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宁阮抱着一本书,摇了摇他的手臂:“我们走吧。” 景文这才注意到她手上多了本书,“你刚才去哪儿了?” “去上面合照,季医生还送了我他和导师亲笔签名的书。”她开心地拿给他看,封面上写着《医学丛书第三册 :心脏的奥秘》。 景文看得眉头直皱:“那个什么季医生,故意的吧,怎么偏偏给你这本书。” “可能是凑巧,他说没想到我今天真的会来。”宁阮天真地说。 景文带着她往门外走,叮嘱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年纪越大的男人越会骗人,反正你上大学前别信这些花言巧语。走了,回家。” 宁阮小声嘀咕:“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我哥都没这么管过我。” 景文清了清嗓子:“你叫我一声哥,我当然算不得外人。清大下次再去吧,再耽搁就赶不上飞机了。” 宁阮绝了噘嘴,不满地抱怨:“我真是提前给自己找了个嫂子,小时候我就在幻想,以后有了嫂子肯定比我哥唠叨一百倍,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啰嗦。” “胡说什么呢。”景文敲了敲她的脑袋,耳朵微不可查地红了一片。 他们赶上了最近的一班飞机,终于成功在晚上六点前回到了兰江。景文火烧火燎地冲到宁家,迫不及待想去宁栩房间把他那盒饼干拿回来。 艾珂看向他说:“你们回来的刚好,小文留下来吃晚饭吧,顺便帮我叫一下小栩。” 景文的心脏登时提到了嗓子眼,颤声道:“阿姨,宁栩回来了?” “他刚回来一会儿,你上去把他叫下来准备开饭。”艾珂说。 景文如同被雷劈中,身体晃了两晃,赶紧蹬蹬蹬地跑上楼,他心里还有一丝希望,但愿宁栩还没来得及发现那盒饼干!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宁栩房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清冷的声音,“进来。” 景文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脸上的表情如临大敌。 宁栩床上依旧堆满了抱枕——他是真的很喜欢睡在抱枕堆里,其中靠床边的那个抱枕下面,正压着要命的饼干和情书。 “你……你回来了,挺早哈。”景文一边说着废话,一边谨慎地挪到床边,紧张到四肢都有点发麻。 “嗯。”宁栩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正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一只魔方。 景文掩饰性地问:“在你爷爷家玩得怎么样?” 同时悄悄伸手掀开那只黄色的抱枕,却在瞬间傻眼——那个盒子不见了! 宁栩看向他:“还行,青提千层给你放在楼下了,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 景文对上他的视线,登时一阵头皮发麻。那双灰棕色的眼眸犹如一潭深水,正仔仔细细地剖析着他的每一层伪装,好似穿透了皮肤和血液,直达骨骼深处,让他无所遁形。 他结巴道:“谢谢……饼,饼干你吃了?” 宁栩目光沉沉,恍若隔着一道屏障:“吃了,味道不错。” 咚咚咚,咚咚咚。 景文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大脑一片空白。 他攥着满手心的汗,咽了口口水:“除了饼干,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东西?” 不对啊,那封信明明是压在饼干里面的,只要打开盒子就能看得见,难道他没看到? 宁栩淡然道:“没有。” ——还真没看见? 景文心里的石头猛然落了下来,一时间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他好像不想他看见而尴尬,又似乎在隐隐期盼着他看见。 “哦,那是送你的情……送你的礼物。”他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情人节”三个字。 还是怂了。 活了十八年,景文经历过无数大小场面,却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怂过。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宁栩没有再说话。 景文估摸着他应该吃了饼干就把盒子扔了,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阿姨让我上来叫你吃饭。” “好。”宁栩点了点头。 景文觉得气氛怪怪的,“那我们现在下去?” “嗯。” 正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宁栩出声叫住他:“等一下。” 景文停了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心脏砰砰乱跳。 房间很暗,只开了两盏壁灯,难怪他刚进门时就看不清宁栩脸上的表情,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对面的身影显得愈发模糊。 景文又开始没来由地紧张,好似预感到了什么。 “怎么了?”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开口。 宁栩沉默许久,语气平淡地说:“也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明年可能就要去燕中读书了,我知道你不喜欢燕中,估计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 他刚开始说第一句的时候,景文的脑袋还是懵懵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直到越来越后面,才品出了他话里道别的味道——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在问自己想考哪所学校,现在倏然就变成了一场道别。 “我高中三年没什么朋友,转了三次学,几乎没法跟别人长期相处。”宁栩看着他慢慢地说,口吻显得略微客气疏离,“谢谢你拿我当朋友,虽然以后可能相隔很远,我也仍然会记得我们相处的时间。” 他定定地望着门口的身影:“希望我们能一直这么好,几年后可以参加你的婚礼,到时候一定要邀请我啊。” 末尾那句,带着一丝强行的笑意。 景文一点点回味过来,如果前面那番话显得没头没脑,那么最后这句指向性未免太强了。 ——他看了那封情书。 他在婉拒他。 尽管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景文的心还是被重重地揍了一拳,突如其来的心梗几乎将他溺毙,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发不出声音来。 空气陷入短暂的安静,宁栩深呼吸了几次,手里揪着的抱枕已经皱作一团。 他第一次这么当面拒绝一个人,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绝对不算好受的滋味。 他暗中看了看景文的表情,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会恼羞成怒吗?还是假装无事发生? 他脑海里乱糟糟的。 当看见那封情书的时候,第一眼就是冷,传遍全身的冷。当年的事情好像在重复发生,如同一个魔咒般附在他身上,以至于他只看了一眼,就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情书扔了出去。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捡起那封信,接着看下去。 和那封差点要了他命的情书不同,景文的情书不是毒药,而是细水长流的清泉,笔触中流露出自然又热烈的心意,那是少年人最真诚的告白。 这一次,不是恶作剧。 也不是想致他于死地的利刃。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犹豫了。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6节 再回过神来时,景文已经从门边走到了他面前。 他脸上带着倔强且不甘的情绪,满脸认真地问:“如果我也去燕中了呢?” 宁栩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怔怔道:“什么?” “你说因为要和我分开,所以才会祝福我什么该死的婚礼。”景文咬紧牙关道,“那要是我们不会分开呢?如果……如果我能考上清大,你怎么说?” 第39章 他问怎么说? 宁栩也不知道怎么说。 在看见那封情书后, 他只愿意选择这种不挑明说开、不伤害到景文的方式来解决,却没想到他会主动抛出这个问题。 宁栩只无措了短短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你能考上的话, 我当然是祝贺你。” 景文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的声音太轻, 宁栩没能听清,“你说什么?” 他抬起头, 眼光灼灼:“除了祝贺呢, 你会为我觉得高兴吗?” 宁栩避开他的视线, 脸色镇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会高兴。” 景文头一次这么厌倦“最好的朋友”这种说法, 关键这还是他之前自己屡次强调的。他算是弄明白, 宁栩估计打定主意不会把这件事挑开说了。 这种时候,刨根问题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起码宁栩还没有因此讨厌他。 景文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你等我, 我一定会考上的。” 这句话像是对他自己的期许,更像是对宁栩的一个承诺。 宁栩情不自禁地握了握拳,心里再次涌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竭力维持微笑道:“那我提前恭喜你了。” 语气中的疏远, 让景文忍不住低下了头。 晚上吃完饭后, 他连蛋糕都忘了拿,直接回到了家。 艾珂让宁栩把蛋糕给他送去,宁栩猜到他应该在天台, 想了想还是没从天台上去, 提着蛋糕去给了张丽莉。 回到房间后, 他从抽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盒。 盒子不大不小, 跟饼干盒差不多, 里面放着的是他前几天买来的礼物,打算在开学这几天送给景文。 然而此时此刻,是万万送不出去了。 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盒子放进了书包里。也许……可以想办法让别人给他。 次日早上,景文起了个大早,专程在门口等待宁栩。 他昨晚思考了一夜,觉得宁栩没有对他太过抗拒,说明他还是有机会接近的,然而他等了半个多小时,没等到他出来,倒是等来了推门遛狗的艾珂。 艾珂见他等在门口,满脸诧异:“你在等小栩吗?他今天很早就出门了,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也不跟你说一声。” 景文心里一紧,隐约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没事阿姨,是我没提前约他。”他对艾珂说道,很快转身走了。 艾珂望着他的背影,暗自嘀咕:“这两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景文到学校后,才知道今天要换座位。钱扬的习惯是每个学期都会换座位,为了避免大家坐在一起太久了容易整天聊废话,他会优先把不熟的人调到一起。 不凑巧的是,这次宁栩被调走了,和景文之间隔了个卢思思。 景文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面色平静地拿出课本,和平时一样早读、做笔记,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哪里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宁栩不再看他了。 饶是他神经大条,也感觉得出他若有若无的远离。 景文低下头,密密麻麻的刺痛填满了心脏,年少的男生第一次尝到了爱而不得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就像被无数根细小的针扎了一样。 他转头看向窗外,水杉树已是光秃秃一片,再也没有去年夏天的苍翠生动。 卢思思夹在中间,慢慢也察觉到了两人的微妙。 上课的时候,宁栩会问她借擦皮之类的,但是每次目光飘过来都坚决不看景文那里。景文也会问她要物理答案,明明再探一下头就是隔壁的物理大牛,可他完全没有问宁栩的意思。 连着上了一上午的课,卢思思觉得自己都快成一块焦炭了。 她在和宁栩说话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左边滚烫的注视,好像要在她旁边烤出一个洞来似的。 卢思思终于忍不下去了,在午休的时候,小声问景文要不要和她换个座,她想去窗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谁知道景文并不领情,而是对她说:“你和后面的人换吧,我懒得动。” 这下卢思思彻底感到不对了,要是换了平时,景文怕是高兴都来不及,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幅不情不愿的模样。 这两个人的冷漠,连坐在附近的齐浩洋都感受到了。 班上鸦雀无声,他只能给景文发消息。 [养耗子:你和栩哥吵架了?] [兰高第一深情:没有。] [养耗子:那为什么连数学课分组,你俩都不一组?甚至还要跨组来找我。] [兰高第一深情:凑巧没分到一起而已。] 齐浩洋当然不信他的鬼话:[得了吧,今天一上午,你俩冷战得人尽皆知,到底怎么了?] 整个上午,他俩避嫌得太过明显,全班都传开了,也就当事人自己不知道。 景文皱起眉:[为什么他们会知道?] [养耗子:[/白眼]你平常黏栩哥黏的不行,一下课就转头和他说话,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着他,之前李裘他们还说我失宠了呢。] [兰高第一深情:……] [养耗子:现在你大课间也不跟他讲话,他上厕所还要故意绕一圈不经过你那里,唬谁呢?你惹他生气了?] [兰高第一深情:今晚去酒吧吗,不醉不归。] [养耗子:我草,你俩真闹掰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你都到要买醉的地步了,快跟我说说,我指不定能当个和事佬呢!] [兰高第一深情:没闹掰,我想喝酒,你去不去?] 齐浩洋没办法,只能舍命陪君子:[行吧,不过今天你值日,我先去找连江他们订位置,你值日完了来找我们?] [兰高第一深情:嗯。] 齐浩洋看着他简短的回复,连连摇头叹息,看来是真抑郁了,或许晚上能套出几句话来。 宁栩犹豫再三,还是没找到机会把那个礼物送出去,而是放在了抽屉里。 他昨晚几乎没怎么睡着,一想到决定刻意疏远景文,心里总觉得不是很轻松,尤其在今天和他打照面的时候,脑袋乱得不像是他自己的。 他对这种事避之不及的程度,等同于动物看见自己的天敌时候的状态——那样类似的噩梦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传遍全校的闲言碎语,昔日好友们异样的眼神,一旦这件事捅出来,万劫不复的不仅是他一个人,还有景文。 正因为他承受过这些流言,所以才会对景文避如蛇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是在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受时,宁栩又会感觉到自我拉扯般的于心不忍。 他躲了景文一天,好巧不巧到了晚上,值日生家里临时有事,班长把他挪到了今天值日。 放学后,宁栩正准备找班长让他调回来,然而班长已经不见人影。 教室里只剩下他、景文和卢思思,三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尴尬。 卢思思主动说:“我去接水擦桌子,你们俩……一人扫地一人拖地吧。” 说完,就端着水盆去了洗手间。 宁栩清了清嗓子:“我扫地好了。” 他起身去教室后面拿扫把,却被比他高不少的身躯挡住了去路,景文站在他面前,垂眼看着他。 宁栩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紧张,刚要说话,就听见他声音沙哑道:“你没必要躲着我,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昨天之后,景文第一次主动提这件事。 宁栩顿时呼吸一窒。 “三班这么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因为躲我,下课连接水都不敢去,也不用因为躲我,中午睡觉都要换一边睡。”景文语气闷闷的。 宁栩的心开始砰砰直跳,这一天他们都没说过话,原来这些他都知道。 上午他因为不想路过景文那里,整整三节课都没去接水,最后还是李裘帮他接的水。午休因为不想拿脸对着他的方向,特地换了个自己不喜欢的姿势午睡。 他动了动嘴唇,干涩道:“我……” 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景文看着他:“如果知道那封信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我一定不会把它放在礼物盒里,宁栩,你一定已经把它扔了吧?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宁栩心想,扔了吗? 没有,还压在他房间抽屉的汉语字典里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销毁扔掉,而是鬼使神差地压进了字典里。 景文呼出一口气:“你就忘掉这件事,我们还是朋友,行吗?” 宁栩沉默了半天,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窗外出现了一个人影,扬声喊道:“宁栩,你出来一下。” 两人同一时刻移开了眼睛,望向窗外的王嵩,景文明显不爽地拧眉,表情略有些烦躁。 王嵩不明所以,冲宁栩招了招手:“快出来,我有事找你。” 宁栩只得和景文擦肩而过,朝着他走了过去,景文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阴郁。 直到宁栩出门,王嵩才察觉到气氛不对,“你和景文吵架了?” “没有,找我什么事?”宁栩不自然地说。 王嵩这才露出凝重的神情,拿出手机问他:“你看看这是不是上次沙滩上那个人,他这几天来过两次我们班,每次都会单独把徐岁叫出去。” 他翻出偷拍的照片,上面赫然是段恒,宁栩瞬间眯起了双眼。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7节 王嵩担忧地看着他:“徐岁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还调侃了小胖几句,说让他当心靠山不保,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来问你一声,这人跟你什么关系?” 宁栩眉头紧皱,反问道:“他和徐岁说什么了?” “不知道,隔得太远没听见。”王嵩摇了摇头,“这样吧,他如果明天还过来,我帮你留意一下,你是有什么把柄在这人手上吗?” 宁栩没说话,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 教室里,卢思思端着水盆走进来。 她往后门口看了看,说:“王嵩怎么来了?” “不知道,他们还在说话吗?”景文懒懒地坐在宁栩的课桌上,长腿垂落地面。 卢思思说:“只剩下王嵩在打电话,栩哥刚走。” 景文眉头微蹙,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王嵩来找宁栩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趁现在宁栩不在,他得出去问个清楚才行。 他着急起身,动作大了点,一下子带翻了宁栩的课桌,抽屉里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他立马弯腰骂了句脏话。 卢思思见状,赶紧放下水盆,上前来和他一起收拾。 两人把宁栩的书依次摞好,她抱起一个翻开盖的盒子道:“咦,这是栩哥要送人的吗?” 景文随意地看了一眼,只那一眼,便僵住不动了。 礼物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条围巾,和那天他丢在雪地里的那条一模一样。 他瞬间整个人被攫住,一种难言的情绪冲上心头。 卢思思面露担心道:“文哥,你没事吧?眼睛怎么红了?” 第40章 看见围巾的短短几秒钟, 景文想到了很多事。 雪地里宁栩捂住他的耳朵,让他不要听,如今特地选了一条同样的围巾想要送给他。 他几乎是刹那间明白了宁栩对他的在意, 也明白了他内心的挣扎, 好似看见他苦恼地撑着额头坐在窗边, 思索怎么做会让对他的伤害减到最小。 ——他是在乎自己的。 不仅在乎,也许重视到了连他本人都没发现的程度。 景文蓦然感到一阵狂喜, 而那突如其来的喜悦过后, 心间又弥漫开对他的心疼——五味杂陈。 他是想送自己这个礼物, 却送不出手,即使出于某些原因不能接受他的表白, 也会尽可能避免伤到他, 还真是宁栩的风格。 他把围巾紧紧攥在手里,心想这家伙,一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承受了很多未知的压力。 卢思思小声喊他:“文哥,文哥?你还好吗?” 景文慢慢清醒过来,用力揉了把脸, 将围巾叠好放进了盒子里。 “把这个放回原位, 不要让他发现被人动过。”他哑着嗓子说。 卢思思恍惚间懂了什么, 默默地照着他说的将盒子放回原位,再次抬眼的时候,景文已经越过她从后门走了出去。 他出来的还算及时, 王嵩正准备离开就被叫住了。 景文把他叫到拐角处, 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你跟宁栩说什么了?” 王嵩冷下脸哼了一声:“我们说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 自打上次在巷子里, 他远远看着景文把宁栩带走, 心里不知为何滋生出一种酸涩的感觉。当时他只迟了一步,否则带走宁栩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半路杀出来的景文。 第一次见到宁栩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两人不该走在一起。 他们的性格天差地别,怎么会变成朋友的呢? 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他打心底不愿意把今天的事告诉对方。 景文向他逼近了一步:“因为你每次出现都带着麻烦,你想让宁栩身陷危险当中?还是说,你压根就是来找茬的?” 他和王嵩积怨已久,自然知道怎么激他。 “放屁!我可从来没想让他置身危险!”王嵩果然怒了,丝毫不退让地瞪着他,“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我好歹每次遇到事儿能来找他,你又去哪儿了?” 景文眯起眼睛:“所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王嵩被他气得不轻,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气,才不甘心地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问题,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解决。” 景文眼眸变深:“那就是确实有事,我想想,和徐岁有关?” 王嵩没想到他这回脑子转的这么快,脸色变了变,一刹间的犹豫暴露了他的想法。 景文点了点头,冷笑:“这狗杂种居然还不死心,老子这回弄死他。” 他的语气极其狠厉,半点不像是在开玩笑。 王嵩皱着眉说:“恐怕不是弄他一顿那么简单的事儿,这次来找他的还有那个段恒……就是沙滩上和你们打架的那个人,宁栩刚才去一鸣了,我问他他也不说是怎么回事。” “段恒,又是他。”景文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他,“去不去兰外?” 王嵩一愣:“什么,现在吗?” 景文不屑地嗤笑:“我只问一次,你不去的话我单独也能搞定,这个逼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兰外,动不动出来找死一下,我今天就要把他从这道保护壳里揪出来。” 他双手插着裤兜,看上去漫不经心,眼神却冷到了极点。 王嵩心一横:“行,我跟你去,我也好奇这件事很久了。” * 宁栩从教学楼出来后,拨通了那个被他拉黑一年多的号码。 再次将许梓涵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让他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像是冥冥之中再次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春日将至,路边柳梢上悄悄开了几朵嫩芽,夜风也不再那么冰冷刺骨,可他丝毫没有感受到半点与初春相关的暖意,只有冷。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没过一会儿接通了。 许梓涵的声音带着不敢相信:“宁栩?是你吗?” “你在哪儿,我要见你。”宁栩握着手机,懒得说半句废话。 许梓涵激动得有点发抖:“我……我刚从学校出来,我们找个咖啡店见?盛林大道那家seesaw可以吗,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喝他们家。” 后面那句,微弱得让人听不真切。 宁栩直接挂断电话,步行去seesaw。许梓涵在他前面到,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斯文短发,脸上戴着副黑框眼镜,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等他。 如果换了以前,宁栩肯定会问他大冷天为什么不进去等,可现在他连问都不想问,越过他走进咖啡店,许梓涵脸上一闪而过几分受伤,迅速跟了上去。 他叫了两杯栀子拿铁,小心翼翼地看向宁栩道:“之前我们一起自习的时候,你总喜欢点这个,不知道现在还……” “最近段恒找过你没有?”宁栩打断他。 许梓涵万分了解,宁栩虽然看着不是很平易近人,但鲜少会对别人做出这么粗鲁无礼的举动,一旦他连听他说话的耐心都没有,就足以证明有多讨厌他。 上次一鸣篮球赛,他以为宁栩把旁边的人支开,是愿意理他的表现,然而宁栩只是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许梓涵放在膝盖上的手逐渐收拢:“没有,他没找过我,他找你了?” “他去了兰高。”宁栩言简意赅地说。 许梓涵猛地睁大眼睛:“什么,这混蛋到底想干嘛!”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愤怒,和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甚至气到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仿佛想到了非常难堪的事情。 “正因为他还没来及做什么,所以我才会来找你。”宁栩语调冷淡。 许梓涵明白过来,气愤地说:“如果你需要我,我这次一定不遗余力地帮你……我……我不会再……” 他想起以前的事,慢慢说不下去了,最后只有低头道:“对不起。” 宁栩没有在意他的窘迫,“我不需要你帮助,不过这事和你脱不了干系,他既然能找来兰高,就有可能找到一鸣,你好自为之。” 许梓涵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是来说这些话的。 “这次的事,你帮不上我,也没人帮的了我。”宁栩留下这句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许梓涵呼吸急促地抬头,试图挽留他:“你等等,宁栩……” 回答他的,是宁栩起身后头也不回的背影,他没有逗留地离开了咖啡店,如同对他无声的失望。 ——今时今日,他已经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浓厚的羞耻和自卑几乎将许梓涵湮没,他无力地垂下脑袋,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咖啡里,在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他知道宁栩再不信他,也再不会接受他任何迟到的帮助,而是宁愿孤身赴宴。 宁栩一直是这样一个人啊,他从来遥不可及的人。 许梓涵一想到他可能有多恨自己,难受和绝望便让他喘不上气来,只能肩膀一抽一抽地啜泣,他就这么哭了好半天。 忽然眼前一暗,有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许梓涵惊喜地抬起头,以为是宁栩又回来了,可是却对上一副冷峻深黑的眼眸。 一个看上去很酷的男生坐在他面前,眼神轻蔑地望着他,许梓涵愣怔了有半分钟,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他是篮球赛那天,陪在宁栩身边的人。 “哭够了没有?”景文不耐烦地皱眉。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上宁栩,看看他到底要去一鸣做什么,尾随他来到这家咖啡店后,在外面没等几分钟便见他独自走了出来。 许梓涵被他的气场震慑住,茫然地抹了抹眼睛:“你、你是谁?” “景文,宁栩的同桌。”自我介绍也是那么缺乏耐心,“接下来我问你答,听懂了吗?” 或许是他身上把宁栩圈地的目的太不加掩饰,许梓涵被这番话激起了一丝怒意。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是宁栩的同桌又怎样,你有什么权利知道他的事情?”他本就伤心,这会儿来了个看上去和宁栩这么熟悉的人,心里顿时更加愤懑。 景文目光危险地看了他几秒,突然“啧”了一声,接着没等许梓涵反应过来,他就一把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猛然发力将他整个人扯了过来。 桌面发出砰地一声。 许梓涵猝不及防,被他拽着领口脸朝下按在了桌上,登时挣扎大喊起来。 服务员闻声赶来,却被景文冷冷地看了一眼:“滚,这里没你的事。” 许梓涵还在大喊大叫,按在他脸上的手又施加了几分力道,毫不留情地将他死死压在桌上。 “你要是继续这么扰民的话,我就只能把你拖到巷子里打一顿了。”景文残忍地说道。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8节 他的指骨冰冷有力,带着可以轻而易举把他脖子拧断的味道,许梓涵彻底被吓住了,大口喘着气安静下来,景文这才慢悠悠松开手。 服务员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见没发生什么血`腥事件,有点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 景文看也不看他地说:“去告诉你们店长,这家店今天我包了,别让任何人进来。” 服务员犹豫了一下,只好扭头跑开。 他冷冷地望着不住发抖的许梓涵:“我没空跟你浪费时间,现在听懂我的话没有?” “听……听懂了。”许梓涵摸了摸淤青的脖颈,自心底而生的恐惧让他抖得跟筛糠一样。 “你,段恒和宁栩是什么关系?” “我们……在兰外的时候是同学……” “别他妈废话,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许梓涵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我们高一的时候同班,我和宁栩是同桌,段恒是兰外出了名的霸凌者,他……一般不会动手,但很喜欢搞小团体排挤同学,让那个人在班上生存不下去。当时我被他们盯上了,宁栩跟我关系很好,所以他们就……” 他看着景文瞬间黑下来的脸,渐渐地不敢说下去了,他隐隐猜到面前这个人很在乎宁栩,甚至怕他听到这些迁怒自己。 “继续。”景文眉头紧皱地催促。 许梓涵咬了咬牙:“他们……就开始同时排挤我们两个,我那时候胆子小,觉得高中三年忍忍也就过去了,也许以后可以换个班级,但他们越来越过分,甚至往我的抽屉里塞死老鼠之类的。宁栩知道了这些事……他、他向来是个不会忍耐的人,当天就把段恒打得住进了医院。” 他的头越发的低,好似被压弯了脊梁。 “那是他高中第一次打架,是因为我,那次老师护着他,这件事不了了之地揭了过去,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段恒是个喜欢玩阴的畜生,他在班上受欢迎程度不如宁栩,就开始暗中说……说我和宁栩关系暧昧,所以他才会为我打架。刚开始宁栩完全不在乎这些,可他连续几次故意找事,又故意让我和宁栩在独处的时候被发现,久而久之,班上的人都开始相信这些谣言……” 景文的眼神变得极其可怕,呼吸声也粗重起来,原来是这个原因,宁栩才会对“同性`恋”这三个字避之不及。 这根本是他最致命的软肋。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把我们叫到了办公室,逼问我和他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许梓涵神情恍惚地看着杯子,“宁栩很自信地说我们什么都没有,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他不知道……在这前一天段恒找了我,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承认,就让我永远在兰江混不下去。” 他忽然捂住脸,情绪崩溃地哭了起来:“我当时实在太害怕了,我知道我们斗不过他,因为我们就两个人!而且班主任和同学们根本不信!他们全都不信我们!我、我是不得已、不得已才……” 他正哭得抽噎,下一秒,被兜头泼了一脸热咖啡,连杯子带热气彻底浇醒了他。 景文直接把杯子砸在了他脸上,耐心已经完全耗尽。 他冷冷地盯着许梓涵,一字一句道:“别他妈哭了,趁我还没让你讲不出话,快点说,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许梓涵只觉得他下一秒就会一拳砸过来,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像是一只无所遁形的老鼠,整个身体抖得快要坐不住。 隔了很久,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给他写了封情书,被班主任发现了。” 哗啦—— 整张桌子被掀翻在地上。 第41章 景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咖啡店出来的, 他只记得在下一秒掀了桌子,要不是店长出来拦着,许梓涵可能会被他打得当场昏死过去。 夜风料峭, 他坐在路边猛烈粗喘, 方才擦破皮的手发出细微颤抖。 ——光是听到这些龌龊事, 他都觉得心口要炸了。 难以想象,宁栩这三次转学期间都经历了什么, 那些所谓的同窗都是怎么在背后议论他的, 他又是那么骄傲不愿解释的人…… 景文忽然间就明白了, 为什么宁栩刚转来的时候那么生人勿近,虽说不至于不合群, 但从来不主动交朋友, 直至一学期过去,才和李裘他们走得稍微近了点。 按理来说不该是这样,他长得帅学习又好, 这种男生在高中是极其受欢迎的,只要愿意,随随便便都能朋友成群。 景文将脸埋在手掌之中, 喉咙里传来血腥的味道, 一股拉扯的情绪在他胸口横冲直撞, 宛如滔天洪水将他淹没。 他到底是有多混蛋,居然还写了封情书给宁栩。 这封情书对他而言不是霜糖,也不是柔情蜜意的告白, 而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刃, 是反复捅向他心脏的利箭。 景文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厌恶自己, 甚至想立刻找到宁栩, 问他把情书扔在哪个垃圾桶里了, 他好去放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宁栩看见那封信的时候,会想什么? 会讨厌他吗?会想起这些恶心的事吗? 不,宁栩不会。 他爱憎分明,从来不是个迁怒他人的人。 正是因为知道他不会,甚至还给他准备了那条围巾当礼物,景文的心被撕扯得更痛了,痛到几乎麻痹的程度。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就这么被他亲手揭开了带血的伤疤,他甚至还乐呵呵地跑去当面问人家,委委屈屈地觉得他躲着自己。 他凭什么感到委屈? 景文保持一个姿势很久没有动弹,久到服务员都跑出来询问,生怕他出什么事。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红得瘆人,他拿起手机接通了王嵩催命似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突然跑出去也不说一声,兰外还去不去了?”王嵩语气不满地问他。 景文握着手机的骨节微微泛白,咬紧牙关道:“去,现在就去。” * 春夜里,草丛间虫鸣螽跃,月色清浅地洒满了院落,天台一片静谧。 龙沙宝石抽出新嫩的绿芽,又一年花期过去,花架上即将生出枝繁叶茂的绿叶。 宁栩靠在架子上,抬头喝干了易拉罐里的啤酒,随手扔到一边,地上又多了一个捏瘪的空罐子。 他抬头望着朦胧不清的月亮,只觉得时间恍惚又回到了一年前,一切都像个死循环一样,不断重演、反复。 这是第三次了。 刚来兰高的时候,他本不想对新学校新班级投入太多情绪,只消平淡地过完剩下一年就好。 其他同学身边都热热闹闹,只有他经常形单影只,本能抗拒和别人太过亲密。可他终究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也会被那群呼来喝去的二货朋友吸引,当李裘死皮赖脸拉着他去打篮球的时候,他终是没有拒绝。 大家都以为他慢热,愿意主动和他说话。 实则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也很想主动,只是犹豫不决。 这些人兰外、立人的同学都不一样,每个学校有它自己的风格,培育出来的学生自然也各不相同。 兰高的学生更为单纯善良,平时总被老师教训得死死的,骨子里也更向往自由和激情。 李裘、齐浩洋、卓楠、卢思思、小胖、王嵩…… 每一个他遇到的人,都有他们独一无二的特点。 他们或许有人有着乖学生的外壳,却总在遇到事儿的时候毫不退缩、勇往直前,他们会接纳一个转学三次来历不明的学生,也会毫不犹豫地接纳休学回来的周怀峰。 宁栩忽然间觉得难过。 因为他发现,他舍不得了。 他不是个冷血动物,相反冰冷的外表下,是比寻常人更细腻敏感的神经纤维。 段恒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和前两次一样故技重施,让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的过去。 假如这些人知道那种事,还会像现在一样对他笑脸相迎吗? 还会闹哄哄地围在他旁边问题目吗? 还会不顾他装作冷脸地和他打打闹闹吗? 这个问题,是考验人性,信和不信只在一念之间。 他本可以选择让艾珂出面,或许这次校长和老师会站在他这边,和立人的老师一样把谣言镇压下去,那么然后呢? 然后他将失去这些朋友,他会赢,却也输得彻底。 这就是他离开立人的原因,因为没有人敢当面说他什么,但他知道私底下每个人都会议论。 他背靠着光秃秃的花架,手臂无力地瘫在地面。 有个柔软湿润的东西,舔了舔他的手背。 宁栩低下头,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默默陪在他身边的吃罐头。黑夜里,它用黑白分明的纯净眼神看着他,将身体缩成一团挤在他手边。 “每当这种时候,也就只有你能陪着我了。”宁栩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吃罐头像是明白他的心事,伸出舌头不断舔舐他的手心。 看着它干净到无暇的眼神,宁栩想起了这整个晚上,他最不愿去想的那个人——小动物的眼神是世界上最洁净的,就像景文看他的眼神,热烈、真诚,不带任何杂质。 “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景文。” 花架下,传来一声淡到极致的叹息。 宁栩在天台坐了大半夜,又喝了不少酒,第二天如愿以偿地发烧了。 他本就不想去上学,正好借此机会让艾珂帮忙请了个假。 整整一天,宁栩哪儿也没去,躺在房间里看着天花板。低烧让脑袋昏昏沉沉的,也避免了他做无端的猜想。 中途艾珂进来了几次,摸了摸他的额头又默默地退出去。 直到晚上,她才坐到床边,轻声问道:“小栩,是不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 宁栩睁开眼睛,看见她满脸写着担忧。 “没事,咳咳……”他开口时嗓子哑得不行。 艾珂皱眉看着他:“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刚才景文回来,问我你身体怎么样,我让他上来看看你,他却犹犹豫豫地说不进来了,让你好好休息,你们两个吵架了?” 宁栩一愣:“他来找过你?” “是啊,我看他想进来又不太敢进来,叫了他好几次呢。” 宁栩心里隐隐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明明昨天景文还说要和他做回朋友,现在却变得这么别扭,难不成段恒已经有所动作了?他知道了这件事? 他立刻从床上坐起来,问道:“妈,今天钱老师有跟你说什么吗?” 艾珂莫名其妙:“我打电话给他请假,他说让你好好养病,其余什么都没说。” 奇怪,宁栩眉头紧蹙。 一时有些捉摸不定。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59节 “到底怎么了,小栩?”艾珂见状询问。 宁栩摇了摇头,边咳嗽边躺了回去,安静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他脑袋里一片混乱。 艾珂叹了口气:“好吧,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了,要是有事随时跟妈妈讲,知道吗?你先好好睡觉,把烧退下来再说。” 宁栩没说话,被半包住的脑袋动了动,算是点头。 艾珂看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出去后还是不放心,给张丽莉打了个电话。 张丽莉喜欢大晚上运动,那头传来她喘气的声音:“怎么了,阿珂?” 艾珂把宁栩情绪不对的事描述了一遍:“我们家这孩子心思重,什么都不肯说,你帮我问问张校长,最近几天他们班有什么事没有。” “你先别担心,我等下就问她,兰高校风很好,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张丽莉走下跑步机,“说起这个,最近景文也怪怪的,一副谁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 艾珂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心里也稍微轻松了些许:“你呢?和你们家那口子问题解决了吗?” 张丽莉无奈地说:“解决不了,已经决定和平分手了,那天景国全去了燕中之后,我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这世上除了父母,没有谁会真的爱你爱到不顾一切,你看前几天那个新闻,老公甚至可以丢下老婆独自从火场逃生,我们离个婚又算得了什么。我们俩都是不愿意受委屈的人,谁也不会为谁让步。” 她喝了口水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小文知道后会怎么样,哎,能拖到他毕业最好,我就怕他叛逆劲儿起来,连大学都不去读了。” 艾珂是知道他们这些年的纠葛的,也没有开口劝解更多:“不会的,小文这孩子闹归闹,心里还是有数的。你做你的决定就好,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哈哈哈哈,我真是庆幸,当时买房子的时候没买到独栋。”张丽莉笑了起来,“要不然也不会认识你这样的邻居。” …… 第二天早上,宁栩的烧退了。 他没法继续待在家,只得稍稍晚起赖了一会儿。 本以为出门会不凑巧地撞上景文,没想到压根没看见他人影,估计是提前走了。 宁栩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路心不在焉地到了学校。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也许段恒已经故技重施,将这些事传遍了全班。 也许钱扬只是顾及他的面子,昨天才没有找艾珂谈话。 也许所有人,都会用熟悉的、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只不过这一次,他想换一种不同的方式解决——经过昨天一晚上,他已经决定,不管事情变成什么样,他都会亲自一字一句地向大家解释清楚。 当年在立人,他没有玩得好的朋友,可现在不一样了,李裘、卓楠、齐浩洋……等等这些人,都是他在意的朋友。 这次,他想赌一把,尝试迈出这一步。 宁栩一步步走过走廊,窗户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走廊外艳阳高照,草坪上的新草舒展着嫩芽,暖风中裹挟着花香,初春真的来了。 他站在三班门口,听着里面整齐的早读,不知道伫立了多久,直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裘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咧嘴一笑:“干嘛不进去,感冒好了吗?” 宁栩的表情微微怔忪,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看看你,就生病一天,下巴都瘦尖了,这是什么江湖失传的减肥大法,能不能也教教我?我这几天都吃胖了,卓楠说我直线发福呢。”李裘满脸苦恼,隔着衣服捏了捏自己所剩无几的腹肌道。 宁栩看他的眼神愈发迷惑,难道段恒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决定坦白了,段恒还没说也好。 李裘从背后推着他进门:“别站这儿吹风了,你还没好全呢,等下又感冒了。” 宁栩被动地走进教室,班上短暂地安静了两秒,随即又叽叽喳喳地继续早读和聊天,但这两秒的安静,已经足以让宁栩明白了一切。 ——看来是他想得太美好,估计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穿过一张张课桌,大家都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偶尔路过一张桌子时,会有人说一句“病好了啊栩哥”。 宁栩心里的疑虑愈发深重,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装得跟没事人一样,他一步步走到座位上,坐下之后才发现,鬓角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从他进门开始,景文的视线便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一直看着他坐下,宁栩却始终无法抬头和他对视。 齐浩洋从前面转过来,笑嘻嘻地说:“欢迎回来栩哥,身体怎么样?还好吗?” “我没事。”宁栩越来越感到不对劲。 他们不该是这个态度。 齐浩洋的笑意泛着一丝冰冷:“没事就好,刚巧有一份大礼送上门,庆祝你生病初愈。” “什么?”宁栩蹙眉道。 齐浩洋转向景文,扬声说:“文哥,他说他没事。” 这一声不大不小,旁边的人全都听到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上的课本,全都停了下来。 宁栩的心跳开始加快,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 景文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滚进来。” 教室里一片安静,几分钟后,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走了进来。 宁栩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死死瞪向讲台上鼻青脸肿的段恒。 卢思思小声说:“栩哥,你先坐下吧。” 宁栩剧烈地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向旁边的景文。 景文正一动不动地回视他,眼底带着某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宁栩用力握拳,慢慢地坐回椅子上,默然垂下了头。 段恒在讲台上鞠了九十度的躬,颤抖着声音开口:“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向宁栩道歉,过去种种都是我的错,我不对,我不是人……这次也是我鬼迷心窍,看不惯你就这么安安稳稳的毕业,才会、才会来兰高惹事。” 宁栩惊愕地抬头,不敢相信地望着讲台上的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段恒接着发抖道:“我对我的行为深感抱歉,特此、在全班同学面前向你郑重道歉,对不起宁栩。我家里……已经向兰外申请退学,希望你可以原谅我和、和宋老师……” 他说话断断续续,但宁栩还是听到了一个意外的名字,宋老师? “这、这就是我要说的全部,所有事情都是我造谣,对不起,对不起。”他抖得语不成调,零零散散地疯狂道歉。 下面安静了许久,李裘突然拿起桌上的笔袋,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去你妈的,就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也想挑拨我们三班的人?” 他起了个头,大家全都不由分说地骂了起来。 “这种人最可恨了,搞些小团体排挤别人,今天也让你尝尝被排挤的滋味!” “光道歉有什么用,你怎么不跪下啊!看见你就恶心!” “还想印传单在学校里发,你真够下作的!” 众人纷纷拿手上的东西往讲台上砸,登时课本作业满天飞,段恒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被砸得无处躲避,却只能惶恐地看向后排,动也不敢动。 “快滚!以后永远别来兰高!” “滚出去,兰高不欢迎你!” “从我们班离开!” 班上吵吵嚷嚷。 段恒胆怯地看向景文,终于在他冷漠地颔首之后,逃也似的跑离了三班。 宁栩已经完全懵了,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没有按照想象的发生。 卢思思转向他,克服社恐声音响亮地说:“栩哥,欢迎回来上课。” 大家陆陆续续转过头看着他,七嘴八舌道:“栩哥,欢迎回来。” “你可算回来了,栩哥,我昨天作业都没得对。” “还好那家伙没得逞,我都怕你是被他气病的。” “栩哥你要健健康康知道吗,咱们三班的江山还得靠你呢!” 宁栩耳边嗡嗡的,能清楚听见血液回流进血管的声音,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怔怔地望着这一张张充满真诚的面孔。 每个人都面带微笑,面带善意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白眼、非议、伪装,他们是那么的真挚。 饶是宁栩再没弄懂,也猜到了这一切是谁做的,他慢慢扭头看向景文,然后起身走了过去。 “你跟我出来。”路过景文身边时,他压着喉间的干涩说了这句话。 齐浩洋马上在身后起哄:“栩哥,你可以好好谢谢文哥啊,多亏了他,那狗杂种才会向我们解释清楚。” 李裘立即怼他:“我也出了力的好吗,光是追他就追了几条街……” 两人从后门口走出去,教室里杂七杂八的声音渐远。 宁栩心情复杂,指甲陷在手心里,努力维持镇定,过了好半天才平复下呼吸。 “是你去找的段恒?你怎么让他服软的?”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景文道。 景文脸上出乎意料没有任何嘚瑟邀功的表情,而是目光深沉地端详着他,“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宁栩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眼神,似乎有什么情绪碎了,时隔很久后他才明白,这种眼神叫做心疼。 他犹豫着张了张嘴:“谢……” 刚说出一个字,便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 景文喜欢打篮球,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凸出地按在他柔软的唇瓣上,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这世上最昂贵的珍宝。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像是琴音共鸣般抚过耳畔。 “别跟我说谢,所有一切都是我自愿。” “宁栩,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囚徒了。” 第42章 宁栩仰头看他, 灰棕色的眼珠在阳光下透出愕然的神色,好似不能理解他的话。 景文的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那温软的触碰让他有点舍不得挪开手, 于是借着接下来的话, 刻意多停留了片刻。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0节 “我喜欢你, 是我的事,你不用为此感到感谢或者愧疚。说实话, 你不讨厌这种感觉, 对不对?” 他深深地望着宁栩, “那么从今天起,我要正式追你了, 你答应吗?” 宁栩只觉得轰然一声, 从脸到脖子顷刻间烧了个通红。 他从没想过景文会突如其来地当面表白,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种话,短短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景文说得没错, 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不讨厌和他接近,不讨厌他的触碰…… 甚至不讨厌他表达爱意,这所有都没有让他产生抵触的情绪。 可是好感终究不是喜欢,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他, 更不能确定有没有勇气去接受一个同性, 这些他都没有说出来,然而景文却明白了。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宁栩, 他愿意等, 他有耐心。 景文的手指在他唇上放得够久了, 再放下去他自己都觉得像是某种骚扰, 只得依依不舍地拿下来, 顺带不经意地刮了刮他红润的脸。 可爱,就是没什么肉,以后得把他养胖点才行。 “脸真红,第一次见你这么不好意思。”其实景文也不好意思,嘴角忍不住上扬。 宁栩猛地后退一步,好像被什么东西电到了脸颊:“你……别太过分。” 他没有回答上一个问题,明显有些气势不足,丧失了平日的冷漠淡定。 景文唇边的笑意更浓:“那你就是默许了?” “默许什么?”宁栩的脑袋有些缺氧。 “默许我追你。” 空气又陷入沉默。 景文不慌不忙地等他,眼中的笑仿佛快要溢出来,心口传来欢快的跳动声——他知道宁栩不会拒绝。 终于在漫长的安静后,脸红得不像话的人细微地点了下头。 景文的内心砰砰砰放起了满天烟花,看着他红到滴血的耳朵尖,几乎快要忍不住上前亲一口,简直太想贴近了,害羞的宁栩跟一团红彤彤的刺猬似的,无助地把自己包裹在外壳之中,却不知道他的样子被人看了个全。 景文生怕第一次就把人逗出阴影来,机灵地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一会儿准备一下,我小姨可能要找你过去谈话。” 宁栩抬起头:“你告诉校长了?” 景文冷笑:“你请假当天,那个狗杂种就想故技重施——当时你在立人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对你的吧。我他妈当场把这家伙抓现行,找人拍了他发传单的证据,接着拖出去打了一顿,他老实多了。然后我才告诉了小姨和钱扬,你别担心,他们都是相信你的。” 宁栩的脸色仍是不安,混乱地点了点头。 景文扶住他的肩膀,迫使他看向自己:“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以前那个班主任,是段恒的亲戚,这件事我已经找你的同学联合举报了,这次一定会把他们连根处理掉。” “宋老师是段恒的亲戚?”宁栩喃喃道,“难怪,后来我说什么他都不咸不淡的,那次之后段恒也休学了一年,我还以为……等等,你找谁举报的?” 景文慢慢松开他,好似极其不愿意提那个名字:“许梓涵,你一再退让,不想闹大都是因为他吧。” 他的脸上带着愤怒和鄙夷,想起那个懦弱无能的傻逼还是生气。 宁栩眉头紧皱:“你果然去找他了,他现在怎么样?” “同意出来作证,并举报那个老师,否则段恒也不会这么容易退学。”景文哼了一声,“这些他早就该做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肯定让他也退学,和段恒一起滚出兰江。” 宁栩静了许久:“景文,谢谢你,有些事我不够果断,谢谢你帮我做决定。” 他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景文立刻懂了。 许梓涵是他高中的第一个朋友,开学那天,许梓涵坐在他旁边,问他要不要喝可乐,宁栩说好啊。于是一段友情,从一罐可乐开始了。 兰外是私立学校,学费非常昂贵,可是许梓涵和他们不一样,他家里是借了一堆亲戚的钱才把他送进来的,这也就说明了他之后为什么会服软——因为他斗不起。 他对宁栩曾经掏心掏肺地好,在他生日时打工几个月给他买手表,也会什么好东西都让宁栩先用……尽管这些对于另一个阶层来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许梓涵没有明说,但景文还是看得出来,他对宁栩的心思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可是这样自卑懦弱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遇到宁栩,注定酿成一场悲剧。宁栩也因为怜悯和轻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也许许梓涵过后,他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和他分享可乐的人。 最单纯的友谊,仅此一次。 毁在了许梓涵手上。 景文在听到这些往事的时候,心里有点嫉妒,因为忙着对付段恒,暂时将那种嫉妒压了下去,此刻又开始感到酸涩了。 “那个许梓涵,是你在兰外最好的朋友吗?”他明知道答案,还非要酸溜溜地问一句。 宁栩当然听出了他的语气,笑了笑说:“以前我觉得是,但遇到你之后不这么觉得了。” 景文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宁栩认真地说:“曾经我以为朋友就是一瓶可乐,一场球赛,随随便便一个举动就能建立起来的关系,直到我来到这里,才知道不全是这样。真正的朋友,不仅仅能带给你快乐,更是陪你走过风风雨雨的,你和三班所有人,都是我的朋友。” 景文慢慢敛去了身上那股酸劲儿,笑容悄悄跑了出来。 他故意咳了咳说:“我才不想当你的朋友,你知道我想当什么,在‘朋友’前面加个‘男’还差不多。” 宁栩不太习惯他这样说话,顿时噤声脸红,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空气中萦绕着尴尬且暧昧的分子,两人对视一眼,一触即分,都有点害羞起来。 景文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只是面上装得比他好一点,毕竟是他主动告白的,总不能刚说完就秒怂,那也太不像样了。 于是剩下的一天…… 他什么也没敢做。 虽说是放下狠话要开始追人了,可他对这种事半点经验都没有,只能偷偷摸摸在桌子下面百度——“怎么追成绩好的男生”,“给男朋友准备这几个惊喜,他一定爱死你”,“恋爱中的斩男小技巧,建议马住”,“三个举动,让男朋友再也离不开你”。 不过短短一天时间,景文的收藏夹已经全是这种问答,还关注了九十几个感情博主,以至于晚上齐浩洋手机没电,借他手机打电话时,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齐浩洋惊了个呆:“打个电话都不行,你手机里有什么惊天秘密?” 景文被说得心虚了,冷着脸不鸟他。 齐浩洋心思缜密地靠近他的脸:“你有问题!你以前从来不排斥我看你手机的,还会借给我玩游戏,说,是不是谈恋爱了?上次那个女生?” 景文受不了地推开他:“别离这么近,哪来的女生,妄想症吧你。” 齐浩洋哼哼唧唧:“我不管,今天晚上一定要把嫂子的名字套出来!下了晚自习去酒吧,去不去?你前天就说要喝酒,结果自己放我鸽子。” “知道了知道了。”景文不耐烦地敷衍了两声。 晚自习的时候,宁栩从校长那里回来了,他连忙发消息询问情况。 宁栩不太愿意让艾珂知道这件事,好在张明敏意外地善解人意,答应他不会把事情完整告诉艾珂,但仍然要请她过来学校一趟。 他总算松了口气,发消息问景文:[晚上我妈要来学校,我准备去附近的西餐厅写作业等她,要一起吗?] [吃鱼不吐刺:当然!] [吃鱼不吐刺:我们一起写作业[/熊猫瘫倒]] 宁栩看着这个离谱到完全不是他风格的表情包,不禁笑了出来。 景文已然忘了,上一秒才答应了齐浩洋去酒吧的事。 晚自习下课后,齐浩洋兴冲冲地过来叫他,他才讪讪地表示不去了。 齐浩洋连着被放鸽子,终于憋不住了:“不是,你怎么回事,酒吧也不去,也不跟我们一起玩,你要干嘛去?你如果不如实招来,今天我就不让你走了!” 景文把书包甩在肩上,拍了拍他肩膀:“兄弟,别闹,我跟宁栩学习去了,酒吧下次再约。” 齐浩洋傻了:“……学什么?什么习?你在说啥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说的是中国话吗?” 景文快乐地哼着小曲儿,抛下一众嗷嗷等待的哥们儿,跟在宁栩后面出了教室。 卢思思围观了一切,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他们到餐厅后,宁栩随便点了两杯喝的,便拿出英语试卷。 景文坐立不安地在他对面,看见他低下头开始写卷子后,鼓起勇气拖着自己的卷子,起身一屁股挪到了他旁边。 这家店的座椅是长方形的,但两人坐一张椅子还是有点拥挤。 宁栩莫名其妙地问:“你坐这么近干什么?” 景文紧张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索性不装了,厚着脸皮直白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就要离你近一点。” “……”宁栩顿时再次失语。 脸又又又烧了起来。 这家伙自从表白后,是完全不在乎其他了。 然而这表白也是他默许的,只好自作自受地低头继续写题目。 阅读理解密密麻麻都是英文字母,他难得一个单词都看不进去,更别说读懂整段话的意思了,写了半天,还是停留在原地。 景文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握着笔半个字都没写,眼睛咕噜咕噜乱转。 宁栩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总算找到救星似的低头看消息。 景文伸长脖子偷瞥:“谁给你发消息?” “我经纪人,对了,我签了冠世,因为想安心和粉丝分享学习生活。”宁栩说道,“她问我最近为什么这么久没播,让我有空的话稍微播一播。” 景文“唔”了一声,含糊道:“冠世口碑挺好的,你不用在意她,不想播就不播。” 宁栩说:“粉丝群也有很多人在催,要不我今天播一会儿吧,反正……” 反正也看不进去书,他差点顺嘴说出来。 “反正没什么重要的事。”话锋一转,心道好险。 景文无所谓道:“我都行。” 他看着宁栩打开设备,问:“你介意那些粉丝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宁栩心想我们现在也没确定关系吧,不过景文在他旁边,粉丝们难免会察觉到什么。 他故作淡定:“不介意,只要不是现实认识的人就行。” 景文欣喜地点头,很好,看来他本身是不排斥同性`恋的,只是当年的阴影还有残留,他会一点一点抚平这些阴影。 “开始了。”宁栩低声提醒。 两人坐直了身体,镜头只照到脖子以下。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1节 “晚上好,好久不见。”宁栩打了声招呼。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呜呜呜,我哭得好大声!】 【好想你啊宝贝,好久好久没直播了qaq】 【老婆亲亲(挤走别的小狗)(别的小狗冲上来)(和别的小狗打架)(遍体鳞伤地摇尾巴要亲亲)】 “最近比较忙,快要高考了。” “是的,我们在餐厅写作业。” 【旁边那个是?葡萄哥??】 【哇草,一阵子不见,葡萄哥居然上位成功了,可恶!!】 【呜呜呜,车少彻底从竞争者名单上除名了吗?】 【哈哈哈哈,大家轻点磕,等下他们要不好意思啦。】 景文低低地笑了起来,语出惊人:“还没上位成功,我正在追他。” 宁栩:“……” 弹幕登时炸开了锅。 第43章 【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我人傻了,你们发生了什么?!】 【我草我草, 葡萄你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什么玩意儿, 你要追我老婆?几个月不见我老婆没了???】 【哈哈哈哈哈, 我第一次见追人这么明目张胆挂在嘴边的。】 【码的,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要不要这么甜!】 【好家伙, 葡萄哥还是打败了车少, 我的产品要结芬啦!】 【太勇了,不愧是男高。】 【结芬结芬!好嗑中带着一丝心酸是怎么回事, 葡萄哥你不能欺负我老婆啊!要好好对他!】 景文眯着眼睛看弹幕:“你们这些人, 不准再乱叫老婆了,知道吗?” 弹幕立刻刷得更加疯狂,激动到白茫茫连成一片, 看都看不清。 宁栩在旁边,感到阵阵窒息,他怎么觉得自从告白后, 这家伙跟疯了一样? 是他疯了, 还是自己疯了? 他的脸持续高温, 幸而屏幕没有照到。 服务员及时地端着两杯饮料上来,青提汁放在了景文手边,荔枝汁放在了宁栩那边。 景文叫住他:“帮我再上一杯荔枝。” 宁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喜欢青提吗。 景文的视线落在他放在旁边的教辅上:“你这是瞿怀恩版本的吗?” 宁栩脸上的热气散去, 点了点头:“是他的, 里面奥数题多, 难度比较大。” “在哪儿买的, 官网还是书店?” “学校门口的书店就有,你要买?” “嗯,想买。” 宁栩想了想:“这上面的题目不太符合高考难度,我只是买来练手,手生的时候做一做。” 景文无所谓地托着下巴:“哦。” 宁栩见他还没明白,只好直说:“那你为什么还要买,我不建议你做这个,对考试作用不大。” 景文看也不看教辅,盯着他脱口而出:“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喝一样的果汁,用一样的教辅,不行吗?” 宁栩只觉得耳边嗡地一声,抛下一句“随你”,便转过头去不看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甜,磕疯了别管我了!】 【???????葡萄哥你这么会!】 【受不了了,生哥连手臂都红了,我他妈听得都脸红!】 【操操操,我宣布葡萄哥是我见过最直球的男生!啊啊啊啊啊啊!】 宁栩写阅读理解写了二十分钟,他平时都是五分钟一篇,从来没有效率这么慢过。 景文支着脑袋看了他二十分钟,干脆把卷子扔到一边,两只黑漆漆的狗狗眼全程凝视着他,有一种被吃罐头俯身的感觉。 上一次宁栩做题目被这么狂盯,还是监考老师。 他忍不住开口:“你老看着我干什么?做你的题。” 景文似乎就在等他问这句话,立马从善如流地回答:“喜欢你,觉得你好看。” 宁栩:“……” 他决定,今天晚上不会再主动跟这人讲一句话!! 【救救救,我磕得快要窒息了!甜晕了呜呜呜。】 【喜欢你喜欢你,啊啊啊还说了这么多遍,葡萄哥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好喜欢好喜欢qaq】 【太好嗑了,什么时候结婚?我坐小孩那桌。】 【我坐狗狗桌!想和吃罐头坐一起!】 【我出100分子。】 【我随100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他们领养了几个孩子?要办酒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别太荒谬!】 景文这句话不是故意说的,也无暇分心去看弹幕,因为他确确实实觉得宁栩好看,喜欢。 颜色偏浅的短发,白得如同细瓷般的皮肤,眼睫毛扑闪扑闪,这小鼻子小嘴,配上高冷矜持的表情……看得他心里痒痒得不行。 真是稀罕死了。 景文这么放荡的后果就是,宁栩真的一晚上没理他,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搭话。 直到艾珂说出来了,他们收拾东西下播,景文才稍微收敛了些许。 宁栩被艾珂叫出去谈话,他也终于有空看一眼手机上铺天盖地的消息了。 [小柠檬233:小文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你们?!] [小柠檬233:你是认真的吗?真在追如生?] [小柠檬233:救命,我好像吃到什么不得了的大瓜了!] [兰高第一深情:嘴巴严实点,不然扣你工资。] [小柠檬233:我很严实!其实吧,这种事在圈内还挺常见的,呜呜呜呜,小声说一句,我也有点磕你们俩,但是我怕如生反感,一直没敢暴露我的癖好……] [兰高第一深情:圈内很多这种?] [小柠檬233:当然,你知道咱们对家不,就是那个ztr,他家太子爷就是弯的,被媳妇儿制得服服帖帖,他俩那个恋综我磕死了!他家那位也是学霸,可惜当年因为某些原因进了娱乐圈。] 景文来了点兴趣:[你知道怎么追学霸吗?] [小柠檬233: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张柠檬传授了他《张氏追逼男学霸大法》,她谈过的十八个前任里,有十个都是酷爱装逼的高材生,据说这门秘籍已经江湖失传,要了景文一个大红包才发给他。 景文打开文档,立刻皱起眉—— 【第一条】尝试肢体接触,走近对方的“亲密范围”。 解释:每个人都是有亲密距离的,或半米,或二十公分,靠近他的第一步,就是将自己置身他的亲密距离内,慢慢卸下他的防备。 【第二条】制造独处机会,让暧昧发酵。 解释:二人空间是暧昧升级的必备场景,想方设法支开你身边的所有障碍,在独处中营造氛围,散发你的魅力。 【第三条】给他一种感觉,你很文艺范。 解释:追学霸必须得艹人设阶段,无需多说,努力经营你的朋友圈,在他出现的地方随时拿一本书看,给他一种“你是同道中人”的感觉。 …… 景文总感觉这个文档是从哪里复制来的,红包好像砸水里了。 不过除了这个和百度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姑且试一试。 翌日早上,他起了个大早,拿了本英文书籍在院子里大声朗读。 “and dost him grace when clouds do blot the heaven...”他声情并茂地朗读莎翁的《十四行诗》,洛基配合地发出汪汪汪的叫声。 宁栩起床吃饭的时候,浑身笼罩着一股低气压。 他本身昨晚就翻来覆去没睡好,今早五点被一阵口音奇特的英语吵醒,在餐桌上黑着脸问艾珂:“妈,早上是谁在楼下鬼哭狼嚎?” 艾珂被这个形容弄得有点发懵,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道:“是景文,他在院子里早读来着,声音有点大是不是?” 她知道宁栩睡眠浅,起床气又大,特地去提醒了一下景文,问他要不要换个地方早读。 景文非但没换地方,反而还欣喜地问:“宁栩听到我早读的声音了?” 艾珂面露尴尬,委婉地说:“他睡觉浅,应该听到了。” 景文在她转身后马上挥拳庆祝,计划通——! 于是等到和宁栩一起坐上校车后,他又开始满怀激情、嘴角偷笑地朗读《十四行诗》。 “if there be nothing new, but that whicj is...”他一边念,一边用眼角瞥宁栩的反应。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2节 宁栩刚准备在车上补觉,又被一道魔音贯耳,忍无可忍地对他说:“能不能别读了,还有十分钟到学校,你就这么忍不了?” “你……不是喜欢莎士比亚吗,还是说我读得不标准?”景文收起来书眼巴巴看着他。 他的声音不算大,恰好前面的女生听到了,这个女生经常和他们同辆车,闻言噗嗤笑出了声,仿佛听见什么非常好笑的笑话。 宁栩甚至懒得指出他哪里发音不对,因为太丢脸。 他阖上眼睛疲倦道:“别发疯。” 景文顿时萎靡了下去,在心里狠狠地将《张氏追逼男学霸大法》第一页第三条划掉。 根本狗屁不通! 宁栩都快生气了! 幸好他还记得第一条和第二条,小心谨慎地往旁边坐了坐,轻轻将自己的校服袖口贴在了宁栩的校服上。 ——贴贴,嘿嘿。 早操的时候,他特地和齐浩洋换了位置,为的就是走在宁栩旁边,不过总觉得这样的肢体接触似乎还不够。 于是上午体育课,他试着制造独处空间——和宁栩约了打乒乓球。 齐浩洋兴致勃勃想加入。 景文:“滚好吗?” 齐浩洋:“???” 景文不小心说漏了嘴,拿起一瓶矿泉水敷衍他:“拿着,到那边去玩泥巴,没到下课不准过来。” 齐浩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愤怒不已地抱着水走了。 宁栩拿了球拍回来,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不是说要替补吗,怎么走了?” “尿急,别管他。”景文快乐地制造出了二人世界,边打球边问,“你今晚有空吗,来我家给我补课怎么样?” 进一步缩小独处空间。 宁栩挥拍把球打回去:“应该有空,可是张阿姨不是说,晚上要带你去一个山庄聚会?” 今天是周五,张丽莉原本想让景文和他一起去参加聚会,顺便在山庄里住一晚的。 景文舔了舔嘴唇:“我才不去,晚上我家里没人,你要是补习晚了可以睡在我家。” 如果换了两天前,他说这话宁栩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莫名其妙开始感到心慌意乱。 乒乓球掉在了地上,宁栩弯腰去捡,起身时避开了他的注视,含糊道:“再说吧。”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总觉得哪里不妥。 尤其景文这段时间还不太受控制,动不动就发疯。 他还是选择了保留意见。 景文也并没有强求,依旧开心地和他打了一节课乒乓球,制造独处是要循序渐进的。宁栩不知道的是,他心里在盘算着,晚上怎么让他留下来。 上完体育课后大家回到教室,下节课是物理课,钱扬找人把宁栩叫去来办公室。 他指了指椅子说:“坐,昨天太忙没来及找你,快上课了,随便聊几句。” 宁栩坐下来,他双手交握道:“事情的起始经过,张校长和景文都告诉我了,昨天张校长找你妈妈的时候我也在场。” 宁栩心里一软,没想到景文居然还找了他,他上上下下这么找遍了所有人,就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件事。 “我对你以前的遭遇感到很抱歉,同样作为老师,我无法相信兰外居然会有这样败坏师德的老师,简直是兰外的不幸。”钱扬叹了口气,“我也能理解,当时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情,也许这样的老师太让你失望了。” 他眼神复杂:“你是个善良的人,不愿意告诉父母我也能明白,毕竟如果他们知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现在那个老师已经引咎辞职了,相关人等也被退学处分,希望这件事不要对你造成太大的阴影。” 宁栩淡然地说:“我会自我消化的。” 钱扬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句话。宁栩,你还只是个高三的学生而已,不是所有事都需要自己消化,你有可以信任的老师和同学。我找你是为了告诉你,我就是那样的老师。” 他将手放在宁栩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老师是你们在这个学校的靠山,不管是同学关系、学习问题,还是感情困扰,老师都有责任和义务帮你们一同解决。我不敢保证我能多么雷厉风行解决难题,但至少我是公正的、客观的,我会从每个学生的角度出发去考虑事情,尽可能为你们的成长遮风挡雨。” “所以,以后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找老师,不要因为一个老师,对我们所有人失望好吗?”他认真地看着宁栩的眼睛,语气中带着商量。 宁栩没想到他会说这番话,心口热热胀胀的,连带眼眶也阵阵发热。 他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钱老师。” 钱扬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去教室吧,该做眼保健操了,你今天是值日生对吧?先帮我看他们做眼保健操,我还有些事,晚点过去。” 宁栩起身对他鞠了一躬,这才转头离开办公室。 在去教室的路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一年前的变故没有重演,兰高的每一个人都和以前的人不一样。 钱扬说得对,他没必要因为一个人而否定所有人。 此时此刻,他也有了自己该珍惜和相信的人。 回到班上,音乐已经响了起来,大家都闭着眼睛做眼保健操。 兰高的校园风纪向来查得严,做眼保健操睁眼是要被扣分的,因此所有人都乖乖闭着眼睛用手按脸。 宁栩在过道上巡视,路过后排时,忽然看见景文对着他睁开了眼睛。 班上其他人全都闭着眼,唯独他们在静谧的音乐中对视。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带着笑意,在宁栩看来却有几分挑衅意味。 宁栩起了点逗他玩的心思,走过去用极低的声音道:“不好好做操,你要被我扣分。” 景文翘起嘴角,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让他有种兴奋的快感。 “扣我几分,学习委?” “姿势不标准,还睁眼,少说也要扣两分。” 景文的笑容愈发明显:“姿势怎么不标准了,你教教我。” 宁栩靠近他,握住他的右手往上提了提:“睛明穴在这里,你手放得太下。” 他俯身的时候,校服外套上熟悉的淡香蹭过景文的鼻尖。 景文忍不住偏过头去,两人的脸不过几厘米距离,宁栩突然不动了,连呼吸都停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景文反手用食指刮了刮他的下巴尖,嗓音带上了几分暧昧:“调戏学习委,扣几分?” 第44章 宁栩蓦然睁大眼睛, 身体猛地向后靠了靠。 他条件反射地第一时间去看周围,好在并没有人睁眼,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做眼保健操。 这家伙, 真是疯了。 彻底疯了。 他微微喘着气, 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垂下眼睛, 淡淡地回敬:“扣光。” 话虽狠厉,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威胁的意味, 这让景文不禁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放肆的笑容, 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如果他身后有条尾巴,此时摇得一定很欢。 宁栩越看他越觉得可恶, 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座位。 回到位置上时,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吃鱼不吐刺:晚上见。] 短短三个字,愣是让宁栩走神了半节课。 晚自习的时候, 钱扬来班上征集高考励志标语,距离人生最重要的考试,满打满算还有100天。 这场复习之战从去年就开始了, 大家都或多或少打得有些疲惫, 这个阶段尤其需要一些鸡汤鼓励。 底下七嘴八舌地给出建议。 “就‘三班三班, 我们一定赢’吧。” “好俗套啊,换一个呗。” “我想到一个,‘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高考上岸’。” “锤子, 不怕牺牲什么鬼!” 宁栩手里转着笔, 周围都在吵吵嚷嚷, 他却仿佛被磁铁吸引一般,头不由自主地慢慢转向右手边。 九十度,定格。 然后对上了景文不加掩饰的视线。 吧嗒,笔慌乱地掉在了桌上。 偷看别人的同时,恰好也被偷看了是什么感觉? 他掩饰性地再次拿起那只笔,加快速度在手上转来转去,那节奏看起来很是暴躁。 景文在见到他转过来的那一刻,就忍不住笑了,其实从钱扬刚征集标语、下面闹哄哄开始,他就一直在悄悄观察宁栩。 趁着大家都在给建议,刚好抽空看看喜欢的人,这种滋味偷摸又刺激。 他前两节自习课都在埋头苦学,做题做不出来薅掉了好几根头发,现在看见宁栩坐在那里,就好像在一片黄连当中嗅到了一丝蜜糖。 “蜜糖”无聊地听了会儿百家争鸣,也悄悄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在人群中用视线接吻。 景文的内心就像湿哒哒的雨林,雨水嘀嗒嘀嗒落在每一个叶片上,他活了这些年,从未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欢快、生动,仿佛每一根小草都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宁栩的存在。 卢思思向左看看,向右看看,笑着低下了头。 钱扬满是无奈:“我真是服了你们了,能不能想点正常词汇?齐浩洋,你是在喝奶茶吗?你当我瞎了是吧!自习课喝奶茶?” 齐浩洋呛了一口,奶茶噗呲一下从嘴里喷了出来,登时咳得死去活来。 众人哄堂大笑。 钱扬怒道:“别笑了!赶紧想标语,宁栩,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3节 宁栩正心猿意马,猝不及防被点名,手上的笔一下子没把握好力度,咻地划出一道标准的抛物线,从他手里飞到了讲台上,刚刚好砸在钱扬脑门上。 钱扬:“……” 宁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底下爆发出更大声的哄笑,连隔壁老师都探出头来查看情况。 宁栩是真的发现了,早恋误人,男人太耽误他反应的速度。 第二节 自习下课后,王嵩出现在了后门,他当然一看就知道是来找宁栩的,于是齐浩洋出门的时候好心帮他把宁栩叫了出去。 齐浩洋再次回到座位上,遭到了景文冰冷的死亡注视。 “他叫宁栩干嘛?”他不怎么高兴地问。 齐浩洋挠了挠头:“不知道,我只是顺便帮他喊一声。” 景文哼道:“你以后可以不要这么‘顺便’。” 齐浩洋:“喵喵喵?” 后门口,王嵩仔细看了看宁栩的脸色,“你还好吗?” 他虽然长得凶巴巴,但好歹也算是个英俊帅气的男生,不露出那种欺负人的表情还是挺温和的。 宁栩点了点头:“还行,谢谢关心。” 王嵩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我中午留了点吃剩的饭菜,放学要一起去喂猫吗?” 宁栩看见他手上提着的塑料袋,这才想起来最近太忙,好一阵子没有去看花臂大佬了。 “可以,它现在还是那么胖吗?”他笑了笑说。 王嵩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起来:“胖得不得了,我后来才知道,蓝花楹的店主也在喂它,居然是个脚踏三条船的猫。” “难怪这么胖。”宁栩摇了摇头。 王嵩偷眼看他,他每次来找宁栩都是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很少和他这么闲聊,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有点快。 正当他想再聊点胖虎相关的时候,景文插着兜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步伐缓慢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对他看也没看一眼。 王嵩闭上嘴,等他走过去之后才继续说:“那个小哥说它发`情期到了,怕它在外面留后,问我这周末要不要和他带猫去绝育,你想去看一眼吗?” “绝育?我周末有时间,和你们一起吧。”宁栩有些感慨,毕竟是养了挺久的猫。 “那我们都戴着口罩,别让它看到脸,据说猫的记仇心特别强……” 王嵩说到一半,景文又插着兜绕了回来,依旧冷酷地放慢步伐缓缓经过他们。 王嵩:“……” 他再次住嘴,等景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说话。 “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上午可以吗?”他问宁栩道,心想上午去绝育的话,也许还能和他吃个午饭。 宁栩没什么意见:“都行,上午的话我顺带遛狗。” “你家养了狗?” “嗯,边牧,到时候带给你看看,很乖很可爱。”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狗了。” 后门口黑影一闪,景文再次神出鬼没地出现,又又又慢吞吞走过他们身边。 王嵩忍无可忍地说:“你老走来走去干嘛?” 景文冲他冷脸道:“你管我,我上厕所不行吗?” “你上厕所要来回走三`四趟?”王嵩满脸不可理喻。 景文上前一步:“这条路是你开的?老子想走几次就走几次,看不惯来干一架啊。” 两人三句话就能挑起彼此的怒火,王嵩当仁不让地昂头道:“打就打,我怕你不成?” 宁栩见势不妙,赶紧站在中间拦住他们:“别吵了,你们俩幼不幼稚,走廊上那么大的监控看不到?王嵩,你先回去吧,要上课了。” 王嵩不情不愿地瞪了景文一眼,临走对宁栩说:“放学我在门口等你。” 景文故意晃荡了半天都没听到他们讲话,立马问道:“他等你干什么?这小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是,他只是约我去喂猫。”宁栩解释。 景文的眼神顿时变得酸涩起来:“敢情那只猫是你们俩养的是吧,我也喂过它好几次,你怎么不叫我一起?” 宁栩心想,因为是王嵩叫的我啊,你应该问问他为什么不叫你。 不过看见景文脸上那种小朋友似的委屈,还是语气一软道:“那你也一起去?喂完猫之后我们刚好回你家,给你补课。” 最后一句,好像真的在哄小朋友一样。 景文的神情这才晴朗起来,郑重地告诉他:“以后你去喂猫,都要叫上我。” 宁栩只得点头答应了。 事实证明,三个人去喂猫是个极其不明智的选择。 一路上他们俩都只单方面跟宁栩说话,坚决不和对方讲哪怕一个字,宁栩本身就不是个话多的人,这样一来三人时常陷入沉默,气氛诡异的让人头皮发麻。 尤其是在他们三个并肩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整个兰高都传开了。 三班群闹成一团。 [齐浩洋:我眼睛没瞎吧?文哥栩哥跟王嵩走在一起?] [李裘:我愿称之为足以震撼我一年的奇景。] [班长:就……好离谱,好荒谬。] [卓楠:啊啊啊,他们和解了?约了三人去打架?] [卢思思:我觉得更像是,他们找个场子,王嵩和文哥干架,栩哥旁观。] [陆明:你别说……还挺有道理。] [班长:[/惊恐]那我们要不要告诉老师?] [齐浩洋:明天看看再说吧,还不一定呢。] 除却三班群之外,文科班已经传成了“王嵩和景文抢兄弟,两人相约干架,由宁栩当裁判”,当天晚上,连他们的同人文都有了。 而被传得花里胡哨的三个人,正沉默地蹲在蓝花楹树下——喂猫。 花臂大佬从不挑食,进口猫粮它吃,馒头花卷它也吃,吭哧吭哧地低头炫饭。 宁栩想到这还是王嵩中午结余下来的,抬头对他说:“我在店里买了不少猫粮,以后你不用给它留饭,自己多吃一点。” 王嵩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行,我以后就给它喂水喝,据说流浪猫不太容易找到干净的水源。” “好,辛苦你了。你回去吧,我们也回家了。”宁栩挥了挥手。 王嵩看了看他们:“你们住在一起?” 景文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同一个小区,离得很近。”宁栩对他一笑,转身和景文走了。 王嵩看着两个高挑的背影,默默地低下了头。 回去的路上,宁栩的话稍微多了点,跟他说了周末要去给花臂大佬绝育的事,景文当然说自己也要去。 不知道是不是宁栩的错觉,他觉得景文话少了很多,虽然他的每一句都会应,但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到他家门口后,宁栩走在前面,顺口问了句:“密码是什么?” “041121。”景文单手插兜,站在他身后回答。 宁栩说:“你生日啊。” 一边按下密码。 咔擦一声,门开了,正当他想推门进去的时候,忽然景文从他背后伸出手,砰地一声又把门给关上了。 宁栩刚想回头问他干嘛关门,身后的人便贴了上来。 院子里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月色朦胧不清,景文的表情也朦胧不清。他借着关门的姿势,将宁栩困在臂弯和大门之间,低下头靠近他的耳朵。 宁栩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脸颊侧面传来淡淡的薄荷气息,他连动都无法动一下。 “这一路上,我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告诉你一些事。”景文的声音透着与往常不同的沙哑,“我知道你对王嵩没什么看法,纯粹是怜悯他,才会不拒绝和他接触。” 宁栩的胸口缓慢起伏,呼吸有些急促。 景文继续在他耳边说:“可是我这个人,没你想的那么大度,我小心眼,嫉妒心强,我要追的人容不得其他人觊觎。” 咚咚咚,咚咚咚,宁栩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耳垂被呼出的热气弄得滚烫,“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跟你说一声,我不干涉你和他继续接触,但是也不能保证哪天我会不会失控,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宁栩被他弄得耳朵酥麻,心尖也酥麻,忍不了地用手肘往后抵住他胸口,一把将他推开。 “你别胡说,王嵩对我没有那种想法。”他羞恼道。 景文被他推开也不生气,斜靠在墙上执拗地看着他:“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你和他走得太近,都说了我是小心眼。” 宁栩暗自腹诽,你小心眼,你还有理了。 他思忖了片刻,还是妥协道:“你别去找人家麻烦,我尽量和他保持距离,这样行了吧?” 不知不觉间,景文已经将他圈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宁栩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细微变化,只是每当这时就会有一种他本人也说不清的纵容情绪。 景文咧嘴笑了起来,似乎恨不得跟洛基一样摇摇尾巴:“那就行,你说了算。” 进去之后,他殷勤得有些过分,又是一个劲儿要宁栩尝尝他做的夜宵,又是怕他冷了赶紧开地暖,怕他渴了倒上一排不同的果汁放着,怕他等得无聊给他连上大屏打游戏。 宁栩一个来补课的人,被他塞了一嘴水果,好吃好喝地伺候在沙发上,还担心他脚冷让洛基过去充当捂脚垫,当然洛基本狗也是乐意之至。 景文的厨艺居然不是吹的,半个小时就弄出几盘宵夜来,年糕芝士排骨,油滋滋的烤牛肉串,麻辣鲜香的冒菜,看着令人食指大动。 时隔多年,他喜欢喂人吃饭的爱好还是没有变。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4节 小时候硬塞他零食,长大了硬塞他晚饭。 两人一边吃东西一边做题,十二点前居然也写完了所有的作业,还做了不少教辅题目。 宁栩这次给他补课补得很认真,甚至把自己的笔记都复印了一份,让他对着框架复习。景文的理科能在班上排到前几,但文科相比之下就显得明显不足。 他脑子聪明,逻辑题一看就会,然而文科不是靠小聪明,大多数是需要日常积累的,只能从现在开始下死手拼命背。 补习结束的时候,宁栩问他:“先前问你你没回答我,你想考哪个学校来着?” 如果换了以前,景文可能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和你考同一所学校。 可现在他忽然就不想说了,他不愿意给宁栩希望,万一做不到后又让他失望,比起提前告诉他来说,他更想把事情做成功了再给他一个惊喜。 他故意满不在乎地扔了笔说:“不知道,还没想好。” 宁栩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景文看了眼窗外:“外面下雨了,你在我家睡吧,省得淋湿了回去感冒,睡我旁边的客房怎么样?” 这两步路,也淋不湿,况且你家难道没有伞? 宁栩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点头道:“我和我妈打个招呼。” 景文顿时雀跃不已,只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夜里,宁栩躺在客房的床上,听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声,一道春雷劈开了持续一个冬天的冷寂,外面喀拉划过一阵闪电,照亮无际的夜空。 客房的门被敲响了,景文抱着枕头,站在门外说:“睡着了吗?” 宁栩露出好笑的表情,果然和他猜的一样,这家伙耐不住要跑过来骚扰他。 “睡了。”他故意说。 景文知道他在逗自己,靠在门上道:“打雷了,我害怕,能跟你一起睡吗?” 宁栩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你怕个屁,你是三岁小孩?” 景文微微笑着将头抵在门上:“我十八了,哥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在你门口站一晚上。” 泼皮,无赖。 但这声哥哥叫得倒是蛮中听,宁栩心想。 他笑着骂道:“少扯淡,我又没锁门,你装什么可怜。” 景文放软了声音:“门是没锁,但我不得等到你允许才进去吗,我是个讲礼貌的人。” 他屈起手指,再次叩响了房门。 礼貌个屁。 “哥哥,我能进吗?”景文按捺不住心跳,嗓音低沉而喑哑。 宁栩吐出一口气,放弃似的轻声说:“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的景文:老子天下第一跩,寡王从不谈恋爱 现在的景文:没脸没皮叫哥哥,光明正大小心眼 横批:他好得意 第45章 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窗外半亩昏沉黯淡的光线。 景文忐忑地摸黑上床,中途还砰一声撞到了床脚,疼得龇牙咧嘴。 宁栩提前给他让了半边床出来, 周围安静得甚至能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那一声撞击自然也分外明显。 “嗤。”宁栩忍不住笑了出来, 顿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景文的心跳得很快,在黑暗中躺下, 微红着脸不甘心地说:“你嘲笑我?” 宁栩嘴角上扬:“十八岁还怕打雷的小朋友, 不应该嘲笑吗?” “不应该。”景文大着胆子鼓起勇气道, “……应该抱着我睡。”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被不要脸到了, 很想对着脸抽一巴掌。 可要是不说的话, 今晚估计都睡不着。 ——找了一堆蹩脚的理由,不就是为了摸到床上来和他抱在一起睡吗,景文无赖地想道, 他要是不抱就骚扰他,谁都别睡。 谁知,下一秒, 宁栩撑起身子看向他, “你真害怕?” 对他而言, 景文这人经常出其不意,干什么都不按套路出牌。虽然长得高大能打,但也可能是个怕鬼怕打雷的玻璃心, 这种事情很难讲。 虽然荒谬, 放在他身上也还算正常。 景文:“……嗯。” 幸好黑灯瞎火, 掩盖了他脸上的心虚, 这声应答模模糊糊。 正当他猜想宁栩要干嘛的时候, 一只温凉的手擦过他脸颊,托住他的后脑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景文整个人瞬间僵住。 宁栩靠近过去,用面对面的姿势将他抱住,手从他头上滑到背部拍了拍,“别怕,我在呢。” 恰好窗外又一道惊雷掠过,闪电照亮夜空。 宁栩感受到他肌肉紧绷,于是捂住了他滚烫的耳朵:“这样就听不到了。” 这个动作他做了两次,两次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 第一次是治愈,第二次是挑逗,当然他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思。 景文只觉得一把火轰然从头烧到脚,把他焚烧得体无完肤,鼻尖萦绕着温热芬芳的呼吸,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所以触觉和嗅觉变得比平时敏锐百倍。 他能感知到那双手触碰着他的耳朵和脸侧,就像碰到了每一个纤细敏感的神经细胞,皮肤摩擦间引起微小的电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全身,使得他耳边一片嗡鸣声。 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某处的变化——那里,石`更了。 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这他妈,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窗外春雷滚滚,遮住了他奔腾的心跳,和粗重的气息,此时雷雨反而成了最好的掩饰。 他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失控,更为悲催的是,宁栩真以为他害怕,还将他搂得紧了点。 咕嘟。 景文的喉结动了动。 这把火烧得他浑身发烫,差点控制不住扑上去,张口狠狠咬住近在咫尺的人。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感觉心痒不已——是的,想咬他,咬哪里都好。 挺巧的鼻尖,水润的唇瓣,微尖的下巴,精巧的喉结,屈起的指关节…… 哪里,都想咬。 哪里,留下属于他的牙印。 景文的脸就这么越来越热,热到宁栩终于发现了不对。 “你没事吧?怎么身上这么烫……”他动了动,刚想查看对方的情况,膝盖一不留神碰到了某个地方。 空气突然凝固了,两人同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宁栩猛地缩回手,翻了个身背过去,景文也终于可以大口喘气,平躺着仰望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 宁栩只觉得指尖在微微发抖,他知道景文对他的心思,但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感受到他的欲`望,还是不免感到震惊。 ——原来他不是挂在嘴边,不是说说而已。 是真的……想睡他。 他被这个认知弄得更加窘迫,十分想找个洞把自己埋了,可惜床上没有洞,只有枕头,于是他把口鼻用力捂进枕头里,试图勉强维持镇定。 景文的嗓音沙哑得不行,在他身后嚅嗫道:“我……不是故意的,一时没忍住,你别不高兴。” 过了很久,宁栩才从枕头里钻出来,小声说:“我没不高兴。” 景文的喘气声明显了一点,试探问:“没不高兴,就是能接受的意思?” 宁栩觉得再聊下去快刹不住车了:“……我也没说能接受。” “但是你不排斥,只是不习惯而已。”景文握了握汗湿的手心,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半天没人讲话。 景文逐渐平复呼吸,手心向上放在了他身侧:“牵着手睡,行吗?” 宁栩慢吞吞地回过身来,一言不发将手放在了他手上,刚放上去,就碰到了湿热的汗意。 同样是男人,他当然知道这家伙忍得有多辛苦。 他心里一软,手指向下扣住了景文的手,那只略大他一点的手顿了顿,随后更用力地扣上来,紧紧和他十指交握。 宁栩本以为会胡思乱想一晚上,可能到半夜都睡不着,然而相握的手处传来温暖安心的感觉,没过一会儿他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景文醒的比他早。 这傻小子盯着他看了快二十分钟,一边看还一边傻笑,以为自己偷偷摸摸没被发现,暗自得意。 殊不知宁栩睡眠浅,他盯了没一会儿就察觉到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睁开眼,一直在装睡。 景文在起床前,犹犹豫豫地想偷亲他一下,最后还是没敢亲嘴唇,悄悄吻了吻他的额头,这才翻身下床。 宁栩睁开眼,捂着被他亲过的地方,表情怔忪了许久。 好像,不止不讨厌。 怪喜欢的。 这个周末连续不断下雨,原本给花臂大佬制定的绝育计划也暂时取消了。两天时间,他们呆在家里哪儿也没去,白天一起写作业复习,景文会下厨做好吃的菜,下午和宁栩一起上天台给龙沙宝石修剪枝叶,再去给他们的两只狗喂狗粮。 两人中间没有太多刻意的交流,却彼此觉得向对方走近了许多。 景文不经意间记下了宁栩的许多小习惯,比如他喜欢把水杯放在正中间,看书的时候每次都习惯性去中间拿水;比如他遇到不会做的题目,总是喜欢一遍遍转笔,这个动作说明他卡顿住了;比如他睡觉基本不怎么挪动,刚入睡那几小时是他睡得最深的时候。 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是宁栩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5节 可景文却觉得可爱极了,将这些和他们的成绩单一起,悄咪咪地珍藏在自己的秘密宝箱里。 周一前又下了一场暴雨,早上的地面泥泞不堪,小虫子小蚯蚓都跑了出来,路边的树叶上垂挂着新鲜的露珠。 两人站在门口等车,过程中眼神乱飘不敢看彼此。 不知道为什么,宁栩总觉得经过两天相处,好像和景文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再回到学校的时候,眼睛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生怕泄露出一丝端倪。 景文则比他要开心一点,嘴角就没压下来过,虽然也紧张,但遭不住心情好,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无比高兴,真是莫名其妙。 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到了学校,静得连前排的女生都觉得不正常,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疑惑今天这两人怎么不吵架了。 校车停靠在兰高门口,现在时间尚早,连风纪委都还没上岗。 两个人最后下车,宁栩到车门口时停了一下。 校车停在了一处水坑前,水坑不可怕,可怕的是正好演了个蚂蚁窝,旁边密密麻麻全是蚂蚁和小虫子。 宁栩顿时感到头皮发麻,他向来很畏惧这些小虫,看见就起鸡皮疙瘩。 景文走到他旁边,随口问道:“怎么不下去?” 他这才回过神来,勉强说:“……这就下去。” 景文视线一转,看见了那群蚂蚁。 王嵩站在校门口,远远地看见他们,刚想挥手打招呼,就看见景文单手环住宁栩的腰,轻松将他从校车上抱了下来。 别说王嵩呆住了,连宁栩都懵得彻底。 他只觉得双脚一轻,整个人离开地面几秒,然后又被稳稳地放在了地上,有那么半分钟,他都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景文笑着回头看他:“不走吗?” 他刚才只用了右手抱他,左手依然扶着书包肩带,身上的黑色校服外套将他衬得眉目极其俊朗,那抹笑容透着明晃晃的少年气息。 宁栩只觉得心脏停跳了一拍。 玫瑰无理由绽放,心动,亦是无理由。 他上前一步,和景文肩并肩走进了兰高的大门。 他们走进校门口,刚到教学楼下面,就有一个长马尾女生,被另外两个人推着走了过来。 她脸蛋发红,眼里带着笑意,开朗地跟宁栩打了个招呼:“嗨,你好,我是林泽喜,上次和你一起参加辩论赛的,还记得我吗?” 宁栩记得这个女生,当时在辩论组就留意到她了,她性格很活泼,跟选手们都非常聊得来,自然也加了宁栩的联系方式。 “记得,找我有什么事吗?”宁栩问道。 景文在旁边默不作声。 林泽喜展颜一笑,非常直接地说:“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宁栩被呛了一下,没想到一大早就碰到这种事,景文的脸色刷得冷了下来。 林泽喜看他们脸色大变,哈哈笑道:“开玩笑的啦,愚人节快乐,给,这是送你的礼物,我知道你喜欢步铭城。” 她从身后的姐妹手上拿过一个包装好的书,交到了宁栩手上。 步铭城是宁栩最喜欢的国内建筑师,他家里有全套他的书籍。 林泽喜眨了眨眼睛说:“这是绝版签名本哦,不用太感谢我。” 说完,不等宁栩有所表示,便拉上姐妹小跑着离开了。 宁栩拿着书,看了看她们的背影,又看了看景文气鼓鼓的脸,无奈地说:“我会把钱转给她的。” “她就是喜欢你。”景文斩钉截铁地下结论道,“这种吸引人注意的方式,我小学毕业就不再用了。” 宁栩咳了咳:“你的方式也没好到哪里去。” 景文扭头看他,他马上补充:“我会和她说清楚,不会让她有所误会的。” 景文忽然故作凶狠地逼近他,冲他咬耳朵:“怎么办,你这么抢手,我是不是得尽快把你追到手才行?宁栩同学,你说说看,我要追你多久才会答应?” 宁栩的脸瞬间涨红了,留下一句“先好好准备高考吧”,转身慌忙离开。 景文哼哼唧唧地回到教室,还是觉得心有不甘,在桌子底下百度了才知道,原来步铭城是这么号人物,他连这位大师是干嘛的都不知道,而那个林什么喜却能精准说出宁栩的喜好。 妈的,退一步,越想越气。 他就像是被人侵`犯了领地的小动物,坐立难安了一个上午。 到中午,终于下定决心,偷偷溜进了广播室。 每天中午吃饭时间,广播室都会有人放音乐,今天值班的是卢思思。 宁栩正在和李裘他们一起吃饭,突然听见广播里的音乐声停了,麦克风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接着,传出来一个古怪到极点的尖锐女声,语气肆无忌惮:“喂喂喂,能听得到吗?” 食堂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旁边传出一个更加尖细的女声:“你快点吧,一会儿有人来了!” 第一个女声清了清嗓子,说:“我要表白高三那个喜欢步铭城的男生,我超级超级喜欢你!除了我之外,你不许再看第二个人。” 刹那间,整个食堂一片哗然。 大家哄地一声爆笑了起来。 “我草我草,这么劲爆!” “哈哈哈哈哈,天哪,这是谁啊,也太猛了,直接广播表白。” “谁是步铭城?二次元人物吗?” “啊啊啊啊啊,这也太浪漫了,居然还是女生向男生表白!” 李裘呆呆地吞下嘴里的饭,看向宁栩道:“栩哥,步铭城不是你偶像吗?” 卓楠捂住嘴:“所以这个女生是在表白栩哥?啊啊啊啊啊,救命!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猛的女孩子!” “开什么玩笑,喜欢步铭城的多了去了。”宁栩皱了皱眉,心想该不会是那个林泽喜吧。 广播里突然混乱: “妈呀妈呀,快走!有人上来了!” “临走之前我还要说一句!哥哥,等我考上大学,你一定要答应我哦。” 食堂瞬间炸开了锅,这层楼轰动不已,连楼上的教职工食堂都炸了,整个兰高陷入无端的狂欢和热烈的讨论中。 “妹子牛逼!支持你哈哈哈哈哈。” “那个男生是谁,快站出来给我们看看!” “呜呜呜,谁要是跟我这么表白,我高中三年死而无憾。” “笑死我了,刚才看见校长跑下去了。” 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 宁栩僵硬地握着筷子,一动不动,这声“哥哥”,着实让他愣住——这语气,也太太太像景文了!还有那句“考上大学后”。 他脑海里电光火石地想到,那两个女声一个像女的一个不像女的,难不成是开了变声器?! 第46章 整个下午, 全校都在讨论这次广播表白事件。 齐浩洋甚至在活动课上,去小超市买了花生瓜子汽水,纠集大家在教室后排开启茶话会。 他有头有理地分析:“据我判断, 广播姐应该是十四班的。” 他们给男主起了个名叫“建筑哥”, 因为这次表白,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步铭城的大名,女主理所当然地被称为“广播姐”。 “此话怎讲?”班长推了推眼镜。 齐浩洋有理有据地说:“因为今天中午放的最早就是老黄他们班, 老黄不是教十四班历史吗, 听他们说比咱们早放五分钟, 所以——只有那个班的人,才有机会蹲点广播站, 趁卢思思去厕所的时候悄悄溜进去。” “有道理, 如果真是十四班的,那黄大洲不得气死啊?他天天嚷着要抓早恋,结果自己班上出这么大的篓子, 这可是当着他眼皮子底下早恋。”李裘坏笑道。 班长也笑了:“他平时挺针对我们班的,这回估计该气疯了。” “栩哥,你觉得我分析得有道理不?”齐浩洋得意地问宁栩。 “建筑哥”作为当事人, 被围在茶话小组中间, 鬓角微微汗湿, 十分不自然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观点。 齐浩洋又转向旁边,景文正松松垮垮靠在椅背上, 一副没事儿人的表情。 “文哥, 你不是认识他们班的人吗, 有空帮我们打听打听呗。”他撺掇道。 景文懒洋洋地回答:“有机会再说。” 宁栩:“……”脸皮是真厚啊。 班长问卢思思:“你上厕所回来之后, 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她们不是有两个人吗, 跑得未免也太快了吧。” 卢思思汗颜道:“没、没看见。” 另一个人就是她,这是可以说的吗? “真离谱,老师也没发现人,好想偷偷知道广播姐是谁啊,她好帅我好爱。”卓楠托着脸笑得灿烂。 “不过依我看,广播姐应该离追到手还差得远。”齐浩洋老神在在地说。 班长眨眨眼睛:“为什么?” 景文慢慢坐直身体,眼神不屑:“你又知道了?” 齐浩洋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我陪我妈看的那些偶像剧可不是白看的,你们想想广播姐说的话,‘你不许看第二个人’,说明什么?说明她有竞争对手啊!这次表白肯定也是为了宣誓主权,所以建筑哥肯定在拖着她,她离得手还尚远。” 此话一出,两个当事人都听不下去了。 景文踹了一脚他坐着的桌子:“你少造谣。” 齐浩洋险些摔下来:“?”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宁栩一脸惨不忍睹地起身:“……我去下厕所。”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6节 卓楠咯咯直笑:“那这么说广播姐还需要努力呢,天哪,真想知道后续,不知道以后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啊啊啊啊啊,我好奇死了!思思,你不好奇吗?” 卢思思向来和她一起发疯,这次却默不作声地听他们讲,一句话都不说。 闻言勉强笑了笑:“……好、好奇。” 大家激情讨论了一阵,也就各自回去刷题了,毕竟临近高考任务很重,也只有茶余饭后可以八卦几分钟。 景文压低声音对她说:“谢谢,给你发了个红包,记得收。” 卢思思做贼似的四处看看,小声道:“不用不用,我也没做什么。” 只不过帮他开了下广播室的门,让他进来说话,后面老师追问的时候说自己去厕所了,浅浅包庇了他一下而已。 两人跟特`务接头似的,都不敢看着彼此说话。 景文像是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说:“你拿着吧,就当提前请你吃喜糖。” 卢思思一愣,随即也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那我拿着了,以后记得请我吃真的喜糖。”她万分高兴道。 这次广播表白后来愈演愈烈,甚至传遍了全兰江的高中,大家都对这段轰动一时的爱情带着强烈的祝福和好奇。 张明敏当天召集年级主任和各班班主任开会,誓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揪出来,然而这丫头聪明得紧,摄像头愣是没拍到她,闹了一通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经过这次事件,景文被宁栩惩罚了三天不能和他一起写作业,期间不断让洛基叼着玫瑰花去隔壁骚扰吃罐头,洛基毛都被咬秃了两块。 这一惩戒措施不仅没让他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周四大礼堂开会,景文因为月考进步了三百多名,被钱扬推举上去作为励志案例分享经验。 他分享到最后,对着话筒说:“我之所以能进步这么快,全靠给我补习的那位同学,在这里我要表白他一下,我爱你哦。” 说罢,还对着台下做了一套“love”的手势,一副风流不羁公子哥德行。 下面登时一片哗然,众人纷纷起哄尖叫。 黄大洲快原地裂开了,怒斥钱扬道:“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让他下来!” 钱扬简直想给这小子一个大逼兜,匆忙上台把他弄了下去,可是场面已然失控,底下全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根本没有人再听主持人讲什么。 “哈哈哈哈哈,文哥好秀,怎么还卖萌呢。” “哇,他是对谁说的?谁帮他补习了?” “天哪,校草跟别人说我爱你,我闺蜜要心碎了哈哈哈哈。” “文哥可真是广播姐第二啊,太勇敢了。” “你们看黄大洲的脸色,我笑得肚子疼。” 宁栩默默地在人群中扶额,心里暗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主席台上,张明敏竭力维持着表情面具,内心已经把景文的脸踩在高跟鞋下摩擦一百次了,决定今天回去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要命的是,景文下台后还紧紧贴在宁栩身边站着。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宁栩十二分不想和他站在一起,流着汗往旁边挪了挪,景文却又不知死活地贴上来,非要和他肩膀黏着肩膀。 宁栩低声道:“你能别站在我旁边吗?” 景文的声音比他还低:“不能,我喜欢挨着你。” “…………” 景文就这么轰轰烈烈地追他,硬是把沉闷到要命的高三弄得生机蓬勃。他晚上玩了命学习,白天玩了命引起宁栩的注意,宁栩想不被吸引都难。 终于,宁栩对他的无限容忍,在周末被打破了。 起因是宁阮从兰中过来,说是有题目不会,让宁栩教她一下。 书房里,她眼睛咕噜咕噜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她哥在批她的作业,景文在看她哥。 那眼神,怎么也算不上清白。 宁阮终于忍不住说:“景哥哥,你能帮我出去买杯豆奶吗?” 景文掏出手机,眼睛还粘在宁栩身上,“哪家?我给你点外卖。” “出门左转两条街那家王嫂豆奶店,他家不送外卖。”宁阮抿了抿嘴。 宁栩察觉到她的意思,抬起头看向她:“要喝那家?晚点我带你去买,少使唤别人。” 宁阮气鼓鼓地不说话,兄妹俩八百个心眼子在空气中交锋。 景文一无所觉,但宁栩最后那句话戳中了他。 马上跳起来道:“哪儿来的别人,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使唤不使唤,你乖乖呆着,哥哥这就去给你买。” 他兴冲冲地推门出去。 宁栩无声叹息,真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书房门前脚关上,宁阮后脚就质问道:“哥,他是不是在追你?” 宁栩皱了皱眉:“你周一到周五不是只有晚上能碰手机吗?” 宁阮更气了,腮帮子鼓成一只青蛙:“好啊,你就是想瞒着我!我看了回放,你的每场回放我都看,只是没告诉你罢了!” “嗯,看见就看见吧。”宁栩唇边露出轻飘飘的笑,“别告诉爸妈。” 宁阮瞪大了眼睛:“所以你真同意了?你疯啦,他、他可是男生!你忘了以前……” 她在知道这件事后担心得不行,怕宁栩再次重蹈覆辙,怕他不开心不高兴,一直揣着七上八下的心情,直到今天才敢面对面问他,此时小脸已经一片煞白。 宁栩知道她为什么焦急,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别着急,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宁阮忽然就委屈了,眼睛红红的望着他:“那你还答应他?他万一只是耍你玩儿的怎么办,万一回头就跟别人讲你坏话怎么办,万一、万一……我,我只要幻想一下那种场面,我就想跟他拼命!” 她崩不住地走过去,抱住宁栩的腰埋进他怀里抽泣:“你别理他了好不好,我害怕。” 宁栩无声地抚摸她柔软的发丝——这就是他一直没敢和家里人说的原因,因为只要和他有关,宁阮都会百倍地加诸在她自己身上。 她比宁栩更痛苦,而且会反复用这种痛苦折磨自己。 他叹了口气,将小姑娘紧紧抱住。 “不哭了,你听哥哥说。”他给宁阮擦了擦眼泪,“景文不是那种人,他对我很认真,而我……也能接受他所做的一切,他永远不会伤害我,听懂了吗?” 宁阮的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固执地说:“可是我好怕,他之前跟你关系还不好,你怎么能相信他呢?” 宁栩想了想,换了另一种方式:“这样吧,你跟我一起考察他怎么样?在我们考上大学之后,如果他还是真心的,哥哥就答应他好不好?” 这句话本是用来哄宁阮的,因为他知道景文的认真,不过最后一句也说出了他自己的心声。 宁阮噘着嘴考虑了半天,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她又不放心地说:“如果他对你有半点不好,你一定不要忍着!立刻把他一脚踹了!” 宁栩失笑:“知道了。” “和别人不清不楚也不行,他长得那么帅,肯定有不少女生追他。”宁阮沉浸在即将和别人分享哥哥的惆怅中,不免带上了几分赌气,“我不是夸他有多帅的意思,他肯定没你帅。” 宁栩继续憋笑:“好的。” 宁阮仰头问他:“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以后要告诉爸爸妈妈吗?” 宁栩渐渐收起笑容,正色道:“还没想那么多,应该是要的。” 宁阮安静地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哥,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你还记得那个爆炸车厘子吗,你的榜一大哥。” “记得,怎么了?”宁栩问。 宁阮愤愤道:“本来我是不打算说的,因为答应了别人,可他现在都在追你了,我觉得这事儿不能瞒着你,就算他骂我我也认了。那个车厘子,其实就是景文。” 宁栩眯起眼睛,刹那间很多疑点都得到了解释。 难怪他觉得那天广播表白的变声器似曾相识,原来是这样。 “行,我知道了。”他面色不善地说。 宁阮试探道:“你生气吗?我觉得好像也没必要生气,毕竟他给你砸了十几万呢,后来你每次直播都疯狂点赞砸礼物……哎,这么一想,他好像对你确实有点意思,啊,我不是在帮他说好话,你别误会。” 宁栩没接话,而是打开手机,点进了车厘子发布的那条擦玻璃视频。 当时他只看了一遍就划走了,再看一次便发现了很多盲点——体型身材的确和景文一模一样,就连背景走廊的装修风格都和他家一致。 好家伙,居然骗了他这么久,还找人双开他的号。 宁栩冷笑着心想,得给他点颜色看看才行,他这几天都快开染坊了,尾巴一直翘在天上,是时候挫挫他锐气了。 宁阮对这个视频看一次笑一次,无情地嘲笑:“他扭得可真僵硬,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兄妹俩正头靠头看视频,景文提着豆奶回来了,两人立刻坐回原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景文自带身为嫂子的自觉,摸了摸宁小阮的头毛,把豆奶戳好吸管塞进她嘴里。 宁小阮被堂堂校霸这么温柔以待,有点心虚地低下头,不一会儿,找了个借口溜下楼去洗草莓吃。 景文最喜欢这种独处时间,立马争分夺秒摇头摆尾去找宁栩贴贴,直接把自己的椅子搬到了他旁边。 宁栩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在他贴上来的时候,胳膊往后撤了撤。 景文愣住,黑黢黢的眼睛带上了一丝迷茫:“你心情不好?怎么都不说话,碰到难做的题了?” 宁栩斜眼看向他,忽然问道:“你喜欢我吗?” 突如其来的拷问,让景文的脸刷得红了。每次他主动的时候,都会自然而然加厚脸皮,但突然被宁栩这样问,还是有点猝不及防。 他不好意思地弯起嘴角,声音温柔了好几度:“嗯,喜欢。” 宁栩慢悠悠地伸出手:“那,给我看看手机?” “啊?”景文呆住了。 第47章 “你、你要看我手机?”他不确定地问道。 “怎么, 不可以?”宁栩抬了抬眉毛。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7节 景文瞬间想到自己那些收藏记录、搜索框,以及他的微信小号、直播间小号,还有乱七八糟的聊天记录……这么多东西, 删都删不过来! 他顿时如同回到五岁被景国全查作业, 冷汗刷得一下就冒了出来。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当然……当然可以, 不过我手机好像落在刚才结账的地方了,我现在回去拿!” 宁栩静静地看着他表演:“我帮你打个电话给老板, 让他找人送过来就是。” “那多麻烦人家啊, 我自己去拿好了, 你等我二十分钟。”景文笑得嘴角都僵硬了,忙不迭迅速起身出门, 逃也似的跑路了。 宁栩也不阻止他, 自顾自地低头继续给宁阮批作业,直到二十分钟后,看着景文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密码0101,你生日。”他喘着气,眼巴巴地说。 宁栩看也不看手机一眼, 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淡淡道:“突然又不想看了。” 景文:“……” 男人, 好善变。 他刚才躲在厕所里疯狂删记录,手速比帮张丽莉卡整点抢限量款还快,被整得焦头烂额, 没想到宁栩来了这么一出。 他只好讪讪地收回手机, “那你下次想看的时候再叫我。” 宁栩放下笔, 托着下巴注视他道:“对了, 你和车厘子不是认识吗, 他最近怎么样?” 景文心里咯噔一声,表面镇定地说:“他啊,挺好的,就那样呗,在准备雅思,忙得很。” 他撒谎的时候眼睛喜欢乱飘,还会时不时抠抠脑袋,摸摸鼻子。宁栩心想,难怪每次张丽莉都一抓一个准,这货浑身都是破绽,还自以为天衣无缝。 “唔,要不在他出国之前,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他气定神闲地说。 景文登时坐立难安:“我……不知道能不能约的上他,他最近忙的不得了,我看还是别吃了。” “为什么不吃,”宁栩直截了当地说,“是因为找不到下一个人来演吗?” “演什么……”景文说到一半,倏然卡住了,猛地抬头看向他。 “你……你知道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不小心说漏嘴,绞尽脑汁想再狡辩一下,万一没被发现呢。 宁栩幽幽地望着他:“继续编。” 景文哑巴了,表情像被雷劈中似的。 过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我错了,不编了,你听我解释。” 滑轨倒是快,宁栩冷哼。 景文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宁栩又是要看他手机,又说不看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心里不停回响“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宁栩依旧一动不动地看他,眼中的压力几乎让他头都抬不起来,分外想把自己就地掩埋了。 “解释。”他敲了敲桌面。 景文面红耳赤地犹豫许久,才小声说道:“我……我确实是车厘子,暑假的时候,不小心刷到你直播,就顺手给你砸了点礼物,你别误会,我只是单纯觉得欣赏而已……后来闹成那样,我怕你知道后讨厌我,所以一直没敢说。” 宁栩支着下巴:“喜欢给‘女主播’砸礼物是吧,可以啊你。” “没有!我真的只给你一个人刷过!”景文焦急地解释,“后来不依不饶也是因为……因为那时候我认为,自己觉得一个男生的手好看……挺荒唐的……” 他越解释越混乱,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最后担心地扯了扯宁栩的袖口。 “你别生气,当时我还没想到以后会弯,根本不懂这些。”语气中带着一丝服软,“现在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榜一,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景文无法无天惯了,向来不知撒娇为何物,只是那次宁栩哄他的时候,拽着他袖口的动作在他心里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因此他也下意识拽住了宁栩的衣袖——这个动作,似乎意味着哄人。 宁栩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袖口:“让你做什么都行?” 景文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低却坚定:“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你。” 宁栩嗤笑,觉得他在开玩笑:“我不要你的命,松手吧,明天之前,把这三套语文卷子做完给我。” “这么简单?”景文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就这么简单。” “你你你还生我气吗?” “看情况。” 景文嘴角又耷拉了下去,小心地观察他。 宁栩拿起笔接着批作业,本就是逗他好玩,根本没有在意这些,只觉得他着急解释的样子挺可爱的。然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宁栩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突然那么不想和景文分开,想和他一座城市,甚至一所学校,所以顺水推舟地把惩罚换成了试卷。 当天晚上,景文头悬梁锥刺股地猛攻语文。 兰江市去年的模拟卷上,是一道半命题作文:大海由无数朵浪花组成,沙漠由无数颗沙砾组成,浪花和沙砾是人间过客,也是构成人间的重要元素。请以此为主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作文。 这种题目可发散的角度很多,家国情怀、社会现状、亲情爱情,都被囊括其中。 景文咬了咬笔杆,第一次愉快地写下让他头疼的作文。 标题:《宁栩》 题记:百年之后你会发现,我是所有浪花里面,最爱你的那一朵。 ——景文 狗屁不通,胸无点墨。 但,就是想写。 因为宁栩本就是他的命题作文。 * 高考前的一百天,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每一张试卷,每一道题目,每一次熬夜,都像乌龟爬过后留下的湿漉漉的痕迹,很慢很慢地印在每个人心里,直到多年后还会记得那段挑灯夜战的时光。 可“100”这个数字,或许昨天还写在黑板上,转瞬间就变成了“1”。 这一百天全班最大的黑马,当非景文莫属,他理科本来就不差,认真学习后很快追到了年级单科前列,唯一稍微薄弱的是语文和英语,于是下了死功夫学,每天不搞到凌晨两点不睡觉。 冲刺阶段那会儿,他早上五点就拿着书去天台晨读,算下来一天连午觉也就睡四个小时而已,黑眼圈大得快要掉下来,连张丽莉看着都觉得瘆得慌。 因为景文这么玩命地学,张丽莉惴惴不安地悄悄去问他小姨,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张明敏笑而不语,只说是孩子可能突然开窍了,事实上根据她猜测,景文喜欢的那个“女生”成绩应该很好,她留意了一段时间,愣是没找到一个怀疑对象。 从开春到初夏,天台的夜空见证了无数个努力的夜晚。 宁栩经常会陪他一起打灯看书,帮他抽背默写,期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的沮丧,分数有过瓶颈期,压力大到两人都相对无言,好在渐渐都调整了过来。 景文第一次遇到瓶颈,语文分数卡在那里死活上不去,他难受得在天台灌了两罐啤酒。 宁栩双腿悬空坐在台子上,问他:“压力大吗?” 他难得沉默着点头:“大。” 事到如今,他们都心知肚明,景文想和他考上同一所学校,但两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挑明过这件事,也许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景文手指发力把易拉罐捏瘪,忽然就有点伤感:“我要是前两年没荒废就好了,现在才知道后悔,是不是太迟了点?” 宁栩摇了摇头:“不迟,我们还有五十多天呢。” 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你”,这让景文的表情微微松动。 下一秒,宁栩张开双臂:“据说拥抱30秒能减轻32%的压力,我给你抱一下好不好?” 景文一愣,随即眼眶有些发红,二话不说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龙沙宝石静悄悄地开放,粉白的花瓣在月光下透着温润的色泽。花架下,两个少年依偎在一起,默默地用体温温暖着彼此。 越到最后关头,班上的紧张氛围反而越稀释了。 最后一天时,钱扬还是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带早读。 大家都比平日里安静很多,连最闹的那几个都不怎么说话了,班长开始挨个分发准考证,钱扬在讲台上重复强调各种考试注意事项,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宁栩看了看窗外陪伴他一年多的水杉,叶片又抽出了新绿的芽,上一个夏天过去,这个夏天又来了。 好像一成不变,又好像很多地方都变了。 他转过头,对上景文看了他一整个夏天的目光。 好在,这个变化是最好的,他不禁笑了起来。 高考那三天,连续不断下雨,兰江市被浸泡在湿哒哒的空气中,连紧张时呼出的气体都带着水汽。 大家匆匆考完试,匆匆回到班上收拾东西,最终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宁栩他们几个是最晚到班级的,因为那辆车在路上堵了一会儿,齐浩洋环视着空荡荡的教室,心里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哥几个,晚上喝一场?”他转向景文问道。 景文考得不错,但这段时间大大小小几十次大考小考,已经让他学会了淡定。 “去吗?”他转着本子问宁栩。 宁栩点头,他回齐浩洋:“那去。” 卓楠和卢思思从后门走进来:“加上我们两个,我们也想去。” 李裘、班长和小胖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起一起,书都扔了吧,还背书包干嘛。” “别啊,扔了多可惜,可以卖给收废品的。” “我要留给我弟弟,让他继承一下我的笔记。” 众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去,寂寥的气氛被冲淡了许多,刚到门口,王嵩走了过来。 他跟三班的人不太熟,略微不好意思地问宁栩:“聚餐吗?能不能加我一个?” 景文搭着宁栩的肩膀,大方冲他招手:“走走走,叫上你兄弟,人多热闹点。” 那天最后一次聚餐来了不少人,大家或是朋友,或有积怨,最终都盛在了酒里。 欲买桂花同载酒,相逢一笑泯恩仇。 属于高三的夏天,无声无息地落下帷幕。 宁栩考完试之后,艾珂就开始高高兴兴地张罗全家一起旅游,当然也叫上了张丽莉。 两个女人兴奋地在客厅讨论去哪里玩,宁阮则坐在餐桌上,无聊地看着面前……两个gay谈恋爱。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8节 景文在手机和pad之间点来点去,摇着尾巴问:“这个估分真的准吗?我真能到662??” 宁栩第三次耐心地回答他:“差不多,虽说去年清大分数线降了几分,不过如果按景叔叔说的报管理类的话,恐怕分不够,你可以试试燕中其他学校。” “没关系,你是710,建筑系铁定稳了!”景文开心得直冒泡泡,“我看看你周边的学校吧,万一走运还能同校呢!” 宁栩笑着说:“不着急选学校,你先考虑好专业再说,这方面还是要多听听景叔叔的建议。” 宁阮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你们要去燕中双宿双栖了,而我还得在这里苦哈哈地读高中,话说你们如果碰巧遇到季医生,记得帮我问他好。” 宁栩收起笑容审视她:“你不是已经换了个主治医生吗,季医生还在关注你的病情?” 宁阮看了看她嫂子,嫂子鬼鬼祟祟地摇头,示意没有出卖她。 她这才镇定地说:“我是疑难杂症,医生当然不会放过我这样的病人。” 宁栩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别这么说自己。” 这时,艾珂走了过来:“小文你估分怎么样了?你爸妈在通话,你爸问你大概能考多少分,他好给你找学校。” “662上下,不用他找,我自己会看着来的。”景文不怎么情愿地说。 艾珂惊喜道:“662?你能比三模高几十分,也太棒了吧!” 景文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宁栩比我高多了。” “那不一样,要不是转学的原因,他早就保送了,这次只是稳定发挥而已。”艾珂谦虚地笑了笑。 景文语塞:“……” 敢情宁栩的无形装逼是家族遗传。 宁阮噗嗤笑了:“宝贝妈咪,你们商量好旅游路线了吗?” 艾珂俏皮地点了点她的鼻尖:“商量好了,宝贝女儿。” 她告诉了他们旅游路径,大家先去a国,然后飞远点把以建筑闻名世界的b国也玩了,再顺便玩一玩周遭的小国家,其中有不少都有海岛。 a国是他们上次去泡温泉的地方,景文又想到了他的潜在情敌赵子珊。 妈的,这年头gay真难当,不仅要跟男人抢,还得跟女人抢。 等艾珂走后,他威胁似的直接跟宁栩说:“那个赵子珊喜欢你,你明天离她远点听见没有?” 宁栩无语:“你怎么看谁都喜欢我。” “……这次不是乱说,她真喜欢你,不信你问阮阮。”景文马上指向吃瓜吃的来劲的小孩。 宁小阮就爱看他们吵架,闻言乐了,抛下一句“我不清楚”,跳下椅子溜得比鬼还快。 景文气结,却拿她没办法。 宁栩打了个哈欠,懒得理他:“你快回去收拾行李吧,我上去补觉。” 昨晚景文深更半夜从天台去他卧室找他,非要说想要和他下围棋……然后两人拉拉扯扯到凌晨才睡下,围棋棋盘都没打开过…… 景文只得灰溜溜地回去收拾,他想到要泡温泉,特地带上了凸显身材的泳裤,以及去海边的各种骚包衬衫、短裤。 末了戴上墨镜照照镜子,觉得自己简直帅翻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得当机立断地拿下宁栩! 他戴着墨镜开始写备忘录,准备好要在这次旅途中,彻彻底底上位成功。 自打被宁栩发现小号后,他就拿“吃鱼不吐刺”的号当备忘录,和宁栩的聊天框一起置顶放在最上面。 他撇着大拇指打字: [1.联系当地花店,提前订好999朵玫瑰花; 2.务必给宁栩带防晒霜、感冒药,预防临时买不到药; 3.……] 写到第三条的时候,他起身去检查了一下药箱,以确定万事俱备。 回来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发现之前编写的都没了,景文没当回事,继续絮絮叨叨地重新写。 [1.联系…… 2.务必…… 3.找借口支开妈妈和岳母大人,想办法让她们去另一家酒店; 4.记得带上套。] 最后五个字,打完他就脸红得不像话,因为是给自己小号发的备忘录,便没有过多解释。 青春期的男生没有对这种事不好奇的,他七七八八和宁栩一起睡过好几次,每次躺在他旁边什么都不做就能石`更,估计泡温泉的时候在所难免。 之所以会编写第五条,是因为提前做了不少功课,知道男生和男生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如果没有套会给承受方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的宝贝当然不能有一点点不愉快的体验,就算用不到,也得带上备着。 万一呢,万一…… 景文小鹿乱撞地打完字,按下回车发送,一边偷笑一边退出了聊天框。 他心猿意马地摘下墨镜,脑海里已经开始脑补这这那那不可言说的场景了,忽然之间,发觉哪里不对。 低头看了眼聊天框,顿时魂飞魄散、头皮炸开。 ——他刚才去拿药箱,回来后不小心点成了和宁栩的聊天框!! 景文瞬间疯了,手忙脚乱地迅速撤回,心脏咚咚狂跳,心道还好没过两分钟,估计宁栩没看见。 可是下一刻,屏幕上弹出一条新鲜的对话框。 [最后的单纯:?] 作者有话要说: “欲买桂花同载酒”出自刘过的《唐多令·芦叶满汀洲》,“相逢一笑泯恩仇”出自鲁迅《题三义塔》,两句不是同一首诗(防止高中读者搞混淆,如果遇到千万别写错了哦) 第48章 景文:“!!!” 那一瞬间, 脑海里盘旋了一百种死法。 连遗产怎么给宁栩,剩下的怎么分给宁阮、吃罐头、洛基及两家父母都想好了。 他立刻双手打字意识清白,键盘按得飞起:[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误会, 我可以解释!!我不是那种人!] 可是带`套这两个字要怎么解释? 说想把套套做成水球玩砸球游戏?? 他正急得团团转, 宁栩回了条语音过来。 景文颤抖着点开语音条,里面传来他的冷笑:“你最好是, 那东西还是别带了, 我保证你用不上。” 语气虽没多少生气, 但称得上冷淡。 景文顿时萎靡。 完蛋,他在宁栩心中的印象要down不知道几米, 真是巨大的噩耗。 当天夜里, 景文让洛基叼着打了蝴蝶结的花束去隔壁,试图再抢救一下印象分,然而五分钟后, 洛基耷拉着狗头回来了,嘴角又秃了一块毛。 一人一狗,双双失意。 次日一早, 两家人包机飞往a国。 期间景文十几次试图和宁栩讲话, 都被不咸不淡地推了回去, 他只好不断找借口,一会儿问他要不要尝尝草莓蛋挞,一会儿问他喝不喝咖啡, 到最后连“你要不要帮我看看手相”这种话都诌出来了。 宁阮在旁边听得满脸黑线, gay谈恋爱都这么弱智的吗?一点也不像小说里写的那么缠缠绵绵啊, 怎么连她哥都被带的瓜兮兮的。 两个妈妈坐在后面, 张丽莉笑着说:“我们家这霸王, 从小谁的话都不听,倒是难得听小栩的话。” 艾珂也笑了笑:“他俩关系好,干什么都一起,指不定以后结婚也要一起呢。” 宁阮坐得离她们近,宁栩没听到这话,她倒是听见了,闻言小心地看了她哥一眼,默默地啃着手上的苹果。 “你可别说,我家那个没准儿真这么想,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粘人过,真是奇了怪了。”张丽莉摇头道。 艾珂问她:“对了,你昨天和老景商量的怎么样,小文的专业定下来了吗?” 张丽莉面露难色:“我想让他学酒店管理,他爸想让他学商务管理,他自己……想学土木,吵了半宿也没定下来。” 艾珂正在喝茶,差点被呛着:“土木?他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甚至为了说服我们,还提前联系了一个学土木的大学生亲戚。”张丽莉头疼不已,“他跟我掰扯了一堆,说是不想管理酒店也不想管理娱乐公司,就想盖房子,你说荒不荒唐?” 艾珂忍不住噗嗤笑了:“这理由挺扯的,不过放在他身上也合理,其实土木也挺好的,如果他真喜欢的话,你可以考虑考虑。” 张丽莉翻了个白眼:“我还没说完呢,昨天商量的结果是我被他说服了,他爸没有。我想着我现在年纪也不大,不怎么需要人来继承我的酒店,再说管理酒店这种事,以后他不会我可以手把手教,让他学点自己好奇的也不是问题,可他爸不这么想。” 她一脸嫌弃地吐槽:“景国全这人吧,思想比我传统一百倍,整一个迂腐不化,他就是希望把控小文的人生,让他按照他设想好的走。可你也知道,他们父子俩一闹起来就大动干戈,搞得家里鸡犬不宁,我也不能由着他们这么吵下去不是。” “是这样的,你得调和一下,两方都要劝。”艾珂理解地点头。 张丽莉灵机一动:“要不我让小栩帮我劝劝他?他不是最听小栩的话了吗。” 艾珂赞同地看着她:“我觉得可以,同龄人说过总比父母更容易,这样吧,一会儿下飞机我给你们制造机会,你私下跟小栩聊一聊。” 宁阮在旁边把这个馊主意听了个全部,脑门上一个劲儿冒黑线,这帮不靠谱的大人。 连她都猜得到,景文选土木必定是因为宁栩,他喜不喜欢不知道,但看得出他很想和宁栩以后在一个圈子里。 她其实能理解景文的心思——就像她自己因为季医生,一心想考燕大医学部一样。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连理想都会跟着一起喜欢的。在别人看来枯燥乏味的医学书,她每次捧在手里就想到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也许这就是爱情使人盲目的典范吧。 哎,没想到景文也是这种人,亏他看起来还是个校霸,她连连摇头。 下飞机后,艾珂果然支走了其他人。 张丽莉找了个咖啡店,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宁栩微感惊讶道:“他要报土木?哪个学校?” 张丽莉想了一下:“科技大学、兴中大学,目前暂定了这两个。如果是管理的话,他爸爸建议报兴中,兴中的管理学院还是很有名的。” 这两所学校,都是清大附近的985名校,景文的目的不言而喻。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69节 平心而论,宁栩是不愿意自己影响到他报考学校的,但这两个学校确实是他可以报的里面最好的,只不过专业的话……他没想到景文会因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他理科固然很好,土木的枯燥和难度也是出了名的。 宁栩蹙眉点了点头:“明白了,阿姨,我会找他谈的。” 张丽莉松了口气:“太谢谢你了小栩,这家伙性格拧巴得很,他认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劝得动,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不过你也别有压力,实在劝不动就算了,我再去他爸爸那里想想办法,他们俩总有一个要做出让步。” 宁栩问她:“阿姨,那您怎么看这件事?” “我啊,我无所谓。”张丽莉微微露出无奈的笑容,“实不相瞒,我挺能理解小文的,他和我小时候一样,被父亲逼得太紧了,越是这样,就越想和他对着干,当年我赌气嫁给景国全,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她的表情带着遗憾和心酸,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往事,宁栩点了点头,遂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在等人接机的时候,赵子珊跟着车一起来了。 她看见宁栩高兴坏了,忙不迭贴上去和他说话,宁栩记得景文的叮嘱,可他不太擅长落女生的面子,只能她说一句接一句。 两人正聊着,忽然一个身影插`了进来。 景文不由分说地搭住宁栩的肩膀,嘴里嚼着口香糖,痞里痞气地说:“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赵子珊一见别人就有点害羞,“我……在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景文握着宁栩肩膀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带着随意的笑:“我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要不要我告诉你?” “真的?”赵子珊抬起头。 “喂。”宁栩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景文泰然自若地说:“他喜欢他女朋友那样的。” 说罢,揽住满脸无语的宁栩,抛下呆滞住的赵子珊离开了。 宁栩挣了挣他的手,没挣开,不满道:“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景文啪嗒吹了个泡泡,恶劣地冲他耳朵吹气:“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你女朋友。宁栩哥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啧,我想想办法去变个性好了。” 宁栩脸颊发烫,饶是想推开他,一想到他报专业的事,又有点下不去手。 “你少耍无赖。”他只得面红耳赤地低声反抗。 “哼,我本来就是个无赖,你第一天认识我?”景文索性摊牌,印象分扣就扣吧,装正人君子实在太累了。 他借着勾肩搭背把宁栩禁锢在怀里,用教坏好学生的口吻诱惑道:“宁栩哥哥,今天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溜去山顶泡温泉?十二点有烟花哦。” 宁栩忍无可忍地用手肘抵住他胸口:“别这么叫,我真要揍你了。” “那叫什么?小栩?还是……宝宝?” 景文最后嘴欠了一句,在他一拳砸过来之前,松开手蹦出两米开外,笑得分外欠抽。 宁栩的血压急速飙升,一再在心里劝自己冷静再冷静。 男高中生——哦不,现在是男大学生了——十个里有一半都是没有脑子的。 他算是发现了,景文不仅本人三岁,在他眼里自己可能也是三岁。从他给他买的那些儿童药品、儿童手工玩具,以及下厨做个寿司还要捏成小熊猫形状,哄小朋友似的安上两个胡萝卜眼睛,就能看出他的脑回路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景家少爷哪里都好,可惜是个弱智。 众人坐车来到上次的温泉酒店,景文在车上一个劲儿发消息,不动声色搞定了山顶的布置,幸好他上次来的时候留了个经理的电话。 赵子珊则伤心了一路,也不跟他们坐一起了,委屈巴巴地坐回她爸爸身边,估计在她心里宁栩就是个渣男,明明有女朋友,却一次都没发过社交动态,也不告诉任何人。 大家一起吃了个饭,张丽莉和艾珂有其他活动,在景文的一再煽动下也带上了宁阮。 宁栩最终还是没架住他的软磨硬泡,跟着他一道上了山顶。 不得不说,这家酒店是懂游客心理的。温泉池建在一个环境静谧的地方,冬天有落雪,夏天有落英,而且地理位置高,私密性极好,完全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宁栩从推门开始,就看见一地的花瓣,铺红毯似的一直延伸在池边。 他尴尬地看看低头不语的服务员,又看看景文,这么俗套的追人方式,也就他还能自鸣得意了。 景文眼巴巴地问:“喜欢吗?” 宁栩强颜欢笑:“喜欢。” 就是有点土。 “我还点了烛光晚餐,有你喜欢的牛排。”小狗摇动尾巴。 宁栩继续僵硬微笑:“我吃饱了,吃不下。” 小狗有点挫败:“那要不要来点冰淇淋?夏天泡温泉会很热的。” 宁栩不忍伤害他摇来摇去的尾巴,无奈点头答应了。 服务员关上门出去,他们各自去淋浴间洗澡,出来的时候不约而同穿了短袖短裤。 宁栩这次没有脱上衣,景文瞄了他一眼,显然想起之前的场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坐在池边,将双腿泡进池子里。 景文心里捏了把汗,正要从背后掏出他藏了半学期的对戒,准备开始背早就写好的表白台词,宁栩却忽然开口了。 “报专业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他凝望着池子里漂浮的花瓣,问道。 景文默默地把戒指收回来,“我妈告诉你的?” 宁栩偏头看他:“要是她不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是等到开学之后再说?” 景文抿了抿嘴:“我不想给你心理压力,也不想让你觉得负疚。我选择土木的确有你的原因,我觉得以后你设计房子,我就可以把你设计的房子造出来,这是我连想想都会觉得激动的事情,这么想着,我也开始喜欢这个专业了。” “两个月前,我联系上了一个学土木的亲戚,在他那里了解了不少专业相关,也让他发了几节课程视频过来试听。”他抬眸看着宁栩。 “我在确定自己是真的想报这个专业之后,才跟家里人说了这个打算,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会对我的决定感到后悔。” 他试探地握住宁栩的手:“我想和你在一起,也想学着成长,学着跟上你的脚步。” 他的眼神写满真诚不假。 这是少年人给与的,最浓烈的爱意。 景文说完后有点紧张,不知道宁栩会作何答复,心想他也许会轻叹一声,摸一摸他的头,也许会继续规劝他,但他必然是不可能让步的。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宁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说:“我答应你。” 景文呆了好几秒,猛然看他道:“什么?” “我说……答应和你在一起。”宁栩勾起嘴角,“我相信你,也想和你一起成长。” 早在景文开口之前,他心里就有了答案。 景文刹那间太过于激动,心脏在扑通扑通狂跳,额角憋得青筋暴起,一不小心收拢手心用力握着宁栩也不自知,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他剧烈地喘着气,语无伦次道:“你说真的?没骗我?真答应和我在一起?” 宁栩的笑意更加明显:“真的,没骗你,真答应和你在一起。” 景文在心里狂躁了有那么两分钟,紧接着突然镇定下来,温柔又小心地看着他说:“你不怕别人说你是同`性恋吗?” 宁栩敛起笑意,垂眸轻声回他:“只要对象是你,就不怕。” 他记起景文之前说过的话,开玩笑似的还给他:“这辈子就这一条命,给到你手上了。” 说着,便反握住他的手,好像当真把命给出去了一样。 那一瞬间,景文说不清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 也许想哭的成分多一点,所以他红了眼眶,又觉得丢人似的撇开脸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竭力克制住自己,回过头颤声道:“宁栩,江湖规矩,表白之后是要接吻的,我能亲你吗?” 他已然发了疯,想把人揉碎在怀里,想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可又怕吓到他、弄疼他,才会说出这么句可笑的话来。 宁栩笑了:“那就按江湖规矩来吧。” 景文呼出一口气,用发抖的手捧住他的脸,正欲吻上去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服务员说:“打扰一下,冰淇淋好了,我进来了?” 景文顿时泄了气,面带失望地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将手放下来。 宁栩看见他的表情,又看了眼门外,服务员正在脱鞋准备进来。 他突然伸出手,抓住景文的衣领,同时身体往池子里倒去。 景文以为他没坐稳,下意识想去抱他的腰,下一秒,被他整个拽进温泉水里,两人扑通一声摔进池子,溅起一片水花。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宁栩深吸一口气,带着他潜入水底,不由分说地凑过去堵住了他的嘴唇。 景文瞬间全身僵硬。 两人被水淹没的那一刻,服务员推门走了进来。 第49章 温热的泉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宁栩轻得像羽毛似的吻。 雨滴落在树叶上,引起整片脉络强烈的震动。 景文呆呆地看着水下的人,亚麻色发丝随水波荡漾开来, 距离极近是细腻的皮肤和长长的睫毛, 甚至连他脸侧那颗浅色的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浅淡的吻只持续了几秒, 宁栩眼角含笑地往后拉开距离,在水波中与他对视。 咚, 咚, 咚。 景文听见了自己高强度的心跳。 服务员探了探头, 疑惑道:“请问有人吗?” 她等待了片刻,没有看见人影, 只得走进来把冰淇淋放下, 自言自语着说:“奇怪,刚才明明还听见声音了……” 她的视线落在飘满花瓣的池子里,忽然想到了什么, 顿时说不出话了。 宁栩听见岸上的声音,忍俊不禁地笑弯了双眼,脸上带着些许恶作剧后的快乐。 景文已然控制不住自己, 一把将他拽回到面前, 水底动作受到限制, 一举一动都放慢了速度,他能清晰地看见宁栩慢慢睁大眼睛。 他低头再度吻了上去,在温水的包裹中, 攫住那双柔软的唇瓣。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0节 明明水下无法呼吸, 却仿佛闻到了玫瑰花的香味, 极尽悱恻, 极尽缠绵, 宛如藤蔓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随着起伏的胸膛在水中舒展茎叶。 景文微微偏头,用舌尖去试探,唇齿碰到水流,也碰到向后瑟缩的嘴唇。 宁栩每后退一分,他就狠狠地把人按回来两分,不容他有半点退却。 宁栩怕弄出动静被人发现,不赞成地双手撑在他胸前推拒,然而景文已彻底失控。 温柔的试探逐渐变了味道,他忍不住一口咬住宁栩的嘴唇,用牙齿轻轻厮磨、撕咬,以发泄心中按捺不住的狂暴和占有。 水中传来宁栩细微的挣扎声,却反激起了更强横的镇压,缚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愈发紧,那力气几乎挤压出他肺里的全部空气。 宁栩被亲得缺氧头晕,方才后知后觉地懊悔,不应该主动撩拨这个疯子。 好在疯子还没完全疯,借着轻吻的空隙渡了口气给他,让他得以喘息,然后又强行侵`占了他的口腔。 景文喜欢薄荷爆珠,吃完东西也喜欢嚼一颗薄荷糖,嘴里满是冰凉刺激的味道,尝起来还不错。 宁栩渐渐不再反抗,只惩戒似的捏了捏他的耳朵尖,警告他别太用力。 这一动作,让景文再度发疯。 热血上头地又咬了他一口。 宁栩:“……” 等到服务员离开,两人浮上水面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嘴唇肿了——这下好了,肯定会被艾珂询问。 景文托住他的腰将他抱上岸,自己却泡在水里。 宁栩恼火地碰了碰嘴巴:“你属狗的?接吻还咬人?” 景文笑得春风得意,毫不介怀地说:“要不,让你咬回来?” “滚。”宁栩离他近,顺便给了他一脚。 他也不闪躲,伸手捉住那只脚,手心的纹路划过脚掌,惹得宁栩敏感地瑟缩了一下。 景文延伸幽暗,握住脚踝将他的腿拉回来,指腹沿着皮肤纹理一寸寸抚摸过去,脚背被泉水泡得微微发红,那红痕不像是热的,倒像是被凌`虐出来的。 他舔了舔嘴唇:“还记得高三那次去里岛吗,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连脚都生的这么好看。” 宁栩的脸红得不像话,小声说:“别这么变态,松手。” 景文对他一笑:“你先惹我的,还说我变态?” “那你想怎么样?” “再亲一下。” “不行,你又想咬我。” “这次不咬,我保证。” 宁栩冷笑:“你的保证跟放屁一……” 话音未落,景文涉水向他走来,稍稍抬头封住了他的嘴唇。 这次的吻,比水底更为清晰,也更让人心跳加速。 他们轻轻啃噬彼此湿漉漉的嘴唇,双方都有点惹火上身的意味,一时间找不到出口,只能一再缠绕对方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宁栩睚眦必报地咬他,又被他咬回来。 两人打架似的亲了许久。 宁栩离开他的嘴唇,眼眸被水汽蒸得雾蒙蒙,又在他鼻梁上落下一吻。 景文忍不住轻声喃喃道:“宝宝。” “你叫我什么?”宁栩居高临下地掐了掐他的脸。 “宝宝。” “你他妈……” 两人的声音都很低,即使是脏话也变得温声细语。 “宝宝。” “……嗯。” 宁栩心里跟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谈恋爱了,而且还是和男生。 他被叫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睛转向旁边的托盘,问:“吃冰淇淋吗?” 景文确实需要冰淇淋降降温,嘴角翘着点了点头:“吃。” 宁栩拿起勺子递给他,自己用另一个勺子,挖了一块粉色的冰淇淋塞进嘴里。 甜蜜冰凉的樱花味让他慢慢冷静下来,冰镇果然是好办法。 “甜不甜?”景文不动勺子,只看着他。 “甜。”宁栩咽下嘴里的冰淇淋。 “我尝尝。”景文靠过去,啄了啄他的嘴唇,咂咂嘴道,“嗯,确实甜。” 宁栩的cpu又烧了起来。 太放肆了,真是愈发放肆。 景文正咧着嘴嘿嘿笑,突然一下笑容消失,“我操,戒指掉水里了!” 他刚才拿在手上的对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冲走了! “什么?”宁栩疑惑。 景文来不及多解释,只说要找东西,然后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泉水里。 这个池子是活水,有放水口和排水口,他憋气找了足足五次都没摸到戒指,想必是被水流卷走了。 头发湿淋淋的小狗委委屈屈地游过来,将脑袋贴在宁栩手上抱怨:“那个戒指里面还有我们名字的缩写呢,我挑了好久的款式,想今天送给你来着。” 宁栩摸摸他的脑袋:“没事,我们再买一对。” 景文难过极了,刚准备索要一个亲亲当安慰,门外传来了宁阮的声音。 “哥哥!你们在里面吗?”她听上去很是兴奋。 景文没好气道:“不在。” 宁栩噗嗤笑了,问她:“什么事?” “我能进来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宁阮雀跃地说。 “进吧。”宁栩应了一声,她飞快推门进来。 在她进门的那一刻,宁栩不动声色地离景文远了点,景文也欲盖弥彰地看向别处,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人都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宁阮手上拿着吃了一半的烧鸟串,满脸开心:“妈妈说晚点带我们去逛夜市,今天可以通宵打牌!我好久没打过牌了!” 她对通宵打牌的印象,还停留小时候过年期间,只不过当时她要被逼着去睡觉,现在知道这个消息兴奋极了。 “什么打牌什么鬼,我和你哥在等十二点的烟花,没空去夜市。”景文本来就烦,听见这个更暴躁了。 宁阮冲着宁栩撒娇:“哥哥哥哥哥哥——我想打牌我想打牌我想打牌。” 宁栩清了清嗓子:“好吧,陪你打。” 景文的眼神瞬间变得想刀人,然而他谁也刀不了,想去的是他妹妹,提建议的是他岳母,完球。 在宁阮转身出去的时候,宁栩悄悄靠过来,握了握他的手,安慰的意思溢于言表。 景文登时又甜蜜起来,这种甜蜜像是某种地下交易,全世界只有他和宁栩共享。 十八岁的男生谈恋爱,根本按捺不住分享的心思。 离开温泉之前,他拍了几张温泉和冰淇淋的照片,这几张照片看似只是旅游照,实际暗藏玄机——池面倒影隐隐露出他和宁栩交握的手,一碗冰淇淋旁边肩并肩放着两个勺子,樱花树下是两双拖鞋。 但凡有过一点恋爱经验,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景文无比嘚瑟地发了个朋友圈,配文:圆周率没有尽头,就像我对你的感觉,半衰期为一万年。 没两分钟,下面就挤满了看热闹的评论。 [李裘:?哥们儿春天到了] [卢思思:哇啊啊啊啊啊!预约喜酒!] [黄大洲: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早恋,算你走运,毕业了才被我抓到。] [小胖:呜呜呜,文哥你谈恋爱啦?怎么能抛下栩哥呢!] [王嵩:……] [齐浩洋:上面在说什么啊,这难道不是艹文艺逼男人设翻车现场吗,土的我不忍直视,文案不知道从哪儿复制来的。] [景文回复齐浩洋:赶紧亖,别来沾边。] 他刚切出来准备把这傻逼屏蔽,齐浩洋就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养耗子:别拉黑我,我失恋了。] [兰高第一深情:?] [兰高第一深情:失恋就能攻击别人?] [养耗子:卓楠和李裘在一起了,你能不能把他拉黑,我不想在你评论区看到他。] [兰高第一深情:……] [养耗子:还有你怎么突然开始艹文艺人设?没事儿吧你。] [兰高第一深情:没有啊。] [养耗子:?] [兰高第一深情:[/邪恶]我谈恋爱了啊。] [养耗子:??] [兰高第一深情:不会有人还没有老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养耗子:???] [兰高第一深情: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1节 [养耗子:……你真他妈不是个人。] 齐浩洋立马拨了个语音电话来,景文拒绝,他又拨,又被拒绝,如此反复。 棋牌室里。 艾珂他们在和赵经理打牌。 宁栩坐在她旁边开了直播,高考结束后,他跟家里说了签约冠世的事,这才知道弄了半天,冠世原来是景国全开的,景善军是他的曾用名。 张丽莉知道后,立马大手一挥让张柠檬给他猛开平台推送,尽管宁栩多次委婉拒绝,还是架不住直播间粉丝越来越多,他的个人粉丝甚至已经上了两百万。 艾珂挺喜欢和观众互动的,向镜头展示她的牌道:“看我这把牌多好,终于要赢了。” 她不看弹幕,但时不时会跟大家说说话。 屏幕纷纷刷道: 【阿姨好可爱哈哈哈哈,一直在絮絮叨叨。】 【生哥也照照自己嘛!想看你的漂亮爪爪!】 【那个粉色裙摆是房管妹妹吗?啊啊啊啊啊,声音软乎乎的好萌,不愧是一家人!】 【对面那个总赢牌的阿姨是谁?看穿着好贵气。】 宁栩笑了笑说:“那是葡萄哥的妈妈。” 张丽莉疑惑道:“什么是葡萄哥?” 景文不自然地说:“妈,那是他们给我起的外号,好好打你的牌,别老东张西望。” 【啊啊啊啊啊啊,都见家长了吗?】 【等会儿,葡萄哥不是还在追生哥吗,怎么就见家长了!!】 【呜呜呜呜呜,谁酸了我不说。】 【你们真在一起了?】 弹幕乱七八糟,宁栩有点坐不住,正好看见景文拒接了几个电话,问他:“你有电话?要不要出去回一下?” 他用眼神示意,景文秒懂地起身:“妈,阿姨,我出去打个电话。” 宁栩也顺势跟着他站起来道:“我带粉丝看看其他地方。” 他们走出棋牌室,富丽堂皇的过道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走到拐角处,景文接通了齐浩洋锲而不舍的电话。 “喂,烦不烦啊你。”他不耐烦地说。 齐浩洋快炸了,“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你怎么就谈恋爱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连你都恋爱了,我居然他妈失恋?这世界是疯了吗?” 他在那头咆哮,声音大的宁栩都听到了,表情微微尴尬。 景文危险道:“注意言辞,我怎么就不能恋爱了?” “呜呜呜呜呜呜,我不信我不信!除非你让我见见嫂子,啊啊啊啊啊,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突然就谈恋爱了!”齐浩洋哭嚎。 景文看了眼宁栩,勾了勾嘴角,拖长语调说:“你嫂子现在就在我旁边呢——” “???”齐浩洋气得呼吸停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栩听见这个称呼,抬头用眼睛瞪他,却不敢发出声音。 电话这头的弹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果然在一起了!】 【操,真谈了?葡萄哥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磕死我了磕死我了!总算可以肆无忌惮地磕了呜呜呜!】 【我他妈原地螺旋起飞!我的cp成真了,好开心!】 用户a送出礼花筒x3 用户b送出嘉年华 景文触碰到宁栩的眼神,冷静的面具下面带着一丝愠怒和慌乱,引得他内心忍不住想使坏。 他压低声音说:“你看,我们旁边没人。” 宁栩挑了挑眉,面露疑问。 “所以我想偷亲你一下,可以吗?”景文问道。 然后不等他有所反应,凑上去在他嘴角“啵”地亲了一口。 这一声不大不小,刚好够直播间和那头的齐浩洋听到,于是两边都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大学后的同学聚会—— 班长:你们六级都过了吗? 卓楠:没呢,愁死了。 景文:六级还好啦,你们怎么知道我谈恋爱了? 众人:…… 齐浩洋:你们进学生会了没有,我在犹豫要不要进。 小胖:学长都说可以进去试试,好处挺多的。 景文:没时间加学生会,你们怎么知道我谈恋爱了? 众人:…… 卢思思:注会是不是很难考啊? 李裘:是的,要提前做好准备。 景文:我妈有这个证挺难考的,你们怎么知道我谈恋爱了? 众人:滚!!! 第50章 宁栩没想到他这么莽, 瞬间刷的从脸颊红到脖子根,猛然用力将他推开了。 电话那头传来齐浩洋撕心裂肺的声音:“我求求你,管一管兄弟的死活吧, 别这么丧心病狂行不行!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当着我面亲嫂子……” 景文充耳不闻地掐断信号, 颇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宁栩直笑。 弹幕更是疯了: 【操操操, 刚才是在打啵吗!是在打啵吗!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会发疯!好怕邻居过来敲我门!】 【你们他妈的能不能,再亲一次!我说真的。】 【舌吻舌吻!支持口水拉丝舌吻![/伸舌头]】 【葡萄哥啊啊啊啊用你舌头给我锁死他!锁半个小时行吗?】 【生哥皮肤白白嫩嫩, 嘬两口肯定会有小草莓啊啊啊啊啊!】 【受不了了, 一想到葡萄哥以后会让如生用手帮他冲, 我就鼻血乱飞。】 【啊啊啊啊啊啊啊,葡萄哥你好福气!】 【热榜第一手模给他手`冲, 可不好福气!】 用户a送出旋转木马x3 用户b送出棒棒糖x10 小柠檬233:【大家注意用词!注意用词!不要发那么直白, 直播间会被封的!!啊啊啊啊啊啊!】 镜头晃了晃,视角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片刻后又定了下来。 景文见宁栩拿不稳支架, 便伸手替他拿着,轻声笑道:“别这么瞪我,他们迟早要知道的, 官宣是对粉丝最基本的尊重, 懂不懂, 第一手模?” 他的声音虽然低,但正对着手机话筒,被粉丝们听了个十成十。 宁栩终于可以开口, 憋出一个字:“滚。” 景文“嘶”了一声, 故作伤心:“这是你今晚第二次让我滚了, 以前都没发现, 你是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主儿, 刚刚在温泉我叫你宝宝还答应呢,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完全在口不择言,宁栩看了眼弹幕,红着脸直接上手给了他一拳。 “你闭嘴!”这一拳丝毫没留情锤在他肩膀上。 “啊,痛!你打我,所以爱会消失!泡温泉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你他妈别说了!” 弹幕被尖叫刷得卡住: 【温泉?!你们是不是在温泉里do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操啊!!!草他草他!生哥必须是0!!】 【橄榄橄榄!温泉脐橙也太带感了!】 【多说点我们爱听!让他说让他说!】 【还得是葡萄哥有嘴,这些是我配听的吗?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磕cp】 【叫宝宝,呜呜呜,叫宝宝!不是宝贝是宝宝,谁懂?】 【呜呜呜,在葡萄哥眼里,如生就是小宝宝呢,喜欢死了。】 【哈哈哈哈哈,他好爱逗他啊,太欠了葡萄哥!】 景文安静了下来,因为宁栩忍无可忍地捂住了他的嘴。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2节 【咦,怎么没声音了?】 【不会在嘬嘴吧?看不见这一幕我真的会紫砂。】 【嘬嘴会有声音,现在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宁栩面带威胁,示意他不准乱讲话,景文没有再乱讲话——他眯起眼睛,张口舔了一下捂住他口鼻的手心。 “!” 宁栩顿时头皮都快炸了。 他条件反射松开手,却被一口叼住了指头。 刚才用手拿了块凤梨吃,指尖还残留着水果微甜的味道,景文轻吮着他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一串浅浅的牙印,如同小狗在标记自己的领地。 宁栩简直快要抓狂,连带手肘都一阵酥麻。 他彻底放弃,把景文往旁边一推,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景文成功把人惹恼,肆意地“啧”了一声,扭头对着手机略微可惜地说:“别刷了,生哥脸皮薄,都被你们刷走了。” 【什么被我们刷走了,明明是被你欺负走的吧!】 【肯定是你耍流氓,生哥才会走!啊啊啊啊啊,你把他叫回来!】 【小葡萄你刚才对我老婆做了什么!快让我看看(叉腰)】 小柠檬233:【你们……稍微……收敛一点……刚才已经被平台警告了(微弱)】 景文张扬道:“那个叫‘红酒蛋挞酥’的,你叫谁老婆呢,谁是你老婆?他是我老婆懂不懂,你们最多只能叫生哥,摆正位置谢谢。” 【??????????】 【他好嚣张,我好想抽他,啊操,忍不了了。】 【我服了,敢情你在生哥面前都是装模作样,整个一大尾巴狼。】 【啊啊啊啊啊啊,好甜好甜!但是小葡萄你真的太拉仇恨了!】 景文身上有点燥热,怕进去看见宁栩那小模样忍不住,索性在外面跟他们聊了起来,顺便帮这个号水一水时长。 “是的,我们高中毕业了。” “我早就想追他了,中间的事以后再跟你们慢慢说吧。” “大学还没定,要等分数出来,嗯,生哥分数肯定巨高。” “大学之后能不能分享vlog和视频?得看他,他愿意就分享。” “小葡萄开个账号呗……叫葡萄哥,我就算开账号也是发给他一个人看。” “生哥长得那么帅,你不担心大学后他被追吗?哼,老子他妈可是过五关斩六将的,你以为他高中没人追?那些小鱼小虾,统统要被我斩于马下……” 如果说宁栩有个野生鱼塘,那他怎么着也得是条鲨鱼,撕碎所有鱼虾的内种。 景文正吹嘘得激情澎湃,突然身后响起张女士的声音。 “什么小鱼小虾打打杀杀的,你不是打电话吗,这么半天干嘛呢?”张丽莉皱眉打量着他。 他忙不迭收起支架:“啊,没事,跟朋友闹着玩的。” “赶紧进来,帮我一起摸牌。”张丽莉没好气道。 景文只得灰溜溜跟弹幕打了个招呼下线。 在他离开前几秒,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葡萄被葡萄妈制`裁了!】 【我怎么感觉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突然想到车少擦玻璃视频后半段,也是被父母制`裁,语气好像啊。】 【qaq话说好久不见车少,我居然挺想他的。】 【你们别说,葡萄哥最后的声音也有一点像车少……嘶,我再去看看那个视频。】 【啊这,宛宛类卿?】 【别吓我,不是真的吧。】 景文关了直播去棋牌室打牌,全然不知道当天在群里,他已经被传成了“苦追如生一年被当做白月光榜一替身的弱智富二代”,他还觉得自己非常威风凛凛地宣誓了主权。 接下来的几天,景文本以为会是蜜月之旅,期间可以多次和宁栩一起独处,然后趁机得寸进尺,做点男人和男人该做的事情。 然而这个美妙的计划,第二天就被打破了,他们接了两通电话—— 一是他爷爷住进了icu,景国全一个电话把全家上下都叫了回去;二是宁栩被一个电话告知他的分数出来了,目前处于保密状态,因为进了直辖市前十,现在多个学校打算抢人。 大家匆匆忙忙地回国,于燕中落地后分开道别,张丽莉和景文去医院,艾珂、宁栩和宁阮则被清大派来的车接走了。 来接宁栩的人里面,有校长和老师,还有不少学生,众人把他团团围住,生怕他跑了似的。 校长在跟艾珂说话,她听了几句就捂住嘴,激动得脸色都变了,宁阮也涨红了脸,看起来高兴得不得了。 宁栩考了724分,是今年的理科状元,足足比预估高了十几分,尽管艾珂再习惯他成绩优异,这一刻也感到了狠狠的骄傲。 宁栩也有点意外,不过更多还是预测之中,他的报考目标一直很明确。 站在他旁边的是个肤色较深的帅哥,身高和景文差不多,顶着有个性的极短刺头,五官深邃俊朗,身上穿着t恤加篮球衣,像是刚运动完被抓过来的。 那人对他咧嘴一笑,“你看着好像很淡定。” 他开口自来熟,语气很阳光开朗招人喜欢,宁栩朝他礼貌地笑了笑:“我其实挺惊讶的。” “真看不出来,你应该是兰高的年级前几吧,怎么没保送?”他问。 宁栩说:“一些个人原因。” 上下看了看对方:“你是体育生吗?” 那人又笑了起来,“就这么明显?我是把体育生三个字写脸上了吧,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子程,体育学院的研究生,也是研究生校会会长。” 宁栩明白过来,难怪他会在今天的队伍里,估计是来安利研究生校会的。 他伸出手和周子程握了握,体育生的手心带着薄薄的茧,划过皮肤时让他险些往后收回,出于不想失礼还是生生忍住了。 周子程打量着他的脸,眼神中带着点不一样的东西。 “你今年多大了?”他换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我04的。”宁栩说。 周子程扬起嘴角:“我比你大四岁,叫你小栩可以吗?” 宁阮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拽着宁栩,把他拉回到艾珂那边。 周子程在他身后说:“小栩,我宿舍在a座,你以后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宁栩回头冲他点了点头:“谢谢学长。” 周子程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笑着转过去和别人说话。 校长诚意十足,各种奖金配置摆出来,还提出可以给宁栩安排单人宿舍,大饼画的天花乱坠,连艾珂都听得飘飘然了。 提到宿舍的时候,周子程在旁边插了一嘴,说可以让宁栩去a座,那里有他直系的研究生学长,方便和他沟通学术问题。 宁栩这才知道,a座并不是一栋学生宿舍,而是专门为状元和优秀保送生建的大楼,里面几乎都是单间宿舍,两个房间共享一个客厅洗手间的那种。 副校长正有此意,开始夸这栋楼有多少精英,多么适合以后读研读博学习,当然他承诺只要宁栩愿意,完全可以直博。 艾珂被说得心动不已,但还是矜持地表示回去和他爸爸商量一下。 副校长当然不肯轻易放他们离开,顺势改变方式,说带他们在燕中玩几天,熟悉这边的情况。原本还安排了记者采访,被艾珂以不想抛头露面为由,改成了线上语音采访。 趁着他们闹哄哄的功夫,宁阮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赶紧给景文发消息。 [软软:嫂子,大事不好了!] [兰高第一深情:?] [软软:你那里忙不忙?] [兰高第一深情:不忙,我爷爷小病[/流汗],就想让我爸回来而已。] [软软:那你赶快来市中心吧!我们要被扣在这里好几天。] [兰高第一深情:怎么回事?] 宁阮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大致是清大和燕大抢人,软磨硬泡地不让宁栩回兰江。 景文的第一反应是:[操!我媳妇儿是市状元,这也太牛逼了!] [软软:[/无语]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哥现在可能要跟一个一米九黑皮双开门体育生当舍友了。] [兰高第一深情:什么玩意儿??] 宁阮冒着生命危险,偷拍了一张周子程和宁栩有说有笑的照片过去,照片上周子程帅得惊为天人,和宁栩看着简直不要太和睦。 景文当场晴天霹雳,感受到了来自体育生的威胁。之前那些小白脸他都不太放在眼里,可是这个!也太他妈和他撞型了吧! 如果宁栩喜欢他这款的,那…… 景文二话不说,立即打了辆车。 景国全从病房出来,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小文,我们就按照之前说好的,你替我看着你爷爷,别让他再折腾什么幺蛾子,他现在无非想让我和你妈妈复婚,我要找个理由先走了……” 景文郑重地看向他道:“爸,你自己应付爷爷吧,我得出趟门,不然你儿媳妇要被人拐了。” 景国全愕然:“什么儿媳妇,你在说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孝顺儿子便果断丢下他跑没了影儿。 第51章 景文在路上就给宁栩发了消息, 告诉他自己正在过去。 宁栩和艾珂已经被清大的人带到了酒店,校长死缠烂打地非要他们留下来,找了各种借口不让燕大的人插足, 他只能去旁边悄悄回景文消息。 [最后的单纯:[定位]] [最后的单纯:他们一直在和我妈说话, 不太想让我们走的样子。] [兰高第一深情:操, 原来状元会被绑架是真的,长见识了。]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3节 [兰高第一深情:老婆你好厉害qaq] [最后的单纯:别乱叫, 你有没有看见我在说什么?] 景文也只敢在微信上口嗨罢了, 当面叫怕被宁栩揍死, 他气定神闲地打字:[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去把你捞出来, 今晚别回酒店了, 住我那里。] 景家地处燕园,距离市中心不到十分钟车程。但景文说的不是燕园,而是张丽莉给他在附近买的一套公寓, 房子不大,刚好够他和宁栩在燕中上学的时候住。 他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给司机付钱后让他在楼下等着, 自己偷偷溜进了酒店。 进电梯的时候, 有两个男生也走了进来, 一个戴着眼镜,另一个个头很高,穿着篮球服。 景文插着兜扫了他们一眼, 注意到那件篮球服是限量款。 眼镜男看见周子程手上的奶茶, 笑了起来:“你们这准备工作做的可真充足, 居然还给人家买奶茶?” 周子程的声音很低沉, 充满男性魅力:“不是老师让买的, 他说口渴,我就去楼下买了一杯。” 景文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奶茶袋子,和宁栩喜欢喝的那家一样,都要排很长时间的队。 眼镜男调侃:“哟,有情况啊。” 周子程笑了笑,没吭声。 眼镜男愕然道:“我操,你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周子程,你可别祸害清纯男大学生了,我看他那样十有八九喜欢妹子。” 景文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预感到什么似的盯着他们。 周子程注意到他的视线,给眼镜男递了个眼神,眼镜男这才想起电梯里还有其他人,这才讪讪闭上嘴不说话了。 周子程看向电梯楼层,发现他们是同一层下,不免也多瞄了眼景文。 到了七楼,三人同时走出去。 他们俩在前面,景文在后面。 走着走着,眼镜男去了别的通道,而景文和周子程往同一个方向继续走。 景文隐隐猜到了他是谁,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周子程在一道门前停下来,敲了敲门说:“小栩,是我,给你买了喝的。” 听见他叫的称呼,景文不禁冷哼了一声,上上下下地看他。 没一会儿,门开了。 宁栩疑惑道:“学长,有事吗?” 周子程扬了扬手上的奶茶,还没来及说话,就被一个和他体型相当的人给挤开了。 景文伸手撑着门,把他挡在身后,冲宁栩眨了眨眼睛说:“宝宝,我来了。” 宁栩:“……” 周子程:“……” 几分钟后,三人坐在了房间的沙发上,气氛中弥漫着不言而喻的尴尬。 宁栩硬着头皮介绍:“这是景文,我的……邻居,这是周子程,清大体育学院的学长。” “邻居现在都这么称呼对方的吗,还真是新鲜。”周子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景文冷冷道:“你管我怎么叫,体育学院的,跟他走这么近干嘛,他又不会去你们学院。” 周子程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直视他说:“我是校会会长,当然应该多关照新同学,他以后肯定是要去校会的。对了,这位同学,你不会来我们学校的吧?那也没必要太关注我们学校的事。” 这句话瞬间戳到了景文的肺管子,他噼啪捏了捏指骨就想站起来。 宁栩见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周学长,校长他们在隔壁说话,刚才有个同学来找你过去。” 他顺势递给景文一个眼神,示意他别惹事。 原本两人计划把别人支开,然后悄悄溜出去。 但是景文现在改变了主意。 他忽然笑了笑,伸手揽住宁栩的肩膀,对周子程道:“这位学长,你应该知道我来是做什么的吧?” 宁栩猛地看向他,示意他别说了。 然而已经晚了,周子程嗤笑:“当然知道,在电梯里我就觉得不对了,这层楼都被学校包了,怎么会有外人上来。” 景文扬起嘴角,神情中透着傲慢:“那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宁栩找我而不找你。既然知道原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宁栩有点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了,他跟周子程并不算熟悉,景文这么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讲话,使得他露出不赞成的表情。 宁栩不明白,周子程却明白。 两人对视之间蔓延着无声的硝烟。 他向来不是个好缠的人,笑着说:“小栩,你以后要是想从老师的视线底下开溜,完全可以找我,毕竟等开学后我们就是舍友了。” 景文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冷冰冰地望着他。 宁栩皱了皱眉,觉得他这番话怪怪的。 饶是他没弄清楚,也察觉了景文的不高兴,他客气一笑道:“不用了,谢谢学长,我还是想和我朋友一起。” 他的语气虽轻飘飘的,但像一拳重击般同时打在了两人身上。 景文立马恢复笑容,得意地对周子程挑了挑眉,就差把两只耳朵都竖起来晃一晃了。 周子程面色僵硬,很快扯了扯嘴角,故作伤心:“怎么,我们不算朋友吗?” 如果换了平时,宁栩这时候可能只是笑笑不说话。 今天他能感觉到景文的紧绷和不安,便开口回答道:“景文不一样。”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告诉对方这个事实,不动声色地划清了界限。 那一瞬间,景文简直开心到冒泡泡。 要不是有个碍事的人在,他恨不得马上把宁栩扑倒在沙发上这样那样。 周子程终于绷不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景文就迫不及待贴上去想亲宁栩一口。 宁栩怕有监控,眼疾手快地将他推开:“别闹,这里面不安全,先出去再说,帽子和墨镜带了吗?” 景文只好暂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装备:“都带了。” 他亲手给宁栩戴上帽子和墨镜,像打扮洋娃娃一样,不停地整理他的碎发和衣服。宁栩只露出挺巧的鼻尖和精致的下颌,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号bjd娃娃,景文越看越爱不释手。 “宝宝,你这样好像大明星。”他的语气喜欢死了。 宁栩多少有点嫌弃:“换个称呼,你好像在叫幼儿园小朋友。” 景文捏捏他的脸颊:“不想叫别的,小宁、小栩,都有人叫了……他妈的说起这个老子就来气,那个周子什么凭什么叫你小栩?” “周子程,你阿尔兹海默症啊。”宁栩受不了,“他只是比较热情而已,不是坏人,我妈和高中同学也叫我小栩。” 景文没法跟他解释,“我不管,反正小栩有人叫了,那我就要叫宝宝。” 这个昵称实在太拿不出手,试想一下以后景文去学校里找他,隔着几米远大喊一声“宝宝”,想想就社死得手指蜷缩。 宁栩抵抗:“不行,换一个。” “那……老婆?”景文胆大包天地说出早就想喊的称呼。 果不其然,宁栩的拳头立马招呼了过来,“你找死。” 墨镜下面,他脸都红了。 景文接住他的拳头,笑嘻嘻地说:“要不你叫我老公,我也叫你老公,反正我们都是男的,唔,互叫老婆也可以……” 他越来越离谱,宁栩听不下去了,放弃道:“还是宝宝吧。” “好嘞。”景文答应的干脆又响亮。 顿时让他觉得自己着了道。 他们趁走廊上没人,快速跑到了电梯口。 在等电梯的功夫,景文试探着问:“宝宝,你真跟那个什么子程一个宿舍啊?” 宁栩还是无法习惯这个昵称,克制着翻白眼的冲动说:“不一定,大概率会和同专业的学长住一起,他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景文现在听不得“学长”这个词,感觉是个学长都不是什么好人,闻言只是撇了撇嘴。 宁栩问他:“你那里有洗漱用的东西吗,我们要不要去超市买点?” 景文本来想说有,但灵机一动,想和他买一些情侣款,话到嘴边改了口风说成没有。 他们下楼后碰到了刚偷溜回来的宁阮,顺带把她也带上了。 在去超市的车上,景文接到了张丽莉的亲切问候。 她在电话那头大声说:“你爸说你谈恋爱了,还跟别人争风吃醋,怎么这么能呢你,刚毕业就谈对象,早就看上人家了吧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跟你爸说不跟我说是吧?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妈了!是谁不顾家里反对支持你报考土木,是谁大手一挥给你在学校门口买了套房……” 声音之大,连坐在前排的宁阮都噗嗤笑了,司机大叔也竭力忍着笑,肩膀抖来抖去。 景文手忙脚乱地打断她:“好了别说了,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讲,那句话只是敷衍我爸的,他也太喜欢打小报告了。” 自打他俩签了离婚协议后,景国全回去的次数反而多了起来,动不动就找各种借口给张丽莉打电话,一会儿这里有事一会儿那里有事,张丽莉都快烦死他了,还不能不接。 家里长辈知道了他们离婚的事,一个劲儿劝和不劝分,现在两人处于一见面就尴尬的状态。 “你最好是有原因,否则以后别找我这个妈。”张丽莉气急败坏地挂断了。 景文尴尬地冲宁栩道:“我妈,性格就这样,你懂的。” 宁栩压低声音:“你告诉你爸了?” 景文的嗓门儿也低了下来:“没有,你别担心。” 宁栩点了点头,尽管情绪变化不明显,景文还是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轻松,这让他的内心有点憋闷起来。 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太愿意和他出柜。 刚才在酒店,他也怕有监控,随手把自己推开了。 景文甩了甩头,心想毕竟才交往几天,他不应该这么着急。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面色如常地说起话来。 到了超市,他们找了辆大推车,宁阮一个劲儿嚷嚷要去零食区。 景文突然想起小时候逛超市时,总是喜欢坐在推车里。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4节 他拍了拍车把手对宁栩说:“坐上来吗?我推你。” 宁栩无语:“神经病。” 十分钟后,他坐在车筐里,被景文快乐地到处推来推去,宁阮则兴奋地跟在后面小跑,整个场面堪称弱智集会,惹得路人纷纷看过来,宁栩简直想把自己埋了。 他们在超市转了大半天,买了一堆蔬菜肉类准备回去煮火锅,宁阮仗着艾珂不在、哥哥宠她、嫂子没有发言权,大买特买了几包牛肉`棒巧克力魔芋爽,狠狠填补了一下自己的胃。 从超市出来后,在路边的候车区等车。 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一对小情侣有说有笑地路过,景文看了一眼移开视线,紧接着又转了回去——那是两个男的。 他们紧紧扣着彼此的手,看上去显然不是好哥们儿,其中一个还亲了亲另一个的脸颊。 宁栩也看见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转向别处。 景文偷瞄他一眼,那种酸酸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低下头用脚践踏地上的石子,胸口闷闷的像压了块石头。 宁栩和宁阮讲了几句话,发现了他的安静,扭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景文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矫情。 真是奇怪,他恋爱后心态像变了个人,变得患得患失又很在意细节,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担心宁栩不能理解这种心情,不能和他同频共振,甚至会觉得他过于敏感,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宁栩仔细看他:“别吞吞吐吐,有什么不能说的?” 景文被他看了个对穿,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实话:“我在想,我们要是能像刚才那对一样,光明正大地在街上牵手、亲吻就好了。” “你想这样?”宁栩认真地问。 景文犹豫了一下,想到了什么,泄气似的地说:“还是算了,这个路口也有监控。” 比起光明正大,他更加不希望给宁栩带去困扰,他知道宁栩需要慢慢接受,他等得起。 宁栩明白了他为什么从下车起就带着几分阴霾,他想了想,对宁阮说:“阮阮,把眼睛闭上。” 宁阮正在竖着耳朵偷听,闻言呆呆道:“啊?” 宁栩没再说话。 他突然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同时另一只手拉住景文的衣领,将他拽过来,仰头在他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那一瞬间,景文的呼吸停住了。 第52章 如果说之前景文只是有点羡慕别人的话, 那么现在他一百倍地羡慕透了自己。 宁栩每向他迈出一步,都给与了他蓬勃生长的勇气,爱意和惊喜汹涌如潮水一般, 控制不住地席卷全身, 让他整个人都激动得微微颤抖。 街道上时而有人经过, 或许被看见了,或许没有。 宁栩低头牵住他的手。 “现在你不用羡慕其他人了。”他轻声说。 要不是在街上, 景文恨不得马上将他狠狠按进怀里, 他稍许用力地握了握那只手, 按捺住急促的呼吸,几乎可以称之为虔诚地俯身吻了吻他的手背。 “你说得对, 我不用羡慕任何人, 应该他们羡慕我才对。”他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眼睛黑黑亮亮地看着宁栩。 宁栩弯起唇角笑了笑,拿开遮住宁阮眼睛的手。 宁阮一脸懵逼地被捂住眼睛, 又一脸懵逼地恢复视线,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好奇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 “干嘛捂我眼睛?”她真诚发问, “你们刚才干嘛了?” 景文难得有点心虚, 清了清嗓子说:“阮阮, 晚上除了火锅还想吃什么,冰淇淋吃吗?” 宁阮被美食吸引,迟缓地眨眨眼睛:“嫂子要给我买?我想要白桃味的。” 宁栩被这声“嫂子”给雷到了, 嘴角抽搐:“……谁让你叫他嫂子的?” “我叫他, 他也答应了啊。”宁阮理所当然地说, “所以今天我们是要睡在嫂子家里吗?” 宁栩捂住额头, 不太想跟她说话了, 景文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 晚上景文给做了个豆浆鱼火锅,吃完用冰淇淋刺客把小姑子哄去睡觉,然后美美搂着宁栩去自己房间。 两人挑了部鬼片看,期间景文一直害怕地往后躲,还时不时故意抱着宁栩揩油,故作惊恐地从手指缝里看,一副胆小到不行的样子。 宁栩嫌他演技太假,不过也没当场拆穿。 看着看着他们就滚到了一起去,互相捧着对方的脸接吻,宁栩将眼睛掀开一条缝,看见景文正很认真地吻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做起这种不正经的事来,反而显得格外认真和深情,他的手慢慢划过宁栩的下巴、耳根、脖颈,在曲线优美的颈线处来回游移,直至把那块皮肤揉得隐隐发红。 宁栩虽然看着冷淡,但在这方面意外挺主动的,他会在被侵`占领地后反过来侵`略回去,于是白皙的手指也捏了捏对方的耳垂。 当然,景文咬他也会咬回去。 景文亲着亲着,突然“嘶”了一声,分开后捂住自己的嘴委屈道:“你又咬我。” 宁栩被亲得眼尾发红,但眼神依旧凉凉的垂眸看他:“你刚才也咬我了。” 景文低声说:“我只咬了你一次,你咬我两次,我得咬回来。” “你试试看。”宁栩冷哼了一声。 景文凑过去,看似凶神恶煞,实则温顺地舔了舔他的嘴角:“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呢,地上凉,去床上?” 他们坐在地毯上,他不由分说地环住宁栩的腰往上一拎,把他放在床上压了上去,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顺着衣摆钻进t恤里。 宁栩的腰从侧面看过去薄薄一片,手掌路经柔韧的腹肌,一路向上而去。 这种强横的触碰弄得宁栩心猿意马,只是他从没和男生亲热过,一时间有点找不到宣泄方式,也顺手勾住景文的衣领,惹得对方一阵呼吸粗重。 过了片刻,他忽然清醒过来:“等等,为什么你在上面?” 景文正神魂颠倒,闻言停了下来:“?” 宁栩:“?” 景文:“?” 宁栩推了他一把:“下去,我要在上面。” 景文上一秒还在找不着北,听见这话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了他好几分钟。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颊抽搐道:“你……你想在上面?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宁栩不高兴地把他推开,屈起膝盖坐在床上,动作优雅地遮住某个地方。 景文的火气渐渐平息下去,搜肠刮肚找了几个苍白的理由:“你没有我高,力气也没我大,还打不过我,怎么能在上面。” 宁栩眯了眯眼睛:“谁说我打不过你,你想试试?而且这也不能根据力气大小决定吧。” 景文彻底傻眼,没想到第一次暧昧接触怎么就变成了干架现场,他可是连冈`本和杜`蕾斯都准备了一堆。 他只好投降:“不打不打,就算你打得过我也不合适,你白白净净的……”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出来怕被骂,只得又咽了回去。 宁栩长腿一伸,原地躺下:“那不做了。” 景文:“……别啊,怎么就不做了?” 他百般周折把人弄回自己家里,又做小伏低把小姑子哄去睡觉,还偷偷学习了几个小时,不就是为了这种事吗!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宁栩躺在深灰色床单上,身上的衣服还有点凌乱,隐约露出雪白紧绷的腰线,淹没在低低的裤腰处。他将头枕在手臂上,手肘因为充血而粉粉的,看上去诱`人的不行。 景文咕嘟吞了口口水,说什么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他趁着宁栩没有防备,扑上去道:“既然你还不习惯,就先用手好了。” 宁栩被他扑重要害,拱起背部想反抗:“什么用手,你别想……唔!!” 景文一下子得逞,啄了啄他的耳垂笑:“先让你尝点甜头,然后你帮我,怎么样?” “你他妈……别这么用力!”宁栩骂了一句,接着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月亮悄悄站上窗外的树枝,夜风如同水浪带动树影摇晃,空气中浮动着浅淡不知名的花香,沿着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飘进室内,伴随房间里细微的响动一起发酵。 快`感沿着脊柱上升,通过蔓延全身的神经网络,迅速传遍每一个跳跃叫嚣的细胞,给它们挨个注入最强大的活力。 宁栩低头看向他,细长的手指插`进发缝中间,仰起头时,泪痕顺着通红的眼角伸展到下巴,脖颈处的喉结被吮得发红,不住颤抖着上下吞咽。 他的手也在抖,全身都抖得不像话。 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偃旗息鼓。 宁栩浑身不自在地单手整理好被揉乱的衣服,准备下床去洗澡,却被牵住了右手。 景文拿起手机喉咙沙哑道:“别动,拍一张我自己留着看。” 说完,咔擦拍了张他的右手。 ——手心和指尖被摩擦得红彤彤,骨节上还沾着一些。 宁栩登时恼了,甩手挥开他,“别拍这些。” 景文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韵中,舔了舔嘴唇看着屏幕道:“真好看,我弄的。” 宁栩红着脸骂他:“你变态?快删了。” “不,变态怎么可能删。” “少胡闹,万一被别人看见怎么办。”宁栩过去抢手机。 景文收回手,顺便把他收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我相册有密码,除了你没人看得见,再说就算被看见也没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们顶多以为我把牛奶泼了。” 他老毛病又发作,用牙齿磨了磨近在咫尺的耳垂,发`情似的地说:“以后见不到你的日子,我就靠它冲了,你粉丝说得对,热榜第一手模确实名不虚传。” 言语露骨得不行,活像个流氓。 宁栩头皮都要炸了,挣扎着想从他身上起来,奈何箍着他腰的手力气死大,愣是动弹不了分毫。 他恼火地拍打景文的手背:“松手。” “不松。”无赖如是说。 “不松今天的事没有下次了。” 景文慢慢地笑开:“你是说,我们可以约下次?周几?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明天吧。”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5节 在认识他之前,宁栩从不知道,人不要脸起来可以到这种地步。 或者说,谈恋爱之后的景文,脸皮简直堪比兰江市环城城墙。不,城墙都比不过他。 第二天,他当然没有给景文“下次”的机会,因为清大的校长又把他抓回去了,这次连宁博伟都被请来了。 宁栩进去房间的时候,他们正在谈事情。 齐校长说:“是这样的,我们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满足你们一切需求,小栩他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有的话也可以来我们学校,除了建筑和经管之外,去哪个专业都行。还请谅解一下,毕竟这两个是我们的王牌专业,对分数有一定要求。” 宁栩抬了抬眼眸,宁博伟摇头:“他没有女朋友,我们也没有这个需求,还是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想让步铭城教授当小栩的导师。” 宁栩低下眼睛,安静地听他们交谈。 齐校长露出为难的表情:“步教授他……恐怕不能胜任,我知道小栩很崇拜步教授,不过这一点我真的无法保证。” “我们小栩就是冲着步院长才考虑清大的,齐校长您不能努力一下吗?”艾珂也说道,“隔壁燕大开的条件和你们差不多,我们之所以还在考虑,大部分原因是奔着步院长来的。” 宁博伟点了点头:“齐校长,小栩是个很优秀的孩子,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想知道为什么步院长不能接受他。” 齐校长犹豫半天,使了个眼色让周子程带着其他人出去,宁博伟和艾珂莫名地对视了一眼,弄不懂他什么意思。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四个的时候,齐校长才叹了口气说:“不是我没有诚意,而是步教授前不久牵扯了一桩非`法案件,被革职调查了,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我没法答应你们的要求。” 艾珂惊讶道:“革职调查?怎么会这样。” 宁博伟也惊了。 齐校长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显是不想多说:“具体原因恕我无法告知,总之他已经被撤了院长职务,也还请你们不要对外声张。” 宁栩皱了皱眉,明明步铭城前段时间还全国到处飞开讲座,没想到这么突然就被革职了。 宁博伟转向他问:“那要不就算了,建筑学院的其他教授也很不错,你可以接触试试,相信齐校长一定会给你安排最好的导师。” 宁栩没什么意见地点了点头,齐校长顿时松了口气,大喜道:“我肯定不会埋没人才,你们放心!那我们聊聊合同的事?我可以保证,小栩来我们学校绝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宁栩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齐校长,您刚才说可以推荐其他人进学校,是真的吗?” 不仅齐校长,宁博伟和艾珂也都意外地扭头看向他。 齐校长笑着点头:“理论上是可以的,也要看具体情况,怎么,你背着你爸妈有小女朋友了?” 宁栩干咳了两声:“没有,是我一个朋友,叫景文,他分数应该在662上下,想报考土木工程专业。” 宁博伟摇头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吓我一跳,原来是他啊。” “这个分数不低,应该没什么问题。”齐校长说,“往年我们土木的分数线在670左右,你们那里卷子难度大,能考到这个分数已经相当不错了,如果他真能到662以上,学校可以给与优惠。” 齐校长介绍了一下相关政`策,旁边的艾珂却隐隐有些担心地看向宁栩。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艾珂脸上显得心事重重。 宁栩被留下来谈话,宁博伟看了看她说:“现在就能定下来太好了,小栩盼望着这个专业很多年了。” 艾珂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是啊。” “那你还愁容满面的做什么?”宁博伟问她。 她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小栩是个挺在乎原则的人,刚才齐校长说如果他有女朋友可以给优惠政`策,言外之意就是想用特别亲近的人留住他呗,他想了半天,说要带上景文……说实话,我听到齐校长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像‘女朋友’这种事不存在的,他怎么能想到景文身上去呢?” 宁博伟噗地笑了:“什么弯弯绕绕的,你不也挺喜欢景文那孩子吗,带上他没什么吧。” 艾珂正色道:“我是很喜欢他,也不认为小栩推荐他有什么问题,只是感觉有点……哎,说不上来,你不明白。” “我看你就是这两天太紧张了,放松一点。”宁博伟给她捏了捏肩膀,“咱家小栩确实是考了个光宗耀祖的成绩,不过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回去我们办个几天酒,请亲戚朋友们聚一聚,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艾珂点了点头。 宁栩考了市状元是大事,他们回兰江后办了整整三天酒宴,各种七姑八姨全都涌了过来,他舅妈更是一个劲儿嚷着要给他介绍姑娘。 对此景文完全无法理解,在角落里跟宁阮抱怨了半天。 “他才多大啊,法定还没到呢就催婚,你舅妈有病?”周围人来人往,他骂两句也不怕被听到。 宁栩被拉去敬酒了,宁阮喝着果汁直笑:“她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习俗,像我哥这种又富又帅又有前途的,基本刚出高中就很抢手了,那可是万千岳母争夺的对象。” “嘁,荒唐。”景文气笑了。 宁阮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也许你现在去趟泰国还来得及,估计回来我哥还没三年抱俩呢。” 景文咬牙切齿:“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吧?” “略略略。” 在兰江市的高考分数出来后没多久,宁栩就接到了齐校长的电话,说是景文入学的事情搞定了。 景文压根没想到还能买一送一,高兴得每天跟一只快乐小狗一样,勤勤恳恳地去宁栩家打扫卫生,勤勤恳恳地去他家做饭,勤勤恳恳地早起遛两条狗,勤勤恳恳地帮艾珂做苦力搬雕塑。 搞得艾珂都不好意思了,开始为之前对他的介怀而自责。 景文是快乐了,但张丽莉不怎么快乐。她确实万分感谢宁栩带上鸡犬升天的举措,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儿子不像是亲生的。 ——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懒得动,只会张嘴等吃的,去了隔壁就是中华小当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在家死活不肯遛洛基,任凭洛基把客厅撕咬得乱七八糟,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伸手扶一下,对隔壁早上五点起床遛吃罐头。 ——外出聚餐,她这个妈妈要喝黄瓜汁都是让服务员拿的,对艾珂则卖力地给她烤肉夹肉添水。 张丽莉很想给他一脚,把他踹出家门。 儿大不中留。 时值八月底,她的心愿终于实现了,景文推着两个行李箱滚出了家门,哦,有一个还是给宁栩带的各种零食玩具游戏机。 原本齐校长是打算让人来接他们的,被宁栩婉拒了,他更想和景文两个人待着。 落地后宁栩去厕所,景文率先找到了来接机的。 他今天叠穿了身黑色涂鸦t恤加短裤,脸上戴着墨镜,手上一块里查德米尔,整一个酷炫运动系风格,在人群中帅得非常耀眼。 随行有个染了紫色头发的漂亮学姐,第一眼看见他就跟旁边的人窃窃私语,没一会儿学姐上来搭讪。 “你好啊景文,我叫许佳佳,建筑设计大三。”她面露甜美的笑容说。 “你好。”景文头也不抬地研究新款游戏机,准备弄好教程手把手教宁栩。 许佳佳撩了撩头发,很直接地道:“你长得好帅,加个微信吧。” 大学女生和高中女生不太一样,追人的方式明显不那么含蓄了,幸好其他人都在说话,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景文也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哥有老婆。” 许佳佳:“……” 景文:“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学建筑设计的?好巧,我老婆也是。” 许佳佳嘴角抽了抽:“……啊,是吗,那真巧。” 景文来了兴趣:“你们这行是不是要画图纸?我跟你说我老婆小时候画画可漂亮了,经常被美术老师夸,他还会弹钢琴、滑雪、下围棋,可惜精力有限后来没学画画了,估计他画的设计图肯定很好看。” 许佳佳的无语已经快冲上脑门了,神他妈设计图好看,设计图简直要人命好吗!还有你老婆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景文一路上都没什么熟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炫耀,立刻逮住她不放。 “我老婆成绩成绩特别好,人长得也漂亮,穿衣服超级有品位,审美堪称一绝,他挑的东西连我妈这么挑剔都喜欢。”景文沉浸在自豪中。 许佳佳勉强维持礼貌说:“哈,她是这届新生吗?” 景文狡黠一笑,又帅又坏:“不告诉你。” “……”许佳佳想,你狗带吧。 crush瞬间上头瞬间下头是怎样的体验?就是这样的。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抽了,才会一眼在人群中觉得他好帅好帅好帅。区区男人,也就那样吧,不过是个死恋爱脑罢了。 没一会儿,宁栩回来了,景文屁颠屁颠跑过去给他看新游戏。 直到新生全部接到,他们坐车大巴车回学校,一路上许佳佳都没看见他那个“很漂亮很有品位成绩很好看”的女朋友。 当然,并不是没有符合条件的新生。 只是景文全程都只跟一个人说话——那就是他兄弟。 许佳佳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到学校之后,主动跟景文说:“你让迎新会长把学校地图发给你,你女朋友如果来得迟的话,可能碰不到值班生。” 她也懒得要景文微信了,估计这对应该是青梅竹马,听着挺黏糊的。那女孩子一个人,找不到宿舍有点麻烦。 景文对她感激一笑:“谢谢好意,不过不用,我会帮他搬行李的。” 说完,他转身推上宁栩的行李箱走了。 许佳佳:“?” 第53章 景文提着行李箱把宁栩送到a座, 两人外形都很吸引眼球,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注视。 a座共有两栋,中间是长长的阶梯, 建筑风格古色古香, 里面的设施却非常现代化, 电梯等设备一应俱全。 让景文欣慰的是,宁栩舍友不是什么学长, 而是个看上去挺老实的同级生, 呆呆地像个兔子一样安静, 只在刚见面时打了个招呼,后面就不怎么说话了。 然而不幸的是, 他们出来就撞见了周子程。 “小栩, 又见面了。”周子程笑着说道,看样子在门口徘徊了半天,“我住在你楼上, 下来跟你打个招呼,以后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景文的脸顿时黑成锅底。 这学校的宿舍怎么安排得这么不合理? 兔子舍友叫了声学长好,又看向他们慢吞吞地问:“我们去第四食堂吃饭吗?下午好像要领军训服, 吃完饭可以顺道过去。” 宁栩点头说可以, 周子程插着兜望向他笑:“对了, 忘了告诉你,我是你们班的军训导生。” 清大的军训导生一般是各个学院的研究生担任,宁栩他们专业是强势, 学校自然给安排了最好的配置, 也就是体育学院的研究生。 景文被气笑了, 舌尖抵住嘴角不说话。 舍友连忙道:“啊, 那要麻烦学长多关照了。” “这个你放心, 我这人最照顾朋友,肯定会多关照。”周子程笑着说,“小栩,听说你参加过你们高中的篮球比赛,下次打篮球可以找我。” 宁栩一愣,没想到他连这个都了解清楚了。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6节 他淡淡地说:“我很久不打了。” “那是你高三没时间,现在想打就打,我们学院的篮球场随时欢迎你。”周子程说。 舍友好奇地问:“你们都会打篮球吗?就我不会?” 周子程哈哈一笑,“没事,可以让小栩教你,打打就会了。” 景文听得不耐烦起来,催促道:“吃饭去吗?” “去去去。”舍友快饿瘪了,对周子程说,“学长跟我们一起吧。” 景文简直想把他没眼力见的兔子毛薅下来,好在周子程是个识时务的人,笑着跟他们挥挥手,“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晚上见。” 他挥挥手转身走了,每当宁栩对他的言行产生稍许戒备时,他又总是能不漏痕迹地收回来,这一点倒是很符合他的年龄。 景文脸色怪怪的,问道:“你们军训场地定了吗?” 宁栩说:“老师在群里发了,德育楼下面那块空地,你们在哪儿?” 景文泄气:“操,在世安广场那里,离你们十万八千里,骑车都得骑半天,我们俩宿舍也离得很远。” 终于他担心的还是发生了,土木和建筑是隔得最远的两个学院,虽然在一个学院,但也搞得像异地恋一样。 “吃完饭我送你去17座,正好看看你们宿舍怎么样。”宁栩本想去牵他的手,但碍于舍友在,只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景文没有告诉过他自己住在那栋楼,他肯定是提前看了安排表才知道的。 宁栩对他的上心总能让他有意外之喜,景文又高兴了起来,一边和他们认路,一边询问建筑学院平时在哪里上课,以后他没课了就去给宁栩陪读。 晚上他们两个班上都有迎新活动,因此只能分开各忙各的。 许佳佳是负责点名的导生,建筑特优班一共20个人,其中三个是省市状元,宁栩的兔子舍友孟锦弦,是一个大省的第三名,据说那个省人非常多,很难杀出来。 许佳佳环视了教室一圈,目光在宁栩脸上短暂停留。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都一天了也没见到景文那个神乎其神的女朋友,她心想不知道宁栩认不认识。 辅导员做完迎新演讲后,便让许佳佳带领他们热场,方便尽快熟悉起来。 底下的同学纷纷举手提问。 “学姐有男朋友吗?” “没有的话,介不介意多个女朋友?” “学姐好漂亮,听说我们专业会让人头秃,请问你是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呢?” 许佳佳笑着翻白眼:“你们还能再离谱一点吗?确定都是各省尖子生?问的问题这么荒谬。不一定要问和我相关的问题,也可以问点别的。” 有个女生红着脸举手:“我想问一下,宁栩有没有女朋友。” 大伙儿纷纷起哄,哟哟哟地喊了起来。 大学的消息流通比高中快了十倍不止,宁栩刚踏进建筑院大门,就已经被私下封了系草称号,迅速传遍了整个建筑院高年级群,惹得男生眼红女生脸红。 宁栩含蓄一笑,镇定地说:“有了。” 刹那间,为数大半的男生都露出欣喜的表情,只有几个女生失望地叹了口气。 许佳佳靠着讲台调侃:“你和你哥们儿都有女朋友,看来帅哥果然在高中就被先下手了,啧啧啧。” 宁栩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哥们儿”是景文,没想到这家伙也是这么说的,神他妈女朋友,他只能微微笑着点了下头。 刚才那个女生或许是觉得尴尬,又举手道:“学姐,我还有个问题,今年的教授名单上面怎么没有步铭城院长啊?” 这个问题算是引起了共鸣,毕竟这里大半人都是奔着步院长来的。 许佳佳看了眼在外面接电话的辅导员,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可能他今年不想带学生吧。” “本科生又不需要他带,我们只要能听他的课就好了。”一个男生说。 他同桌笑道:“步院长的课超级难抢,听说还有人在窗户外面听呢,他可能今年累了想休息休息。” 宁栩心里也有点遗憾,他知道步铭城不开课的原因,只不知道这个革职是暂时还是永久的。 许佳佳清了清嗓子:“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另一个女生举手:“学姐,不是说每个班有两个导生吗?听说我们班是步从夏学长,上一届系草来着,怎么没看见他?” 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发现你们这几个女生,只知道问帅哥。” “其他问题刚才辅导员都讲过了嘛,我比较关心这个。” “哎,你们说他和步院长一个姓,会不会是亲戚之类的啊?” 许佳佳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打住:“从夏临时有事,向学校请假了,明天起会有另一个学长和我一起带你们。”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哦对了,明晚有个集体迎新会议,具体时间我发群里,大家别忘了。马上就要开始军训了,你们尽快彼此熟悉一下,到时候好相互有个照应。” 其他人都被成功带开,只有宁栩看了她一眼,心想不知道这个步从夏,是不是真的和步铭城有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不停开会、开会、开会,各种大会小会讲座,还有眼花缭乱的社团招新,学校里的开学氛围异常浓郁。 宁栩非常不幸地在大众投票下,当选了班长。 大学班委和高中班委不太一样,大事小事都要做,还得挨个寝室跑来跑去,让他们在乱七八糟的协议书上签字,以及和辅导员一起准备军训事项。 几天下来,他忙得连回景文消息的时间都很少。 景文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土木系简直堪称和尚院,他们班一个女生都没有,一群大老爷们儿脸对脸自我介绍,那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景文很快跟他们打成一片,由于过于装逼被舍友陷害成了生活委员——简单来说就是宿舍楼老妈子,得每天跟宿管阿姨查房,什么被单发放、蚊帐购买都找他,把他折磨得一个头两个大。 由于他太过嘚瑟,没过两天,整个系都知道了他有个女朋友,长腿漂亮大学霸,御姐范高冷的一逼。 景小霸王每天没事就在宿舍给“女朋友”剥柚子,剪樱桃把子,拔草莓叶子。 还会把“女朋友”的衣服拿来一起洗,尽管他舍友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御姐”总是穿黑白t。 甚至在军训当晚,他已经闲出屁织起了围巾,准备用来当圣诞节礼物。 景文是炫妻狂魔加小奴隶的事就这么传开了,别说土木那几个零星的女生,就连外院女生看见他都绕道走。 军训第三天,太阳依旧热辣辣的,丝毫没有多云或者下雨的意思。 宁栩帮辅导员搬了一箱水过来分给大家,还怕他们中暑,每个人分了几颗薄荷糖。 没休息一会儿又要开始站军姿了,他个子高,被安排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 他正晒得汗流浃背,突然旁边有个人挤了过来,压低声音说:“往里面去一点,给我个腾地儿。” 宁栩听见这个声音,蓦然睁大眼睛往旁边看去,抬眼就看见景文那张笑眯眯的脸。 他用非常小的声音说:“老婆,我来陪你了。” 仗着人多,不会挨揍,就瞎叫。 “你没事儿吧,被抓到要扣学分的!”宁栩声音比他还低,边说着边给他腾了个位置。 教官转过头来巡视,两人立即不说话了,目视前方排排站好,表情可以称之为严肃。 等他绕走后,宁栩才继续低声说话:“别胡闹,赶紧回你自己班级去。” 景文对于这种事向来固执:“我不,我来检查你有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好几天没见,快想死我了,你想不想我?” 他伸长脖子四处乱看:“那个周什么程去哪儿了?他偷懒旷工吗?居然不陪着你们罚站,我要向你们辅导员举报!” 宁栩头疼道:“周子程昨天扭了脚,跟辅导员请假了,你听我的,别在这儿待着,赶快回去。” “你还没回我上一句呢,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景文没脸没皮地问,暗中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背。 他的皮肤带着高温,蹭过宁栩时挑逗似的在他手背上划着圈。 “想,我真服了你了。”宁栩又好气又好笑,被他碰得手指蜷缩。 怎么有人谈起恋爱来这么粘人啊,比吃罐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怪烦人的,又怪可爱的。 景文在军训服的遮挡下,悄悄勾住他的手指头,他们站在人群后面,两根手指缠绕在一起,这个动作隐秘而又充满悸动。 宁栩也好几天没见他了,心突然就软了下来,没有挣扎地任凭他勾着手。 两个人偷偷在后排谈恋爱。 “你在吃什么?”景文轻声问。 “薄荷糖,老师给的。” 宁栩又热又困,为了提神悄悄吃了颗糖,只是他几乎没有动嘴巴,不知道景文怎么看出来的。 景文解释说:“我闻到味道了,我喜欢这个味道。” 教官从前面又绕回了最后一排,两人再次噤声,火速松开手,佯装谁也不认识谁。 教官冷哼一声,在背后点了点他俩的背道:“你们俩,给我出列。” 宁栩暗道糟糕,果然还是被抓了。 其实景文这招简直烂透了——他们班一共就20个人,多一个少一个非常明显,而且景文长得又高又突出,教官但凡不是瞎子都会察觉到不对劲。 教官冷冰冰地注视他俩,其他学生全部背对他们,默默地罚站,即使好奇也不敢转过头来。 “给我耍小花样是吧?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看向景文,冷着脸问道。 景文咳了咳,突然站得笔直,认错态度非常真诚:“报告教官,我是土木学院的,因为仰慕您的英姿,才偷偷溜过来参加军训,整件事和宁栩没有任何关系,我完全不认识他。” 宁栩:“……” 你他妈倒是别说名字。 教官给了他小腿一脚:“我看起来那么好糊弄?你是章教官带的?回头我让他练你个一万米信不信!” 这个教官看起来和他们差不多大,景文也不怕他,眨眨眼睛说:“章教官那么听你的,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吧?哥,给个面子,我和我们栩儿关系也好,咱们都是战`友情,我这不是担心他不适应,才千里迢迢跑来看他一眼吗,你也知道的,世安广场离德育楼有多远。” 宁栩被他发疯般的称呼弄得满脸黑线,教官倒是很吃他跑火车这套,笑着骂了他几句。 “你还真是个人才,叫什么名字?”他问。 景文刚要回答,他手上的通讯器就响了起来,营长在那头喊:“章宇章宇,收到请回答。” 营长喊了半天,都没消停下来。 教官冲他们道:“等下再收拾你俩。” 然后便转身背过去,对着通讯器说:“章鱼估计去厕所了,头儿,什么事?”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7节 景文咧嘴一笑:“还好,有惊无险。” 宁栩把薄荷糖堆到一边,他刚才怕被发现吃了糖,说话都不敢张开嘴。 “别得意,小心被那个章鱼教官整,等下马上回去。”他说。 景文笑道:“章鱼教官拉肚子去医务室了,我们班人全跑了,不然我怎么正大光明跑来找你。” 他斜眼看向宁栩红彤彤的嘴唇,有点心痒痒。 “老婆,薄荷糖好吃吗?”他舔了舔嘴问。 宁栩小声威胁:“再乱叫,阉了你。” “你好狠啊,都不考虑一下自己的性`福?”景文说着,趁他不注意,快速凑上去含住他的唇瓣,极有技巧地吸了口气。 那块圆溜溜的薄荷糖,瞬间从宁栩嘴里,跑到了他嘴里。 宁栩:“!” 下一秒,景文飞快回身站直。 与此同时,教官也说完话转了过来,景文若无其事地瞅了瞅他,嘴里咔擦咬碎了什么东西,眉飞色舞地东张西望。 教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古怪地转向宁栩问:“你中暑了吗?脸怎么那么红。” 宁栩:“……” 第54章 好在教官没有为难他们, 只是半开玩笑地威胁了几句,就让景文滚回去了。 宁栩的脸一直处于高热中,红到教官坚持叫他去医务室看看, 同学也一个劲儿劝他别硬扛着, 下午请个假休息。 回去后宁栩把景文痛扁了一顿, 严肃深刻地教育他下次不能再做出这么胆大的举动,景文摇头晃脑地全部应下, 顺道留在宿舍, 把他今天换的衣服全都洗了, 然后下次坚决不改。 自从他第一天来宿舍洗衣服,孟锦弦就用一种怪怪的眼神打量他们。 虽然他也有玩得很好的朋友, 但真的不至于上赶着每天来给他当洗衣工。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孟锦弦已经麻木了。 甚至可以面无表情地看他们头靠在一起写作业。 这大概是兰中人的习俗吧,他默默地想,毕竟南方风气比较开放, 可能兄弟之间都会和女孩子一样手拉手脸贴脸。嗯,应该是这样。 饶是景文欺负他呆呆的,总是肆无忌惮来宿舍, 但宁栩在有人时候还是会把他推开, 尽量保持距离, 毕竟不是谁都像孟锦弦这么单纯的。 大一的课程安排比较满,不过对宁栩来说尚且游刃有余。 空余的时间,他和景文逛遍了校园的角落, 也拍了不少vlog素材, 交给小柠檬剪辑后发在了如生的账号上。他现在已经基本不怎么直播了, 但底下的评论比之前翻了好几倍。 其中有一个视频, 是两人参加社团某活动, 都穿着白衬衣打了领带。 和高中的短衬黑领带不同,这回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评论区的画风: 【呜呜呜呜,我好感动,有种看他们从校服到婚纱(?)的感觉。】 【看周边环境真是清大,太羡慕这样强强联合的爱情了。】 【他们俩同时转向镜头的时候,虽然没露脸,但我心跳都停止了谁懂……】 【生哥和葡萄锁死!(谁还记得大明湖畔的车少qaq)】 有人艾特景文,让他也开个账号。 景文直接登上了车厘子的号,回复了这条评论,底下瞬间炸开了锅。 【我草,我眼睛没瞎吧?这是车少?你不是在闭关吗车少???】 【什么什么什么,我有点晕,这意思是,车少和葡萄哥是同一个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操啊!原来是这样!】 【不对啊,他们不是一起吃过鸡,我记得车少还开了变声器来着。】 【我懂了,妈呀!我懂了!原来是这样!车少暗恋如生不敢被他知道马甲,只能开这个号偷偷刷礼物,操,磕死我了。】 【啊啊啊啊啊,神仙爱情!!】 【[/舌头]这么说葡萄哥是个家里巨有钱,有八块腹肌会跳擦边舞的帅哥?真的别太配我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提醒我了,我再去重温一遍擦边舞。】 这些人闲得没事干,硬是把原本热度消下去的擦边舞点赞到了90万,再次让车厘子的号火了一把。 这么火的结果就是,他们上课都能听见旁边的人在讨论—— “这个叫车厘子的博主,扭得好搞笑哈哈哈哈哈。” “评论说是我们学校的,我估计不一定,有可能是哪个网红来借的景。” 景文:“……” “不过看起来好帅,个子很高,腹肌也不错。” “别想了,他是男同,人家有老婆。” 宁栩:“……” 持续性社死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在没有人知道他们皮下真实身份,每天都能听到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议论。 临近国庆假期的时候,景文和往常一样来宿舍找宁栩。 半个多小时后,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孟锦弦回来了。 宁栩的房间里乱糟糟,地上扔了几坨纸巾,他自己身上更是比房间还乱,脸颊一片通红,嘴巴看上去有点肿,衣服也被揉得皱巴巴的。 他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换上后对景文说:“你该走了,我记得你七点有晚课。” 景文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看着他,“啧”了一声道:“你一边穿衣服一边赶我走的样子,也太冷酷无情了,活像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的渣男,忘了刚才是谁让你爽的了?” 宁栩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别找茬,我只是提醒你去上课。” “你不肯让我睡,我当然要找茬。”景文不满地嚷嚷。 “这里是宿舍。” “那去我家里。” “……” 门外传来声响,宁栩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小点声。 景文凑过来想亲他:“让老子啵一个,我要走了。” 宁栩想起什么,别过脸抗拒道:“你先去漱个口!你刚才……” 剩下的半句话被他吞进了肚子里,景文霸道地封住他的嘴唇,不容许丝毫拒绝,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传遍口腔。 …… 十分钟后,景文满脸惬意地走出房间。 出门时,还顺手帮忙倒了个垃圾——毕竟里面一半的纸是他造出来的。 宁栩连忙开窗通风。 门外传来敲门声,却不是孟锦弦的声音。 “你在里面吗,宁栩?”周子程说。 宁栩有些意外,还是走过去打开门。 周子程正站在门外,问道:“你忙吗?有没有时间聊聊?” 宁栩想了想,关上门走出去:“不忙,你要说什么?” 周子程看向他身后紧闭的房门,露出一点古怪又自嘲的笑容,指了指客厅的沙发,又指了指对面房门,示意这里隔音不太好,不方便说。 “那我们出去吧,我请你喝咖啡。”宁栩干咳了两声,实在是不想请他进房间。 十来分钟后,两人各自拿了杯咖啡,坐在操场的台阶上。 宁栩喝了口咖啡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周子程没动手里的杯子,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嗯?”宁栩不解。 他低了低头说:“我刷到了你和景文的视频,有一个视频我刚好在你们附近……只是你拍的时候不知道而已。” 言外之意,他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如果换了两年前,宁栩或许已经神经紧绷浑身僵硬了,可是现在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脸色。 他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哦,你看见了啊。” 周子程转过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半晌才道:“你一点都不意外?所以……你们以后是打算公开吗?”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不需要弯弯绕绕,他并没有点明他们是什么关系,也谨慎得没有过分询问。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宁栩的表情很平静,仿佛说得不是出柜,而是今天晚上吃什么。 周子程深吸一口气,眼神终于变了:“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今天找你也是想为此道歉,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和景文是这样的,以为只是他单方面在追你……没错,我也是同。” 他低沉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开来:“我谈过一次恋爱,只是没有你们这么坚定勇敢,最后那段感情无疾而终了。那天刷到视频后,我慢慢了解到你们的点点滴滴,也自认为之前的行为太过鲁莽,抱歉,让你们不开心了。” 宁栩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多大问题,就这点事,没必要道歉。再说,你要是不挑明,我真没看出来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周子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现在没有了,我虽然对待感情没你们认真,但也不会插足别人。以后还是当朋友吧,你有什么事我依然可以随时帮忙。” 他身上那股子江湖气性,倒真的有几分像景文,但是又比景文含蓄一些。 宁栩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很放松,没有推辞地点头答应了,其实要不是因为他的原因,估计这俩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开学后的第二个月,学校开始筹备秋季运动会。 宁栩和孟锦弦也报了项目,因此每次去操场都会被周子程叫过去一起训练。 景文和他们下课时间不同,通常宁栩训练的时候他已经上课了。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8节 有那么两次,景文去操场时,都看见周子程在宁栩旁边指导他动作,心里渐渐有些不开心起来。宁栩怕他多想,便没有告诉他周子程知道了他们的事。 连续几个晚上,景文回宿舍后都闷闷不乐。 舍友调侃他:“马上要国庆了,怎么着,要和女朋友异地所以愁眉不展?” 另一个舍友嘲笑:“傻逼吧你,他俩是一个地方的,肯定要一起回去。” “阿文,国庆一起出去浪呗?”第三个舍友搭住他肩膀。 “边儿去,人家忙着约会,才没空跟你浪。” 景文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别来烦我。” “真要异地啊?”舍友八卦地问,“还是吵架了?” 男生宿舍闹哄哄的,正在这时,景文的手机响了,是景国全打来的。 他起身去楼下接电话,在寂静的黑夜中难得点了支烟,薄薄的烟雾盘旋在黑暗中。 “喂,爸,干嘛?”他声音沙哑地问。 那头安静了片刻:“讲话方便吗?” “方便,在楼下。” 景国全的语气听上去很沉重,完全没有一点轻松:“我现在跟你说的事情你听好了,这段时间仔细想清楚,等国庆回家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景文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随手灭了烟。 景国全说:“自从你爷爷上次住院之后,身体真的查出了问题,中风加上一些基础疾病,这阵子一直住在医院。” “什么?”景文大震,这才想起来老人家确实有段时间没给他打电话了,他急道,“在哪家医院,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景国全镇定道:“你奶奶不让跟你说,以为慢慢治疗能好起来,现在虽然中风好了但是得疗养很长时间,他已经完全没有精力管公司了。” 景文听见中风好了才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他的话有点怪怪的。 “小文,你爷爷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见你继承家里的产业,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要往新行业发展,管理层人手必定是不够的,你在外面玩够了,也该回来了。” 景文慢慢握紧手机:“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大二之后就向学校申请远程学习,或者提前修满学分,然后来公司实习,我会亲自带你熟悉一切。”景国全沉着声说。 景氏在燕中的总部距离清大很远,如果照他说的这样,那十有八九很难兼顾学业。 景文咬了咬牙:“我妈知道这件事吗?我奶奶知道吗?” 景国全冷酷地说:“你觉得她们需要知道什么?她们只会让你自己在外面瞎混,看起来是对你好,实际上就是见识短浅!我明确地告诉你,因为你爷爷的病,景氏股东人心不稳,我现在急需要一个最亲近的人,来帮景氏一起稳住大局。” 他和张丽莉最大的矛盾,一是在于两人的婚姻观,二是在于对景文的教育方式。 张丽莉从小散养景文,任凭他和别的小孩一样摸爬滚打,回来再教他各种为人处世的道理,在理想上总是放任他自己追逐,大事情全部交给他自己决定。 而景国全在金钱上从来不短他,可以说是大把往他身上砸,但遇到事总是把最坏的一面摆在他面前,将自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施加给他。 两人各有出发点,各有原因,谁都不愿意让步。 景文眉头紧皱:“你让我先见一见爷爷再说,我想知道他的意思。” 景国全冷冰冰地说:“见不见有什么区别?你还不明白现在的头等大事是什么吗,需要我再说几次?” “爸!”景文真的恼了,“你连爷爷在哪里都不告诉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口中的大事,和我心里的大事永远天差地别!” 景国全重重地哼了一声:“总之,国庆后给我答复,不要试图去问你妈和你奶奶,我既然这么说一定有我的办法,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他稍微软下来一点:“你是我儿子,我自然不会害你。” 景文愤怒地挂断电话,在原地绕了两圈,气得直喘气。 他立刻打电话给他爷爷,然而响了很多人都没人接。 不死心地又打给了张丽莉,这次倒是接通了。 “小文,怎么了?”张丽莉正在做脸,含糊不清地问道。 景文压着声音说:“妈,你知道爷爷在哪里吗?” “你爷爷?不是在燕中吗?我也不清楚,我正和你艾阿姨在国外玩呢。”张丽莉迷惑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景文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景国全在框他,还是张丽莉真的一无所知。 “没什么,你好好玩吧,妈。”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挂了电话。 他爷爷奶奶就连管家的手机都没人接,看来要想弄明白原委,只有去见景国全了。 他认识的人里面有个医院院长的儿子,便给那人打过去,让他查一查燕中各家疗养院,刚刚结束通话,就收到了宁栩的消息。 [我在宿舍,你没事的话过来一趟。] 景文呼出一口气,回复了个“马上”。 没多久后,他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敲响了宁栩的房门。 “进。”里面说。 景文推门进去,果然看见他在画图。 他把袋子放在桌上,轻声说:“给你带了点夜宵,晚上饿的时候吃点,别画太晚。” 宁栩转头看他:“坐吧,我有事要跟你说。” 景文疑惑地坐下来,只听他道:“你别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你爸刚才都告诉我了。” “他告诉你了?”景文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他为什么会跟你说?” 宁栩抿了抿嘴:“也许是想让我劝劝你。” 景文直觉景国全别有深意,只是不知道他这深意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要跟宁栩说,难不成他知道了什么? 他的脸色微微凝重,半天没吭声。 宁栩静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我觉得景叔叔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报考土木有点悬。景文,你家情况和我家不同,我爸妈本身就是做设计起家的,我爸三十五岁以后才开始做生意,我学这一行也算是子承父业,可是你为了我报土木,未免有点太可惜了。” 景文蹙眉望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忘记我之前跟你说的了?” “没忘,一辈子都不可能忘。”宁栩认真地摇头,“我只是觉得你该参考一下你爸的话,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 他知道景文和他爸从来都不对盘,只要是景国全的话一概不听,他让干什么,景文就反着来,可是事业不是儿戏,应该尽量考虑对他自己有益的选择。 景文沉默了许久,突然勉强笑了笑,那一丝笑容极其难看。 他再度看向宁栩的眼神有些哀伤:“如果我听他的,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他慢慢地说:“你是要保研的,在这里一待就是七年,而我大二就会离开学校,运气好的话能毕个业,运气不好肄业也说不准,这会让我彻底和这行绝缘。也就是说从明年开始,我得跟着我爸全国各地跑,时不时还要飞去国外,你想过那样我们一年能见几次面吗?” 宁栩的喉咙溢满酸涩,别过头道:“你说的都是坏处,凡事有利有弊,好处你考虑过吗?要是景叔叔说得是真的,那么现在景氏确实需要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耽误了这么大的事。” 他话音刚落下,景文便幽幽地接了一句:“你是不希望我付出太多吧。” “我每次做这样的决定,你都会劝我三思而后行,殊不知这是我三思很长时间才做的定夺。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成熟的人,做什么都一头冲动,不顾前后。为什么你对我付出可以,我对你付出就不行?”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根根细绳缠绕在宁栩心上,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你是这样想我的?”宁栩怔怔地说。 景文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不想仅仅是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算了,我们今天都不太冷静,我还是先回去吧。”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面色委屈地看着宁栩,指望他能挽留一下。 就像高中时那次他质问为什么找王嵩不找他,宁栩只做了些微挽留,他就义无反顾地留下了。 可是这次并没有,宁栩显然也不高兴了。 他转回桌面道:“走的时候把门关上。” 身后的人停留了好一会儿,最后慢腾腾地走到了门口,带上门之前低落地留下一句:“记得吃夜宵。” 等房间里完全安静下来后,宁栩在窗边坐了很久,才打开那个袋子。 里面放着他喜欢的海苔金枪鱼饭团,饭团用模具捏成了小熊的形状,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卡通饭盒里面,上面还有一张手写便利贴:【老婆,要好好吃饭哦,多长点肉被我捏捏> <】 便利店的饭团没有这种形状,这是他买来之后自己印的。 宁栩叹了口气,把饭团放到了一边,苦涩的压力不减反增。 第二天,国庆假期来了,他们谁都没有联系谁。 这一次,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期。 同样骄傲的人,同样有自己的原则,恋爱后第一次不想做出让步,却都是出于为对方的考虑。 第三天,宁栩独自订了回兰江的票,因为走神的原因错过机票,又赶上国庆高峰期,所以只买到高铁。 好在燕中到兰江坐高铁不算太远,他戴上耳机坐在窗边,沿路看了四`五个小时的风景。 艾珂和宁博伟都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钟点工阿姨,每天定时来喂吃罐头和遛它,并不住在里面,因此回去也怪冷清的。 宁栩不想那么快回家待着,就把行李寄暂存,然后去兰高转了转。 高中也都放假了,整个学校安静又寂寞,国庆过后就是初秋,银杏树的叶片渐渐发黄、脱落。 看着零星飘落的树叶,他恍惚间想明白了什么。 从小到大,他都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包括在恋爱关系中也是这样——他认为每个人都是人生过客,有的人陪伴时间长,有的人陪伴时间短,当然这些人都需要去珍惜。 同理,他觉得别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不想让景文为了一个“外人”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他应该有他独特的人生。 可当他一个人回到兰江,一个人看这片落叶的时候,这种观念开始动摇。 他想起景文描述的,他们可能面临很久的异地情况,这使得他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寥,好像性命中一块很重要的东西被拿走了一样。 或许他之前都错了,景文从不是他的过客。 他已经一点一滴,把自己写进了他的生命。 宁栩呼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去他妈的,管那么多干什么,他开心就好了,何必要为了这些事冷战。 他甩了甩头,决定回燕中后找景文好好谈一谈,总会有折中的办法的。 临近晚上十点,宁栩才打了个车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个身影蹲在门口,虽然还没到秋天,但夜风已经有点冷了,那人穿着短袖缩成一团,脑袋上的毛支棱得很突兀。 宁栩心脏突突直跳地走近,看见了老老实实蹲着的景文。 景文听见声音,抬起头看向他:“你怎么才回来,你们宿管说你早就走了,还有你们家密码也换了,害得我只能在这儿等。”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79节 宁栩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只愣愣地盯着他。 景文见他不讲话,有点难过又有点害怕,拽了拽他的袖口道:“你不会真不要我了吧?” 第55章 他的这句话, 像是路灯下飘落的树叶,晃晃悠悠地坠在宁栩心上,可这片落叶又重达千斤, 牵扯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一半是疼痛, 一半是柔软。 景文揪住他的袖子, 越揪越紧,却不敢再说什么。 宁栩沉默片刻, 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几点到的, 怎么不去你家待着?” 他终于肯跟他讲话, 景文稍稍松了口气:“五点就到了,我怕遇不上你, 索性就在门口等了。” 他停顿了一下, 又一口气说道:“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能回去,我听你的。” 宁栩在看见他的第一秒, 就知道是这样,这家伙太死心眼了。 他揉了揉眉心,低下头道:“进去说。” 景文站起身来, 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打量他:“你去哪儿了,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都十点了……我……我不是盘问你, 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刚才给你发了好多消息都没回。” 宁栩开门和他一起进去,这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 果然看见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还打了三个语音电话, 中间间隔都是一个小时, 看得出来想问他又不太敢打扰他。 吃罐头吭哧吭哧地摇着尾巴跑过来, 一个劲儿往宁栩身上凑,刚才它一直在门里面和景文互动,景文敲了好几次它就是不开门。 边牧的聪明就在于,它认得外面是谁,但在家里没有主人的情况下,不会让任何人进来。 宁栩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它察觉到气氛不对,慢慢平静下来看着两人。 “抱歉,我去了趟高中,没注意你的消息。”宁栩说。 景文忐忑不安地问:“你去高中干嘛,心情不好吗?” 宁栩收回落在吃罐头脑袋上的手,转向他道:“我跟你吵架,心情能好?” 他只是随口一说,但落在景文耳朵里,瞬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他像吃罐头一样垂下头,不吭声了。 宁栩也没想再跟他吵,继续说:“我以为你留在燕中的家了,本来打算等放完假回去再找你的,既然你来了,那说说你的想法吧,不要顾忌我……”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疑惑道:“景文?” 水晶吊灯耀眼的光线下,景文的肩膀微微颤动,尽管他刻意埋下脑袋,但从侧面看过去,还是能看见他眼圈通红一片,鼻尖也红了。 宁栩顿时哑然,僵在原地。 静了一会儿,忙抽纸给他:“你怎么哭了?” 景文接过那张纸,却没有擦,而是捏在手心里揉成一顿。 他别过脸颤声说:“我没哭,只是有点自责,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去找你的。这些天我一直在确认家里的真实情况,想等处理好了再跟你聊,没有顾到你的心情……对不起,我真该死,我让你不开心了……” 他说到后面说不下去了,闭上嘴默默地咬住牙。 宁栩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在意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哭笑不得地思索片刻,扳着肩膀把他转了过来。 景文的眼睛湿漉漉的,跟脚底下的边牧一样黑白分明,眼底透着单纯的自我反省,眼神闪躲避开他的注视,似乎觉得在老婆面前哭很丢人。 “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我都没太难过,你哭什么?”宁栩又心疼又想笑,用指腹蹭了蹭他的眼睛。 景文小声说:“你觉得难过……你都去我们高中了,肯定对我很失望。” 宁栩无奈地摇头:“我没有对你失望,我只是去转一转,也想通了一些事。你有你的角度,我之前也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没有考虑你的感受,现在我们来谈谈好了,你打算怎么办?” 景文深呼吸了几次,终于镇定了一点。 他努力稳住声音道:“我了解清楚了景氏现在的状况,没有我爸说得那么严重,但如果长此以往的话,的确容易引来其他人觊觎。我也想了很久你的话,你说得对,要是真出事我不该放任不管,可是我也不想离开你那么久,所以我想和我爸商量一下,选个折中的办法。” 他吸了吸鼻子,嗓音还带着鼻音:“景氏除了娱乐产业之外,也有当房产开发商的计划,只不过这两年楼市不景气,这一块处于搁置状态。目前看来,这块领域倒是稍微和我的专业有点联系,我想说服他把我派到分部去。” 宁栩想了想问:“房产这块在公司占比大吗?” 景文很快给出一个数据,显然他这几天看了很多资料,对各类数额非常熟悉,这个份额不算大也不算小,稍微加一点能当支柱、稍微减一点又很鸡肋。 “景叔叔怎么说?”宁栩又问。 “还没给答复,让我国庆后去找他。” 景文补充说:“分部在南区,离学校很远,不过好处是不用到处飞,也不用总是参加没必要的活动。” 娱乐圈行业是这样,不停喝酒应酬,出席大小宴会,结识形形色色的人,海内外飞来飞去。加上这一行规则很多,心智不够成熟的话,长期浸`淫其中免不了会受影响,这一点从景国全身上也能看得出来。 宁栩终于点了点头:“那等放完假,你和景叔叔好好商量。” 景文立即应道:“好。” 他试探着看了看宁栩:“老婆,我们和好吧?” 宁栩扯了扯嘴角:“你不乱叫的话就和好。” 景文的眼睛刷得亮了起来,大着胆子坐近了一点:“你这么说就是和好了……你都不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过的,准确来说是两天零十个小时,我再也不想和你吵架了。” 他伸手将宁栩搂紧怀里,红着眼睛蹭了蹭他柔软的发丝。 “以后如果你不高兴了,就当面骂我一顿好不好?或者打我一顿也行,但是我们别不说话。” 他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我本来觉得自己挺难受的,可是一想到你在没有我陪伴身边的时候,一个人肯定很不开心,我就更难受了,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这种心疼的感觉,比其他任何情绪都能扼住他的心脏,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宁栩被他紧紧抱着,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流进脖子里。 他不知道说什么,偏过头将嘴唇印在了景文的脸颊上,低声安抚道:“我没事,别难受,真的没事……” 景文的回应很直接,转头封住了他的嘴唇,给与他最热烈的触碰。 两人接了个漫长的吻,唇齿间带着眼泪的微咸,这种味道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消散,最终演变成粘腻的抵死纠缠。 空气慢慢变了味道,双方都有点气喘。 景文勾了勾他的领口,眼睛向下看问:“去楼上?” 宁栩没有出声,起身心照不宣地和他上楼。 吃罐头乖巧地趴在地上看着他们。 …… 整整一晚上,宁栩卧室里都传来不小的动静,直到晨曦微亮时才渐渐停下来。 两人都是第一次,完全没有任何防范措施,后来景文又是抱他去洗澡,又是每个一个小时测量一次他的体温,生怕遇上发烧什么的。 早上,外面的树枝上传来啾啾的鸟鸣声。 宁栩床上的抱枕掉了一地,被子也垂了一小半在地上,另一半被他自己牢牢裹着。 景文在起床前,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 昨天晚上宁栩意外热情,甚至主动撩拨他,本来他想第一回 少一点,别弄得人身体不舒服,可都被坐在腿上了这谁忍得住,一不小心就超过了。 他轻手轻脚地拨开宁栩额前的碎发,拿温度计对准他的额头,温声哄道:“我们再测最后一次,我下去给你做点粥喝。” 宁栩起床气严重,而且本就是出于心软半推半就在下面,景文这一行为显得好像他是朵病弱的娇花,稍微碰两下就卧床不起。 他忍无可忍地闭着眼睛一巴掌拍上去,转过身道:“闭嘴。” 周遭安静了,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景文被拍了一巴掌,还是不放弃地偷偷测好体温,见他丝毫没有发烧的迹象,这才放心地下去做早餐。 整整一个国庆假期,两人始终厮混在一起。 景文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就开始食髓知味了,完完全全掌握了主动权。 到了第三天,宁栩起床的时候明显腰部不适,走路都觉得腿软,这才察觉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好像犯了个致命错误,不应该对他那么不抵抗的。 刚开`荤的男孩子不懂节制,到了第四天,景文已经从一晚四次提到一晚五次。 宁栩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隔天就把他踹回了隔壁。 在他打游戏的时候,景文躺在床上给他拨了个视频电话,他以为是正常视频,边玩游戏边开着外放接通了。 那边传来性`感的喘`息声:“老婆,在干嘛呢?我想你了,正在看你的照……” 宁栩脸色大红,手忙脚乱地关闭游戏语音。 路人队友:“……操,好劲爆!” 宁栩退了游戏,呼吸不稳:“你真是……恬不知耻!” 景文隔着屏幕亲了他一下:“真的想你了,你又不让我过去。” 宁栩捂额叹息,他说得确实没错,他俩根本不能异地恋,这家伙已经一副离开他超过两个小时就会随时死掉的样子,简直太可怕了。 这个假期过得荒`淫无道,宁栩从没发现,自己能在房间里待这么久,只要有景文在,他们几乎没有出过家门。 洛基本来期待着主人回来和它玩,后来无聊透顶,只能翻过栅栏来找吃罐头。 两只狗在院子里自娱自乐,吃罐头扔飞镖,洛基跑出去接。 转眼到了开学的时间,两人一起回到学校。 有过过度亲密接触之后,果然和之前不一样,景文连走路都是贴着他走的,宁栩也没有半点保持距离的意思,远远看去活像两个连体婴。 景文送完宁栩回a座后,再一起去17座放他的行李。 刚到17座楼下,就看见了景国全的车。 “我爸来了。”景文低声说。 宁栩马上不动声色地缩回被他牵住的手,和他分开了一点。 后座车窗拉下来,景国全看了看两个人,对景文说道:“上车。” 宁栩喊了声景叔叔,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景文说:“你先回去,我回来找你。” “好,有事给我发消息。”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80节 宁栩总觉得景国全的眼神不太对,虽然他平时也没什么事表情,但今天好像格外沉默。 景文上了车,司机开车离开学校,往燕园驶去。 他偏头看着旁边的景国全,他正闭目养神,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景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爸,我们不去疗养院看爷爷吗?” 听到他的声音,景国全才慢慢地睁开眼。 空气安静了许久。 他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景文奇怪地又叫了他一声:“爸?” 景国全沉声道:“这件事先放一放,你跟我说说看,你和小栩是怎么回事。” 第56章 景文瞬间凝固了, 整个人无比僵硬地望着他,先前那点疑惑得到了证实——景国全果然在怀疑他和宁栩。 从他找宁栩来劝他开始,就能看出来端倪。 景文自己倒觉得无所谓, 反正早已经决定出柜, 只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 可是一旦景国全知道, 那也意味着宁栩那边要陷入被动,很有可能毫无准备被迫出柜, 这件事他还没和宁栩商量过, 根本不想擅自替他做主。 景文迅速冷静下来, 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承认,他竭力保持镇定道:“爸, 你在说什么?” 景国全安静下来, 扭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从小到大,景文每一次撒谎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球, 这次却表现得格外平静,眼睛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 也正是这抹平静,使得他确定了宁栩在他心里的地位。 如果换了以前, 景国全早就怒不可遏当场揭穿他, 直接给这小子兜头一巴掌。但此刻他只是坐在座椅上, 什么都没干,因为他心里清楚,假使这一巴掌抽下去, 景文绝对会立刻下车跟宁栩走了。 他第一次, 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景文的模样——心想果然长大了, 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景国全收回视线, 双手交握在身前:“你不用急着反驳我, 我只是在说我的看法。” 司机往后瞥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升起挡板继续开车。 景文慢慢蹙起眉头,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手在身侧捏了捏拳,等待他的下文。 景国全慢慢地说:“去年直播部门盈利首屈一指,前段时间上面来人做审计,我亲自审了一遍各类款项,有一笔额度不小的进出款竟然是我的名字,于是我在一个新签约的网红账号下面,发现了你的号。” 景文的心猛然一紧,眼神锋利地看向他。 景国全不是在炸他,而是在笃定。 “那个号,是你初中的时候拿我身份证注册的,后来一直没换绑,只改了手机。”景国全的眼神变得稍许温和起来,“也许你觉得我早就忘了这个号,但爸爸还记得,当时分部刚刚成立,你很高兴地说以后想像我一样坐在这个位置上。” 景国全看着他说:“本来在知道这件事后我很生气,恨不得马上去学校揍你一顿,后来看着那个账号我又想了很多,你长大了,揍你一顿又有什么意义。” 景文心头剧震,转开脸半天没作声。 他小时候确实讲过这样的话,那时他还很黏着景国全——虽然皮得不行、成天挨揍,可他心里很敬爱景国全,把他当成无所不知的榜样。 景国全会带他打篮球,带他半夜溜出去烧烤,带他在家里一起打游戏…… 说起来是父子,实际上更像好朋友。 后来他听到了景国全和张丽莉的事,也发现他们从来是当自己面一副面孔,背过去又是一副面孔,年少的幻想彻底崩塌,一腔崇拜全部转化为愤恨。 随着他变得加剧叛逆,景国全也对他愈发严厉起来。 至他高考结束,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谈过话了。 景国全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干这个行业的,这种事自然见得不少,只是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我自己儿子的身上。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景文渐渐平复了呼吸,闷声道:“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说罢。” “那你要冷静,别太生气。” “……我已经冷静好几天了。” 景文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我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他终于转回投来,迎上父亲冰刃般的目光,两人谁都没有退让,宛如无声的交锋。 景国全冷声道:“在一起?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又或者是,你以为的一辈子。” 最后一句,免不了带上了一丝嘲讽。 来自年长者的嘲讽。 这种讽刺极容易挑起年轻者的愤怒,从而使谈话变成激烈的争吵,这是所有谈话大概率的结果,然而,景文却将那股怒意硬生生压了下来。 他用同样冷漠的声音回敬:“爸,你挺逗的,总喜欢用自己的经历去衡量别人。你的婚姻失败,就觉得全天下都没有爱情。你的亲情失败,就觉得全天下的孩子都是逆子。” 景国全没想到他会说这些,登时有点被下脸的恼火,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景文自顾自地接着说:“我确实年纪没你大,阅历没你多,但有一点我比你强,那就是我有一颗还算正常的心。我愿意去尝试一段良好的关系,也愿意为了这段关系付出,因为我信任那个人,他也同样信任我。” 景国全感到嗤之以鼻,同时也眼神微变。 那个总是没个正形的男孩,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变成熟了。 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他连语言都组织不好,更别提当他面说出来。别人或许不知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却能看见他的每一处改变。 景国全默然半天,哂笑着道:“场面话谁都会说,这些话是好听,我问你,你考虑过自己父母和他的父母吗?你和他都是男人,以后不生小孩怎么办?他父母能同意?你们手拉手走在街上,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又怎么办?你不介意他也不介意?” 景文想了想,低声回答:“爸,你说得这些都是我们会慢慢解决的问题,我不能保证可以一蹴而就,可我有足够的勇气和耐心去解决这些问题,你面试员工也不能要求人家刚进来就十全十美吧,这都需要时间。至于他的父母……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出柜的压力这么大……” 他的语气产生了一丝变化,惹得景国全再度打量他。 景文艰难地笑了笑,说:“早知道的话,我以前就不会因为这个跟他置气了,我宁愿他不要向家里公开我。这种压力,如果全部都能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景国全再次震惊,怒道:“你……” 他指着景文“你”了几声,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真是执迷不悟,彻底没救! 景文终于放软了语气:“爸,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他爸妈。” 景国全短短十几分钟,被他气得头晕目眩,斜眼看他道:“知道怕了?” 景文摇摇头:“我得跟他商量过才行,我担心他太被动。” 景国全:“……” 他已经不想讲话了。 “既然你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景文看了他一眼道。 景国全闭上双眼,吐出一个字:“滚。” 景文乖巧滚了,缩回自己的座椅上一动不动。直到抵达燕园为止,景国全都没有再跟他讲过一句话。 临下车前,问了他一句:“你妈妈呢,她知道会怎么样?” 景文呼吸一窒,随即跟上了他的脚步。 景家在燕园有三处房产,一处是景文的爷爷景茂生,另外两处是他爸和他叔叔住的。燕园住得都是燕中有名有姓的人物,走几步就能看见站岗的保安。 景茂生那栋堪称一个小型庄园,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段,包揽了一个高尔夫球场和一片绿化极好的小山坡。 景文有点诧异地问:“爷爷在家?” 景国全总算理了他一句:“他犟得很,不肯待在疗养院,只能回来养着,你去看看他吧。” 景文跟着他走进园子,他奶奶正推着景茂生晒太阳,旁边有园丁在浇花锄草,景茂生在轮椅上看喷雾里的彩虹看得津津有味。 景文走过去蹲下道:“爷爷,我回来了。” 景茂生头发花白,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看着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哎,哎。” 景文莫名其妙:“哎什么哎,不是中风好了吗,怎么还要坐轮椅?” 景茂生只笑着看他,并不说话。 何秋说:“你可算回来了小文,我们去那边聊。” 她把轮椅交给佣人,拉着景文的手把他带到了旁边,景茂生又扭头去看彩虹,景国全在他旁边抽着烟不说话。 景茂生和何秋是老夫少妻,她比景茂生年轻十几岁,看上去精神要好得多。 何秋摸着景文的脸,心疼道:“上个大学都瘦了,既然在燕中上学,那平时没事多回来待几天,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景文点了点头,问:“爷爷怎么了,中风康复会影响语言系统?” 何秋低垂下眼睛:“他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医生说是脑萎缩加记忆衰退,我没让你爸告诉你,现在他连你爸都不认得了。” 景文倏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景茂生,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已然风烛残年,甚至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景国全顺了顺他的后背,他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人,比划着手试图和他说点什么,却运用不好自己的语言。 景文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快步走过去,不敢相信地蹲下来道:“爷爷,你还记得我吗?是我啊,小文,你想起来没有?” 景茂生指着他念:“小、文……小……文……” 景文马上转向景国全和何秋:“你们看,他记得的,根本就不是老年痴呆啊!我们找最好的脑科医生给他看,一定能好起来的!” 何秋这段时间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走过来说:“他不记得,只是在重复你的话而已。老景,你认识他是谁吗?” 她指了指景文,景茂生呆滞两秒,摇头:“不……认识……不……想不起来……” 景文的眼泪顿时刹不住了,闭上嘴沉默了好一会儿,喉咙不断哽咽地望着景茂生。 景国全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开始知道这个消息,谁都接受不了,但总是要慢慢接受,年长的亲人终有一天会离开的事实。 景文满眼泪水地抬头,一遍遍不死心地问:“爷爷,你再想想我是谁,小时候你还送我去上学,每次都是你拎书包,我在后面跑着玩,你忘了吗?” 他完全停不下来,一点一点说着小时候的事。 何秋转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到最后,景茂生也有点慌了,不明白他在讲什么,只能一个劲儿摆手,懊恼地说:“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了……” 何秋呼出一口气,半晌才回身对他笑:“我们回去吃饭吧,孙子该饿了。” 景茂生不高兴地看着她:“孙子……是谁……你……又是谁……”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81节 何秋笑着推他往里走:“死老头,连我都不记得。等会儿再告诉你我是谁,咱们先吃饭。” 当天景文留在了家里,他跟家庭医生了解清楚了景茂生的病情,这种病得依据病人自身的情况,他现在处于时不时能记起来一些的状态,主要还是接受治疗配合家里人细心照料,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人到了晚年,很多毛病身不由己,不是有钱有权就能彻底解决的,只能尽量延缓衰老。景国全年轻时太过拼命,留下了很多隐藏的后遗症,这些小毛小病爆发起来都不容小觑。 下午,景国全把他叫到书房,景文提出自己想去建筑分部。 景国全顿了顿,问他:“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宁栩的意思?” 景文不高兴地看着他:“爸,你别做这种猜测行不行?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不喜欢圈里那种应酬场合,也搞不来那些说话的艺术。” “你以为去分部就不用应酬了?”景国全重重地哼道。 “严谨一点,我说得是‘不喜欢圈里的应酬’。”景文说,“跟一帮大老爷们儿喝酒我还是擅长的。” 景国全皱眉:“歪理!” 景文一脸坦荡:“反正这是我的底线,你断送了我的事业,总得答应我几个条件吧。” 景国全气麻了:“你有个屁的事业!嘴皮子这么厉害,不进圈可真是可惜了!” “爸,你别阴阳怪气。” “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景文抱着手臂:“那你算是同意了?我明年就去上班,对了,记得给我开实习证明。” “出去!” 景文回到房间后,给宁栩打了个电话,和他说了下情况,只暂时没告诉他景国全知道他俩关系的事,想等回去当面跟他说。 宁栩问:“那你晚上不回学校了?” “嗯,我想留下来多陪陪我爷爷。” “应该的,你可以请几天假,以后周末也回去看看。”宁栩侧耳听了听,“你哭鼻子了吗,小可怜?” 他似乎被带坏了,也开始瞎称呼。 景文顿时有点尴尬,摸了摸鼻梁:“没有啊,在你心里我是个哭包?动不动就哭……我才不是那种人。” “哦——那你还挺坚强的。”宁栩边走路边笑着说。 景文闷闷地问:“你在哪儿呢,旁边那么吵。” “学校西门,离你们那儿挺近的。”宁栩说,清大的西门和燕大毗邻,燕大又距离燕园不远。 景文蹭了蹭电话,权当在蹭他,低声说:“我想你了,老婆。” “我也有点想你。”宁栩悄悄拦了辆车,“我去看你好不好?” 景文蓦然睁大眼睛:“你说真的还是假的?你不是有课吗?” “翘了。”宁栩勾起嘴角,“地址发我。” 景文立刻道:“老婆你太好了!我马上去门口接你,不,我开车去接你吧,反正我有驾照,你在西门等我,一会儿就到。” 宁栩噗地笑了:“我已经上车了,别废话,快把地址发给我。” 景文:“!!!” 他登时原地满血,飞快把地址发过去,连忙跑去大门口等人。 十几分钟后,终于看见了宁栩,那一刻景文又快激动哭了。 他很想或牵着或揽着宁栩,却碍于附近有人下不去手,只能不停跟他说话。 “翘课真的不要紧吗?不是专业课吧?”他视线贴在宁栩身上问。 “不要紧,请假了。” “往这边走,这里的绿化喜不喜欢?” “喜欢,看得出设计师很用心。” “那你以后常来!” 景文殷勤地介绍自己的家,一路把他带到园子里,刚好碰上吃完午饭推景茂生出来的何秋。 景文介绍:“这是我朋友宁栩,这是我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好。”宁栩礼貌道。 何秋笑着说:“你好,这孩子长得真俊,看着就招人喜欢。” 景文东张西望:“我爸呢?” 不管景国全接不接受,他都打算要带着宁栩光明正大地回家里,顺道给他正式看看未来儿媳妇。 “不知道,抽烟去了吧,我怕他熏着老景,没让他跟着。”何秋说。 她对宁栩温柔笑道:“你们先看着他,我进去拿些茶点来,咱们找个亭子坐下慢慢聊。” 宁栩点了点头,何秋转身走进房子里。 他和景文蹲在景茂生面前,三人大眼瞪小眼。 “你爷爷真不记得你了?” “他大概知道我是谁,就是想不起名字。” 拐角处,景国全的身影一闪而过,在看见宁栩后,不动声色地站在了罗马柱背后。 他听见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那他认识你奶奶吗?” “偶尔认得。” “你爸呢?” “完全不认识,他烦我爸得很。” 景国全发出冷笑,这逆子。 听见他们这么聊着,景茂生也急了起来,张着嘴道:“我……不记得人了……也不记得……很多事……记不住……记不住啊……” 景文眉头紧皱,正要说点什么。 宁栩忽然说:“爷爷,没关系,你别着急。” 他一只手握住景文的手,另一只握住景茂生干枯的手,将他们叠握在一起。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孙子小文,你们现在认识了。”他认真地说,“以后你忘记一次,他就会介绍一次,所以不用担心记不住。” 景文愣愣地望着他,柱子后面的景国全也露出怔忪的表情。 宁栩对景文使了个眼色,他方才反应过来道:“是的,爷爷,我叫小文。” 景茂生慢慢地念出他的名字:“小文……小文……我孙子,小文……” 他转向宁栩:“你……叫什么名字?” 第57章 宁栩停顿了片刻, 微笑着告诉他:“爷爷叫我小栩就行。” “小栩……你叫小栩……”景茂生点了点头,嘴里不住念叨两人的名字,像是想把这几个字印在脑海里一样。 他接着问:“那你……是我、什么人……小栩?” 宁栩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看了看景文。 景文握着景茂生的手, 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是你另一个孙子。” 景茂生笑了起来:“我有……两个孙子, 好哎……小文,小栩……小文, 和小栩……” 三人玩起简单的认人小游戏, 花园里一片其乐融融, 景国全在柱子后面伫立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出去打搅他们, 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 他见到了宁栩。 景文一直用眼睛盯着他,怕他对宁栩不客气,眼中半胁迫半商议的味道很明显。 景国全全程跟瞎子一样, 看也不看他一眼,倒是宁栩察觉出了气氛的诡异,时不时打量一眼这俩父子, 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何秋热情好客, 不停站起来给宁栩夹菜, 招呼他吃这个吃那个。景国全闷不吭声地吃完饭,独自上楼去了。 何秋不满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小栩,你别介意, 他就是这样, 工作以外的场合话都不多, 闷葫芦一个。” 宁栩还没来及说话, 景文嗤笑道:“他是不敢多待吧, 怕你又催他和我妈复婚。” 何秋意外地看了看宁栩,没想到他会在朋友面前直接提这件事,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不用看宁栩,他都知道,我不瞒他的。”景文说。 何秋满脸无奈:“那我能怎么办,你爸年纪一把了,这时候离婚后面有他后悔的,全世界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你妈一样的人了。他现在不懂这个道理,等反应过来可就迟了。” 她看向围着口水巾的景茂生,感慨道:“都怪我和你爷爷没把他教育好,那会儿我们创业忙,哪顾得上教他这些,哎,幸好你不像你爸。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好好对人家。” 宁栩微微低下头,拨弄着碗里的饭。 景文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奶奶你放心,我肯定对他天下第一好。” 这个幼稚的说法让宁栩笑了出来,何秋转而对他说:“小栩,你也是,多让着人姑娘一点,互相包容才能走得长久。” 宁栩清了清嗓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景文点头:“知道了,我会让着人姑娘的。” 他加重了“姑娘”两个字,上上下下扫视景文,心想要是给他头上夹个蝴蝶结倒也不违和。景文朝他龇了龇牙,暗示他别做白日梦。 两人的手在桌子下面搞小动作,老人家也不曾发现。 晚上景文送他离开,犹豫了一阵,还是没告诉他这件事,送完他回去后,直接去楼上找了景国全。 “爸,我考虑半天,还是想跟你再谈谈。”他靠着门板说道。 景国全合上电脑,捏了捏眉心:“你想说什么?” 景文的表情认真起来:“我和宁栩的事你先别告诉其他人。” 景国全冷笑:“怎么,你去送他送了一个小时,就跟他讨论出这么个结果来?想想还是怂了,不打算出柜了是吧。” 景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呢,我的‘其他人’是指他爸妈,我妈那里我准备自己去坦白,我先把这边搞定,他那里等他什么时候自己愿意出柜,再去说也不迟,我会陪他一起的。”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82节 景国全:“……” 景文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刚才我没和他讨论这个,送了一小时是因为我们在外面逛了一会儿,最后还把他送回宿舍了。” 景国全的头更疼了,揉着太阳穴道:“你别跟我说,这事儿我不想管了,跟你妈说去。” 他就不相信张丽莉能答应,她要是知道,不打死这小子才怪。 景文对他竖起大拇指:“你这才是家长应有的态度,该放手时就放手,真是家长们的榜样!我妈那里你放心,我皮糙肉厚,抗揍得很。” 景国全半个字都不想讲,指着门口烦躁道:“赶紧消失。” 景文应了声“好嘞”,迅速消失在他面前。 他的计划一是先给张丽莉打个电话,等到她从国外赶回来的时候,怎么着也得过了一`两天,到时候希望她气能消点。二是暂时不暴露宁栩,等到她彻底能接受之后,再告诉她事情始末,免得她去找宁栩麻烦。 景文的计划安排得很妥当,真正打电话时还是有点紧张。 那头接通道:“喂,小文,有事吗?” 张丽莉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她正戴着墨镜看艾珂被姐妹们扔进泳池,身边围了一群金发碧眼的肌肉帅哥,这趟旅游简直玩疯了。 景文严肃地说:“妈,我想跟你出个柜。” …… 宁栩回学校后的第二天,景文没回来。 第三天,也没回来,甚至没回他消息。 第四天,宁栩打算请假去找他的时候,他终于打过来了。 “你怎么还不回学校,爷爷的病情不好吗?”宁栩赶在上课的路上,边快步走路边和他通话。 景文蹲在厕所里,脸颊肿了一块,上面泛着红血丝,嘴唇也因为缺水有些干裂,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憔悴。 他哑着嗓子笑道:“没有,我只是偷个懒,顺便和朋友聚了两天。” 宁栩知道他要调整心情,于是说:“那你尽量早点回来,过段时间要期末了,别落下太多课,会被扣分的。” “好。”景文嘿嘿一笑,心里的压力一扫而空。 他哼唧着撒娇道:“老婆我跟你说,我昨天去打篮球,遇上一个特别不讲理的家伙,没忍住跟他打了一架,等回去后你还能看见我脸肿着呢。” 宁栩的脚步停了下来,皱起眉头:“你跟人打架了?打赢了吗,怎么还受伤了,哪个不知死活的敢跟你动手……不行,我还是请假去看看你吧。” 景文赶紧摇头,也不在意他是否看得见:“千万别来,我妈正因为这事儿生我气,她脾气不好,你来了只能当炮灰。” “这么严重,连阿姨都回来了?”宁栩脸色凝重,“你跟我说实话,受了很重的伤吗?还是你把人家打得住院了?” 景文狡黠地回答:“当然是第二个。” 宁栩这才松了口气:“你没吃亏就好,只要对方不占理,肯定能解决的。” 景文“嗯”了一声,又问他:“这两天我不在,你没熬夜画图吧?” 宁栩的专业经常布置很多作业,熬夜是常态,他一学起来又容易忘记时间,得靠人提醒才行。之前景文每次都要求他连麦睡觉,监督他不能熬太晚,到点必须熄灯上床。 “没有,我白天都画完了。”宁栩说。 景文点了点头:“那就好,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对了,我有点不放心我爷爷的身体,这学期可能要搬出寝室回家住,以后不能经常给你送宵夜了,不过我会给你点外卖的。” 宁栩一愣:“你不住校了?” “是啊。”景文扯了扯嘴角。 “也行,能多陪陪爷爷总是好的,就是两头跑麻烦点。”宁栩理解道,“不用担心我,你好好在家待着。” 两人说了会儿话,景文就说要去和哥们儿打球,先挂了。 挂断之后,他麻溜儿起身,把那只老人手机包好藏进柜子里,打开厕所门面色如常地走出去。 书房里空无一人,他安安静静地在桌子前面跪好,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楼下客厅,张丽莉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好的钱老师,我知道了……没事没事,只是随便问问,谢谢你。”她气得脸色通红,咬牙微笑着挂断了电话。 何秋和景国全坐在旁边,何秋眼神不安地看着她,景国全则一言不发。 张丽莉摔了手机怒道:“打了一圈电话,连一个知道情况的人都没有。妈,你说他会不会是在骗我,故意气我呢?” 她这几天气昏头了一样,根本没发现自己又叫了“妈”,景国全闻言动了动眉毛。 何秋干巴巴地笑着说:“小文应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吧,你别太生气,这都罚他跪了好几天了,你自己肯定也心疼,又是何必啊。” “我心疼个屁!我们景家就这一个孩子,我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们老人家考虑不是?”张丽莉又气又叹,“你和爸爸年纪都大了,能接受的了不抱孙子?” “我……”何秋难以开口。 张丽莉愤恨地说:“这小兔崽子,妈,你放心,我就是打死他也得给他矫正过来。” 她一口一个“景家”,加上这些天对景文狠得反常,景国全似乎慢慢察觉到了点苗头——刚开始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何秋高血压犯了差点没晕过去,景茂生反正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乐呵地玩手上的风车。 张丽莉一看何秋晕了,上前甩了景文一耳光,又下令禁了他的足,一天只给一顿饭吃。 几天下来,何秋从一开始的眩晕,变得担心起孙子的身体、劝起张丽莉来。 景国全和她做了那么多年夫妻,一个眼神就知道她想干嘛,张丽莉表面大大咧咧看着没什么心眼,实际上心思缜密的很。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禁足过景文,因为对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事深恶痛绝。 这回她下这么重的手,难免让景国全怀疑,是真的生气,还是为了让老太太心疼,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他眯着眼睛思索,突然被张丽莉翻了个白眼,点名道:“你搁那儿装什么哑巴?爸妈不知道情有可原,你不是经常和小文见面吗,这事儿你也不知道?” 景国全满脸无语。 怎么扯到他身上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小文一直是你在带,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张丽莉火气噌地上脸,站起身指着他:“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多年了小文一直跟在我身边,你这个当爸爸的又关心过他多少?养孩子不是给钱就行的,父母要言传身教!我觉得就是你那身风气,把他给带歪了!” 何秋一个头两个大:“别吵架,你们俩怎么也吵起来了,有话好好说……” 如果说景国全刚才还只是猜测,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她这就是在转移火力,先是让何秋怜惜景文,现在又开始甩锅论理。 他才是最大的那个冤大头。 “我懒得跟你说。”他转向一边。 张丽莉不依不饶地冷笑:“我算是弄懂了,估计你早就发现不对了吧,要不怎么这么淡定,真不像你的性格,肯定是你把他带坏了,又不想承担责任。你还真是不要脸啊,景国全。” 何秋震惊地说:“国全,真是这样吗?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景国全:“……” 这出闹剧持续了几个小时,最后何秋大哭着骂他是个逆子,没有好好教导孙子,然后心疼地端着满盘好菜上去慰问她的心肝乖孙。 张丽莉趾高气昂地踩着高跟鞋走了,只有景国全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 经过这次之后,景文被禁足了整整两个礼拜,最后因为有小考不得不回学校。 他被严格要求每天回家,期间非常谨慎地没有太粘着宁栩,一会儿找借口说要去帮家里处理事情,一会儿说忙着写论文。 宁栩觉得他似乎对自己冷了许多,不是因为忙的那种。 体育课的时候,他拒绝了孟锦弦的网球邀请,坐在台阶上看着手机发呆。 今天也一样,景文没有约他一起吃饭,也没有约他出去玩,往常这个时候,他宁愿跑大半个校园,也要赶过来和他一起吃午饭。 他正想主动发个消息,问景文要不要午饭,但十有八九他还是会说作业很多。 忽然间旁边一暗,周子程坐了过来:“怎么不去打球?锦弦说你在这里玩蚂蚁窝。” 几个月来,他和孟锦弦已经混熟了,经常私下约着吃饭打球,刚才打了会儿网球,过来看看宁栩在干嘛。 “他才不会这么说,你少欺负他。”宁栩笑道。 周子程也笑:“没欺负,只是看他呆呆的怪可爱,逗他玩两下。你怎么回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宁栩本来没想跟别人分享他的烦恼,但周子程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和景文关系的人,除了他也没有人可以问了。 他犹豫着说:“我问你,如果你有个朋友,以前天天找你,突然有一天他总说自己在忙,没空和你吃饭,这是为什么?” 周子程笑得很是暧昧:“你在说景文吗?好一阵子没看见你们走在一起了。” 宁栩被他一秒戳穿,薄薄的脸皮红了红,咳嗽几声不说话。 周子程“啧啧”道:“这小子居然这么对你,简直不守男德,我帮你教训教训他?” 宁栩:“……你只需要回答我问题就行,他不是那种人。” 周子程摸了摸下巴:“呵,你还护着他。让我想想……按照我仅有的恋爱经验来看,可能是你不够主动,让他觉得有点疲倦。” “这样吗?”宁栩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周子程用胳膊碰了碰他:“你们做过那个没有?” 宁栩不太好意思,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周子程笑着说:“那就那方面积极点呗,大家都是男人嘛,你懂的,谁能拒绝的了喜欢的人主动啊。” 宁栩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自从月初回来之后,两人就没有过独处空间,更别说做亲密的事了。 他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回去后当即下单了一堆用具,第一次买这些东西,填地址的时候都脸红。 有景文喜欢的狼耳朵,虽然看起来有点像狗狗;也有景文提议过的手链脚链,虽然看起来像某种惩罚;还有他发过来的视频里出现过的……某球…… 宁栩买完东西脸已经红的不像话,甚至把拿快递要用的口罩和帽子都准备好了。 他挑了个周末,给景文发消息说:[这周去你那里写论文吗?] 景文也有很久没和他约会了,这几天张丽莉有事回了趟兰江,刚好可以趁她不在的时候多温存一下。 他很快回复:[好啊,我想死你了老婆,还买了新游戏想和你一块儿玩。] 宁栩觉得怪怪的,他的态度又不像是厌倦的样子。 周六弄完学校的事后,他直接拖着行李箱去了景文那儿。 景文已经做了一桌菜,还买了一大捧花放在他的座椅上,洗完手出来看见他拿了行李箱,笑着说:“带衣服干嘛,都跟你说过我帮你买了不少在这里,随时等着你来呢。” 宁栩没说什么,放下行李箱走过去仔细看他:“你瘦了好多。” 他们一周才见了两次,都是大晚上,景文偷偷溜出来给他送东西,宿舍楼下灯光昏暗,宁栩此刻才发现他真的瘦了,眉眼都比之前更深了些。 “学习很累吗?”他摸了摸景文的耳朵。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83节 景文猛地上前抱住他,埋在他肩窝里深吸了一口气:“还好,有点累,但撑得住。让我充会儿电,我太想你了。” 他像吃罐头一样用脑袋蹭来蹭去,迷恋地嗅着宁栩身上的味道,心想幸好没有暴露他,他还能开开心心地站在自己面前,真好。 他低头吻着宁栩的耳垂,从脸颊一路吻到朝思暮想的嘴唇。 两人站着亲了一会儿,景文微微推开一步道:“操,不能再亲了,再亲要把持不住了,你还没吃饭呢。” 宁栩静了静,轻声说:“其实先做也没关系。” 景文睁大眼睛,仿佛幻听似的:“什么?” 宁栩指了指行李箱,脸已经红得彻底:“我带了不少东西,你要不要试试?” 第58章 当天晚上, 景文就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整个人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失控,在看见那箱东西后就彻底发了疯, 红着眼睛直接把宁栩扑在了沙发上。 夜幕将至, 顶楼的高空下是燕中繁华的夜景, 街道明灯异彩、车水马龙,火柴盒似的车子缓缓移动, 无人注意上空正在发生什么。 他们在世界面前放肆, 万物皆陷入了沉寂。 耳边唯独能听到的, 只有彼此的动作、呼吸及心跳,在无风的夜晚萦绕不散。 距离那么近, 近得容不下一丝缝隙。 每当宁栩稍稍离开时, 又会被拽回来。 ....................... 到最后他小声啜泣了起来,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滑落,落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五指被景文强硬撑开,在粘腻的汗水中和他十指紧扣。 这种滋味像山川颠倒,人间毁灭。 感官极乐, 不过如此。 事后过了很长时间, 两人都没缓过来。 直到宁栩动了动被毯子压住的腿, 景文才声音沙哑地靠过来问他:“饿不饿?我去把饭菜热一热端来?” “有点。”宁栩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垂眸的瞬间显得格外脆弱,他嗓子比景文还要哑上几分。 景文亲了亲他的额头:“很快, 十分钟搞定。” 他起身准备下床, 离开宁栩的时候, 原本肌肤相贴的地方一阵空落落的, 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宁栩从背后缠绕上去:“等等, 再亲一下。” 他话音未落,景文就迅速回过身,搂住他吻了上去,唇瓣滚烫中带着热烈。 两人稍触即分,宁栩抿了抿嘴,却不松手,而是用眼睛盯着他的嘴唇。 景文的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就不用去厨房了。” “那就不去。”宁栩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碰撞,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吻住对方。 房间里再次沦陷。 这顿饭一直到夜里十二点才吃上,他们吃了一半又回了一次房间,一个小时后才出来重新热过剩下的一半吃。 第二天,谁也没提要出门。 他们一起写论文,纸和笔铺散的到处都是;一起看电影,在垫子上嬉闹着滚作一团;一起打游戏,景文把宁栩按在自己腿上,不一会儿又开始了…… 总而言之,好像不管和对方做什么都格外有趣,做什么也都最终不会往正常方向发展。他们像是春季来临时的动物,疯狂地渴求彼此的每一寸每一缕,好像离开一秒就不能存活。 在遇见景文之前,宁栩从来不知道自己对情`事会这么沉迷。 他心想,周子程说得对,果然x生活和谐,一切矛盾都迎刃而解。 在公寓里过了个荒唐的周末,二人各自回去忙碌。 景文经过两天时间,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起来,以至于接到张丽莉的查岗电话时,差点没崩住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刚把宁栩送回去,小心地钻到车棚下面接通道:“妈?” 张丽莉不高兴地说:“怎么现在才接,刚才在干嘛?” “我在图书馆上自习呢,周围人多,得找个能说话的地方。”景文的撒谎技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哼,你还知道去图书馆啊。”张丽莉说,“跟你说一声,我飞机延误,估计明天才能回去,你给我好好回家住别作妖,听见没有?” 景文露出欣喜的笑,语气却极度惋惜:“什么,你不能回来?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你少跟我贫,看你的书去吧。”张丽莉没好气地挂断了。 坐在旁边画画的艾珂看了看她:“你家里那事儿还没解决吗?到底是什么事情啊,问你也不告诉我。” 张丽莉眼神闪了闪:“没什么,小文他犯混蛋惹了点岔子,这事儿太丢人了,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等我缓缓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 艾珂诧异道:“该不会是未婚先孕之类的吧?” 她着实有点好奇了。 张丽莉撑住额头:“比这好不到哪里去,我宁可他未婚先孕……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了,你继续画,我去给景国全打个电话。” 她起身走到阳台上通话,在门外讲了快十分钟。 艾珂走过去想倒点水喝,去厨房的路上刚好路过阳台,从开了一条缝的玻璃门处,飘过来一句话砸中她的耳膜。 “你总不能因为他是同`性恋,就撒手不管吧,虽然你以前也没管过就是了……” 艾珂猛地停下脚步,手里的杯子险些没拿稳摔在地上。 景文是同`性恋? “不要跟我找借口,反正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派人接他上学放学……我什么时候回去?明天啊,今天飞机晚点了……不是,你别打岔!”张丽莉越说越来气。 在她转过身之前,艾珂快步走进了厨房。 她双手发抖地将杯子放在中岛台上,心里顿时涌起一阵预感,突突突地直击太阳穴,使得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景文喜欢男的,而他对宁栩那么反常,宁栩还千方百计带他去清大…… 联想到之前的猜测,这种预感被无限放大,像冰块一样冻住她全身。 张丽莉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问:“你在这儿发什么呆?不画了吗?” 艾珂这才回过神来,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不画了,我有点舒服,想上楼睡会儿,你要不先回去吧。” 张丽莉见她脸色确实不大好看,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要我叫医生过来看看吗?” 艾珂无力地摇头,胸口呼吸起伏,却看着不愿多说了。 张丽莉只好说:“那你先去休息,如果难受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别硬撑着。” “好。”艾珂勉强回道,她这才不怎么放心地离开了。 等她出去后,艾珂马上订了凌晨四点飞燕中的机票,她心里着急证实什么,想了想还是没给宁栩发消息。 她一夜没睡,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深思越觉得可怕。 第二天抵达燕中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机场外面来往着零星的行人,燕中比兰江要冷一些,刚下飞机她就打了个寒战。 开学时宁栩给她发过宿舍楼和周边环境,艾珂顺着导航找到了a座楼下,进去问了查寝阿姨,才知道宁栩昨晚上缺勤未归,她的心情再次沉到谷底。 宁栩确实缺勤了,因为去了景文那里。 他俩早八都没课,于是提着早餐往a座走去。 在宁栩开门的时候,景文仗着对面没动静,使坏地搂着他的腰捣乱,闹腾了半天钥匙才插`进去。 可宁栩还没转动钥匙,门就开了。 艾珂提着包站在他们面前,面若寒霜地看着两人,宁栩瞬时愣住了,喃喃地叫了一句:“妈,你怎么来了?” 艾珂的视线落在景文的手上,那只手正缠着她儿子的腰,半个身体覆在她儿子身上,而宁栩也丝毫没有反抗,两人的脸挨得极近,一眼就看得出不是正常关系,她登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景文连忙站直身体,慌张地解释:“那个,阿姨好,我们刚去买早饭回来……” 他还没说完整句话,艾珂就双目发红,抄起包朝宁栩身上砸了过去。 她今天拎得是一款大号硬皮包,这砸一下不知道多疼。景文顾不得任何,直接上前一步挡在了宁栩面前,包撞在他胳膊上,疼得他不自主吸了口气。 “妈!”宁栩急了,连忙去看他的手。 景文马上将手背到身后,尽量避免和他有肢体接触,一个劲儿使眼色道:“我没事我没事,你看看阿姨。” 艾珂见状,气得快要晕过去了,她厉声对景文说:“你给我出去!”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景文登时明白了什么,他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不想离开又不敢忤逆艾珂。 宁栩眉头紧皱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走。 门关上了,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艾珂短促的呼吸声。 她被气到不住发抖,眼底阵阵血红,不时用力抿嘴,以压下涌上头的怒火。 宁栩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包,放在了桌上。 “妈,你还好吗?”他似是想去扶艾珂,但还没接触到就被躲开了,只好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艾珂难以置信地打量他:“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景文,你们俩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最后一句,是喊出来的,几乎破了音。 宁栩安静了许久,沉重地说:“我们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打算骗你。” 艾珂疯狂摇头:“不可能,你一定是一时糊涂,你跟妈妈说实话……一定是你被迷惑了对不对?他是男人啊,他是男人你知不知道?” 她迫切地望着宁栩,渴望得到什么答复,然而宁栩没有说话。 艾珂捂住嘴哽咽:“从你向齐校长提要求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不对了,你从来有自己的原则,甚至连对宁阮都不会轻易动摇,却为了他……你不能这样,你喜欢男人,让我和你爸以后怎么办!长辈们问起来又怎么办!” 她渐渐语无伦次,哭道:“你忘了你以前为什么转学的?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这是一种害人的病!害人不浅!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宁栩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努力吞咽了几次,轻声说:“妈,对不起,但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艾珂身体摇晃着倒退了两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好似从小到大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一样,那眼神里透着伤心、愤怒,以及宁栩最不愿意看见的浓浓的失望。 她站了很久,颤声开口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不顾家里人和他一起?”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84节 宁栩眼中终于露出一丝伤痛,抬起头时眼眶湿润:“妈,这不是选择题,我从来没有说要不顾你们。” 艾珂狠了狠心,含着泪道:“这就是二选一!我们家不能接受同`性恋,你要么和他分开,要么永远都别回来了!” 宁栩眼中盛满泪水,说不出话来,只不住地摇头。 艾珂等待许久,也没等到他的服软,她硬着心肠从桌上拿起包就要走出去。 路过宁栩身边时,他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那是他小时候惯常喜欢撒娇的举动,每次犯了错就用这招对付艾珂,百试百灵。 自从长大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他难过地说:“妈,你别走行吗。” 语气是从没有过的破碎,像一块水晶被摔在了地上。 艾珂的眼泪瞬间哗啦流了满脸,她用力将衣摆拽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自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给宁栩打过电话。 宁栩打过去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把自己拉黑了,同时银行卡账号上多了一大笔钱,宁博伟给他发消息,说那是从小帮他攒的压岁钱,艾珂是铁了心不让他进门了。 宁博伟也不能接受男的和男的在一起,但更多是心酸和叹息,让他自己好自为之。 宁栩从来没被这样冷待过,他从小时候起就被家里宠着长大,虽然宁博伟偶尔严厉,可总体来说父母都不曾对他大声过。 他只觉得半边心脏都刺刺麻麻地疼,原来不止是爱情,被至亲这样对待,也会这么疼。 景文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某一处发呆。 景文快心疼死了,想上前抱住他又不敢碰他。 只能默默地坐在旁边陪着他。 宁栩就这样从早上坐到中午,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得动不了。 景文扶着他柔声安慰:“你别太着急,阿姨对你那么好,肯定舍不得不理你的,等她稍微消气之后,我陪你回趟兰江好不好?她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宁栩无声地点了点头。 小狐狸失去了往日的灵动,看上去蔫儿了吧唧的,景文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他闷声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和阿姨才会闹成这样,我到时候跪到门口去,哪怕她打我骂我也好,只要能让你进家门就行。” 宁栩终于回了点神,他无力地伸手覆上景文的脸颊。 景文忙握住那只手,温暖的掌心紧贴他的手背。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轻声说道,“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告诉她,我想和你在一起。” 景文顿时感到眼里进了沙子,用力将他揉进怀里,带着鼻音骂道:“笨蛋。” “你也是笨蛋。”宁栩吸了吸鼻子。 他们都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否则怎么会喜欢上最不该喜欢的人呢。 第二周周末,大雨。 两人买高铁票回到兰江。 张丽莉也已经回兰江了,这件事被捅出来后,她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和艾珂说过话了,两家处于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第五天的时候,张丽莉看见隔壁有搬家公司来,这才知道艾珂已经搬走了,她怔怔地望着那副艾珂刚搬来时被她吐槽无数次的巨型壁画,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悲伤。 离开的不止是艾珂,也是她们朝夕相伴的情谊,她知道艾珂一定恨死她了。 一场雨意味着夏季的结束,兰江夏季末的雨向来连绵不绝,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雷声,大雨逐渐发展成暴雨。 宁栩回到东岸,才发现房子已经空了。 雨水像炮`弹一样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哗啦啦地浇筑着屋檐、草地。 宁栩撑着伞站在空荡荡的门前,伫立了半晌都没说话,水花溅湿了他的鞋子,他也毫无察觉。 景文小心地观察他,说道:“我妈不在家,我开车送你去兰中吧,他们应该在那里。” 宁栩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收起伞坐上他的车。 景文大气不敢喘,生怕触碰了他的伤心处,偶尔从镜子里看他两眼。 刚开出小区没几步,就在路边看见一个熟悉的打伞身影。 景文赶紧停车喊道:“阮阮,阮阮!” 雨声太大,他铆足劲儿喊了好几遍,宁阮才听见。 她往这边看了一眼,瞪大眼睛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哥!哥是你吗?” 当宁栩推开车门迎她的时候,她嘴角一耷都快哭出来了。 宁阮迫不及待地坐上车,喘着气道:““哥,嫂子,你们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哥,我好想你啊,你还好吗?” 她一头扎进宁栩怀里,不停小声哭泣。 “我没事,不哭了,这么大雨你过来干什么?”宁栩摸摸她的头问。 宁阮瘪着嘴说:“妈妈不让把你的东西带走,我实在太想你了,就偷偷坐地铁过来,准备拿一个你的魔方回去睹物思人。” 本来气氛挺伤感的,景文却被这四个字滑稽到了:“你睹物思人还要偷魔方,不愧是你啊宁阮同学。” 宁栩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半抱着她道:“别拿魔方了,开车吧,我们一起回去。” 宁阮自然乖乖听他的话,人都回来了,还要魔方干嘛。 她结果景文递的纸揩鼻涕,瓮声瓮气地说:“你好好跟妈妈认错,她一定会让你回家的,她这些天吃不下睡不着,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 宁栩眼里露出愧疚和自责,点了点头:“我会的。” 景文平稳地驾车离开小区,对她说:“放心妹子,我连负荆请罪的荆条都带上了,只要阿姨能让你哥回去。” 宁阮:“啊?” 宁栩满脸无奈:“他真的买了一捆荆条,在后备箱。” 宁阮嘴角抽搐:“……嫂子,你可真行啊,不愧是能拿下我哥的男人。” 景文有点得意:“那当然。” “能拿下我哥,脑回确实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宁阮微笑着补充。 景文:“……你别把你哥也骂进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车上的气氛热了不少。外面雨下得越来越大,路上也渐渐堵了起来,不停有人在不耐烦地按喇叭。 在东岸去兰中的路上,有一条很长的隧道。 他们在隧道里堵了快半个小时,景文烦躁地看了看前面的长龙,再一次下车去前面询问到底什么情况。 宁阮睡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哥,怎么了?” 宁栩说:“没事,雨天堵车,你继续睡。” “睡不着,我饿了。”她从车里找了包巧克力拆着吃起来。 宁栩趁着等待的功夫,尝试用宁阮的手机给艾珂打电话,第一次信号不太好,他刚说了一句话就被挂断了。第二次艾珂没接,第三次信号又差了起来,拨都拨不出去。 勉强能刷到进隧道前的新闻,说是已经发布了红色暴雨预警。 十多分钟后,景文回来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他扒着车门说:“前面隧道被雨冲塌了,现在车开不出去,也不能往回开,我们下车往后面走吧。” 宁栩皱了皱眉:“冲塌了?雨这么大?” 景文把车里仅有的一件外套给他披上,点头说:“很大,比刚才还要大,前面已经淹了一段了,那些人都打算往后走,我是跑回来的。” 话音刚落,宁栩就看见一家三口走了过来。 男人和女人的裤子都湿到膝盖,手上还抱着一个孩子——显然前段路的水已经挺深的脸。 景文靠近他,压低声音说:“他们说前面有工作人员,不让人通过,我们得抓紧时间。” 宁栩猛地意识到事情不对,一般来说堵成这样,隧道巡查队应该已经行动了,或许不是前面的工作人员不让通过,而是他们尝试过了,但那条路出不去。 他心里一紧,迅速牵上宁阮,果断下车道:“我们走。” 第59章 在兰江市气象局发布红色暴雨预警后, 一条关于中谷路隧道塌陷进水的词条冲上了热搜,其中有几个被困在隧道内的人发出来的求助微博,迅速引起了关注。 隧道两端有不同程度的塌陷, 里面的水深达膝盖, 因为被困人数众多, 救援队已经在第一时间出动。 除了这条热搜外,还有其他城市的几个暴雨热搜, 兰江及周边迎来了五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雨, 倾斜的瀑布随着狂风席卷了整座城市。 宁博伟看了会儿新闻, 忽然不安地转向艾珂问:“刚才阮阮给你打电话,是不是说正在回来的路上?” 艾珂一愣:“她跟我说了在车上, 估计还有十几分钟到, 然后……然后就是小栩的声音,我一来气给挂了。” “小栩?他回来了?”宁博伟稍稍放心了一点,“这雨下的太大了, 我还是出去接他们吧。” 艾珂本来不太情愿,但看见新闻又有点舍不得宁栩淋雨,于是起身去给他拿伞和雨衣。 “你开车时注意安全, 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问问到哪儿了。”她说道。 宁博伟接过雨衣, 应了声出门去车库。 没过两分钟,淋了一头雨回来了。 “我的天,雨比我想的大, 恐怕开不了车, 车库都泡水了, 外面也有不少积水。”他喘着气摘下雨衣道。 他们家是地势较高的三层楼, 要下半层台阶才能进车库, 他们下午没有出门,只是听见雨声很大,宁博伟下去后才发现积水比想象的要多得多。 艾珂也开始急了:“那还是别开车了,我和你一起步行过去吧,太危险了……这俩孩子怎么不接电话……” 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宁博伟也拿起手机,给宁栩打了过去,然而那边也没接。 艾珂心慌意乱:“怎么搞的,都不接电话,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你别瞎担心,再打打看,有可能没听到。”宁博伟安慰道。 艾珂刚结束拨号,屏幕上突然蹦出来一个“宝贝”的备注,她怔了怔,才发现是张丽莉。两人虽然有号码,但基本上不打电话,因为平时都待在一起。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85节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接通道:“喂?” 那头张丽莉的语气有些急促:“阿珂,今天景文和小栩一起回兰江了,我回来发现车库里少了辆车,他们是去你那里了吗?” 艾珂刚想说“还没到”,猛然想起来,从东岸到兰中要经过中谷路的那条隧道——正是新闻报道出事的那条。 她的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摇摇晃晃,险些当场晕过去。 宁博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问道:“怎么回事?” 艾珂脸色苍白,过了半晌才听见电话那头焦急的呼唤,她的嘴唇直哆嗦,声音颤抖:“快,快报`警,去找人……他们在那条隧道里,他们肯定在隧道里……” 宁博伟登时明白了,立即接过她手中的电话,和张丽莉沟通了一下。 张丽莉捂住嘴:“天哪,不能这么巧吧,不是还有其他路去兰中吗?会不会他们走了别的路?” 宁博伟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大概率不会,那条路要绕高架,而且宁栩和宁阮的手机已经打不通了,你赶快打给景文试试,我现在和小珂一起出门去隧道那边。” “好……”张丽莉哆嗦着挂了电话。 艾珂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他们一定是在隧道里,那里信号不好,消息都发不出来……我之前为什么要挂他的电话,我为什么要挂啊……” 宁博伟拍了拍她的手臂:“别自己吓自己,我们现在去找门口的安保,问能不能开货车送我们过去。” 艾珂赶忙抹干眼泪点头,和他一起套上雨衣出门。 幸而安保那里的货车还能运行,于是火速带上两人去往中谷隧道。 一路上艾珂刷了很多条微博,大概是说隧道里的水越来越深,已经淹没到腰线,巡查队队长正视图带众人自救,但两头损坏严重根本出不来。 有体力不好的女生已经快冻得支撑不住了,仅有的照片里是靠身边的人托着才能勉强站立。还有人被隧道掉落的顶部砸伤,血水流了一片。 艾珂哭得喘不过气来,一想到宁栩和宁阮可能都面临这样的情况,她就痛苦得撕心裂肺,同时懊恼和悔恨几乎淹没了她——如果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她绝对不会挂掉宁栩的电话。 宁博伟不断给认识的警察打电话,询问隧道那边的情况。 好在救援队行动很快,救护车也都已经在隧道外等着了。 货车开到一半,因为积水太深开不了了。两人果断下车,出去的一瞬间,尽管披着雨衣,还是被暴雨瞬间浇透了。 宁博伟搀扶着艾珂,外面的水深深浅浅,有的地方已经没过了大腿根,然而他们这里还不是最严重的,最深的区域连红绿灯都快被淹了。 街上的车和树木被冲垮了一片,行人都叫喊着躲避,水面上漂浮着书包、雨伞、泡沫招牌等各种物体。 大家都在往家里赶,只有他们二人往水最深的地方走去,一同的还有几个中年人。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对方是去隧道的方向。 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让无数个家庭都红着眼连夜赶往同一个地方。 到了隧道门口,不知道是被处理过还是什么,积水稍微降了不少,路面的水只到脚边。外面围绕着层层人群,有搜救的,有媒体,有医护人员。 空气很沉默,只有救援队在说话,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沉重的心事,有人默默跪地向天空祈祷。 大约等了半个多小时,第一个被救出的人终于出来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艾珂也踉跄着冲了过去,宁博伟急忙跟在她身后。 “大家不要激动,给伤者让一下路!”推着车的护士大声喊道。 很快,人们就自动站成两排,几个穿白衣服的人快速推着一个人上救护车处理——正是那个被砸伤腿部的男人,媒体咔擦咔擦拍照,激动地对着镜头报道首个获救者。 紧接着,又一个女生被救了出来。 艾珂伸长了头张望,眼见一个又一个人被救出来,却一次又一次失望。 直到在一个老太太后面,出现了宁阮的身影。 艾珂和宁博伟同时叫道:“阮阮!阮阮,这里!” 艾珂几乎要疯了,冲过去就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宁阮头发散乱,呜呜直哭:“妈,爸,我害怕死了。” 她身上只有裤腿以下是湿的,竟然不像之前几个人一样全身湿透,显然是一直被举着才会这样,除了有点受惊外没有受伤。 艾珂呼吸急促地问:“你哥呢,景文呢?” 宁阮揉了揉哭肿的眼睛:“他们还在里面,哥哥们都没事,在帮忙往外救人……里面塌了只能站在地面往外拉,刚才我就是被他们托着出来的。” 艾珂终于泄了一口气,捂着脸大哭起来,宁博伟也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获救的人和家属抱头痛哭,万幸救援来得及时,伤者被及时送往医院。 艾珂一家继续站在旁边等,眼巴巴地看着出口。 宁阮含着泪拽了拽她的手,小声说:“妈,你能不能别生哥哥的气了,刚才他和景哥哥轮流把我抗在肩膀上,怕我沾到水撑不住,还把唯一的外套和巧克力都给我了。景哥哥人很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艾珂搂住她一个劲儿摇头,眼泪落了她一脸:“我不生气,只要你们能安全出来,怎么都好,我现在只希望你哥哥快点出来。” 宁栩他们果然是最后出来的,两人身上都被医护人员裹了层毛巾,后面的还有几个年轻男人,都冻得嘴唇发紫,是他们在里面帮助往外送人。 景文连头发都湿了,他在水里泡得时间最长,因为不停地用力举人,两只手控制不住微微发抖,宁栩和他靠在一起,不断帮他捏着手臂肌肉舒缓。 “小栩!”艾珂喊了一声,与此同时也听到对面传来喊景文的声音。 她抬起头,才发现张丽莉站在对面的人群中。 两人冲上前去查看他们,护士制止道:“先别挡着路,让他们去车上暖和一下。” 受伤严重的已经送走了,刚才救人的也都纷纷上了救护车补充体力。 艾珂发抖地摸了摸宁栩的脸:“受伤了吗?让妈妈看看,你怎么冻成这样……” 她泣不成声地被医护拦住,宁栩被带着往车上走,回头看着她道:“我没事,妈。” 艾珂哭得更厉害了,旁边张丽莉也把景文送上了车。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睛都红得可怕,艾珂最终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转身靠着宁博伟。 晚上十点左右,张丽莉带着景文离开了,宁栩一家也从医院回去。 艾珂还是不放心,带他和宁阮去做了个全身检查才回家。 宁栩回到自己房间才发现,他搬去东岸前的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地保存着,因为怕落灰罩上了防尘罩,艾珂甚至还多给他床上添了几个抱枕,床头放着新买的加湿器和香薰。 他从小睡觉就喜欢被抱枕环绕,觉得那样很舒服很有安全感,往加湿器里放香薰可以助眠。 宁栩把柔软的抱枕拿在手里,摩挲了许久。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他放下抱枕走了过去。 宁博伟推门进来说:“小栩,你妈给你煮了姜汤和西红柿鸡蛋面,下去吃点暖和暖和。” 宁栩自打出柜后还是第一次和他面对面,略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宁博伟比他更尴尬,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搓了搓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你心里对你妈很不满,但你和小文这事儿吧,也不能全怨她。” “爸,我没有不满,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我能理解妈妈的反应。”宁栩平静地说。 宁博伟叹息道:“说实话我也不太能接受,可想想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条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我们没有权利过多干涉,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能过得幸福点。你妈妈呢,她对这些有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比你知道的要复杂一点。” 宁栩疑惑地看着他,他犹豫了片刻,问:“你还记得你在兰外那个同学吗?” “谁?”宁栩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来,“许梓涵?” 宁博伟点头:“就是叫这个名字,当时你转学之后,你妈妈始终不安心,去学校找了你那个同学。因为她态度有点冲……你知道的,她激动起来就那样,然后那个许梓涵误以为她要整自己,所以威胁她说如果再去找他,就去兰高缠着你,以后谁也别想好过。” 宁栩面露怔忪:“他真的这样说过?” 宁博伟皱眉道:“那小子看着是个胆小怕事的,一旦涉及到他自己就变得无比自私,当年他也是这样坑了你吧,你妈当然不觉得你会喜欢这种人。” 宁栩脸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博伟很是无奈:“可正是这句话,让你妈对这些深恶痛绝,她觉得同`性恋就是像许梓涵那样,不要脸、害人不浅,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全毁了。她不想你变成许梓涵那样的人,更害怕景文也是那种人,所以才会一时冲动对你发火。” 宁栩沉默了很久,才说:“爸,我们和他不一样。” 他抬头看着宁博伟,眼神坚定:“我和景文互相喜欢,不是因为我们生来就喜欢男人,而是我们像每对普通情侣一样相爱,像你和我妈,像爷爷和奶奶,只是其中一个人换了性别而已。而且也不是所有同`性恋都是怪物,异性恋里面也有小偷、有骗子、有杀人犯,这根本不是某个群体的问题。” “你们总是给同`性恋贴上标签,认为喜欢同性是‘特殊’是‘怪癖’,可是你们忘了,‘爱’本身是没有错的。人都有一颗向往爱人的心,只有爱人的人才能审判别人。”他说道。 宁博伟的眼中产生了变化,仿佛在深思什么。 过了半天才点头道:“你从小就有一套自己的价值观,爸爸也能从中学到很多,今天你说的话我有百分之八十赞同,但站在我们这个年龄也需要考虑很多其他的事。” 他摸了摸宁栩的头:“我答应你,会把你的意思告诉你妈妈,也会在她面前努力为你当个说客。” 宁栩松了口气,微微点头示意。 当天晚上,艾珂房间的灯亮了一夜。 主卧室距离宁栩的房间不远,他从阳台上能看到那处灯光,心里有不安也有期许。 虽然说他选择景文的心很坚决,可毕竟谁都希望自己的感情能得到父母的祝福,哪怕是简简单单地承认也好,而不是那种提起都是厌恶的眼神。 他也睡不着,躺在床上和景文发消息。 [兰高第一深情:怎么样了?阿姨和叔叔还在谈话吗?] [最后的单纯:是啊,都一点了。] [兰高第一深情:你也不睡?都一点了。] [最后的单纯:睡不着。] [兰高第一深情:有什么好睡不着的,反正我妈这边是已经让步了,其实她一直都挺喜欢你的,所以就算不太能接受,还是比以前软多了。] [兰高第一深情:至于你妈那里,咱不着急,慢慢来,有我陪着你呢。] [最后的单纯:嗯,姜汤都喝完了吗?] [兰高第一深情:喝完了,不是给你拍照了,真没倒。] [兰高第一深情:别烦心,快点睡,老公给你唱安眠曲?] [最后的单纯:你这自称够自恋的。] [兰高第一深情:嘿嘿,哪天你要是真这么叫就好了。] 景文还真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唱儿歌哄他睡觉。 宁栩一边觉得啼笑皆非,一边慢慢再轻柔的噪音中睡了过去。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86节 第二天一早,他和宁阮下楼吃饭,客厅空无一人。 兄妹俩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饿得面面相觑。 宁栩说:“要不我煮个泡面?” 煮面他还是会的。 宁阮立即点头:“我要吃豚骨拉面,打两个鸡蛋。” 他刚想卷起袖子煮面,艾珂就穿戴整齐和宁博伟一起下来了。 她今天穿得格外正式,头发整齐地垂在肩上,身上穿着纯手工面料昂贵的套裙,项链、耳环、胸针、手表、围巾,挑选的都是低调有内涵的款式,宁博伟也穿了正装。 艾珂瞄了眼厨房:“别瞎忙活了,你俩上去换身衣服,今天出去吃早茶。” 宁阮蹦跶蹦跶跑过去问:“好耶,去哪里啊?怎么突然想起来出去吃早茶了?” 艾珂看了看宁栩,讪讪地说:“你哥都有对象了,总得见见人家父母吧,我和你张阿姨约好了,九点钟全家一起吃个饭,双方父母正式见一面。” 宁栩手一松,泡面啪嗒掉在了台子上。 第60章 “妈, 你这是……”他看着艾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艾珂撇了撇嘴:“你可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们现在在交往, 至少双方要知根知底, 你爸从来没见过景国全, 还是互相了解一下比较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宁栩和宁博伟对视了一眼, 知道她这是松动了。 艾珂被劝了一晚, 也考量了一晚, 后来还是觉得不管同不同意,都不能让宁栩吃亏。她之前虽然和张丽莉走得近, 但对景国全那边了解甚少, 既然事已至此,那得先把对方家底儿盘清才行。 她对宁博伟说的原话是:万一人家里惹了一堆官司什么的怎么办,可不能让小栩稀里糊涂地和他在一起。 当然, 这话她是不可能当着宁栩面说的。 宁栩原本对见家长这种事没什么概念,毕竟他之前和张丽莉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被艾珂这么一搞顿时有点紧张起来。 他和宁阮上楼换好衣服, 顺带给景文打了个电话。 景文也是早上才得知这个消息, 比他更加紧张, 正慌慌忙忙问他艾珂喜欢什么类型的打扮。 宁栩扶额道:“你已经在我妈面前形象尽毁了,穿成什么样都不重要。” 景文憋了半天,支吾着问:“你们家家教严吗, 我过门之后婆媳关系会不好吗?不行, 我得赶紧去看两部家庭剧恶补一下怎么讨好婆婆。” 宁栩:“……你够了。” 一场双方见面, 明明几人都认识, 却搞得尬得不能再尬。 艾珂和宁博伟坐在一起, 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喝水。张丽莉和景国全分开坐,中间隔着宁栩、景文和宁阮,张丽莉时不时看一眼艾珂,景国全则挠挠眉毛看向别处。 宁栩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饭局,只能在桌子下面碰景文,示意他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好在艾珂开口问道:“你爷爷现在怎么样了?上次听说他身体不太好。” 景文忙回答:“已经能慢慢认人了,医生说比之前有所好转,再调养调养就行。” 艾珂点了点头,气氛又沉默了。 张丽莉干巴巴地笑了笑,招呼宁栩道:“小栩,来尝尝这个,这是他们家的招牌菜。” “谢谢阿姨。”宁栩礼貌地夹了一筷子,空气再次安静。 最终还是张丽莉先沉不住气,对艾珂说:“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两个孩子以后的事情。” 她看了看景文:“小文毕业后是要留在燕中的,小栩毕业比他晚三年,我的意思是燕中这边的房啊车的,我就一手包揽了,后面他们上班出行也方便点。当然,房子肯定是优先挑小栩上班的地方买。” 艾珂本来没有这么快进行到这一步的意思,只是想查查他们家户口,顺带看看景国全是什么态度。 可是张丽莉突然把话挑明,她也变得骑虎难下——总不能让宁栩成为被动方。 艾珂清了清嗓子:“我不赞同你的打算,我也想让他留在燕中工作,我和他爸等到阮阮上大学后,就搬来燕中一起住。房子和车子不用你们买,我们自己会买。” 宁博伟和景国全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了。 张丽莉立马道:“那怎么能行,男方……我们家买房买车是规矩,肯定得我出这个钱。” 艾珂不高兴了:“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们小栩嫁过去一样,当然是你们嫁过来了,我不赞成那些彩礼什么花里胡哨的,总之我就给他们买一套房两辆车,然后我和老宁搬到近一点的地方,有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 “我也想离他们近一点,还是我来买吧。”张丽莉丝毫不肯让步,“而且小栩不太会做饭做家务什么的,都是景文照顾他起居,当然这是景文应该做的,那照这样说理所应当是小栩来我们家。” 艾珂嗤笑:“哈,荒唐,一个家里向来是妻子做饭,按你说的应该小文来我们家才对。” 张丽莉冲她微笑:“不好意思,我从来不做饭,不信你问问景国全。” 景国全:“……” 这顿饭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双方都没有达成一致,索性约了下次再吃一顿,请各家长辈评评理。 宁栩和景文完全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家里人还没彻底接受他们,就开始争辩谁娶谁、谁嫁谁了。 双方父母走后,两人趴在桌上哀叹。 景文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完了,我是不是在婆婆面前印象差差了。” “不要说叠词。”宁栩严肃地说,“也不要叫婆婆。” 景文噗嗤笑道:“其实只要你爸妈同意,我倒插门或者当小媳妇儿都没关系,小媳妇儿就该有小媳妇儿的样子。就叫婆婆,就说叠词,婆婆婆婆婆婆,老婆抱抱抱抱抱抱。” 家长刚走,他的兴奋劲儿逐渐跑了出来。 宁栩把他推开一点,无奈地摇头:“我妈和你妈都是不愿意主动低头的主儿,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能和好。” 景文又缠上去道:“她们就是嘴硬心软,别管了,来,老婆给我嘴一个……” 他搂住宁栩就要亲上去,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宁栩慌忙躲开他,但还是迟了一步。 两人和出现在门口艾珂张丽莉对视个正着,四个人全部僵住了。 艾珂脸色一沉,匆忙进来拿了包就走。 门口穿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你刚才听见了吗,小文叫小栩老婆。” “没听见,你听错了吧,根本不可能。” “你别装,你都快绷不住了……” “你才装!别和我说话。” 宁栩和景文互相看了看,同时猛地笑出声来。 * 时间飞逝,两家的关系争论直到他们大学毕业,也没讨论出个确切的结果来。 宁栩那边的长辈刚开始还是不太能接受,景文便年复一年去拜年,隔三差五找老人家说说话。第一年去的时候没什么人理他,只有宁栩和他说话,第二年稍微好点,老人估计也不忍心总欺负小辈,第三年第四年大家才默认了他的身份。 艾珂和张丽莉渐渐也回到了从前,经常结伴一起去看景文的爷爷。何秋还是想让张丽莉跟景国全复合,只不过张丽莉已经不想再结婚了。 景文工作后的一年后,正值春夏之际,他们收到了来自班长和卢思思的婚礼请柬。 作为伴郎团一员,宁栩一大早就起来熨烫礼服,顺便把准备好的新婚礼物再检查一遍。 他向来讨厌早起,加上昨天晚上景文发疯,弄得他下床的时候都腿软,于是起床时气不顺地也把景文给拍醒了。 “去熨礼服。”宁栩没好气摇醒他。 景文光着上身,睡眼朦胧地露出一丝笑把他拽进怀里,捏了捏他的耳朵道:“你的礼服,凭什么要我熨?” 他刚睡醒时声音沙哑,带着浓郁的荷尔蒙气息,语气有几分挑衅。 对于班长没找他做伴郎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宁栩趴在他胸前说:“还不是你太高了,班长怕你抢风头。怎么,现在我的礼服你都不肯熨了?” 他故作冷淡地俯视着景文,眼尾微微挑起,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景文被他的眼神弄得石`更了起来,舔了舔嘴唇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去。” “亲锤子,赶紧起来,别耽误时间。” “耽误什么,干脆别去了。” “……” 两人在床上闹了十分钟,宁栩浑身发软地躺在枕头间,景文“啵”地亲了亲他的额头,神采奕奕地跳下床去熨衣服。 早上八点,伴郎团所有人都赶到了班长家。 一起的还有李裘和班长的表哥。 屋里闹哄哄,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商量,一会儿女方出题为难该怎么应对。 齐浩洋和景文站在一起,自打进门就没往李裘那边看过。 景文给他点了支烟,问:“怎么闷闷不乐的?” 齐浩洋抽了口烟说:“没有闷闷不乐,只是想到等会儿卓楠也会来,我有点怕她难过。” 卓楠和李裘最终还是分手了,因为卓楠家里是单亲家庭,李裘的妈妈不同意,如果她看见李裘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想起伤心事。 他们这些玩的好的同学圈几乎没有秘密,这件事就像景文和宁栩的事儿一样传开了,大家还帮着出谋划策过。 景文嘲讽道:“就他家那风气,分手是好事。你有什么好怕的,实在不行婚礼进行到一半,把卓楠带走就是了。” “那样不好吧,她不一定会领情。”齐浩洋犹豫。 景文给他一拳:“你他妈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人家不领情,出去别说和我认识,婆婆妈妈太丢人了。” 齐浩洋捂着肩膀道:“那……我试试?当年要不是李裘抢先一步表白,我也不会这么多年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得了,我试试吧,管他呢,大不了再拒绝我一次。” 景文满意了:“这才像我兄弟嘛。” 他们的婚礼是在草坪上举行的,基本上熟悉的同学老师都来了,大家围在一起很是热闹开心。 小胖和宁栩一样在读研,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王嵩当上了律师,专门打离婚官司的那种。连江接管了家族企业,据说也已经有家室了。 景文和篮球队那几个坐在一起,约着等参加完婚礼后去打个篮球。 宁栩陪班长走过台子的时候,底下的女生小声说: 你再说我一句试试 第87节 “这就是我们当年的校草,帅吧?” “好帅好年轻,他有女朋友吗?”回答的是班长的大学同学。 那个女生笑了起来:“人家有男朋友,以前高中我经常和他俩一辆校车,天天在我后面吵架互怼,可甜了。” 连江坐在她后面,坏笑着伸手捣了捣景文,低声鹦鹉学舌:“可甜了——” 男朋友本尊笑而不语,捣回去道:“你家那个呢,怎么不带来?” 连江收回笑容,挑了挑眉:“他生我气,一时半会儿哄不好,那家伙脾气可大了,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油盐不进,砸礼物搞浪漫都不喜欢还让我滚,什么人敢跟我说这种话……” 他话音未落,黄大洲出现在身后。 两人仿若回到高中时期,同时闭嘴低头,默不作声。 黄大洲笑道:“哟,是你俩啊,在讨论怎么哄女朋友?” 景文挠了挠鼻尖,和连江面面相觑,有种早恋被抓包的错觉。 黄大洲好奇地问:“你女朋友来了吗?还是学校里那个吗?我还挺想知道的,到底是谁让你大晚上手牵手压操场,还不顾一切轰动表白。” 景文一愣:“主任,广播那个事你知道了?” 黄大洲冷笑:“要不是我删了一段监控,你小姨当场就得把你皮揭了,还不赶快告诉我是谁!” 前面的女生回过头,噗地一声笑了。 景文叹了口气:“行,我告诉你,但你要淡定点,可别一激动把桌子掀了。” 他靠近黄大洲,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个名字,黄大洲猛地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时,司仪招呼大家去空地上,新娘子要抛捧花了。 景文扔下彻底呆住的黄大洲,和众人跑过去凑热闹。 卢思思背对着他们,开心地大喊:“我要抛了!3、2、1——” 咔擦咔擦,周围响起拍照声和尖叫声。 洁白的捧花沿着蓝天划出一道弧线,在无数少女的呼唤中,一如初见时夕阳下那个篮球,猝不及防、轰轰烈烈地撞入宁栩的怀中。 宁栩站在队伍的最后,表情茫然地拿着捧花。 众人全都发出起哄声,连江马上扭头看向景文,笑着发出“哇哦”的怪叫,周边的人都看向他哄笑,饶是景文脸皮厚,也被看得略微不好意思起来。 宁栩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也弯起嘴角笑了起来,周丽抱着捧花和他遥遥对望,两人眼中流露出无法遮掩的爱意。 人群的欢呼声在空中盘旋不绝,喜悦和甜蜜笼罩在每个人的上方。 蓝天,白云,阳光,草坪。 多年后,他们的婚礼也会如此。 爱将永远延续下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