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节 本书名称: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本书作者: 东边小耳朵 晋江vip2024-2-7完结 总书评数:2123 当前被收藏数:18671 营养液数:10051 文章积分:157,836,160 文案 胡人作乱,硝烟四起,汉人被当作两脚羊,受尽屈辱。 好消息:崔舒若穿成世家贵女,还有乌鸦嘴技能傍身! 坏消息:她刚好穿在胡人破城前,继母抛弃她独自逃跑!!! 崔舒若:“……” 地狱开局。 为了能安稳躺平,崔舒若找到来日开创盛世的齐太宗,趁对方还是个小小的刺史之子,提前站队。 太宗:你有什么能耐? 崔舒若:我夜梦神仙,她授我仙术,嘱我扶持明主,指的正是陛下您! 太宗:胡言乱语!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配 穿书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崔舒若 ┃ 配角:魏成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地狱开局,我放大招了! 立意:擦亮眼睛,每个人都应该有最美好的风景 推荐预收文《断层现象》 余云霁最无助的时候是在医院,手机余额只剩下两块八毛,还不够买食堂的一碗白粥,而护士送来的催缴单上还欠了一千八百多块。 她坐在楼道发呆,准备开通借贷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拦住了她身份识别的镜头。 对方是个很俊朗的男人,她不认识他,但认识他戴的手表,上面的logo 像四个箭头,似乎很贵。 他的姿态谦和,想请余云霁帮一个忙,事后愿意给一大笔酬劳。 余云霁想起医院的小卡片,大惊失色道:“我不卖肾!” 对方依然保持温和态度,“抱歉,我想是我表述有误。” “各种筹也不用,我可以自己开通!”余云霁率先拒绝。 对方依然十分好脾气的解释,“您也许有所误会。我生病了,想请您帮忙治病,酬劳……大概是您方才申请的十倍。” 二十万啊! 余云霁沉默。 “每个月一号。”他看了眼手表补充道:“中午十二点转账。” 余云霁继续沉默。 “如果您不满意,可以谈!”他顿了顿,颇为绅士的给了余地。 余云霁……沉默不下去了,她的腰子也不值这么多钱,而且现在正好是本月一号的十一点五十五分! 男主版文案 江凇第一次见到余云霁是在地震后被困的第四天,救援人员发现了他。 他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废墟中被救出来,和天光一起出现的是她和她的小狗。 狗摇着尾巴,绕着她转圈,而小小的她蹲在他身边,问他疼不疼,最后忍痛塞给他一块快融化的糖。 江凇从不喜欢糖,更不喜欢甜滋滋的味道,但那之后,每次发病,他都要吃相同的糖来缓解痛苦。 十多年过去,糖厂倒闭,他可以重新把糖厂买下,可痛苦却越积越深。 直到……他们再相逢,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断层:地壳受力发生断裂,沿断裂面两侧岩块发生的显著相对位移的构造。(摘自百度) 而两个本不该相识的人,也就此密不可分。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配 穿书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崔舒若 ┃ 配角:魏成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地狱开局,我放大招了! 立意:擦亮眼睛,每个人都应该有最美好的风景 vip强推奖章 从小乌鸦嘴的崔舒若穿越到胡人猖獗的乱世,绑定系统:在战乱中逃生。后来,奎舒若凭借乌鸦嘴技能和聪慧的头脑:在男人为尊的世道闯出一片天:为女子争取权益:驱逐胡人,促使天下太平。在这条路上:崔舒若结识了视她为至亲的赵家人、引为好友的严妙春、惺惺相惜的诸明月:还有两心相许的魏成淮…… 文章细腻:人物有血有肉,不断成长:既诙谐又现实。 (作品上过vip强推榜将获得此奖章) 第1章 “主母,怎么不见六娘子?” “路上被乱民冲散,好了,勿要多言,出城要紧。” “可……” “怎么?十一郎可是郎君独子,难不成比不上六娘贵重?快快出城,晚一步可是要误了性命的。” “是……” 崔舒若脑袋昏昏沉沉的,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一男一女的对话,随后就是车轮滚滚的声音。 再之后,意识重归混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下起密密麻麻的雨,雨水滴落在她的眼皮上,崔舒若巍巍颤颤的睁开眼睛。她还有些迷茫,推开身上压着的东西,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只觉得耳边一阵嘈杂。 好不容易缓过神,目光落在周围,心底惊起冷意,猛然清醒。 为什么周围躺着好几具尸首,大多面色青白,瘦骨嶙峋,而且衣饰一看就是古代的。 这是哪?她就记得自己下班在街上等公交,然后…… 冲出来一个疯子,见人就砍。 当时刚好小学放学,到处都是学生,她一着急就用自己从小就有的乌鸦嘴,阻止那个疯子。再之后的事情她就记不清了。 她虽然有乌鸦嘴,但是每次使用过后都会倒霉,越夸张的乌鸦嘴就会越倒霉。 所以,难道,她不小心把人咒死了,于是自己也真的“倒霉死”? 然后穿到了这具身体里。 来不及多想,随着震耳的撞木冲击厚重城门的声音,砰的一声,城门被撞开,城墙上也只剩下守军的尸体。 粗犷的欢呼声传进崔舒若的耳朵里,穿着左衽衣裳,和大多数都绑着小辫的高大异族人仿佛潮水一般涌进城,仅存的几个兵丁被不知道哪来的乱箭射中,还有被凶猛高大的蛮夷砍死的。 崔舒若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都来不及多想,眼前已是血腥的屠杀场面。 她蜷缩在死人堆里,虽然在斜侧方不太引人注目,可仍旧有人注意到了她。 一个络腮胡,肥硕健壮的兵丁朝她走来,似乎注意到她不同于周围平民的白净肌肤和昂贵布料的衣裳,对方目光淫邪的打量着她,嘴里还发出叽里咕噜崔舒若听不懂的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眼见他一步步靠近,崔舒若想跑,可是脚却被压住,濡湿且长满体毛的大手马上就要触碰到她的衣带。 崔舒若身体发麻,来不及多想,她脱口而出,“你再往前一步,会被利器穿透而死!” 健壮肥硕的大汉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嘿嘿一笑,继续往前靠近她。 突然,壮汉停了下来,低头朝腹部看去,头上异族特有的辫发随之甩动,他脸上的横肉颤抖,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雪亮的长剑穿透身躯。 崔舒若看着他倒下后脸颊抽搐吐血,很快就再无动静。 眼前的威胁解决了,但崔舒若依旧紧绷着,因为她很清楚,虽然仗着斜视的角度问题,暂时没有其他人发现她,但那群茹毛饮血的人只要再往前一点,或者目光往她这个方向扫,所谓的视野优势就全然不在了。 只剩下几息,她也要同那些被乱刀砍死的人下场一样吗,或者更惨,看刚刚那个蛮夷士兵的反应,落到这群人手里,会发生什么…… 可想而知。 来不及多想,崔舒若颤抖着声音,小心张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你们继续站在门后面,会被突然掉下来的门砸死。” 她的话好像有魔力一般,本应该厚重牢靠,甚至凿了大铜钉的城门,竟然晃了晃,下一刻直接朝地上砸下来。 变故发生在顷刻间,已经冲进城的蛮夷士兵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十多米高的城门活活砸死。在厚木门边缘的士兵还想爬出来,但压根不可能,他们只能一边挣扎,一边痛苦的嚎叫。 用最好的红松造出的厚重城门,漆已经在长久的风吹日晒中变了颜色,现在上面满是斑驳的撞痕与血迹,它为了抵御外族侵犯而存在,底下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躯体,是它苟延残喘的最后一次抵御。 但显然很有效果,原本士气高昂,急着进城搜刮屠城的蛮夷士兵似乎被镇住了。 这样的变故简直像上天示警,十分不吉利,他们就像是四散的鸟兽,叽里咕噜的说着听不懂的话,惊慌不已。 崔舒若终于有了喘气的机会,她颤抖着手,强行长呼一口气,想着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快跑的时候,后面负责督战的人就鞭打了几个后退的蛮夷士兵,驱使着其他人继续向前。 这是崔舒若第一次用自己的乌鸦嘴害死这么多人,但容不得她害怕,因为她惊魂未定的脑子里,在看着这群蛮夷的时候,原身记忆里深深的恐惧中浮现的就是两个词。 “胡人” “两脚羊” 她就是傻子也知道自己遇到多可怕的事情了,落进这群胡人大军手里,她连成为被□□的尸体的机会都没有,是要被当成牛羊一样,夜里被排队□□,白日被当成食物割肉。 极端的恐惧反而激发了崔舒若的潜力,她咬着牙继续,“所有我能看见的胡人士卒,再往前走就会踩上鲜血狠狠跌倒。” 她话音落下,被迫往前的胡人士兵集体脚底打滑,摔了个狗啃泥,运气好的碰青额头,吃了点土,运气不好的,连牙都给磕了。 刚刚城门好端端的突然砸下来还能硬说是巧合,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是有问题了。 凶神恶煞的胡人也同样信鬼神,前面目睹这一切的人,已经止不住的节节后退,甚至想撤了。还有些人做着奇怪的手势,应该是在向他们自己的天神祈祷。 可眼前的威慑,哪里影响得到后面督战的人,眼见队伍有溃散的痕迹,专门督战的人手起刀落,杀了好几个想后退的人。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节 所以前面的人哪怕再害怕,在实打实的死亡威胁下,只能继续前进。 崔舒若意识到光这样让打头的胡人受伤恐怕不行,经过刚刚的两回,她已经头痛欲裂,身体承受着仿佛要被撕扯开的痛苦。乌鸦嘴是有代价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可能就承受不住痛苦倒下了。 所以,必须得用其他办法。 崔舒若忍着疼,努力回想,终于灵光一现,她抖着牙,忍住喉咙涌上来的腥甜道:“在城外攻城的胡人将军,如果不离去,就会被高空坠亡的鸟兽砸中。” 下一刻,天上闪过一道黑影,有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下来,隔得很远,崔舒若听不见砸中东西的声音,却可以发现胡人大军后面突然一阵骚乱。 因为这不知名的动乱,终于让胡人大军停下。 然而崔舒若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跑了,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强撑着最后的精神碎碎念,让靠近她附近的胡人以各种奇怪的理由倒霉,想要彻底震慑住他们。 意识渐渐衰弱的崔舒若,没有注意到原本小范围的动乱突然间变大,战场上开始充斥起厮杀声。 好一会儿,崔舒若已经累得腮帮子酸疼,不仅如此,她全身上下剧烈疼痛,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了乌鸦嘴的阻挡,胡人士兵悄然靠近。 正在这时,崔舒若听见耳边传来利刃破空,还有皮肉被划开的声音。 随后,砰的一声,刚刚靠近崔舒若的胡人倒地,血流满地。 她睁开眼睛,艰难抬头,一个手握红缨长枪,策马厮杀的白袍少年将军屹立在前,他脸上还带着杀敌时喷溅到脸上的血点,眼底残留杀意,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反而因为鲜血与残阳的映衬而显得面冠如玉,犹如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意气洒脱。 但他对待胡人时,手起枪落,锋利的枪尖轻易就夺去胡人性命。 显而易见,他虽极为年轻,却已久经沙场,完全不在乎人命,而且勇猛无双,否则也不能独自一人策马在前奔杀。 隔着遍地尸首,崔舒若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不知道对方会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是能获救,还是……迎来更惨的下场。 在崔舒若心怀忐忑的时候,少年将军骑在马上,气似骄阳,光明铠着在身健壮挺拔,生的眉目锐利,对着崔舒若一口白牙笑得灿烂,“女郎可安好?” 崔舒若连抬头的都费劲,但她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松了半口气,看来自己有救了。 她对着魏成淮勉力一笑,却清楚的感觉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也许下一瞬就会直接晕过去,必须要把握住机会。 崔舒若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断断续续,“胡、胡人,洛阳、洛阳……” 她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然而在意识陷入昏沉前,她听见的不仅有意料中对方的焦急询问,还有脑海里发出的尖锐提醒。 “寿命不足!寿命不足!” “寿命仅余一天!” 她来不及多想,就因为疲惫彻底昏死过去。 第2章 当崔舒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石榴红的帘帐。 崔舒若费力的想要坐起来,她才撑起手臂,脑袋就止不住的昏疼,虚弱的她甚至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而晃了晃。 但她仍旧努力抬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雕着繁复海棠花的红木梳妆台,上头摆着黄澄澄的铜镜,地上还有坐垫,绣了卧梅图的屏风隔绝了门外的风景。 看着屋内古色古香的摆设,崔舒若意识到之前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她真的穿越了。 在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过了做两脚羊的命运后,她还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 不知道朝代,不记得家人。 这穿越的难度稍稍有些大了啊。 如果不是地点不对,她简直想仰天长啸。 崔舒若没有过多的时间悲伤,因为她脑海里又传来昏迷前那道尖锐的提醒。 “寿命不足三个时辰!” “警告!寿命不足三个时辰!” 崔舒若是拥有乌鸦嘴的人,所以她对乱七八糟的系统和玄妙存在深信不疑。 面对脑海里的警告声,她十分相信自己可能真的只有不到三个时辰可活了。 原来,继地狱开局之后,她还活不了多久吗? 明明她上辈子不说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大好人,也是遵纪守法,坐公交经常给老人小孩让座,就连死都是为了救人,怎么穿越之后还要这么惨。 在崔舒若心烦意乱的时候,脑海中声音尖锐的警告声还在继续,加上身体各处都在隐隐作痛,脑袋疼的简直要炸开,她声音虚弱但阴恻恻的笑出声,“光警告我能活多久干什么,要么说解决办法,要么闭嘴,再聒噪下去,你要是系统或者什么程序的话,小心永远卡bug。” 崔舒若的警告比脑海里的尖锐提醒音要有效多了,她话音刚落,方才还恨不得在脑子里循环提醒三百遍的声音戛然而止。 看来即便是个系统,也是十分有求生欲的。 也许是被崔舒若刚才的一吓拿捏住了,不仅警告声不在了,她的脑海里还十分顺利的浮现一块面板,上面写着关于崔舒若现在身体的各项属性跟信息。 【姓名:崔舒若 性别:女 年龄:13(可以装嫩哦~) 寿命:不足三个时辰(严重警告!!!注:滥用乌鸦嘴有可能死的更快,请您不要随便对统进行统生攻击呀(t_t)) 体力:9(亲,您都慢跑不了五十米呢~) 武力:12(七岁稚童都比您厉害呢~) 功德值:0(亲亲,功德值可以兑换寿命哦,请您加油!) 提示:如果想活下来,您得加油做好事了哟!】 崔舒若,“……” 虽然知道能活下去了略感欣慰,但总感觉脑海里的这个系统又怂又爱搞事…… 在崔舒若怀着复杂心情的时候,细碎但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但那脚步声的主人并没有如她预期的那样推门而入,反倒是停在了门口,崔舒若听见对方刻意压低声音在行礼。 原来是位姑娘。 然而她的行礼非但没有被应允起身,还被另一位声音粗沉的中年男子责骂,“贱婢!郎君吩咐要看顾好里头的娘子,你竟敢擅自离开,去哪偷奸耍滑了!” “婢子不敢!”随着这道声音的,还有扑通的跪地声。 那婢女似乎极为害怕,却又怕吵醒屋子里的人,所以压低声音,连忙解释,“请吴管事明鉴,婢子先前见娘子额间冒冷汗,方才去取了热水,并非懈怠偷懒。” “好你个贱婢,还敢顶嘴,竟是这般为奴为仆的不成,我看你今日也不必用饭了,横竖有张伶牙俐齿。” “……是”稍许的沉默后,婢女语气略显低落,但仍旧低眉敛目的接受了吴管事的罚。 崔舒若躺在拔步床上,撑着手腕强坐起来,将外面的动静听了个清楚。 原本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但没想到外面似乎又发生了变故,那管事突然问道:“等等,你衣裙上沾的是什么?” 隔着门窗,多少有些听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婢女在啜泣求饶。 如若按常理而言,崔舒若不应该出去插手的,毕竟她连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形都还弄不大清楚,但她现在只有不到三个时辰的寿命了…… 心里定了念头的崔舒若捂着嘴,闷闷咳嗽了两声,因为争执声,外面的两个人并没有听见。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柔软衾被,艰难下床,每走一步,对于崔舒若来说都仿佛踩于瓦砾之上,疼的钻心挠肺。 崔舒若忍着疼继续向前走,却在脑海里问道:“我身上的疼是不是和寿命太少有关?” 原本用来显示她各项属性的显示栏底下凭空出现一个对话框。 【亲亲,是的呢~】 【而且过度使用您的乌鸦嘴也会导致反噬,希望亲多做好事哦~】 崔舒若敏锐的意识到了它话里的另一含义,也就是说,如果多做好事,不仅可以延长寿命,也会让使用乌鸦嘴后的副作用变小! 她苍白虚弱的脸上噙着笑,因为笑容而使得眼睛微眯,意味深长的说,“哦,这样啊。” 紧接着,她在脑海里继续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或者代号?” 【亲亲,您可以叫我统统哒~】 “统统哒?”崔舒若重复。 但这三个字无疑触碰到系统底线了,它很有破防趋势的把字体放大,还加上了七彩晕染特效。 【亲亲,我的全名是干翻坏人·日行千善·万中无一·带领宿主走向人生巅峰的养成系统!】 随着这句话被完全显示,属性面板上还放起了小烟花。 崔舒若…… 在经过长久的沉默后,崔舒若从善如流,利落改口,“好的,统统。” 这时她也艰难的走到了门口,手紧紧抓住镂空窗棂,半是倚靠的支撑着自己。 崔舒若千辛万苦总算站稳了,映入眼帘的刚好是身穿绢制瑞锦纹圆袍的中年男子抬起套着黑色皮革长靴脚踹向手持铜盆的婢女。 婢女上身着青色方领襦,套雪白色半臂,下身着深色裙,垂髻上垂着湖绿的发带仿佛察觉到她的卑微,随着她被踹跌在地而无力晃动。 “贱婢!沾染如此污秽之物,也敢进卧房!”吴管事厉声呵斥,圆润饱满的脸上尽是厌恶。 婢女的襦裙被铜盆里的水洒湿,却顾不上收拾,慌忙俯身伏地,“婢子、婢子不知今日会……求管事您饶恕!” 吴管事还待要责罚她,崔舒若突然一阵咳嗽,成功把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崔舒若掩嘴咳嗽,她面白如纸,却没有见到生人的惊慌,反而虚弱轻笑,颦眉如风似柳,“您是此间主人?” 她看向的是吴管事,语气善意而天真,仿佛真的这么认为。 这一问,令刚刚疾言厉色的吴管事犹如石化,哑了言语,他意识到了什么,额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好在吴管事也是吃过几十年盐的人,有点脑子,他手垂在胸前,低头弯腰,呵呵笑道:“娘子折煞奴了,我家主人乃定北王府世子,幽州军的宁远将军魏成淮是也!” “定北王府”、“魏成淮”,这两个词在崔舒若的脑海里回荡,她是理科生,历史不太好,但一些青史留名的人总还是有印象的。 七胡之乱后,天下角逐,并州刺史兼齐国公赵义方挟前朝天子禅位于他,建立大齐。 他的第三子赵巍衡弑兄杀弟夺得皇位,后来励精图治,创下盛世,定下了开国十三将,当中有两位宠命优渥,陪葬昭陵一左一右。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节 而陪葬帝陵左侧的正是昔日定北王府世子,后来大齐开国十三将之一的定国公魏成淮。 据史书载,他美姿貌,长威仪,勇猛无双。 而野史则称他为天下英雄豪杰可居前五,章姿赫赫。还有戏说,某一年君王祭天,他在一众武官间格外显眼,俊朗白皙全不似风吹日晒的武将,又不同文官孱弱,堪谓鹤立鸡群。 崔舒若短短几息就回想到了自己曾经随意扫过的营销号野史,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个魏成淮真的是史书上的魏成淮,至少意味着自己知道后头历史的大致走向。 也意味着自己先前昏过去时与魏成淮说的话,能有更好的交代。 崔舒若目光怔怔,心里已有了打算。 她回过神来,眼前事还未能解决。 “原是这样,我方才还未出来就听见您的……”崔舒若受惊般的用手掩了唇,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上句,“真真是冒犯了。” 胡管事对上雁容这样的婢女还可以耀武扬威,凶神恶煞,可如今遇见的是世子救回来的人,即便不知身份,那也算客,更何况,依她当时所穿衣裙来看,显然是贵族家的小娘子。 而他连良民都不是,为贱籍,自然气短。 遑论崔舒若刚才的弦外之音,不正是指摘他有越俎代庖的迹象吗? 对于一个奴仆而言,若让主家听见,怕是没个好下场。谁也不喜欢心大的奴仆,再如何也不过是同猪羊等同的贱籍。 胡管事神情变换,此刻已是低下头拱手行礼,慌忙解释,“怎敢当娘子此言,奴乃贱籍,谈何冒犯。是奴不是,惊扰娘子休憩。” 崔舒若已经达到目的,既然如今暂居他人府邸,自然不好得罪里头的人,她貌若幽兰,莞尔浅笑,“怎会?您说笑了,那时我恰巧已醒。” 她语调轻松,颇为娇俏,轻轻松松的将事情揭过。 胡管事也配合的呵呵笑,再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 婢女也在崔舒若的暗示下站了起来,但始终低头敛眉,捧着铜盆站在崔舒若身后,小心翼翼。 而当婢女安然无恙后,崔舒若的脑海里响起了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叮,功德值+3】 第3章 功德值到手了! 只是不知道功德值是怎么个兑换方式。 她保持方才的姿态和胡管事周旋,脑海里却问起了寿命的兑换。 “统统啊,现在有功德值了,能帮我兑换多少寿命?” 因为没有再问及系统名字这样敏感的话题,对话框的页面恢复了正常。 【亲亲,您目前有三点功德值,直接兑换也可以换取三个时辰的寿命哦~】 虽然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可活,但崔舒若并没有火急火燎的要求兑换,或者抱怨功德值的兑换不合理,她敏锐的察觉到系统话里的漏洞。 “也可以?所以还有其他的兑换方式?” 【是的,亲亲!我们兑换是有优惠的哦,如果您集满十点功德值,可以直接换取一天寿命。】 【亲亲,您要现在兑换吗?温馨提醒:您的寿命仅余两个时辰了哦~】 “先等等。”崔舒若并不着急,她结束了脑海中的交流。 随后,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外面。 还有胡管事他们要应付。 她神色一转,开始面含担忧,茫然无依,先是悠悠转转轻叹了口气,“我原是想问问此处主人可识得我……” 崔舒若迎风而站,身似浮萍,柔弱无依,“我方才醒来,人昏昏沉沉,前尘往事大多记不清楚。只依稀晓得,有人于胡人手中救下我,还有……还有!” 她似想起什么,一惊,神情紧张,急急说道:“是了,我有急事。” 崔舒若往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可又犹豫的垂下手,她踌躇许久,才道:“能否请救下我的那位将军前来,或是我去寻他一见,我有要事相禀。” 这个倒是不难,只要不提先前那茬,胡管事多少恢复了点身为管事的体面,虽是奴仆,但也是世家豪族的,比寻常良民气派多了。 有先前的下马威,胡管事对上崔舒若不敢拿乔,老老实实的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管事模样。 “娘子客气了,郎君先前已然吩咐过,只待娘子一醒,便禀报于他。娘子若有何言需嘱托,可等郎君来时一并言说。至于记不清前事……” 胡管事迟疑了,但还是安慰道:“许是受了惊吓,幽州有不少好郎中,总有能治好娘子病症的。” 崔舒若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规矩,不好随便行礼,免得多做多错,她只好敛眉浅笑,颔首点头,“借您吉言。” 客套话说过了,胡管事本想叫婢女雁容去寻魏成淮,但顾忌到方才崔舒若似乎是为了她出头,以及她身上的脏污,不阴不阳的言语告诫了雁容一句,就行礼退下,自己去禀告魏成淮了。 趁着胡管事去寻魏成淮的间隙,崔舒若把目光看向了低头站在她身后的婢女雁容身上,她微笑着,看着温柔和煦,却莫名叫人打了个寒颤。 “你还好吧?”崔舒若柔声询问。 雁容身上一抖,可自幼在府里学的规矩刻在骨子里,这时也能镇定回话,“回娘子的话,婢子无事。” “哦~”崔舒若轻轻应了声,并不以为意,反而愈加体贴入微,“方才,听胡管事的言语,你可是不慎沾染了葵水在身上?” 提起这一茬,雁容立刻紧张起来,捧着铜盆又想跪下去。 崔舒若及时拦住,“别紧张,这没什么。葵水就是葵水,没什么脏不脏污的,是极为寻常的事。我不介怀,你也不必,旁人说的未必就是对的。” 她更进一步,握住雁容的手,言辞恳切温柔,甚至帮着正了正雁容头上的镶银素簪,“你叫什么名字?” 雁容伏身半蹲,“回娘子的话,婢女名唤雁容。” 崔舒若点点头,毫不见外,“雁容,难不难受?不如先随我进屋,总捧着盆子很累不是吗?一会儿喝些热水,再换身衣裳,便会好许多,你瞧,你的手多冰凉呀!” 说不感动是假的,崔舒若较真起来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何况是在阶级差异如此森严的地方。 雁容先入为主,对崔舒若的好感极高。她虽然惶恐,还是对崔舒若的话听着照做,不知不觉间,说漏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却是崔舒若当前最需要清楚的事宜。 她从中推敲出,自己确实是穿越到历史中记载过的朝代,年份差不多是晋朝末年,七胡之乱已起了苗头,各地也不平安,农民起义,内忧外患。 等问的差不多了,崔舒若就没再问下去,再问下去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她十分照顾人的让雁容先回去换身衣裳,过会儿再来。 也就是其中间隙,魏成淮匆匆赶来。 听见屋外逐渐清晰的沉稳有力的步伐声,崔舒若弯了弯唇,眉眼间没有半分对寿命的着急,她在脑海里询问系统。 “刚刚我帮了雁容,加了三点功德值,可你说多做好事就能多加功德,如若我一次影响了许多人,是不是一次就会加许多倍? 而要是历史人物,他们天生就要影响更多人,功德值的加法是不是也相似呢?” 似乎没想到崔舒若能这么快察觉到规则,对话框里的文字也闪烁了几瞬才出现。 【哇!亲亲是统见过最聪明的亲啦~】 【确实是这样的呢!】 【您帮了历史人物,或者间接影响了许多人,加的功德值都会比一般的多呢。还有还有,帮忙捡个东西也是做好事,救了人一命也是做好事,但视程度轻重,会加不同的功德值哩。】 【这里面的规则需要亲亲自己去探索,加油哦亲!希望您能活的长长久久,做最棒的亲~】 从一开始看系统的行事作风,崔舒若就猜到它会有所隐瞒,现在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也没怎么生气。 如此正好。 这也是她为什么明知自己寿命不多,还能不着急兑换的原因。 而在敞开的门栏被一双绣着云纹黑长官靴踏进的时候,崔舒若已经蹙着眉扶额,苍白的面容上神情痛苦,像是忍耐着什么。 魏成淮一进门瞧见的就是这一幕,但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关切的问,“女郎可安好?” 同样一句话,落进崔舒若的耳朵里,纵使还没瞧过去,她也认出了来的正是先前救下她的那位少年将军。 崔舒若放下手,抬眼望去,他身着绯色联珠团窠纹方领圆袍,腰佩双鱼忍冬纹蹀躞带,一眼看去就知晓必是贵胄出身。 而且不同于其他男子头上常见的幞头,他戴的是赤足金蝉冠,自然流露出少年英气,鲜衣怒马,骄矜世无双,但一双鹰眼十足锐利,有别于洛阳城内寻常打马少年狂的贵族子弟,是萧萧边塞磨砺出来的折冲将军。 可守边疆安宁,不叫胡马度阴山。 崔舒若莫名心生敬重,她看向魏成淮的目光认真了几分,“将军,您可否屏退左右,我有话要说。” 如若这话是对一位文官说的,可能还要犹疑,可魏成淮是谁,是能上阵杀敌的将军,尽管年轻了些,可他父王手底下的诸多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怎么会怕和一个娇弱小娘子独处? 随随便便掏出匕首刺杀大将,那是戏文里才有的桥段。 魏成淮爽朗一笑,英姿飒爽,“有何不可,你们都下去吧。” 他虽年轻,但杀伐决断,威信十足,侍从和胡管事不敢有半点异议,乖乖退下。 顾忌到男女大防,虽然是青天白日,也不曾掩门,只是下人退的远些,不能听见里头的谈话。 眼见下人退远,魏成淮的目光移向崔舒若。 崔舒若不再犹豫,她开口吐露,只是始终不抬头,目光落在地上,似是回忆,“我……从醒来开始,便有些记不清事,忘记我家住何处,父母亲眷。 可唯有一事,始终牢记。” 说到此处,她终于抬头,目光紧紧盯着魏成淮,“益州太守叛晋,胡人南下洛阳。” 仅仅十二个字,却力逾千斤,仿若一道惊雷。 纵使是方才神色轻松的魏成淮,也不由神色凝重起来,他下意识向前踏了两步,语气严肃,“你说的可是真的?” 提到国家大事,他因年纪而显现的青涩少年气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郑重肃穆,整个人气质恍然一变。 魏成淮思虑严谨,既没有轻信,也没有立刻否定。 他问,“可有凭证?” 凭证自然是没有的,她才刚穿过来。 但是胡人南下侵占洛阳,是七胡之乱的起始,这是高中历史必学的一段,感谢她在上了大学以后还能记得一点,也感谢不大靠谱却融入这些历史大事件的电视剧。 否则她真的可能记不住。 至于凭证和细节,历史书里没有,有也是一笔带过,她早就不记得了。 崔舒若脑子快速运转,一瞬两瞬…… 魏成淮始终紧紧盯着她,目光如鹰隼,完全不同于先前的轻松自在,上过沙场的将军,身上是有杀气的,积威慎重。他一发怒,就是军中郎将都要惊惧忧怖。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节 绕是崔舒若的心态沉稳,乍然在这样的逼视下,也难免生出压力。 气氛渐渐凝重,沉沉如乌云压顶。 “我手中未有凭证,但将军若是不信,可仔细思量,为何胡人侵占随州,却不以大军压境?随州城守军虽弱,可他们难不成不知随州毗邻幽州,一旦侵随,幽州军便会驰援么? 既如此,不轻不重的攻打随州,却不得任何好处,究竟为何? 是为掩人耳目!” 崔舒若说着,音量逐渐加大,她不惧怕魏成淮目光中的沉沉杀气,甚至直接同他对视,一字一句,直至最后,振聋发聩! “胡人几处部族素来厮杀不合,可最近依然如是么?敢问将军,其间异动,便毫无察觉?”崔舒若反客为主,从被制衡,变成质问的那一个。 她本该是女子清丽婉转黄莺般柔美动听的嗓音,却比寻常男子更有气势,正义凛然。 “是为利!他们在合谋,合谋瓜分汉人江山! 待到胡人铁蹄践踏洛阳,衣冠士庶尽数沦做两脚羊,汉人风骨被踩于脚下,渭水以南成了胡人江山。到时将军可还要问有何凭证?” 崔舒若大声质问,神情也从柔弱转向凛冽。 而魏成淮则是一愣。 还没等魏成淮回答,崔舒若便听见脑海里传来熟悉的机械音。 【叮,功德值+500】 【亲亲超棒的,继续加油哦,统相信亲亲^o^/】 很好! 她知道魏成淮已然信了。 不枉她先声夺人,看来有效。 可以多活一个多月了,只是不知道这些功德值够她用几次乌鸦嘴。 第4章 通过系统,崔舒若知道魏成淮已经被说服了,但他展现出来的模样还是半信半疑,并没有直接表明态度。 他目光如炬,显然是在下决定。 将领在阵前最惧优柔寡断,凡为良将,无不杀伐果断。 最终,他一咬牙,看着崔舒若做出了决断,“你跟我走,去幽州把实情禀明父王。” 崔舒若却不是很满意,她道:“我身体不好,即便能忍受奔波,可终究是个累赘,要是因我而误了良机,虽万死而难赎。” 魏成淮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你自放宽心,我会遣传令官快马送信给父王。你我前去,误不了时机。 但你若是撒谎……” 他话没说尽,可眼中锋芒毕露,任谁都懂得其中深意。如若是故意撒谎,就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动机,自然不会有好结果。 不管崔舒若说的是真是假,到了这个时候只能是真的,而且要态度坚决,义正言辞。 更何况她说的本就是实情。 所以崔舒若不会在此时落了下风,而是道:“我醒来以后,思绪混沌,可唯独此事牢牢记在脑海中。若真为我臆测的,查明是假,将军将我流放也好杀了也罢,可若是真的呢? 能以我一人生死荣辱,搏汉家江山永固,换数十万百姓安康,值!”她的头高高昂起! 尽管不清楚崔舒若的来历,可她一介瘦弱女子,能说出这般慷慨激昂,大有见地的话,足叫魏成淮对她的印象一再改观。 即便皆为假话,可她能说出口,就有了寻常人没有的心胸见识。 闻言,在知晓此消息后,态度转而严苛的魏成淮目露赞赏钦佩,他巍峨矫健的身姿竟一低头,稳稳朝她一拜。 并不因她是女子而轻视,也因情势而不能轻信,他便以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抬头后又道:“若女郎所言皆是真话,他日我任打任罚。只是如今,先冒犯了,若非必要还请女郎莫要离开此处,府内则有家仆婢女相伴。” 崔舒若深谙言行之道,该义正言辞时绝不能犹疑,可该服软时也没必要倔强。 她敛眉颔首,和方才判若两人,“自然。” 魏成淮看了眼一旁本是用做摆设的凭几,因着下人的细致,上面也摆了笔墨,只是不大名贵,恐怕是匆匆找来的。 魏成淮视线避开崔舒若,拱手道:“失礼了。” 然后就走向凭几,自行磨墨写信。 屋内门窗大开,他方才立于门槛前,即便独处也是光明磊落,可叫过往下人瞧见。但凭几摆在屏风内侧,更加私密,两人同处其中,于礼教而言多少不符。 所以他后面又向崔舒若致歉失礼。 神采飞扬,意气洒脱,却言行有矩,不仗势狂悖放荡。崔舒若看着挥洒笔墨的魏成淮,对他的为人渐渐心中有数。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崔舒若看见自己脑海里少的可怜的寿命,慢条斯理的想,他还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和他待在一块,获得功德值会更方便些。 想归想,并不妨碍崔舒若顺带在脑海里兑换寿命。 “统统,我有503点功德值,帮我用200点功德值兑换二十天寿命。” 【亲亲,您确定只先兑换二十天寿命吗?】 “嗯。”崔舒若在脑海里淡声应道。 对着此时此刻的冷淡宿主,纵使统子有一颗万紫千红总在骚动的心也无可奈何,它只好换个路线。 【呜呜呜,亲亲你好冷漠,统统的心受伤了╥﹏╥】 【不过,统统是主系统里最优秀的统,统统会振作,成为亲亲最喜欢的伙伴哒!】 【已经兑换成功了哟~】 崔舒若没有理会系统的撒娇卖萌,她反倒是问起功德值的兑换与使用乌鸦嘴时的耗费情况。 而魏成淮写好信之后,就交由传令兵加急送往幽州。 他解了随州之围后,并没有立刻返回幽州,而是到了曲南这儿。 曲南名义上是定北王府管辖的范围,只是曲南太守和幽州之间的关系微妙,所以是有名无实。 这次随州被围实在太过蹊跷,曲南恰巧离随州最近,很难不令定北王怀疑曲南太守暗中勾结胡人。 故而令魏成淮解了随州之围后,顺势停留曲南,借口休整,实际上探一探曲南太守是否异动。 毕竟李太守一脉在曲南盘旋已久,势力盘根错节,很难有机会插手,难得有这么光明正大的时机。就算李太守没有勾结胡人,那么煞煞他的锐气,震慑一二也是好的,总得叫他晓得幽州和曲南谁主谁次。 所以崔舒若现在待的是定北王府在曲南的别院而已,素日里只有一众仆人看管打理,也正是因为这样,胡管事才如此嚣张跋扈。主子不在,他不就成了二主子么。 前者是魏成淮模棱两可提到,崔舒若转而推测出来,后者则是从婢女雁容那打听出来的。 眼看魏成淮已经开始催促手下的人收拾东西,崔舒若没忍住道:“我们要如此仓促的离开曲南吗?” 魏成淮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谁说此时离去的?” 崔舒若指着外头被急急收拾行囊的仆从,以此回答。 魏成淮迎着光站在门前,磊落挺拔,眼神疑惑,“你误会了,回幽州前我需先拜访曲南李太守,听闻他重病在身,无法出府。 至于行囊……” 魏成淮笑了一声,他冲崔舒若一眨眼睛,很有些少年郎不着调的顽劣意思。 崔舒若却意识到其中深意,收拾行囊假作动身是虚晃一枪,好让人家以为他这个世子甚为好骗,比不得人家老谋深算,已经对李太守重病一事信以为真了。 崔舒若愈发觉得有些琢磨不透魏成淮这个人。 但她很肯定,如果那位李太守真的把魏成淮当成好忽悠的黄口小儿,那他可能会很惨。 别人的生死与崔舒若无关,她稍微替那位李太守惋惜了一会儿,就恢复如常,反倒是关心起另一件事。 “魏世子,我……”崔舒若犹豫的问出口,“我不知是否磕到头,还是因为先前受了惊吓,前尘往事大多忘了,包括家中何人,是否有兄弟姐妹。 或许为难您了,但我还是想拜托您……” 不等崔舒若为难的说完,魏成淮看透她心思,先打断道:“我知晓你的意思,我会帮你寻找亲人,但随州被围,不少权贵早先得知消息匆匆出城逃命。不知里头是否有你的家人,但随州如今总归是秩序未明,兼之你记不清家人名姓,恐怕一时半会还寻不到。 我已经留了人在随州,一有消息就会告知与你。” 崔舒若忧愁的叹了口气,似乎十分在意家人。 实际上,她反倒希望别找到原主的家人,依她迷迷糊糊还未完全清醒前听到的那段对话,恐怕原主过得也不如意,真要是被找回去,指不定才要真正头疼。而且到时候也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胡人会攻打洛阳的事。 只是做戏要做全套,一个看起来柔弱的贵族女郎,怎么可能失去泰半记忆后会不惦念着家人。 好在按抛弃她的那位妇人言辞来看,她们早已逃命离去,加上如今战乱频发,想要寻亲无异于大海捞针,崔舒若便不那么担忧。 魏成淮看她的神情,不由出言宽慰,“好了,你也别多想。观你昨日所穿衣裙布料华贵,应也是贵族女郎,寻起亲眷自当容易些。 即便真寻不到,只要你先前所言属实,到时阻拦胡人所谋,也是大功一件,必定有封赏。 哪怕朝廷无动静,可我父王赏罚分明,必定亏待不了你,便是住在定北王府一辈子也无妨。” 崔舒若仿佛被安慰到,眉间仍带着愁绪,却浅笑点头。 魏成淮没再打扰她,他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 可也没等崔舒若安静多久,门扉被轻叩,胡管事点头哈腰的站在门外石板上等候她。 胡管事通禀称外头有人求见她。 崔舒若这下是真疑惑了,她只是被魏成淮救下,顺带送到曲南别院养伤,按理而言没人识得她才对,谁会求着见她? “你可知是何人?”崔舒若还有些不习惯的跪坐在席子上,暗中挪了挪脚,才对着胡管事问道。 崔舒若越是摆谱,胡管事越是恭敬,他把腰弯了再弯,讨好的腆笑,“回崔小娘子,奴也不大清楚,来人只说您见了便晓得,许是听闻您是同世子一道来的,特意来讨好的呢。” 崔舒若觉得好笑,看来胡管事是误会了她和世子的关系。 但之前魏成淮和她说过了,不能出府,在府里也必须时刻有仆从婢子陪伴,他就算心性疏朗,也不可能转头把这事忘了,只吩咐让人陪她,没吩咐底下人不许她出府。 要么就是胡管事还不清楚后半茬,要么就是魏成淮并不阻止有人来见她,也是为了将她变成钓鱼诱饵。 崔舒若不慌不忙的一笑,试探道:“你可问过世子了?” 外面日头大,崔舒若没叫胡管事进来回话,他就只能站在廊下,不敢往旁挪动,热的满头大汗。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节 即便如此,他脸上也没有半分不满,反而堆满笑容回话,“小娘子可是怕世子不高兴?无妨的,奴遣人问过了,世子说无妨。 要奴说,世子着实在意娘子,怕外头乱惊扰到娘子,才要娘子暂不出府,留在府中静养。” 崔舒若没把后头恭维的话听进去,但却清楚,恐怕现下是后一种,她成了鱼饵了。 唉,她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道:“不见。” “啊?”还在滔滔不绝夸赞崔舒若的胡管事没反应过来。 崔舒若笑着重申,“我不见。” 她笑容温婉,双眼弯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胡管事擦擦汗,不敢置喙,只能灰溜溜的退出去回绝。 一旁帮崔舒若煮茶的几个婢女还没见过胡管事这副狼狈模样呢,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她们都是在魏成淮走了以后来到崔舒若身边的,因为是后来者,反而衬得雁容和她亲近了一些。 至少雁容先来照顾她,她还帮着出过头。 瞧见崔舒若的目光转向她们,明明崔舒若没做什么,一个个噤若寒蝉,唯独雁容还能算好点。 崔舒若眉间展露两分无奈的神情,她可没有故意吓人。 她拿起煮好的茶汤喝了一口,透白如玉的面容竟然浮起红霞,咳嗽了几声。 不是因为好喝,而是因为太难喝了。 谁家好人的茶是一股葱姜蒜味,咸且呛口。 于是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婢女围着她,嘘寒问暖,拍背的拍背,顺气的顺气。 本来加了寿命的崔舒若就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全身疼的连手指都伸不直,又被一众婢女众星捧月,如云般围着,细心照顾,感觉更是不同。 她也不得不感叹,古代权贵活的确实恣意舒服。 而令崔舒若没想到的是,胡管事竟然去而复返。 这一回他的神情已经从讨好腆笑变成害怕胆缩,却又不得不开口。 “崔小娘子,来人您还是见一见吧。” 还没等崔舒若说什么,胡管事已是视死如归的赶紧吐露出后半句,“来的是李太守家的女郎。” 第5章 比起常年待在幽州的魏成淮,还有刚穿来的崔舒若,胡管事显然更明白李太守在曲南的权势。 定北王府是厉害,可县官不如现管,李太守才是曲南真正的土皇帝。也正是因此,即便在明知道崔舒若不准备见对方,自家世子还对崔舒若另眼相待的情况下,他左右权衡还是不得不再来通禀。 说到底,胡管事虽然是定北王府的家仆,真正常处的还是曲南的别院,如果李太守的女儿有意为难,恐怕他都等不及向主家传信,就一命呜呼,悄无声息的消失。 再者,他仅仅是一介贱籍,命比草贱,想指望定北王府为他讨公道就是痴心妄想。 崔舒若听清楚来人的身份以后,也静了静,沉思片刻。 她捋了捋自己知晓的消息,李太守和定北王府不合,所以定北王怀疑他和胡人勾结,而被派来的魏成淮正设套准备将军对方。 这个时候,李太守的女儿为什么会来就值得深思了。 理性些说,这个时候不见是最好的,不容易出事。可崔舒若还记着自己只有二十天的寿命,跟三百零三点功德值,要是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这回能挣个大的。 而且…… 魏成淮若是知晓对方的身份,恐怕也是希望自己能见一见的。 有什么比初出茅庐还沉迷女色,轻信一个战场上捡来的美貌女子的毛头小子更让人松懈放心的呢? 几乎是转瞬间,崔舒若就有了主意。 她脸上浮起笑,手不自觉的掩着心口,衬得她颇有些人畜无害的病弱。这其实是因为她的寿命还是太少了,即便现在能活动自如,可心口仍旧憋闷发痛。 “好啊,只不过我病体未愈,疲萎憔悴,恐怕要失礼于李家女郎了。” 崔舒若说着就又咳嗽了两声,苍白如雪的脸颊即刻浮起胭脂般的红晕。她确实一脸病容,但绝对没有寻常病人的蜡黄面容和糟污气息。托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的福,她至多是弱柳扶风、蹙眉捧心的病美人模样。 只叫人见了就心生怜惜。 得了崔舒若的话,胡管事虽然心里觉得一寒,可到底不够了解她,只觉得眼前困境倏然得解,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要出去传话。 其实李太守的女儿在曲南跋扈惯了,如若不是别院有魏成淮的亲信守着,一个个披坚执锐,手中的兵器全是开刃且杀人过的,还只听魏成淮的命令,恐怕她早就闯进来了。 所以等到吴管事屁颠屁颠去请人的时候,李三娘完全不顾礼数就往院子里冲。 她是李太守的幼女,排行第三,上头两个哥哥,各个都对她千娇万宠,排场一贯大。因此,明明李三娘只是太守之女,身后跟着的婢女仆从足有二十多人,有执罗扇的、有捧托盘盛着五色饮、有鲜果糕点的…… 排场可谓盖过正经皇亲的郡主娘娘们了。 然则,李三娘身上并无品秩,甚至李太守盘踞的曲南郡也绝称不上大州郡,至少远比不上幽州兵强马壮。 瞧见李三娘前呼后拥的娇蛮做派,崔舒若心里便有数了。 果然,李三娘一见崔舒若,完全没有打探魏成淮是否真的要离开曲南的意思,而是语带指责,“哼,你就是明远哥哥带回来的女子吧。” 她对着崔舒若上下扫视,想要挑刺,但她约莫直来直往惯了,打量许久也没能在容貌上挑出瑕疵,只好换个说辞,“仪态粗鄙,连点礼数都不晓得,我看也不过如此,真是徒有其表呀!” 晋朝民风彪悍,风气开放。尤其到了晋末,许是朝廷风雨飘摇,瞧不见天光,故而男女皆放纵,有些不讲究的新贵胄府里的贵女甚至敢养面首,也就是百年世家们规矩严苛,注重子弟品行。 但不论士庶,都视礼仪风度为重中之重。 可以率性不羁,可以放浪形骸,可以不讲规矩,但绝不能粗鄙没有风度! 因而李三娘骂崔舒若的话,可以说是相当刻薄了,如若是个面皮薄的贵族小娘子,此时已经羞愤欲死,恨不能掩面哭泣了。 但崔舒若是见识过现代骂法多样性的人,李三娘的话委实不算什么,很难让她放在心上。 她只是微愣,很快又恢复微笑,眸光浅浅如秋水。 没想到崔舒若反应如此平静,倒叫李三娘措手不及,愈发气郁。 她自幼娇养,何曾受过气,嫩如豆腐的手死死抓住垂下的披帛,头上戴的金蝶戏珠鎏金簪上蝶翼薄如蝉翼,随着她生气时的起伏而翩翩舞动。 被这灵巧生动的簪子一衬,李三娘的蛮横反倒是娇蛮的意味多些,即便她口出恶言,也不那么容易令人讨厌。 李三娘刻意用上仿佛年长者般洞悉一切的老道口吻,“你!你!可真沉得住气,怪不得能勾引明远哥哥。我告诉你,我可不吃你这套,别想蒙我!早晚我要揭了你这层皮,让明远哥哥看清你的真面目!” 偏偏她年纪轻,瞧模样差不多及笄的年纪,还没能摆脱稚嫩生涩的孩子气,就有些强穿大人衣裳的可笑了。 崔舒若好整以暇的听完李三娘的幼稚言语,还是弯着眼睛,盛着盈盈笑意,“好呀,只要能叫三娘舒心,怎么都成。” 论长相年纪,崔舒若看着要比李三娘还小一两岁,可她开口便如此包容,愈发显得李三娘脾气不好,任性刁蛮。 李三娘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不对劲,她玉雪般娇嫩的面容直接被气出红晕,伸手指着崔舒若,喘着气说,“你!啊!巧言令色!!” 听着李三娘贫瘠的骂人言语,崔舒若都要替她憋屈了,真可怜,要是在现代她还能精准用上不要脸的死绿茶之类的词,至于现在嘛,她说的这些话,崔舒若都快要觉得是在夸自己了。 眼瞅着自家主人失控,李三娘身边的两个婢女连忙一左一右拉住她,想要劝一劝。 可李三娘唯我独尊惯了,哪能受得了这份气。 崔舒若见时机差不多了,将真正要传出去的话一脸微笑的看着李三娘说出来,“三娘误会我了,很快我就要随着魏世子回幽州,只怕这一走就不再回来了。三娘若是有什么气不快些出出来,只怕要对我误会一辈子了呢。” 挑衅!在李三娘看来就是不折不扣的挑衅!崔舒若的每一个动作,包括灿烂的笑容,在她看来都碍眼极了。 随着李三娘升腾而起的怒气,靠后的两个婢女听见崔舒若的话,隐秘的对视了一眼。 而李三娘则再也按捺不住了,她脑子里称为理智的弦在崔舒若始终未变的笑容下彻底绷断,她冲上去一副要打人的架势,“不要脸!明远哥哥是你能叫的吗!!!” 崔舒若身边的婢女因为两人的争执早已恐惧的身体发颤,其他人也就罢了,这可是李三娘,是李太守的爱女,是惹不起的人物。 眼看李三娘就要冲上来了,还是雁容鼓足勇气想上前拦,有她带头,伺候崔舒若的其他几个婢女才跟着拦。 可崔舒若身边有婢女,李三娘身边就没有吗? 她不但有,还更多。 七八个婢女和二十多个婢女,谁能胜一目了然,即便雁容带着几个婢女到了最后已经是揪头发发疯无所不用其极,但最终还是惜败于李三娘的婢女手下。 李三娘得意的朝崔舒若一扬手,再往前两步就能落到她白皙的脸上。 崔舒若也不急,她还跪坐在垫子上,冲李三娘笑了笑,“三娘,你走的这么急,会被绊倒的。” 下一瞬,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李三娘砰的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李三娘的那些婢女们也顾不得吵架了,一个个大惊失色,簇拥着她,将她扶起来。李三娘捂着发疼的鼻子,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像是小孩子似的耍脾气,还蹬了两下脚,任那些婢女们如何轻言细语的哄都没用。 她恶狠狠的说:“我、我要把这地铲平!” 婢女们急忙附和,“铲平铲平!” “明儿就让二郎带人铲了地。” “屋子也推了!” “对极对极,不能让娘子受委屈!”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顺着李三娘心意哄她。 而崔舒若则听着脑海里功德值减五的声音,开始和系统讨论合理性。 “统子,你们系统都这么黑心的吗? 我千辛万苦帮雁容免了责罚和皮肉之苦,只加了五点功德值,但简单倒霉的乌鸦嘴一次就要五点功德值。 照这样算,我算是知道在现代的时候,我是怎么死的了。” 第6章 系统还在狡辩。 【亲亲,我们这样设定是有我们的合理性的。】 “嗯,你倒是说说合理在哪?”崔舒若完全不会被系统打的太极忽悠过去。 【杀人比救人容易,对您乌鸦嘴扣除的功德值设定,正是考虑了这些因素呢,亲亲。】 听到系统的解释,崔舒若也想到了自己之前在随州的城门口对胡人使用乌鸦嘴的事。系统说的是对的,杀人只需要轻飘飘的几句话,压根不会有太大感觉。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节 要崔舒若自己来说,就好像是玩游戏的时候放大招,聚不起同理心。 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鲜活的人命,并不是单纯的虚拟代码。 这样看来,对乌鸦嘴使用的限制,其实很有道理。虽然增加了难度,却也留下了使用者的理性,不会到了最后视人命如草芥。 崔舒若很聪明,一下就想到真正的关窍。 所以崔舒若没再和系统计较,而是从竹编垫子上站起身,缓缓走到李三娘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不知道崔舒若要做什么,李三娘怔怔看着她动作,也不闹腾了。 崔舒若抬起李三娘的下巴,目光仔细打量她的脸蛋,而李三娘身边的婢女都警惕的盯着崔舒若的手,只要一有异动,她们就能上前把崔舒若撕碎了。 可崔舒若什么都没做,她松开手,温和的笑着,“无碍,小伤,不会破相的。” 崔舒若看似温柔和煦,但却把控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心绪,大家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一举一动做出反应。 李三娘也傻傻的看着她。 崔舒若语调轻柔,明明身体年纪比李三娘小,却恍若体贴的姐姐,细细叮嘱,“回去少食荤腥,多用些清淡的饭菜。再用刚煮出来剥了壳的鸡蛋滚一滚鼻子,很快就能消下去。” 原本李三娘认定崔舒若是个心机深沉的坏女人,可仔细回想,她对自己说过的所有话好像都充满善意,也许…… 真的是自己误会她了。 李三娘睁着杏眼愣愣道:“哦,多谢。” 被崔舒若始终未变的体贴照顾、大方温柔给迷惑住了,李三娘也想不起要闹腾,迷迷糊糊的就被崔舒若三言两语哄回去。 她连怎么出的别院都记不大清,只记得崔舒若似乎是个好人,自己误会她了。 等到回去的时候,李三娘的手帕交问她究竟弄清楚魏成淮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去魏家别院是要为难崔舒若的,还要弄清楚崔舒若会不会成为自己跟魏成淮的阻碍。 这下好了,全偏了,压根是白去一趟。 顶着手帕交不敢置信的目光,李三娘的脸和火烧似的,又羞又怒,她怎么就被崔舒若轻飘飘几句话给哄住了! 可恶至极!!! 不管李三娘回去以后有多气愤,摔坏了太守府里多少珍稀瓷器,崔舒若都坐的十分安稳,甚至有心思问一问雁容有没有没碾过的茶叶,她想要泡清水尝尝。 她实在喝不惯和大杂烩汤一个味的茶…… 其他几位婢女还在因为方才和李三娘的人起冲突的事忧心,一个个做着活也静不下心,帮崔舒若打扇还眉带愁绪。 崔舒若并不计较,但也没有出言宽慰,而是静静的观察着她们。 雁容很快就回来了,她不仅带回了完整的茶叶,也许是怕崔舒若瞎折腾后还是发现不好喝,所以还带了冰镇过的五色饮。 她思虑周全,虽也发愁李三娘的事,但至少面上看不出来,做事依旧稳妥。 崔舒若闻了闻茶叶的香味,只觉心旷神怡,唇角的笑容都舒心起来。她拿起一旁用来冲茶汤的茶壶,将茶叶放置在碗中,沸水翻腾而下,雾气勾起茶香,沁人心脾。 隐隐间,崔舒若的面容似乎也在雾气间被掩盖。 她的放下茶壶,笑容依旧,温声道:“好了,先别忙。” 打罗扇的、侍立的、扇冰鉴的…… 全都停了动作,她们恭敬的跪坐,低眉敛目,双手谨慎的互叠置于胸前,等候崔舒若的吩咐或是教诲。 崔舒若知道贵贱尊卑的观念深入她们心间,不会傻到在王府的别院里宣扬人人平等的大道理。再者说,她自己都风雨飘摇,还不晓得能活到什么时候,真要是引得她们变了想法,在等级森严的古代,或许才是害人。 她接下来要说的,也只是安她们的心,“你们不必担忧,太守府不会怪罪的。” 婢女们原本是恭谨的低垂着眼,崔舒若的话一出,她们一个个都竖起耳朵,不自觉的望向崔舒若。 崔舒若最厉害的地方,大抵是她能轻易的调动人心。 而府中的婢女们长期在吴管事严苛的管教下,虽然心里十分好奇原因,却没一个人敢问出口,崔舒若也不介意,继续解释,“李三娘来寻我,说到底是为了男女情事,传出去总归不体面,太守府里若是借故罚了你们,不是惹人闲话吗? 再者说,真要做什么也该寻我,大费周章的找你们出气,是他们府中的下人不够多么,得不偿失。” 崔舒若说话总是不疾不徐,如珠玉落地,洋洋盈耳,不但能听进人心,还在不自觉中被安抚情绪,慢慢静了下来。 经过她这一说,七八个婢女的心总算是有了着落。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雁容反应快,带头朝崔舒若伏地而拜,以头抵手,“多谢娘子宽慰,娘子大恩!” 其他几位婢女跟着有样学样,动作整齐划一。 崔舒若亲手把雁容扶起来,她道:“不必如此客气,事情因我而起,反倒是我要多谢你们,方才护住了我。” 她不想萦绕着此事说个不停,自然的将目光转向木托盘上的其他五碗颜色不一的浆饮。 雁容一看崔舒若的神色就明白了,她是婢女里唯一晓得崔舒若记不清过去大多数事宜的人,这时候机灵的替她解答,“这些是府里刚镇过的五色饮,滋味极好,娘子不如一试?” 五色饮颜色各异,有碧绿也有乌黑,即便不知味道如何,可瞧着也赏心悦目。而且依照颜色,各有名字,碧绿的是青饮,乌黑的为玄饮…… 共有青、白、赤、玄、黄五饮,倒也符合其名。 崔舒若拿起一碗乌黑的尝了尝,还不错,可以喝出来是乌梅制的。在雁容殷切的目光中,她又拿起其他几碗,挨个尝了尝,结果还是最先喝的玄饮好喝些。 她最难接受的就是白饮,虽也酸酸甜甜,但总有一股发酵过的味道,好在喝完后极为解渴。 见崔舒若都尝了个遍,一直谨小慎微的雁容脸上也有了笑意。 雁容看起来十七八岁,是青春正好的女子,而且鹅蛋看起来十分可亲。最重要的是,崔舒若发觉她虽然行事小心,看着胆小谨慎,可骨子里是胆大敢搏的,就像方才李三娘想动手的时候,也是她最先做决定阻拦。 崔舒若人生地不熟,虽然知道这个朝代,但对规矩和时人风俗都不大清楚,如果有人能从旁提点,可以避免走很多弯路。 就崔舒若的观察,雁容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只是不知道雁容的打算,或许人家就想待在曲南呢?她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试探一下雁容的心意。 这时机一等就到了将近晚间。 时人一日只食两顿,故而晚上这顿吃的也早,天光尚亮。 不知是否是府里的人误会了她的身份,晚食丰盛的不像她一个寄居的客人能有的。 除了颗颗如珍珠般饱满,唯有贵族及富庶人家才能用上的稻米饭,还有烤得金黄酥脆、撒了一层香气喷鼻芝麻的胡麻饼跟白胖圆滚滚的蒸饼三种主食。 蒸饼看着像是现代的馒头,但颜色并非雪白,应该掺了其他东西,还有些猪油的香味。 崔舒若心想,若是每日都用这样的蒸饼,恐怕很容易高血压和糖尿病。出于对此时医疗水平的不信任,崔舒若果断选了稻米饭。 但到了挟菜环节,不得不说,她更痛苦了。 烤羊肉、虾生、鱼脍、炖冬苋菜、醋渍芹菜,做法精致复杂的还有金银夹花平截等等。 所谓金银夹花平截其实是用蟹黄蟹粉做的点心,不过工序繁复,吃个精贵。 崔舒若看着满满当当十多道菜竟觉得无从下口,历史上这个朝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冶炼铁的工艺不够发达,所以并没有炒的菜,基本上不是煮就是炸和烤。 而且羊肉什么的十分腥臊,用了各种香料去腥,香归香,可香料味重,崔舒若吃着总觉得不大习惯。 她草草用了点,便放下筷子称已饱腹。 许是贵族女郎们本就饭用的本就少,她虽吃的少,但也不算令人讶异。 好不容易用了饭漱了口,还没等崔舒若好好休息,魏成淮又来寻她了。 只是这一次,她身体恢复了不少,而且天色渐暗,他是在院子外的凉亭见她的。 崔舒若被婢女们簇拥着到凉亭时,魏成淮正饮着下人煮的茶汤。 见崔舒若到了,他还令下人煮好她的那一份。 又是葱姜味俱全的,犹如噩梦般的茶汤,崔舒若呵呵笑着接过,假装抿了一口,就再也没碰过。 她转而认真的盯着魏成淮,准备听他特意寻她来是为了说什么。 “午后李家三娘来寻你,是你说了什么吧?” 魏成淮稳重深沉的模样还没三息,就因为一句话露了性格。 “说的好!”他亮起一口白牙,笑得灿烂。 魏成淮继续道:“李家三娘回去后,我的人在暗中查探顺利了不少,李家不似之前那般戒备。我可什么都没做,仔细一想,就只能是因为你了。” 先前魏成淮怀疑崔舒若的来历,两人间的态度有些剑拔弩张。但摒弃她带来的消息,这般独坐谈心,便似知己好友一般,轻松闲适。 魏成淮展露在崔舒若面前的,也不是那个气势迫人的杀神将军模样,而像是洛阳城里打马游街的富贵少年郎。 爱笑闹、不乏洒脱的少年心性。 说到底,他也才十七八岁,即便是古人看来,也还是未及冠。 崔舒若也跟着放松了些,换成对待朋友的随性口吻,没有太客气,“你向我提过,我当时就顺口说了一句,没料到他们竟真的传回去了。” “争吵时随口提的才更可信,你帮了我大忙,等回去了以后,我一定好生谢你!”魏成淮举起茶碗,哈哈大笑,“以茶代酒!” 这个时代欣赏随性而为,崔舒若在现代出生,天生就具备了这样的品性。 她完全不扭捏,也举起茶碗和他一碰,“干!” “干!” 酒逢知己千杯少,虽然崔舒若拿的是难喝的茶汤,但为了这位新好友爽朗的笑声,她还是愿意一饮而尽的。 正当这时,几乎从不主动开口的系统突然发出刻意娇美甜蜜、冒出粉红色泡泡的机械音。 【亲,这位少年对您很有好感哦,不如攻略他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崔舒若差点把茶碗打翻。 第7章 “系统,你不能干点人事吗?”崔舒若在脑海里质问系统。 而系统不知道是不是从主系统里进修回来,明明是冰冷的机械音,却总给人一种扭扭捏捏的娇态。 【哎哟,亲亲,人家是统统啦,不是人滴~】 崔舒若:…… 很好,她无话可说了。 但系统还在那喋喋不休,试图撼动崔舒若那冰冷坚硬的心。 【亲亲,你就攻略他嘛,攻略他嘛,只要你攻略他,统统就忘记你刚刚连统不是人都记不住的事情,统统就原谅你~】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节 【求你了求你了,亲亲~】 …… 只是撒娇也就罢了,但为什么要用机械音撒娇?? 崔舒若已经被系统折磨的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她握住茶碗的手一紧,一边应付魏成淮,一边在脑海里怒斥。 “够了!!再闹小心我诅咒你!而且你是系统,还要进修,应该有很严格的管理制度吧,如果你的宿主投诉……呵呵” 崔舒若的话仿佛孙悟空的紧箍咒,系统立刻安静下来。 过了几瞬,崔舒若脑海中的面板下的对话框闪了闪,只见系统十分卑微的在对话框发出一条消息。 【亲亲,我错了,求你不要投诉我好不好e(┬┬﹏┬┬)3】 毕竟是要长久相处的统,崔舒若很善解人意的原谅了它。 “好吧。” 在系统道歉以后,崔舒若才问它,“你到底为什么要我攻略魏成淮,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干翻坏人?日行千善?万中无一?带领宿主走向人生巅峰的养成系统,貌似不包括要攻略谁的任务。” 系统很小心的只敢继续在对话框发出消息,免得再惹崔舒若生气。 【是这样的,但是统统希望亲亲能更完美一点嘛,如果有很多人追随亲亲,还有人全心全意喜欢亲亲,统统会更有成就感的嘛。】 【像亲亲身边的雁容就对亲亲忠诚度和好感度很高,分别是60和75呢!】 崔舒若看着对话框的消息,却注意到了别的地方。 “所以你能查看别人对我的好感值和忠心值,那我是不是也能看?” 系统明显迟疑了,发送消息没有之前那么快,但最终还是解答了崔舒若的问题。 【亲亲,其实宿主不一定能看啦,这个取决于每个统子的衡量。】 可能知道自己注定是拿捏不了崔舒若的,所以系统话锋一转。 【不过,统统这么爱亲亲,肯定是可以开权限的啦~】 【只是亲亲真的不想攻略他吗?】 【他的各方面属性都很棒的,而且属于成长空间很大的人物呢,非常少见。】 崔舒若在脑海里顺口问到,“要是攻略成功了有奖励吗?” 可能是见崔舒若有松口的迹象,系统非常兴奋。 【当然有!!!】 “奖励可以让我活着回现代吗?” 【不行……】 “可以让我百病全消,或者暴富吗?” 【不行……】 “那奖励是什么?” 【不可以透露的哦,亲。】 “那就算了,不重要。” 【……】 系统十分怀疑崔舒若是故意在逗它玩,并且有证据。 崔舒若逗完系统以后,心情更好了,眼角眉梢都透露出愉悦。至于魏成淮,他很为自己能交到一位如此‘与众不同’的朋友而欣喜。可惜的是,再如何欣喜,如何光明磊落,崔舒若都是女儿身,魏成淮还不至于独独两人在凉亭里彻夜欢谈。 茶汤将将要饮完时,魏成淮感叹道:“可惜你记不清出身来历,也不知是何种的门第才能养出你这般的豁达聪慧。” 崔舒若可还对随州城门口丢弃自己的妇人有印象呢,听着魏成淮将功劳归于那样的人头上,她心里怪不舒服的。 能养出她如今见识和心性的,才不是所谓的门第,而是祖国。她可以平等的受教育、昂首挺胸的走在大街上,也可以彻夜和友人喝酒散步…… 所以崔舒若笑了一声,做回忆状,“我虽记不清出身来历,可脑海里却有先生教导我的画面。” 魏成淮起了兴致,他放下茶碗坐的近些,“你可记得先生的样貌名讳?他能做你的先生,定与你家有所渊源,说不定能更好的为你寻到家人。” “我也有些迷糊,但好像是两位先生,我似乎称呼他们为德先生、赛先生。”崔舒若道。 魏成淮眼里的光亮黯了黯,“倒是不曾听闻过。”他怕崔舒若伤心,紧接着出言安慰,“只记得这些也无妨,边境四州郡皆为定北王府管辖,定然能寻到。” 崔舒若没说什么,她眉目浅笑,捧起茶碗朝他一敬,“多谢。” 说完,崔舒若就将茶碗里的汤饮尽。 茶尽香熄,只余袅袅轻烟尚在盘旋,两人都该回去歇息了。 崔舒若起身告辞,在一众婢女的跟随下回了屋子。 而魏成淮却没有走,他还是静坐在凉亭里。趁着夜色起伏,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进了凉亭,朝他跪下行礼,“世子!” “嗯,起来吧。查到什么了吗?在面对下属的时候,魏成淮收敛起了方才的少年率性,神情语气尽皆冷漠,完全瞧不出他还未及冠。 地上的人这才站起身,他容貌普通,像极了老实巴交的寻常百姓,放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在夜色中便更不起眼了。 “世子,属下多番探查,李太守明面与私下都并未与狄人有所来往,即便是两边贸易也都交由其他人经手。 不过,属下查到李太守早年与一位边关守将来往甚密,后来……这位守将叛逃狄人,如今已是位高权重。” 魏成淮的手指随意轻叩案几,咚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凉亭回旋,满室寂静,这一声声敲动的声响便恍如敲打在人心上。 “叛逃的是归德将军孟破虏吧,此事早在他当初叛逃时,李宪就上表奏过,如若寻不出二人之后还有来往的证据,并不能证实李宪与狄人勾结。” 那下属在魏成淮的言语中,头更低了,“是,属下疏忽。” “罢了,李宪盘踞曲南郡多年,如泥鳅般滑不溜秋,曲南当地的士族与朝廷皆拿他无法,不是一时半刻能寻出错处的。 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那下属跪下抱拳,低垂着头在夜色中慢慢退去,直至消失。 魏成淮却拿起手上的茶碗,慢慢摩挲,若有所思。 崔舒若并不知晓凉亭后来发生的事,她回到香香软软的屋子后,就开始缠着系统看周围人对她的好感度。 深究之后,崔舒若才知道系统可以看到每个人的属性面版,和崔舒若的属性面板类似,但是他们会多出对崔舒若的好感值和忠心值,这两个的上限都是100点。 不过,不管崔舒若如何磨系统,系统都不肯把每个人的属性面板完全开放,但是它同意给崔舒若看只展现好感值跟忠心值的屏蔽版。 于是,崔舒若收获了…… 一堆马赛克和口口。 【姓名:岳雁容 性别:女 年龄:18 ==:口口 ==:口口 ==:口口 忠心值:60(哇哦~是亲亲身边目前忠心值最高的人呢~) 好感值:75(喜欢您胜过情郎哩!)】 崔舒若查看完雁容的属性面板,又看了今日照顾她的其他几个婢女的。 这一看才发现不对,其他几个婢女的忠诚值几乎都是5点或10点,稍微好一些的是15点。跟好感值差别很大,她们对她的好感值几乎都是30点或是40点。 看到这里,崔舒若没忍住问系统,“忠心值跟好感值差别很大吗?” 【亲爱滴宝,是的呢。每个人对您都有好感值设定,但忠心值必须是和您有从属关系才能开启。】 【忠心值一旦达到80点以上,他们会愿意为您出生入死,绝不背叛。而达到100点时,即便您昏聩愚昧,拿刀砍他们,他们也会引颈就戮,绝无二话,并且死前都大喊下辈子还要做您的人。】 【好感值达到80点,如果有男女情爱便是喜欢,如果是好友便是莫逆之交。而达到100点时,不论男女,都会将您视为最重要的人,此生无法割舍,宁负天下人不负您。】 崔舒若算是听明白了,她又问“你说魏成淮对我的好感值很高,具体是多少?” 【50点好感值。】 “50点啊,确实比一般人高。” 【是呀是呀,他对您初始好感值就有40点了呢!】 【而且世家子的心思深,能有这么高,说明很欣赏亲亲了。】 【亲亲要是攻略他,也许会比一般人更容易哟~】 崔舒若听见系统故态复萌,笑了一声,而后坚定的说,“不、需、要!” 【好吧,亲亲,虽然可惜,但统统是没办法违反您意愿的。】 一人一统跳过这个话题,崔舒若也在雁容的服侍下洗漱,在涂抹崔舒若没见过的瓶瓶罐罐之后,她们伺候崔舒若坐上柔软的衾被。 衾被被熏过香,味道像栀子花,很好闻。 其他几个婢女也都轻手轻脚的熄灭烛火,雁容帮崔舒若放下一边的帐子,她道:“娘子,今夜婢子守夜,您若是有何吩咐只管摇帐边的金铃。” “嗯。”崔舒若点头。 眼看其他下人都渐次退下,崔舒若握住雁容的衣袖,“你等等,我有话想问你。” 雁容双手叠于身前,屈膝道:“娘子请讲。” “我过几日兴许会遂世子往幽州,我想带你一道前去。”崔舒若看着雁容道。 雁容张嘴欲答,崔舒若拦住她,“你先别急着回我,实话实说,我来历不明,前途未卜,和世子也并非你们臆测的关系。 你随我去幽州,并不一定就是荣华富贵,也可能风霜迎面,甚至比不上你在此处的处境。吴管事虽严苛,但好歹安稳无忧。” 雁容一怔,她没想到崔舒若会掏心掏肺的同她说这么多,还刨析利害关系。 她正如崔舒若说的那样,认真思考。 而后,雁容跪地一拜,朝崔舒若缓缓行了大礼,“娘子于我有恩,雁容心甘情愿追随娘子,若蒙娘子不弃,雁容愿为娘子牛马耳,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叮,忠心值+5】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节 【恭喜亲亲,岳雁容对您的忠心值为65点!】 崔舒若没有例会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她从床上起身,郑重的将雁容扶起来。 “我不会辜负你的这份心意,今后世事虽乱,我亦不离不弃。” 第8章 【叮,忠心值+5】 【恭喜亲亲,岳雁容目前对您的忠心值为70点!】 崔舒若自此,算是真正有了一位‘自己人’。 得了雁容的许诺,崔舒若心情甚好,加上屋内香炉所燃的香有安神的作用,怀揣着对来日的期许,她这晚睡的极好。 奈何天不遂人愿,到了半夜三更,崔舒若的房门被急促敲响。 雁容打开一看,竟然是身披甲胄,手持佩剑的世子亲卫。 崔舒若也被声音吵醒,她手攥着衣角,紧盯门外,以防来人不利,做好随时开口的准备。 好在有惊无险,那亲卫仅仅是停留在门框之外,他抱拳行礼,“崔娘子,我等奉世子之命,护送娘子前往幽州。” “幽州?”崔舒若喃喃,“怎么如此突然?” 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变故? 亲卫是国字脸,浓眉剑目,看着就忠心正气,他板着脸一丝不苟,“属下不知,世子已率军连夜赶回幽州,我等奉命护送崔娘子。”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但魏成淮匆匆忙忙返回幽州,连李太守这边的事都不查了,恐怕是幽州出了什么事。 崔舒若没再追问,她动作利索的起身,让雁容准备了些必要的东西,匆匆忙忙上了马车。 因为是半夜急行,虽然是马车,但依旧颠簸,崔舒若也不知何时睡着了。 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头已经高挂头顶,烈阳正盛。 马车外,国字脸的亲卫正冷声同人交谈,似乎是停在了一座寺庙附近,因为崔舒若闻见了浓郁的檀香和烟气。 崔舒若的身体本就不好,还有乌鸦嘴的后遗症,加上一夜奔波,她此刻头痛欲裂,但还是尽量忍着疼,没有□□出来。 她抚着额头,问道:“到何处了?” 雁容应该很早就醒了,所以不必掀开帘子就能回答崔舒若的问题,“此处是城外寒山寺后院。” 崔舒若心觉怪异,国字脸亲卫是随魏成淮一道来的曲南,为何临走前还要往寒山寺拜访? 她偷偷掀开帘子,只见国字脸亲卫已换下厚实沉重的甲胄,一身素蓝棉麻圆领袍服,上头连花纹都没有,头上戴着黑色幞头,显见是极为低调的打扮,就连脚上的靴子也特意换成一般百姓穿的黑布靴。 连夜离去,在半途换下甲胄,装成寻常人家,特意折返寒山寺。 说这里头没缘由,崔舒若自己都不信。不过她现在的处境微妙,不适合过问太多,否则要是引起怀疑,恐怕就危险了。 崔舒若放下帘子,重新坐好。 不知过去了多久,马车外传来黑布靴踩踏地面的声音,最终停留在门帘外。 “崔娘子,夜间奔波劳碌,不如您进寺中先行洗漱用饭,待休整好再上路。”是国字脸亲卫的声音,一如先前刻板冷硬。 对方虽然事事询问自己,礼数周到,但崔舒若心里清楚,这位国字脸亲卫看似询问,其实都已经有了决定,问她不过是走个过场,主动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她也不会傻到驳斥,而是配合的浅笑,回答道:“好,一夜奔波确实累了。” 国字脸亲卫朝帘子里抱拳,随后便准备离去。 崔舒若却突然掀开马车门帘,她浅浅微笑,“还不知君名讳?” 国字脸亲卫还是那副一板一眼的姿态,他抱拳道:“崔娘子客气,某姓钟,为世子座下宣节副尉。” 崔舒若不大了解这些官职名称,但见到身旁的雁容听见他说的话之后,陡然一亮的眼睛,还有尊崇的神情,她估计不是普通的不入流的小吏。 她含笑俯身见礼,“钟宣节!” 钟宣节侧身避过崔舒若的礼。 “接下来的时日,有劳钟宣节照料。”崔舒若谢道。 “某分内之事,崔娘子不必挂怀。”钟宣节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崔舒若没再说什么,但总觉得好奇,魏成淮性情疏朗,他的下属却似乎是截然不同的性情,也不知晓他们相处时是何种画面。她轻笑一声,没再去想,而是听从他们的安排进后院厢房梳洗休息,免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扰了别人。 寄人篱下还是要有些眼色的好。 好在留寒山寺稍作休憩虽然是个幌子,但客房收拾得干净整洁,被褥都是新晒过的,凭几上也没有灰尘。寒山寺寺如其名,天气虽炎热,可在寺中竟幽静清凉,不需要冰鉴也能度过烈日,加上间或传来的梵音,心中也清静不少。 这般洗漱一番,再用过寺里的清粥素菜,让崔舒若因为行路颠簸的不适消散了许多,她人也清醒了。 约莫歇了半个时辰,钟宣节敲响客房门扉,提醒崔舒若可以上路了。 雁容也备好泉水,留着一会儿在路上能煮茶喝。 而这一上马车,再停下休息的时候,天边已泛起火烧似的红霞。崔舒若路上只用了清水和马车内备好的糕点。 好不容易遇上一家驿馆,总算可以歇息了。 这一路奔波,算是彻底离开了曲南。后面再回幽州,可以慢慢赶路。 崔舒若活动了一下快被颠散了的腰骨,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不比风烛残年的老人好多少,甚至更差,至少人家不至于只剩下十九天的寿命。 她也得想办法多做善事,最好能一次惠及许多人,否则一件一件的做,按系统的评定方式,她得一口气帮四个人,才能得到一天的寿命。 着实太累了。 在崔舒若思索如何才能获得功德值时,车厢底部传来奇怪的‘砰’的声响。 崔舒若经过随州城门口的胡人攻城一事后,警惕心很高,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立刻站到最边缘,还高喊道:“钟宣节!” 车厢底下被波斯地毯遮盖的地方本有凹槽,是专门用来放置闲散物品的,可若是用来藏人……也并非没有可能。 崔舒若整个人如绷紧的弦,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发出响动的地方。 钟宣节也被崔舒若的高喊声引来,他大步走来,唰一下掀起门帘,平素瞧着不苟言笑的严肃面孔此时变得忠信可靠。 “发生何事?” 崔舒若指向一处,“里面有声响!” 钟宣节拔出佩剑,一跃而上,挡在崔舒若身前,佩剑直指异动的方向,“何人藏于此处,速速出来,否则休怪我剑下不留情面。” 于是异动更大了,隐隐间仿佛传来姑娘娇俏的声音。 “等等,别动手!” 木板和昂贵的波斯地毯都被掀翻,一颗凌乱的脑袋露了出来。 “是我!” 少女俏脸微扬,什么都不必说,自然而然就带起一股娇蛮意味。 正是崔舒若熟悉的面容,两人昨日才见过。 是李三娘。 “你、你怎么会在这?”崔舒若讶然。 李三娘完全没领会到有什么不对,反而洋洋得意的昂着头说,“我随嫂嫂去寒山寺礼佛,你掀帘子的时候,我瞧见你了。哼,好人家幼承庭训的小娘子可不会那么大大咧咧的随意掀马车帘子,你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李三娘还记着自己昨日寻崔舒若晦气,却被对方忽悠的事情,此时得了机会,犹如翻身做主一般,兴致勃勃的嘲讽她。然后她才在众人的注视下解释自己是如何进来的,“我一看你在,再想到明远哥哥已经离开曲南,就晓得你一定是去幽州寻明远哥哥的。 我也想去幽州,就悄悄混进来啦。” 崔舒若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一点都没有被李三娘嘲笑的怒气,因为比起微不足道的嘲讽,她更好奇李太守家里究竟是怎么养的女儿。 因是幼女,便全家百般娇宠,对外头的事一无所知吗? 幽州和曲南不合,她这么送上门来,不就成了自投罗网的质子吗? 崔舒若可怜她的愚蠢,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苛责心。 她虽然没有真正做主的权力,但还是想提醒李三娘一番,“你……当真要和我们一起回幽州?” 李三娘却误解了崔舒若的意思,她皱起秀气的眉毛,俏丽的小脸一板,自然流露出盛气凌人的姿态,“怎么,你不肯? 我不管,你们必须得带着我,若是送我回去,我就告诉阿耶,是你们将我掳走的!” 她甚至用上了威胁的手段。 崔舒若知道自己是帮不了她了,只好抢在钟宣节变脸绑人之前无奈同意。至少自己同意李三娘留下来,而非撕破脸,还能让她以客的身份好好度过这几日。 崔舒若余光瞥见钟宣节在自己同意以后退回的右脚,知道自己猜对了。 然而在这个时候,崔舒若的脑海里传来熟悉的提醒音。 【叮,功德值+10】 怎么可能??? 自己做了好事才会加功德值,可明明…… 而且还是+10点功德值,至少也是救了人一命才能有这么多。 她开口留下李三娘也只是让她这几日好过些。 那功德值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加上的呢,一定和李三娘以及自己刚刚的决定有关。崔舒若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她始终想不出来。 但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第9章 但一时半刻崔舒若也不清楚缘由,兴许要等来日才能晓得。 崔舒若按下心思不表,面色平常的进了驿站。 等进来以后才发觉驿站有些不同,门口多了佩刀的守卫,而且这些守卫衣裳都是相同的制式,应当训练有素,并且他们脚上的靴子鞋底很高,是厚底皂靴,说不准是吃公家饭的。 看来驿站里来了位贵客,指不定还有爵位。 崔舒若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荒野偏僻的驿站内也能遇到了不得的人物。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节 崔舒若观察仔细,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钟宣节这些在军营里打滚过的老兵油子更不可能看不出异常,但和崔舒若的紧张不同,他们反而更放松了一些。 驿站里能多一位随从部曲众多的人物,普通蟊贼和响马轻易不敢打主意。对钟宣节他们这些护送崔舒若的人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等到进了里头差异愈发明显。 这处不过是个小驿站,门口的牌匾都积了厚厚一层灰,院子里连石板都没铺,垒了层土,还长满青苔,案几什么更是不讲究,除了各种划痕,连包浆了的都有。 但平时经过的人少,至多是一些押送犯人的衙役和小吏,也没计较的。 可今儿个不同,仿佛被推了重新修葺过一般。屋檐下摆了花,隐晦角落还洒了防蚊虫的药粉,每张案几都被擦的锃亮,屋子正中间还摆了半人高的牡丹缠枝鎏金铜香炉,把嘈杂的气味掩盖。 最最显眼的是一块边角围了紫檀做框的屏风,每一面还都有如泼墨似的极有意境的画作,以彰显主人高雅情志。 估计屏风里坐的便是贵客家中女眷,而外头的部曲、仆从坐了整整二十几张案几,连院子跟后厨都摆上了。至于端着托盘上菜的人也从驿馆中的驿差换成了他们自家的下人跟婢女,皆是衣冠整洁,步履严整,极有规矩。 崔舒若还未进门就总觉得闻见一股若隐若现的梨花香,但现下并非梨花开放的时节,她还以为自己闻错了,直到进大堂以后瞧见那硕大的铜香炉,加上扑面而来的浓郁香味,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闻错。 并且,这算是崔舒若穿来以后,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古人权贵官宦人家的讲究排面,即便是在路途中歇脚,也必得舒舒服服,事事细致讲究。 崔舒若算是见识了古代上层人士的生活,大开眼界。 而同行的其他几人就淡定多了。 李三娘可不觉得他们有多厉害,李家可是曲南的土皇帝,要是李家人也远行,谁家排场更大那就说不准了! 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为什么没有驿差主动点头哈腰的来恭维她们,她们一行就这么没有牌面吗? 金尊玉贵的李三娘容不得任何人忽略她! 不论在何时何地,她都必须是众星捧月,所有人簇拥的对象! 李三娘杏眼一瞪就要开始准备骂人了,好在钟宣节先她一步,亮出了随身携带的文书跟令鉴,摆在正殷勤吩咐手下人要伺候好贵人的驿丞面前。 驿丞对待他们的态度从视而不见立刻变得热络不少,虽然和对贵人家仆的谄媚还有不小差距,好歹吩咐驿差在边边角为他们硬是塞了两个案几。 至于崔舒若和李三娘,她们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就在雁容的服侍下戴了长及脚踝的幕篱。随着崔舒若她们的走动,幕篱垂下的皂纱漾起弧度,娉娉袅袅,很是惹人注目。 被婢女环绕,且部曲们频频张望的一张案几上,两个明显是主人家的衣着华贵的男子,四十多岁正当壮年那个礼贤下士,和部下们喝酒且有说有笑,而年纪小的那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桃花眼,长相秀气,看着就像是有些聪明,脾气却不大好的贵族子弟。 少年时不时望向崔舒若她们,显然是觉得好奇。 但他父亲应该是注意到了他的走神,板下面容,神情严厉了许多,“知光,你在看什么?” 赵知光收回目光,一副严谨懂事的姿态,“回阿耶,我刚才是走神了。” “哼!”正当壮年的贵族男人语气中很是不喜,“连这点定力都没有,怎么比得上你三哥。” 赵知光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显然觉得很难堪,但在父亲的威压下,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而是选择屈服,掩下眼里的不服气和怒气,瓮声瓮气说:“孩儿知错。” 男人不再管他,赵知光也没再看崔舒若的方向。 这边安静了,崔舒若那边却又闹了起来。 当然不是崔舒若闹,她是希望路上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闹的是李三娘。 她被家里娇惯狠了,受不得别人半点轻慢,非得所有人迁就她、捧着她才算高兴,可驿丞专司来往官差的招待,最是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 现在有着明显是大贵人的一家不好好巴结,跑来讨好你们几个八品官的亲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而为了路上的安宁,钟宣节能拿出来的只能是自己的官职,不可能扯上定北王府和魏成淮,所以被轻慢自然是注定的。 她们上来了这么久,驿站一直不上菜,三催四请之下,送上来的竟是粟米饭,连菜都是冷的,李三娘怀疑是驿站的人拿昨日剩下的来充数。 说不准打量着她们势单力薄,怕闹起来惹了贵人的不喜,肯定会乖乖吃了这哑巴亏。 被这样对待,换谁心里都会不舒服,但确实如驿站中人猜度的那样,他们不适合在这种场面发火。不过,李三娘却可以,她是女子,年纪又轻,真闹出事了也好有个说法推诿,大不了就是钟宣节出面替她赔罪,道一句舍妹年幼骄纵,回去定然好生管教。 所以李三娘举起装了冷菜的盆碗往地上摔的时候,不管是崔舒若,还是钟宣节,都没拦她。 当然,里头的弯弯绕绕李三娘可不清楚。 她满肚子怒气没底撒呢,不闹得驿站人仰马翻,她就不姓李! 李三娘摔完东西,娇滴滴的声音却毫不留情面的开始骂人,“哪来的下作东西,残羹剩菜也敢拿出来忽悠人,我瞧你们一个个是脑子被驴踢了,打量我好欺负不成? 快给你祖宗我把这碍眼的玩意扔了,否则我砸了这破驿站,哼,连地皮都给铲了!” 李三娘还真是钟爱砸屋子铲地,凡是不顺了,都要提这一茬。 她闹出来的动静足够叫人侧目了,正盘算着怎么讨好贵人的驿丞也被惊动了,他小跑过来,想要阻止李三娘继续闹事,万一惊着贵人可怎么好。 驿丞当着大伙的面,笑眯眯的弯腰,当然,主要是冲着贵人那个方向弯的。 “诸位继续,诸位继续,我会处理好的。”驿丞满面笑容。 等到其他人继续吃吃喝喝之后,他才转身看向崔舒若等人,刚刚还堆着笑的人,立马垮下脸,不说多难看吧,前后对比总叫人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他放低声音,用只有崔舒若几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阴恻恻道:“今日住进驿站的可是洛阳来的大贵人,瞧见那位没有……” 驿丞指了指正当壮年的那位男贵人,“他可是毕皇后的亲外甥,要是扰了他老人家的兴致,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几位还是安安静静的用完这顿饭,方才是某的疏忽,等会命人再送两道菜上来,算是赔罪了。你们看,可好?” 说是不爽驿丞的态度,可人家赔罪了,还赠了菜,可真要是这么算了,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哪有这么先威胁人再赔罪的呢。 但出门在外总不好和人结仇,见钟宣节他们没说话,李三娘又被崔舒若安抚住,驿丞颇有些得意。他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这回破天的富贵轮上他了,贵人家的小公子对他貌似很满意,到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想到这里,驿丞微胖的白面庞露出些得意,看向钟宣节几人的目光不免不屑,嘴角下撇,余光瞥着钟宣节头上的红色抹额,嘟囔了句,“不识礼数的兵奴!” 他说的小声,殊不知自己人还没走远,说的话清清楚楚的传进崔舒若她们的耳朵里,这话分明是羞辱。 李三娘虽然和钟宣节他们没什么交情,可驿站的人一再惹她,反衬得钟宣节他们像是自己人,激得她同仇敌忾起来,扬起小脖子就想顶着骂人,崔舒若按住她的肩膀,拦下了她。 隔着幕篱的皂纱,看不清崔舒若的容貌长相,只能依稀瞧见一个轮廓,似乎是个美人胚子。 她轻笑一声,声如玉缶,引得人耳内一清,“驿丞,您走路小心些,讨好贵人的心那样急切,一会儿脚一绊,摔进贵人怀里……” 崔舒若看着脾气是最好的,做事也有成算,但她嘲讽起人来,简直是往人家心窝子捅刀。 驿丞圆润的脸青白交加,被噎的说不出话。然而在这个时代,已经做官的成年男子和一个年纪小的小娘子计较一两句话,是件很失礼的事。 他被噎得半死,人也难堪,却只敢匆匆落下句,“我不与你这等无知女子计较。” 然后一甩袖子,落荒而逃,快的像是身后有老虎在追他。 他狼狈的姿态落进几人眼中,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等人走远了,钟宣节突然开口,“我等军户出身,比不得良籍子,出门在外偶有奚落,娘子不必为我等挂怀。” 钟宣节说的话算不得领情,但语气比起之前松软了许多,至少有了点人情味。 崔舒若莞尔一笑,并不介意他的生疏,“世人多有捧高踩低之态,但公道自在人心,若非有诸多如钟宣节一般的人守卫边关,焉得我等今日安宁。 他日遇此不平,我依旧会如此,此为我为人之良心,无关其他。” 钟宣节才不再说什么,但他朝着崔舒若一抱拳。 两人之间的交谈结束,身边却多了几位来客。 穿着湖绿色襦裙的几名婢女手捧托盘,盈盈一拜,“我家主母有言,相逢即是缘分,此地偏僻,无甚好物,便命我等送上些菜肴糕点,寥赠诸位。” 没想到区区驿丞借贵人威势便狐假虎威跋扈起来,真正的贵人家中女眷反倒平易近人。 几人谢过送菜的婢女,她们开始如流水一般将菜肴摆在案几上。 小小一张案几,一时多了六七道菜,摆得满满当当,上头还有一道滴酥鲍螺,是勋贵家中才能用的起的精致点心。 崔舒若吃起来,竟觉得口感像是奶油,难不成这个时代便有了奶油吗? 不过,北方游牧民族兴旺,他们喜爱的牛乳被琢磨出多种做法也合理。 等用过饭以后,本该上楼休憩,但贵人家中的女眷似乎也用毕饭食,正准备起身。 虽然围有屏风,但并非密不透风的,崔舒若踏上木楼梯时便能窥见一二里头的情形,坐在主位的那位娘子,约莫三十多近四十的年岁,可肌肤盈润,面容温柔可亲,被岁月所眷顾,她美貌是能令人心旷神怡的一类。 崔舒若不过是惊鸿一瞥,可却不自觉停下脚步,怔了怔。 那位娘子的长相,同崔舒若现代过世的母亲极像。 第10章 美妇人的年纪虽大一些,可五官容貌分明就是她母亲的模样。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温柔,崔舒若穿越以来,除了随州城门口生死相搏的一次,她从未如此心神震荡。 是巧合吗?还是有所缘故? 崔舒若姣姣如玉的脸上破天荒没了笑,她神情悲伤,怔怔失神。 乱了方寸。 如若不是李三娘嫌她一直挡了路,不高兴的嘟囔着催促她,恐怕崔舒若还回不过神。 她收敛了脸上不该有的情绪,仿佛又变成那个沉稳含笑的崔娘子。 “对不住,方才眼里进了灰,有些难受。”崔舒若温声解释。 李三娘刚刚只是略有不满,崔舒若的话却勾起了她的认同感,“果然是破地方,年久失修,你看,随便走走都能掉下灰来,也不晓得区区一个驿丞哪来的胆子这么嚣张。” 哪来的胆子? 当然是齐国公的第四子赵知光给的,驿丞对赵知光极尽逢迎,溜须拍马,成功把人哄高兴了,之前就应下必定把他带去并州一起享荣华富贵,否则凭他一个未入流的驿丞哪敢对钟宣节无礼。 只是不晓得他的美梦会在何时戳破。 崔舒若想起自己先前说完话就被扣掉的5点功德值,着实是心疼。 好在有留下李三娘的10点功德值,才没叫功德值越来越少,但到现在也只剩下303点功德值,和走之前没差,真是叫人难过。 功德值不易赚啊! 怀着这样的惆怅,崔舒若猛然见到一位和过世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贵夫人的悲伤心情消散了许多。她尽量心平气和的面对驿站分给他们的屋子。 屋子在二楼的尽头,一推开门,门闩就掉在地上,用通俗直白些的话来说,这哪是门闩啊,分明就是一块被腐蚀得没了边角的破长木头。房顶上也结了好几道蛛网。 不仅如此,地板也都是一块块木板拼成的,不但年久失修,走起路来吱呀吱呀,有一块木板甚至断裂,从上头往下望去,还能瞧见一堆麻布袋子,意味着这间屋子底下是堆放杂物用的。 夜间说不准能瞧见成群老鼠。 至于被褥更是糟糕,被面本该是苍蓝色,可经过长久的磨损且不加清洗,变得灰扑扑的,掀开被褥,底下的铺盖还有层不知明细的大片黄色污渍。而床帐更令人嫌恶,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屋子里也很简陋,除了一张床,便是一张凭几,偏偏上头摆的水壶不知放了多久,别说热茶了,倒出来什么都没有。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节 着实叫人气恼。 方才在底下就有龌龊,现下更是明晃晃的轻慢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三娘打头推开门要出去理论,谁料一走出去,就看见同样面色不佳的钟宣节,看来他们分到的屋子也不怎么样。 然而还没等他们找到驿丞发火,刚下楼见就到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四十多岁的男贵人脸上难掩怒火,正拿鞭子抽在他儿子身上。 至于驿丞,胖乎乎的身躯不住颤抖,豆大的汗珠遍布在他那肥腻白嫩的脸上,看那神情,恐怕连胆子都要吓破了。 钟宣节一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崔舒若却想到自己刚刚对驿丞的乌鸦嘴,应该是应验了。可为什么那位贵人责罚的却是他自己的儿子,驿丞看着虽惊恐,却毫发无伤。 四周都是贵人的家仆部曲,不好相问,好在很快能为他们解答的人就来了。 方才他们上楼准备休憩的时候,钟宣节手下的一个人被安排去了马厩照料马匹,免得驿站的人不给马喂草料。 谁晓得这一来一回的耽误,反倒叫那人瞧见了全程。 原来驿丞心急讨好贵人,抢了仆人的活,亲自跑去给贵人斟酒,这一斟,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就斟进贵人怀里了。 要是位美人、歌姬,那也就算了,可一个挺大岁数的男人,还一身肥肉,跌进贵人的怀里,那能看吗? 场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驿丞当即害怕的跪地求饶,场面就僵住了,本来贵人也没想计较,他最是爱惜羽毛,正想朗声大笑把事情含糊过去。 结果胖驿丞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竟然跪着抱着小郎君的腿,嘴上还念念叨叨,说什么四郎君您之前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并州共富贵的…… 总之原本还不大介意的贵人,那是越听脸越黑啊。 直接大喝一声,“孽障!” 就把小郎君压着打了。 听完来龙去脉之后,李三娘差点大笑出声,虽然顾忌底下还在‘棍棒底下出孝子’没出声,但笑得都快牙不见眼了,嘴上还嘟囔着,“哼,活该,巴结到把自己赔进去了吧,哈哈哈哈!” 其他几个人没说话,脸上的神情却是遮掩不住的,几乎都觉得胖驿丞罪有应得。 至于因为一时被奉承得舒服了,就说出把人带回并州共富贵的贵人家四郎君,大家则多少觉得不屑。都是这般勋贵出身了,竟还没有分寸,冒失狂妄到这等地步。 有这两个人在,他们看那位贵人的目光都钦佩了不少。 崔舒若还能听见他们私底下说,“齐国公性情公正,真乃大丈夫。” “久闻齐国公贤明,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崔舒若看着从严教子的齐国公,却觉得并非如此,谁家好臣子要贤良的名声呢? 况且,齐国公听着总觉得耳熟。 崔舒若没想明白耳熟的缘由,却又瞧见那位贵妇人,眼瞧自家夫君如此教子,她的脸上虽有心疼的神色,却并不焦急,也没有贸然出去劝阻,任由着他打孩子,只是吩咐婢女备好伤药。 这位贵妇人的心胸只怕也不一般。 她这次只怕不是遇上普通的勋贵了。 崔舒若暗自想着。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很顺利,不需要他们再如何出面催促,因为贵人方才对着自家儿子的一顿打,算是彻底把驿站中人的胆给打破了,再不敢做什么攀附上贵人的美梦,老老实实的做着本分差事。 经过他们的打扫,尽管屋子依然破旧,但毕竟是因为年久失修,无可厚非。好在被褥换了干净的,屋子也被打扫过。 李三娘虽然还是很嫌弃,但她是自己闹着要跟去幽州的,只好捏着鼻子忍下来。 崔舒若却觉得还好,虽然看着简陋,但她在现代是住过宿舍的,她在初中的宿舍比这要逼仄得多,一间不大的房间要住十六个学生,过道挤得放不下桌子。 这般一比较,起码现在的屋子宽阔,只用睡她和李三娘两个人。 闹腾了一天,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蝉声鸣鸣,昏黄的蜡烛摇曳着被熄灭,多数人已经安眠,崔舒若却平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房梁上的木头,怎么也睡不着。 她以为自己可以睡着的,可她还是低估了见到那位同自己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贵妇人带来的影响。 崔舒若完全没有睡意,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失眠到天明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马蹄踩踏地面的声音。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后面这声音越来越明显,她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坐起来,站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角,小心的朝外瞧。 昏暗的夜色中,数不清的马匹带动它们身上的人影,疾驰在地面,并且离驿站越来越近。 崔舒若推醒李三娘,李三娘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还没等她发火,崔舒若就捂住了她的嘴。 崔舒若把中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李三娘睡成浆糊的脑子清醒起来。崔舒若又用同样的办法叫醒了雁容。 然而还没等她们做什么,负责巡夜的人也发觉不对劲,整间驿站闹做一团。在雁容的帮助下,三娘和崔舒若动作极快的穿好衣裳,收拾好行囊,门口也响起敲门声。 来人压低声音,却是钟宣节,“崔娘子,是我,外头发生变故,请速速随我离去。” 哪晓得钟宣节才说完,门就被打开了,崔舒若和李三娘还穿戴整齐,他来不及讶然,崔舒若就将他要说的话说出口,“是有人要围住驿站吧?” 钟宣节点头,“说是响马。” 他路上见识到崔舒若不是一般娇滴滴的小娘子,这时候也愿意多说两句解释一二,“齐国公手下部曲护卫足有五六十人,区区响马不足为虑,可我总觉得不对劲,我们知晓的响马也知晓,他们最是趋吉避害,不可能主动袭击带了如此多护卫的齐国公。 除非……” 崔舒若接过他的话,“除非他们就是冲着齐国公来的。” 他们只是无辜的过路人,可真要是打起来,只怕要殃及池鱼的,现在不走,后面就没有机会走了。 在昏暗的过道中,借着月色,两人对视点头,达成共识。 不要掺和到莫名其妙的是非中去,保命要紧。 他们做出决定之后,也不需要多言,急忙下楼,前往马厩取马,趁着现在还没将驿站彻底围上,及时走才是上策。 赶着夜色疾驰出一段距离后,远远望见驿站已是火光满天,厮杀声不绝于耳。 响马不过是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有与齐国公军纪严整的护卫有一拼之力,只遥遥看见这情形,便能知晓事情果真不简单。 钟宣节还要继续走,崔舒若突然捂住胸口,手抓住门帘,面色痛苦。 她面色惨白,满头是汗,都是疼出来的。 崔舒若死死盯着起火的方向,她心口怎么会这么疼。崔舒若在脑海里问起系统,系统却连连否问。 【亲亲,不是统统干的,统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崔舒若却想起贵妇人和自己现代母亲一模一样的容貌,心底有所猜测,而在黑夜中,这一处并不止她们几个人。 远远的,一匹骏马奔驰而来,坐在骏马上的人,穿着寻常官差的衣裳,但生的人高马大,额宽皮亮,剑眉星目,精神奕奕,一看就是个好手。 他注意到崔舒若几人,于是勒住缰绳,大声问道:“在下锦州捕快齐平永,敢问几位前面发生何事?” 回答他的是钟宣节,钟宣节虽无意掺和里头的事,但也不至于隐瞒过路的英雄好汉,便道:“前头是驿站,遭了响马。” 骏马上的高大男人立刻义愤填膺,冷哼一声,“大胆响马,敢扰公家地界。诸位先行,我齐平永且去探探,告辞!” 听到男人自保名字,崔舒若脑子灵光一现,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齐国公耳熟了。 因为在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提到过大齐开国皇帝之所以定国号为齐,正是因为他在晋朝时深受皇恩,被封为齐国公。 也就是说,受困的是将来的皇帝! 而现在冲去救人的齐永平正是将来的开国十三将之一,来日还会因为太宗夜不能寐,日夜镇守殿门,最后传成民间的门神。 崔舒若知道,摆在自己眼前的或许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时目光熠熠,已然有了决定,只见她咬牙道:“回去!” 第11章 “什么?”众人不解,李三娘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崔舒若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回去。” 李三娘当即惊呼,“你疯啦?明眼看着就知道响马占上风,你还回去,回去寻死不是?我告诉你,我是想去幽州,可不是陪你寻死去的。 要去你去,我不去。” 钟宣节比李三娘要冷静许多,他眼如黑漆,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崔舒若,“崔娘子如此说,可是有何缘由?” 崔舒若容貌偏柔弱,本是最容易激起他人同情心,放下戒备的,但她顶着柔弱如小白花,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散了的病弱样貌,神色却大义凛然,似乎随时能为大义牺牲。 “钟宣节,我思来想去,此时不能抛下齐国公一家独自逃走。眼瞧他人落难,却只顾自己的性命,连施以援手都不愿,即便苟且偷生活下来,他日想起无辜的齐国公家眷,夜寐之际,便不会冷汗津津,突而惊醒吗? 而此事若为他人所知,此生脊梁难直! 即便你我几人今日立约,死死瞒住此事,假作从未来过,可背负愧疚与秘密,他日真能活的安心吗?” 崔舒若最厉害的地方,不在于她的巧言令色,而在于她说的话有蛊惑力,真实到她自己都信以为真,想要调动其他人的情绪更是易如反掌。 他们会不自觉地被崔舒若带走着。 何况崔舒若说的本就是实话呢? 在这个时代,信义无双,如若在危急之时把人抛下独自逃走,难免有小人品行之嫌。 钟宣节抿了抿唇,他显然是被崔舒若说动了。在军中,战前潜逃,从来都是大罪。 崔舒若知道自己能否顺利回驿站,还要看钟宣节的抉择,他现在已经动摇了,崔舒若最后加一剂药。 “宣节若是怕了,我可一人独自回去,不牵连诸位!”崔舒若朝着几人盈盈一拜,动作间透着决绝与悲凉。 崔舒若的最后一击卓有成效,钟宣节皱起的眉头已经能夹死苍蝇了。 他怒声道:“大丈夫何惧生死,崔娘子是小觑我钟无恙了!” 他拔出佩刀,刀锋直指上天,厉声道:“诸位兄弟,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我等岂能见死不救,随我回驿站,即便击不退马贼,也要救出齐国公家眷!” “救人!救人!” “誓为杀贼耳!” “杀贼!杀贼!” 虽然只有七八人,但热血沸腾,振聋发聩。 马车里,雁容也小心翼翼,却语气坚定的说,“婢子愿随娘子!” 崔舒若执起她的手,相望而笑,“多谢,我必定会护住你的。” 随着崔舒若的话说完,脑海里响起系统的提醒音。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节 【叮,忠心值+5】 【恭喜亲亲,岳雁容目前对您的忠心值为75点!】 大势所迫,所有人都下了决心,李三娘能怎么办,她只好不情不愿的说:“去便去吧,只是一定要护好我。” 她昂着下巴,骄傲如斯,“否则我耶耶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三娘说的凶巴巴,可她外强中干的样子却无端显得可爱,说到底也只是个有些骄纵任性的小姑娘。 崔舒若点头,“好,一定护住你!” 李三娘别别扭扭的转头。 【叮,好感值+10】 【恭喜亲亲,李娇儿目前对您的好感值为40点!】 李娇儿? 崔舒若很快反应过来,李娇儿应当就是李三娘的闺名了。 没想到她嘴上不承认,一副不喜欢她勉为其难的样子,心思却单纯不坏。 崔舒若莞尔一笑,心里渐渐坚定,对后面要面对的一切没有那么怕了。 她预先知道历史,今晚齐国公一家都会被救下,而响马也不是真正的响马,是现如今的晋朝太子派出的禁卫假扮,他们不会随意奸淫掳掠,目的很清晰,是杀人灭口。 自己有乌鸦嘴的技能在,一定能护住其他人,还能为将来搏一搏富贵。 想到先前驾骏马疾驰而去,救下齐国公的齐平永,他将来会因为救命之恩,而被三朝皇帝善待,恩赏厚爱,崔舒若的一颗心立刻热血沸腾起来。 她也可以的! 心怀着如此心念,一直到钟宣节驾车从后门进了驿站。 前面已是杀声阵阵,一进来就能嗅到血腥味。 李三娘本是娇闺弱质的小娘子,哪见过这阵仗,还是崔舒若扶住她,才没叫她跌坐在地。 听着前头厮杀声不绝于耳,几人正商议着应该如何应对,救听见女眷们的惊呼声。 他们赶紧绕进去,就见到不知何时后院潜入了一部分响马,杀了护住女眷的几个护卫,正对着女眷大开杀戒。 而崔舒若傍晚见过的贵夫人将七八岁的稚儿紧紧抱在怀里,婢女们则护在夫人左右。 钟宣节几人已在和响马相搏,杀得难舍难分,崔舒若却瞧见贵夫人身后有一个响马悄悄靠近,举起了刀。 她大步向前,冲到贵夫人面前,把贵夫人往身后一拽,刚好响马的刀落下,惊慌下,贵夫人才瞧清身后的情形。 贵夫人来不及对崔舒若道谢,那响马的刀锋又利落的朝两人袭来,崔舒若忙道:“你刀挥得这样急,崴脚后必会砍在脖颈之上!” 【叮,功德值-10】 【目前剩余功德值293点!】 崔舒若的话音落下,就见那响马踩到散落在地上的筷子,脚一崴,刀脱了手,从半空落下,直接将他人首分离。 女眷足不出户,哪见过这等阵仗,惊呼一声,吓得不轻。 崔舒若却扶住贵妇人的手臂,将她和她怀里的小郎君紧紧护在怀里。可怜崔舒若看起来才不过十三四岁,娇弱年轻的小娘子,却能有这样的勇气,惹得夫人兵荒马乱的情形下,也不由得频频望向她。 当真是好一位有胆识的小娘子。 “夫人,响马既能绕到后院,恐怕是有备而来,不若您先随我离去,也免得再遇上响马突袭。”崔舒若面含担忧道。 贵夫人略一思索,还是推拒了崔舒若,“多谢小娘子好意,可我夫君在前头,我不能独自一人逃命。方才蒙小娘子大恩,救下我及幼子性命,若能脱困,他日必结草衔环报小娘子之恩。” 贵夫人看了眼尚还懵懂的幼子,被他黑白分明的双眼盯得心软,一咬牙含泪将他推向崔舒若,“我独舍不得幼子性命,他年幼无知,不该留此丧命,还请小娘子带他离去,将他送回并州刺史府。府中尚留有我二子,即便我身死,他们得知实情也必定会厚谢小娘子大恩。 求小娘子可怜竖子年幼!” 崔舒若来不及犹豫,贵夫人死活不肯走,她记得历史上的大齐开国皇帝的皇后并非原配,也许,眼前的夫人真的会葬身于此,可她却不能罔顾钟宣节和李三娘等人的性命于不顾。 她只好点头答应。 就在生离死别之际,外头的动静倏然一变,似乎是响马溃散? 眼见有转机,崔舒若急道:“响马乌合之众,许不止于此,夫人且再等等!” 果然,到了最后齐平永绕路从响马后方杀来,他神勇无比,一对黄金锏舞的虎虎生威,一锏便将一个贼人打下马,口吐鲜血。 这些响马本就是禁卫军假扮,想着杀人灭口,心虚得很,偏有气势旺盛齐平永在,东风压倒西风,士气一去,方寸大乱。 齐平永独独一人在后方杀贼,丝毫不惧,反而愈发畅快,他朗声道:“兀那小贼,竟敢杀人越货,吃你公爷一锏。 哈哈哈哈,今日都休得跑!” 齐国公又兼并州刺史,并州临近胡人,且他自幼跟着皇帝姨父上战场,精通排兵布阵之术,眼见有转机,立刻命人大喊,“凡有杀贼一人耳,赏银白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士气倏然大振,他再带头杀贼,原本的境况由此逆转。 而杀贼正畅快的齐平永也发觉不对,响马和正经兵丁不管是路数还是兵器都不同,虽说为了假扮响马,这些人都换了服饰、兵器,可吃官家饭的总不一样。齐平永连杀十几人,发现所谓响马穿的靴子竟是厚底官靴,心顿时凉了一半。 他不是一般只懂好勇斗狠的匹夫,否则也不会策马绕路从响马后方杀入,顿时就猜到自己恐怕卷入了权贵纷争。 齐平永不过是前朝将领遗孤,自己都朝不保夕,哪敢掺和。 而齐国公已经带人乘胜追击,将响马杀了个干净。 齐国公骑马追上来,想请恩人留下,齐平永却趁机策马向后奔去。齐国公紧追不舍,直追了许久,也不见齐平永回应,心里就猜到了缘由。 果然,他再一次请恩人留下时,隔着夜风,传来齐平永断断续续的声音,“休再追某,路见不平,不为挟恩!” 但救命恩人不可不谢,齐国公大喊道:“我不追了,但请恩公留下名姓,他日也好供奉恩公的长生牌位!” 这倒是可以,只是趁着齐国公喊话的时候,齐平永骑得更远了,他大声喊了回应。 不知哪里来的狂风,将音给吹散,齐国公只听得一个齐字,又兼他摆手,便看作五。齐国公心中暗自记下,原来恩公是齐五郎。 齐国公骑马慢慢回到驿站的时候,驿站一片狼藉,还有许多受伤跟战死的部曲护卫需要安抚厚赏,等他好不容易能抽开身见一见发妻的时候,崔舒若已经跟幼子玩的正欢了。 这位幼子可不是桀骜狂妄的四子赵知光,而是年仅五岁的五郎,乳名阿宝。 阿宝天生力大无穷,长得也比同龄孩子痴肥高大,平时贪玩悍勇,心智瞧着也不及几个哥哥,但年纪尚幼,也说不准究竟是不是痴傻。 齐国公没料到会多出崔舒若几人,他看向贵夫人,“夫人,这……” 贵夫人娘家姓窦,其阿娘乃是先朝公主,出降豪族窦氏,后来,如今的晋朝皇帝夺取外孙皇位,阿娘恨之欲啖其血肉,奈何手中无权势,便日日在年幼的窦夫人耳边责骂皇帝,告诉她虽为女子,不可忘他们深受前朝皇恩,来日必要报此血仇。 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传进晋朝皇帝耳中,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大笑着下旨将窦夫人嫁与自己的姨甥齐国公。 时人传为美谈,大赞晋朝皇帝的宽厚仁慈。 至于窦夫人和齐国公,两人竟也琴瑟和鸣,且因为窦夫人见识卓绝更胜寻常男子,所以齐国公一贯敬重她。 被丈夫询问,窦夫人脸上既无方经历一场动乱的慌张后怕,也无怨怼之色,她面带笑容,神色平静,“方才有响马潜入后院,险些杀了我与宝儿,幸得崔小娘子相救,还有几位壮士援手,否则夫君恐怕见不到我与宝儿了。” 齐国公大惊失色,不顾外人在场,紧握窦夫人双手,“竟惊险至此,幸而你与宝儿无恙。” 他行事虽有做作图贤名之嫌,但此刻流露出来的担忧关怀并非作假。 “我要好好谢谢这位崔娘子。” 窦夫人并未因齐国公的失礼而有羞色,她靠近齐国公,面含笑,轻声道:“我有认她为女之心。” 第12章 窦夫人做了齐国公二十多年的妻子,最是了解他的秉性,知道他小心多疑,便叹了口气道:“这位崔小娘子也是位可怜人。” “阿窦何出此言?”齐国公好奇道,他可极少见窦夫人如此怜爱一个人。 窦夫人看向崔舒若,眼里竟含着慈爱的目光,满是怜惜的说,“随州前不久被胡人攻破的事,你应也听说了,崔小娘子就是在那时候和家人走散的。后来幽州的定北王府世子救了她,可惜醒来后竟记不清前事,连家人名姓都想不起来。 我们家平娘和崔小娘子年纪相仿,若是平娘遇见这等事,我连想都不敢想,可见崔小娘子的父母该如何牵肠挂肚、忧愁难眠! 今日若非崔小娘子,我与阿宝已命丧贼人刀下,与其赠予金银珠宝厚谢,倒不如认下她做女儿,如此一来,她便有了家人,不必孤苦无依,你我也好报恩。 况且,我不知道为何,越瞧她越是心生欢喜。 说不准,我们前世便有母女缘分,今生阖该再续!” 窦夫人信奉佛教,对因果转生深信不疑。 齐国公因为发妻与姨母都笃信佛教,他自己也有所涉猎,听见窦夫人这么说,他大感惊奇之下,欣然同意,“如此也好,我膝下数子,唯得平娘一个女儿,现下再多个女儿,也甚为不错。” 夫妻二人达成共识,连齐国公看向崔舒若的目光都慈爱了不少。 “孩子,你过来。”窦夫人都崔舒若招手。 崔舒若松开阿宝肉嘟嘟的胖手,款步走到夫妻二人面前。 她虽然不大识得此时的礼数,可原主自幼养成的仪态如肌肉记忆一般,即便什么都不想,身子自己也能走得极为好看,曼妙端庄。 崔舒若对着二人盈盈一拜,像极了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谦逊识礼的小娘子,“见过齐国公。” 她起身后,目不斜视,神情娴静。齐国公原先就因为她救下发妻幼子而生有好感,如今再观她礼数周全,容貌姝丽,走出去完全不会堕了国公之女的名声,心底不由得更加满意。 “好孩子,快起来!要不是你,我夫人和幼子恐怕难逃此劫。你救了她们,今后便是我全家的恩人。” 崔舒若没有因此张狂,她还是沉稳如故,“国公言重了,能救下夫人与小郎君,非我一人之力,若非钟宣节他们遇贼抗衡,只怕我也要葬于贼首。” 齐国公摆了摆手,“誒,他们有功,我亦会厚谢。可却是你挡下了劈向夫人的利刃,此为救命之恩。 方才我与夫人商议一番,你人品贵重,且与我夫妻二人有缘,若不嫌弃,我二人想认你为女,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舒若脸上的神情仿佛对此十分突然,有些意动,可最后却推辞道:“我失了泰半记忆,并不知家世如何,只怕门第不够,有辱国公府的门楣。” 窦夫人实在是喜欢崔舒若,听见她这么说,满脸心疼,“好孩子,不必乱想,以你的人品相貌,必定是幼承庭训,家教从严,何必妄自菲薄。 再者,便是家世差了些又如何,做了我齐国公府的女儿,我看谁敢瞧不起你!” 窦夫人不愧是贵胄出身,虽然语调平和轻柔,最后一句话却说的霸气。 话说到此处,崔舒若再推拒便有些不识好歹了。再说了,她一开始便愿意得很。 所以崔舒若展露笑颜,如拨云见日,霞拔天光,她朝着齐国公夫妇一拜,“女儿见过阿耶、阿娘!” 齐国公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孩子,今日我赵义方又多了一个女儿,起来,快起来!” 而窦夫人则是亲自将崔舒若扶起来,温柔和煦的说,“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言罢,她顺势摘下手上冰种极佳的镯子,套到崔舒若手腕上。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节 手镯莹光浮现,质地细腻,一看就是极为昂贵、有价无市的珍宝,此刻戴在崔舒若手腕上,愈发衬得她皓腕凝霜雪。 窦夫人看得很满意,她点点头,“我就晓得你戴上此镯定然合适。” 崔舒若想要还回去,“玉镯如此贵重,我不能收……” 可她的动作却被窦夫人按住,“诶,这是我送予你的见面礼,长者赐不可辞。” 崔舒若只好依言戴着,窦夫人继续道:“这镯子是我出嫁时母亲传给我的,传女不传男,共有一对,恰好我今日得了你这个女儿,镯子正好你与平娘各一只。 想来这便是宿世的缘分了。” 窦夫人笑眯眯的,显见时高兴极了,也是真心喜欢崔舒若这个女儿。 一旁的钟宣节和李三娘见证了崔舒若的遭遇,不说钟宣节如何腹诽,李三娘倒是露了些神色,她没想到崔舒若如此好运。 即便她嘴上称李家与齐国公府不定谁家排场大,但她阿耶真见了齐国公,也是要见礼的。况且她家是前朝旧臣,因为地处偏远,加上李家数代人在曲南郡的经营,才叫陛下对他们施以厚恩,甚至能沿用前朝旧制治理曲南郡。 但被宽宥厚赏的前朝旧臣哪比得上陛下亲姨甥来得风光,李家再好,也只能在曲南称王称霸,齐国公府却不管走到哪都被人恭维簇拥。 崔舒若的运气实在不一般。 她简直是一脚越了龙门,从此地位扶摇直上,成了数一数二的贵女。 这也让李三娘有了危机感。 崔舒若之前的身份,即便留在魏成淮身边,也成不了气候,除非她愿意自甘为妾。可身为齐国公之女,与定北王府世子,不是正相配吗? 想到这里,李三娘撅起的嘴都快能挂油壶了。 崔舒若也听见脑海里传来的系统机械音。 【叮,好感值-5】 【叮,好感值-10】 【叮,好感值-10】 【李娇儿目前对您的好感值为15点!】 崔舒若聪慧机敏,通过系统好感度锐减的提醒 ,就猜出李三娘在想什么了。其实她的想法完全多余,看起来她现在和魏成淮身份相配,实际上却彻底没有了可能。 只要上位者不是傻子,就不会让本就盛宠且在军中有威望的近臣和边地手握重兵的前朝臣子联姻。除非他不想做皇帝了。 但那又怎么样,不管是魏成淮也好,李三娘也罢,她想要的只是能在乱世安身立命,要活下去,且要活的好! 投奔了齐国公府的阵营,就意味着她已经赢了一半。 崔舒若唇边浮起淡淡笑意。 认女儿算是已经成了,接下来就是善后,处理方才一战留下来的麻烦事。受伤的护卫要给他们治伤,已经死了的要安葬遗体,厚赏他们的家人,还有钟宣节,这可是有品级的武官,虽说官位低,但轻重要拿捏好。 可谓是忙得一团糟。 崔舒若因为认了窦夫人做母亲,便细心体贴的留在窦夫人身边,帮她一起善后。 像窦夫人的幼子阿宝,年纪小却没人能哄得住他,他只怕阿耶,只听三哥和阿娘的话。经历过这场动乱后,又多了一个崔舒若,他们仿佛天生的姐弟,阿宝很黏崔舒若,对她言听计从。 在婢女们哄不住阿宝的时候,崔舒若就会带着他玩,哄他睡觉,叫窦夫人能轻松些。 一晚上下来,窦夫人对崔舒若这个新认下的女儿,已经是喜欢的不能再喜欢了! 偏偏,分歧出现了。 齐国公带着家眷是要回并州的,可钟宣节要带着崔舒若回幽州,这是魏成淮的吩咐,他不能不遵守。 但齐国公和窦夫人这边却觉得不妥,之前崔舒若去幽州,是因为她找不到家人,记忆也丢失大半,可现在她有了自己这么一门显贵父母,自然会帮她寻找家人,也会善待她,叫她有家可去。 那还去幽州做什么? 崔舒若可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和定北王府的世子纠缠太多,将来说出去怎么好听? 奈何齐国公虽势大,可钟宣节有世子的命令,死活不肯让步,加上人家昨日刚帮了自己,哪好翻脸太快。 最后选择权落在崔舒若的头上。 究竟是去幽州,还是并州? 第13章 崔舒若自己也很犹豫,应该去幽州,还是并州? 她是先答应了魏成淮的,本该先去幽州,至少有个交代。 可关于胡人围攻洛阳,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历史书上寥寥一笔,且因为这段历史太过惨痛,连营销号都懒得瞎编,她真要是去了幽州,很容易露陷。 如果,定北王是个疑心重的人,自己的处境或许会很危险。 她不知道定北王的为人,也不晓得其中政治厉害关系,说不准定北王对天下大乱喜闻乐见,他也曾是前朝降将,现在又手握重兵,谁敢说他没有问鼎天下的心。 那么带来这个消息的她,就不能活在世上,否则便是留有把柄。 崔舒若不敢赌。 而且…… 她想到齐国公将来也没有做几年的皇帝,后来他的第三子赵巍衡,也就是齐太宗才是安安稳稳做了几十年皇帝,开创盛世的人。如果她长远待在这里,能得齐太宗庇护,才是真正的没有后患。 经过一番利弊分析,崔舒若已经做出了抉择。 她双手叠抱在腰前,朝着钟宣节微微欠身,行礼谢他,“多谢宣节一路护送,烦请宣节替我带一封信给魏世子。” 她这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齐国公夫妻满脸欣慰,李三娘和阿宝都控制不住笑容灿烂,一旁昨日刚被齐国公用鞭子抽的四郎赵知光则一副无所谓、神游天外的表情。 钟宣节面色虽为难,但并没有其他神色,因为胡人攻洛阳一事事关重大,所以魏成淮压根就没和他说,只叮嘱务必护送崔舒若安全到幽州。 他只以为世子对崔舒若有男女之情。 所以现在崔舒若认了新的父母,身份尊贵,再把人带回幽州做什么,岂不是处境尴尬? 所以刚才钟宣节虽不肯退让,实则多少心虚,只不过面上未曾表露而已。 崔舒若一做出决定,他就只好犹豫犹豫再犹豫,然后一脸难为情的同意。 崔舒若说自己想要单独写信,便独自一人在屏风内的案几上握笔。 她爷爷是历史学家,始终认为繁体字才能写出书法韵味,所以给崔舒若开蒙的时候,教的全是繁体字,当时只是教着玩的,谁料到真能用上。自己一手毛笔字也许在古人看来普通,在现代可是被老师夸过字迹秀丽清雅的。 所以崔舒若只需要绞尽脑汁,用自己还记得的字,尽量简短工整的写出自己知道的细枝末节。 到时,魏成淮和定北王会怎么做,就全看他们自己的了,她已经尽了力。 将信交给钟宣节后,两边便没有了什么瓜葛,崔舒若唯独留下了雁容。钟宣节也没什么异议,横竖雁容本就是世子同意专门照顾崔舒若的,再说了,别院里一个卑贱的婢女而已,不值得费神。 临别前,李三娘对崔舒若笑的很开心,崔舒若听着系统不断传来的好感提示。 【叮,好感+20】 【叮,好感+10】 【叮,好感+1】 【恭喜亲亲,李娇儿目前对您的好感值为46点!】 崔舒若只觉得心情复杂,李三娘被她家里人护的太好了,就因为自己不会跟她抢魏成淮,她就这么开心,甚至因此喜欢自己。 如果…… 将来李三娘知道她和魏成淮没有可能,还给家里人带了麻烦,不知她该作何感想。到那时候,她还承受得住吗? 想到这里,崔舒若觉得自己应该给将来的李三娘一点提示,毕竟李三娘是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握住李三娘的手,紧盯着她,“天无绝人之路,若事情出乎你的预料,牢记着初衷。” 崔舒若说的奇怪,李三娘听得迷迷糊糊,而崔舒若在她想开口问的时候,猛然抱住她,看似依依不舍,实际上塞给了她一个荷包。 崔舒若还在李三娘耳边小声说,“遇到险境再打开。” 李三娘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了。 而齐国公这边重新收整好行李,带着剩下仍旧很多数量的奴仆离开驿站。 路上,崔舒若想起荷包里的东西,也许那能为李三娘争取到机会。 她做到了能做的所有,至此心安。 齐国公那边也做出决定,准备改走水路,陆路危机四伏,谁知晓太子还会不会派人杀他这个表兄,而漕帮的吴帮主和他是至交好友,任何人想在水路上越过漕帮杀人,那真是难如登天。 有齐国公的面子,很快一家人就坐上了大船,他们行囊和婢仆多,便分做了两船,一前一后,沿途还有吴帮主嘱咐过的人照应。 崔舒若因为深得窦夫人喜爱,分到的舱房极好,又大又明亮。 在船上能分到光线明亮的屋子可不容易,只有主人家才有这般待遇。 不仅如此,窦夫人还把自己身边的贴身婢女给了一个给崔舒若,另还有八个婢女。窦夫人还特意同她解释,路上人手不够多,所以只能委屈崔舒若,等到回并州了,再仔细挑选伺候她的婢女。 她的衣食用度都会和亲生女儿平娘一样。 但赵平娘却不同于一般的勋贵之女,她被圣上封为郡主,怎么尊贵都是理所当然。 而且作为齐国公兼并州刺史之女,她还是并州贵女之首。所以伺候赵平娘的婢女,不算粗使丫头,足有三十几人,贴身的一等婢女就有八个,而且各有所长。 崔舒若听窦夫人解释完,才算是大开眼界。 窦夫人怕崔舒若压不住阵,也怕底下人轻视她,才特意把自己身边调料好的贴身婢女送给她。 原本崔舒若以为窦夫人送给自己的贴身婢女说不定会和雁容有矛盾,毕竟身边那么多婢女,总有权力大小,两人还不是同一座庙的。 结果,窦夫人那位贴身婢女行雪一来就和气盈盈的退居二线,并不和雁容争抢照顾崔舒若的活,只在雁容忙不过来,还有崔舒若需要的时候出现,很快赢得雁容好感。 两人后来私底下应该还商议过,慢慢的崔舒若发现行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次数变多,而且行雪和雁容之间的分工明确。 像崔舒若的妆奁就是雁容掌管,而崔舒若平日的衣食则都是行雪来。而且不得不承认,行雪原先不愧是伺候窦夫人的,行事妥帖,更能察觉人心意,而且见识广。 崔舒若不喜欢茶汤,雁容能想到拿五色饮来代替,行雪却不知道是不是在退避雁容时察觉出崔舒若的口味,后来送来的都是湃过的果子汁,全是偏甜的,而且还能用上晶莹剔透,触手温润的玉杯,颜色便显得极为好看。 简直磕在崔舒若的心巴上。 至于另外八个婢女,也被各种安排了活,总之服服帖帖的,连走路声都没用,更别说争吵了。 有时,崔舒若也会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一跳,走路都没声的。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节 结果,那一次她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似乎被行雪看到了,第二天,所有人走路都加重了声音。不吵,但是能见人听见,心里踏实。 崔舒若便意识到在勋贵人家,即便是奴仆,也是拥有很高素养的。最可怕的是,她们的体贴细致润物细无声,总能恰到好处的骚到你的痒处。 这种日子,简直要叫人沉溺。 窦夫人对她也是百般关爱纵容,比起她在现代的亲生母亲,两人长得一样,性情相似,窦夫人却更纵容疼溺子女。 除了不会插手齐国公教子,其他时候,对子女简直千依百顺。 像船停靠岸边,补辎重的时候,窦夫人怕她年纪轻,小娘子在船里待得憋闷,便亲自带她出去走走,用了顿临安最大的酒楼里的饭菜。 临安地处运河中心,往来商船无数,热闹熙攘,甚至还能看到平民妇人抛头露面在叫卖绣品、野菜,热热闹闹的生活烟火气,和崔舒若见过的几个州郡完全不同。 但即便如此,作为贵族小娘子,出门依旧要戴上长长的幕篱,这让崔舒若多少有点遗憾,但依旧不影响雀跃的心情。 等到了醉临仙,以窦夫人的身份,当然在清净雅致的厢房用膳。 她点的也都是工序复杂的菜,像生进二十四气馄炖,都做成花的模样,精致的不像是馄炖,而且每个馄炖的馅料竟然还都是不一样的,还有箸头春、升平炙、小天酥等等。 最令崔舒若惊讶的是竟然还有河豚,不过在这里被叫做□□,因为形似猪肥肥胖胖。酒楼里的博士还笑吟吟的解释说,□□乃是临安独有,滋味鲜美,许多人在临安食过一次,之后几十年都念念不忘。 博士的话虽然夸张,但他们将河豚切成鱼脍和炖成汤,确实鲜美好吃。 崔舒若并不喜欢那些名贵精致,动不动就是鹿啊羊啊,或者用三百条羊舌拌的菜,还是河豚熬的汤最好喝。 快要将饭用完,她觉得屋内气息憋闷,行雪便开了临床一角吹风,也叫崔舒若能悄悄打量一二底下的热闹场景。 谁料崔舒若不过是露了一面,底下就有一个眼尖的胖妇人瞧见她了,连连揉眼睛,一副叫了鬼的表情。 “六娘子,难不成没死? 糟了,可不能叫郑郎君瞧见她,要不然我们七娘子的婚事岂非要生波折!” 第14章 崔舒若似有所觉,往下头一望,但那仆妇原先站着的地方已经没人了。 她没太在意,继续细心品尝难得的鲜美。 而那仆妇竟然是匆匆回到了河边,她进的却是齐国公家旁边的那条大船,船上头挂的旗帜,赫然一个“崔”字。 在船舱的厢房里,摆件昂贵,处处都是有来历的东西,前朝寿昌公主用过的象牙扇,紫檀造的梳妆台,高丽进贡的珍珠被当作哄小孩的玩意串成门帘。 极致奢靡。 彰显着闺房的主人不仅出身富贵,更是极为受宠。 胖仆妇急匆匆的跑回来,在美人榻上百无聊赖将一匣子宝石珠子随意弹玩的稚嫩白皙少女慢悠悠抬头,“傅母,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我要的糕点呢?” 胖仆妇急的头上生汗,“哎呦,我的七娘子哟,现在哪是吃点心的时候,您知道我方才在街上瞧见谁了?” “谁?”少女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懒洋洋的靠在美人榻上。 “六娘子!她没死呢!”胖仆妇急的拍腿。 原本还漫不经心的少女,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坐直,任凭光彩夺目的宝石珠子掉在地上也毫不在意,她大惊失色,“你别是见鬼了,六娘她不是在随州之乱时走散了吗?胡人凶猛,她肯定死了!” 胖仆妇也希望是这样,可是…… “青天白日瞧见的,她还在醉仙居用膳呢,奴婢就是再眼花,也绝不会瞧错!” 被唤为七娘的美丽少女,她气的把一匣子宝物全扫下案几,任由哐当声噼里啪啦。她则又气又急的踱步,原本姣好美丽的面容扭曲,“不行,我好不容易替代她履行和郑郎君的婚约,她要是出现了,即便她被胡人玷污了身子,郑郎君也绝对不再会同意和我的婚事。” 她最终停在胖仆妇的面前,阴恻恻的说,“我不要她活,知道吗?” 七娘美丽如芍药般的精致面容,倏然一笑,眸光黑沉沉的,“用那些,买她的命!” 她指的是洒落满地的宝石珠子。 而后,七娘突然站起来,跟忘记了这件事一样,拿起一件衣裳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歪头打量,“我该穿哪身衣裳见郑家哥哥呢~” 她苦恼的样子,像极了寻常思春的娇俏娘子,完全瞧不出刚刚还毫无畏惧的指示傅母□□。 胖仆妇用帕子把汗擦干净,免得脏了主子的眼,然后颠颠地上前恭维,“这身衣裳衬得七娘子您人比花娇呢!” 可是七娘却摇头,“不成不成,郑家哥哥喜欢的是温柔娴静的女子,这身衣裳太艳了。” 她随手把衣裳扔开,一跺脚,语气烦躁,“再找再找!” 其他人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胖仆妇却猜出了一点,因为郑郎君喜欢的是温柔娴静的女子,可那温柔娴静的女子是崔六娘,不是崔七娘。不管七娘怎么努力打扮,只要迎合郑郎君的喜欢,就不是她自己的真面目。 胖仆妇虽然心里疼极了七娘,偶尔也会冒出个念头,何必呢? 郑郎君是身份尊贵,才貌双全,可崔家七娘何愁找不到好郎君,为什么非要捡着姐姐的未婚夫讨好。 但这件事是没有因由的。 况且郑郎君确实是洛阳多少宗妇眼中的佳婿,能得如此人品的人为婿,是求不来的好事。胖仆妇一边帮着七娘找首饰衣裳,一边暗想,“为了七娘,六娘子您还是安安静静做个死人吧,怪不得我了!你死后我会为你多烧些金银元宝,叫你在地底下能好过些。” 崔舒若还不知道有人正厚颜无耻的想要她的命。 她已经用晚膳,坐上马车准备回船上,等到东西补给完,就又要继续上路了,再过上几天就能到并州了。 到那时候她的寿命刚好剩下两天,所以系统一直催促着她赶紧把剩下的功德值兑换成寿命,或者去做好事,但崔舒若充耳不闻。 她同世家女一般端正坐姿仪态,脸上带着温柔笑意,一点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系统催的频繁了,崔舒若只是平淡的说,“不必着急,我自有打算。” 【亲亲,您的身体会随着寿命渐少,重新开始疼痛,您的真的可以吗?】 崔舒若脸上的笑容依旧如故,波澜不惊,“我可以。” 连寿命只剩下两个时辰那最疼的时候都能忍下来,现在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察觉身体里的生气一点一点的消亡,从骨子里慢慢传出来的疼痛,这滋味,挺有意思的。 崔舒若笑得深了些。 窦夫人注意到,忍不住问她,“我儿怎如此高兴?” “女儿只是想到还有几日就能到并州了,总听您提起平娘姐姐,还有家中的两位兄长,一时心喜。自己终于不再是飘零浮萍,能认您做阿娘,还有了这么多亲人。” 听到崔舒若这么说,窦夫人简直要心疼坏了。 她伸手爱怜的抚摸崔舒若的头顶,“好孩子,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这才哪到哪,就高兴了?” 旁边坐着的阿宝也挪动胖乎乎的小身体,靠近崔舒若,撒娇似的抱住崔舒若的手,“阿宝喜欢姐姐!” 看着崔舒若能和自己小霸王似的幼子相处得如此之好,窦夫人欣慰的笑了,愈发觉得自己认了崔舒若做女儿是对的。 而快到船边的时候,崔舒若也戴上长长的幕篱,被扶着下了马车。 他们被一大群仆妇婢女簇拥着,排场十分大。 刚从旁边的船上下来的一位郎君恰好望见崔舒若他们,他身边的随从顺口提了一句,“这是齐国公的家眷。” 谁料那位丰神俊朗的郎君只是瞧了一眼,便很快收回目光,大步离去。 方才说话的随从不解自家郎君方才的失神,还是另一人解释道:“那位戴幕篱的小娘子,身形有些似……” 他指了指崔家的旗帜,又用嘴弄了个六的口型。 虽没说出口,但叫人看懂了。 说话的随从连忙抽了自己一嘴巴,叫自己多嘴。 崔舒若很快和那位生的芝兰玉树的郎君相对而过,一个进了船,一个出了码头。 回到船上以后,齐国公府的船继续往并州行驶,后面一路上都很顺遂平稳,也许有过刺杀,但有漕帮的吴帮主保驾护航,都没掀起大风浪,崔舒若也就不曾听闻了。 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快到并州,才又换了陆路,但早有并州的赵二郎君前来接人。 赵二郎君是齐国公存世的孩子里年纪最大的,长子早年在和匈奴对战时身亡,因而齐国公府的世子也落到了赵二郎君身上。 他五官端正,天庭饱满,国字脸,看起来就很稳当可靠,行事四四方方十分周全。 在窦夫人和他介绍了崔舒若是如何救下自己,最后又认崔舒若做女儿后,他先是谢了崔舒若的救母救弟之恩,又客气的称呼她为二妹妹。 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谢人家是真谢了,也挑剔不出毛病,可就是觉得疏远,隔了一层。 好在崔舒若也没放在心上,她也礼数周全的还礼,称呼赵二为哥哥。 认过人以后,就是往府里去,已经到了并州,那就是齐国公的地盘,还没有不长眼的能在并州刺杀他们一家,赵二郎君来接人也只是为了周全礼数孝道,顺带震慑一二宵小。 等好不容易马车停到齐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崔舒若才刚下马车,就看到一个明显是女子,但却穿着男子袍服的英姿飒爽的人策马而来。 她笑得爽朗,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她的笑声。 但她也生得很好看,天生丽质,男子的袍服也掩盖不了她的俏丽,反而有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二者浑然天成,叫人喜欢。 崔舒若看见四周的人,没谁露出防备之色,反倒是窦夫人跟齐国公都是满眼慈爱,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赵平娘,齐国公府的郡主娘娘,是府里唯一的女儿,受尽万千宠爱。 她不仅人漂亮,骑术也好,下马姿势利索自然,半点不扭捏。 赵平娘一来就笑盈盈的喊,“阿耶,阿娘,还有阿宝!许久不见,阿耶您更威武了,阿娘也愈发美了。” 齐国公喜爱这个女儿,并不责备,反而是哈哈大笑。 倒是窦夫人嗔怪了一眼,“你这孩子,在并州无人管辖,野性成这样,没礼数!” 阿宝着急的跳起来,“大姐大姐,我呢我呢?” 知道阿宝是等着平娘夸他,赵平娘故作沉思逗他,然后才道:“啊,我晓得了,我们阿宝啊,越发胖了,哈哈哈哈!” 她一逗趣,所有人都笑了。 随后,赵平娘又把目光落到崔舒若身上。 崔舒若明显不是下人,可要是主子,赵平娘自己可没见过她。于是她狐疑的目光落到了齐国公身上,脸色也没那么好看。可要真是一个妾室,怎么能跟在阿娘的左右。 在赵平娘惊疑的时候,崔舒若猜出她在想什么,自己主动上前,朝她一福,“见过平娘姐姐!” 赵平娘虽然还不知道崔舒若的身份,但能喊她姐姐,就肯定不是父亲的妾室。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直接把人扶着打量,“哟,好标志的小娘子,阿娘是从哪给我偷来了个仙子似的妹妹?” 崔舒若也更直观的察觉到赵平娘和她的不同,对方可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窦夫人没好气的说,“你这泼猴似的,哪有郡主的样?这是你舒若妹妹,我们路上遇到响马,是她救了我和阿宝,我和你阿耶做主认了她做女儿,你可不能欺负她。” 听到母亲解释了原委,赵平娘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一下亲热起来,恨不能时时刻刻挽着她的手。 “竟是这样,我还一直觉得阿娘就生了我一个女儿,孤单无人伴呢。这下好了,我有舒若妹妹了,定要叫并州的其他贵女们好好瞧瞧!”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4节 赵平娘挽着崔舒若的手,一脸自豪,显见才片刻的功夫,她就已经接受了崔舒若。 她还凑近崔舒若的耳边,悄悄说,“你放心,今后你就是我赵平娘的亲妹妹,我护着你!” 第15章 崔舒若笑得又甜又软,和赵平娘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温软需要人保护的妹妹一个样子。 她当即对崔舒若更怜爱了,一边拥着崔舒若,一边说,“你瞧瞧你,怎么这般瘦,吃胖些身体才能好,到时候我带你上山打猎!” 窦夫人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见赵平娘的话,当即皱了眉,“平娘,你可不许带坏了妹妹。你喜欢弓马阿娘不说你,但你不能非要你妹妹也喜欢。” 赵平娘闭上嘴,但眼神可不是那么乖顺。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回府里头,独留赵四郎君赵知光跟在后面,目光阴郁的看着这一家人。 原先父亲瞧不上他,母亲不喜他也就算了,现在连外头胡乱认得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儿也比自己受宠,怎能不叫人心生愤懑。 全家唯一留意到赵知光的,只有赵二郎君赵仲平,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四弟,进去吧。” 赵知光看向赵仲平的目光充满感激信赖,“二哥……” 赵仲平继续安慰道:“阿耶阿娘也并非有意,崔娘子头一日进府,多给些体面下人才不会轻视她。你天生就是齐国公府的主子,不需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至于大妹,她生性如此,你莫怪她。” 这个大妹,指得正是赵平娘,她比赵二郎君小,却比赵三郎君大,所以四郎君赵知光也要喊她一声大姐。 “我知道阿娘因为生我难产差点没了命,所以恨我,但阿娘给了我性命,我不怪他。至于其他的兄弟姐妹,二哥,我只认你!” 赵知光说的诚恳,赵仲平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下人听到这话,才道:“好了,别说这些,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我知晓你的心意。” 说着,赵仲平又掏出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荷包,塞进赵知光的怀里,“二哥知道你花销大,手里没数,平日的分例花得差不多了吧,这些你拿去,好好休息。” “二哥!”赵知光都快泪眼汪汪了。 “和二哥客气什么,快去吧!”赵仲平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等他走了以后,赵知光脸上的感激全消失了,面无表情的将荷包塞进怀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都是勋贵子弟,谁又是傻子呢…… 而进了府里的齐国公则问起了赵三郎君赵巍衡去哪里。 赵仲平已经追了上来,站在齐国公身边,彬彬有礼的世子模样,“三弟他……” “嗯?”赵仲平欲言又止的一句话,成功引得齐国公注意,“怎么,他又做了什么混帐事?” 赵仲平忙低头解释,“并非如此,三弟他去结识英雄豪杰们去了,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齐国公冷哼一声,“英雄豪杰说到底也不过是绿林草莽,能有他亲阿耶阿娘重要吗?” 赵仲平还想为弟弟解释,谁料齐国公自己就松了神色,“也罢,他好歹有这份心,多认识些人也好。你记得叮嘱账房,巍衡要是支的银钱多了,也别计较,结识人不能吝惜钱财。” 赵仲平原本劝说的话堵在喉咙口,脸上的笑僵住,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仍旧是一副温润长子的模样,拱手回答,“是,儿子知道了,定不会叫三弟在银钱上受阻。” 而在一旁默默观察赵家人的崔舒若唇角微弯,眼里有了些兴味的笑意。 这家人真有意思。 而挽着崔舒若的赵平娘似乎对里头的暗流汹涌并无察觉,也可能是当局者迷不在意。 她正兴致冲冲的和崔舒若说并州有哪些好玩的去处,什么寺庙山川都太无趣了,要去就要去市井,去茶馆喝茶,去胡商那一边喝葡萄美酒,一边瞧西域舞姬。 崔舒若听着,脸上也不禁露出向往的神情,赵平娘日子活的真恣意! 并州长大,没有哪家贵女的身份能越过她,偏齐国公和窦夫人都不拘着她,拿她当男儿养,舞刀弄棍,骑射上的功夫不输给男子。 崔舒若笑着说:“好呀,我还没怎么逛过外头,能有平娘姐姐领着我去瞧瞧,是我的福气呢!” 赵平娘先是高兴,然后皱了皱眉,“听你喊我平娘姐姐,不成,太生疏了。这样吧,你随三弟和阿宝,喊我阿姐,横竖你上头只有我一个姐姐嘛。” 赵平娘说的兴起,拉着崔舒若立刻就想把她带出府去瞧一瞧,还好叫窦夫人给拦下来了,“你说说你,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你不想着陪陪你阿耶阿娘就算了,你妹妹也是舟车劳顿,这么把人带出府去,她不累的吗?” 窦夫人说着摇了摇头,显然是拿赵平娘没办法。 崔舒若连忙解释,“不怪阿姐,是我说的,阿姐才会起意想带我出去瞧瞧。” 赵平娘哪能叫崔舒若顶罪,她直接把崔舒若拉到身后,“阿娘,才不是,是我非要带妹妹出府,要怪你怪我吧!” 她说的豪气干云,倒不像是带人出府玩,而是杀了人要为同伙顶罪。 窦夫人见她俩这副抢着认错的样子,非但不崩着了,还大笑起来,“你们啊,真真是佛祖派来考验我的。好了好了,这点小事还抢着认错,想出去就出去,只是少说得等明日,让你妹妹好好歇歇。” 她说归说,脸上的神情却很欣慰,“你们姐妹一见面就能这么亲热,叫阿娘很是高兴。” 被夸之后,赵平娘和崔舒若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更亲近了。 而窦夫人继续说,“府里现在乱糟糟的,我原是准备把芳芜院拨给舒若住,但一时半会的不打扫休整也不好住人,你们姐妹俩既然感情好,就先挤一挤,住一个院子,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平娘,你是姐姐,不用我多吩咐也晓得要照顾妹妹。她身体不好,又受过惊吓,身子羸弱的很,你带她出去瞧一瞧成,但似你那般成日弓马刀剑不成,明白吗?” 这算是训诫了,赵平娘很有眼色的安安静静一福,“女儿明白。” 窦夫人又苦口婆心的关心了崔舒若几句,才叫她们下去。 回到院子以后,赵平娘虽然给崔舒若安排了厢房休息,但非要拉着她一道,说是晚上要在一块睡,姐妹俩可以促膝长谈。 崔舒若柔柔轻笑,没有拒绝她。 倒是系统又开始催她了。 【亲亲,您可只剩下两天的寿命了,还不兑换吗?】 【或者亲亲您去做好事吧,以您现在的身份想帮普通的仆从很容易的。】 崔舒若才不在乎,她在脑海里道:“一个个救人,太麻烦了。我自有办法,你不要再吵我了。” 第16章 系统一贯是拿自己的宿主没有办法的,被崔舒若一通挤兑,只好安静下来,不敢指手画脚。 而到了第二日,赵平娘记得崔舒若说她喜欢甜食,特意早起带着崔舒若梳妆打扮,她自己有数不清的名贵首饰,但因为喜欢策马拉弓,平时都图方便穿男装,虽然依旧是女子的编发,但上头基本没有琳琅满目的簪子配饰。 例如赵平娘今日就穿了身对襟胡服,腰佩蹀躞带,头上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发髻。 她们穿男装,不是为了扮男子,而是图方便,而且时下风气开放,各州郡贵女们着男袍并不新鲜,甚至引为流行。 而到了打扮崔舒若的时候,赵平娘就变得很用心了,她帮崔舒若挑了身丹青的长裙,湖绿色半臂,还有月白的披帛。 能送到身为郡主的赵平娘房里的衣裳,几乎都是上好的绫罗丝织,触感柔软,面料透气,穿着又美又灵动,将崔舒若的美貌展露了个十成十。 最主要的是崔舒若原本年纪并不大,一味老成稳重的打扮不免掩盖了俏丽,反倒是这样,才有贵女的鲜活气。 原本赵平娘帮崔舒若挑的是一件绛红色高及胸前的腰裙,再加上丝织的衫。因为这个朝代丝织技术的高度发达,丝织的衫穿在身上连肩上的痣都能瞧见,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明明什么都遮住了,却还是给人一种心怀忐忑的大胆感。 所以崔舒若犹豫再三没有穿。 好在这身衣服也好看,灵动娇俏,衬得她清丽出尘。 不仅是衣裳,首饰赵平娘也毫不吝惜,甚至还开了自己的库房,找出一整套点翠的头面,非要戴在崔舒若头上,弄得崔舒若一举一动都分外小心,生怕弄坏了价值连城的东西。 好在这样反而误打误撞的促使崔舒若瞧上去更像一位矜贵的世家小娘子了。 赵平娘到了最后也忍不住惊叹,“我妹妹可真美!” 旁边赵平娘的贴身婢子洗眉、红缨都纷纷夸道:“二娘子真好看!” “也不晓得并州该有多少郎君见了二娘子,要被倾倒!” 赵平娘闻言立刻警惕起来,昂着下巴,义愤填膺的说,“哼,管他多少狂蜂浪蝶,我叫他们有来无回!” 崔舒若也抿唇笑起来,握住赵平娘的手,头靠着她的肩,一副妹妹撒娇的娇态,“那我可要仰赖阿姐了!” 赵平娘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放心好了!” 两人的作态,逗得满屋子婢女哈哈大笑。 等到装扮好了,赵平娘迫不及待带着崔舒若出门买糕点,然后去茶馆里喝茶听说书。 为着照顾崔舒若这位新妹妹,赵平娘虽换了好骑马的胡服,但还是进了马车,路上看到有意思的就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和崔舒若讲解起来。 并州的风土人情、哪些官吏比较有权势得齐国公看重,哪些不是齐国公一派的认,崔舒若出来一趟,了解了七七八八。 也正是因此,才叫崔舒若发觉赵平娘或许不像她瞧起来那般心大,真正娇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是李三娘那样的,而不该如赵平娘这般将厉害关系知晓得一清二楚。 如若是赵平娘遇见钟宣节,别说哄骗赵平娘去幽州了,她提剑就能和人打起来,而且谁输谁赢真说不准。 将来齐国公逐鹿中原的时候,不仅是赵三郎君赵巍衡英勇如天赐战将扫荡天下,就连赵平娘也是,她甚至组建了一支娘子军,要不是有她,后来大齐的建立不会那么顺利。 她死后,爱女心切的齐高祖还以军礼将她下葬。 赵平娘,她虽是女子,却是凭自己挣下的身后名,还有史书的记载。 为着这个,崔舒若也真心敬佩她。 而马车走到一处热闹的大街时,崔舒若却眼尖的瞧见巷子拐角进去有一条小道,一群衣裳褴褛的女乞丐似乎正被人为难。 崔舒若敲了敲马车,“停下,停下!” 赵平娘诧异的看向她,“怎么了?” 崔舒若双手握住她,似心急的说,“阿姐,我刚刚看见、看见……” 崔舒若颤颤巍巍的伸手指向外面,好像受惊了一般,吓得说不出口。 赵平娘可不管这些,她立刻就察觉到不对,打开帘子一看,赫然瞧见一群地头蛇正欺辱几个衣裳脏污不堪的女子。 她气急了,重重一锤案几,“来人!” 护卫很快在车窗外候着,恭谨的低头抱拳。 “看到那几个地痞流氓了吗,给我狠狠的打,别放过!青天白日之下,竟敢欺侮女子,一群杂碎!” 赵平娘虽然出身贵胄,但性子却和她三弟赵巍衡一样,嫉恶如仇。 有齐国公府的护卫出面,压根不用担心制不住几个地痞流氓。齐国公的并州刺史之位可不是因为他是皇后外甥才有的,他父亲、祖父都是齐国公,也是历任并州刺史,真论起来,他家里才是并州真正的地头蛇。 护卫们将地痞流氓打了个半死,哀嚎声跟哭求声不绝,赵平娘可没有心软,护卫来请示她接下来该如何,她冷笑一声,“当然是送官,依律惩治!” 寻常地痞流氓欺负几个逃难来的女流民能有什么,但被郡主撞见,还亲自派护卫扭送,那下场只能是从严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5节 而在角落里捂着衣服哭的几个女流民,听见这话,虽然畏惧带刀的护卫,可仍旧壮着胆子上来感谢她们。 崔舒若也听到熟悉的系统音提醒。 【叮,功德值+7】 【叮,功德值+5】 【叮,功德值+10】 【恭喜亲亲,您目前的功德值是315点!】 崔舒若听见系统的最后一个关于十点功德值的提示,就猜到要不是今日救下她们,恐怕其中一个女流民就会因此自尽,或是受不了虐待死去…… 即便是崔舒若,心里也忍不住沉重。 瞧,人命果真如草芥! 虽然得到功德值,但崔舒若并没有开心。 她看向赵平娘,“阿姐,能不能先帮她们披上衣裳?” 赵平娘也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女流民被撕烂的衣服也遮盖不住的雪白肌肤,她当即要叫人拿来自己的衣服帮她们披上,可是崔舒若却拦了下来。 最后送到女流民身上的,是普通婢女的衣服,尽管如此,也仍旧比她们原本的衣服要干净许多,甚至比寻常百姓穿的还好。 正是这么一对比,赵平娘才知道崔舒若为什么要拦着自己。 她的衣服太贵重,不仅是上好的绫罗,刺绣精湛,有些花样甚至用的是金线。衣服是可以典当的,赵平娘的衣裳即便是旧衣,少说也能典当个二三十两。 可女流民们甚至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何况身上明显与她们身份不匹配的衣物。 说不定还要因此惹祸。 赵平娘握住崔舒若细嫩的手,由衷感叹道:“妹妹,你当真聪慧,要不是你,我险些害了她们。” 崔舒若却没说什么,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覆盖上去,笑得柔柔弱弱,“阿姐谬赞,只是……” “只是什么?”赵平娘催促着问。 崔舒若故作为难,好半晌才说出口,“阿姐您虽把那些地痞送去见官,可他们的家人还在,他们不敢来找国公府的麻烦,对付几个逃难来的女子却易如反掌。我们今日救人容易,要看顾她们不受报复却难。” 赵平娘挥了挥手,“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这个简单,把她们三人都带回府里,请嬷嬷调教了,再给点活计不就成了? 我偌大的齐国公府,难不成会养不起几个女子?” 崔舒若没有反驳,但也绝不是赞同的意思。 她先叫人把那三名女流民带到后面坐着婢女和堆了些杂物的马车,嘱咐人帮着煮些热茶汤,又送去些糕点。 被一众护卫和仆婢簇拥的、排场甚大的马车继续朝前走,过往百姓纷纷避让。 赵平娘不知道崔舒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没催促,等着崔舒若开口。 而后,崔舒若时不时就掀开一小角车帘,指着街外头不起眼的角落,“阿姐,你瞧见了吗,那些都是逃难来的女流民。” 赵平娘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明明她经常打马上街,却好似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些人。 崔舒若继续道:“她们平素并不起眼,在百姓和权贵看来,和路边的一个箩筐,脚边的一块石子没甚差别,不过是脏些、臭些、大些,有些碍路。 可……” 崔舒若眼里流露些哀愁,“可她们也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会哭会笑会受人欺侮。阿姐方才不是还亲自救下几个吗?” “这……”崔舒若的话引起赵平娘沉思,既觉得她言之有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舒若没有停,继续说道:“眼下并不太平,蓟州大旱,南边陵江一带却发大水,四处都有这样的流民。不少人逃难而来,可并州就一定有她们的活路吗? 我们能瞧见的女流民,还是幸运的,有不少被迫卖去了下等窑子,供人取乐。但侥幸能叫我们瞧见的那些人,处境也不好,谁都能欺负她们,也叫她们朝不保夕。” 赵平娘已被崔舒若说的面有悲戚,又生怒火,复杂的情绪交加下,她气的皱眉,“就没有办法帮帮她们吗? 要不然,我叫上阿娘,我们施粥?往年都是如此,流民一多,阿娘就会带上我和弟弟施粥,帮他们渡过难关。” 崔舒若没有反驳,“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粥喝完了就是喝完了,除非还有人施粥,否则她们便要继续饿肚子。” 她说的很有道理,不仅是赵平娘心绪复杂,车上的几个婢女也都心有戚戚,目光不由追随崔舒若,想知道到底有何办法能解决。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那些逃难的女子,原先也都是好人家的庄户女儿,好手好脚,能织布浣衣。我们为何不帮帮她们,给她们一个能做活的地,这样一来,既能养活她们,也不叫国公府为难。” 赵平娘眼睛一亮,拍手大赞,“好主意!” 而在赵平娘的赞同下,崔舒若脑海里也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叮,功德值+100】 【恭喜亲亲,您目前的功德值是415点!】 崔舒若也随之在脑海里道:“兑换200点功德值为寿命。” 【好的,亲亲,您目前的功德值是215点,寿命余22天。】 【亲亲,您真的太厉害啦!您一直不着急就是为了能找个源源不断主动加功德值的办法吗?】 崔舒若轻笑,在脑海里回答系统,“我就算每天不眠不休的帮人又能得到几点功德值?乱世四处遭灾,为何不能用点聪明的法子,既帮了人,又让自己轻省些。” 【亲亲,以后您的绣纺里每多一个人,您就能多加功德值。】 【呜呜,虽然但是,这样是不是有点偷懒了……】 第17章 “这叫懂得合理规划。”崔舒若在脑海里反驳系统。 系统说不过崔舒若,只能安安静静的由着她折腾,反正不把她自己作死了就成。 崔舒若应付完了系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开始和赵平娘完善如何安置女流民的事。 “我们的主意虽好,可若是没有付之实质,也不过是笑谈。想要安置这么多逃难的女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得有足够大的地方,而且还要能取信她们。”崔舒若道。 赵平娘也不是只懂得凑一时热闹的人,崔舒若这么一提示,还真叫她想到了,“安置人的地方简单呀,我齐国公府在并州田宅无数,城外就有不少空置的宅子,直接修葺一番让人住进去就是了。至于取信逃难的女子,倒是要思量一二。” 崔舒若捂嘴一笑,灵动狡黠,“阿姐不是说阿娘时常带着你和兄长们施粥吗,若论心善,再论权势,并州有几人能比得过阿娘和我们齐国公府?” 倒还真是。 赵平娘一抚脑袋,“我险些被绕了进去,你说这么多,是想着让我和你一起去求阿娘吧?” 赵平娘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丝毫责怪的神情,反而是姐姐看穿妹妹心思后的调侃纵容。 崔舒若也不扭捏,她双手作揖,学起了外头的文人骚客,“那么便有劳阿姐啦~” “哈哈哈哈,这小妮子拿捏我呢!”赵平娘指着崔舒若对左右的婢女笑道。 笑闹归笑闹,姐妹俩算是达成了共识。 赵平娘也让人把三个女流民带回去,准备回府的时候,再找窦夫人求情。 崔舒若在赵平娘一回府就想去找窦夫人的时候,拦住了她,“阿姐不如先选选有哪些地方可以安置那些苦命的女子,至于向阿娘求情,还请阿姐容舒若卖一个关子,等到明日再一同去寻阿娘。 可好?” 面对崔舒若的一番恳求,两人相处虽短,但崔舒若的品行无可挑剔,自己对她也算有了些了解,赵平娘自然不会拒绝,于是道:“也成,现下天色晚了,烦扰阿娘也不能立刻成事,不如待明日。 只是……你卖的关子,倒是叫我十分好奇。” 临分别前,崔舒若对赵平娘福了一福,“阿姐放心,必不会叫阿姐失望。” 借着卖关子的由头,崔舒若晚间独自睡在厢房,并没有像昨日一样,和赵平娘同睡一屋。 不仅如此,她还叫人把时下用的织布机给搬进了闺房,烛火燃到了半夜,除了贴身婢女行雪和雁容知道她在案几前涂涂画画,其他人还揣测她是不是连夜织布想要讨好窦夫人。 有的婢子仆从听说了,私底下都在悄悄嘲笑她。只道不愧是捡来的孤女,虽有几分运道,却着实没有眼力见,小家子气的很,窦夫人什么身份,就是再精湛的布匹图案也难叫窦夫人赞一声,遑论是崔舒若区区一个小娘子。 她再厉害,能有南边的绣娘手巧么? 可惜的很,不论嚼舌根子的奴仆们,自诩身为豪族奴仆再有眼界,也比不过现代学理工科的崔舒若。 谁说她就一定要织布呢? 到了第二日,赵平娘早早来寻崔舒若,她还赖在床上,打了哈欠慢慢爬起来。 赵平娘兴致勃勃的挠崔舒若的咯吱窝,想要把她闹醒。崔舒若这具身体还真的怕痒,赵平娘才扑上来,崔舒若已经控制不住的不停笑起来。 这么一通作弄,就是再困,瞌睡虫也能飞走。 崔舒若下床的时候,已经是目清神明,除了眼底下浅浅的黑青遮不住,整个人已经同平日里没甚不同。 其实崔舒若的黑眼圈并不严重,她不过是熬了半夜,现在这具身体又年轻得很,哪能有什么大影响。不过是因为肌肤如玉,平日里哪怕多了一点红痕都分外显眼,眼下本该是淡淡的黑青,在莹白肌肤的衬托下,便显得格外明显,十分可怖,好像许久没睡了一般。 等到梳洗打扮的时候,行雪已经尽力遮掩,可还是能瞧见,见行雪还要扑粉,崔舒若摆了摆手阻止她,“算了,就这般吧,再扑粉下去,我的脸该白成鬼了。” 赵平娘在一旁险些要笑弯了腰,“你这个促狭鬼,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说着,她又用了些埋怨的语气,“你说说你,我可是听说你烛火燃到后半夜才熄的,什么关子值得你这样不顾身体,小小年纪就不晓得保养自己,阿娘要是晓得了,指不定要念叨!” 崔舒若放下手里龙眼大的南珠坠子,笑眯眯的望向赵平娘,“哪用阿娘念叨,阿姐不是正管着我吗?” “我这是叫你要晓得节制,身子可不能随便糟蹋,就像灯里的油,熬干了哪有好的。”赵平娘不厌其烦的教着崔舒若,但也察觉自己说的话不够好听,连忙呸呸呸,又道:“总之往后不许晚睡了,听见没?” 赵平娘看着洒脱不着调,其实很有长姐风范,处处操心。 崔舒若乖巧的像只小兔子,连连点头,“知道啦,阿姐!” “嗯,乖!”赵平娘小心翼翼的摸着崔舒若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神情里透着股撸崽的满足。 两姐妹笑笑闹闹,就该去给窦夫人请安了。 等到了窦夫人处,崔舒若和赵平娘的面前都摆了好几盘点心,赵平娘跟前放的还有一瓮牛乳。赵家祖上有鲜卑血统,所以全家都喜欢乳制品,而且不论男女都特别高大。 像赵平娘,崔舒若估计她都有一米七几,站起来比自己高许多,喊赵平娘阿姐她一点也不亏心。 问安过后,窦夫人照例关心了她们几句,譬如吃的怎么样,昨日出去有没有瞧见喜欢的玩意?尤其是对崔舒若,窦夫人特意道:“瞧中什么别吝惜钱财,国公府别的没有,祖上经营下来,富庶二字倒还是谈得上,女娘们想要的玩意可没有买不起的。” 崔舒若自然是要先答谢,然后说一通的客气话。什么住的合适,吃的舒心,阿姐待她也好,总之处处都好,没有半点不好的。 赵平娘到底是亲生女儿,没忍住咳嗽一声,等到窦夫人看向她的时候,亟不可待的说,“阿娘,你且放宽心,有我带着舒若妹妹呢,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倒是我们昨日出去,瞧见有许多女子因为天灾逃难到并州,流离失所,实在太过可怜。昨日我和舒若还亲自救下三个女子,您是不知道那些恶霸有多可恶!” 窦夫人慢悠悠听着,其间还饮了口热茶汤,里头加了姜蒜,在晨起时最是暖肚子。 等到赵平娘说完,窦夫人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碗,“此事昨日你们一回来我就知晓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府里下人多,再收留两三个女子也无甚事。你们有这份善心,便是你们的福报。”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6节 听窦夫人这么说,就明白她还不晓得两个人谋划的大事。 赵平娘和崔舒若对视一眼,继续壮着胆子道:“阿娘且听我说完,我和舒若想着逃难的女子多,若是能把她们都救下来就好了。” “嗯?”这话引起窦夫人的兴致,“你们要怎么救?” “开绣坊!也可以寻个空置的庄园安置她们,浣衣也行!总之帮她们寻一个活计。”赵平娘如此说道。 但说着说着,她也稍显底气不足。 窦夫人娇宠女儿,由着她当男儿养大,也没拘着她在家中算账管家,可即便如此,赵平娘也晓得想要安顿这么多人的活计并不是件容易事。 果不其然,在赵平娘察觉不对的时候,窦夫人脸上的笑已渐渐淡了,反问道:“你可知逃难到并州的女子有多少?” 赵平娘被问到了,她也不过是有一腔勇气,这时候被母亲问的哑口无言。 崔舒若适时出声,“临近几个州郡,不是天灾便是人祸,难民数不胜数,有混进城的,也有源源不断赶来并州,困囿于城外的。 此一桩,成了并州上下官吏的心腹大患。” 比起赵平娘的临时起意,崔舒若的话显见是深思熟虑过的,也让窦夫人从逗弄孩子的心态变得郑重许多,身子慢慢坐正,含笑道:“若儿言之有理,你可有解决之法?” 崔舒若站起身,神态皆严肃起来,“女儿的法子,同阿姐一般。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男子可落籍于并州,按人丁划以荒地,令其耕种,女子可招为女工,织布纺衣。” 窦夫人却摇摇头,她脸上没有责怪之色,但显然是不赞同崔舒若说的话,“说来容易,你可知做起来有多难?单说招揽女工,那便得发出工钱,还要贩卖出各州郡,否则堆积在库房中,成了鼠蚁之食,岂不可惜?” 崔舒若敛眉低头,递上自己连夜画出的图。 “此事,女儿也想过。倘若我们织布比常人更快呢? 织布时遇上花纹复杂的图案,常常需要几人合力,因为越是复杂的图案,便需要越多综框,踩的蹑越多,还容易出错,费时费力。可女儿绘制出来的束综提花机,只需两人合力,一人手提拉花束综,一人动作,便能轻易的织出图案。 如此一来,耗费的时辰比寻常的织布机要快上许多,省了力,织布的成本也大大降低,还不容易出错。” 窦夫人不同于赵平娘,她在娘家的时候,温恭俭让,织布绣衣样样在行,自然知晓崔舒若说的是什么,若真的能成又有多么重要。 她捧着崔舒若的图纸,即便看不懂其中的构造,也能意识到这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窦夫人神色凝重,“你所言非虚?” 崔舒若敛眉福身,字字认真,“阿娘可遣工匠,一造便知真假。” 崔舒若的为人,窦夫人也算有几分了解,她不是弄虚作假、异想天开之辈,转眼间便信了七八分。 这下窦夫人整个人都慎重起来,她抬眼望了望左右,左右婢女皆是她的心腹,转眼间便能晓得她的意思,凡是今日在房中的婢女,都不能出去。 用眼神叮嘱了左右之后,窦夫人转而笑脸盈盈,她亲自上前揽住崔舒若,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若此事是真的,你便是立下大功劳!” 赵平娘看着母亲变脸,心里也不由大为称奇,崔舒若送上的图纸,究竟有多么重要,才能引得自己素来沉稳的母亲态度大变? 而在安抚完崔舒若以后,窦夫人连忙派人请来齐国公,夫妻俩关上门谈了近一个时辰,等到齐国公离开时,又是大笔的赏赐如流水般送进崔舒若的屋子。 引得府里人人乍舌,之前还嚼崔舒若舌根子的下人们,一个个都缩起脖子做人,生怕触到了崔舒若的眉头。 第18章 一时间,崔舒若在府里风头无两。 而这一切,在齐国公命的工匠真的造出了束综提花机之后,达到了顶峰。 崔舒若本就受窦夫人喜爱,齐国公待她说是感激,但父女情有限,远比不上赵平娘。可没有人会拒绝一个能为自己带来巨大利益的人,对有心逐鹿天下的人而言更是。 齐国公看着别苑里工匠悄悄打造出来的织布机,嘴角的笑都快藏不住了。凡是起兵,必先有足够的钱粮,盐铁被掌握在朝廷手里,布匹则被南边垄断,自己若是能用上改良后的织布机,织出来的布帛又省力又精细。 他到了晚间,按捺不住激昂心情,又跑来寻窦夫人。 齐国公虽然敬重发妻,但毕竟窦夫人不比妾室年轻妖娆,除了必要的日子,甚少留宿。 窦夫人在用晚膳时瞧见他,心下也觉得惊奇。 齐国公才坐下,窦夫人正准备命人布菜,就见齐国公挥退婢女仆从,面带喜色的想要同自己说话。 她心有所感,先行道:“真的成了?” “成了!!”齐国公大笑,“你这个女儿认的好,简直是天助我也!” 窦夫人笑着为齐国公倒了一杯酒,举杯敬他。 齐国公原本是不敢对天下生妄想的,可现下晋朝皇帝老迈,党争不断,各州郡不断遭灾,几处胡人部族虎视眈眈,天下大乱在即,都是天潢贵胄,谁能不动心? “原以为流民众多,是我并州大患,如今瞧来,倒是件利于并州的大好事。”齐国公扶着胡须道。 窦夫人为他再斟了一杯酒,问道:“此事乃是舒若这孩子提的,图纸也为她所献,若是真的安置女流民建起绣坊,不知舒若这孩子可要参与进去?” 齐国公放下酒杯,沉吟一二,点点头,“确应有她,若非她献上的图纸,也不能叫此事如此顺遂。不过她年纪尚轻,不可担当大任,还得劳烦阿窦费心。” “能助您一二,自是妾身应为。”窦夫人神情贤良,四平八稳的继续为他布菜,每一道菜皆是齐国公所喜爱的。 不仅是因为她知晓他喜爱什么,更是因为她时时刻刻将齐国公放在心上,即便是在不知晓他会不会来的情况下,案几上也必定有他喜爱的菜肴。否则她一介前朝公主的孙女,虽有窦氏做后盾,又凭什么被齐国公敬重至此? 在齐国公瞧不见的地方,窦夫人露出一抹冷笑,此事她当然会放在心上,还会尽心竭力,晋朝的皇帝抢走她舅氏江山,还羞辱她的阿娘,总有一天,会将一切还回来的。 酒过三巡,齐国公进寝室前,还不忘提了句平娘,“平娘性子跳脱,待到绣坊建起来时,你恰好带着她熟悉熟悉,免得来日嫁人手忙脚乱。” “是。”窦夫人扶着他应道。 夫妻二人就这么入了寝室,一夜过后,窦夫人面色红润的梳洗打扮。 崔舒若依旧跟着赵平娘来请安,自从有了崔舒若,赵平娘看起来也规矩了不少,往日请安十次有八次都是找借口推到日上三竿,现如今回回准时,和过去大不相同。 窦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满意的。 她闻着煮茶的香味,面含笑意,慈爱的看着两人。 在窦夫人的示意下,她的婢女们渐次退出了屋子,还将门给合上了。 “若儿此前提过收留女流民们的事,我同国公说过了,此法的确可行,虽说费点心力,但能造福百姓,便是件大好事。 只是你们俩年纪小,里头干系重大,怕你们被底下人诓骗,便还是由阿娘来主持事宜,你们恰好可以从旁多听听看看,有什么好主意也尽可以说出来。”窦夫人慈眉善目,茶汤升起的袅袅白气模糊了她的脸。 赵平娘听了自是心喜,崔舒若想的多一些,但面上看不出来。 两个娇花一般的女儿一起簇拥着窦夫人,连连说好。 崔舒若在脑海里和系统感叹,“看来这位窦夫人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好在我只为功德值,钱财而已,于我如浮云。” 【亲亲,话不是这么说的。】 【多多攒钱,您能用钱做很多好事,换更多的功德值,还能让您的日子过得更好!所以亲亲您要努力努力更努力,躺平思想不可取!】 崔舒若才不会被系统忽悠,“我现在舒舒服服的难道得不到功德值吗?光有钱没有权势,只会成为别人眼里的大肥肉,别光想着忽悠我!只要我站队对了,将来就算躺平也是一辈子荣华富贵。 统子,请不要用资本家的那副嘴脸对你的宿主!!” 【被亲亲发现了呢~】 “呵呵。” 揭穿系统真面目以后,崔舒若的心情好多了,她脸上的笑意真真切切,倒引得窦夫人心里生了愧疚。 崔舒若是个好孩子,可惜自己为了大局不得不利用她。 窦夫人心里想着,衣食住行上就绝对不会亏待了崔舒若。 芳芜院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才能休憩好,可在窦夫人的不断过问下,不足半月就硬是赶工完了,而且比起原先要奢华许多。里面的许多摆件都价值百金,还都不是走公中的账,而是窦夫人从私库里拨的。 不仅如此,得了功夫,窦夫人就找来人伢子,愣是将能看过眼的下人选了再选,甚至在齐国公府的家生子里头也挑了再挑,又选出手脚干净,面容整齐的二十个人送到芳芜院里,排场大到整个并州都晓得齐国公府里又多了个女儿,十分受宠。 而算上原本就伺候崔舒若的十个人,这回芳芜院里,供驱使的杂役跟小婢女就有十个,剩下的除了贴身的四个婢女,还有洒扫的、打扇的、煮茶的等等,足足十六个婢女。 崔舒若出门的时候,身后也是浩浩荡荡的跟了二十许人,比起齐国公府真正的郡主赵平娘那也是毫无差别了。 还有月钱,赵平娘每月有二十贯钱,因着郡主娘娘的头衔,朝廷每月还会拨下五两金,也就是约三十贯钱,可谓是数得上的富贵。 崔舒若明面上的月钱也是二十贯钱,但窦夫人悄悄吩咐账房每月从她的嫁妆私账里多划三十贯给崔舒若,让她的婢女直接领回去。 看着不过是比原来多领了近双份的月钱,可实际上齐国公府给女儿定的月钱本就极高了。要知道并州寻常六七品的官宦家中,给未出嫁的女儿定的月钱最多不过是五贯钱。 也就是齐国公府数代人的积累,比起洛阳城里的一般王公贵族还要富裕许多,才敢这么宠女儿。就是正经的王侯府里,因为儿孙众多,小郎君们每月的月钱才不过十贯钱。 这消息也不知从哪走漏的,总之在下人里是人尽皆知。 嘴碎的下人都晓得了,传进主子的耳朵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赵四郎君赵知光同朋友在外斗了蛐蛐回府,本就因着输了人,一肚子火气,谁知晓回府的功夫,就在假山后听到下人嚼舌根,说自己的阿娘有多么宠爱崔舒若,简直拿她当成心肝了。 赵知光在假山后越听越气恼,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可前头的下人们还无知无觉的在那说是非,还有不长眼的竟然提到赵知光。 “都说当娘的只疼亲儿,我看也不尽然。夫人对二娘子多宠爱啊,明明不是亲生的,也没在身边待多久。四郎君可是夫人亲生的儿子,可夫人见到四郎君从来每个好脸色,真是啧啧……” 说的津津有味的下人,注意到刚刚还兴起的几个人,突然不说话,面色青白的看着自己身后,他也不禁回头。 结果这一回头,就是一个窝心脚,只将这人踹得飞出去,倒在地上猛地吐了一口血。他头晕眼花之下,都来不及看清是谁。 而赵知光冷冰冰的声音犹如地狱恶鬼,“哼,既然如此爱说闲话,就去阴曹地府向阎君说去吧!” 赵知光挥了挥手,知道他秉性的侍从小心翼翼的上前,安静的把被踢出去的下人拖走,这一拖就是生死难料。 处理完了那个,赵知光的目光又落在剩下几个抖如筛糠的下人身上,明明是盛夏,他轻慢慢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话既这么多,舌头便拔了罢。” 他扫了扫衣摆,笑了一声,“也就是我仁厚,任凭你们嚼我阿娘的舌根,还能饶你们一命。” 求饶声不绝于耳,赵知光却一点没放在心上,直到那些声音渐渐歇了。 赵知光闭着眼睛享受下人们的惨叫和求饶,声音消失了以后,他才睁眼,自言自语道:“也该去见见我的‘好’妹妹了。” 他笑着,眼底却是嫉恨和厌恶。 向窦夫人请过安,走在回芳芜院路上的崔舒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婢女们连忙簇拥住崔舒若嘘寒问暖,她现在身边的贴身婢女有雁容、行雪、鹦哥、雀音,依旧还是以行雪为首。 雀音和鹦哥为她挡风,行雪一脸关切的问崔舒若有没有事,雁容则从后面端托盘的婢女那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崔舒若面前。 所以说,人的见识是被不断刷新的,当日在李三娘那见到的气派才哪到哪呀,只有真的享受才知道统治阶级的生活有多么奢靡快乐,让人想要沉溺躺平。 崔舒若有躺平的心,但也知道还不够时候。 她筹谋着等绣坊开起来以后,能得到的功德值,还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件,一时间只觉得心情大好。 崔舒若看向脑海里的系统面板,右上角还显示了今日的天气,是大晴天! 还没等她把热水饮尽,不知何时,几条恶犬无声无息到了人前,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其中一条眼睛猩红,显然是被下了药的黑色恶犬直扑崔舒若而去。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7节 事出突然,婢女们只来得及挡在崔舒若身前,却不妨中了药的恶犬疯癫,像是还饿了许久,见人就撕咬,一路扑倒许多人,惊呼声一道接着一道。 窦夫人度量崔舒若心性,她的婢女并不似赵平娘的婢女大多会武,各个都是有一技之长的娇弱女娘,哪个能拦得住好几条发狂的恶犬。 它们鼻子冒气,嘴边有白沫,动作敏捷,毫无顾忌。 崔舒若被婢女们裹挟着,险些被推下湖泊。 千钧一发之际,崔舒若本来要用乌鸦嘴了,脑海里的系统却突然说话。 【亲亲,好强的光环!】 崔舒若不着痕迹的闭嘴,也装作满脸惊慌的样子。 果然,下一瞬,一个穿了绣金丝鹤纹浅色常服的男人跃身而来,他甚至能踩着树枝跃出老远,像极了古代大侠。 只见他一脚踹飞扑向崔舒若的恶犬,而另外几只恶犬也被破空而来的飞箭射杀。 崔舒若身前气宇轩昂的男人朝她拱手,威武不失稳妥,“敢问娘子何人,我乃齐国公第三子赵巍衡!” 而不远处也挨着肩走出几个明显是练家子的男人。 一人生的五大三粗,足足有三个崔舒若那么壮硕,本该显得笨手笨脚,可顶着张飞的长相,眼神却很有街边混子闲汉的油滑精明。 一人也是个子极高,比周围人都高出一茬,胸肌旺盛,非得是打铁才能练出这么一身好肉,但眼神憨直凶恶,好似随时能一拳把人抡死! 而最旁边的一人,总算是叫人洗了眼睛,他身高七尺,相貌堂堂,和那些市井流氓大不相同,有些贵公子的气韵。手持弓箭,显然是方才射箭杀了几条恶犬的人。 赵巍衡是将来的齐太宗,那么这几个性格十分鲜明的人,他们的名字崔舒若也呼之欲出,分别是福将鲁丘直、将来和齐平永同被当作门神的李恭,以及有神射手之称的来日五虎上将之一的王弦谏。 绕是镇静惯了的崔舒若此刻也禁不住瞪大眼睛。 好家伙,穿来这么久,可算叫她闯进主角阵营了! 第19章 但崔舒若的反应还是极快的,她一副受了惊吓的惨白模样,却还是强忍害怕回答道:“见过三哥,我是阿耶阿娘新认下女儿。” 赵三目光如鹰隼,天潢贵胄、风流少年郎的样子,明明还没有及冠,却已经气势迫人了,“不曾听阿耶阿娘说过。” 后面的鲁丘直笑嘻嘻的插嘴,“赵三郎,你跟我们在幽州呆了那么久,今日才赶回家,别说你爷娘给你认了个妹妹,就是家里添了个小娘你也不知道哇,哈哈!” 鲁丘直市井出身,说话粗鲁荤素不忌,但人却是爱插科打诨,油嘴滑舌的。 听到他的话,李恭还是大块头傻站着,倒是射箭救人的王弦谏觉得比喻不妥,皱了皱眉,拉住鲁丘直手肘的衣服,打圆场道:“巍衡兄久不归家,对家中情形不知晓也是寻常。我看这位娘子身边婢女众多,声势浩大,所言应当非虚。” 行雪是护在崔舒若最前边的,挣扎时被推了出去,她听见三郎君质疑主子,连忙整了整仪容站出来,“三郎君,二娘子确是夫人和国公爷认下的女儿,当日在曲南郡附近时,夫人和五郎君遇险,是二娘子救了她们,夫人与二娘子投缘,就此认为女儿,还将奴婢拨给二娘子。” 比起其他人,行雪在窦夫人身边伺候已久,赵巍衡一看见她就对崔舒若先前的说辞信了七八分。 他一笑,没有端着架子下不来,“原是如此,是我误会二妹妹了。” 赵巍衡又神色郑重的对崔舒若拱手,“多谢二妹妹救了我阿娘和幼弟,巍衡感激不尽。” 比起其他几人,崔舒若倒是觉得赵巍衡和赵平娘的脾性最为接近,怀疑人的时候坦坦荡荡,认错时也不扭捏。 赵仲平太端着,赵知光则过于阴郁,年纪最小的五郎阿宝自不必说,恐怕窦夫人把心眼都给了他的哥哥姐姐们,剩下他就…… 一言难尽。 孩子倒确实是个好孩子。 在崔舒若分辨赵家几个兄妹不同秉性的时候,赵巍衡已经开始将目光落在那些被杀的癫狂恶犬身上,他脸上的表情玄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出来。 他见崔舒若受了惊吓,主动提出来,“不如由我送二妹妹回去,还不知二妹妹住在哪个院子?” 崔舒若弯着洁白的脖颈,一身世家千金的柔弱纯稚,“回三哥,芳芜院。” 听到崔舒若的话,赵巍衡瞳孔放大,他虽没说什么,看向崔舒若的目光却更探究。旁人不晓得,但他自幼最得阿娘宠爱,也就听闻过窦夫人早年曾夭折过一个女儿的事。 而芳芜院,当年正是给他真正的二妹准备的。 看来窦夫人待崔舒若是真的有母女情分,而不是简单的救命之恩。 赵巍衡爱憎分明,爱屋及乌,看向崔舒若的眼色也不那么戒备,转而柔和了不少。 他还宽慰崔舒若,“府里不会无缘无故冒出恶犬,加入本群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今日恐怕是巧合,二妹不必担忧,回去后请郎中开一副安神的方子熬了喝下,到了明日便无碍了。” “多谢二哥关怀。”崔舒若屈膝一福。 “自家兄妹,客气了。”赵巍衡叮嘱过崔舒若后,看向自己带回来的几个兄弟,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他就明显没了顾忌,神色洒脱自然不少,“你们先在前院等我。” 三人也是不拘小节的英雄豪杰,鲁丘直还大笑说,“正好我老鲁还想好好看看齐国公府的富贵哩,三郎君安心送你妹妹去!” 崔舒若本来还想推拒,但没能拗过赵巍衡。 等到回院子的路上,崔舒若才知道为什么对方执意送自己,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因为路上他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打探崔舒若的来历,听见崔舒若说她是在随州城门口被定北王府的世子救下时,神色显见锐利了不少。 虽然无奈,崔舒若也由不得在心里叹气,看来赵巍衡不信任自己。 赵巍衡生性敏锐,自己确实瞒了不少事情,他不说看出端倪,但也没这么容易被忽悠过去。 自己想要取信赵巍衡,恐怕得下些功夫! 尤其是他们一行人似乎才从幽州回来,若论身份,赵巍衡和魏成淮不相上下,他们俩说不定便有交集,如若闲聊时透露了自己曾经说过洛阳会被胡人围攻的事情,只怕更要怀疑她的身份了。 但按时间来看,如果定北王父子不插手,洛阳…… 也快破了。 崔舒若说的不错,胡人几次攻城,随州和其他州郡都不过是障眼法,真正危急的是洛阳,谁能想到胡人中也有天纵奇才,竟能绕道荒废的栈道,与其他胡人部族联合,声东击西,直取洛阳。 可怜洛阳素为京畿,贵人们只识得享乐,加入本群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守城将士的剑戟都生了铁锈,突有胡人大军来袭,怎能不叫贵人们惊慌。 洛阳人才辈出,也并非没有远见卓识的相公们,敢于出城一战。 可皇帝恰好出巡扬州避暑,留太子监国,太子是个只懂得声色犬马的草包,既没有他阿耶年轻时的英武,也没有他阿娘的杀伐决断,匆忙之下,竟然命人匆忙逃命,留下洛阳这个千年古都,门户大开,任胡人蹂躏。 胡人在洛阳搜刮出的金银财宝以车载,车辙经过的土地都能留下深深印记,车队数日不绝,城内的百姓一日比一日少,女子被掳掠做了两脚羊,男子充当奴隶,老弱则被杀光。 搜刮完洛阳后,他们将这座宏伟辉煌,出过无数圣人英豪的古都付之一炬,大火烧了七天七夜都没能烧完。 崔舒若确实提醒了,魏成淮也信了,他如实禀明定北王,但如崔舒若之前所言,定北王身为前朝臣子没什么忠心,巴不得天下乱了。 所以等到胡人在洛阳劫掠,定北王才率领军队姗姗来迟,前去救太子一行人。 至于还在洛阳的胡人,太子还是担忧自己的性命,非要令定北王将自己先送到最近且有天险的益州。 如此一来,等同彻底放弃了洛阳的百姓。 汉人千年江山,头一次叫胡人如此蹂躏,王气尽失,风骨不再。 消息传到并州的时候,崔舒若提出的绣坊已经在齐国公的大力支持下开的井井有条了。 齐国公听闻此事,最先是扼腕叹息,随之而来的却是狂喜。 太子无德,皇帝老迈,自己的机会是不是就要来了!还有崔舒若,她的到来,不仅有了能不断生钱财的绣坊,紧接着就带来中原失守的乱世讯息。 这叫齐国公如何不心生火热! 齐国公是通过安插在洛阳的探子辗转知道此事,而并州的百姓没过几日也都知晓了。 国都被胡人劫掠烧毁,此乃大事,凡为汉人,不论贫贱,忧国之心不变! 不仅是并州,洛阳沦陷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传进各州郡,有士子和老迈者终日哀恸,哭声不绝于耳。 甚至有人跪地质问苍天,可是要毁了汉人生路? 在这样一片哀悼的氛围里,上天并没有垂怜百姓,干旱、洪水、蝗灾,不断涌现,似乎侧面印证了流传在百姓间的童谣。 无日德,花终落。 照归来,芳华显。 晋朝是皇帝从自己亲外孙那抢来的,他上位以后,先是假意仁德厚待前朝皇室,可后来坐稳了皇位,便把连同亲外孙在内的宗室悉数赐死,不符合二王三恪的仁义礼制,所以是无日德,至于花终落,皇帝名讳带一个琼字,琼为花名,意思是晋朝无德,现在的皇帝终会死去,一切回归正轨。 至于后半句嘛,众说纷纭,为此皇帝杯弓蛇影杀了不少人。 齐国公却觉得自己姓赵,说不准后半句便应在自己身上呢? 崔舒若可不知道齐国公的心思转变,她正一心沉迷在绣坊的事上。 齐国公大手一挥,单独关押工匠造出了许多崔舒若图纸上的织布机,而窦夫人则将城外的庄子拾掇过后,办起了绣坊,专门收留逃难的女流民,不仅给吃的,还有工钱,若是没有去处的也可以住进来,但工钱会抵去一部分。 最好的是,窦夫人不要女子们卖身为奴,来做工的女子仍旧是良籍。 换成其他人如此说,旁人定以为是骗子,可窦夫人的身份地位,布告一出,全是响应的女子。 如此一来,当初准备的屋子和织布机就不大够用,安排起来不免有些乱。 崔舒若听说了,主动到城外帮忙,想为窦夫人解忧。 她命人将所有前来应女工的女子都编成名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号。 还有住处,全都取了名字。 什么甲号楼,乙号楼,每间屋子再编号,哪个工号的女子住哪间屋子,在何处上工,记的一清二楚。 而且每间屋子都要选出一位女子,作为舍长,由舍长管辖屋子里的女工,每日上工前必先点清人数。 在崔舒若的安排下,绣坊由原本的乱象变得井井有条,再没有几个女子抢一个织布机,或是为了一个铺盖大打出手的事了。 无形之中,崔舒若还建立了自己的威望。 因为窦夫人说是管理绣坊,但还有齐国公府的一大摊子事要管,能分给绣坊的精力有限,也不经常来。赵平娘倒是时常陪着崔舒若到这,可她心思不在这上面,除非有人当着她的面起争执,或是敢在崔舒若面前无礼,她才会拔剑震慑,否则悉数不管。 说到底,真正管着绣坊所有人的还是崔舒若。 听着辛苦,但只要最开始的乱象过了,后面一切都有章可循,想闹也闹不出事情。 所以崔舒若后来并不用怎么费心。 当然了,即便费心,只要每日里听系统给自己不断加功德值的声音,崔舒若也能精神百倍! 到了如今,绣坊收留的女子足足有六七百人。因为崔舒若的原因,她们能自力更生,所以不仅是进绣坊的时候加功德值,每日睡醒也能得到因为各种原因而增加的功德值。 举个例子,譬如一个女工原本被夫家殴打,但是因为她进了绣坊,能拿工钱,腰杆子硬了,等她婆婆和丈夫又准备打她的时候,她拿着绣坊发的工钱甩到他们脸上,婆婆和丈夫都不得不笑脸相迎。这也等于是崔舒若帮了那个女工,所以崔舒若也会有功德值。 积累下来,崔舒若零零散散一共加了五千的功德值。原来的215点功德值,被她又换了二十天寿命,如此一来,剩下5015点功德值。 崔舒若又换了三百天的寿命,剩下2015点功德值。 系统还想催崔舒若多换一点寿命,可崔舒若却笑眯眯的说自己另有打算。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8节 可惜她的打算因为另一件事不得不提前。 第20章 崔七娘之前就让傅母派人跟着崔舒若,齐国公府势大,行踪根本不必掩藏,加上之前窦夫人大肆为崔舒若挑选婢女,国公爷的赏赐也不断,有心人想要打探出崔舒若是齐国公府夫妻新认的女儿,并不是件难事。 真正难的是如何在守卫森严的齐国公府内对崔舒若下手。 尤其是崔舒若机缘巧合下竟然被齐国公夫妻看重,还认为女儿的事传进崔七娘耳里,恰逢郑家郎君对她不假辞色,甚至言之凿凿的要为未过门的妻子崔六娘服一年丧再谈嫁娶,崔七娘简直要气死! 她发疯似的砸光了屋里的摆件,又拿出自己这些年攒的金,悉数交给傅母的儿子,叮嘱他一定要杀了崔舒若,不管用什么手段。 崔七娘的傅母夫家姓黄,有一个独子黄焦,因为阿娘服侍崔家贵女,他的日子过得也很滋润,外头的小吏只要听见他是崔家的家奴都十分恭敬,所以他跟他阿娘一样,对崔七娘忠心耿耿。 黄焦甚至做着来日崔七娘嫁入郑氏做当家主母,他也能凭着自家阿娘和崔七娘的关系,捞一个管事做做的美梦。 因而崔七娘和他可谓是利益相关,并且只有除掉崔舒若,这一切才能实现。 为了这个,黄焦竟真的不远千里跑来并州,时时刻刻盯着齐国公府。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叫他觉察出机会。 那就是崔舒若频频出入绣坊,有时甚至会在城外绣坊过夜。 绣坊人虽多,但大多是女流之辈,护卫也不及国公府森严,想要下手机会要大很多。尤其是在崔舒若出城的那一段路,人烟稀少,只要解决了跟车的十几个护卫,至于那些婢女,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到时候再伪装成山贼劫掠,不但能掩盖踪迹,还能叫崔舒若死状极惨。 黄焦虽说自大爱被恭维,但的确有几分能耐,凭着崔七娘砸的重金,竟真的雇来了一群杀手。 可他们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赵平娘当日也跟着去了,不仅如此,赵平娘身手了得,跟在她身边的婢女也大都会武。 原以为一击即中,可多了赵平娘这个拦路虎,愣是把场面僵住。 崔舒若被赵平娘好好的护在马车里,连跟头发丝都没掉。 然而,崔舒若的心情不似黄焦以为的庆幸,她紧紧盯着赵平娘,生怕赵平娘有任何闪失。方才危急来临的那一刻,利箭射过门帘,差点就射中崔舒若,是赵平娘反应快,硬是用身体护住崔舒若,将她按在车厢里。 后来,赵平娘更是把自己武功最好的婢女洗眉和红缨留在马车里护住崔舒若,自己一个人抽出利剑直接冲出去和贼人厮杀。 除了刚穿来在随州城门口的时候,这是崔舒若第一次被人如此保护。 而赵平娘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做的就是护住崔舒若,哪怕外头很危险! 真心能换真心,崔舒若不管是对齐国公夫妻,还是对魏成淮,她私心里都藏着点利用,包括赵平娘。正是因为心怀利用,所以才能相处得如此愉快。 可赵平娘是真的将她当成妹妹,遇到危险第一时刻护住她。 崔舒若不顾洗眉的阻拦,硬是掀开帘子,目光一刻不离赵平娘,如若暗箭难防,至少她可以及时发现,还能用自己的乌鸦嘴救人。 大抵黄焦的运道实在不好,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不仅遇上了赵平娘,还遇上了准备出城打猎的赵巍衡。 赵巍衡带着几个结识的兄弟,老远就听见有厮杀声,敢在官道杀人的都是狠角色。但赵巍衡几个人怕过什么,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就怕不能把天捅破。 所以一个个策马奔驰而来,结果就发现是自己亲姐姐遇到歹人。 连问都不必问,杀起人来手起刀落,无所顾忌。等到剩下黄焦的时候,赵巍衡明显是想活捉他的,若是不留个活口,怎么能知晓究竟是谁要杀齐国公府的人。 可黄焦实在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不已,他被赵巍衡的长剑逼迫,连连后退,本来接下来应该是他跪地求饶,然后被左右捆住手脚,谁能想到他竟然脚下一滑,直直地摔了下去,胸口被一截断木横穿,鲜血从他口中喷涌,显见是活不成了。 这一切都太过迅速,崔舒若都不由得问起脑海里的系统,“统子,我刚刚不会是乌鸦嘴骂了那人,我自己却没发现吧……” 系统也很无语。 【……】 【亲亲,据统统观察,应该是没有呢!】 【亲亲想要用乌鸦嘴,必须用‘主角+过程+结果’的格式来骂人,否则的话是无效的。而且亲亲刚才连嘴都没张。】 “所以他是……”崔舒若迟疑的问系统。 【运气太差 !】 【统统做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不需要宿主乌鸦嘴就能如此倒霉的人,值得纪念!】 连崔舒若都能被震惊到,更遑论其他人了。 赵巍衡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用了暗器,亲自下马查看黄焦的尸身,但一切迹象都摆明和旁人无关,他是自己真的倒霉。 跟在赵巍衡身边的鲁丘直挠了挠后脑勺,“就这么死了?” 他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看样子只怕是查不出什么了。”王弦谏悄悄看了崔舒若一样,回过神对鲁丘直道。 赵平娘则站到崔舒若身边,仿佛护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无妨,瞧你的样子,查不出什么也不怕,往后我们一同出门,若真是心怀不轨之辈,总能露出马脚,我定然会护好你!” 崔舒若勉强扯出一抹笑,病弱苍白的面色和她的神情极为相衬,她仿佛全身心的信赖着赵平娘,“嗯,有阿姐在,我不怕。” 这让赵平娘得到极大的满足感,她豪爽一笑,“等回去我送你些南珠,磨成珍珠粉熬安神汤效果极好。你最近运道似乎不大好,前一回已经叫恶犬吓了,阿娘气得把看管犬舍的仆人全部发卖,这一回又遇上歹人。 过几日,得让阿娘带你去寺庙拜一拜。” 赵平娘的几句闲话,却引起赵巍衡的注意,也叫他恰好瞧见黄焦袖子里的图案。 那绣的纹样,瞧着倒像是博陵崔家的族徽。 赵巍衡记在心里,再看向崔舒若的时候,目光沉沉,似有探究,但当崔舒若顺着再瞧过去时,他已经恢复如常。 崔舒若却不敢掉以轻心,她连忙问系统,“统统,你说赵巍衡对我的好感值是多少?” 【亲亲,赵巍衡目前对您的好感值为5点,有些偏低了哟~】 崔舒若心底一凉,只怕是连日来的事情太巧,自己的来历不算清白,恐怕他已经疑心她了。 怕就怕还有误会,说不准赵巍衡将她当成了其心可诛的细作,甚至是胡人那边的。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可只要赵巍衡没有明说,她就不能跑到他面前自证清白。而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不论她做什么都会被怀疑。 除非…… 有什么能逾越凡人的争权夺利,表明她不会参与其中。 崔舒若转念间便有了计策。 等到回国公府的当晚,芳芜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在寂静的夜里犹如热油中溅进水珠。 芳芜院的烛火顷刻间全亮了起来,连熟睡中的窦夫人也被敲响房门。 当窦夫人披了件外衣匆匆赶来时,只见崔舒若惨白着脸,光洁的额头布满汗珠,发疯了似的,十多个婢女围绕着,却生怕伤到她,怎么也制不住她。 崔舒若恍如着了魔,青丝披散,赤着脚在屋里跑动,口中念念有词,“地动了,要地动了,快跑,你们快跑啊!” 窦夫人来了以后,崔舒若如同乳燕归林,有了着落,双眼有了焦距,扑进窦夫人的怀里,嚎啕大哭,“阿娘,要地动了!赤着脚的仙人抚着我的发顶同我说并州要地动了,我看见好多死人,好多死人!” 第21章 窦夫人摸着崔舒若的头发,一下一下帮她顺下去,她动作温柔,似乎渐渐的抚平崔舒若心中的恐惧。 崔舒若的哭声也渐渐小了。 窦夫人轻轻拍着崔舒若瘦弱的脊背,像是哄被噩梦魇到的小孩子,哼着轻柔的小调,崔舒若也越来越安静。 好不容易崔舒若平复了心绪,顶着核桃般红肿的眼睛,怯怯的抬头,直接将窦夫人的一颗慈母之心看软了,“乖啊,梦里的事情都做不得数。” 闻言,崔舒若连连摇头,“不,阿娘,我真的梦见仙人了,是仙人示警,并州即将地动。” 听了崔舒若的话,窦夫人迟疑了。 时人笃信鬼神,梦里被仙人点拨也并非无稽之谈。 可并州连日无雨,本就有大旱的征兆,若是再遇上地动,只怕百姓不好过,齐国公这个并州刺史也不好当。 况且,若真的只是一场梦呢? 引得并州上下大动干戈,最后却什么事都没有,那么崔舒若在府里的脸面就彻底没了,还会被人私下议论。窦夫人深知夫君秉性,如若最后没有地动,那么崔舒若一定会被厌弃。 比起赌一场梦的真假,倒不如全当此事未曾发生过。 所以窦夫人抱着崔舒若的手用力了些,目光认真的嘱咐崔舒若,“仅仅是场梦,当不了真,好孩子,你定然是被白日的事吓到了,阿娘命人熬一剂安神的汤药,等到了明日,一切就会好起来。” 窦夫人话说到这了,换成崔舒若平日的作风,必定会乖乖上床休息。 可这一次,她没有。 她不顾婢女的阻拦,死死攥住窦夫人的衣袖,“阿娘,我发誓是真的,真的是仙人,绝非我臆想出来的。仙人抚我发顶后,我眼前浮现的惨景尽皆为真啊! 阿娘,你信我好不好!” 窦夫人虽是个妇人,但贯是个心有乾坤的人,不似一般人优柔寡断,她心里信了三分,可深知她们都赌不起,一狠心,并不理会,只照旧道:“快些扶二娘子去休息,一个个的竟没点眼色吗,叫二娘子赤脚着地!” 婢女们不敢违抗窦夫人,崔舒若被强行带到床榻上,安神汤是早就备下的,生怕崔舒若经过白日那一遭会被吓到,谁能晓得竟真的梦魇了,虽然并不是因着同一件事。 崔舒若被婢女们诱哄着喝下安神汤,很快眼皮子沉沉欲闭。 在崔舒若快要昏睡的那一刻,她嘴角悄然弯起,这一闹,想必能达成她想要的效果。 窦夫人虽然不大相信,但还是叫心腹悄悄将崔舒若梦魇梦见并州可能会地动的消息散播到齐国公耳里。如果最后是假的,也不过是惹得齐国公一时不快,并不会惹什么麻烦,如若最后真的地动了…… 今后崔舒若在齐国公府的地位就会大不相同。 其实经过这么一闹,窦夫人也有些信崔舒若的说辞。鬼神一事琢磨不透,自从崔舒若出现在齐国公府,随后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什么。 当然,窦夫人对崔舒若如此上心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崔舒若救过她和阿宝。 还因为崔舒若和她过世的二女儿相貌有几分相似,她当年生赵知光的时候,其实诞下的是一对龙凤胎,但赵知光从出生起就比二女儿壮硕许多,高僧批命说他不详克亲。 果然,他不仅在娘胎里就抢同胞妹妹的养分,从他出生后,齐国公恰好得了一个美妾,而窦家也被皇帝猜忌,那段时日窦夫人过得并不好。 三年后,二女儿甚至直接夭亡,反而是赵知光日益长大。 后来那美妾倒霉,落水而亡,窦夫人也早已收拢了赵家上下,不再会被区区一个妾室影响,但赵知光克她一事,已经深深烙印在心底。 无论赵知光如何讨好,窦夫人都不喜欢他,反而记挂早夭的二女儿。 谁知晓崔舒若出现了,她的年纪正好同二女儿夭亡后投胎的岁数差不多,窦夫人还发现两人的脚心长了颗一模一样的小痣。 别人只以为她是感激崔舒若,后来是因为崔舒若献上织布机,可实则只有窦夫人自己和心腹的嬷嬷才清楚,她是真的疼爱崔舒若。 窦夫人认定,崔舒若就是那早夭的二女儿回来续母女缘分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9节 她一定不会辜负崔舒若,要为这个女儿好好筹谋! 窦夫人看着崔舒若恬静的睡颜暗自想到。婢女行雪想帮崔舒若打扇,却被窦夫人拦了下来,她接过扇子,轻手轻脚的亲自帮崔舒若扇风祛除夏日炎热。 睡梦中的崔舒若对此一无所觉,她只是一夜心安到天明。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赵平娘已经趴在她的床榻边,似乎在数她的睫毛,认真而专注。 绕是崔舒若这么沉稳的人,也被突然在眼前放大的面容吓了一跳,“阿姐?” 赵平娘还沉浸在崔舒若的容貌里,“我们家舒若长得可真好,肌肤吹弹可破,明明我们用的是一样的胭脂,可你的肌肤就是比我细腻白皙。” 她装模做样的叹气,“唉,我妹妹果然是个天生的大美人。” 崔舒若人还没清醒,就被一顿夸,再也绷不住,笑出了声。其实赵平娘实在自谦,崔舒若虽然也美,但还没有完全长开,而且是偏向江南水乡的灵秀柔美,往那一站,纤腰细细,楚楚可怜,叫人怜惜。 赵平娘却不同,她快要二十了,发育得极好,胸大腰细腿长,个子又高,五官浓丽,拿起长枪或是利剑,英气逼人,一眼就能叫人沦陷。 崔舒若也没客气,直接抱住赵平娘,掂了掂她因为练武而无一丝赘肉的腰腹,“阿姐就知道取笑我,谁不曾听闻过并州名姝,齐国公家的郡主娘娘?” “小促狭鬼!”赵平娘伸出染了蔻丹的纤长手指,点了点崔舒若的额头,嗔怪道。 一早起来就被赵平娘打岔,崔舒若连提昨晚梦境的机会都没有。 还是赵平娘自己主动说起来,她担忧的看着崔舒若,“听下人说你昨日梦魇了?” 赵平娘一提起来,崔舒若的面色即刻发白,她泫然欲泣,抓住赵平娘的手不肯松开,“阿姐,我真的不是梦魇,真的是仙人托梦,并州将有地动,仙人让我警示百姓!” 依托崔舒若柔弱的相貌,她只要眼含泪水,可怜兮兮的向人述说,即便话里的逻辑不通,也能叫人在心底先信上三分。 她一作态,直接将赵平娘看心疼了。 赵平娘直接道:“我信你!” 崔舒若不可置信的抬头,“阿姐说的当真?” “当真!”赵平娘信誓旦旦,“我何时骗过你,你想要怎么做,我都帮你!” 和顾虑重重、曾如履薄冰的窦夫人不同,赵平娘生来就是齐国公的嫡长女,昂首自信如骄阳,不必走一步就顾忌左右,她还有寻常男子也无的胆气。 故而,赵平娘有底气犯错,也敢陪着崔舒若做任何看起来大逆不道的事。 赵平娘看崔舒若如此忧心,甚至道:“要不然我命人在城里贴布告,你可还记得梦里的那位仙人说是何时会地动?” 崔舒若连忙点头,“记得清清楚楚,明日夜里,约莫三更时分!” 赵平娘见崔舒若说的言之凿凿,愈发相信她所言,于是颔首道:“那我们便贴布告,将地动的时辰写得明明白白。信的人自然不会有事,至于不信的人……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赵平娘理直气壮。 崔舒若却眼含忧愁,轻蹙着眉,面容病弱,轻轻摇头,“连阿娘都不信,百姓也不会信的。” 赵平娘也没法子了,她直接了当的问,“你有何法子?” 崔舒若对赵平娘招了招手,附耳过去,悄悄说了些什么,连周围伺候的婢女都听不清。 赵平娘听完崔舒若所说,桀骜如她都大惊失色,“你真要如此吗?倘若没有地动,恐怕要遭百姓唾骂的!” 听了这话,崔舒若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坚定点头。 “我不会连累阿姐的,若真的没有地动,于百姓而言是件好事,到时只说我顽劣,有何错处舒若愿一人承担。”崔舒若双眼盈盈如秋水,神情无辜,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赵平娘哪见得了这般情形,她一咬牙,完全是做了舍命陪君子的打算,宁愿陪病弱的妹妹闹上一场,“那好,我陪你! 唯有一点,出了事不许你一个人抗,我是姐姐,有什么我来。” 崔舒若扑进赵平娘怀里,小女娘娇娇弱弱的撒娇,“阿姐最好了!” 在崔舒若脑海里看着她哄好了赵平娘的系统忍不住出声。 【亲亲真的要这么冒险吗?】 【只要把即将地动的消息传出去,其他人一样会因此敬畏您。】 崔舒若弯唇一笑,她看起来那么无辜,那么柔弱,可在脑海里和系统说话的语气却又是截然不同的轻慢,“那怎么行,要救人才能有功德,不是吗?” 【亲亲说的很对!】 崔舒若脑海里的显示面板上又升起了一簇簇烟花盛放的画面。 【可见亲亲很信任统统呢,愿意相信统统自带的天气预报~】 崔舒若没再说话,她相信的不仅是系统,还有她的历史老师。在讲到这个时代的历史时,曾经提到过,当时百姓的处境艰难,不仅是因为皇室争权夺利,七胡之乱趁火打劫中原,更是因为当时恰逢天灾,大旱、洪水、地震,毫不留情的降临在本就苦不堪言的百姓头上。 系统所谓的地震预警,恰好和崔舒若所学佐证,她才敢信,也才敢赌。 因着崔舒若和赵平娘的表现都十分平静,成功瞒过了窦夫人,她还以为崔舒若在赵平娘的陪伴下忘了梦魇的事,渐渐放下心。 殊不知,跟着一个敢搅弄风云的郡主,只能闹出更大的事。 崔舒若借口不放心,有赵平娘陪着,竟然在第二日又去了趟绣坊,还准备在那过夜。 而到了午时,崔舒若命绣坊的女工们都暂且停下手里头的活,她拿着赵平娘弄来的并州内城分布图,用朱砂圈了好几处高楼,又选出一些壮硕有力的女工,悄悄交代了她们一些事情。 然后便命人将她们送进城,护卫拿着国公府的腰牌,不过是让几个高大壮硕看着就力气大嗓门亮的女工暂住一晚,还是不成问题的。 等到安排好了一切,崔舒若和赵平娘对视一眼,笑容狡黠。 在晋朝,不论是皇城,还是州郡,夜里都有宵禁,故而除了夜深人静时某户人家传出的犬吠声,平时都寂静安宁。 而在今日,这份安宁在近三更时被彻底打破。 城内好几处地方,竟然同时锣鼓惊天,还有高亢的女子声音大喊,“地动了!” “地动了——” “地动了————” 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响亮,阵阵鼓声敲得屋檐都在颤抖。 被锣鼓声惊醒的百姓还来不及骂人,就被喊声吓得匆忙向外逃。 可直到冲出家门,和邻居面对面时,才神色错愕,“不是地动了吗?” “这……没动静啊?” “怎么回事啊?” “你晓得吗?” “我也不清楚。” 质疑和不解的谈话声让本该寂静安宁的并州城沸反盈天,闹腾得像是烧开的水,得不到片刻安宁。 就连齐国公夫妻都被这声音惊醒,披上外衣匆匆走到院子里。 窦夫人反应的快,观望城里的架势,就猜到是崔舒若和赵平娘做的好事。而齐国公虽然一开始不清楚,可窦夫人毕竟曾悄悄让人把崔舒若梦中被仙人警示并州将会地动的事传到他耳朵里,所以齐国公也很快联想到崔舒若。 只是他不认为是崔舒若闹出的动静,只以为是传出的闲言碎语被有心人利用了,他一摔衣袖,大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将矛头对准窦夫人,斥责道:“难不成是你纵容下人传出的闲话?明日并州百姓知晓事情缘由,你要如何收场?” 匆匆赶来的赵知光见母亲被责骂,忍不住想拦,“阿耶……” 可没等他说什么,赵巍衡也因为担忧父母到了院里,他少年气盛,甚至敢反驳齐国公,“事情尚未明了,阿耶何必动怒。” “你……”齐国公指着赵巍衡就要骂,谁知还没等争论,突然间天翻地覆。 所有人晕头转向,不得不跌坐在地。 轰隆声,裂墙声,还有瓦片刷刷掉落在地,各种嘈杂的声音环绕在耳边,人的声音犹如蝼蚁般渺小,再也传不进耳里。 危急时刻,窦夫人的心腹嬷嬷紧紧护住窦夫人,窦夫人却一边搂着阿宝,一边找赵巍衡。而赵知光仓惶之下,被滚落的花盆砸中腿骨。 “咳咳咳!” 地龙翻身,它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可人间却被它搅弄得不成样子。 好不容易停下来,也是土扬尘飞,只能听见咳嗽声和人们努力的寻找自己亲人的关切声。 当真地动了! 崔舒若站在空地前,看着所有被搬出来的织布机和完好无损的布帛,静静的听着提醒加功德值的声音不绝于耳。 【功德值+10】 【功德值+10】 …… 一直到天明,声音都不曾停下。 崔舒若仰头对望洒金的日出,细碎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瞧不见半点绒毛。 “我赌赢了。”崔舒若喃喃道。 而耳边又响起赵平娘的声音,“舒若,我们一会儿先回城吗?” 和赵平娘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国公亲卫跪地低头的请示,“我等奉国公之命,接二娘子及郡主娘娘回府!” 第22章 崔舒若回头时,又恢复成平日见人的无害柔和。 她浅钱一笑,神情关切,“不知阿耶阿娘在府中可安好?我和阿姐特意嘱咐过周嬷嬷,快三更时要叫醒阿耶阿娘。” 赵平娘也凑过来,她朗声问道:“二娘子问你们话,怎么不答?” 前来接二人的不是府里一般的护卫,而是国公爷亲卫,他们不少跟着齐国公出入沙场,有些身上还有品秩,对待赵平娘虽恭敬,却不似一般仆人那样诚惶诚恐。 领头的一人声音不变,跪地拱手回答:“国公爷只让我等‘请’二娘子和郡主归府,途中不得生变,请郡主莫要为难我等。” 赵平娘喜爱武艺,幼年甚至曾跟着齐国公出入军营,她不似一般娇滴滴的世家女,连见血都能吓死,相反,她还跟着赵三剿过匪,手上不全是花架子,而有真章。 所以她对真正上过疆场的将士会更宽容些,要换作是其他人敢这么驳斥她,恐怕已经要气得拿鞭子抽人了。 现下还能心平气和的道:“罢了,不与你们计较。” 她原本想骑马回去,但是看见崔舒若,不由道:“我陪你坐马车。” 赵平娘生在并州,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地动,可崔舒若拜现代信息发达所赐,对回城路上的景象心中有数,恐怕少不得废墟,与其坐马车,倒不如骑马。 崔舒若拉住赵平娘的衣袖,“阿姐,我同你一起骑马回去可好,路上能快些,我实在放心不下阿耶阿娘。”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0节 “也好。”赵平娘没有怎么迟疑就应下,她对自己的骑术很有信心,这段时日为了迁就崔舒若,已经许久没有独自骑马了。 赵平娘的贴身婢女都是会武且能骑射的,故而,还可以带上雁容行雪几人,但所有婢女都跟着一块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崔舒若怕留下的人如若没有人限制,遇到事各自为政,恐怕会闹起来。再说了,外头现下是这么个混乱的情形,说不准会有人盯上这里,毕竟齐国公府盖的院子,用料考究,地也打得夯实,屋宇基本没什么损坏,和那些连瓦片都没一块的草屋比起来真是好的不能再好。 崔舒若干脆留了一个贴身大婢女鹦哥,她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脸圆圆的,说话中听,人缘也好,留下来恰好可以管住其他婢女。 至于女工们嘛,想要管住她们就不能用府里的人,两边身份不同,私下有隔阂,必须得在女工里挑出个头。 好在崔舒若这些天扎根在绣坊,不仅是建立了自己的威望,还摸清楚女工之间的弯弯绕绕。有她定下的规矩,每个屋子的舍长天然管辖着屋里的十几个女工,而她们之上还有号舍。 一个号舍约莫一百多人,都是在一处院子做工,号舍长就管着一百多人。 其中一位号舍长就是崔舒若跟赵平娘最开始救回来的三个女流民之一。 她叫岑箜篌,本也是耕读人家的好女儿,还定好了亲事。然而天不遂人愿,还未嫁过去夫婿就病故,父母也因为灾荒过世,和同乡姐妹逃难来的并州。 当日要不是崔舒若救了她,只怕她不堪受辱,当场便会自尽。 她的心性,在女工中很受敬重,因为读过书,处事公正,大家有什么争执也爱来找她,基本上两边都能心服口服。 所以崔舒若走之前又特意交代好了岑箜篌,一定要严守门户,切不可外露粮食,光有国公府安排的几个护院还不成,她们自己每日也要轮流巡逻,并且这段时日不可外出。即便有姐妹想家里了,不识字的就找识字的姐妹代写书信,统一由护院送出去。 不是崔舒若太过小心,实在是她不敢揣度人心,尤其是在灾难之后,柔弱可欺的女子更容易被当成目标。 等事无巨细交代完了,崔舒若才戴上幂篱,被赵平娘轻轻一拉托上马。 赵平娘的骑术放在军中也是毫不逊色的,她一马当先,越过国公亲卫们的马,带着崔舒若疾驰。 迎面的疾风,时不时将她的幂篱吹开,夏日的清晨风却是清凉的,也叫崔舒若被吹得愈发清醒,一会儿见了齐国公的说辞她早就已经想好了。在纵马恣意时,她也难得的神游天外。 她甚至想到,难怪赵平娘会喜欢策马,而非坐马车。自己握住缰绳驰骋,和像尊宝物被珍藏在密闭马车里不见天日,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即便世道对女子苛刻,可身穿胡服,纵马前行,就有了自由的错觉。 若有机会,她也要学骑马! 崔舒若暗自想到。 而对紧紧护住自己,在上马那一刻,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的赵平娘,崔舒若也生出了别样的看法。骄而不矜,心有胆气,明明是女子,却在这个世道有青松还挺直的脊梁,胜过男儿的胸襟。 赵平娘,值得世上最好的夸赞,但她本就是山川河流也困不住的最好的人。 在崔舒若想着赵平娘将来立下的不二功绩心生敬佩时,齐国公府也渐渐逼近,直到赵平娘扶着崔舒若下马,她亲眼瞧见门庭都未有损坏,便知应该没有大伤亡。 等到崔舒若进门以后,才发觉昨晚的地动哪怕是对国公府而言,影响也是不小的,尤其是悉心养护的花,基本都被砸碎,还有不少下人被杂物砸伤。 哪怕努力拾掇了半夜,也没能将国公府恢复原状。 再想想进城以来,不少被震塌的草屋,还有墙裂的屋舍,百姓的处境只怕更坏。 尽管因为她昨晚闹出的动静,不至于伤亡太重,可这一震也伤了并州元气,只怕百姓们有一段苦日子要挨了。偏偏并州连日不曾下雨,如果地动逢干旱,百姓食住不着,只会更苦。 这也是并州上下官吏所担忧的,但崔舒若比他们更清楚一点,那就是接下来十几日都不会下雨。 系统可以提前预测来日的天气,还不需要用功德值兑换,因为这项功能就像手机里的时间显示一样,是最基础的。 好不容易崔舒若到了窦夫人的院子,齐国公也等候多时了。 他一见到崔舒若,不似平日里稳如泰山的长辈做派,竟然下意识的站起来,他反应过来以后本想重新坐下,但意识到如此一来太过明显,索性大步向前,一副慈父担忧儿女的模样,“我儿可还安好?” 齐国公一视同仁的仔细打量崔舒若和赵平娘,好像真的只是担心女儿受了伤。 而崔舒若先是对齐国公福了一福,恪守礼数娴静有余,赵平娘则直接道:“女儿能有什么事,有舒若在我身边,她早早就提醒过我了,倒是阿耶,你们都不信舒若的话。” 崔舒若不因自己预测了地动而自满,也不因先前的误会而愤懑,她安安静静的颔首而立,“能亲眼瞧见阿耶阿娘安好,女儿便放心了。” 齐国公长叹一声,扼腕道:“你们没事就好,也怪我,倘若能信了此事,兴许并州百姓还能再少受些苦。可怜仙人示警,我身为并州刺史却没能及时对应。” 他又是这副担忧百姓的仁义刺史模样,崔舒若多少看穿他的狼子野心,心里不由升起看戏的好笑,但面上却不显,开口便是劝慰,“也怪女儿,无论如何也应当亲自告知阿耶的!” 听到崔舒若上道的替他揽去些责任,齐国公心下赞许。 窦夫人也出来递台阶,“也怪我,若儿一梦见仙人,我就该禀报您的。” 齐国公双手握住窦夫人的手,情真意切,“怎能怪得了夫人?” 看夫妻俩鹣鲽情深,崔舒若在心头叹气,怪道窦夫人身为前朝公主血脉却能得齐国公敬重,人人皆道齐国公重情重义,殊不知窦夫人才真正兼具谋略胸襟。 崔舒若知道今日这场戏必须得演完,她要人人敬重,齐国公也要名,这件事上任何人都不能担上失察无德的罪名。 她莲步前移,语气真挚,“阿耶阿娘于此事上都已尽力,此次地动,虽损毁了些屋舍,但百姓的性命大多得以保全,还不是因为阿耶仁德,为官体恤百姓? 否则也不会有仙人来女儿梦中示警。” 被崔舒若一顿恭维,齐国公笑容更盛,“哪里是我的缘故,想来是你福泽深厚,才能得神仙入梦。若非若儿,还不知晓地动会累及多少百姓,你是我并州的福星啊!” 窦夫人手拿帕子,掖了掖唇角,“主君过谦了,但舒若这孩子确实身具福泽,她一来,先是救下我和阿宝的性命,又救了并州这么多百姓,连神仙也偏爱她。” “哈哈哈哈哈,夫人言之有理!”齐国公十分赞同。 崔舒若被神仙偏爱,而她现在是自己的女儿,那岂不是证明自己也有福泽? 齐国公如此想到。 他身躯威武,昂首间便有了决断,“等此间事了,我定要上奏朝廷,为舒若求一个郡主之位!” 所有人的目的都达到了,崔舒若得到的也比她想要的多,本来以为齐国公会赐下厚赏,谁能料到自己竟会多一个郡主爵位。 有了爵位,尽管没有实封,可身份地位就不一样了,每月朝廷还有俸禄,出行有郡主仪仗,这都是想也不敢想的大好事。 应付完齐国公等人,崔舒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因为齐国公和窦夫人的看重,她虽不是亲生女儿,可也没有下人敢怠慢她,打扫时她的院子便在前列,据说比赵知光的院子还要早收拾完。 想到这里,崔舒若便觉得心情大好,赵知光心性狭小,恐怕这回得被气死了! 而还没有等崔舒若休息多久,门前就来了人。 “二娘子,小人奉二郎君之命前来送些伤药及日常用具。” 崔舒若颔首,让婢女收下。 “回去替我谢过二哥。”崔舒若淡笑道。 等下人出了院子,崔舒若打量起所谓伤药及日常用具,里头分明还夹带了造价不菲的器具和琳琅满目的女子首饰。 看来赵二郎君赵仲平是在拉拢自己,她在国公府和并州的地位水涨船高,引得这位颇有危机感的世子想要把她拉入自己的阵营了。 可惜呀,她不会选他。 不过,世子的示好,应该让赵知光起的跳脚了吧。 唯一和自己要好兄弟,竟然眼巴巴跑去拉拢他讨厌的人。 崔舒若忍不住笑出声,她已经能想到赵知光会有多憋屈。 活该! 让他之前放恶犬想咬她,掂量谁是傻子不知道呢? 系统挑着崔舒若心情好的时候,诚恳发问。 【亲亲,您的目的不还有让赵巍衡打消对您的怀疑吗?】 【而且对方还没有来讨好您哦~】 崔舒若笑了一声,笃定道:“他会向我示好的。” 第23章 齐国公虽有些刻意的仁厚,但确有御下手段和治理之能。 他也没有把崔舒若的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对外只道是齐国公治下贤良,他的二女儿福泽深厚,得到仙人入梦,提前告知地动一事。 而且为了并州的百姓,即便是在不清楚究竟会否有地动的情况下,齐国公府的二娘子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夜间击鼓告知百姓。 因为齐国公的刻意散播,甚至有百姓认为崔舒若是天上仙子转世。 否则为什么单单只入崔舒若的梦? 民间对这等涉及神仙之谈的事本就多有传颂,关于崔舒若的来历更是被传的神乎其神。 还有百姓想要为崔舒若立生祠,但最后没成。因为能立生祠的,必须功德深厚,否则受不起这份供奉,只能早亡。 并州底下的官吏不敢擅自决断,就一层层禀到了齐国公面前。 齐国公自己也笃信鬼神,但崔舒若除了被仙人托梦一事,平素看着与寻常世家小娘子无甚差别。他也就觉得崔舒若应该命格贵重,所以能得仙人入梦,而且还能有助自己的气运。 但立生祠…… 恐怕她担不起。 因此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齐国公府附近总能瞧见百姓带着东西悄悄前来跪拜许愿。大门有府兵守着,百姓畏惧,可齐国公府占地广,哪处不起眼的围墙外也能摆香和饼子。 百姓跪拜祈求的也不只是崔舒若,还有齐国公。 凡是治世能吏,往往都会得到百姓的敬仰,身故千年后,兴许在某处闭塞的镇上,还能看到香火不绝的庙宇。 齐国公或许沽名钓誉,但他治下的并州,只要不遭受天灾,百姓还是安居乐业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地动之后,尽管有他尽心补救,收容遭灾的百姓,又以自己的名义施粥救济,还派出重兵严加巡逻,遏制有人趁大灾行劫掠之事,并迅速控制城内的药铺,每日在城内发放防治疫病的汤药,可地动后过了许久,天公仍旧不曾下雨。 没有雨水,地里的作物便不能成活。 横竖都是死。 原本地动就让并州元气大伤,若是继续干旱下去,齐国公再擅长治理内务,再有能力,也无法以人力抗衡天地。 于是,民间开始兴起一些请神的办法。 什么请龙王,求河神,祈上天,几乎都试过了。 并州不仅水贵,连供奉神仙的香都随之涨价。人家是洛阳纸贵,这是并州香贵。 百姓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官场上的人自然也坐不住。以往也并非没有先例,州志上就曾记载过,时逢大旱,刺史率众请雨,未果,又三日不食,再请,未果,州官皆不食,终得雨。 也就是说,到了旱情严重时,齐国公就得自己领头请雨,甚至饿自己几天表示诚心。 要是换个对鬼神敬谢不敏的,兴许还能坚持不祭拜上天,但齐国公不是这样的人,还有崔舒若被仙人入梦的前情在,他怎么可能会不动心。 说不准,上天也承认他呢?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1节 齐国公藏在心底的野心,孕育着如此隐秘的念头。 故而,官吏们只是稍加提醒,他就欣然应允,还重金找寻能求雨的奇人异士,赏重金。 重赏之下,真有人揭了布告。 是一位云游四海的道人,他甫一揭榜,就向众人展示了他的控火之术,竟能以手生火,甚至飞出火龙。有这么一手,加上他长得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头发胡子皆是花白,该有七八十了,可容貌却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便成功取信并州上下官员。 若非真的精通术数,修炼有道,又怎么可能保养的如此之好,还能控火。水火皆是自然之威,非凡人能掌握。 加上他妙语连珠,哄人很有一套,连齐国公都对他信赖有加。 道人说先前的地动便是龙王发怒,想要请来雨,必须献祭婚嫁之龄的美貌女子,用火烧死,才能乞得龙王垂怜下雨。 还必须是九名女子,生辰八字也有讲究。 虽说此事听着有损阴德,但人牲献祭古来有之,齐国公为首的官吏还亲眼见到过道人的仙家手段,一个个犹豫过后自然是同意。 九名女子的生死和并州百姓的死活孰轻孰重? 后院里,窦夫人听了此事,也只是叹息一声,命人私下里多赏赐选出来的几名女子的家人,还为她们念了佛经。 其他人自不必说,唯独是赵巍衡,他竟然当众顶撞齐国公,还拔剑要杀了道人,口口声声骂作妖道。 惹得齐国公大怒,觉得丢尽颜面,还得罪了道人,命人将赵巍衡重责二十军棍,再禁闭三月。 换作柔弱的女子,二十军棍只怕已香消玉殒,可赵巍衡身强力壮,又弓马娴熟,二十军棍也不过是趴在床榻上将养月余的事。 齐国公看似罚得重,实则是护住赵巍衡。 但他的深意没几人能看得懂,赵平娘从城外打马回来,就拉着崔舒若抱怨此事。 “阿耶着实偏听偏信,要我看三弟说的就没错,那就是个妖道!哪有烧死无辜女子祭天请神的?神岂非成了邪神?你是没见过前段时日选祭天女子时的惨景,除了一些不拿女儿当人看,一心换赏钱的破落户,哪家爷娘不是忧愁叹气。 我骑马从街上过,户户皆是哭声,都怕女儿被选中。 三弟就该砍了那妖道,可恨当时叫二哥拦下了!我听闻那些被选中的女子里,有一位先父还是打过突厥的正四品忠武将军,可惜她父亲死后,母亲也跟着殉情,留她和幼弟在世。据说本不该有她的名字,再如何也是忠烈之后,是她叔叔叔母想霸占她家家财,才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 崔舒若听赵平娘这么说,却莫名觉得耳熟,下意识问道:“阿姐可知道那位女子的名字?” 赵平娘还真知道,她点头道:“姓孙,名唤宛娘。当初她叔母刻意将她落在街上,还是三弟和我帮了忙。唉,那可真是个顶好的女子。” 崔舒若却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她隐隐约约猜到为什么赵巍衡会那么失分寸了。 因为历史上,赵巍衡的官配,似乎就姓孙…… 崔舒若若有所思,而赵平娘则愤愤不平的继续吐槽道人,“你是不知道,我听闻那妖道私底下还和阿耶谈及如何养生,若是想要维持面貌不变,就需要采阴补阳,拿女子初葵炼丹。 这哪是修仙的道人,分明是邪魔的下作手段。还好阿耶没应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哄骗并州上下官吏的。” 赵平娘越说越气,崔舒若安慰了她几句,才叫她平定情绪。 而到了第二日,崔舒若破天荒的主动到赵巍衡的院子探望。为着她只是认下的女儿,与府中郎君没有亲缘关系,崔舒若怕人猜忌,一贯是刻意避他们的。 但这回崔舒若不仅送去伤药,还带了自己亲手熬的百合粥,清火滋补,最适合受伤的赵巍衡喝。 毕竟他这定然少不了伤药,那么亲手熬的药粥才能彰显自己的心意。 赵巍衡一开始对崔舒若有所怀疑,但他没有证据,后来崔舒若冒险命人在深夜击鼓将百姓从睡梦中惊醒,使不少并州百姓逃过一劫的事,也让赵巍衡生出好感。 不说完全不怀疑她,至少相信她是一个好人。真要是别家派来的细作,是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她都已经混进赵家,还深受窦夫人宠爱,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加上崔舒若现在的身份是齐国公府的二娘子,那么他对崔舒若天然便有兄长的责任,需要照顾她。故而赵巍衡对崔舒若的态度很好,他完全没有因自身的际遇迁怒,反倒是心平气和的谢了她。 不仅如此,他即便是行动不便,没什么胃口,也还是喝了崔舒若熬的粥,夸了她的手艺。 相较而言,崔舒若的表现就平淡了许多。她似乎淡淡笑着,不及赵巍衡态度热切。 在赵巍衡把粥喝完以后,隔着屏风跪坐在外的崔舒若突然提出很不合礼数的要求。 “三哥,我有一事。” “你说。”赵巍衡一开始还没太当回事。 崔舒若扫视了周围一圈,“能否请三哥屏退左右。” 她的要求着实让赵巍衡错愕,崔舒若从进齐国公府以来,便是循规蹈矩,按理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但也正是因此,叫赵巍衡重视起来,他真以为崔舒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况且他本也不是什么恪守教条规矩的人,竟真的让人先退下了。 等所有下人都离开内室后,空旷的屋子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崔舒若轻轻走动的声音。 哒哒哒,轻柔却小心,仿佛在扣动天梯。 在这样的情形下,崔舒若的身影慢慢越过屏风,来到赵巍衡面前。 当时顾忌崔舒若,在她进院之前,赵巍衡就披上了外裳,虽然仍旧有些衣裳不整,但也不算太失礼。 “你……”赵巍衡还没有问出话,崔舒若就突然对赵巍衡行了一个大礼。 “我夜梦神仙,她授我仙术,嘱我扶持明主,指的正是陛下您!”崔舒若一字一句,十分郑重。 床榻上,赵巍衡的神色由青转白又转红,他先是错愕,然后是不解,最后是动怒,“胡言乱语!” 他也顾不得臀上的伤了,咻的一下站起来,“你知不知道你的这番话,你的这声陛下,会祸及整个齐国公府,甚至是九族!” 崔舒若不慌不忙,面对赵巍衡的指责,她淡定的很,直视对方的眼睛,不闪不避,“晋朝气数将尽,七胡霍乱中原,必得明主拨乱反正。 您现在不信是人之常情,但时日久了您会明白我字字皆真!” 赵巍衡没有被馅饼砸到乱了心智,他冷笑道:“如何证明?就凭你说准了一次地动?” 崔舒若气定神闲,面含微笑,“不,明日我还会亲自请雨。妖道作假,您不是也清楚吗?我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明日便可知。” 她对赵巍衡一拱手,姿态自然的缓缓起身,“不打扰三哥休息。” 崔舒若的离去和她刚才说的话一样突兀,就连问个话的功夫都不留给赵巍衡。 只留下莫名其妙被吓到,又惊起一腔热血的赵巍衡顶着臀腰涌上来的剧痛在屋内凌乱。 回去以后,崔舒若倒是睡了个好觉,她甚至问起系统自己现在还有多少功德值。 【亲亲,您目前的功德值一共有12000点!】 “你说,如果我的乌鸦嘴能让整个并州都下三日大雨,需要多少功德值?”崔舒若问。 【亲亲,并州很大的呢。而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哦,正常来说,一日大雨就需要2000点功德值。】 崔舒若点头,心中有数。 虽然马上就要开大,但崔舒若晚间却睡的很安稳,次日醒来时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齐国公要祭天请龙王,道人主持仪式,赵平娘等女眷虽不能一同在祭台,但却可以在附近搭好的棚子一同观看,等祭祀开始的时候,她们再一同跪拜。 崔舒若跟在赵平娘身边,亦步亦趋。 而祭祀,很快就开始了。 道人手拿桃木剑,有模有样的吟唱,而后一条火龙从他手上飞出,引得围观百姓惊叹。 崔舒若却突然看了赵平娘一眼,赵平娘颔首。 随后,崔舒若不知从哪里取出的弓箭,拉弓射向祭台。她练了许久,还是臂力不足,没能射到道人身上,但却足矣打断祭祀了。 在一片惊愕中,崔舒若走了出去,还有人想拦住她,都被赵平娘解决了。 崔舒若一步一步,神情严肃,目光清正,她眼里有非人的冷漠与审视。 齐国公看到她,脱口而出,“舒若,你这是……” 因为昨日崔舒若的一番话,赵巍衡强忍疼痛也要偷偷混进看祭祀的百姓间,见崔舒若真的出来了,他并没有生出也许自己真的会称帝的狂喜,反倒是面露担忧。 但崔舒若没有理会任何人,她有她的路要走。 她心无旁骛,直至走到道人的面前,她冷笑一声,对峙道:“邪门歪道,也敢欺天?” 道人显然身经百战,面对横生的变故,还有崔舒若的指责,他除了最开始有惊慌,后来依旧能维持那身仙风道骨的做派。 “哪来的女娘,一派胡言,竟敢扰乱祭祀!” 崔舒若才没有被他扣的帽子吓到,她面向众人,冷漠严肃,目光灼灼,“上天有好生之德,神灵庇佑凡人,怎可能火烧无辜之人? 我昨夜梦见仙人,痛斥此等奸祟。 仙人命我揭穿此人,并予我祈雨之能!” 一边是曾梦中见过仙人,预言了地动的崔舒若,一边是能控火且驻颜有术的道人。 究竟谁是谁非,底下的齐国公也拿不定主意。 崔舒若却缓缓笑了,恍若仙子,她一步步向前走,明明看着该是个柔弱女子,却硬是将道人逼得连连后退。 道人又故技重施,一条火龙从他袖中冲出。 崔舒若不避不让,可火龙消散后,她完好无损。 “你只有这些花样吗?” 她微微一笑,“那么,该我了!” 第24章 只见崔舒若捻起兰花指, 缠绕在臂弯的绘花金线薄罗纱披帛随着她的动作而被风吹起飘扬,如神女临凡,额间艳红的花钿更是驱散了她的病弱, 变得灼灼如华, 凛冽迫人。 她轻启唇, 口中念念有词, 似乎在召唤着什么?,尤其是她的笑, 似在睥睨又分外渗人, 道人被她盯着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身上冒出鸡皮疙瘩。 他不知?道,崔舒若只是在瞎念,等到真的把人唬住了,才极为小?声的说出关键,“我眼?前的白?袍道人, 他离祭台的火烛那么近, 风会吹起火烛,在他身上燃烧!” 崔舒若说完, 立刻仰头望天, 大声喊道:“若此人为妖道迷惑百姓, 便?请天上诸神惩戒于他!” 崔舒若几乎是抢着把后面这句话讲完的,她才掷地有声地说完,前一句的乌鸦嘴就应验了。 不知?哪里?吹来的狂风, 裹挟的尘土迷人眼?,供桌上的蜡烛竟真的突然直直倒下, 火苗从道人身后的衣摆开始燃起。 本不应该燃得那么?快,但他为了向达官贵人炫技, 故弄玄虚,藏了许多的磷粉在袖子里?。磷粉易燃,他身上的火在围观的官员和百姓看来,就像是一瞬间突然燃起来的。 这也恰恰印证了崔舒若方才请示上天,所降下的神罚。 究竟谁真谁假,一目了然。 那道人明显是个江湖骗子,否则为什么?他的火龙崔舒若能完好无损,他自己却被烧得哀嚎? 道人早就维持不住他仙风道骨的姿态了,他已经从站着惊恐的拍打身上的火苗,到变成满地打滚,试图能扑灭遍及全身的火焰。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2节 “救命!救救我!”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装神弄鬼的,求求您饶恕我!” 道人尖叫一声,涕泗横流,整张脸被泪水和鼻涕糊住,狼狈得连条狗都比不上。 “我再不敢了,求神明宽恕我吧,啊啊!” 崔舒若则冷眼?瞧着,不管他如何痛苦哀嚎都无动于衷。 她转过身,面向百姓,衣摆如云霞涌动,不留一丝希望给道人。 而看清真相的百姓,比达官贵人们更先反应过来,他们愚昧,但也更虔诚。不知?从哪一片开始,百姓蜂拥跪下,朝着崔舒若磕头,有见到神迹激动痛哭的,有迫不及待许愿的,还有深感先前冒犯神明抓紧忏悔的。 当然,也有墙倒众人推,迫不及待把罪过推给道人的。 “神罚!这是神罚!” “上天啊,是妖道骗了我们,求求您不要迁怒我们一家?!” “求求您赐我们雨水吧,我们知?错了!” 崔舒若站在祭台上,看着所有人,玉白?的肌肤似乎萦绕着一层冷然,“我奉仙人之命,惩戒妖言惑众的贼人,天地有德,予我降雨于并州。” 崔舒若展开双臂,披帛落下,头上坠了珍珠的流苏晃动,她闭上眼?,张嘴喃喃,似乎在祈求什么?。 痴愣的达官贵人总算赶上时机,也跟着跪下虔诚祈求,这里?面就包含齐国?公。 他还在震惊自己半道认回来的女儿,竟然有沟通神仙的能力。但他认为自己此刻跪拜的不仅是崔舒若,更是那与?崔舒若沟通的神仙,这让他心服口服。 而被不怎么?靠谱的好兄弟鲁丘直搀扶住跟着跪下的赵巍衡也一脸震惊,他没想到崔舒若昨日?说的竟是真的! 鲁丘直也凑到赵巍衡面前,不敢置信的晃晃脑袋,“乖乖,赵三感情你妹子是仙姑啊。” 赵巍衡盯着远处祭台上威风凛凛的崔舒若,无知?无觉的张开干裂起皮的嘴唇,“是啊,原来她是真的。” 底下的众生相,各有所思,譬如赵仲平惊异过后,望向崔舒若的目光是渴求,迫切想将人拉入自己阵营的渴求,如若崔舒若能成为他的助力,世子之位岂非板上钉钉?赵巍衡再出色,再得阿耶和皇帝看重,又能奈他何? 跪赵仲平身边的赵知?光也一反常态,眼?里?没有以往的嫉恨,倒是痴痴笑起来,神情诡谲,一副起了兴致的模样,但怎么?瞧都和敬畏二?字搭不上边。 崔舒若见所有人都差不多顾不上自己了,立刻又用了乌鸦嘴,小?声说,“我看正?被火烧的道人一脸霉相,只要他还在呼吸,三日?内走到哪哪一州就会下大雨!” 崔舒若的话说完,不知?是否因为这句话撼动自然之力,她身上竟然浮起淡淡金光。 下一瞬。 “轰隆!”万里?无云的艳阳天竟然响了一声闷雷。 一道又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在众人头顶肆意闪烁。 比起让火烧死人,能控制雷霆之力,反而更加威慑惧怕未知?的普通人。 恍惚间,飞沙走石,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乌云渐渐凝聚,沉甸甸的似乎要压垮并州城。 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豆大的水珠率先落在祭台上。 其实雨水真正?砸向的是被火烧得已经无力□□的道人,但没有人发?觉,因为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雨水袭来,密密麻麻的砸在每一个人身上。 雨下得及时,道人虽然被严重烧伤,但至少还留了半条命,能苟延残喘。 至于百姓们,他们无心观察道人,一个个都欢呼雀跃,雨水来了,证明庄稼有救了,他们也不会饿死。 而并州的达官贵人们也纷纷露出喜悦的神情,他们虽不必为了干旱而发?愁挨饿,但会担忧自己的政绩,自己治下能不遭灾就不遭灾,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局面。 崔舒若看着半死不活,比癞皮狗好不了多少的道人,轻蔑一笑。 但下一瞬,系统在崔舒若的脑海里?传来提示音。 【使用乌鸦嘴技能引雨并州三日?,功德值-6000】 【干扰天地平衡秩序,功德值-4000】 【使用乌鸦嘴技能害人重伤,功德值-10】 【救下并州百姓,使多人避免饥荒饿死重病,功德值+10000】 【意外救下重要历史人物?性命,功德值+100】 【亲亲,您目前的功德值是12090点!】 崔舒若的身体也随着系统的提示音而开始发?生变化?,她先是因为突然被大幅度减扣功德值而面色青白?,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晃晃。然后随着增加一万的功德值,人又重新站稳,面色也渐渐恢复。 在外人看来,就是她作为凡人之躯,虽然能引雨,但反噬太厉害,而导致的吐血。 崔舒若身体恢复正?常以后,她稳了稳心神,继续朗声道:“天地分明,仙凡各有秩序,此人虽死有余辜,但神不恣意杀生,他的罪孽将由?人间律令问罪!” 领着所有官吏的是齐国?公,听了崔舒若一番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齐国?公,齐国?公保养得又黑又亮的美髯一翘,率先一拜,“齐国?公赵义方领命,必依大晋律严惩此妖道!” 其他官员见齐国?公表态,立刻也跟着重复。 在祭台之上俯瞰所有人的崔舒若,知?道自己今日?表现的一切已经够令人惊讶敬畏了,她突然脸色一白?,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崔舒若还小?心的看过周围,倒下去?时不至于磕碰到。 见到崔舒若晕倒在地,底下的声音一下子沸腾起来,但大多都是在关怀。最先冲上来的,好似是赵平娘,崔舒若隐隐约约间仿佛还听见齐国?公惊呼的声音。 也是,自己今日?来了这么?一出,只怕齐国?公往后待自己要比亲娘还小?心了。崔舒若苦中作乐的想。 可惜不能睁眼?,否则她真想看看赵巍衡此刻的模样,想来他应该完全信了自己昨日?的说辞,只是不知?晓见面后他会问自己什么?。 她顶天就知?道他将来的官配是孙皇后,而且他会杀了赵二?赵四,还会平定胡人之乱,结束诸侯割据,是开创太平盛世的齐太宗。 唔,如果硬要说还有什么?的话,貌似他的情史很丰富。 崔舒若煞有兴致的在想自己到时候对赵巍衡的说辞,然而不知?是不是动用乌鸦嘴太消耗体力,崔舒若后面竟真的睡了过去?。 等崔舒若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齐国?公府的芳芜院的屋子里?了。 她身边坐着窦夫人,行雪跟雁容伺候在旁边。窗外还在哗啦啦下着雨,屋内的紫铜鎏金香炉袅袅燃着香,香味清甜中带着点酸,很是养神安心。 窦夫人温柔的帮她打扇,美人扇下垂着平安坠,她眼?里?还杂糅着担忧,崔舒若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像是午后阳光照耀后的干燥白?桦树,静谧得让人心安。 赵平娘性子则急一些,她烦躁的饮了一口浆饮,又极快的放回托盘上,猛地站起身,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念念有词,“真是,什么?叫累极了昏睡,谁家?好女娘能睡整整四个时辰,从白?日?硬生生睡到日?落。” “不行!阿娘,我们再找个郎中来看。”赵平娘突然窜到窦夫人身边提议道。 窦夫人反而宽容内敛,轻轻扫了眼?大女儿,“已延请过城内数位有名的郎中了,你且坐下耐心等等。” 崔舒若就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的。 “我没事,不过是太累了。”她声音中透着刚睡醒的慵懒和说太多话的沙哑。 “你可算醒了!”赵平娘惊呼道。 “醒了就好,我命人在后厨炖着梨汤,你起来喝些。”窦夫人嗓音温柔包容。 两人同时开口。 崔舒若撑着手?肘慢慢坐起来,下意识弯着眉眼?,瞧得人心花怒放,“嗯,多谢阿娘!” 她又看向赵平娘,语调里?带了些俏皮,“也谢过阿姐!” 崔舒若早就谋算好,要在并州扬名,要让赵三主动向她抛橄榄枝,要齐国?公也跟着崇敬她,如此一来,不管日?后这对父子继位后如何针尖对麦芒,都不会影响她殊荣的地位。 但对窦夫人和赵平娘,她私心里?还是期望她们能对自己依旧如故。 在陌生的时代,光有权势却是孤身一人,到底还是寂寞的。若是还能有亲人真心关怀,日?子怎么?过都会舒心些。 崔舒若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却忍不住好笑,可惜她叫舒若在现代却早早父母双亡,哪曾舒心过呢?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崔舒若从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她只会努力谋划,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后厨的灶上一直温着梨汤,崔舒若白?日?里?的风姿气派早已传遍整个并州,她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得仙人眷顾的人,还有呼风唤雨之能,后厨的下人自然也为能服侍崔舒若感到自豪。 她才醒来,梨汤就很快被端上来。 崔舒若还想自己起来喝,可睡了太久难免昏沉无力,她拿碗的手?一抖,险些洒了。 窦夫人见状,也不曾说些什么?,自然轻柔的取过她手?上的瓷碗,一勺一勺的喂她。 梨汤里?加了冰糖和桂花,喝起来甜,心里?便?也暖。崔舒若十分乖巧的配合窦夫人,眼?睛还巴巴的望着,秋水般的眼?眸,真真望进人心里?头,软得一塌糊涂。 一碗梨汤都没能见底,外头就传来下人们向齐国?公和几位郎君行礼的声音。 想来他们也等的很心急了,否则不会崔舒若才刚醒,就能如此快赶到。 但受限于礼教,即便?他们算是崔舒若名义上的亲人,屋里?还有窦夫人跟侍立的许多奴婢,可他们就是不能进来亲眼?看崔舒若,只能隔着屏风问好。 齐国?公的目的性很强,他才不过问了崔舒若两句,醒了?可有不适?就迫不及待的问起她梦中仙人的情形。 崔舒若也不介意,即便?是在自己没有显出能与?仙人交集的时候,齐国?公待她也不算差,给足体面,也不吝啬,若是有人敢在他面前诋毁欺辱她,齐国?公一样也会出头。 只是待她到底有隔阂,不比亲生的掏心掏肺, 这也是人之常情。 崔舒若照着自己想好的说辞缓缓道来,“是仙人梦中点化?我的。 自从那次仙人抚我顶,令我见到地动时并州的惨景后,我断断续续又梦见了几次仙人。一共是两位仙人,男仙人赤着脚、披散满头白?发?、慈眉善目,女仙人身穿九色霓裳羽衣,身后有霞光,总是含笑。 他们说我有慧根,算得我们命里?有师徒缘分,便?授我一卷玉简。 可里?头的文字太过晦涩深奥,我仅能明白?寥寥。后来,他们说我已领略了观测天象之能,至于其它,要靠我将来的悟性了。 在昨日?,仙人突然又入我梦中说有凡人招摇撞骗,行人牲这等罪大恶极之事,便?赋我祈雨一术,叫我在今日?揭穿他,还说要我日?后积德行善,来日?……” 崔舒若说到最后,神情便?开始犹豫,她扫了眼?四周,最终按下不讲。 可正?是这样吞吞吐吐的表达,更叫齐国?公心潮澎湃。 她的未尽之言是什么?? 是不是顾忌人多眼?杂,其实她想说的是辅佐明主,或者更仔细一些,是辅佐自己? 齐国?公连日?来的遭遇,还有听闻洛阳沦陷,眼?见晋朝大厦将倾,气数不再而膨胀的野心,在这一刻达到最高。 但他好歹还留有理智,没有将心底的隐秘宣之于口。 齐国?公强迫自己问起了别的,“哦,如此一来,你岂非能呼风唤雨?” 虽是为了不让自己挂心,但他问的也确实是心中疑问。如果崔舒若真能随心所欲呼风唤雨,要是有战事,岂非可以直接让她平定敌军?就算不成,威压莫测的天地神灵之力,也能大挫敌军锐气。 崔舒若从齐国?公的话里?猜出他的意思,她早有准备,当时在祭台上明明能撑住,却故意晕倒,为的就是这种时候能堵住他们的嘴。 她掩住唇,咳嗽一声,“怎么?可能,女儿不过是肉体凡胎,每每祈雨一次,都会伤了自身元气,次数若多了,怕是难以侍奉在阿耶阿娘身侧。” 她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气音孱弱,正?也印证了所言。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3节 齐国?公按捺下心头涌起的失望,关怀道:“竟是这般,为了并州百姓,今日?实是苦了我儿。我儿且放宽心,今后在齐国?公府,在并州,绝无人能轻慢你分毫,否则便?是与?我齐国?公府作对!” 崔舒若强撑着想要起来,被窦夫人等人拦住,她剧烈咳嗽,“我怎么?担待得起如此礼遇,只怕他人也要说闲话的。” 齐国?公闻言,横眉冷对诸人,从戎多年磨练出的威慑在此刻彰显得淋漓尽致,“哼,我看谁敢。我儿为并州百姓求雨,不惜折损寿数,得此礼遇,理所应当。 若有谁不服,或是尔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尽可来寻我!” 齐国?公在府内极有威信,他说的如此之重,不少仆婢都猛地跪下,不敢动作。 赵仲平作为世子,很有眼?色的出来打圆场,他恭恭敬敬的对齐国?公一拱手?,腰肢如君子兰,举止端方,全然瞧不出将门子弟的粗犷,倒像是清流文官家?里?出来的,“阿耶说的极是,二?妹为并州牺牲至此,哪有人会说闲话。还请二?妹好生将养,做兄长的不能替弟弟妹妹承担风雨,实在有失长兄之责。” 他摇头叹息,似乎真的在为崔舒若着想,恨不能以身替之。 崔舒若感激的轻柔笑了起来,“多谢二?哥。” 她的态度寻不着错处,可赵仲平说了那么?多,竟然只得到这么?一句话,怎么?想都叫他心里?不大舒服。 进来的人都各怀鬼胎,反倒是好奇心早早就被崔舒若勾起来,却一直没找着机会的赵巍衡主动提醒,“阿耶,二?妹刚醒,恐怕还需静养,我们这么?多人围着她,只怕她不能好好休息。” 也想说些什么?的赵知?光叫赵巍衡提前打断,话都堵在嗓子眼?里?,他想反驳,可齐国?公也比他先开口,“对极对极,还是该叫你妹妹好好歇息,也好早日?养足精神。” 有齐国?公一锤定音,赵知?光就是想反对也不行了。 他敢拿话噎赵巍衡,也敢私底下瞧不起赵仲平,但对积威甚重的齐国?公,只能是偃旗息鼓。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出去?了,一直不说话的窦夫人手?握帕子,好几响欲言又止,突然间克制不住就掉了泪。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实心眼?。并州百姓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了吗?”她手?指卷着帕子,按住眼?睛一角,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来,“往后要不是极要紧的事,别听人撺掇就唤雨,你的性命也是顶顶金贵的。” 崔舒若主动握住窦夫人保养得极好,柔软无一丁点儿茧子的手?,轻轻一笑,“嗯,我知?道的,阿娘。” 她安慰了窦夫人,赵平娘也凑上来,她倒是没哭,而是皱着眉说:“世人都说女子该娇养在深闺,可我冷眼?瞧着,那些女子大多早夭,孱弱到走两步就喘。 舒若,往后你随我时常走走,便?是骑马也好,至少能强健体魄。” 赵平娘的话,倒是勾起了崔舒若的另一个打算,但她也没拒绝,“嗯,我都听阿姐的。” 说话间,从崔舒若醒来就一直没瞧见的阿宝十分珍惜的抱着什么?东西冲了进来。 “二?姐,你可算醒了,看来他们没骗我。”阿宝浑身胖乎乎的,手?跟藕节似的,说话还带着奶音。 看见他,崔舒若的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她疑问道:“‘他们’?” 但瞧着阿宝兴致勃勃的样子,崔舒若也没扫兴,而是配合的继续问,“他们和阿宝说了什么?呀?” 他献宝一样的把手?上的东西抬到床榻上,“只要向这块石头许愿,不舒服都会飞走!” 几人这才看清楚,原来阿宝抱在怀里?许久的竟然是寺庙许愿池里?的许愿石,上头还雕刻了祥云的花纹跟梵文。 约莫两个手?掌大小?,成人搬起来都费力,阿宝却轻轻松松抱了那么?久。 崔舒若一直都知?道阿宝的力气大,但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大。 她和窦夫人对视一眼?,压下对阿宝力气的惊讶,轻轻摸了摸他的脑门,温声夸奖,“我们阿宝真厉害!” 窦夫人也夸了他好几句,赵平娘更是真心实意的说他将来必定是个做将军的料。 可算把阿宝夸的心花怒放,小?小?一张脸得意的不行,又开开心心跑出去?自己玩自己的。 窦夫人感叹了他几句,转头便?轻描淡写的让人把照顾阿宝的下人拉出去?丈责。定是伺候的人不尽心,否则怎么?会叫阿宝莫名其妙带回了所谓的许愿石。 崔舒若却觉得阿宝只知?道傻乐,没有心机是件好事,他空有一身力气,将来不管是谁当了皇帝,都会重用他这个悍将,却不会猜忌他。 阿宝的到来也给她提了个醒,如果自己也能拥有大力气和绝佳的体力,不一定非要事事依靠乌鸦嘴的。她是发?现了,她用乌鸦嘴的对象影响力越大,甚至是青史留名,那么?减的功德值就会越多。 可偏偏她在未来太宗的阵营里?,能遇见的,恐怕没几个不是历史人物?…… 等崔舒若在她们的照顾下又躺回床榻,闭眼?假寐后,人都慢慢离开屋子,婢女也轻手?轻脚的合上门,生怕打扰了崔舒若静养。 崔舒若得以安心在脑海里?询问系统。 “我记得最开始穿越的时候,你给我看过我的属性面板?” 【是的呢,亲亲!】 “属性面板上,我的体力和武力也都有具体的数值,对吗?” 【对滴,我可爱迷人天下第一聪明的宿主亲~】 “夸我是没用的,请不要顾左右而言它,我的功德值应该不仅可以兑换寿命,还可以兑换其它数值吧?” 【哇哦,亲亲您真的太厉害了,这是我们的隐藏福利呢,竟然被您发?现了!】 熟悉的烟花绽放又出现在系统面板上。 崔舒若的心情一点也不喜悦,她平淡的问,“那么?兑换比例是多少?” 【500:1】 【亲亲现在就想兑换吗?】 系统的一句话成功让崔舒若破防,“你说什么??五百比一?还敢更黑心一点吗?” 面对崔舒若的三连问,系统用它那冰冷的机械音善解人意的解答。 【亲亲,这是统一的兑换比例,我们很公道的哦~】 “呵呵。”崔舒若不想说话,但鉴于她现在有将近两百天的寿命,跟一万多的功德值,她觉得还是可以斟酌的兑换一些。 能多一些保命的手?段总是好的。 “统子,切换我的属性面板。” 【好的,亲亲。】 【姓名:崔舒若 性别:女 年龄:13 寿命:190(单位是天哦,不过亲亲您暂时不用担心会过世呢~) 体力:10(亲,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便?是休息到最佳状态,体力的上限也只是25哦~) 武力:12(亲亲,这边不建议您出门,对于武力值12的您来说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功德值:12090(亲亲好棒呀~) 】 崔舒若看着属性面板,心里?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加属性。 “我要换20点武力值。”崔舒若道。 【亲亲,您确定要花费10000点功德值兑换武力值吗?】 “确定。”崔舒若没有迟疑。 【好的,您现在的武力值是32点,普通的混混您可以轻松打一个,但注意如果是两个的话,您很危险呢,因为您的体力值太差~】 被系统这么?一说,崔舒若都生出想要试一试武力值的心态。但她现在还在装病弱,实在不适合出去?,在院子里?找人切磋更不可能,那就是明晃晃打脸自己先前的说辞。 她只能过了这段时日?再找机会。 崔舒若在静谧的房里?没有想多久,竟真的渐渐睡过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崔舒若都留在房里?休息,她有祈雨后虚弱的由?头在,怎么?歇都名正?言顺。而她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想避避外面的风头,言多必失,她也不例外,若是找她问询的人太多太频繁,说不准什么?时候她一不小?心就真说错了什么?。 当然,也有等着其他人蹦跶出来的意思。 以静制动,怎么?也比自己冒头要强。 慢慢的,崔舒若也传出身体渐渐将养好的消息。 果不其然,她前脚才在婢女们面前露了些好精神,后脚赵仲平的帖子就送来了。 齐国?公这么?多子女里?,活下来的年纪最大的就是赵仲平,他已过弱冠,也是府里?唯一娶妻的郎君。 赵巍衡不过十七,而赵知?光十五,也不知?齐国?公怎么?想的,都还未为他们娶妻。 赵平娘也有十九了,她倒并非没有张罗,而且早年曾订过一门亲,但男方意外亡故。好在齐国?公夫妻心疼女儿,她又有郡主的爵位,身份高贵,才免了望门寡,否则一生都被毁了。 而赵仲平作为唯一娶妻的郎君,他的妻子娘家?却不算得力,是诗书传家?的清流人家?,早年间她祖父还曾做过宰相,两家?便?是那时候定下的娃娃亲。 可惜等到赵仲平能娶妻的年纪,陈家?老太爷早已过世多年,陈家?落魄,可以说已经配不上因为长兄意外过世而幸运的成为世子的赵仲平了。 陈家?还派人交还信物?,不愿叫齐国?公府为难。但齐国?公注重名声,断不肯认下嫌贫爱富的的指责,依旧为赵仲平聘了陈家?女为妇。赵仲平倒是不曾说什么?,可陈家?女进门后,自觉身份悬殊,在府里?犹如隐形人一般,不闹事也不做主,安安静静的。 这回能给崔舒若这等炙手?可热的人物?送来邀她一同踏青的帖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真正?想请崔舒若的恐怕是赵仲平。 用昂贵精巧的浅粉花筏做的帖子,仔细闻还能闻到清雅花香,然而落到崔舒若手?里?,她连看都没有打开看,就信手?扔在案几上。 “你去?回了二?嫂嫂,只说我尚没什么?力气出门,谢过她的好意。”崔舒若倚靠在美人榻上,肌肤胜雪与?暗红色锦衾相互映衬,触人心弦,透着股慵懒的美人劲。 崔舒若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手?里?的罗扇,任由?扇把的穗子晃动,玩得不亦乐乎。 就在崔舒若打发?时辰的时候,外头又来了人。 雁容带着赵平娘身边的贴身婢女洗眉低头进来,和一般的婢女不同,洗眉会武,而且很厉害,等闲三五个人都近不了她的身,因此她走路有声,不及一般婢女轻巧,而且长相更浓眉大眼?些,和她洗眉的名字不怎么?符合。 等到雁容领着她上前,崔舒若才晓得原来赵平娘找来她是因为孙宛娘求见。 偏偏崔舒若如今在齐国?公府的地位超然,她说要静养就没什么?人敢打扰她,门房也不敢把孙宛娘放进来,谁清楚她是什么?目的,想来拜见崔舒若谢过她的多了,总不能都请示了放进来吧? 还是赵平娘回来的时候瞧见等在门口的孙宛娘,两人见过面,才把人带进府的。 但赵平娘也怕崔舒若说不定不想见人呢?不见她都许多日?没出府了,所以先遣人来问。崔舒若真要是不想见人扰了清净,她就把人再送出去?,否则叫孙宛娘一个孤女可怜巴巴的在外头等,怎么?想都不妥,也实在是可怜见的。 赵平娘明明是女子,却比风流纨绔更要怜惜身世可怜的小?娘子。 崔舒若这回倒是没有直接拒绝,能成为齐太宗未来的皇后,还能在正?史留有一席之地,孙宛娘肯定不是普通人。她也禁不住好奇,想瞧瞧对方的样子,当日?在祭台上,她忙着对付道人,也没怎么?注意被绑起来的女娘。 她放下把玩了许久的罗扇,“不用把人送来。” 就在洗眉以为崔舒若要拒绝,正?准备屈膝行礼告退的时候,崔舒若继续道:“我困在院子里?许久,也该多出去?走走,不如我去?见那位孙娘子吧。 我与?她也算有缘。” 崔舒若说着就起身了,好几个婢女跟在崔舒若左右,一旦她不舒服,立时就能搀扶住。 但崔舒若比她们想的要好多了,她寿命够,又加了武力值,早不是先前的脆皮,装了这么?久,筋骨都软了。 她一出门,前后簇拥的婢女就是浩浩荡荡的,有心人很快就能发?现。 在崔舒若进赵平娘院子前,隐隐间似乎就听见里?头的说笑声,竟还有男子的声音。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4节 难不成赵巍衡也在? 崔舒若忍着好奇走进去?,果然不错,不知?道赵巍衡为何也会出现在赵平娘的院子里?。 不仅是崔舒若能看见他们,她一进门,有说有笑的几个人也瞧见她了。 每个人的反应还都不一样,崔舒若看着他们变幻的神情,心里?竟觉得好笑。 赵平娘一如往常,只要看见崔舒若,脸上便?会露出真心喜悦的神情。 特?意来谢崔舒若的孙宛娘笑容就内敛许多,给人一种温柔娴静、恪守规矩、善解人意的感觉,但从她一见到崔舒若就双眼?一亮的神情上,还是能看出她对崔舒若是真心感谢的。 崔舒若防备心很重,但对上孙宛娘这样的人,不知?怎的也会莫名生出几分好感。 她笑吟吟的上前和她们打招呼,可脑海里?却问起了系统,“为什么?我看到孙宛娘会下意识的有好感?赵平娘之前数次和我说起孙宛娘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怎么?可能引得赵平娘和赵巍衡的不断关注跟在意? 她是不是和我一样绑定了系统?” 崔舒若一边把向她行大礼道谢的孙宛娘扶起,一边冷静的向系统问了最后一句。 【亲亲,不是的哟。】 【统统刚刚查看了一下,是孙宛娘初始的人格魅力值很高,所以人们很容易对她有好感。非要说是金手?指的话,那也算吧,但用你们人类通俗的话说,孙宛娘就是怎么?看都容易合眼?缘的人。】 “人格魅力值???”崔舒若惊讶问道,“不是只有武力值和体力值那些吗?好呀你,统子,我拿你当成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可你竟然有事情瞒着我!! 终究是错付了……” 崔舒若宛若戏精上身,控诉起系统。 经过长久的相处,她发?觉系统最吃这套,戳中痛处的威胁只会让系统闭嘴,但想要骗出点消息,就必须无理取闹,让系统摸不着头脑。 果然,系统被崔舒若这么?一说,竟像是卡了一样,连面板都闪烁了一下。 【这……】 【是亲亲没有问统统的呀ˋ( ° ▽、° ) 】 【想要看到更仔细的属性面板,亲亲是需要升级的哦,等到亲亲能做更多的善事,换来足够多的功德值,统统就可以向主系统申请啦~】 “原来是这样。”崔舒若一边回应系统,一边对着其他人笑得眉眼?弯弯。 “我救了并州那么?多百姓,做的善事还是不够升级吗?” 【唉哟,亲亲您虽然救的人多,但太过偷懒了,我们系统审批也讲报告好看的,您可以亲自做好事,多帮点人,最好既有无辜百姓,也能有历史人物?,尽量多样化?。】 【否则向主系统申请升级很可能不通过。】 “没想到你们做系统的也这么?麻烦。” 被迫打工?007全年无休?日?常被主系统严格要求?统:〒▽〒 成功扎了系统机械心的崔舒若心情大好,她趁着和系统聊天的间隙,已经跪坐好和孙宛娘交谈过,成功摸清了她的家?世。 孙宛娘身世确实坎坷,能惹人怜惜,但却并非一般娇滴滴的小?娘子,她坚韧如苇,堪堪及笄的年纪却能料理家?事,看顾幼弟,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崔舒若听着赵平娘对孙宛娘的种种夸赞,还有赵巍衡不时投向孙宛娘的钦佩怜惜的目光,她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孙宛娘,就是来日?齐太宗的发?妻孙皇后。 她接过孙宛娘亲手?煮的茶汤,轻轻饮了一口,夸赞道:“宛娘好手?艺,这茶煮的极好。” 孙宛娘对待崔舒若明显要更尽心些,听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一说,本似水般轻柔的眸光瞬时一亮,“能合二?娘子心意,是宛娘之幸。” 她又继续道:“若非有您出手?相助,宛娘早已化?作焦炭,哪还能好好的活于人世。二?娘子便?是宛娘的救命恩人,今后二?娘子若有吩咐,宛娘虽力薄,亦必尽心尽力。” 孙宛娘咬字时偏轻,听在人耳中便?分外悦耳,但她言辞有力,显见句句真心。 崔舒若笑了一声,“本就是飞来横祸,妖道作祟,你何辜?祭天的女子们何辜?不必向我言谢,此事阖该让妖道受惩,还你们生路。” 崔舒若想到赵平娘先前和自己说过的孙宛娘的家?事,又道:“你回去?后,令叔父令叔母,可还为难于你?” 提起糟心的叔父叔母,孙宛娘的眼?睛先是一黯,随后面色如水般温柔的轻笑,“宛娘不敢妄议长辈。” 赵平娘放下一柄刚得来的嵌了红蓝宝石的突厥贵族所用的金弯刀,刀落在案几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什么?长辈,分明是觊觎你家?产的黑心贼!” 女子的闲谈,赵巍衡不好插嘴,但听到孙宛娘的处境如此不好,不由?神情冷峻,浓黑的眉毛皱成一条。 崔舒若低头饮了一口茶汤,抬头时却突然笑了,“宛娘你煮茶的手?艺这般好,想来也擅长做些点心?” 孙宛娘不知?崔舒若为何突然如此问,但如实答道:“我闲来无事时,也曾洗手?做羹汤,倒是会做些点心,只是怕难登大雅之堂。” 孙宛娘说话行事小?心谨慎,她说会做,恐怕就是做的极好。 “夏日?炎热,我见阿娘近几日?胃口不开,若是能吃到些新鲜点心,心情也能舒畅些。既然宛娘你已经来了府里?,不如再去?拜见我阿娘?”崔舒若缓缓道。 她将话说完,在座的便?没有不是聪明人的,几乎都听懂了崔舒若的言外之意。 赵平娘直接拊掌,眼?前一亮,“好主意,若是你能得阿娘亲眼?,时常来送些点心,料想你那叔母不敢为难你。 阿娘在并州的贵族女眷中素有威信,只要你叔母还想在并州的官家?女眷里?待下去?,不牵连你叔父的官位,怕是就不敢对你做什么?了,还要可着劲来讨好你!” 赵巍衡也松开紧握的手?,神色轻松了几许。 孙宛娘却蹙起眉,目光盈盈的望着崔舒若,“二?娘子大恩大德,宛娘没齿难忘!” 崔舒若只是笑笑,静静地听系统的提示。 【叮,功德值+50】 【亲亲,单独帮助历史人物?,功德值有加成哦~】 既然已经提出了要带孙宛娘去?见窦夫人,就不好继续耽搁下去?。几人都纷纷起身,唯独在临出门前,崔舒若落后几步,单独跟赵巍衡说着只有他们才能听得懂的话。 “静候三哥许久,却不见一丁点消息,二?哥可是明里?暗里?寻了我许多次。” 赵巍衡听了并没有着急,他笑了一声,“二?妹将养身体,怎好打扰。” 崔舒若提起了兴致,看来赵巍衡也不是全然无心,他话里?不就在挤兑赵仲平吗。 “三哥真沉得住气,听我说了那么?多,便?一丝一毫也不好奇自己的来日?么??” 赵巍衡目若朗星,风度依然,他瞧了崔舒若一眼?,沉吟片刻,如实道:“好奇,初初听你说完,揪心挠肺般好奇。但……” 他一停顿,正?视崔舒若,钟鼓馔玉的膏粱之家?养出的权贵郎君的佼佼傲气从下撇的目光中彰显得淋漓尽致,“我要是提前知?晓了一切,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倘若我真的能当上皇帝,就应该凭借自身之力,迎难而上,如此才算快意,靠未卜先知?未免没意思。” 赵巍衡这话说的傲气,说的恣意,阖该他将来是皇帝,贩夫走卒恐怕没有这等胸襟胆识。 崔舒若受他感染,知?道是自己看轻了这位将来的齐太宗,她弯唇一笑,不再劝,而是道:“三哥好魄力。” 赵仲平连崔舒若一出芳芜院都能知?道,赵平娘院子里?的热闹又怎么?可能会传不进他的耳朵? 听着下人回禀,再一想崔舒若几乎是立时命下人传来的拒绝,在挥洒笔墨的赵仲平下笔一顿,墨汁沾染,好好的一幅字彻底作废。 赵仲平倒也不生气,他把笔放下,挥了挥衣袖让下人退下。 只是他眉间难掩烦躁,偏他的无良弟弟赵知?光还在悠哉游哉的剥橘丝,时不时往嘴里?塞一瓣橘子。 心情不佳的赵仲平瞧见他这副模样,不免带出火气,但还是强忍下来,“事关紧要,四弟的橘子还是等会再吃吧。” 赵知?光听了也没放下橘子,倒是抬头看赵仲平了,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是笼络一个小?娘子,二?哥有甚好担忧。” “怎么?,你有主意?”赵仲平起了兴致,他还是知?道自己的四弟一肚子心思,焉坏焉坏的,指不定还真能有何损招。 赵知?光闲适的抛了抛橘子,又接住,“哪个女娘不嫁人?与?其低低微微的讨好她,不如拿捏住她,谅她也不敢做什么?。” 这还真是个主意,虽说不上好,甚至下作,但的的确确拿捏住了命门,赵仲平踱步深思,“可一时半会,哪找何时的人选?” 赵知?光笑了一声,“二?哥你可真是,人选不是近在眼?前吗!” “嗯?”赵仲平没听懂。 赵知?光坐直了,指了指自己,“我还未娶妻,又一心向着二?哥你,和崔舒若年纪还相当,除了我还有谁合适?” 绕是赵仲平为了世子之位殚精竭虑,一心想要拉拢崔舒若,也被赵知?光的话吓了一跳,“荒唐!她是我们的妹妹,断不可能!” 赵知?光撇嘴冷笑一声,“又不是亲的。” “不是亲的又怎么?了。”要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君子风度,赵仲平能跳脚大骂,“只要在人前过了明路,她就和我们亲妹妹无异,要是叫阿耶知?道你的心思,小?心你的腿。 总之,人选我会好好挑,她毕竟是我们的妹妹,必得是身份相当,人品贵重的,万不能辱没了她。” 赵仲平一锤定音,不肯再听赵知?光的荒唐话,起身回后院寻妻子商议合适的人选。 赵知?光被骂了一顿,脸上也不见难堪,他还是坐在那,可见对赵仲平的话他是无动于衷。 “崔舒若……”赵知?光喃喃了一句,想起自己亲生阿娘对她的偏爱,旋即笑了,眼?里?的冷光夹杂嫉恨。 但抬起头的时候,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 崔舒若还不知?道赵家?两兄弟各自都帮她想好了去?处。 第25章 崔舒若正带着孙宛娘去见窦夫人, 窦夫人巳时一般都在料理府中事宜,估摸正忙碌着。 但来见她的是两个嫡亲女儿,那么所有管事连同嬷嬷都要后退一射之地, 对?待自己?的孩子?, 窦夫人一贯尽心。 她不?似一般的贵夫人全然将孩子交付傅母女使, 偶尔过问, 而是亲自抚养,几?个郎君除了赵知光, 其余都是在身边养到五岁上下才挪了出去。 像赵平娘小时候还偷偷钻过窦夫人的被窝, 非要窦夫人哄着才肯睡。那时候窦夫人问她为什么, 赵平娘说阿娘的身上是香香软软的,抱着睡好舒服。 窦夫人啼笑皆非,后来就命人按着她衣裳熏的香味替赵平娘制香,晚间在香炉燃了,赵平娘睡的果然安心。 但也侧面印证了窦夫人关怀子?女, 故而孩子?都和她亲近。 崔舒若这段时日在芳芜院里休养, 都不?怎么出门,窦夫人几?乎都是自己?去瞧她的。难得今日崔舒若精神不?错, 还能来看自己?, 窦夫人虽说手头上?还有点事, 但也挥了挥手,让拿着账本对?牌的下人先下去。 窦夫人养女儿娇贵,平素并不?叫这些腌臜事扰了她们的清静, 夫家的日子?不?好过,横竖要受几?十年的苦, 至少在家中过的好些,遂万般娇宠, 等来日要出嫁了,再教上?半年也就是了。 孙宛娘是跟在崔舒若身后进来的,窦夫人自然是瞧见了她,但没问孙宛娘的来历,反而问起了崔舒若身体好些了没,得到崔舒若的回答后,又关怀了赵平娘。等两个女儿都关心过了,才看向孙宛娘,笑眯眯的说,“好标致的女娘,是来寻我们家平娘顽的么?” 她又指了指身旁摆的一碟金黄色的点心,示意伺候的婢女端过去,“你们年轻的小女娘都爱吃甜食,正巧我们家老二听闻瑞香斋新来了些北地的点心厨子?,眼巴巴的命人买回来孝敬我。 我年纪大了,口?味清淡,倒是吃的不?怎么惯,刚巧你们来了,便都尝尝。” 婢女先是把窦夫人指过的那一盘端到孙宛娘面前,又分别端了两碟点心到崔舒若和赵平娘身旁。 崔舒若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点心,一碟是嫩黄、一碟是软糯绿,北地不?同于?南方,点心做的偏大,足有半个巴掌大小,而且都是四四方方的,被印成?福禄寿的字样?。 对?于?吃惯了小巧到一口?能咬完且通常都是各种花样?式点心的南方官眷而言,这样?的点心确实新鲜。 崔舒若目光掠过点心,落到了孙宛娘身上?,她并没有立刻拿起点心尝,而是先含笑对?窦夫人一福身,谢过窦夫人的好意,然后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动作自然轻柔,举止大方从容,半点没有见到国公夫人的局促。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5节 窦夫人见了,不?着痕迹的轻轻颔首,脸上?的笑也真切了些。 崔舒若打眼瞧着这场藏在温和笑语下的试探,孙宛娘完全没有跌入坑,相反,她做的很好。 别说是窦夫人,只要是有点年纪的当家主母勋贵夫人,都会喜欢孙宛娘的行事作风。窦夫人这关,孙宛娘是过了。不?过,崔舒若还是很好奇,要说身份地位,孙宛娘再如何得体,如何讨窦夫人喜欢,都是配不?上?赵巍衡的,也不?知是个什么契机,才能让两人凑在一块。 崔舒若暗自思量,赵平娘已经不?客气的和窦夫人说起孙宛娘的家事。 “阿娘,您瞧宛娘可?眼熟?” “哦?”窦夫人起了兴致,端详孙宛娘许久,还是没看出头绪,失笑摇头,“倒真没什么印象,莫不?是哪家的故人之女?” 赵平娘卖关子?的摇摇头,又哼了一声,才道:“那日在祭天的无辜女子?里便有宛娘。” 窦夫人这下被惊住了,她见孙宛娘举止得宜,衣裳布料虽说不?上?珍稀,但也是一般人家穿不?上?的布帛,小门小户可?养不?出这样?的女儿,可?高门大户断不?可?能让女儿去祭天。 见窦夫人吃惊,赵平娘连忙继续道:“还不?是宛娘的叔父叔母欺负她父母早亡,无人相顾,为了……” 眼见赵平娘说的越多,孙宛娘低眉饮茶汤,虽说看不?出难堪的神色,但沉默了不?少,窦夫人突然开口?,打断了赵平娘,她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崔舒若趁着这机会,笑眯眯的上?前,施立在旁,帮窦夫人倒了杯浆,“阿娘,我们和宛娘也算有缘,能否时常请她进府游玩?” 难得见到崔舒若好精神,窦夫人欣慰惊喜,哪有不?依的,她拍了拍崔舒若的手,“好,由着你们高兴,我原也不?管你们和谁玩在一块。平娘也就罢了,倒是你,不?常出门走动,身子?怎么能好得起来?宛娘性子?好,你们常常同她一块,出去踏个青,多好啊。” 崔舒若立刻笑得眉眼弯弯,“阿娘说的对?,等过两日凉快些,我定然拉着平娘和宛娘一同出去,只盼到时阿娘莫嫌家里乖巧的女儿变作了只野猴子?。” 她神情灵动,促狭起来活灵活现,很讨窦夫人喜欢,窦夫人果然开怀大笑,点了点崔舒若的脑袋,“哎呀,哪还用?得着等来日,现在可?就叫我发觉了,尽会说些不?着调的哄我开心。” 崔舒若哄人还是很有一套的,赵平娘性子?坚毅,除了幼时,从不?曾对?着窦夫人有如此娇态,可?以说崔舒若的存在,完全满足了窦夫人一心想要的能承欢膝下娇憨讨喜的小女儿的愿望。 崔舒若抓紧时机,继续说道:“还有啊,您刚刚给我们吃了点心,投桃报李,我也要送阿娘既好吃又好克化?的点心。” “在哪啊?”窦夫人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崔舒若摇了摇脑袋,一副学?究念古文?的做派,“您刚刚不?是还夸了宛娘吗,她不?仅性子?好,连做点心的手艺也是一等一的,方才她还煮了茶汤给女儿尝,不?比行雪煮的差呢。” 行雪原是窦夫人身边伺候她的婢女,后来拨给崔舒若了,窦夫人对?行雪的手艺还是很了解的,听见崔舒若这么说,她先是正了正色,颇为夸赞的看了孙宛娘一眼,然后又瞧向崔舒若,“好你个小滑头,我还当你特意准备的,感情是要借花送佛。” 窦夫人嘴上?这么说,看崔舒若的眼神可?宠溺的紧,显见是在打趣她。 崔舒若也顺势拉住窦夫人的手臂,头靠在肩上?,撒娇道:“因为我知道阿娘最好了。” 如此娇态,可?叫窦夫人心都化?了,她温柔的拍了拍崔舒若的背,“好好好,阿娘知晓你的心意。 忍冬,你去把我那套南珠的头面拿来,等会儿二娘子?回去时一道送过去。” 说完,窦夫人低头柔声询问,“这下可?高兴了?” 崔舒若点点头,莞尔道:“高兴,高兴极了!阿娘果然最好!” 赵平娘在一旁看的有些吃味,却不?是对?窦夫人,而是对?崔舒若,“好呀你,阿姐对?你便不?好吗,平日里我也没少送你东西,小没良心的。” 窦夫人行事稳妥,为人周到,她既然送了崔舒若头面,就不?会厚此薄彼,一同在场的赵平娘和孙宛娘也都有东西。 赵平娘得的也是一套头面,但却是绿松石的,很符合赵平娘的脾性喜好。至于?孙宛娘,则是送了赤金璎珞圈,自然及不?上?送崔舒若她们的贵重?,但也很拿得出手。 关键是来日戴着这副赤金璎珞圈,只要说是齐国公夫人送的,哪怕是当作嫁妆,都能涨不?少面子?,在夫家腰杆子?也能挺直许多。 崔舒若的梳妆盒里还真没有项圈,她忍不?住瞧了好几?眼,实在是古人在首饰上?的技艺精湛,巧夺天工,但凡看上?两眼,藏在骨子?里的华夏基因都会觉醒,忍不?住动心喜欢。 崔舒若虽然只看了看,但还是叫一旁的赵平娘看出端倪,她正为方才崔舒若的话吃味呢。既然崔舒若对?项圈感兴趣,赵平娘凑近崔舒若,小声道:“我那有一副羊脂玉螭金璎珞项圈,你既然喜欢项圈,我那副可?比这个贵重?精巧多了。 等回去我就命人送去芳芜院。” 崔舒若也没和赵平娘客气,“多谢阿姐。” 赵平娘继续问,“那你最喜欢谁?” 崔舒若笑弯了眼睛,“最喜欢阿姐!” 赵平娘满意点头,心情又变得极好了。 窦夫人因着孙宛娘举止大方,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加之有崔舒若和赵平娘的人情,她既清楚了孙宛娘的处境,也愿意助她一二。 于?是特意留了孙宛娘用?午膳,等到午膳用?完了,又命人用?国公府的马车将她一路送回去,还送了些赏赐以示亲近。 临分别前,孙宛娘单独和崔舒若在一块说话。 孙宛娘听赵平娘说崔舒若不?怎么出门,便同她说些外头的消息。 “您还记得在祭天时严惩的妖道吗?” 崔舒若愣了愣,点头,“嗯,他怎么了?” “没什么,齐国公已判了他秋后问斩。不?过,他还能否活到那一日还不?清楚。自从那日被火烧后,妖道便奄奄一息,为了能以律令严惩他,国公爷命郎中用?药吊着他的命。 但天道公正,不?知为何,妖道在哪一处,哪一出的雨便会下得极大,他换了数次屋舍,无一例外都被暴雨倾打到泥瓦滑落,屋梁破损,将他淋得极惨。 百姓听说了,都道他是罪有应得。” 崔舒若想到自己?的乌鸦嘴,本来差点忘了这个人,但有如此下场倒是不?出她的意外,所以崔舒若只是淡淡点头,说了声,“活该。” 孙宛娘看她对?妖道不?感兴趣,便又换了个话头,似水温柔的眼眸含笑道:“当日二娘子?在祭台上?祈雨,智斗妖道,着实大快人心,您当日的风姿,已在并州口?口?相传,百姓们都感念您的恩德。 不?仅是百姓,民间甚至将此事编撰成?戏文?,四处传唱,座无虚席。” 这也在崔舒若的意料之中,但她看孙宛娘如此尽心的为自己?说外头的消息,还是很给面子?的讶然一声,“没想到百姓如此厚爱,我不?过是遵循梦中仙人旨意,当不?得百姓如此夸赞。” 孙宛娘却道:“怎当不?得,若非二娘子?您,并州百姓先是经地动,又是干旱,只怕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过往大旱,粮食无收,甚至要易子?而食。全是托了二娘子?的福,才叫并州百姓免遭此劫,莫说是戏文?传唱,便是立祠告诫后人,永世供奉香火,也是应当。” 她前头或许是想和崔舒若多聊聊,可?后头的话,的确是出自真心,为肺腑之言。 自从崔舒若把她和要被祭天的女子?都救下后,回去她的幼弟就找人刻了她的名字,立长?生?牌位,日日上?香供奉。 孙宛娘的幼弟不?过十岁上?下,自幼端方持重?,一副老儒生?做派,从不?信鬼神。孙宛娘见他如此反常,还曾问过他缘由。 而面容还青涩,头上?还绑着总角的孙文?德,板着小脸,严肃认真的答道:“阿姐有难,儒学?救不?了阿姐,律法公道救不?了阿姐,救下阿姐的是仙人和齐国公府的二娘子?。” 他小小年纪,却目光清正,正视孙宛娘,“世间本没有公道,谁能救阿姐,谁便是公道,我便信谁。” 那一番话,将孙宛娘说的热泪盈眶,也叫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不?是她恪守本分,就能叫叔父叔母放过她的,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直到吞并了她家家财。 为了不?叫幼弟再为自己?担忧,也为了自己?和幼弟的前途,她才放下所谓风骨,不?惜跑来国公府,哪怕是攀附交情也好。 想到此处,孙宛娘心里不?免惆怅,虽然真的得了国公府庇佑,可?是来日又当如何还这份人情呢? 她迷茫归迷茫,面上?不?曾失礼,体体面面的向崔舒若告辞,坐上?国公府的马车招摇撞市的回家中。 崔舒若送走孙宛娘,也觉得身心疲惫,她之前一口?气用?了那么多功德值,对?身体消耗还是很大,虽说有装病躲清静的因素,但确确实实人也疲倦,精神不?好。 好不?容易耗费心神应付了这一切,崔舒若就想回自己?院子?里休息。 然而,天不?遂人愿,半路上?杀出个不?速之客。 “怎么,二妹不?愿见我吗?”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赵知光拦住了崔舒若的去路。 崔舒若只能耐心性子?应付他,勉强一笑,“四哥想多了。” 赵知光不?再追究,而是凑近崔舒若,却被行雪跟雁容一左一右的挡住,完全是防备的姿态,赵知光也无法近身。 他两只手举着,一副自己?没碰到的样?子?,嘴上?却继续道:“我可?没做什么,不?过是想和二妹亲近亲近,怎么,这也不?行吗?” 崔舒若眯着眼笑了,既不?怕赵知光,也没如赵知光所想的那般发怒,“自然可?以,但你我终究男女有别,还是不?宜靠得太近。 再说了,阿娘也叮嘱我不?要同四哥相处在一块。 舒若思来想去,还是该听阿娘的话。四哥,你说是吗?” 杀人诛心,原本还煞有兴致戏弄崔舒若的赵知光陡然变了脸色,黑沉得可?怕,像是一头被踩中尾巴,在暴怒边缘的野兽。 “崔!舒!若!”他咬牙喊出她的名字,仿佛下一刻能伸手把她掐死。 但崔舒若还是一点都不?怕,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越过婢女的护佑,靠近赵知光,语调轻慢慢,可?每一个字眼都充满挑衅。 “四哥,阿娘很厌恶你呢~”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赵知光被气得脖子?青筋暴起,握拳的手都在颤抖。 崔舒若却不?管他,直接走开。 留下赵知光在原地,他用?力一砸山石,任凭手破皮鲜血直流。突然,他想通了什么,看着崔舒若离开的方向,又咬牙低笑。 全然一副疯癫阴郁模样?。 可?惜,这副病娇的样?式没能持续多久,刚刚被他一拳垂中的山石晃了晃,此时竟然径直砸向他。 赵知光虽躲得快,可?他刚刚全副心神都在崔舒若身上?,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手臂还是被石块砸出长?长?的伤痕。这下可?不?止手背流血,整条手臂都血流不?止。 走出不?远的崔舒若听见那头的动静,脑海里也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主动对?赵知光使用?乌鸦嘴技能,功德值-50】 崔舒若如今的功德值不?说多,但偶尔惩戒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轻轻一笑,做好事不?留名,直接离开了。 还想吓她? 既然喜欢用?手砸石头,那就让他的手作罢月余。 看他还怎么砸! 第26章 别人看不到的时候, 崔舒若悄悄扬起的嘴角,系统可?清楚得很,它忍不住抱紧自己的数据小被子, 默默缩了缩, 轻易不能得罪宿主, 不然…… 有点危险。 崔舒若还不知道自己对赵知光的所为?, 成功敲山震虎,引得系统自?卫。如果她知道的话, 那大概会更开心。 有了赵知光的插曲, 崔舒若人都精神了不少, 要不是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堆婢女照顾,恐怕她能哼着小调回去。 从那天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惩罚赵知光是件有利百姓的大好事,崔舒若的精神恢复得越来越快,后面几乎和常人无异, 食欲也好了起来, 偶尔还能出院子走动走动。 就是赵知光阴魂不散,明明手被砸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在这?个时代, 一旦感染, 指不定连命都能搭上,可?他除了最开始卧床休息几日,后来只?要崔舒若出院子, 他总能最快得到消息,出现在崔舒若面前。而?且还是十足的献殷勤, 完全不见之前的阴阳怪气?。 赵知光的举动弄得崔舒若很头疼,难不成他的脑子和别人不一样?谁待他冷淡厌恶他就喜欢谁?就如同窦夫人, 从来对他没个好脸色,但他心底最眷顾的还是阿娘。 偏偏他只?是烦了点,崔舒若不好再用乌鸦嘴对他,真?要是把人害得没命,崔舒若浅薄的良心也会谴责自?己。不管怎么说,赵家人对她都很好,带她回并州,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照顾她,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崔舒若怎么也不至于?把人家的亲生?儿子害死。 那就只?能耐着性子应付。 赵知光和烦人的苍蝇一样,甩都甩不开。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6节 她每日里?出去,都要想方?设法避开他,虽然总也避不开,但这?般斗智斗勇,竟叫崔舒若的精神跟身体都更好了。 日子渐渐过去,等到初秋时,崔舒若的身体已然大好,正逢赵仲平的生?辰,齐国公想到近来并州总是遭灾,不好铺张大办,但总要热闹热闹,也冲冲连日来的阴霾。故而?,他定下家宴,到时全家老小都聚在一块吃饭赏月,男女分席也就是了。 窦夫人当?然不会反驳,她是当?家主母,又是赵氏一族的宗妇,何等场面不曾见过,办一个小小的家宴于?她而?言,不比饮茶用饭难几分。 于?是,齐国公府就开始洒扫庭除,灯笼什么全换新的,又命人在外头选了近来并州出名的胡姬,还有时兴的杂耍,到了赵仲平生?辰那日的晚上进来表演。 说是家宴,也只?有齐国公的几个子女而?已。 赵家在并州也有族人,但窦夫人可?不准备请他们,一个个趋炎附势得紧。但凡对他们有三分好颜色,就跟闻见味似的,接下来的时日常常上门拜访。打秋风也就算了,齐国公府家大业大,不缺那点钱,但窦夫人不喜应付那起子嘴脸,又不好明着赶人走。 所以每每逢节,窦夫人少不得要绞尽脑汁应付她们,生?怕让她们误会了什么。 这?样一来,家宴上除了窦夫人亲生?的五个儿女跟崔舒若,也就是齐国公的几个妾室,按律齐国公能纳妾十人,但实则只?有五位,其余的都是没名没份的通房,比女使好不了多?少。 但五位妾室当?中只?有两人生?下儿子,其余都无所出。 窦夫人持家严谨,除了当?年已经溺水身亡的贵妾唐姨娘,从没有哪个妾室敢闹幺蛾子。故而?崔舒若平日都不怎么见她们,但每到初一十五,她们都会早早候在窦夫人门前,等着请安。 崔舒若和赵平娘一样会去请安,但她们却?会被请进内室,被婢女嬷嬷们小心照料。 两者完全不同。 乃至于?妾室生?的两个儿子,在府里?也没什么存在感。即便是齐国公最瞧不上的赵知光得到的关?心也远比他们要多?。 生?辰宴的时候,虽说男女分开坐席,但也有主次之分,女眷里?坐主位的自?然是窦夫人,紧接着是赵平娘和崔舒若,妾室们都坐在后头,远比不上崔舒若她们尊贵。 崔舒若不经意的扫了妾室们一眼,窦夫人治下虽严,但也不算苛待她们,衣裳和首饰是骗不了人的,她们身上穿的都是十成新的绫罗,这?样的质地不耐穿,想来平时她们不缺好衣裳穿。而?且生?子的两个妾室打扮得稍好些,其余的不管是年轻也好,年纪大也罢,都是大差不差的。 可?见窦夫人不仅不苛待,也一视同仁。 否则的话,这?么多?妾室,齐国公难不成就没个偏好?被主君宠爱的妾室,下人难保不会阿谀奉承,但就崔舒若的观察,恐怕在窦夫人的治下,没什么下人敢明目张胆做这?样的事。 无声无息观察着周围人,崔舒若只?当?打发时辰,直到窦夫人特意命人请来的杂耍进场,崔舒若才算有了乐趣。 有把脸涂得奇奇怪怪扮丑的伶人踩着长?跷,还能抛橘子,惊险无比,看得人心头一跳,时不时惊呼一声,还有波斯来的驯兽师,他们驯服猛兽跳火圈,除了常见的动物,竟然还有狮子,明明是凶猛的兽类,在驯兽师手底下温顺的像只?猫,可?谓是搏足了目光。 除了这?些,还有最普遍的歌姬,弹奏的是琵琶,说起琵琶,几乎人人都能品鉴,男子席上还热闹了起来。 崔舒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结果竟然看见齐国公亲自?上前,伴着琵琶舞蹈,摆动手脚,动作虽说简单,但出乎意料的流畅不扭捏。 这?和崔舒若以为?的只?有女子才跳舞的刻板印象大不相符,齐国公舞起来不仅不显得阴柔,反而?矫健宽阔,有种草原人相扑的雄壮威武感。从周围人的笑声和欢呼里?,崔舒若猜他大概跳的很好。 后来,不仅是齐国公,连生?辰宴的主人赵仲平也下场了,跟着齐国公对舞,气?氛一时极为?热闹。赵巍衡从乐师手里?拿过琵琶,亲自?弹奏,更是将席上的欢乐氛围挑到了高峰。 到后来,名满并州的胡姬还上来跳了胡旋舞,那腰肢婀娜,并不是单纯的魅惑妖娆,倒是有种沙漠的活泼生?气?,每一个动作都是有力?又性感的。 这?一切都和崔舒若想的不同,明明胡姬时不时露出雪白的肚皮,可?完全不会让人察觉到性|暗示,只?会激起兴奋喜悦之情?,胡旋女每一次旋转时的靴子踏地声都给人以击鼓的明亮欢腾。 后来,连赵平娘都按捺不住,亲自?上去舞剑。 虽说是舞剑,但练家子到底不一样,招招凌厉,竟真?舞出了沙场的凛冽杀气?。齐国公以军功起家,府里?的人都有眼力?见,连声叫好。 崔舒若偷偷看了窦夫人的神色,她对赵平娘的举动没有半分不高兴,反而?以欣赏的目光看待,嘴角含笑。 大抵这?个时代真?的开放,否则即便是父母亲眷,也绝容忍不了女子如此。 想到这?里?,崔舒若也放下心里?的思虑,专心欣赏自?己穿越以来,头一次能尽兴瞧见的晋朝娱乐风俗。 也是叫她大开眼界。 但这?样的气?氛没能维持到最后,宴席进入尾声的时候,有一位不清楚身份的男人来找齐国公,也许是幕僚一类的存在,他附耳说了什么,齐国公的神色一变,未曾交代什么,就面色沉沉的离席。 齐国公的突然离席弄得众人错愕,几个妾室胆子小些,面色惶惶,有心想问窦夫人,却?又不敢开口。倒是窦夫人稳如泰山,瞧不出什么变化,继续主持大局,又领着众人硬是等到最后的杂耍表演完才让人回去。 在回芳芜院的路上,崔舒若也在想是什么事能惹得齐国公脸色大变。 按理来说,在并州,齐国公祖上数代经营,他又是皇后的亲外甥,不仅没人敢找他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并州的土皇帝。 那么…… 能惹得齐国公神色大变的,只?有……朝廷了。 崔舒若开始抽丝剥茧的分析可?能是什么原因。 首先,因为?齐国公是皇后的外甥,而?皇后的娘家势力?本就很大,他和皇后等同于?是天然的政治团体,一般人不敢得罪他,因为?得罪他意味得罪一整个前朝勋贵利益集团。 那么,能对齐国公有影响的,恐怕是非同一般的政敌,要么就是皇帝,要么就是本身和他属于?一个利益集团却?一直有分歧的人,比如太子。 当?日崔舒若救下窦夫人和阿宝时,就是太子派来的人伪装成马贼意欲刺杀齐国公一家。 而?齐国公不会不知道,他是何等精明的人。 既然太子做到这?一步,两家注定是不死不休。一旦他日太子登基,迎接齐国公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但如今政局不稳,天下动荡,皇室内部也争斗不休,他日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因而?能让齐国公慌张的原因,恐怕只?有两点。 一是皇帝因为?某种原因对他动杀心,一是太子得到了可?怕的政治助力?。 崔舒若暗自?揣测。 过了几日,赵平娘来找崔舒若,崔舒若才算是真?正知道原因。 和她猜测的大致相同,就是太子新得到的政治资本对象,让崔舒若有些意外。 之前崔舒若就知道洛阳被围,而?且告诉了魏成淮此事,他后来又禀报给了定北王。但定北王有他自?己的打算,并没有按崔舒若想的那样,及时将消息传出去,或是击退胡人,而?是等到洛阳被破,太子仓惶出逃时,救下太子,然后大军继续护送皇帝,将皇室护送到建康重新定都。 自?此,定北王不但占据幽州,还得到皇帝宠信,太子仰仗。 他的地位一下炙手可?热起来,更是与太子结交,两人频频彻夜在府中交谈,人尽皆知。 定北王毕竟是手握重兵,先前又立下大功,皇帝想着要赏赐他什么,恰好他的独子魏成淮未娶妻,便动了替魏成淮赐婚的念头。 而?人选至关?重要。 太子认为?定北王已是他的人,如果能为?定北王世子魏成淮结一门强有力?的亲事,对自?己也是大有好处的。他便盯上了皇帝的结拜兄弟,宠幸优渥的襄成王独女长?宁郡主。两人可?谓是门当?户对,太子还偷偷买通皇帝身边的内侍进言,引得皇帝意动。 这?件事虽还未定下,但已闹得满城风云,人尽皆知。 要真?是成了,恐怕太子那边就多?了一个大助力?,比起其他兄弟,政治资本可?谓是相当?雄厚。 赵平娘却?遮遮掩掩的偷偷和崔舒若说,“单是如此也就罢了,还有最紧要的一点,那位长?宁郡主可?是和三弟定过娃娃亲的。 只?是当?时两人年纪都小,两府都怕有个万一,所以才没有大肆宣扬,实则交换过信物,连陛下和娘娘都是清楚的。要是没这?档子事,恐怕到了明年,亲事也该过明路了。 如今可?真?是,左右为?难了。” 崔舒若听懂了赵平娘的话,好好的亲事,要被夺了也就罢了,偏偏还会成为?政敌的资本,说不准闹出来还会遭人耻笑,彻底堕了国公府的威信。 也不知道齐国公会如何抉择。 又过了两日,窦夫人突然说要去寺庙上香,等上完香回府里?要在并州举办赏花宴,到时并州未婚嫁的适龄小娘子都会来。 崔舒若就大抵猜到齐国公要怎么做了。 不过和崔舒若没什么关?系,再怎么样也不会轮到她来挑未来的三嫂嫂,她更不会被挑中。也只?有赵知光这?个看不明白的人,才会妄想娶她,从而?得到窦夫人的关?怀和齐国公的重视。 再如何开明,礼法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齐国公更不会。他看似风光,其实已到了谨慎收敛的地步,不敢留给太子一丝把柄,又怎么可?能放任赵知光的荒诞念头。 崔舒若真?正参与的,还是和窦夫人一齐去庙里?上香。 赵平娘反倒没去,她不怎么静的下心,也吃不惯庙里?的素斋,找了个由头在家练剑了。不仅如此,崔舒若虽没有对赵平娘说什么,但赵平娘近来读起了古时女将军们的札记,竟然自?己对上阵杀敌提起了兴致,闲来无事就操练家中婢女,什么人站什么阵,瞧见什么旗子该什么动作,弄得有声有色。 动静闹大了,齐国公也不怪她,反而?说,“平娘类我。” 窦夫人竟也不似一般的母亲,对赵平娘的折腾不说十分赞同,但也配合。只?要她操练家中婢女,那么那些婢女当?日便可?以不安排活计。 崔舒若忍不住感慨,怪不得赵平娘能成为?后世都赫赫有名的女子,除了她自?己的本事和天分,在对女子严苛的世道,能有如此开明的父母并不容易。 所以和窦夫人一齐上香的只?有崔舒若,还有家中的婢女仆妇,以及一干护卫。 排场依然是声势浩大,毕竟是齐国公夫人出行。 独独赵知光出乎崔舒若意外,她们都出门了,他还策马追来,隔着帘子向窦夫人说自?己今日得闲,想要送她们去庙里?。 窦夫人待他实在冷淡,连句为?何得闲,有没有上进读书都没问,而?是平淡的同意。 她甚至都没有掀开帘子看看自?己的儿子,也不在乎他风尘仆仆赶过来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崔舒若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倒有点明白赵知光为?何会养成这?般别扭阴郁的性子。 整日面对母亲的冷淡,父亲的挑剔,谁能阳光洒脱意气?风流? 但好歹是一起去了庙里?。 窦夫人身份贵重,但她并没有命人封山,而?是像普通信众一般上山,除了跟随的人多?了些,迎接她的人也多?了些,其他和普通百姓还是相似的,至少面色都是一样虔诚。 底下的仆从还想把在殿里?跪拜许愿的人赶出去,被窦夫人一个眼神拦住了。在窦夫人看来,凡是进殿里?烧香许愿的,都是信徒,窦夫人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贸然把人赶走,反损了功德。 她带着崔舒若进殿里?上香,等到前面那位小娘子起身,才发现竟是熟人。 孙宛娘淡妆素裹,素色对襟襦裙,靛青披帛,都说想要俏一身孝,她衣着淡雅,兼之面色尚有哀愁盘旋,竟意外的美?。 六目相对,几人都有些怔愣。 还是崔舒若先问道:“宛娘,你也来上香吗?当?真?是巧。” 孙宛娘也反应过来了,先是对窦夫人行礼,然后才道:“嗯,过几日便是亡母忌辰,我心中惦念,前来上香点灯,为?她在阴间积些功德。” 听孙宛娘如此说,窦夫人看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百善孝为?先,时人注重孝顺,能如此惦念亡母的,品行自?然不会坏到哪去。 窦夫人轻声安慰她,“能有你这?般孝顺的女儿,想来你的母亲即便是在阴间也能安心。” 她命人再捐五百贯的香油钱,就以孙宛娘的名义,还请僧人替孙宛娘的亡母念经超度。吩咐完这?些,窦夫人又看向孙宛娘,“好孩子,我能做的不多?,也算是聊表心意。” 孙宛娘自?然是向窦夫人道谢,又寒暄了几句,得知孙宛娘也要留下用斋饭,窦夫人便邀她一起。接下来,孙宛娘几乎都是跟着窦夫人和崔舒若一块行动的。 越是相处,窦夫人便越是喜欢孙宛娘的待人接物。 至于?崔舒若,她本该旁观看戏的,奈何自?己身边也跟着位烦人的人物,实在没了心情?。她要是知道赵知光会跟着一起,绝对不会跟窦夫人进寺庙上香的。 崔舒若受不住赵知光和牛皮糖一样亦步亦趋,时不时就找她说两句话的行为?,尤其他都是没话找话,聒噪的很。 “二妹妹,你可?知庙里?有多?少殿宇?” “我见你方?才瞧了好几眼菊花,这?时节正是菊花开的好的时候,不如我讨来送给你?不行,光是那些哪够,我买上几十盆,摆在你院里?也好看。” “听说你喜欢甜的?回去的路上有家桂花糖做的极好,我买给你好不好?” …… “你猜我方?才在殿内许了什么愿?你身体不大好,我向佛祖许愿,只?要你能长?命百岁,我可?以折寿二十年。” 崔舒若终于?忍无可?忍,反驳道:“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赵知光一愣,“有这?种说法吗?”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7节 他和崔舒若年纪相近,平时再怎么阴郁,仍旧有一副陌上少年郎的好皮相,白皙俊朗,若不是深知他的脾性,恐怕很容易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 崔舒若故意道:“嗯,一直都有。” 他皱着眉,依旧好看,十五六岁少年郎如玉般清朗俊秀,“对不住,那我再去许一次愿!” 崔舒若一脸无奈,“万一前一次的愿佛祖也当?真?了呢?那你可?就折了四十年的寿。” 赵知光没理会崔舒若的后半句话,而?是惊喜的说,“你终于?肯连续同我说上两句话了!” 崔舒若:“?” 她不想理会赵知光,拔腿就走,谁知道他竟又跟上来。 但光天化日之下,身边还有这?么多?婢女,崔舒若倒是不怕他什么,就是有点嫌烦。然而?走出许久,他还没像刚才那样很快到自?己旁边,崔舒若不由得回头看了眼,却?见他站在池塘边摘花。 崔舒若一回头,他就瞧见了,还喜笑颜开的道:“你方?才瞧这?花入了神,我替你摘!” 崔舒若对那花压根说不上喜欢,只?是不小心扫了几眼,况且即便喜欢也没必要摘花吧,她想出声阻止,却?见赵知光脚下泥泞,下意识提醒道:“赵知光,你别站在那,地上泥泞湿润,站着会摔下去的……” 她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什么,可?想要收回说过的话也来不及了。 只?见赵知光脚下一滑,直接摔进水池。 崔舒若也下意识的往前一步,但她肯定是救不下他的。鉴于?对方?很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乌鸦嘴掉下去,自?己虽是无心的,但难免心虚,崔舒若连忙叫周围的人捞他上来。 但池塘里?的水其实不深,赵知光最后是自?己爬上来的,就是浑身湿透,秋日寒凉渐深,被池水泡湿可?大可?小,万一感染风寒,可?不是一件小事。 赵知光爬上来以后,非但不想着快些换干净衣裳,还像只?小狗似的,眼巴巴跑过来,笑得牙不见眼,“你方?才是在关?心我吗?” 提起这?一茬,崔舒若多?少底气?不足,但脸上瞧不出来,她只?是道:“你是我四哥,我关?心你一句理所应当?。” 听了崔舒若的话,赵知光神色一黯。 崔舒若催他去换衣服,正巧窦夫人也派人过来了,是让崔舒若快些过去坐马车的,她们要准备回去了。 崔舒若本来都挪脚了,却?被湿淋淋落汤鸡般可?怜模样的赵知光吸引了视线。 她说,“你还是快些去换衣裳吧。” 赵知光方?才讨好她时的明亮笑容不再,语气?低落,像被抛弃的幼崽,执拗的说,“不要,我去换衣裳,你们就都走了,只?留我一人。 不过是湿了衣裳,能有什么,我同你们一起回去。” 崔舒若简直要头大,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刚刚多?嘴做什么,害得赵知光落水,才有了后面的麻烦事。 终究是自?己失口的过错,崔舒若板着脸转头,“你去告诉我阿娘,四哥落水了,我等他换身衣服,让阿娘她们先走,我随后跟上。” 传话的下人即便奇怪崔舒若怎么突然和四郎君的关?系好了些,也只?会偷偷腹诽,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回去答话。 等人走了以后,崔舒若难得没了平时伪装的笑脸跟好脾气?,“你现在可?以去换了吧?” 赵知光脸上重新挂满笑容,盈盈如月,都不像是那个阴郁的四郎君了。 “这?就去,你一定要等我!” 等他急不可?耐的大步跑去换衣裳之后,崔舒若忍不住在脑海里?问系统,“你说,赵知光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怎么完全变了一副面孔?” 【亲亲,经检测,并没有哦~】 【统统友情?提醒亲亲,人类感情?脆弱多?变,亲亲应该妥善对待他人感情?呢~】 “统子,我的人品操守你还不放心吗,男女之情?多?麻烦,我肯定会坚定拒绝。”崔舒若说的万分笃定。 没过一会儿,赵知光就风风火火的跑出来,他远远看见崔舒若果真?在等他,笑得一口白牙都露出来了,难得能从一个阴郁白皙的俊美?少年郎脸上看见如此灿烂的笑。 一靠近崔舒若,他就迫不及待地说:“你真?的等我了,你没骗我。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在原地等我的人。” 崔舒若冷淡的哦了一声,自?顾自?的上了马车。 她才不相信一个人会变得如此之快,就凭赵知光的深沉心机,说不准他是想迷惑自?己,到时再打她个措手不及。又或是想到了其他利用她的办法,才如此殷勤。 崔舒若坐在马车上,车上还有好几个婢女,时不时说笑几句,国公府的马车宽敞平稳,路上并不颠簸,这?也和崔舒若想象中的古代不太一样。原来早在晋朝时,马车抗震就已经做到如此高超的地步了。 但这?份安宁并没有维持多?久,突然远处传来利箭破空的声音。 突然就骚乱起来了。 崔舒若掀开帘子一看,窦夫人她们还没有走远,几乎和她同步遇袭,但相比自?己,那边的贼人要多?一些。 真?是没道理,在并州,齐国公的地盘,竟然也敢有贼人刺杀齐国公的家眷。 恐怕只?能是齐国公又做了什么,引得政敌暴怒,不惜大费周章杀了他的家眷。 崔舒若来不及多?思,又是一箭,直接将马车的顶射翻了。马匹也跟着受惊,开始疯狂朝前奔驰,崔舒若和婢女们都被晃得磕碰到头和身体。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跳马车。” “二娘子……” “听我的。”崔舒若保持冷静下了命令。 几个婢女虽然害怕,但眼下也不得不这?么做。 最先跳下去的是行雪,然后是崔舒若,她还想接着点崔舒若,免得崔舒若跳下来被磕碰得太厉害。可?还没等崔舒若跳下去,就有贼人赶马上来,对着崔舒若高高举起刀柄。 千钧一发之际,崔舒若张嘴就要用乌鸦嘴,可?另一人来的更快。 他的右手被山石砸伤,还被包扎着,只?能用左手不太熟练的挡下对方?砍下的刀。好在齐国公行伍出身,他家的郎君各个弓马娴熟,对付一个贼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知光方?才因为?着急,用右手抓马缰,此时右手养的好好的伤口又裂了开来,鲜血浸湿右边袖子。 他朝崔舒若伸出左手,“上来。” 崔舒若是真?没想到他能在这?么危急的时刻救自?己,眼下关?头也犹豫不得,她抓住对方?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赵知光还想把她拉上马,崔舒若却?突然道:“小心左边。” 赵知光连忙躲闪,握着刀砍去。 他终究是身上带伤,想要对付接连不断的贼人并不容易,渐渐相形见绌。 崔舒若其实并不需要他救,如果他不在的话,她还能无所顾忌的开大,现在只?能小声说话,不时的动些手脚。 所以崔舒若冲他喊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必管我,你一人策马必定能逃出去。” 赵知光右臂上的血已将半边衣裳染湿,他咬牙握刀,虎口一震,险些将刀震出去,但还是吼道:“我不会丢下你的,你方?才愿意等我,我便不会抛下你。” 崔舒若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二者分明不是一回事。 她等他不过是等身衣裳的功夫,他不肯丢下她却?会丢了性命。真?是奇怪,他这?样的人遇到危险,该是能抛下任何人,一心只?顾自?己的。 第27章 崔舒若冷静的说?, “你别犯傻,窦夫人还等你去救。” 但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劝说赵知光,这样僵着对谁都?没有活路, 所?以干脆换了种方式。 “我在梦中拜仙人为师, 你怕什么?”崔舒若嘴上这么说?, 见他还?是执拗, 马不停蹄的在脑海里问系统,“统子, 你说?我可?以不说?话, 在心里把乌鸦嘴的话念出来吗?” 【亲亲, 可以的哦~】 【只不过您要多付点功德值呢!】 崔舒若没办法,危急关头,只能让系统多赚点了。 她当即在心里默念,手指交叠屈起,做了一个手势, 目光如炬, 指向正和赵知光厮打的贼人,大喝一声, “倒!” 实际上心里默念, 我眼前手臂绑了布条的人, 只要现在还?坐在马上,就会坠马! 果?不其然,和赵知光厮打的贼人, 最先跌落马下,赵知光手起刀落, 细长的血线划开?那人的脖子,鲜血溅到赵知光的脸上。 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崔舒若干脆保持那个手势, 转头看四周,因为她的乌鸦嘴,但凡被?她看到的手臂绑布条的人都?会坠马。而在外人看来,就是她的手指到哪,哪一个人就会跌落下马。 而系统的提醒音也接踵而至。 【叮,功德值-10】 【叮,功德值-10】 …… 这下崔舒若身边的齐国?公府护卫们可?就轻松了不少,在马上杀人有天然优势,就像骑兵对步兵的碾杀一样。而且趁着贼人摔下马的空挡,护卫往往能重伤他们。 马上的赵知光看向崔舒若的目光立刻不一样了,惊诧中带着点敬畏,他皱着眉,甚至话都?结巴了,“你、你真的……” 崔舒若坦然道:“我都?说?过我梦中拜仙人为师了,我能自保,你还?不信。” 赵知光虽然见过崔舒若求雨,但求雨这样的事,离他太过遥远,即便能感受到崔舒若的厉害,也和现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神仙术法不同。 他脱口?而出,“你岂非可?以随意取人性命?” 崔舒若回头看向他,目光卓然凌厉,一字一顿的说?,“神仙尚且不能肆意践踏人命,况我焉?” 她就是怕哪一日自己不得不暴露更多手段,到时被?人要求随意取人首级,才会在祭台上留妖道一条性命,非要让律令惩罚对方。 崔舒若可?不想自己沦为别人手里趁手的刀,她要过得好,也要在睡梦中安心。 她没有再多废话,“好了,先去看阿娘怎样了。” 赵知光下意识的就想对崔舒若伸手,崔舒若无视他的手,朝刚刚跌落的贼人骑的那匹马走去。崔舒若向往赵平娘骑马时的英姿飒爽,后来央了赵平娘教她骑马,虽然后来遇到点变故,她不得不卧床休息,但骑马的基本技巧没忘。 而服侍崔舒若的几个婢女也已经?聚拢在一块,方才崔舒若下了马车,里面便只剩下婢女,贼人都?是紧着要紧的人物追杀,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去杀几个不起眼的婢女。 崔舒若利落的爬上马,她嘱咐行雪她们一会儿结伴跟着这边齐国?公府的护卫过去,她先去看看窦夫人那怎么样了。 毕竟窦夫人她们遭受贼人的伏击,恐怕才是最凶险的。 崔舒若想起自己遇到窦夫人以后,接二连三的刺杀,不由得替窦夫人叫屈。坊间都?认为窦夫人过得极好,子女孝顺,夫婿尊敬,地?位崇高,但她轻易便会受丈夫牵连,三番两次险些丧命。 可?见齐国?公家的锦衣玉食不是那么好享的。然而这才哪到哪,等将来齐国?公也跟着造反,一直到赵家成为天下的主人,还?有数不清的凶险。 崔舒若面上没了笑意,娇嫩白?皙、病弱苍白?的脸上颦眉蹙起,分明是个孱弱的小?娘子,却神情严肃,有些说?不出的军中将领才有的从容与运筹帷幄之姿。 赵知光想起她刚刚用的那一手能让敌人跌落的术法,心里更加凝重和捉摸不透,但旋之升起的是兴奋。 不过,赵知光没有继续深思,因为窦夫人那头,似乎生了什么变故,尽管她被?忠心的仆妇护卫紧紧围着,也难保流矢。 想起这一茬,他心头一紧,也策马而去。 崔舒若骑的要慢一些,她能学会骑马已算厉害,还?是因为有赵平娘这么个骑术高超的师父,但想要肆意策马,比骑了十多年马的人还?要厉害,那就是痴人说?梦话了。 等到崔舒若近前时,赵知光已在和贼人拼杀,窦夫人没有了往日的雍容镇静,她手上沾了好多血,崔舒若再仔细一瞧,就见到孙宛娘的肩膀上似乎是中箭了,流了很多血,这才把窦夫人身上也染上血的。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8节 崔舒若顾不得许多,她连忙想上前,但四处都?是刀剑相鸣,只怕还?没等崔舒若到她们身边,就已经?受波澜了。 她没办法,只能再假装自己是会了点神仙传授的小?术法。 崔舒若又举起右手,假作掐诀装,嘴里念念有词,实际上是小?声的用乌鸦嘴。没办法,谁叫系统太坑,譬如刚刚坠马的乌鸦嘴,换成往常只要5点功德值,默念后就翻倍了。 她积攒功德值也是十分不容易的好不好。 崔舒若怀着平白?被?多扣了许多功德值的怨念,将矛头转向那些贼人,她先是看向包围了窦夫人的那些贼人。 “头上扎俩小?辫的人,眼睛睁那么大,肯定会被?风沙迷眼!” 崔舒若乌鸦嘴完,明明晴朗天气连微风都?没有的,突然就不知从哪卷起一股妖风,裹挟着树叶黄沙扭动着卷向那个扎了小?辫正攻势凶猛的要杀窦夫人护卫的大汉。 他被?风迷住眼睛,别说?杀人了,连马都?做不稳,大骂一句,“娘希匹!” 但任凭他怎么骂,这风跟成精了似的,一直吹,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难受的捂住眼睛。 下一刻,被?找准机会的护卫砍中腿脚,从马上跌落,然后一刀捅进要害。 一命呜呼! 【功德值-5】 崔舒若可?没有直接害死他,她只是让他迷了眼睛而已,加上他不过是历史长河里的沧海一粟,完全没能拥有姓名,更对人世间没有特?别大的影响力,所?以连被?乌鸦嘴都?不要特?别多的功德值。 譬如崔舒若要是哪一天突然想把齐国?公给?杀了,那么用的乌鸦嘴就需要特?别特?别多,因为齐国?公注定是要成为皇帝的人,他的死别说?对时局,就是对往后千年都?有深远影响。 崔舒若叹气,希望自己将来不要有总是对历史人物用乌鸦嘴的时候吧。 赚功德值真的不容易! 她也来不及多想,开?始挨个对付,以解窦夫人之围。 崔舒若嫌麻烦,索性都?用的是风沙迷眼的乌鸦嘴,这个最简单,扣的功德值还?少,到时候解释自己的能力也方便。 崔舒若一连用乌鸦嘴刀倒了好几个人,大大帮齐国?公府的护卫们缓解压力。 直到…… 她遇见一个斜着带黑眼罩的人,他遇到崔舒若的乌鸦嘴后,竟然不慌不忙的把一只眼睛的眼罩挪到完好的那一边,然后听?声辨位,依旧不受影响。 崔舒若用了这么久的乌鸦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不一般的对手。 她清清嗓子,正要想其他理?由的乌鸦嘴,那独眼的凶悍贼人就把眼罩挪了回去,而且目光准确的锁住崔舒若。 他眼神阴骘,赵知光和他比起来连小?巫见大巫都?算不上,只凭一个眼神,就能看出他必定杀人无数,崔舒若被?他看的心头一跳,只觉得很不舒服。 果?不其然,下一刻,独眼贼人突然把矛头对准她,“弟兄们,刚刚是那妖女作祟。” 他率先拿起手中的弓箭对准崔舒若,咧嘴一笑,邪肆且充满恶意,崔舒若隔着一段距离,能看见他再射箭时做了一个嘴型,似乎说?了什么。 还?没等细瞧,箭就射出。 然而,奇怪的是,箭并没有射向崔舒若,而是突然被?怪异的风阻挡,偏离了轨道之后,竟意外射了回去。独眼贼人被?射中胸腔。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崔舒若,一只眼里满是震惊。 崔舒若轻蔑弯眉,她扬起的嘴角似乎在嘲讽他,她也做了个嘴型。 “蠢货。” 和看不懂唇语的崔舒若不同,独眼贼人作为同僚里的佼佼者,会的很多,其中就包括唇语。 被?自己的箭射中要害,还?被?一个小?娘子如此嘲讽,独眼贼人只觉得胸口?一股气憋住,死活出不来,喉咙涌出腥甜。 “噗!”气急攻心,一口?老血喷涌而出,独眼贼人直挺挺的倒下。 旁观一切的系统,小?心翼翼的咽下自己的数据小?咖啡,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崔舒若。 杀人诛心,还?是它宿主厉害! 第28章 被崔舒若活活气撅过去的应该是贼首, 看到他直挺挺的倒下,他周围的贼人都慌了,想要去扶住他。 至于那些原本被独眼贼首一声令下, 准备拿箭射崔舒若的其他人, 见到独眼?贼首的下场, 想到诡异的箭矢最终射向射箭的人, 一个个都胆怯起来。 即便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禁卫,也会在非人力所能企及的情况下胆怯。 偏偏现在群龙无首, 余下的几人互相对望, 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慌张。有?崔舒若在, 恐怕他们今日的刺杀注定无法成功。 他们虽然来刺杀,但并不?是见不?得光的杀手?,都是冲着官运亨通来的。像是一种默认,他们都表露出后退之意,其中一人把中了箭, 又被气到吐血, 然后跌下马的可怜独眼?贼首往马上一拉,就开?始往后退。 “要追吗?”专门管府里?护卫的柴统领看向崔舒若, 询问?道。 崔舒若看了他一眼?, “追上了你们打得过吗?” 她完全没有?嘲讽, 而是实打实的说了真话。要不?是有?崔舒若,恐怕今天窦夫人还是逃不?过交待在这里?的命运。毕竟是在并州,又不?过是出门上香, 压根没带多?少护卫,如今也被杀得不?剩几人了。 孙宛娘中了箭, 正命悬一线呢。 柴统领迟疑了片刻,最?后决定听崔舒若的, 他拱手?道:“是!” 崔舒若也没为难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尸体上,“但还是麻烦柴统领留人查探贼人尸首,说不?准能找出蛛丝马迹。” 说完这些,崔舒若也不?管他了,而是快速骑马到窦夫人身边。 她从窦夫人身边接过孙宛娘,她的状态已?经很差了,整张脸没有?一点血色,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窦夫人神色焦急,先是打量了崔舒若一眼?,确认她身上有?没有?伤,然后才愧疚的说道:“宛娘是替我挡了这一箭,她……她是个好孩子。 唉,可我们还在城外,她的血一直流,我就怕她撑不?……” 窦夫人似乎也感觉自己的话太残忍,没有?说完。 她觉得孙宛娘恐怕撑不?到回城,孙宛娘本就是弱质纤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族小娘子,身子比平常女?子要娇贵,即便换作?成年男子,这一箭都危险,遑论孙宛娘。 窦夫人身边的忍冬帮着扶住孙宛娘,忍冬的衣服也染了血,她恐惧又焦急,结结巴巴的说:“要不?把孙大?娘子身上的箭先拔了?” 崔舒若上过学校的急救课,到底是比深宅大?院的女?子要有?常识,一听忍冬说的话,立即反驳道:“不?行,这样出血更快,只怕还没等回城,人就失血过多?没了。” “舒若,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我知道你心思正主意大?,有?什么但说无妨。”窦夫人握住崔舒若的手?,信任的说道。 崔舒若回身看了眼?窦夫人的马车,虽然有?箭簇,但整体没损坏,还能走。 她当?机立断道:“搭把手?。” 跟着忍冬几个婢女?把孙宛娘抱上了马车。 她冷静理智,目光中寻不?到一丝慌张,明明是个不?到及笄年纪的小女?娘,却仿佛能掌控全局。这个时候的崔舒若,不?管做出任何举动,无疑是耀眼?夺目,轻易便能摄人心魄的。 赵知光的目光也不?自觉跟随崔舒若。 她问?了柴统领回府和去医馆哪个更近后,毫不?犹豫的命人先赶去医馆。 柴统领在前头开?路,马车被驾的已?经不?见之前的平稳,车帘摇晃,寻常的石块避都不?避,车轮碰撞,马车颠簸。 而在马车里?的崔舒若立刻让人把孙宛娘放平,她让其他几人散开?些,好让四周空旷点。值得庆幸的是,窦夫人的马车足够空旷,躺下孙宛娘还绰绰有?余。 崔舒若接替了忍冬的位置,但她不?像忍冬她们是让孙宛娘靠在她们身上,而是放任孙宛娘平躺,她深吸一口气,颤抖却始终坚定的把自己的手?往下压,将孙宛娘的伤口压住,以此来止血。 很快她的手?就全是猩红的血,崔舒若上辈子就是一个在和平社会长大?的普普通通的人,又不?是医学专业的学生,什么时候亲手?接触过死亡流逝。 这和随州城那次还不?相同,眼?下一条人命被压在自己手?里?。 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生命的流逝,崔舒若努力让自己冷静,不?断的暗示让她已?经察觉不?到害怕,反而清醒到大?脑发木发疼。 孙宛娘呼吸困难,她就冷静的把孙宛娘的头偏向一侧。孙宛娘手?渐渐冰冷,面?色也越来越白,仿佛马上都能断气。 孙宛娘看向窦夫人,脸上硬是挤出一点笑,配上她青白似死人的脸,却比哭还难看。 “夫人、夫人,您别为宛娘伤心,是宛娘命、命中有?此一劫。” 绕是窦夫人见到孙宛娘的惨态也不?免落泪,“你别说傻话,定然不?会有?事的,我听说你有?个幼弟?你放心,今后你们都是国公府的人,我断不?会再叫你叔父叔母欺负你们,我会为你幼弟寻最?好的先生,我为你寻一门最?好的亲事。” 孙宛娘惨白着脸笑了,“多?、多?谢夫人。” 交代完窦夫人,孙宛娘又看见崔舒若一刻不?曾松的眉头,她突然握住崔舒若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艰难的吐字,“舒、舒若,多?谢你,若是我死了,阖该天意,我、我弟弟,能不?能烦请你,多?、多?看顾。 他很上进,也、也很懂事。” 临终托孤,旁边胆子小的婢女?已?经哭成泪人,崔舒若却始终冷静,她紧紧压迫孙宛娘的伤口,因为不?怎么眨眼?而显得锐利,“不?可以,你的弟弟你照顾。” 随后,崔舒若又用极为笃定的口吻说:“你信天命吗?你不?会死,你会大?富大?贵,一辈子荣华。” “天命?”孙宛娘喃喃道,但崔舒若的话显然让她精神了点。 “嗯,天命如此,上天会考验大?德者,你历经苦难,父母早亡,独自支撑门庭,之后还有?数不?清的风霜刀剑,但你都会一一挺过来。 你的荣华,不?仅源于你的丈夫,更是因为你自己。除了你,世上无人堪配。” 崔舒若虽没有?说出凤命,但这样的批语和命格,显见是极为尊贵的。 原本还在为孙宛娘伤心的几人,听到崔舒若这么说,都瞪大?双眼?。 崔舒若看着孙宛娘的眼?睛,继续鼓舞她,“你信我吗?” 孙宛娘的眼?睛已?然有?些失神了,信她吗,她是谁,哦,是崔舒若,能为并州祈雨的人。孙宛娘张了张嘴,“信。” “那你便撑住,活下去。 你要将那些苦难踩在脚下,你才是最?终胜者!” “我,活下去。”她似乎要无意识了,可却还是跟着喃喃。 在这样的情形下,马车终于驶进城。 窦夫人车驾上的箭矢在城里?实在太过显眼?,好在有?柴统领,马车上齐国公府的标识也做不?得假。于是,马车继续在长街疾行,柴统领则是和城门的守卫解释。 即便是过了城门的那一关,车驾仍旧太过显眼?。 烈马马蹄踏地,一声吁,随后车帘被蓦然掀开?,赵巍衡俊朗宽阔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他面?容担忧,开?口就问?,“阿娘可安好?” 然而下一瞬就看清了真正受伤的人,他瞳孔一缩,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气势低沉,“她怎么了?” 窦夫人用帕子压住眼?泪,“她为了救我,替我挡箭。” 眼?前的孙宛娘生息近无,赵巍衡多?么意气逍遥的一个人,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他想要跃上马车将孙宛娘抱上马,驰骋去医馆。 崔舒若拦住了他,她用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口吻,冷冷看他,“你现在把她抱上马,只会加快她的出血。” 赵巍衡怔怔松手?,窦夫人从未见过这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儿子这般失魂落魄,他咬着牙,眼?眶布满红血丝,“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29节 崔舒若按压孙宛娘伤口的手?始终不?曾松开?,“现在,出去!别误了赶去医馆的时辰,你真要是放心不?下,就在前头开?道,让马车能跑得快一些。 再怎么样,躺在马车里?也能少些颠簸。” “好!”赵巍衡目光黑沉,浑身气势冷凝,仿佛猛兽压抑天性,下一刻就能失控伤人。 有?齐国公府的三郎君开?道,果?然快了不?少。 一到医馆,孙宛娘就被急急横抱了下去,郎中顷刻被拽来看伤。 接下来,无非是拔出箭矢,替孙宛娘止血,保住她的性命。崔舒若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除了看郎中,就是听天由命。 好半天,郎中才从里?头出来,他袖子挽起,手?上还有?没清洗净的血迹。一见到众人,郎中摇摇头,“这位娘子失血过多?,我已?替她止了血敷了药,还用老参吊着她的命,至于能否救下来…… 某也不?敢断言。” 赵巍衡平素还挺心胸宽阔的一个人,听了郎中的话,竟然无端迁怒郎中,他一拳砸向药柜,“救她!什么珍稀昂贵的药材,只要能救人就用上,齐国公府绝不?吝惜! 但若是救不?好她,你们的医馆也别开?了。” 赵巍衡喘息很重,眼?睛血红,说出的话也没理智。 好在郎中胡子花白一大?把,行医几十年大?概是见多?了医闹,并不?放在心上,也不?和发疯的人计较,还能安静沉稳的叫药童拿来笔墨,一边磨墨,一边说,“某尽力而为,但此事三分人力,七分天意。这两剂汤药下去,若是明日能醒,便还有?救。” 崔舒若虽然也担心孙宛娘,但看着赵巍衡刚才的行为,到底是小说看多?了,没忍住和系统吐槽,“啧啧啧,没想到将来的齐太宗也有?如此生涩的时候,竟然还会医闹! 赵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遇事都爱用手?砸东西,他们的手?真可怜。” 系统是没什么同情心的,它作?为一团可爱的数据,在崔舒若看不?见的温暖的系统工作?间?葛优躺,顺带磕香喷喷的五香小瓜子,翘起它的脚脚跷二郎腿。 【就是就是,一言不?合就医闹,医生的心都是这么慢慢寒下来的。】 它比崔舒若要有?很多?优势,比如在见证赵巍衡的失态以后,它能及时查询更多?的齐太宗糗事,来参与吃瓜。 抱着自己数据化的小平板,系统查询到什么了不?得的记录后,惊叹一声,迫不?及待的和崔舒若分享。 【哇哦,齐太宗不?仅会医闹,据说他还经常哭。】 崔舒若:“!” 她看了眼?相貌堂堂人高马大?,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天之骄子,之后的人生还一路开?挂的赵巍衡,完全想不?到他掉泪是什么样子的,更遑论是经常。 人不?可貌相! 被一打岔,崔舒若沉重的心情好多?了。 她刚刚为了救孙宛娘,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紧绷得厉害,还用了不?少功德值,对身体还是有?影响的。现下人送到了医馆,她该做的都做了,也必须回府休息,否则下一个倒下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崔舒若暗自下决心,她一定要再攒下大?量功德值,好好加体力值。 否则动不?动就累得喘不?过气,要是下次开?大?身边没有?人,自己的处境只怕就危险了。 一同回府的还有?窦夫人,她今日也受到太多?惊吓了。 回去以后,赵平娘知道她们竟然又遇刺了,当?即道:“下回你们再出门定然要带上我,我倒要瞧瞧是哪来的魑魅魍魉!” 崔舒若没有?太多?精力应付人,她喝过安神汤药以后,倒头就睡,硬生生睡到第二日的傍晚,足可见她究竟有?多?么疲倦。 她醒来以后,身边守着的婢女?,一个服侍她喝水,另一个当?即出去回禀消息。崔舒若这么一睡,可把人都要吓死了。 崔舒若自己听见婢女?说她睡了将近两天后,也不?由得扶额,怪不?得醒过来以后非但没有?睡醒的舒适,还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十分胀痛。 得知崔舒若醒了,赵平娘赶紧来看望她,顺带还说了这两日的动静。 窦夫人回来就倒下了,秋日本就寒凉,风一吹都容易风寒,遑论再加上一顿惊吓。这两日赵仲平的妻子陈氏一直在窦夫人身边侍疾,齐国公知道她们又遇刺的消息后也十分恼怒。 而柴统领的人后来更是在尸首上搜出东宫的令牌,事情究竟是谁做的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步步紧逼,完全不?愿给?齐国公府留活路。 齐国公在书?房砸了许多?东西,最?后在幕僚的劝慰下,不?知得了什么主意,竟又安静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就连赵平娘也打探不?出来了。 不?过,也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孙宛娘她醒了,尽管凶险无比,到底是熬了过来,不?过今后她身上恐怕会留下箭矢射中的疤痕,很难消退。她将来若是有?夫婿,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有?微词。 崔舒若却万分肯定的说,“不?会的。” 非但不?会,他每每瞧见那道疤,还会愈发怜惜愧疚。 因为那是孙宛娘不?顾一切救下他母亲留下的印记,在赵巍衡眼?里?,它不?丑陋,相反,它证明了孙宛娘的善良高尚。 虽然崔舒若不?喜欢这样的说法,但不?得不?肯定,这对孙宛娘来说是有?利的,来日也会成为两人间?割舍不?断的情分。 赵平娘却对崔舒若近乎断言的话提起了兴趣,“舒若,你是不?是会算命?或者是预测未来?” “嗯?为什么这么说?”崔舒若不?解抬眸。 赵平娘坐的离崔舒若更近一些,亲近的说道:“还不?是你之前说孙宛娘必定不?会死,将来还会富贵荣华。结果?那么重的伤,孙宛娘都熬过来了,连郎中都惊奇。” 她挽着崔舒若的手?臂,仔细盯着崔舒若,像是发觉到什么新奇事物一样,“而你刚刚说孙宛娘肯定不?会被夫家嫌弃的时候,也是用极为笃定的语气。 这可不?像是猜测。 快说,你是不?是能预测未来?”赵平娘说到最?后,突然袭击,挠崔舒若的咯吱窝,害得崔舒若大?笑起来,不?由得躲开?。 “哈哈哈,阿姐,你又欺负我!”崔舒若笑声如银铃,眉眼?弯弯,“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嘛,我算姻缘可准了。 阿姐要不?要听听你未来的夫婿是谁啊?” 崔舒若挤眉弄眼?,显然是在揶揄赵平娘。即便是赵平娘这样洒脱的女?子,贸然被提起亲事都不?由得红了脸,她羞恼的用手?指点了点崔舒若的脑袋,“不?想不?想,你不?许说!你这个小妮子,就知道笑你阿姐我!” 成功反将一军的崔舒若笑得眼?睛眯眯,像极了胜利者的肮脏笑容。 姐妹俩闹了好一通,直到崔舒若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脸色也因为笑闹而红润了,赵平娘才肯走。 不?过,事后崔舒若回想起来,赵平娘的未来夫婿好似确实是个极好的人。她对历史不?太精通,但因为赵平娘太过有?名?,所以她的丈夫也连带着被后世不?时提及。 据说仪表堂堂,家中极为富庶,而且待赵平娘一心一意,凡事都听她的。后来齐国公举事,郡马散尽家财相助。再后来赵平娘早逝,他也没续娶妻子,只一心抚养两人的孩子,故而到了后期,齐太宗赵巍衡对赵平娘的夫婿也多?加体恤。 但至于叫什么名?字,她还真不?记得了。 崔舒若在脑海里?问?系统能不?能帮她找找赵平娘的未来夫婿究竟是谁。 结果?被系统严词拒绝。 崔舒若十分不?服,“那你之前还和我说赵巍衡将来做了齐太宗还总哭,哭儿子哭老婆哭喜欢的大?臣呢!” 【亲亲,那是私人吃瓜时刻,现在要是和您主动透露的话,会有?印象的呀~】 崔舒若拿它没办法,只能作?罢。 而又过了一段时日,孙宛娘已?经渐渐养好了身体,窦夫人的病也好了,之前的阴霾渐渐扫空。 突然某一日问?安的时候,窦夫人莫名?提起了孙宛娘。 “舒若,你觉得宛娘人如何?” 崔舒若先是一愣,但她似乎明白了窦夫人话里?的含义,先是沉思,然后道:“很好,秀外慧中,待人有?礼,何种境遇下都能从容不?迫,既不?因自己困境哀怨自怜,亦不?因他人喜好而委曲求全。” 崔舒若最?后总结了八个字,“人品贵重,能担大?事。” 窦夫人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最?后又说,“我问?的不?仅是这些,若是长久相处,你可会喜欢她的为人?” 崔舒若想了想,点头道,“宛娘为人谦和,同她相处很自在。” 窦夫人又问?了赵平娘,她的态度奇怪,问?的也突然,赵平娘便也猜出了些,她没忍住揶揄道:“若是做闺中好友,女?儿自是喜欢,但要是长久相处……” 赵平娘顿了顿,卖起了关子,最?后在窦夫人和崔舒若的注视下,笑嘻嘻的说,“那自然是更喜欢!” 窦夫人轻轻一拍赵平娘的手?背,宠溺的念了她句,“净爱作?怪!” 两个女?儿对孙宛娘都没有?什么意见,窦夫人自然也是满意的。 之后齐国公就再次上表,不?过却是替赵巍衡退了和长宁郡主婚事并请罪的。 虽说那桩婚事没有?大?肆宣扬,可陛下娘娘都知情。不?仅如此,他寻了个由头,说窦夫人遇刺,幸得孙宛娘相救,为了报答她,决意聘为儿妇。最?最?紧要的是,齐国公请辞自己身上的刺史之位,表明自己愿做田舍翁,安享太平。 齐国公这一招才是高,直接釜底抽薪。 别管陛下有?意为长宁郡主和定北王世子做亲的事传的多?么沸沸扬扬,只要陛下不?开?金口,那就只是流言。而齐国公奏折一番话,看似悔婚自忏请罪,但陛下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蹊跷。 譬如齐国公夫人好好的怎么又遇刺了?是不?是有?人按耐不?住,想要逼迫齐国公?而陛下自己还在位,某些人就为了自己的势力逼迫得连身为勋贵,还是自己外甥的齐国公不?得不?退让至此,他日真的不?会对自己的皇权有?威胁吗? 齐国公这招,反倒促使太子遭帝王疑心。 越是花团锦簇,越是烈火烹油,太子的势力越强,只会让陛下越忌惮。 果?不?其然,随着齐国公的上表,之前替崔舒若请封郡主的圣旨立刻就下来了,一起发往齐国公府的圣旨还有?赵巍衡和孙宛娘的赐婚。 单单就此而言,是陛下无形中打了太子一巴掌,又给?了齐国公府一个甜枣。 但并不?止于此,圣旨里?说要让赵巍衡和孙宛娘在建康完婚,皇后凤体欠安,按亲缘而言,赵巍衡也算她的小辈,兴许喜事一冲,能有?所好转。 而必须一同前往的还有?崔舒若。 她祈雨斗妖道的事迹被编成戏文,可是传唱到了建康去了,连皇后听了都对崔舒若生出兴趣,央求陛下让崔舒若进京受封。 崔舒若倒是不?慌,去建康说不?准还能多?见些历史上的风流人物,还能有?机会多?攒功德值。 不?过,魏成淮此刻也在建康。 第29章 圣旨已下?, 齐国公就算觉得惊诧,也只能服帖跪拜接旨。 不仅如此,他还要塞给宣旨的公公一个荷包, 里头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但这只是应有的‘礼数’, 齐国公对能接触陛下娘娘的人, 不论身份贫贱, 一贯是以礼相待,和颜悦色。 对宣旨的小?高?公公自然更甚, 他笑容满面的送公公出去, 还叮嘱赵仲平在小高公公留并州的几日里 , 必须好生相待。 所谓‘好生相待’,便是美酒佳肴,金银财宝,甚至是女人。 别看阉人被割了?东西,但毕竟曾是个男人, 本?性就好那一口。齐国公可管不了?其它, 为了?自家安危与圣眷,供公公享乐的一切, 对他而言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小?鬼难缠, 谁知道哪一日会不会有用上他们的时候。 赵仲平也只?看着是儒家文人的翩翩贵公子, 权贵家里的世子怎么可能迂腐不知变通。他阿耶一个眼神,赵仲平就心领神会,和煦的带小?高?公公去厢房休息, 并带去些‘并州特产’。 等?到把人都送走,齐国公的面色瞬时变了?, 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威严。 他看向窦夫人, “既是圣上的旨意,姨母身子又欠安,你我?便应当一同前往建康,也免得叫人以为我?齐国公府心怀怨恨。”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0节 窦夫人颔首,嘴角收敛,面色平静,“是。” 齐国公又看了?眼除了?赵仲平之外的所有儿?女,心中有了?思量,“知光,你留下?来陪你二哥。平娘就跟我?们一道去建康吧。” 说完,他也不顾几个儿?女的反应,叮嘱起窦夫人,“圣上迁都建康,世家贵族势力更甚从前,这回?上建康,不少老朋友要拜访,礼节要尽好。” 齐国公嘴上说的是拜访和礼节,其实指的是财物珍宝,到时说不准要拉拢关?系,该有的打点都不能少。 别以为世家就两袖清风,他们能标榜钱财如粪土是因为他们的家族本?身就占据了?一县乃至一州里最好的土地,拥有数不清佃户,世代积累的财富。他们过的日子比圣上还要豪奢,吃鱼只?吃鱼腹那再常见不过,还有用人乳喂养的羊羔,涂抹百遍香料炙烤牛羊却只?食藏于?腹中的八宝鸡…… 所以上门求人,空口白牙自是不成,金银确实送不了?,但要送的却是价比千金的珍宝。 名士不过寥寥,还大多隐居,能在?建康握有实权的,可不会仅仅信奉血脉世系、青山流水。 窦夫人自己就是膏粱鼎盛之族出身,又怎会不知世家习性,对她?而言驾轻就熟。她?颔首微笑,从容应道:“您放心,妾身会仔细打点。” 齐国公自然知道窦夫人的能力,她?打理内宅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差错,他也不过是叮嘱一句,让窦夫人明白的他的用意。 等?齐国公一走,窦夫人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叫来下?人安排事宜。 说是要去建康成婚,但总不能匆匆忙忙把孙宛娘带去建康就成了?,人家是嫁女儿?,不是巴巴送来做妾的,所以该有的礼数都不能少。 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只?除了?最后的请期、亲迎要在?建康,余下?的都得在?并州完成,旁人做完这些,恐怕都得大半年?,但圣旨一下?,只?能一切从速,总不好叫陛下?娘娘等?着他们吧? 而礼数行完,很快又要带着孙宛娘走,到时既要快,那么现时就该收拾些不常用的东西。还有孙宛娘,三书六礼都那么匆忙,传到并州贵眷耳里,指不定要腹诽他们齐国公府瞧不起孙宛娘的出身。窦夫人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忙中抽空,将上次说的赏花宴办了?。 彼时她?亲自带孙宛娘见人,虽说放平日里不大妥当,但事急从权,两家又有圣旨赐婚,如此一来,倒不算突兀。 不仅如此,即便是在?同时处理这么多事,窦夫人尚且没?有没?有忽略崔舒若。她?一边喝着厨房炖好的血燕,一边揉着额角,等?到崔舒若来了?,她?先叫崔舒若坐下?也用一碗。 虽说崔舒若那也有拨用度,但她?一贯对吃燕窝没?什么追崇,总觉得不如多喝两碗银耳羹,同样能补充营养,还能保肝。 窦夫人听说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每回?崔舒若来了?,遇上她?在?用血燕,都会顺带叫崔舒若也喝一碗。因为窦夫人表现自然,好似只?是招呼崔舒若喝点水一样,崔舒若倒是没?怎么排斥。 等?到下?人把勺碗收走,窦夫人用帕子轻轻擦拭唇角,周围都安静了?以后,她?才对崔舒若说出找她?来的目的。 “过一段时日我?们便要启程去建康了?,你这孩子聪慧沉稳,我?向来是不担忧的。但世家大族有世家大族的规矩,虽说以你的仪态举止,像极了?世家才能养出的小?娘子,但毕竟前尘忘了?大多,有些事情不得不从头研习。” 窦夫人扫了?眼身边侍奉的周嬷嬷,周嬷嬷端上托盘,里头是厚厚垒起的书,她?身后好几个婢女也都端着同样放满书的托盘。 崔舒若疑惑,“这是?” “建康各大世家世系图,你与人相见时,总要能知道他们的出身。旁的也就罢了?,独独是五姓七望要分外牢记。他们家中的女娘,各个尊贵,即便是王侯也争相求娶。” “那娶到了?吗?”崔舒若好奇问。 窦夫人摇头,“哪那么容易。” 提起五姓七望,窦夫人的眼里也不由?得起了?些向往,“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要么是手握实权,要么是累世清贵,否则……” 窦夫人不屑的摇摇头,“岂堪配焉?” 崔舒若却没?有时人对五姓七望的追崇,她?面色端凝,同样不屑,“若真是卓有风骨倒好,胡人南下?,洛阳被破,民生艰苦,他们也不过是偏安一隅,竞比豪奢。” 崔舒若是以后世人的眼光来评判的,窦夫人听在?耳里大为惊奇,世人对世家都推崇无比,能说出这般话?的还是少数。 “我?儿?有见识,和你三哥说的一致。可天下?事,说不清谁是谁非,我?们此次去建康,你万万记着,莫与世家为敌。世家姻亲,盘根错节,若是得罪了?五姓七望,只?会被世家围攻。”窦夫人细细嘱咐。 崔舒若早过了?非黑即白,一腔意气用事的年?纪,她?认真应下?,“阿娘放心,女儿?不会胡来。” 窦夫人摸了?摸崔舒若的头发,温柔道:“那就好。” 说罢,她?又命人拿来一块令牌,亲自递交道崔舒若手里,“此去建康,你阿耶外有政敌,几多凶险,这是我?娘家窦氏的令牌,你随身带着,若遇到危急之时,或许能有用。 窦氏一族近年?虽没?落,但仍列为世家,在?建康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崔舒若小?心接过令牌,知道这是窦夫人不放心自己,亲自送她?的一道护身符。 “多谢阿娘!” 将要交代的都说了?,窦夫人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一半。 她?又交代行雪照顾好崔舒若,接着就让崔舒若带些点心回?院子。窦夫人为了?忙赏花宴的事,近来命下?人找来了?不少点心,刚好有些她?瞧着是崔舒若喜欢吃的。 崔舒若走出去许久,回?身望见深深庭院,想起里面坐着的窦夫人,她?恐怕正事无巨细的交代宴席,还要核对送去孙家的聘礼。 明明忙的焦头烂额,却从不疏忽对子女的关?怀。 她?是个极好的母亲。 崔舒若想起了?自己记忆深处里母亲的模样,若是能活到她?长大,是不是也像窦夫人对她?那样呢? 秋日深重,落叶砸中崔舒若,她?旋即一笑,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她?如今还是拥有了?极好的家人,窦夫人就是她?的母亲。 崔舒若脸上的笑容犹如水面荡起的涟漪,愈发深切,即便接下?来要看许多枯燥的世系谱也不妨碍她?心情愉悦。 在?崔舒若闭门努力钻研世家们关?系的时候,赏花宴无声?无息的降临了?。 有窦夫人在?,便什么都不需要她?们操心,崔舒若想起今日是赏花宴的时候,绣娘早已做好衣裳,连相配的华贵首饰都准备好了?,这些都是窦夫人提前安排好的。 崔舒若被婢女们服侍着穿上八破裙,轻纱蓬松,还别出心裁的用上霓裳七色,行走时流光浮动?,恍若彩霞在?裙间行走,头上戴了?顶花神发冠,中间嵌有宝石,顶端有芙蓉玉和珍珠点缀做成牡丹花的形状,一侧垂有流苏,走动?时便如柳叶,衬得人脖颈白皙修长,举止娴雅柔美,说不出的瓌姿艳逸。 崔舒若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一时晃神,里头女子真的是自己吗? 容色灼灼,晔晔照人,她?蹙了?蹙眉,却自然流露出仕女般的蛾眉螓首,弱柳扶风的体态。 旁边的莺歌最巧讨喜,已经开始夸赞崔舒若,“我?们二娘子可真美!走出去定然艳压群芳,活脱脱是天上洛神下?凡了?呢!” 崔舒若自己还有些不适应,迟疑道:“会不会太过了??” 行雪听出了?崔舒若的言外之意,这次的赏花宴主要还是为了?替孙宛娘撑腰,免得他日叫人轻视,但她?宽慰道:“二娘子放宽心,衣裳制式是夫人选的,您头上的花神冠更是如此,之前送来了?许多珍宝,夫人都不满意,唯有这一顶足够华贵,才叫夫人点头。” 她?又添了?句,“今日也是您头一回?在?并州贵女中露面,夫人也是怕人对您不敬。再者说了?,您如今已是圣上下?旨敕封的衡阳郡主,只?待进建康受封。奴婢说句逾越的话?,整个并州,除了?我?们府上的大娘子安阳郡主,谁能比得上您呢? 夫人的用意,也是为了?不堕您的芳仪。” 崔舒若知道能由?窦夫人送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有问题,她?不再纠结,问了?问时辰便准备出去。 赏花宴来的可不止贵女,还有各府的主母。 崔舒若自然不必跑去一堆上了?年?纪的各府主母面前被人挑捡夸赞,笑话?,难不成齐国公府娇养出来的女儿?是随随便便见人的吗? 她?要做的,是待在?花厅,跟赵平娘一块招待做客的贵女。 看看是不是起争执了?,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甚至是衣裳被茶淋了?,等?等?。 但鉴于?并州暂且找不出比她?们姐妹俩身份更高?的闺秀,并州的官场基本?也被齐国公治得服服帖帖,所以一般而言,不会有不长眼的闹事给赵平娘找不快活。 那么便容易了?,先招待小?娘子们坐下?品茶,再让仆人把花搬来鉴赏,要是有闲情逸致写写诗做做画也是不错的。身为主人家,也必定不会让她?们的画作诗篇流传出去,但若是闺秀们自己想要扬名,那齐国公府也不拦着。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彼此尽欢,消磨时光。 但若是有意想相看,彼此心照不宣的出去散散,偶然撞见了?,那自是再合理不过的。 崔舒若不好躲清闲,就跟着赵平娘,亦步亦趋,弄得赵平娘直笑,“你怎么总跟着我??好好一个天仙似的女娘,可要拿出些气势,叫其他人好生瞧瞧!” 崔舒若还想蒙混过关?,拉着赵平娘的衣袖,眨了?眨眼睛,“阿姐,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未在?并州交际过,那些小?娘子我?都不识得,还要接待她?们。” 赵平娘拗不过崔舒若,也看不得她?担忧得样子,索性道:“也罢,那你去外头庭院里先瞧瞧花,等?人差不多都来了?再过来,到时也不必一个个的认,还能轻省些。” 崔舒若当即展颜,明眸皓齿,灿烂明媚,“我?阿姐果真是世上最好的!” 赵平娘伸手一点崔舒若眉心,“油嘴滑舌,快去吧,我?的小?祖宗。” 崔舒若眉开眼笑的去了?庭院,这时已来了?不少宾客,但摆放名贵花卉的庭院里除了?几个下?人,还算是清静。 还是赵平娘了?解她?,自从用了?乌鸦嘴,时常损耗功德值,进而引得她?体力消耗得很快,时不时就嗜睡后,崔舒若便很怕吵。她?在?芳芜院时,只?要在?小?憩,下?人们连脚步声?都不敢有。 今日却要应付宴席,虽说能有资格来窦夫人赏花宴的各个身份贵重,能到崔舒若和赵平娘面前的更都是大家小?姐。可人多了?,即便众人都细声?细语,凑在?一块依旧吵闹。况且她?们进来以后,先是要同主人家寒暄。 崔舒若精神头不好,真要是一路寒暄下?来,只?怕头又要痛了?。赵平娘了?解她?,否则光是没?交际过的由?头可不能让赵平娘放人。 还不是心疼自己的妹妹。 崔舒若也生出些闲情雅致,在?清静的庭院里,细嗅花香,人也神清气爽起来。 还没?等?崔舒若轻缓片刻,隐约间听见动?静。 好似是女子的声?音。 她?回?头对身边的婢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自己也放轻步子朝前走。 不仅是崔舒若,在?她?脑海里的系统也陡然兴奋起来了?。 【幽深庭院,女子声?响,天啦噜,统统的主系统哇,这是吃瓜现场!!!】 【亲亲亲亲,你快点!】 系统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的数据大西瓜,还把手手变成了?勺,喜滋滋的翘脚,双重吃瓜。 崔舒若就没?有这么好的际遇了?,她?停留在?墙的拐角,但也足够叫她?看清听清了?。 “原来是孙大娘阿,你身上的绫罗要价不菲吧,哧哧。”身穿嫩绿半臂月白襦裙的一个女子忽地一笑,配上她?的话?,虽说没?有明着说什么,可那眼神那打量,还有最后的笑声?,无疑是在?嘲讽孙宛娘。女子意指孙宛娘攀上了?国公府,才能有如此华贵的衣裳,毕竟她?家里早已败落。 另一个额间点了?小?鱼形制的艳红花钿的女子,冷哼一声?,十足十的瞧不上,“都说赵家三郎丰神俊朗,有胆有识,虽是贵胄出身,可弓马娴熟文武双全,是并州郎君中的佼佼者。可没?想到,并州仰慕他的贵女之众,最终却……” 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被四五个贵女围在?一块,假意寒暄,实则合起伙来阴阳排挤的孙宛娘并不慌张,脸上也没?有羞愧之色,她?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 即便点了?小?鱼花钿的圆脸女子如此说她?,她?依旧心平气和的善意回?道:“宛娘蒲柳之姿,的确不堪配赵三郎君。” 在?几人面有得色,互相对视,自以为孙宛娘认输的时候,她?却继续道:“但此桩婚事为陛下?所赐,宛娘自认在?闺中恪守四德,并无差错,来日亦会尽心竭力,不负陛下?圣旨。” 孙宛娘不卑不亢,最紧要的是她?把陛下?搬出来了?,再说些二人不匹配的话?,总不好明着说陛下?没?眼色,瞎点鸳鸯谱吧? 其余几人都偃旗息鼓了?,唯独是点了?小?鱼形制花钿的圆脸少女不依不饶,她?气愤的指着孙宛娘,“好啊你,拿陛下?压我?不成? 哼哼,陛下?圣明,才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哄骗。打量并州谁不晓得你是靠替窦夫人挡箭才得了?这门亲事,赵家三哥哥明明就是被迫的!” 说这话?的女子,名唤潘浅浅,小?名鱼奴,阿耶是齐国公手下?的猛将,和赵家交情深厚。她?阿耶当年?还将齐国公从死人堆里背出去。别人或许会顾忌齐国公府的权势,但她?根本?不用担忧,因为孙宛娘还只?是定了?婚事,即便他日入门,也只?是齐国公三子之妻,她?知道窦夫人脾性,断不能因为排揎孙宛娘几句话?就怪罪他人。 她?说的理直气壮,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崔舒若知道此时正是自己出现的时机,她?款步上前,轻笑一声?,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 “你怎就知三哥不会喜欢宛娘,兴许他们是天定良缘,能流传千古的伉俪呢?”别看崔舒若体弱,但她?说话?吐字清楚,便多了?一分别人没?有的力道,更容易进耳,也叫人能听进脑子里。 原本?潘浅浅听了?这话?,下?意识就想反驳,她?过往时常出入齐国公府,不时能见到赵三哥哥,他喜欢谁她?怎么会不知道,又要哪冒出来的人来多嘴。 结果,在?开骂前,叫潘浅浅瞧清了?来人,她?哑然无声?,脸上竟还起了?红霞似的两团红晕。 她?眼神仰慕,下?意识低头,竟有些羞答答和不可置信,“你!你是齐国公府的二娘子!” 潘浅浅一说完,周围的几个女子都惊呼一声?,看向崔舒若的眼神好生热切。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1节 崔舒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刚刚好剑拔弩张随时能嘲讽人的贵女们,突然就变了?样子。 她?下?意识朝左右望了?望,也没?见多了?什么人啊。可她?也不是什么俊朗男子,对她?有什么好羞涩的。 崔舒若正要问她?们这是要做什么,就见潘浅浅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凑到自己身边,眼神发亮,“你真是二娘子,我?、我?,我?知道你,你在?祭天时救人,还造了?新的织布机,救了?许多女子。 我?们都很仰慕你,你是并州女子的楷模。往日我?也来过府里,可你总在?休养,我?不敢打扰,今日竟能与你如此相近,实在?叫人心生欢喜。” “啊?”饶是崔舒若才思敏捷,也被她?变脸的速度之快而打了?个措手不及。 潘浅浅却趁机挽上了?崔舒若的手,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似乎下?一刻都能喜极而泣,甚至晕厥过去。 不仅是潘浅浅,就连其他四五位贵女也围了?上来,虽说没?像潘浅浅那样动?手动?脚,可也把崔舒若围了?个水泄不通。 偏偏她?们身边也都带着婢女,和在?一块,竟然拦住了?行雪等?人。 崔舒若只?好无奈放弃替孙宛娘撑腰,转而问她?们,“那你们呢?” 身穿嫩绿半壁月白襦裙的女子冲崔舒若盈盈一福身,态度恭敬的不得了?,眼神却似乎能把人炙伤,“我?们都听闻,您夜梦仙人,被仙人收为徒,不仅有祈雨之术,还能预测未来。” “嗯?”崔舒若蹙眉不解,“前者无错,后者似乎并非出自我?口。” 另一个点了?蓝色花钿,戴了?珍珠流苏的女子兴奋接过话?,“您那日救了?孙宛娘时,不但断言她?能活下?来,还说她?将来夫婿显贵。 果不其然,那么重的伤她?都活下?来,不久之后果真圣旨赐婚,您可不就是有预测未来之能吗?” 崔舒若:“……” 好有道理,她?竟然无力反驳。 浅蓝花钿的女子继续道:“不知可否请二娘子为我?等?看看、看看……” 她?说着就停下?了?,满面娇羞,“我?们未来的夫婿是何等?样子!” 崔舒若尴尬笑笑,她?貌似并没?有这样的能力,但对上她?们期待的目光,崔舒若只?好歉然一笑,“你们误会了?,不过是谣传罢了?。” “马上要开席了?,还是先回?去吧。”崔舒若转身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但那些贵女怎么可能放弃能问到将来婚事的机会,一个个都簇拥着崔舒若。 可能是潘浅浅给她?们的灵感,一个个开始疯狂拍崔舒若马屁,还有献宝的。 “二娘子雪肤花貌,若非当世珍品,怎堪用在?您身上,我?近来新得了?一副璎珞项圈,若是能戴在?您的脖子上,定会使它愈发流光溢彩。” “璎珞项圈有甚稀罕的,我?阿耶有一副前朝画圣的春日宴游图,倒有我?们今日宴上的几分风光,不若转赠给二娘子品鉴?” “说到底不过是俗物,二娘子仙人弟子,品性高?洁,怎会喜欢凡物。我?近来同阿娘时常令下?人施粥难民,也只?盼能学得二娘子的一二分心善。” …… 恭维声?不绝于?耳,崔舒若快要连脸上的假笑都维持不住了?。 她?限于?花神冠上的流苏,动?作不好太大,只?能小?步疾走,一心到花厅里,能得到赵平娘的解救。 然而就在?她?步履匆匆的时候,经过院门,蓦然一瞥,正巧看见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神情孤寂的赵知光。 他一人萧萧瑟瑟,仿佛和周遭一切格格不入,齐国公喜爱上进、有才、爽朗无双的骄傲郎君,可他不是,时人喜好或儒雅端方贵公子如赵仲平,或勇猛恣意善文武如赵巍衡,独独没?有他。 而崔舒若恰恰相反,她?被众人簇拥,人人都瞧得见她?,人人都爱她?。 一人在?人潮涌动?中,受所有人爱戴,一人寒鸦老树,落寞孤寂。 他们的际遇,天差地别。 在?蓦然相望一眼后,即便清楚赵知光眼神里的悲寂孤独,崔舒若也没?有停下?,她?被女娘们继续拥着朝前走。 至于?赵知光如何,她?不清楚,因为那只?是记忆里的匆匆一瞥。 崔舒若好不容易到了?宴上,有赵平娘在?,替她?挡住了?这些人。 崔舒若发觉,虽然赵平娘对她?一贯是和颜悦色,至多是笑眯眯的逗她?,但在?并州的贵女里头很有威信。赵平娘说一句,就有不少女娘应声?,甚至马首是瞻,她?要是哼一声?,其余的人便都不敢说话?。 总算能松口气了?,崔舒若跪坐在?席上,觉得宴席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好不容易没?有女娘们围追堵截,非要求她?算姻缘,可一场宴席下?来,长时间跪坐,为了?维持贵族仪态,连动?都不好动?一下?,脚险险充血麻的彻底没?有知觉。 等?挨到宴席结束,崔舒若回?到院子里,被雀音推拿脊背,惹得她?不断抽气。不过,崔舒若身边的婢女确实各个都有自己的出彩之处,行雪四角具全,她?甚至连崔舒若费神去看的世系谱都一清二楚,贵族的礼仪,甚至是一些勋贵间的姻亲也悉数记得。行雪平时更是妥帖的很,从不需要崔舒若费心。 雁容的话?,什么方面都欠缺些,毕竟是崔舒若从定北王府别院里带出来的小?婢女,可两人共患难过,她?有别人没?有的忠心,为人也小?心谨慎。 莺歌自不必说,府里的家生子,天生一副笑模样,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府里的消息没?有能瞒过她?的。 雀音最不起眼,可她?竟然有一手推拿的好功夫,还会些药理,若是当初去寺庙上香时能带上雀音,说不准孙宛娘还能少受些罪。 这次上建康,别的不说,她?们四个贴身婢女是一定要带的。 赏花宴结束以后,孙宛娘在?并州官场女眷算是有了?名字,一二般人应当不敢再轻视她?了?。因为宴席到一半,窦夫人突然命人把孙宛娘请去,带着见了?各府主母,显见是在?护犊子。 这里头,说不准就有庭院里贵女们对孙宛娘一通排挤的缘故。而等?到赏花宴结束后,不知怎的,一些贵女就不怎么出去赴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们的阿娘关?在?府里好生教导。 崔舒若管不了?外头的事,也没?空管,因为齐国公府开始大动?干戈的准备上建康的事宜。 建康离得远,没?有一个月恐怕到不了?。 如今的路况极差,沿途说不准连过夜的地都没?有,所以像齐国公府这样的大贵族,每次出行,尤其是路途遥远的时候,势必要将路上的一切都准备齐全。小?到崔舒若兴许要换的几十套衣物,大到入夜睡的床榻被褥,熏香的铜炉…… 这回?上建康的又是一大家子,只?留下?赵二赵四,几十箱行囊都不算多。 吃一堑长一智的齐国公,这回?带足了?护卫,更是休书给漕帮的吴帮主,准备这次能多走水路就走水路。而且胡人占据了?北地不少好山河,水路还能避开些,否则要是撞上他们的地盘,那可真就是自找死路。 崔舒若身边的婢女早早都开始收拾,下?人们白日里似乎也是行色匆匆,但仍旧忙活了?好几日,才终于?定下?动?身的日子。 夜里,行雪早早服侍崔舒若睡下?。 等?到第二日,天都还没?有亮,崔舒若就被行雪温柔的唤醒,别的婢女则一层层的挂起纱帐,点了?灯烛。 崔舒若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雁容把洒了?花瓣,加了?花露的洗脸水端上来,服侍崔舒若洗漱。 不知道是不是水里还加了?醒神的东西,崔舒若觉得脑门清凉,慢慢就清醒了?。 之后就是穿衣,出门在?外,不比府内,又是要赶路,穿的自然不比以往繁复,就是简单的儒裙半臂,头上也没?有那么多环佩叮当,就是几根丝带,又加上绒花,显得俏皮。 等?到了?用点心的时候,行雪倒是端上了?茶饮,可崔舒若犹豫了?一下?没?喝,三下?五除二,干咽了?被压成福字的糯米糕点,又吃了?两个小?巧到能一口吞的荷花酥。 对崔舒若而言,虽然马车上有方便的马桶,但让她?大白日当着婢女的面上也太难为情了?。至于?让她?们都下?马车,追在?马车旁等?自己,那似乎更难为情…… 所以保险起见就不喝水了?。 好不容易都准备好了?,行雪帮她?把绣鞋也穿上,然后就是等?。 结果明明从一大早开始就闹出动?静,却等?到巳时才动?身,窦夫人派人来叫崔舒若。 她?身后跟着整整齐齐两列婢女,浩浩荡荡的出芳芜院。 等?到赶路的时候,实际只?会有行雪她?们四个陪在?崔舒若身边。 然而才出了?内院,崔舒若就看到似乎早早在?等?候她?的赵知光。这段时日下?来,她?多少能闹清楚他的意图。 想起窦夫人,崔舒若还是决定停下?对他说两句话?。 崔舒若摆了?摆手让婢女们先站着等?她?,而后上前去。 “你等?我?许久了?吧。”崔舒若道。 “不久。”兴许是要分别,也或许是察觉到崔舒若要说什么,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讨好崔舒若,围着她?说话?,而是恢复了?之前正常的模样,不过没?有了?夹枪带棒的嘲讽。 崔舒若没?有绕弯子,她?撕破了?两人的窗户纸,开门见山的说,“你我?相见不过数次,起始几次你对我?还厌恶嫉恨,我?虽不妄自菲薄,可也清楚自己没?到天仙成能让人失智的地步。 你后来种种献殷勤,不过是看中了?我?能祈雨造势,在?百姓里有威望,能助你争权夺利。兴许还抱着骗了?我?芳心以后,拿我?当笑话?的心思。 可我?之后想了?又想,为何你一开始就厌恶我?。是因为窦夫人对我?的偏爱吧,也正是因此,你萌生出若是你我?在?一块,兴趣窦夫人也能爱屋及乌,对你多关?怀。 是也不是?” 赵知光沉默了?,但在?崔舒若的目光注视下?,这个面容如玉般漂亮的少年?还是点头承认。 崔舒若没?有说怪他的话?,也没?有骂他,而是看在?窦夫人的面子上,理智且清醒的说,“人生所得必不能圆满,你是齐国公之子,北地大好河山尚且被胡人占据,多少人流离失所,你锦衣玉食,享尽一切,却不能将眼光放远,心胸放开阔不成? 着眼于?天下?,不在?一丝一缕,或许到那时你便能放下?。” 崔舒若只?说到此,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转身就走。 赵知光喊了?崔舒若一声?,但她?没?回?头,也没?留恋。 他双拳握紧,喃喃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对你没?有半点喜欢。” 随即,他轻笑一声?,仍自沉于?情绪里,眼如黑漆。 崔舒若不回?头,便意味着真的不再会管。他赵知光如何与她?何干,不过是看在?窦夫人的面子上才多那一句嘴,若是他还要往死路上走,崔舒若也没?办法。 她?很快就到了?外头,坐上自己的马车,前面一辆是赵平娘,再前头是窦夫人的。 马车宽敞,即便是路上找不到落脚的地,在?马车上歇息一晚也不是不可,除了?更深露重,可能会冷之外,完全能在?上头平躺着睡。 前头耽搁了?那许久,等?到出发的时候倒是快了?,没?叫崔舒若多等?。 但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前头车架似乎被拦住了?。 崔舒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窦夫人身边服侍的忍冬来找崔舒若,她?才知晓缘由?,竟是绣坊的女工们为齐国公府的女主子们织了?布帛,花纹精致,是极难得的,也是女工们对她?们发自肺腑的谢意。 既然是女工们,那就不可不去。 行雪帮崔舒若戴好幂篱,她?才出了?马车。 此时城门前聚集的百姓已经很多了?,而几十个女工跪成四列,为首的竟然是岑箜篌。 她?手举托盘,里头摆放的布帛花纹细腻,日光下?布帛流光,应当是用了?不常见的染织技艺。 崔舒若到的时候,窦夫人和赵平娘都已在?了?。 眼见人齐了?,岑箜篌先是带着所有女工以头碰手行大礼拜下?,然后道:“我?等?本?良籍,奈何逢天灾流离失所,飘摇无依,是齐国公府的女菩萨们予我?等?衣,予我?等?食,传我?等?手艺,自此得了?活路。 夫人娘子们便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今日您出并州往建康,我?们身无长物,唯有亲手织就的布帛能送与夫人和两位娘子,愿诸位富贵荣华,平安康泰,长乐无极!” 说完,她?们又是一拜。 窦夫人亲自把岑箜篌扶起来,温声?道:“天灾难测,你们何辜?施以援手不过人之常情,也是你们自己凭一双手养活了?自己。 布帛我?们收下?,必定会好生珍惜,也盼你们日后顺遂平安,有所归处!” 而在?岑箜篌等?女工之后,竟又有一群百姓跪下?。但他们这回?拜的却单单是崔舒若一人。 这些百姓里有老有少,大多不是穿绫罗绸缎的,而是寻常农户,在?最前面崔舒若还看到几个熟悉面孔,是她?当日在?祭台上救的女子和她?们的家人。 果然,百姓们拜下?后就齐声?感谢她?。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2节 “并州地动?,又遇大旱,地里的庄稼险险枯死,是二娘子祈雨救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您是仙人弟子,是真正的善人啊!” 随着百姓们一声?声?带着哭腔的感恩,崔舒若脑海里的系统也开始发出熟悉的提示音。 【叮,恭喜亲亲获得仙人弟子的称号!】 【获得称号可免费赠送一个技能礼盒,亲亲要接受吗?】 “要!”崔舒若在?脑海里回?答。 【好的!】 【恭喜亲亲,您获得了?简易版预言术技能!】 第30章 崔舒若和系统继续沟通, “预言术就预言术,怎么又简易版了??” 系统干脆在崔舒若脑海里的面板放出?简易版预言术的简介。 【简易版预言术: 主系统出品的预言术,使用?简单, 过程方便, 只需要他人询问问题, 耗费一定?的功德值就能得到答案。因为版本限制, 使用?者每日只有?三次机会。 ps:当您使用?次数逐渐积累,预言术还可以升级哦~真正的预言术不再是转述现实, 而能有?大概率左右事件的发展, 请亲亲努力使用?, 早日升级!】 崔舒若看到预言术的简介,眼?前一亮,虽然目前还比较粗糙,但要是升级了?以后,说不定?比她的乌鸦嘴还有?用?。 不仅是崔舒若察觉到了?这个?技能的好处, 系统在自己温暖的小工作间里已经察觉不到摸鱼的快乐了?, 它一开口?就是酸溜溜的。 【亲亲您的运气真好,第一次获得称号抽技能礼盒就抽到了?ssr的技能!】 系统在崔舒若看不到的角落, 抱住自己的jiojio, 嫉妒的流泪。它想?起?自己作为一个?社畜统勤勤恳恳, 就为了?玩主系统最新出?品的抽卡游戏能快乐氪金,结果?…… 和崔舒若的运气一比,弱爆了?。 呜呜呜, 哪只统不会发出?尖锐暴鸣痛哭呢~ 崔舒若并没有?抚慰伤心脆皮的统子,谁让它说话全?用?的是系统的机械音呢, 唯一能表明情绪的就是偶尔的电音波动,崔舒若能不时和它一起?吃瓜已经很好了?。像其?他的统, 基本都被宿主当作没有?感情的冷酷统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后,崔舒若没有?再分出?心神给系统,而是面向对她跪拜的百姓,她慢慢地把长及脚踝的幂篱取下,完整的面容露在所有?人面前。 她或许不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世大美人,但目光清明,神情有?寻常女子没有?的聪慧坚毅。她的眼?里似乎时刻含笑,却?叫人摸不清真实想?法。 明明是柔弱之身,却?可以扛起?逃难女子和最低层百姓的天,抓住他们希望的稻草。 她远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勇猛强壮的人要更?高峻巍然。 崔舒若迈起?一只脚向前,双手微张,缓缓向前聚拢,朝着他们欠身行礼,神情郑重?认真。 看的跪地的百姓各个?惊呼。 “不可,不可啊!” “我们不过是微贱庶民,怎么当的起?您一礼。” 崔舒若却?坚持行完,明明她已经只差受封就是大晋真正的郡主了?。 她抬起?头,直视所有?人,大义凛然,没有?半分畏缩和小家子气。 “承蒙诸位厚爱,今日相送。我为并州所做的不过是祈雨,所行微薄,真正为并州殚精竭虑的却?是并州上下官吏,小至入夜宵禁,大至律令法断,若无他们便无并州今日清明景象。 但最最重?要的,却?是诸位。无诸位,不成并州。民为水,无水舟不能行。 我所为从来有?限,若非有?诸位辛勤,各司其?职,浇水耕种,便是祈来了?雨又能如何?故而,请诸位受我一礼!” 她身体?孱弱,这番话里的每一字却?都掷地有?声。 在崔舒若身后,齐国公?露出?满意笑容,而莫说官员,便是在城门值守的小吏,看向崔舒若的目光也是感激崇敬的。 系统用?超大面屏看着这一切,还有?众人的反应,忍不住摇头,它的宿主真的太懂得操控人心了?。用?宿主时代的话来说,不去传|销都可惜了?,能把里面的头子都给忽悠瘸。 崔舒若的一番话,一屈身,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民心,还能不惹人猜忌。 目送崔舒若离开时,并州百姓的眼?泪流得更?欢更?真挚了?。 此事后来甚至被载入并州州志。 “时七月,衡阳郡主受封离并州,百姓恸哭,至临汾江方止。” 临汾江是并州城外十数里的一条江。 直到天色暗去,崔舒若掀开帘子,发现百姓们终于离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她也没想?到那一番话和自己先前祈雨带来的威力会那么大,听百姓依依不舍的挽留,她连坐都不由得正襟危坐,似乎有?一毫松弛懈怠都对不住他们。 她也终于能抽出?空试一试自己新到手的技能。 崔舒若的目光在几个?婢女之间扫过,最后落在了?雁容寡淡清秀的面容上。 雁容是经历灾乱,被爷娘亲手卖掉的,相比较崔舒若身边的其?他婢女,不但要远离家乡颠沛流离,将来也没有?着落,也许她的遗憾会更?多。 想?到这里,崔舒若冲着雁容轻轻招手。雁容正在拿扇子扇马车上挂的一个?葡萄花鸟纹银镂空香囊。晚间的蚊虫多,香囊里的香料和草药不仅能驱除车内污秽的气味,还能驱蚊虫。 听见崔舒若唤她,她小心的把团扇收好,慢慢跪行到崔舒若面前。 雁容的动作多少有?些拘谨,在齐国公?府里,她远比不上那些家生婢子对庶务熟稔,又没什么大能耐,若非她是崔舒若亲自带进府的,怕是只能做扫庭院的粗使婢女,故而行事愈发小心谨慎,不肯留下把柄于人前。 “二娘子。”雁容敛眉低头行礼。 因为崔舒若还没有?真正受封,为了?不让人觉得她跋扈自专,便让人还沿用?之前的称谓,真要改口?也不急这一时。 崔舒若牵起?她的手,让她坐的近一些,帮她倒了?碗茶,是应崔舒若要求找来的未磨成粉的完整茶叶。 别?人或许喝不惯,但雁容不比齐国公?府里的家生子们运气好,她小时候遇上干旱,连口?干净水都没得喝,就连又咸又涩的盐碱水都要抢着喝。茶水只是刚入口?有?些苦,回味极甘,唇舌间还伴有?香气,雁容低头,小心捧着喝了?一口?,又接着抿了?口?,然后放下茶碗。 崔舒若如朝霞柔美的姣好面容漾起?浅笑,柔和的让人不由自主卸下防备,她像是闲暇交谈,再自然不过的问起?,“雁容,你有?何遗憾吗?” 雁容被崔舒若问的一怔,她不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但主人问话不好不回答,她低头沉思,试探般的说,“婢子幼年时,阿姐为了?换一家口?粮,被父母所卖,生死不知。后来……婢子虽也被卖,却?运道极好的几经辗转进了?定?北王府在曲南的别?院。 却?不知阿姐如何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虽是为了?回答崔舒若,但雁容说到动情处,眼?神不自觉低落,但仍旧强颜欢笑。 被父母所卖,还是挺能引起?共情的,伺候崔舒若的并不全?是家生子,雀音就不是,她也是被卖给人贩子的。 但相较而言,她们都还算是幸运的。 因为能进国公?府,甚至还能成为崔舒若身边的贴身婢女,日子过得比外头小门小户的娘子要更?好。别?看雁容她们要服侍崔舒若,但她们自己也有?粗使婢女帮着浣洗衣物,常常能吃到崔舒若赏下的食物,平时能支使院里的小婢子们。 可还有?很多女子,父母为了?能多卖点钱,或是运道不好,就稀里糊涂进了?脏地方,去卖皮肉的地方供人取乐。 崔舒若穿来一段时日了?,对世情多少比先前更?了?解了?些,她握住雁容的手,想?安慰一二,也犹豫着要不要让雁容问自己这个?问题。虽然能叫她知道地方,可若是她阿姐的处境很差,对她而言是不是反而更?感伤,更?难以忘怀呢? 崔舒若向来是个?果?断的人,她索性把选择权交给了?雁容。 “如果?,我有?办法叫你得知你阿姐的近况,你愿意吗?” 雁容一脸惊喜,她终于抬起?头,“奴婢自然愿意,多谢娘子大恩大德,奴婢愿一生一世做牛……”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崔舒若打断,“你先别?急着谢我,我还要告诉你,即便我能告知你她的近况,可我并不能插手改变她的处境,你们若是相隔极远,兴许依旧无法改变她的命运。 如此,你也愿意吗?” 雁容一怔,崔舒若说的这些她倒是没想?过,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眼?神坚决,点头道:“奴婢愿意。即便现在不能做什么,可差人送钱也好,来日寻她也好,总要知道她的去处。只要阿姐活着,奴婢就一定?能找到她,便是……阿姐不在了?,我至少也能每年寒衣节朝着她的方向磕个?头。 奴婢自幼便得阿姐相护,若非有?阿姐,恐怕早已饿死。” 崔舒若见她作出?抉择,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向她道:“你聚一聚神,将所想?好好的问我一遍。” 雁容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崔舒若使用?了?简易版预言术,她闭上眼?睛,脑海里的面板出?现三个?选项。 【简易版答案:需耗费五点功德值】 【正常版答案:需耗费十五点功德值】 【尊享版答案:需耗费五十点功德值】 系统也跟着回复崔舒若。 【亲亲,您可以自由选择想?要的答案哦~】 崔舒若问,“要是我三个?答案都想?看呢?” 她总要先看过对比,才能知道差距,但就耗费的功德值来看,貌似并不算多,但也可能是因为雁容阿姐不过是受苦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在历史的长河掀不起?半点波澜。影响力越是大的人物,或是事件,不管是做什么,牵扯的功德值都会越多。 【哇哦~~】 系统回答的对话框泛起?彩色波澜,十分荡漾,似乎彰显了?它的好心情。 【按理来说,我们要收取亲亲七十点功德值的呢~】 【但是哦,为了?亲亲能有?更?好的体?验,统统愿意献出?员工内部价——】 【六十八点功德值】 在最后的六十八点功德值上,系统还特意加了?七彩斑斓的斜体?字,非常显眼?。 深知系统抠门本性的崔舒若十分淡定?,能从统子手里抢回两点功德值已经值得铭记这一天了?。 “哦,好,现在可以给我看了?吗?” 随着熟悉的机械音提醒,六十八点功德值被扣掉了?,接近着系统热情回应。它要是能有?拟人本体?出?现在崔舒若面前,恐怕能拿个?小手绢撕咬、招手,分外荡漾~ 【当然了?,亲亲。现在要展现的是简易版答案~】 【北地胡人地盘,她日子不好熬。】 崔舒若看着这行字,等?待接下来的回应,结果?…… 没有?了??? 就算早有?心里准备,也叫崔舒若措手不及,她忍不住道:“这就是简易版回答吗?未免太少了?。” 系统却?很冷静,像这种时刻,它经历了?太多。 【哦~我滴亲亲】 【请您想?想?,您只花了?五点功德值,还想?要什么自行车呢?】 “行吧。”花费的功德值确实不多,崔舒若选择妥协。 “那正常版呢?”崔舒若问。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3节 【正常版答案:雁容的阿姐现在在北地越城城北的一家酒肆做歌姬,很受客人喜欢,但因为胡人侵占越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要陪着胡人日夜饮酒作乐。】 而在面板下方,还浮现出?一张女子小像,和雁容有?三分相似,但要成熟美艳许多,下巴上还有?一颗妩媚的小痣。 正常版算是能把事情交代清楚,崔舒若没再有?异议,而系统接着放出?尊享版答案。 【雁容的阿姐原名岳阿元,如今名唤都云儿,是越城怡溪酒肆的歌姬,善琵琶舞。如今年十九,赎身需八十金,业已攒下四十金……】 尊享版里的文字甚至囊括岳阿元身边的歌姬名字,酒肆的主人,细致到她的头发几许长,腰肢尺寸,身后有?痣,近七日接客客人的名字。 这回底下不仅有?岳阿元的小像,还有?酒肆的构造,最底下甚至还有?一段影像。 崔舒若点开一看,竟然是岳阿元现时的模样,她光着脚带着副小银铃铛,正给一群胡人跳舞,巧笑嫣然,卓有?风情,但嘴角笑容僵硬。因为屋子里还有?刚刚被胡人砍死的看客,鲜血正慢慢流淌在屋子里,甚至沾染了?岳阿元雪白的脚趾,但她只能恍若无知无觉地继续跳,柔美妩媚,唇角带笑,盼望着能讨得胡人高兴,免得自己突然间也落得脚边人的下场。 还没等?崔舒若继续看下去,影像就停了?,看来是有?时间限制的。 这一番下来,崔舒若基本上了?解了?如何使用?简易版预言术。 只是,该怎么和雁容说她阿姐的近况呢。 活着,但未必能活长久。 崔舒若斟酌了?一下措辞,沉默了?一会儿,在她的沉默中,雁容的脸也一点点变白。 “你姐姐在北地的越城。” 听到崔舒若的话,马车内的婢女不由得同情地看向雁容,越城据说也被胡人攻陷了?,传闻中胡人残暴,茹毛饮血,还酷爱屠城。 听闻奉河县的县丞是个?硬骨头,正逢县令任上过世,胡人又大举进攻,他宁死不降,带着全?县子民死死抵抗,到了?后来,老弱妇孺都上了?城墙,县丞的幼子活活饿死,这样撑了?足足三月。 可他不知道,圣上早已逃到建康定?都,不管他和奉河的百姓如何苦撑也等?不到援军。 城破后,为了?震慑各州郡县,奉河县鸡犬不留,变作坟茔。 不仅如此,嘉阳郡太守听闻奉河县惨剧后,连夜献城,结果?胡人进城后,先是奸淫掳掠,后又搜刮钱财,满城抓年轻女子,再后来…… 嘉阳郡也成了?座空城。 当着雁容惨白的面容,崔舒若皱着眉,握住她的手,“你阿姐还活着。” 雁容脸上的神情这才好了?些。 等?到雁容下去后,其?他婢女默默接替过了?她的活。她阿姐远在他乡,她们做不了?什么,至少给她能够伤心的机会。 雁容是不敢在崔舒若面前哭的,不管崔舒若对她多好,可她谨记自己的本分。 而在发现行雪鹦哥她们的好意之后,雁容情绪不停酝酿,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外面来的,会的也不比行雪她们这些家生子多,除了?自卑之外,多少还有?些说不出?的隔阂。 但看着她们抢着帮自己干活,又不着痕迹的宽慰自己,她陡然觉得之前是不是自己太过于心胸狭窄,她们其?实并没有?瞧不起?过自己。 等?到晚上,鹦哥笑盈盈的说自己骨头僵要活动活动筋骨,直接替雁容帮崔舒若用?熏香烘衣裳时,雁容再也克制不住情绪,一把搂过鹦哥,痛哭起?来。 而从崔舒若的马车里出?来,准备歇歇吃点心的行雪刚进来就看见这场面,多少猜到了?点。 她上前拥住雁容,轻柔的顺了?顺雁容的背,安慰道:“二娘子不是说了?吗,你阿姐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强。他日若是要用?钱赎身,我们姐妹也可以帮着凑一凑。 快别?哭了?,叫娘子瞧见你眼?睛通红,像什么样子?咱们都是做奴婢的,尽心伺候主子,互相帮衬着些,来日也能有?个?好前程。” 雁容擦了?擦泪,通红着眼?睛道:“姐姐说的是,我一定?好好伺候二娘子,若非二娘子,我也不能知道阿姐的下落。这下好了?,来日总能遇上的。” 想?通了?这些,雁容和鹦哥一下子破涕为笑,几个?婢女在秋日的寒夜里互相宽慰,聊以慰藉。 在看书的崔舒若也突然听到系统传来的提醒。 【叮,忠心值+10】 【恭喜亲亲,岳雁容对您的忠心值为85点,已到了?生死相随的地步!】 崔舒若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多了?忠心值,若是为了?帮她算出?她阿姐所在,怎么会过了?这么久才加上。 想?起?自己所瞧见的场景,崔舒若叹了?口?气,昏黄的烛火下,她的面容明明灭灭,带着一缕沉思。她暗自想?到,还好有?赵巍衡,他将来会和一众武将文才,共同收复失地,驱逐胡虏。 不管多苦,只要活着,总能等?到盛世的那一天。 路上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慢,马车盖上四角下垂的穗子晃晃悠悠,也不知过了?几日。后来又换成了?水路,齐国公?府的船极大,崔舒若又住在有?窗的舱房,无聊时开起?窗户,靠在临窗的美人榻上,借着天光看书,不时朝外一瞧一望,碧波荡漾,秀水蓝天,江风徐徐吹来,人也惬意了?不少。 完全?不似走陆路,现在的陆路可没有?水泥,即便官道上也只是将土地垒平,马车过去不至于太颠簸,但要是一开窗,风沙拂面,不用?一时就能满嘴黄沙。故而马车里不通风,只能靠香薰球,可闷久了?叫人头晕。 怪到古人说车马劳顿,颇有?道理。 原本走水路的日子还算平淡无波,但今日船上突然骚乱。 崔舒若命鹦哥出?去打听打听,结果?鹦哥回来的时候,也是一脸新奇。 她一边帮崔舒若上茶点心,一边稀奇的说,“不知怎的,前头有?条大船呢,嗯,也不动,就停在江面上,好似也没瞧着人,真是奇怪。船工们也都说没见过这情形,不过两船离得还有?些远,等?过会儿近前些或许就能瞧清楚了?。” 崔舒若听了?也不解,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不对。 她想?了?想?,让鹦哥问自己船上发生了?什么。 系统还是照常出?现了?三个?选项。 可崔舒若看见每个?回答上消耗的功德值,就知道事情恐怕不对劲了?。 为什么光是简易版回答就要足足五十点功德值,如若不是牵扯过大,只怕不会如此。 她顿时坐直,耗费两百功德值选了?最详细的尊享版答案。幸好她献上织布机,又推动窦夫人建下绣坊,收留了?许多的女工,若无意外,基本上每日都能有?固定?五六十的功德值。否则的话,恐怕她现在也不会选的这么干脆。 然而,当崔舒若看清缘由之后,面色一变。 她顾不得许多,穿上绣鞋匆匆朝甲板上去。两船已隔得很近了?,近到能叫人看清船上的尸首。 齐国公?正站在甲板上做众人的主心骨,他下令架起?木板,让护卫过去一看究竟。 崔舒若急匆匆的大喊,还未到便伸手想?拦,“阿耶,等?等?,不可!” 第31章 齐国公一听是崔舒若, 立刻招手,命踏上木板的护卫停下。 他身边还站了一个胡子长到胸前,头戴纶巾, 文人气很重的?男子, 他看起来三四十岁, 但又不像, 面容倒是端正斯文,但因为打理成羊须似的的长胡子将他衬得?像是四五十岁, 以至于让人拿捏不准他的真实年纪。 戴纶巾的?文士一瞧见崔舒若, 神情隐隐间透着不喜, 尤其是在她拦住齐国公的时候。 他随意一瞥就瞧见崔舒若连鞋子都没穿齐整,不喜的?愈发?明显,但也因此侧过?头,避开?他自认仪容不整的?崔舒若。 崔舒若哪顾得?上他,她体力?不支, 光是小跑出来的?这段路就已经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近前来, 她更加注意不到齐国公周围的?人。 崔舒若停下来,气都没?喘匀就道?:“不能去, 里面的?人已死了多日, 都为胡人所杀, 船只在?湖面漂泊,已生了疫瘴,若是让我们?船上的?人过?去, 很容易染上。” 听见崔舒若的?话,鉴于她先前的?种种神迹, 脚已踏上木板的?人面色惊慌,恨不能立刻跳回去, 但碍于齐国公的?威信,没?人敢这么做。 齐国公魁梧健硕,身高八尺,他身上可是有军功的?。在?疆场上,若是有人敢不经主将之令后退,那便是逃兵,被发?现立刻要军法处置。 也得?益于齐国公的?严苛,叫满甲板上听见的?人,即便是害怕心慌,也没?有做出任何逾乱之举。 齐国公虎步一迈,双目炯炯,只盯着崔舒若,“事关重大,可不能儿戏。” 是啊,虽然船上没?动静,甲板上也有尸首,可这么大一艘船,里头有多少人啊!若真的?都死了,该是怎样的?惨象,人们?下意识不敢去想,只留有一丝盼望,指不定真有人命好凑巧活下来呢? 于死亡的?泥泞中开?出的?小花,才叫人留有无限希冀。 崔舒若却提前看了尊享版的?答案,船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早已死绝,而且船舱里的?惨象远比外头严重,不少人是被生生虐杀的?。 系统也播了船里的?影像,死的?人不仅有身份微贱的?船工,也有衣裳华贵的?世家子。她看见其中一个男人胸前还?有家书,另一个男人则在?袖子里藏了送给怀孕妻子的?碧玉簪。还?有母亲被□□之前偷偷将孩子藏进木箱,盼望着能有人进船,救下孩子。 但别看现在?江面风平浪静,可实?际上船漂泊的?太久了,是从另一个码头漂到这里的?,足足有二十多日。而船上的?粮食金银早都被胡人被抢走,即便真的?有人活下来,要么跳入滚滚江水,要么活活饿死。 想到这一切,崔舒若也不由?得?呼吸一窒,可她更知晓自己若是不够坚定,这一船的?人也保不下来。 她抬起头,面对齐国公能把手底下将领都镇住的?凌厉目光,不闪不避,严严肃肃的?答道?:“绝无虚言,船上生了疫瘴,而且无人生还?。” 齐国公目光如炬,保持那个姿势没?动,显然是有所考量,在?下决断。 而那位一开?始看崔舒若就目光不喜的?戴纶巾的?文士冷哼一声,显然是不相信,他朝齐国公拱手进言,“国公爷,那可是一船人的?性命,怎好听一介女娘片面之词。万一里头尚有人存活,难不成我们?要弃之不顾不成?还?望国公爷三思。”听他的?声音,中气十足,至多不过?而立,看来一把美髯真的?能叫人模糊年纪。 崔舒若见他竟然还?在?规劝齐国公,不由?得?奇怪,难不成他不是从并州一路跟来的?谋士吗? 她就怕齐国公会受一直以来的?贤名困囿,到时想着去救人,可实?则一人都没?救上,却害了所有人。 所以崔舒若朝那戴纶巾的?文士微笑,端起世家女的?仪态,“先生,我虽不才,但在?并州曾提前告知地动一事,后又求得?雨,救下不少人。窃以为,先生当信我。” 谁料那戴纶巾的?文士既没?有因此惊诧,也没?有给崔舒若好脸色。 他照旧是那副瞧不上人的?臭脸色,自以为洞察一切般轻蔑一笑“地动祈雨虽看着非人力?所能企及,但汉代便有地动仪可预测地动,谁知晓二娘子您是否也有如此宝物。至于祈雨,为何你和那妖道?挑了同一日,莫非那日本就会下雨?” 他言语里都是漠然的?排斥和不信,“先贤孔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二娘子足不出户,轻飘飘一句无人生还?,可知会断了他人生机?”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崔舒若是装神弄鬼骗人的?,但话里话外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崔舒若还?奇怪为什么他对自己的?态度会如此不喜排斥,原来他是这个时代极少数不认为会有鬼神的?人。而且他的?态度坚决,所以不管崔舒若做了什么,他都能找到由?头自圆其说。 其实?他对她的?揣测,大多数是对的?。 但毕竟有局限性,譬如任他再?有能耐,都想不到会有系统存在?。但对于还?未能驯服自然之力?的?这个时代的?人而言,系统的?能力?,其实?和鬼神又有什么区别呢? 崔舒若不再?试图劝服文士,她深知像他这样意志坚定的?人,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即便她现在?说施展神迹,能叫他凭空摔倒,凭空被雨淋,他也能找到借口解释。 她转而看向齐国公,目光切切,“还?请阿耶信我,女儿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是啊,不管文士怎么看不上崔舒若,怎么一心要阻拦,可真正主事,能有决定权的?是齐国公。 经过?崔舒若一句话,文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跟着连声道?:“国公爷,不可啊!您若是对那一船人弃之于不顾,他日此事传出去,别人又该如何看您呢?” 但齐国公已有了决断,他向后回头,吩咐道?:“拿火把和火油来!” “这……”文士显然是意识到了齐国公要做什么,情绪愈发?激昂,“国公爷,三思啊!死者?为大,若是真将船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尸首怎么办,他们?的?家人又该如何自处?” 齐国公抬手制止文士继续说下去,他脸上已没?了平日礼贤下士的?和颜悦色,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冷酷和杀伐决断,“先生不必再?劝,我儿从不妄言。若里头真生了疫瘴,今日我们?得?以先行知晓,可其他过?路人呢?倘若那过?路人好心的?为他们?收敛尸骨上岸,那岸上的?百姓呢? 他们?何辜? 今日既叫我遇上了,断没?有置之不理?的?。” 纵火烧船,即便是手里沾血的?护卫为不免犹豫,这么大的?一条船啊! 齐国公却不给他们?犹豫的?机会,自己取过?一个火把,站到船边,敛容肃穆,对着船上的?护卫家丁们?朗声道?:“今日为了不让船上疫病蔓延,也不叫后来人为难,我齐国公赵义方,愿做这个恶人,火烧此船。还?请诸位为我做个见证,若有怨怪,便都冲着我一人!” 说完,他直接将火把扔上船。 火把点燃绳索,火光盘旋而上。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4节 有齐国公带头,其他人的?胆子也大起来,一个个甚至还?泼了火油。原本小小的?火簇油然变作冲天火龙,将整座船吞没?,偌大一艘船就这么被渐渐烧毁了。 众人不由?得?唏嘘,而今胡人作乱,朝不保夕,多少无辜汉人平白丧了性命,如今更是连具完整尸骨都不能留下。 因是齐国公做主,他的?身影始终立于船边,远远瞧着竟显得?伟岸卓然。 也是,一个幼年丧父丧母的?人,即便有个皇后姨母,但能在?波诡云谲的?皇宫长大,从族亲手中收拢齐国公府家财,少年起就立下军功,压得?并州上下官员对他唯命是从。这样的?人,如何能是简单的?无害庸碌,过?往谦卑仁义,有多少是伪装的?面貌呢? 他的?手腕魄力?,绝非寻常。 即便他有一个天纵奇才的?赵巍衡做儿子,替他戎马征战,收复汉家失地,可若是他自己没?有本事,远在?都城之内,便真的?能安坐宝塌吗? 崔舒若恍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先前做了多么正确的?决定。 而那名劝谏的?文士见到木已成舟,不可挽救,叹息摇头,不再?说什么。唯独是在?经过?崔舒若身边的?时候,横眉冷对,没?个好脸色。 跟着崔舒若一起出来的?鹦哥义愤填膺,“二娘子,他、他怎能如此无礼!” 崔舒若却伸手拦住了鹦哥,“由?他去吧。” 各自信念不同,她还?不至于非要所有人都无条件信赖自己。 有崔舒若的?劝慰,鹦哥才算没?有上前理?论,但鼓着腮帮子,明显还?气着。 齐国公将船烧毁了以后,并没?有就此算了,他治理?并州,对庶务还?算有心得?,自从知道?那艘船上生了疫瘴后,就生了防备心,即便没?人上去那艘船,也还?是让随行的?郎中熬了防疫病的?汤药,上至挑剔不爱喝药的?小郎君阿宝,下至不起眼的?船工,全都必须喝。 除此之外,还?命人之后每日醋熏。 崔舒若听说了以后,还?觉得?挺惊奇,作为现代人她知道?酒精能消毒,但这个时代的?粮食酒度数都十分低,基本上达不到这个效果。不过?,这倒是让她起了念头,如果能提纯酒的?度数,兴许将来能在?疆场给将士们?用?上。 只是,现在?还?在?船上,不适合捣鼓这些,等到上了岸,也许能试试。 身为权贵阶级,又是窦夫人喜爱的?女儿,崔舒若得?到了窦夫人着人送来的?特制的?香囊,说是随身带着能驱邪防疫,里头还?有艾草、辛夷、花椒、茅香等。 崔舒若还?拿在?手里嗅了嗅,并不是想象中的?古板中药味,反而偏向香多一些,但很清爽,没?有寻常香包的?香味浓重熏人。她取下原来的?香囊,换了窦夫人送来的?系上去。 在?这个时代,人人都爱熏香,不论男女,也都会在?腰上系香囊。 而等崔舒若换上新的?香囊后,正逢鹦哥兴冲冲的?从外头回来,她先是对崔舒若一福身,然后迫不及待的?说,“二娘子,您还?记得?先头为难我们?的?那个文士吗?” 崔舒若莹白如玉的?手指摩挲起了刚系上的?香囊,她点点头,“嗯。” 鹦哥歪头得?意的?笑了一声,似乎是清楚了那文士的?底细,“奴婢方才转悠了一圈,可算把他打听出来了。那文士姓冯名许字三通,据说是庶族,但少有才名,被康王府收为幕僚,结果康王造反被杀,他在?牢里蹲了三年才被放出来。 后来,又去投奔衮州刺史,然而衮州刺史贪墨舞弊,竟还?倒卖军粮,被圣上剥夺官职流放三千里,他又跟着被赶出来。再?后来,他跑去边关想做个谋士出谋划策,却遇上王自忠兵败,若非遇上我们?国公爷,他还?不知道?在?哪呆着呢! 不仅如此,当初国公爷听信妖道?的?话,他还?敢当众指责国公爷。若非您在?祭台上揭露妖道?的?真面目,恐怕他还?在?坐冷席呢。就这等人,还?敢对您不敬!” 崔舒若一路听完,倒是没?什么生气的?感觉,反倒在?脑海里和系统讨论起来。 【嘶,好硬的?命!】 崔舒若深表赞同,“也就是齐国公将来是能做皇帝的?人,否则还?真不一定克制得?住他。” 但就冯许能当众指责齐国公,劝他别行人牲这等无德之事,崔舒若还?是有些好感的?,总比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是虚伪嘴脸的?一些儒生要好。他古板苛刻,可好歹有点良心,能坚定自身信念。 再?者?说了,他不过?是对她不喜罢了,崔舒若还?没?到非要人人都喜欢自己,否则就按头咒人的?地步。她的?功德值也并非大风刮来的?,有那闲工夫,多续一天命难不成不好么。 崔舒若安心的?休息了,没?再?去管那些是非。 等到第二日,齐国公却差人去请崔舒若,崔舒若到时,还?有十多位她不认识的?人,好似是在?和齐国公商议什么。 这些人有头戴纶巾的?,也有腰佩蹀躞带瞧着五大三粗的?,这些应该就是齐国公的?谋士和手底下信任的?家将。 按礼数来看,崔舒若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多外男面前的?。 但她并不感觉冒犯,反而从心底涌出一股颤栗,那是对自身地位攀升而发?出的?向往。过?去,齐国公虽觉得?她有用?,却更多只拿她当该娇养在?深闺的?女儿。 看起来是尊贵,可实?则如湖中映月,梦幻如虚影,手中根本没?有权力?。现在?不同,他选择让崔舒若参与决策,意味着她能接触权力?,她的?政治意见能被采纳,可以和座上所有的?人争论。 是她从峭址高楼走向实?权的?转折。 崔舒若迎着他们?打量的?目光,巍然不惧,从容的?一步步朝前走,直到到了齐国公面前,她才有了表情,含笑屈膝行了一礼,唤道?:“阿耶。” 齐国公见到崔舒若,旋即笑容满面,一副宠溺纵容子女的?模样。 “二娘来啦。” 时人喜爱以排行加上一个娘字来称呼女子,也是为了避免在?外人面前泄露闺名。譬如赵平娘若是在?此,齐国公唤她要么是大娘,要呢就是她的?郡主封号安阳。 齐国公指了指他右边的?坐席,“先坐下。” “是。”崔舒若浅浅颔首。 她不惧旁人目光,姿态自然的?跪坐下后,双臂一展重新拢起置于身前。 而崔舒若对面坐的?正是赵巍衡。 她一来,就被齐国公置于众人之上,座次可不止表面的?远近,更是地位高低。 发?觉崔舒若看向他,赵巍衡冲崔舒若略一点头。比起满屋子的?谋士家将,恐怕赵巍衡是对她善意最大的?人。 她甫一落座,就有人反对,为首的?赫然是冯许。 他义正严辞,张口就是礼数规矩,“国公爷,二娘子身份虽尊贵,但我等外男与她共处一室,岂非污了她清誉?” “欸。”齐国公摆了摆手,“话虽如此,但万事皆有先例,历朝历代皆有女将军。远的?不说,岭南的?诸明月便是有名的?女将军,她收拢罗良百族,足智多谋威风赫赫,被圣上亲封为罗良郡主。 难道?她在?军中施令,上阵杀敌时,也有损清誉不成?” 冯许眉头一皱,很快想到了应对之词,“罗良郡主诸明月虽率军,但其已为人妻,先夫战死,她身为遗孀,暂时接手军中事宜尚算合礼数。待到他日,过?继之子成人,或是其先夫一脉有了俊杰,便该交还?。” 他看见崔舒若还?是安之若素的?跪坐其上,好似浑然不受影响,眉头皱的?能挤死苍蝇,“再?者?,牝鸡司晨,女子说到底不该插手政事。古往今来,多少祸国灾事,源于女主乱政。” 崔舒若原本是不想计较的?,但听见他这么说,饶是再?好的?脾气,也该作怒。 她依旧是跪坐着,不似冯许插嘴还?要站起身拱手低头,“君不闻汉高后吕雉,以女子之身主政,行黄老之治休养民?生,使百废俱兴的?大汉得?以喘息,天下宴然……” 冯许没?等崔舒若说完,就冷声打断,“那又如何,她残害丈夫姬妾,恶毒阴险,玩弄权势诛杀功臣韩信,不正言明牝鸡司晨不可为么?” 崔舒若抬头,明明她是跪坐着,身体孱弱不堪,可冷冷看着冯许,气势竟不逊齐国公,叫人不敢冒犯,“是啊,难道?历朝历代的?皇帝就不曾诛杀功臣么?汉武帝年老时穷兵黩武,又听信谗言,酿下巫蛊之祸,牵连多少无辜之人! 他呢,照样是秦皇汉武,数得?上功绩的?皇帝,被世人称颂。汉高后呢?她残忍但难道?不是形势所迫?她以孀寡之身守住了偌大的?汉朝,桩桩件件,你怎么不说? 除了吕雉,还?有东汉邓太后,政治功绩显著,兴灭继絶,救下本已危机四伏的?东汉王朝。还?有北魏冯后、以一己之身和亲匈奴的?王昭君、战功赫赫的?妇好、替父从军花木兰、续写汉书班昭……” 崔舒若连珠炮一般,说出诸多女子之名,直打的?冯许回不出话,甚至下意识侧头躲开?崔舒若咄咄逼人的?目光。 “怎么,她们?都有错,都不配有所作为插手政事吗?”崔舒若朗声质问?,她的?每一字重逾千钧,何尝不是古往今来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女子血泪控诉。 她们?不出色吗? 不,她们?胆识学问?远胜周遭男子,可她们?依旧被诟病,甚至要被掩埋功绩。 崔舒若看向冯许的?眼神很不善。 他自己也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回过?神,打好腹稿要反驳崔舒若,却被齐国公下场阻止。 “够了,二娘今后能自由?出入议事,此事我已决定,任何人不能更改。”齐国公一锤定音,冯许再?想劝谏也无法。 至此,她的?坐席彻底定下来。 崔舒若微笑依旧,不张扬不怯弱,仿佛那阖该是她的?位置,所以不必喜不必慌。 她甚至没?有再?分出一丝一毫余光给冯许,因为他的?坐席并不前,若是不刻意侧头,压根瞧不见他。看吧,即便他敢跳出来挑剔,可两人在?身份上依旧是天壤之别,他压根拿崔舒若没?有办法。他信奉的?儒道?看重礼法,看重君臣尊卑,而崔舒若现在?是齐国公府的?二娘子,进建康受封后,更是衡阳郡主,从礼法上说,齐国公是冯许的?主君,崔舒若也是。 齐国公没?有受冯许这个插曲的?影响,他看向崔舒若,说出今日寻她来的?原因之一。 “你昨日能得?知那艘船的?前情,可是顿悟了预测来日之事的?能耐?” 崔舒若面向齐国公,缓缓道?:“倒也不全是如此,女儿每日可算一卦,昨日的?事恰好被占卜出来。” “哦?我儿大善。”齐国公抚掌大笑。 他又道?,“可否也像祈雨术那般,有伤你寿数?” 崔舒若点头,又摇头,在?齐国公不解的?目光中,她慢慢解释,“要看所问?之事牵扯是否大,寻常小事无妨,牵扯社稷等大事,窥探天机,反噬自身。” 笑话,若什么都问?她,每日问?一次,要是耗费的?功德值太大,她是用?预言术还?是不用??当然要提前找好借口,来日好拒绝。 “竟是如此。”齐国公没?想到即便是握有天机,被仙人收为弟子,依然有诸多限制。但他并不算十分失望,能得?崔舒若这样的?助益本就不易,何尝能盼望更多,人间多少帝王,手底下虽有良臣能将,可到底还?是自己打下的?江山。 稍许遗憾下,他生出慈父之心,关怀起崔舒若,“那你昨日……” 齐国公神情担忧,对崔舒若倒有对阿宝和赵平娘时的?偏爱关心。 崔舒若盈盈一笑,美目盼兮,“阿耶看我今日精神正好,可见昨日不曾有大影响。” “那就好那就好。”齐国公大笑着饮了杯酒,“回头我命人从库房里送些补品给你,我们?齐国公府的?女娘可不讲弱不禁风那套,你阿姐就是武艺娴熟,寻常学个十年八载武艺的?人还?未必能打得?过?她呢。” 齐国公看似随意提起了赵平娘,何尝不是在?表明他的?态度。他不介意女儿参与他们?的?商议,没?见到他既推崇罗良郡主诸明月,又嘉许大女儿练武么。他是在?隐晦的?提醒这些谋士们?,别对崔舒若指手画脚。 能坐在?这里的?没?有傻子,崔舒若听出来了,冯许听出来,就连家将们?都听出来了。 崔舒若轻轻拨弄披帛,免得?不小心压到,她仿佛不经心,却在?克制唇边险险扬起的?笑意。 而冯许好好一个白面美髯文士,硬生生把脸给气黑了。 齐国公在?最上首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人的?反应都收入眼中,他夸完赵平娘,重新问?起了崔舒若,“既然算此事对你无碍,接下来的?时日,船只停靠何处码头,可否卜算? 现今胡人猖獗,我们?行水路消息闭塞,若是一个不慎,恰恰往胡人的?地盘去了,只怕先头那只船便是我们?的?下场。” 关于这一点,崔舒若是很愿意效劳的?,她也在?船上,她和众人的?安危一致。虽然知道?赵家人将来会坐拥天下,可不代表他们?不会历经凶险,万一真落入胡人手里,指不定她死了,他们?活下来。 崔舒若还?是得?多为自己打算,何况现在?利益相关。 她当即应下来,一副乐意效劳,不辞辛苦的?做派,“自然可以,能为阿耶分忧,女儿不胜欣喜。” “哈哈哈,生女当如二娘,”齐国公对崔舒若大加赞赏。 识眼色的?人已经跟着笑起来,还?有夸崔舒若的?,唯独是冯许脸上连笑都挤不出来。 崔舒若今日算是大出风头,并且在?齐国公府的?势力?里,她拥有了等同于几位郎君的?权利。这一遭,崔舒若满意,齐国公满意,大部分谋士和家将面上满意。 若是说有谁受伤的?话,恐怕只有冯许了。 等到商议结束,众人离开?后。 冯许跟上了赵巍衡,突然和他打招呼,“三郎君,等等某。” 赵巍衡看见冯许也先是一愣,他对冯许说不上好恶,就是府里的?谋士。虽说和崔舒若有争执,但每人看法不同,君子面不合心合,能说出来就是好的?。 故而赵巍衡对冯许还?是挺客气,嘴边扯了点笑,“三通先生寻我可有何事?” 冯许停下来,先对赵巍衡一拱手,然后才道?:“国公爷诸子,随行去建康中,能主事的?唯有三郎君一人。今日国公爷竟让府上的?二娘子公然参与商议,实?在?是于理?不合。 您既是国公爷之子,又是二娘子之兄,阖该管一管。请您向国公爷进言,规劝一二。还?有二娘子,您为兄长,可劝诫于她,女子该长于内宅,岂可抛头露面,倘若传出去,怎能不叫人议论?”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5节 冯许说的?认真,他没?注意到赵巍衡的?眉头越皱越深,脸上的?笑也渐渐淡去。 等他说完,看向赵巍衡的?时候,就见赵巍衡面色不善,“冯许,这些话方才在?堂上,你已向阿耶说过?,阿耶不允,现在?又私底下来寻我。 既然自诩君子,怎能行此小人行径。你若是不服,当时便该反驳阿耶,可你没?有,足见你胆怯了。” 冯许觉得?赵巍衡曲解了他的?意思,当即解释道?:“三郎君误会了,若是国公爷愿听我冯许的?进言,我便是被斥责遭庭丈又如何。我不再?言,是因为国公爷心意已决,不论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赵巍衡先声夺人,厉声道?:“你的?意思是我阿耶偏听偏信?” 冯许:“……” 他不知道?赵巍衡怎么越听越歪,明明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而赵巍衡已是气急,“还?有什么叫女子该长于内宅,不可抛头露面?我告诉你,赵家没?有这个规矩,你要是看不下去,大可自请离开?,我愿奉上百金,助你另寻明主!” 赵巍衡本想拂袖而去,但实?在?气不过?,走了两步又回头,“被你闲话的?是我亲阿姐和亲妹妹,为人兄长,若叫我再?听见你这般编排她们?,我定不会如这次般轻易放过?。 哼,你家中便没?有阿娘姊妹不成,怎不知将心比心!” 说完话,赵巍衡才气冲冲的?离去。 留下冯许一人,他只觉得?莫名其妙,生生被赵巍衡曲解至此,心里有股劲不上不下的?,噎得?难受。他不过?是来劝一劝,自认为没?有任何不对,更没?有背后编排,怎么就小人行径了? 冯许也气的?不行。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而等到冯许回去以后,先是摔了一跤把脑门磕青了,后来喝凉水也能呛到,平日用?惯的?毛笔也莫名其妙断了…… 冯许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事情传出去,人人都说是因为崔舒若福泽深厚,他当众为难崔舒若,可不就不被鬼神喜爱了嘛。 但传到冯许耳里的?时候,他半点不信,还?把劝他和崔舒若致歉的?另一个谋士赶走了。等到晚间,他默默把论语塞进自己的?枕头底下,还?念念有词,“哼,管你用?什么旁门左道?,就算真有鬼神也越不过?先贤孔子!” 然后第二日,他起身时把瓷枕头带下床,碎了。 那本论语也莫名其妙字迹晕染,不能看了。 头疼的?不行,脚也歪了的?冯许看着满屋狼藉,心情复杂。 崔舒若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一边被雀音捶背,一边问?鹦哥,“既然连先贤孔子都护不住他,他信世上有鬼神了吗?” 鹦哥摇头,她也满脸不可思议,怎么能有这么倔强的?人。 “他非但不信,还?说字迹晕染一定是因为江面潮湿,连夜搬了一堆书到床塌上,非要试个究竟。” 崔舒若听了不禁失笑,她和系统感叹,“真有意思,这人怕不是生错了时代,他应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才对。” 说着,崔舒若又摇了摇头,“不成,真正的?唯物主义战士可没?有歧视女性的?陋习,他还?是不够格。” 崔舒若后来也没?再?为难他,因为船越来越靠近建康了。 越是如此,她越能感受到并州和建康的?差别,更确切些说,是建康和沿途各地的?差别。 建康依着天险,又是水乡,北地的?胡人大多是旱鸭子,压根不必怕他们?打过?来,还?不用?怕没?有粮食。所以在?靠近建康时,会发?觉这里歌舞升平,岸边常常能瞧见花船莺歌燕舞,还?有男子寻欢作乐。 而遥遥望去,岸上也很热闹,人头攒动。 崔舒若是真正上了岸到了建康才知晓什么叫江南好风光,码头能容纳下许多条像她们?这艘似的?大船也就罢了,客船亦是往来不绝,数不清的?脚夫在?驼东西,还?有船夫喊拉纤的?号子,人声鼎沸,热闹熙攘。 崔舒若远远望去,建康多是两三层的?小楼,檐角下挂着灯笼,风徐徐一吹,灯笼轻摇,就如同柳枝婀娜。建康的?每一处都是精巧的?,述说江南风光,连燕子似乎都和北地不同。 明明是深秋了,可建康仍旧绿柳如新,怪道?诗人们?总爱聊赠友人江南一枝春,它连秋日都恍然若春呢。 崔舒若从船上下来坐上了等候已久的?下人们?备好的?软轿。 她发?现建康和并州的?风貌相差极大,并州的?权贵多是乘坐马车,而且除了马匹的?健硕,还?注重发?色,最好都是同一色泽鬃毛的?马,好似这般才能彰显主人家的?富庶。 可建康,竟然是牛车。 还?不是因为钱财不够,因为她身边的?鹦哥眼尖,时不时就能说出正乘牛车,姿势随意的?主人们?身上佩戴的?不起眼的?玉佩都是古物,价值千金。 突然,雁容惊呼一声,崔舒若顺着她的?目光往那处瞧,见到一家食肆将客人用?剩下的?食物倒入泔水桶中,里头都是白花花的?米饭,甚至有一口未曾动过?的?烧鸡。 雁容惊呼一声后,大家都望向她,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羞愧的?低头,“我之前在?曲南,那儿也不穷,但临近边关,粮食都紧张,权贵之家也就算了,但很少瞧见当街有人会这般浪费的?。” 崔舒若却生出感慨,建康看似物产丰饶,胡人也过?不来,可正是这样才危险。居安岂能思危,他们?偏安一隅,恐怕渐渐就忘记洛阳沦陷,胡人占据北地的?耻辱了。 也就是还?在?北地的?几个重兵把守的?州郡,没?被这股靡靡之音吹散。但他们?恐怕也都生了异心,怎么可能齐心协力?驱逐胡人。 她放下帘子,摇摇头,不愿再?想。 只能等眼前的?王朝彻底奔溃,赵巍衡征伐失地,才能迎来曙光。 而在?崔舒若放下帘子的?时候,前头一辆牛车上金铃摇摆,发?生清脆声响,又停了下来,似乎见着熟人。 来人和齐国公算是相识,似乎是齐国公的?后辈,齐国公策马而行瞧见了,寒暄问?了几句,很快又分别了。 牛车在?经过?崔舒若车窗前时,酒肆上,有人依凭二楼栏杆,朗声大笑,还?饮起了酒,恣意潇洒,“崔家玉郎,我们?可等了你许久,何故姗姗来迟啊,哈哈哈哈!” 第32章 “既赴子抉你的约, 自该乘兴而来,我至酉时?方?才起意。”一帘之隔,崔舒若甚至能听到对方说这话大笑时的胸腔震动, 这男子声音清越爽朗, 她下意识生了些好感。 而二楼上的人似乎扔了什么下来, 被男人一把抓住, 上头的人继续为难他,“好你个崔玉郎, 咱们约好的明明是末时?, 任你诡辩都叫我们几个好等, 不喝完这一壶酒可休想上来。” 崔舒若算是听清了缘由,还觉得挺有趣的,自己轿边的男子迟到了至少一个时辰,还能这般理直气壮。 男子也不以为意,“饮酒本是快事, 何须罚!” 说?着, 崔舒若听见水流入喉,又?砸向衣料胸腔的声音。 应该是这人拿起一壶酒直接就喝完了。 周围人都叫好声一片, 夸赞道, “不愧是名满建康的崔玉郎, 玉人之姿,性情疏朗,当真皎皎如?明月啊!” 崔舒若原本没什么兴趣, 但听见路人说?的神乎其神,她也生出了好奇心?。 崔舒若掀开帘子, 正巧此?时?街边开阔,拦路的货物被脚夫赶着搬走?, 见他们宽阔的马车得以通过,所以又?缓缓走?了起来。 等她掀开帘时?,瞧见的只是对方?正朝酒肆大步而去的背影,宽广温暖,似乎能隔绝一切风雨,极有安全感。 崔舒若却突然?察觉到不对,她怎么可能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有好感,还产生温暖可依靠的念头。 不对劲,很不对劲。 见崔舒若一直盯着崔玉郎的背影看,鹦哥还以为崔舒若是和其他女子一样,被崔玉郎的风姿折服。 她连忙为自家?没来过建康的二娘子解释,“那是五姓七望里?博陵崔氏嫡支长房的原配嫡长子崔成德。他容貌俊美,玉树临风,芝兰如?玉,故又?被唤做玉郎。而且他天资聪颖,文采出众,七岁便能吟诗作赋,少时?拜大儒为师,及冠之年就已?游历三年,长辈们喜爱他,陛下也为他的才华折服,说?他是崔氏门阀的麒麟子。 待到将来,他必是崔家?家?主。” 崔舒若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你说?,崔玉郎的阿耶如?今的夫人是续弦?” 鹦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了有关崔玉郎的那么多事情,可崔舒若却注意到了其他地方?去。 摸不着头脑归摸不着头脑,鹦哥还是乖乖答道:“是啊,续弦的那位夫人也是世家?女,还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柳家?呢!圣上宠幸柳家?,不但给兵权,还给广陵王纳柳家?的女儿为正妃。广陵王可是皇后所出,和太子一母同胞,而且为人宽厚仁慈,亲贤臣,听谏言,衣食简朴,在朝里?可是人人称颂!” 崔舒若又?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虽然?是一母同胞,但也并不是就非要?成为太子拥趸,广陵王也是圣上的亲儿子,他也能承继大统。 若真的一心?想要?拥趸太子,怎么可能传出如?此?贤名,这些可都是明君才需要?的。 崔舒若人才进建康,就踏进了阴谋的中心?,但再波诡云谲她也不怕。 她又?问道,“你可知崔家?家?主的原配夫人除了崔玉郎,还有其他子息吗?” 这下可把鹦哥问倒了,她迟疑的摇了摇头,“奴婢也不大清楚,应是没有吧,也不曾听过其他的消息。” 一旁不曾插嘴,默默帮崔舒若绣荷包的行雪突然?开口,“还有一位女儿,说?是体弱多病,被送回?本家?了。” 崔舒若转头看她,自己险些忘了,窦夫人可是说?过行雪尚算清楚世家?关系的,能得窦夫人这么说?,恐怕行雪不止是清楚而已?,连些隐秘的陈年旧事应该都有所涉猎。 意识到崔舒若对原配夫人的所有事都感兴趣,行雪没有藏着掖着,而且索性都说?了,“博陵崔氏的家?主原娶的是前朝永嘉公主,是前朝武帝年纪最小的女儿,颇受宠爱,后来…… 圣上登基,遵循二王三恪的礼法?,将前朝幼帝封为王,待皇族及旧贵们也以抚恤恩赏为主。永嘉公主虽年幼也被一再恩赏,甚至抚养在皇后膝下。和崔家?家?主的婚事,还是帝后亲赐。 可惜后来永嘉公主的胞兄竟然?行悖逆之事,在南边造反,不少前朝皇族都因此?事受牵连被杀。 同一年永嘉公主生女时?难产血崩,撒手人寰,她的女儿自幼体弱,堪堪长到一岁多被送回?本家?,养在她的族叔父家?。 再后来的事,就不大清楚了。” 崔舒若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世。 虽然?不知道为何后来会?跟着继母,又?被丢弃,但很显然?,那一切都不是巧合,包括永嘉公主的死。 以崔家?这样的门庭,永嘉公主若是不曾参与造反,即便是皇帝也杀不了她。 崔氏自然?也不可能主动休妻,否则他人会?说?崔氏全无风骨,只知攀附媚上。偏偏皇帝杀红了眼,崔家?也不愿意庇护永嘉公主,就怕因此?被皇帝疑心?。那么既不失体面,又?能对新皇表露诚意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永嘉公主自然?过世。 很好,崔舒若笑意深了些,自己的身体和这个王朝非但没有真正的血缘,相反,似乎还有仇。等到他日,她一同参与颠覆这座王朝时?,也成了师出有名,理所应当。 看,他们可是颠覆了我外家?的江山,又?害死了我的阿娘。我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吗? 至于要?不要?和原主的家?人相认,怎么相认,都值得崔舒若细细考量。原主自幼长在本家?,恐怕建康里?没几个人能认出她。认得出她的人,只怕大多数见了她都要?被吓死了吧。 想到此?处,崔舒若忍不住掩了掩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也该让那些人犹如?惊弓之鸟,尝尝辗转反侧,夜不能眠的滋味。 系统瞧见崔舒若这个表情,忍不住摇头,看来有人要?倒大霉了。每次只要?宿主这样笑,它不是被套路,就是稀里?糊涂被骗走?功德值。 婢女们不知道崔舒若陡然?的笑是为了什么,几人面面相觑起来,低头不敢说?话。 崔舒若很快恢复正常,她伸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起来。明明她的动作很轻,可不知为何她每咬一口,都让人心?里?一颤,好似那不是在咬点心?,而是在一口一口咬掉对手。 风吹徐徐,齐国公府的车马还在长街慢慢行走?,过路的行人偶尔悄悄议论。 齐国公带着赵巍衡策马行走?,权贵的气度浑若天成,压根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他们是少有的在建康还骑马的权贵了,如?今的建康,贵族们早就流行牛车。也有行人驻足,将齐国公他们和其他人放在一块比较。 “前头骑马的是哪家?儿郎,好生俊朗。” “若论风姿气度,也有如?此?矫健英姿、威风赫赫的,怕是只有定北王府的那位世子了。” 旁边有人不服气的纠正,“哼,论容貌,明明世子更胜一筹。何况圣上早已?加封世子,如?今可是怀化大将军了。” “哦?果真是天纵英才,若非他们父子,只怕社稷危矣。我大晋将军英勇,迟早有一日能打回?洛阳,夺回?汉人江山。” “唉,洛阳,洛阳啊!”原本还谈兴正重的行人,提及洛阳,各个叹息不绝。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6节 崔舒若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再听见魏成淮的消息,他如?今应当过得很好吧,圣上宠幸优渥,还曾起过为他定亲长宁郡主的心?思。 她实打实欠他一个救命之恩,刚穿来时?,若非他及时?救下她,使用乌鸦嘴后筋疲力尽随时?能昏厥的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也很难说?。 崔舒若莫名生了些感怀惆怅。 可她从来不是伤春悲秋之人,惆怅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她闭眼假寐,静心?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环境渐渐清静,而马蹄声也停了。还不等行雪轻唤崔舒若,她自己睁开了眼睛。 崔舒若和赵平娘等一干女眷并不需要?下轿,从外院到内院还有点路,但不妨碍崔舒若掀开帘子一角瞧瞧外头的景象。 和并州的齐国公府大不相同,在并州的府上是四?通八达方?方?正正,十分开阔的。建康的府邸应该是皇后赏下,不能说?小,但定然?没有并州来得宽阔舒服。好在小桥流水,连棵盆栽都修剪得精妙,有很多亭廊,弯弯绕绕,客人要?是来了,恐怕能在里?头迷路。 崔舒若没有古人那么好的鉴赏水平,也没有那么多闲情雅致,叫她来形容,乌瓦白墙,既有苏州园林的秀致,又?有深宅大院的幽然?。 好不容易到了女眷休息的内院,崔舒若被扶下了轿子,一下来就叫她见到旁边放着的嶙峋怪石,还挺有意思的,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她一下轿子,就被赵平娘拥住,两姐妹亲亲热热。 但赵平娘大了崔舒若好几岁,个子又?高,每次站在赵平娘身边,崔舒若就变得特别娇小,非得抬头望她。 “这地方?不够开阔,杂七杂八的摆设又?多,练武怕是施展不开。”赵平娘也是一路瞧着进来的,和崔舒若不同,赵平娘跟在齐国公身边,学了不少排兵布阵,所以每到一个新地方?,下意识就会?记住地势。 遥遥听见赵平娘的抱怨,正吩咐下人的窦夫人突然?回?头,训她道:“到了建康,可不许没规矩,叫人看我们齐国公府的笑话。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妹妹思量,记住了没有?” 虽然?挨了阿娘的骂,但赵平娘没觉得委屈,她还十分义气听话的点头。然?后下一刻道:“那我明日可以带舒若去季叔父府上找猛女吗?” “不行。”窦夫人冷漠无情的一口拒绝。 赵平娘这下可不愿意妥协了,“为什么!” 窦夫人放下手里?的对账,忽而一笑,“明日要?进宫拜访皇后殿下。” 很好,窦夫人一语中的,成功让赵平娘泄气,支支吾吾的回?了声,“哦。” 窦夫人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我前脚刚说?的,你瞧瞧你后脚又?是这副样子,稳重、娴静,不要?再人前失礼,你记住了吗?” 得知自己暂时?不能去找心?心?念念的季猛女后,赵平娘仿佛做什么都没了精神,垂着脸应了,“嗯,记住了。” 窦夫人不再管她,失礼也就失礼了,横竖以赵平娘的性子,在外头没人敢欺负她。 倒是崔舒若,明日就要?进宫,她还是得多叮嘱几句。 崔舒若也扯了扯赵平娘的手,“阿姐,你来过建康吗?” 赵平娘摇头,“不曾。” 但很快她就精神奕奕,“可猛女信中说?她在建康待了一段时?日,已?摸清了能得乐趣的去处,待到我们过几日去寻猛女,得叫她带我们逛遍建康。坐了一路的船,骨头都要?酥软了,到时?我带你打马游街,好好松快!” 崔舒若重重点头,眉眼弯弯,但很快低落下来,看的赵平娘顿时?着急,“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不是的。”崔舒若摇头,犹犹豫豫的说?:“可是,我的骑术不大好,我怕策马跑会?撞到人。” “我以为是为了什么呢。”赵平娘不在意的摆手,“你且放宽心?,到时?有我呢,不会?让你撞上人的。” 被崔舒若一打岔,赵平娘完全从失落里?出来,甚至拉着崔舒若开始商讨要?带什么礼物给季猛女。 窦夫人将一切收进眼里?,嘴角浮起淡淡的笑。 而她身边的孙宛娘也站得端庄,一点也没有不安,温柔娴静。窦夫人注意到了,心?中很是满意,当初选了孙宛娘,虽然?有向圣上示弱的缘故,但她德言容功都很出色,竟是意外选了位佳妇。 一路颠簸,好不容易能休息,所有人都好好梳洗了一番。 这种时?候,崔舒若身边带的二十几个婢女就显出用处了,壮实的婆子们把箱子搬进来,婢女们一个个洒扫院子,换摆设装饰。 像是帘子啊,崔舒若不喜欢太艳的,那就选湖色的游鱼穿莲八吉祥纹的绸帘,床塌上的帷幔也要?换成清雅的素纱。 总之方?方?面面都要?换,只有尽力叫主人满意的,没有让主人迁就委屈的道理。 等到崔舒若踏进自己的屋子时?,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并州。这时?香也燃上了,鹅梨帐中香清淡不熏,叫人放松心?神。 沐浴完的崔舒若坐在铜镜前,任由行雪和雁容用布帛轻轻擦拭自己的头发,说?是擦拭还不大准确,应该是用布帛吸头发上的水分,等布帛湿了,再换另一块,周而复始。 折腾的头发半干后,再用巴掌大的铜炉熏头发,等头发差不多干了的时?候,就成了发有余香,走?动时?不仅乌发如?云,更是香气袅袅袭人。 光是这一步,就要?耗费半个时?辰。 还不提涂抹的各种东西。 崔舒若感受了一番,她觉得自己就算是颗榴莲也能被腌入味,遍身香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窦夫人来了。 崔舒若披了件外衣,就莲步轻移到门前。窦夫人一望见她,霎时?柔软了眉眼,有了笑意。 “怎么出来了,外头更深露重,好生在屋里?头待着。你刚沐浴完吧?贸然?吹了风,着凉了可怎么好?”窦夫人在崔舒若面前从来没有当家?主母的架子,有时?反而絮絮叨叨的不自知。 崔舒若挽住窦夫人的手,等到屋里?落座后,更是依偎在她肩上,“女儿晓得了。” 窦夫人用手轻轻一勾她的鼻子,“要?记得才好,你年纪还小,不懂得保养好身子多要?紧,不然?等上了年纪,可有的受。” “嗯嗯。”崔舒若娇娇点头,小模样要?多乖有多乖。 她这具身体毕竟才不到十四?岁,扮娇气简直是浑然?天成,看得人心?软。 窦夫人也说?起正题,“你什么都好,就是礼数上欠缺了些。但也无妨,皇后殿下并非在乎俗礼的人,明面上不出大差错就成。 况她喜欢明辨是非的小娘子,不管是娴静也好,英勇也罢,只要?能占了前面那四?个字,她便能有好感,待人格外宽容。” 崔舒若听着,却觉得颇为笼统。 什么人能通过日常相处看出‘明辨是非’四?个字,不过,听窦夫人的形容,这位皇后应该不是寻常恪守规矩的人。 果不其然?,窦夫人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崔舒若的猜测。 “娘娘年轻时?常为圣上出谋划策,圣上登基后出征,也是娘娘坐镇都城,令圣上无后顾之忧。可惜近几年娘娘身体每况愈下,圣人也……宠幸起其他妃子。” 崔舒若若有所悟的点头。 跟着崔舒若一起听故事的系统也放下瓜勺,郑重总结。 【坐稳江山后嫌弃糟糠妻老迈的负心?汉皇帝!】 窦夫人兴许是从崔舒若的目光中看出了系统总结的内容,她叹了口气,勉强为皇帝解释了一句,“圣人和娘娘之间,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摇了摇头,不欲细说?,只是道:“等你明日见了就晓得了。” 然?后窦夫人开始教导崔舒若明日进宫该怎么做,什么时?候说?话,行什么礼,有什么要?注意的。 崔舒若听的很认真。 等到第?二日,崔舒若一早被喊起来梳妆打扮,天色还昏沉着呢。 然?而最后还真是硬生生装扮到了天光大亮,盖因这回?可是要?进宫面见皇后的,倘若有失仪,并非一顿斥责可以了事。 崔舒若还算好的,她没有正式册封郡主,不用穿上全套钿钗礼衣。像赵平娘,一身大袖对襟罗衫,头上云鬓被梳得极高,让人心?疼她的头皮,而除了满头的珠翠,还有足足八根金钿钗,窦夫人则更隆重。 不过,当崔舒若见了赵平娘以后,才算知道为什么窦夫人不担心?赵平娘了。赵平娘不愧是从小在膏粱鼎盛地长大的贵女,别看她平日里?舞刀弄剑,动不动打马上街,没有什么郡主的端庄稳重,可她顶着这身礼服和沉重首饰,依旧走?的稳稳当当,从容自然?,甚至有一股说?不出的矜贵气质。 别说?是平民百姓,就算是庶族做官的男子到了她面前,都要?被气势压倒,伏低做小。 这才是大晋郡主的风华。 孙宛娘应也是好好打扮过的,但不及赵平娘的明艳贵气,她没有穿礼服,即便想富贵锦簇如?何也越不过赵平娘。故而,她索性朝素净清雅打扮,衣裳的颜色都是偏浅的,也就使她看着愈发柔顺恭谨。 等到人都齐了,她们坐上马车,朝宫里?去。 虽说?是迁都建康,但再如?何也不至于让有实权的皇帝过得委屈了,加上建康本就有座行宫,从帝后到此?以来,就不断修建壮大,如?此?一来,照旧巍峨。 崔舒若她们没能一直安稳的坐马车,等进了宫,按规矩她们该步行去拜见皇后,可齐国公是皇后的外甥,那么她们也算是皇后的自己人。 皇后对窦夫人也就比寻常命妇要?体恤不少,特意命人派了轿辇,否则还不知道要?走?到何时?。 皇后住在未央宫,她们直到未央宫前才下轿,然?后被一位有品级的女官领了进去。崔舒若也是在昨日才清楚,原来这个朝代内廷有许多女官,并不一定是宫女晋升的,也有不少是听闻宫外女子贤明,特意征召入宫。 她们可以选择终生不嫁,也可以在服侍后妃,教导后妃德行后几年,被皇帝厚赏出宫嫁人。 女官中甚至不乏世家?女。 崔舒若观察到那位领她们进殿的女官品级应是不低,一路往来的宫女和低品级的女官都要?向她行礼。 后来崔舒若才知,她竟是皇后身边帮着训导后妃的正三品女官郑司言,是望族荥阳郑氏的女儿,才德出众被礼请进宫,如?今已?三十多,恐怕是准备终身不嫁。 崔舒若进了未央宫后,谨记窦夫人的教诲,次她一步,低眉敛目,绝不抬头,也不开口说?话。 在走?了不短的路后,终于到了地方?。 郑司言停了下来,向皇后回?禀。崔舒若正是这个时?候才听清皇后的声音,她咳了一声,似乎不大舒服,声音虚弱,但没有喋喏小声,反而尽力出声,叫人听的一清二楚。 看来皇后是个生性好强的人。 仅凭她的一句话,崔舒若就推测出了对方?的性子。 而窦夫人领头对着皇后行跪拜大礼,嘴里?还说?着参见时?的吉祥话,崔舒若也跟着一一照做。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是否标准,头低的是不是刚好,起身有没有快了些,但总归没出大差错就是了。 皇后又?咳嗽了一声,让她们起来,命人赐下坐席。直到这时?,崔舒若才算是松了口气,能稍微抬起眼睛,但还是不能肆意打量四?周。 崔舒若双眼不动弹所能瞧见的不过是一尊香炉,一根柱子,哦,貌似还有侍立在柱子旁的宫女。但宫女站的无声无息,总感觉她连眼睛都没怎么眨,倒叫人分不清她和殿内任何一件做摆设的死物有何差别。 她尽量挺直脊背,露出修长的脖颈,用被教导过的姿势,不让自己失礼。 皇后已?经?开始在上首问起了窦夫人齐国公的近况,还有府中的几位郎君。没说?上几句,皇后又?开始咳嗽。 “唉,你们平安就好。胡人部?族狼子野心?,竟联合起来攻打洛阳,我北地大好河山泰半落入蛮夷之手。咳咳咳。”皇后说?的激动,竟猛地咳嗽起来,窦夫人不敢接话,偌大的殿内只能听见她剧烈咳嗽的回?声,甚至是胸腔起伏时?的呻|吟。 一旁侍立的宫女端着托盘跪下,伺候皇后喝水。 皇后饮了几口水,稍微平息,又?挥手示意宫女退下,她继续道:“我听闻你们回?并州的路上也遇刺,先头是位女娘有急智救下你,后来还为并州祈来雨救了百姓?” 窦夫人答道:“回?皇后殿下,正是。” “她人呢?”皇后问道。 崔舒若低头敛眉,慢慢从坐垫上起来,小心?朝前走?,直至站在殿中,对皇后弯腰拱手行礼。 “回?皇后殿下,正是臣女。”崔舒若鼓足一口气,尽量口齿清晰大声回?答。 崔舒若能感觉到有目光正在打量自己。 “咦。”突然?,皇后疑惑了一声,“瞧你倒是面善,来,抬起眼睛叫本宫仔细瞧瞧。” 崔舒若依言抬眼,这一抬不仅叫皇后面露怀念,也叫崔舒若看清了皇后的长相。 她五十多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可能算老妪,但就崔舒若来看,美人迟暮仍旧是美人,眉宇依旧英武,可惜脸色蜡黄,眼底青黑,显然?是被病痛折磨的。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7节 “你的眉眼,倒是像极了一位故人。”不知皇后是想到了谁,凌厉英气的眉宇顿生柔情,看崔舒若也亲近了不少,“你近前来。” “是。”崔舒若依言往前几步,然?后拘谨停下。 皇后却摇了摇头,“你停下做甚么,来,坐我身旁。” 崔舒若心?里?已?经?开始警惕了,但她克制住回?头看窦夫人的念头,浅浅一笑,眉眼弯弯,真的走?到了皇后身边坐下。 皇后看了眼桌上的点心?,突然?道:“快去叫膳房送一道水晶龙凤糕上来。” 她在看到崔舒若笑起来时?的样子,眼底恍然?,竟似想补偿什么一样,突然?亲近起来,“你一会?儿尝尝水晶龙凤糕的味道喜不喜欢。” 窦夫人在下首适时?道:“怕是殿下和舒若有缘呢,这孩子就爱吃甜口。” “爱吃甜口好,爱吃甜口好。”皇后连续重复了两遍,看崔舒若的眼神竟隐隐有愧疚。 底下的窦夫人到底不是在皇后身边的旧人,不怎么清楚皇后怎么突然?对崔舒若这么好,但对崔舒若好总比无端厌恶要?好,所以只能顺着话头说?。 崔舒若倒是猜出了原因,皇后病痛缠身,这样的人恐怕夜里?都无法?安眠。不管她们年轻时?心?肠多么硬,到了年老多病的时?候,都免不了想起过往诸事,尤其是愧对的人。她们会?变作梦魇缠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不断在黑夜煎熬。 这种情况下,她们的脸隔的年月越久,反而越深刻。而有些人功成名就,志得意满,曾见过的面孔不断被淡化,偶尔见到和故人有两分相似的人也不觉得有什么。 皇后是前者,而齐国公则是后者。 依照崔舒若的推断,这具身体的生母永嘉公主当初被崔家?人在生产时?动了手脚,活生生害死。难道皇帝会?一点授意都没有吗?那皇后呢,她是不是也默许了?甚至是认可? 自己面对的兴许全是原主的仇人,而这些人权势滔天。想到这里?,崔舒若非但没有怕,还出奇的兴奋起来,越是如?此?,她面上笑得越甜,倒叫皇后愈发亲近。 皇后急要?,膳房很快就把点心?送上来。 皇后指着这盘点心?,看着笑靥如?花的崔舒若,不知怎么就晃神了,脱口而出,“快些吃,这些年我每日都叫人在膳房备着这道点心?。” 她的话,叫下首的几人都迷茫起来。 崔舒若心?里?觉得可笑,但也装着疑惑迷茫,好似听不懂的样子。 皇后自知失言,干脆指着点心?叫崔舒若快些吃。她是皇后,没人敢对她的话盘根问底,所以崔舒若假作兴奋地点头,“嗯,多谢殿下恩赏。” 然?后夹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还真是崔舒若喜欢的口味,这下到不需要?她装了,吃的十分香甜,皇后的眼神也慈爱起来。 皇后亲自命人做点心?也就罢了,还令人厚赏崔舒若,其中竟还有套九根钿钗的头面,按律怎么也得是公主才能戴的,崔舒若要?是戴了就是逾越。 可皇后还是执意命人赏下,不少东西都是超了规制的。 不仅如?此?,皇后还握着崔舒若的手,“既是到了建康,便常常进宫瞧我。” 说?罢,皇后想起了什么,“这样好了,我赐你自由出入宫中之权。” 皇后一再殊荣,可谓是不合礼数。但她缠绵病榻,近日来愈发病体沉疴,说?句难听的,谁能清楚她还有多久可活,连圣人都因此?一再优容,难不成窦夫人她们还能说?什么不成? 崔舒若也不会?说?不好,她只会?做犹豫惊慌的模样,惹得皇后更加怜惜。 系统在崔舒若脑海里?吐槽。 【亲亲,您做戏也太像了。】 “呵呵。”崔舒若没空理系统,冷笑一声做算回?答。 趁着皇后现下心?情好,女官送上汤药,皇后先是厌恶的皱眉,崔舒若突然?捧起案几上的蜜饯,贴心?道:“良药苦口,您吃完药用一用蜜饯,能好受不少。” 平日想要?劝皇后用药,得废好一番功夫,可今日崔舒若一劝,皇后顿时?眉开眼笑,径直将一碗药喝了,心?情还是见好。 要?知道皇后病痛多年,已?到了闻药味都能皱眉生气的地步。 而这时?,崔舒若脑海里?传来提示音。 【叮,功德值+200】 “???”崔舒若不敢置信,她问系统,“劝皇后喝一碗药就加200点功德值?” 系统觉得没有毛病。 【她是皇后嘛,而且后世有名,对这类影响力极大的历史人物,涉及到的功德值也非常高。】 “那我要?是想不开用乌鸦嘴害死皇帝呢?”崔舒若追问。 【嗯……】 【以亲亲您现在攒功德值的速度,恐怕皇帝自己会?先死。】 “好吧。”崔舒若不说?话了。 而在这时?,话题的主人公竟也下了朝赶来。 他一进来,就见皇后已?将药都喝下,顿时?大笑起来,“密云你今日喝药倒是快,可是心?情愉悦的缘故?” 而跟在皇帝身后的,还有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看他身上的纹样,加上进未央宫熟门熟路的样子,恐怕就是广陵王。 果不其然?,窦夫人她们都站起身,对皇帝行礼,崔舒若自然?也跟着走?下去行礼,“臣妇/臣女,见过圣人、大王!” “好好好,起来吧。”皇帝看起来得有六十几了,虽然?不似皇后缠绵病榻,瞧着也精神抖擞,可眼底也是青黑一片,单看面色,倒像是纵欲过度…… 皇帝一来,皇后的面色就冷淡了不少,也说?不上厌恶,就是没有寻常夫妻的亲密无间。 倒是对广陵王,皇后颇有慈母之意,冷硬的神情松动,关怀道:“听御医说?,王妃要?临盆了?” 广陵王长身玉立,虽是堪堪中年,但依旧面如?冠玉,他身上有一股儒士的文雅味道。 他笑吟吟地拱手道:“正是呢,阿娘又?要?添一位孙儿了。” “好极好极,难得你与王妃如?此?恩爱,柳氏家?教严苛,女儿都颇有贤名,德行出众,当年为你聘了柳氏女,倒是没看错人。” 崔舒若在底下听着,心?里?生出不屑,上位者果然?还是自私自利。一边能因为她和永嘉公主眉眼上微不足道的两分相似而厚赏关怀,一边还能对整个柳氏的女子夸赞有加。若真是疼爱永嘉公主,难道对替代了她做崔家?主母的柳氏不会?有所猜疑么? 说?到底还是粉饰太平,恐怕并非疼爱永嘉公主,而是年老了怕死后被追责产生的愧疚恐惧。 崔舒若觉得可笑,一旁的皇帝也因为皇后的刻意不理睬生了些不自在。 他恰好瞧见崔舒若,也朗声问道:“你就是齐国公向朕请封的衡阳郡主?” 崔舒若走?上前,低头行礼,态度恭谨,“回?圣人,正是臣女。” 皇帝仿佛起了兴致,“哦,朕听闻你夜梦仙人,不但收你做弟子,还授予你祈雨之术。听说?你们乘船南下的一路来,可都是靠你占卜,才叫船只逢凶化吉,顺顺利利的到建康。 既然?有此?等本事,不若替朕算一算,胡人能猖獗到几时?,何时?才能收复失地,迁都回?洛阳?” 皇帝所问,一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去。 有同样好奇的,譬如?广陵王,也有替崔舒若担忧的,譬如?窦夫人赵平娘等。 这个问题一旦回?答不好,只怕真会?有性命之忧。 但崔舒若却并不慌张。 第33章 她知道最多?不过十年?, 天下就会被齐国公父子打下来,百姓休养生息,天下重新海晏河清。 胡人? 被赶回?草原了。 而且之后的一百多年, 再不敢冒头, 龟缩在一隅之?地, 互相争斗。 崔舒若印象深刻的还有在历史课上, 老师曾提到过的武安嗣,大?齐武将里的后起之?秀, 性刚烈, 在取道攻打完在北地作乱的前朝余孽后, 顺带把?周边的胡人部族像砍白菜一样,屠了人家分裂后的十几个小部族。 后来被弹劾,卸去一身官职,结果没过几年又被重用。 兴许正是因为大?晋的贪图享乐以至胡人作乱、民生凋敝,才?叫后来的大?齐武德充沛, 随随便便拉出一个将领都能?把?胡人打到灭族。 再一想自己?乘船南下, 沿途遥遥瞧见的惨象,崔舒若心里对这个朝代愈发厌恶。 但她不能?说, 反而用起了简易版预言术。 结果定睛一看, 连简易版答案都需要耗费五百点功德值, 而尊享版本需要三千功德值,崔舒若险些?要气笑了。 虽然每日里都有绣坊女工们的功德值,少说也有五十, 但一路上消耗了不少,她还又?兑换过一次寿命。 现在的寿命还剩两百天, 功德值三千二百五十一点。 她总不可能?为了给狗皇帝算出日子,就把?自己?的功德值耗费到只剩下两百多?吧? 偏偏简易版的预言术是被动触发的, 即便她想换个方式钻漏洞,也必须找其他人问出口,她自己?问是没有用的。 崔舒若只能?凭推测来了。 她记得?赵巍衡之?所以备受赞誉,也是因为他征战沙场时,年?纪还很轻,是极少数既骁勇善战,又?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君主。 他收复中原时应不会超过三十岁,要不然怎么?能?被称为天纵英才?,少年?得?志? 而赵巍衡现在才?不过十八。 崔舒若心里有了主意,但怎么?用适合的方式表达出来也很重要。 她闭上眼睛掐诀,似乎在演算什么?。 突然,睁开眼睛,一脸喜色,“恭喜圣人,十年?左右,胡人将被驱逐回?草原,而汉人收复北地,定都长安,洛阳繁华依旧。不仅如此,此后数年?,西域诸国也将俯首称臣。 我汉家天下昌盛繁荣,万国来朝。” 原本以为崔舒若只会模糊的说些?大?概年?份,没料到她能?说的如此仔细,甚至牵扯到西域诸国。愈是如此,愈显得?她所言真实?可信。 皇帝也难掩激动,下意识坐直,身子朝前,“你、你所言为真?” 崔舒若垂首轻拜,面色平静,“臣女字字真切,不敢虚言。” “好,好,好!”皇帝大?笑,连声?道好。 崔舒若很坦然,她确实?没骗人,不到十年?,汉人王师北定中原,天下大?安。不过那个时候的王师可不姓卞,而是姓赵。 你们卞氏做了皇帝,不是不遵循礼法,薄待前朝宗室,毒死你做过皇帝的亲外孙么??晋朝覆灭后,你的子孙同样没有好下场,不是被挟持让位后赐了一杯毒酒,就是死于乱军。 所做所为,终将自食恶果。 但眼前的皇帝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来日的一切,他因沉迷酒色而变得?浑浊的双眼迸发满满惊喜笑意,他甚至激动的和皇后说,“太子向来喜爱长安风光,他日夺回?中原失地,定都长安,哈哈哈哈,说的过去,说的过去。” 底下的广陵王眼神晦暗,但抬头时俨然一副欢喜不自胜的模样,“恭喜阿耶,贺喜阿耶,我大?晋他日不但能?重回?中原,还能?万国来朝,可见国力强盛,定是皇兄贤德,即位后治国有方。” 广陵王的一番话仿佛冷水浇身,叫激动的皇帝冷静了下来。 太子也配得?上贤德二字?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8节 他可比皇帝荒淫多?了,不但年?年?征召民女,而且挥霍无度,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德之?君。 但皇帝实?在太想回?中原了,谁能?料到一个不慎,自己?就错失北地大?好河山呢?他日夜所梦,皆是在洛阳的时日。被他杀死的外孙和自缢的亲女儿也因此时常入梦,质问他既然守不住江山,当初怎么?敢夺位?还口口声?声?咒怨这一切都是报应。 以至于他不得?不沉迷女色,来让自己?放松心神,逃避一切。 今日听崔舒若这么?一说,倒是叫他想起自己?壮年?时的风光了。他也是将军出身,打过多?少场战啊?年?轻时人人都说他勇猛有谋略,如今虽说老迈,可十年?而已,说不准是他熬到了打回?中原的那一日。 哈哈哈,若真是如此,他日自己?到了地下,面对女儿外孙,也能?心无愧疚了。 看,我夺了这天下,治理得?多?好。你不过是黄口小儿,怎堪配做皇帝,只有朕才?是天命所归! 想至此,他突然激动,看向自己?身边的内监,“高胜,朕今日的丹药呢?” 高公公侍立在旁,掐着?嗓音,笑得?谄媚,“圣人,仙长早就命人送上来了,原是等您看望过皇后再用呢。” “不必。”皇帝大?手一挥,“快快拿上来。” 一个小内监捧着?雕琢精美的紫檀木盒上来,高公公打开,赫然是一颗浑圆的褐色药丸。 皇帝竟不顾及这么?多?人在场,捻起来直接咽下,顺手拿过另一个托盘上的瓷碗,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 吃完丹药后,皇帝的心情显见更好了,说话时都能?听见语气里的愉悦。 他对崔舒若继续说,“若真到了那一日,朕一定好好奖赏你。嗯……就封为、封为……” 皇帝的丹药似乎开始上头了,他有些?飘飘欲仙的姿态,连话都说不连贯。 高公公在一旁及时提醒,“圣人,您不如先?移驾后宫?” “哦。”皇帝像是被提醒了一样,“好好,移驾。” 被高公公这一声?提醒,也叫皇帝想起了什么?,指着?崔舒若把?未说完的话说出口,“对了,要是你说的对,到了那一日,朕、朕封你为公主,绝无虚言!” 崔舒若心里不屑,但面上仍旧维持微笑,“多?谢圣人恩赏!” 私底下崔舒若和系统吐槽,“真没想到,他竟然还嗑药。” 【当然啦,亲亲。】 【皇帝可比皇后还小四岁呢,要不是嗑药沉浸女色,哪有这么?老态。】 “难道他不是六十几了?”这一点崔舒若是真的没想到,她还以为皇帝比皇后少说大?十岁呢。 【亲亲,当然不是啦~】 【难道您怀疑统统的专业嘛ㄒoㄒ】 “没有没有,嗑药死的快,他老成这样很正常,我信你。”在崔舒若哄系统的时候,皇帝已经匆匆摆驾离开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怕是药劲上来了,急着?去后宫纾解,但谁也没敢吭声?。 直到皇帝彻底没了踪影,未央宫内还是鸦雀无声?。 打破寂静的是皇后克制不住的咳嗽声?,她怒极的以手握拳捶打案几,但因着?病了太久,虚弱的没什么?力气,案几上摆设的东西仍旧是纹丝不动。 “可恨!老奴可恨!咳咳咳……” 皇后显见是气急了,竟然当众骂皇帝。好在殿里的人都算她这一方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故意往外传。 其实?传到皇帝耳里又?能?怎样,皇后大?了皇帝四岁,一直以来便没有似寻常夫妻男尊女卑。皇后娘家势大?,年?轻时甚至敢动手打这位比自己?小的丈夫,人人皆道卞家郎君畏妻如虎。 可他成了皇帝,后来又?位高权重,一切便渐渐变得?不同了。 尽管夫妻生间隙,可到底年?少互相扶持而来,情谊非比寻常,就算皇后当面责骂,恐怕皇帝至多?也就是拂袖而去。 皇后动怒,咳得?非常厉害,窦夫人连忙劝慰。 皇后摆了摆手,勉强平复下来,“无事,倒是舒若这孩子郡主的册封礼还没定吧,我会命宗正寺尽早挑一个吉日。” 崔舒若自然是行礼谢过皇后厚爱。 皇后想起孙宛娘和赵巍衡赐婚一事,命人端来一副玉镯,送给孙宛娘。她撑了点精神,告诫了孙宛娘几句夫妻之?道:“妻,妇与夫齐者也。你来日与衡儿成了夫妻,要记得?时时规劝,不可一味依附。但、咳咳,但亦不可过于强硬,否则会适得?其反,夫妻夫妻,当相敬如宾。” 皇后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想到了自己?和皇帝之?间的关系,语气不免惆怅。 孙宛娘从坐席上起身,对皇后盈盈一拜,举止庄重规矩,行礼姿势竟堪比宫内教导礼仪的女官,一点也看不出小家子气。 “是,臣女谨记殿下教诲。”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 她又?交代了几句,便用手扶额,像是困倦了,窦夫人很识趣的告辞。 其实?哪是困了,不过是因为皇帝的唐突举动,闹得?皇后没了心情,也不愿再应付下去。但出宫时,皇后仍是厚赏了她们,尤其是崔舒若。 回?去的路上,不比进宫庄重,崔舒若索性和窦夫人坐在一辆马车上。 窦夫人念及在宫内的见闻,虽然她不喜欢皇帝皇后,觉得?皇后也是皇帝夺下江山的助益,但见到曾经英明的天子变成如此模样,夫妻亦是渐行渐远,不得?不感叹了句。 “皇后,可惜了。”她摇摇头,同为女子,倒是对皇后生出了些?许同情。 崔舒若也跟着?点头,确实?可惜,曾经的两人或许相配,但如今沉迷女色一心嗑药的皇帝,早不是会追在皇后身后口口声?声?喊阿姐的少年?郎了。 可惜了。 赵平娘听见她们如此感叹,扬着?下巴冷哼一声?,“有何?可惜的。若是我的夫君前后不一变了心,我非得?把?他打残再和离!” 世间诸多?女子里,赵平娘怕是顶顶顺遂舒心的一位了。 她的话成功令车里的忧愁感怀一扫而空,窦夫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你啊你,叫我怎么?说好。” 窦夫人摇摇头,到底舍不得?教训女儿。 何?况她说的也有道理,每人际遇不同,能?做出的选择也不同。就凭赵平娘如今的身份,能?称一句身份堪配,可做她夫婿的也没几位。 但那些?人,齐国公府都不惧,倘若真到了义绝和离的一日,大?不了就是两家老死不相往来。故而,赵平娘性子强硬些?倒是好事,堂堂郡主,怎好叫人随意欺|辱。 她这一辈子阖该富贵荣华,顺遂长安! 见窦夫人没骂自己?,赵平娘的胆子活泛起来,一手环过崔舒若的肩膀,“你放心,等来日你择婿,阿姐一定替你把?好关。你瞧你,柔柔弱弱,若是受了气可千万别不吭声?。 也万万别学建康的贵女们,娇弱的仿佛多?走一步都能?喘死。还讲究什么?面如白纸,窈窕削瘦,为了这,连饭都不肯吃,饿到话都没力气说。” 赵平娘显然是看不上这种行径,眼里都是鄙夷,“猛女信里和我说,我还不信,到建康瞧了才?知道,真真是讨厌,也不知这股歪风邪气是怎么?来的。” 并?州偏向北地,建康偏南,别看一江之?隔,风气便是千差万别。 就算是崔舒若曾经在曲南见过的李娇儿,因为地处边关,虽说身姿也轻盈,但和建康女子们堪称自虐的瘦弱是截然不同的。 赵平娘若是在建康待久了,恐怕和当地的士族贵女们,还有的吵呢。 但崔舒若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进宫后没过两日,赵平娘就兴冲冲的把?崔舒若带出去。她还是在并?州时的装扮,为了方便换了身男子袍服,脚穿平头履,头发被简单的盘起。完完全全还是个女娘的妆扮,但英武俊气,她骑在马上看你一眼,都像是倨傲的睥睨。 建康本土士族不怎么?流行这样的妆扮,更不常见女子骑马,贵女们都是文文弱弱的。以至于后迁来的贵胄女儿们,大?都避起风头,不怎么?爱招摇。 可赵平娘没有,也就引起满街侧目。 但那又?如何?? 若是有人敢目光不敬,赵平娘自幼跟在阿耶身边去过军营的彪悍脾气可不会容忍,一鞭子抽下去,谁还敢多?嘴。 崔舒若倒还是坐马车,建康的街市热闹,一不小心就容易撞翻百姓的摊子。她自认为骑术不过关,还是安安静静坐马车了。 一到季府,就看见眼巴巴等了不知多?久的季猛女。 赵平娘在马上,季猛女在府门口,两人甫一见面就激动寒暄。 崔舒若被扶着?下了马车,在看到季猛女的一霎那,她似乎就明白赵平娘跟季猛女为何?会那么?要好了。 怎么?形容呢,季猛女她…… 有些?圆润。 并?非是很夸张的那种,但比一般女娘明显丰腴许多?,脸也圆圆的,看着?就很富态。她五官姝丽,堪称美人,即便是面容撑开些?,也还是好看。 只不过,以建康的瘦弱审美,恐怕对她不大?友善。 而且季猛女举止不扭捏,一看就和赵平娘相似,是个痛快人。 她和赵平娘寒暄完,毫不认生的凑到崔舒若面前,一出口就是夸赞,“你就是平娘的妹妹吧,我和平娘情同姐妹,今日起,你也是我的妹妹。以后我们有福同享,遇着?有意思的,定然不将你落下。” 说着?,季猛女迫不及待地把?人带到内室,她拍了拍手,下人搬来两大?箱东西。 季猛女对着?崔舒若道:“平娘信里提过你爱看书,我不知你喜爱看哪些?,索性把?家里珍藏的书籍古本挑了两箱,还望你喜欢。” 在这个时代,因为活字印刷术还没能?被发明出来,所以书籍都靠手抄传播,价格昂贵。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垄断官场,除了没有科举之?外,很大?原因是庶民压根接触不到书籍。即便是富庶的庶族,家中也没有多?少藏书,世家们却藏有许多?孤本,不肯外传。 故而,季猛女的这份礼,不可谓不重。 没想到才?刚刚见面,她就能?如此大?手笔。崔舒若也不免错愕,她下意识看了眼赵平娘,发现赵平娘脸上的神情似乎觉得?很正常。 赵平娘还催促崔舒若收下。 既如此,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崔舒若遂对着?季猛女盈盈一拜,“多?谢猛女姐姐,舒若却之?不恭。” 季猛女爱屋及乌,对崔舒若极好,“你拿我当亲阿姐便是,不必如此客套。别说是些?书,你若是看中我家中什么?,只管说,我季猛女绝无吝啬的。” 对季猛女的热切,崔舒若有些?无所适从。她平日里也不算胆怯的人,但这时候也只能?不停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好在季猛女为了她们今日的到来,可是煞费苦心,送完了礼,又?带着?人出去。 一路上,季猛女都在说建康哪些?酒楼的哪些?菜色好,简直算得?上是半个行家了。路上,她还问了崔舒若喜欢什么?口味,听到崔舒若说喜欢甜口,立时就道:“看来我今日选的没错,临江仙的赐绯含香粽子做的可是一绝,糯米香甜可口,里头拌的东西和寻常做法都不同。 他家的光明虾炙、玉露团都极好吃。 哦对了,玉露团就是甜口的,里头的蜜糖酥酪咬一口又?香又?甜。” 看来季猛女对建康酒楼的菜肴点心很有心得?,崔舒若光是听着?都觉得?胃口大?开,对被她大?加赞赏的临江仙酒楼升起期待。 好不容易到了酒楼,以三人的身份自然该坐雅间。 临江仙还有一个好处,就如名字一般,临着?江可赏景。一到坐席上,季猛女都不需要博士报菜名,自己?就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 季猛女应该是临江仙的常客,博士没有因此惊讶,而是用拉长调子,字正腔圆的重复一遍,然后下去喊厨房上菜。 季猛女兴奋的拉着?两人闲话,她身体强健,中气自然也足,说话不免就大?声?了些?,似乎叨扰到旁边厢房的客人了。 说是厢房,其实?也只是用宽大?的木雕屏风做隔断,若是有心,透过雕花的缝隙还能?依稀瞧见另一头的人。 季猛女正说到兴起上呢,被一道细细的声?音打断,“还以为是哪来的田舍奴,仔细一听,原来是猛~女。” 那道女声?在说季猛女名字的时候,特意在猛字上用了重音。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39节 季猛女比一般女子要丰腴许多?,又?会些?粗浅武艺,有时不如其他贵女灵动,但在一些?人眼里看来,就是蠢笨肥胖。为此,季猛女没少受嘲笑。 那道声?音细细的女声?说完,周围一群女子娇笑,似乎都是在嘲讽。 季猛女意识到是自己?打扰到了她们,安静了下来。 赵平娘却咽不下这口气,有什么?说什么?,嘲讽人作甚。 她冷哼一声?,“田舍奴可学不会藏头露尾的小人行径。” “你!”那道女声?明显生气。 赵平娘放下手中茶碗,冷笑一声?,“气着?了?” “可你却连越过屏风同我明明白白对峙的勇气都没有,真真可笑。”赵平娘继续气死人不偿命的道。 对面一时没了声?响。 而后,隐隐约约能?听见嘟囔声?,似乎在说什么?粗鄙,无教养之?类的话。 赵平娘在并?州多?年?,从来都是贵女里的头一份,说一不二,怎么?可能?就此咽下委屈。 她直接站起身,眼前厚重的实?木雕花木屏风也许在建康贵女眼里沉重厚实?,可赵平娘只是笑了一声?,然后一脚踹上去。 赵平娘的武艺是自小练起来的,绝非一般的花拳绣腿,否则齐国公也不会一再夸赞。 于是,偌大?的屏风直接直挺挺倒下,扬起尘沙。 把?对面的一众女娘吓了不轻,瑟缩了一下。 她们没想到赵平娘一个女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简直、简直可怕。 而中间有一位女娘比旁人都要惊恐些?,美貌如花的赵平娘在她眼里堪比地狱来的女修罗。 赵平娘很快就发现她的与众不同,笑了一声?朝前走去。 那女子慌忙推了推身边的另一位女娘,求救般道:“崔七,她她过来了,我该怎么?办?” 被她询问的女子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赵平娘身后。 而赵平娘身后,除了季猛女,就是崔舒若。 第34章 崔七娘是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亲眼见到崔神佑的一日。 她将自?己所有的私己都交给傅母, 让她的儿子想办法到?并州去杀了崔神佑。可一日日过去,对方了无音讯,她就猜到?应该是失手了, 但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不准他是在杀了崔神佑之后才失踪的呢? 直到?齐国公携家眷进?建康, 她一打探才知道崔神佑活得好好的, 而且还什么夜梦仙人能祈雨, 被圣人封为衡阳郡主,只?等正式册封。 为此, 她惶惶不可终日, 生怕别人发觉崔舒若就是崔神佑。好不容易应交好的贵女之邀, 来临江仙赏景,想着散散心,结果遇上季猛女大声笑?谈。崔七娘想找人发泄一二,才?怂恿庾乐儿嘲笑?季猛女,到?时一群人再?捉弄她, 才?好出?气。 没成想自?己随意?之举, 竟叫今日遇上了崔舒若。 她不敢想别人发现衡阳郡主崔舒若就是崔神佑会发生什么。 多少贵女因为崔成德而对她百般讨好,她也?因有这个兄长而骄傲。但其实是崔神佑才?是被全建康人赞誉的玉郎崔成德的亲妹妹, 她不过是继室生的女儿。 可明明崔神佑不过是被家里送到?本家老宅, 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人。即便是她和崔成德, 也?只?有三年一次祭祖的时候,才?能见到?她。 以?至于同辈的世家子弟,除了亲近的几位本家人和自?幼同崔神佑定下婚约的郑衡之, 其他人全然忘了崔神佑的存在。 祭祖后没多久,她们就准备回洛阳, 路上听见崔神佑意?外在随州走失的消息,她暗自?高兴了许久。即便有人因此怀疑是她的阿娘动了手脚, 她也?浑然不在意?。 因为只?要崔神佑死了,那自?幼和她定下婚约的郑家郎君郑衡之,不就该顺延婚事到?自?己的身上吗?她和崔神佑的年纪最为接近,还是同一个阿耶,而且外家势大,怎么看自?己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也?是高门贵女,身份上绝说不上高攀。 博陵崔氏的娘子和荥阳郑氏的郎君,谁人不说是天作之合? 不过是从崔神佑换成她而已?。 可郑家郎君怎么也?不愿,她阿娘也?不肯同意?,这才?叫崔七觉得苦闷。她从十岁那年,在杏花树下第一眼瞧见郑衡之,就心生爱慕。哪怕他没有荥阳郑氏的身份,不那么惊才?绝艳,她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然而偏偏那么刚好,与他自?幼定亲的是她没见过几面的阿姐。 依照礼法,只?要崔神佑在,自?己什么都要让步,她是比不上崔神佑的。 但明明自?幼千娇百宠,被众星捧月长大的是自?己啊,凭什么要让给崔神佑,一个前半辈子在本家老宅苟且求生的病弱之人,她绝不能服气。 想到?这里,崔七娘顿时精神起?来。 依照之前打探的消息,崔神佑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她以?为自?己叫崔舒若,还成了齐国公府的二娘子。 而在建康能认出?她的,不超过十个人。 崔七娘盘算了一番,豁然开朗,只?觉得自?己一定能瞒得住。 她扶住庾乐儿,怯生生的对赵平娘说,“这位姐姐,我们并非有意?,不过是无心之失,倘若再?闹下去,岂非要叫人看笑?话? 你?我皆是身份贵重的世家女,能否看在家父的面上揭过此事?女儿家的玩笑?话,闹出?去可就难看了。” 崔七娘年纪小,脸也?只?有巴掌大,但却有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说起?话来楚楚可怜,又有一股家中小妹的娇憨感。这样?的长相,不仅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也?不会浓烈到?令女子反感,很容易让人喜欢。 崔七娘凭着这副长相,令不少男子折腰,也?叫她能轻易挑拨贵女们相争吵,却没人怀疑她。她每每如此,就装得可怜,在一旁如看斗鸡似的看笑?话。 可她今日踢到?铁板了,赵平娘直来直往,不吃这套。 “女儿家的玩笑?话?”赵平娘好笑?的重复一遍。 刚刚出?口嘲讽的庾乐儿在崔七娘的话下,似乎也?重新拾起?勇气,她觉得赵平娘敢踢翻屏风,最多不过是吓吓人,她们一个个可都出?身高贵,谅赵平娘也?不敢做什么。 于是,庾乐儿也?理直气壮的说,“没错,女儿家的玩笑?话,你?这么较真做什么?” 赵平娘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好友季猛女,发现她在面对这些贵女的时候,下意?识低头,完全不似以?往相识时的自?信。还有往日信中偶尔提及的嘲讽,足见平时眼前的贵女们是如何以?欺负嘲讽她为乐。这一切都叫赵平娘怒不可遏。 她随手拿起?一个茶碗,双眼注视着贵女们,再?轻轻松手。 “噼啪。”清脆的碎裂,茶碗变成许多碎片。 赵平娘随手拿起?一块摔得锋利的食指大小的碎瓷片,一步步朝贵女们走去,将她们吓得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赵平娘一脚揣上旁边的柱子,把?庾乐儿拦住,她们俩离得极近,赵平娘把?玩手里的碎片,慢慢的靠近庾乐儿。 她笑?眯眯的问道:“我往你?脸上划一道疤,也?是失手,是女儿家的玩笑?罢了,你?要较真吗?” 女子的容颜是多么的重要,即便是在光洁的身上留一道疤都可能被嫌恶,何况是脸? 庾乐儿这下是真的害怕了,瑟瑟发抖,眼看着越来越近的碎瓷片,咽了口口水,恐惧的眼泪瞬间流下,说话也?结结巴巴的颤抖,“我错了,是我错了,我愿意?向季猛女认错。 我、我斟茶认错,是我不好。呜呜呜呜。” 赵平娘已?经将碎瓷片贴到?庾乐儿脸上了,她终于绷不住痛哭起?来。 赵平娘慢条斯理的收手,继续警告:“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否则,下一回我可未必能拿的这么稳。” 崔七娘看不得赵平娘趾高气昂的样?子,明明自?己才?应该是贵女里搅动风云的那一个,她觉得自?己才?是最聪明的。可今日,赵平娘一出?来就把?风头全占了,崔七娘憋了一肚子火气,她想出?头,可是目光一接触到?崔舒若,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迈出?的脚又伸了回了。 偏偏叫崔舒若瞧见她的目光,起?了疑心。 若是崔七娘不看崔舒若,崔舒若可能还察觉不到?。但此刻无疑是自?揭其短,将一切在无形中暴露到?了崔舒若面前。 充当背景板的崔舒若想起?庾乐儿先前喊的一声崔七,心里有了猜测。 刚刚赵平娘冲上去打抱不平的时候,崔舒若默默到?季猛女身边,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又握住了她的手,给她些安慰。以?至于现在有话想问时分外方便,“猛女,你?知晓穿湖绿色半臂,刚刚还开口劝阿姐的小娘子是谁吗?” 这个季猛女还真的清楚,毕竟崔七娘即便是在高门贵女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是崔家七娘,博陵崔氏的崔。你?知道崔玉郎吗?”提起?这个,季猛女也?小小激动了一下,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别提对方还出?身高贵、才?华横溢。 崔舒若听见熟悉的名字,笑?了一下,点头道:“自?然,整个建康谁人不识崔玉郎。” “原来你?也?喜欢崔玉郎,我还给崔玉郎扔过香囊呢!”季猛女仿佛找到?同好,原本低落的情绪瞬时好了不少,“崔七娘就是崔玉郎的嫡亲妹妹。” 嫡亲妹妹啊。 行雪说过,和崔玉郎一母同胞,同为永嘉公主所出?的只?有一位,还自?幼被送到?本家老宅。也?就是她的原身,那么,崔七娘恐怕就是那位继室柳夫人所生的女儿。 再?想起?刚刚崔七娘看自?己的眼神,跟刻意?逃避的行为,崔舒若哪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不知道在原主过去的人生里,这位崔七娘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否则怎么会一见到?失踪的姐姐非但不欣喜,还刻意?躲避呢? 是有什么亏心事吗?亏心到?了什么程度呢? 崔舒若煞有兴致的想到?。 而不知道从哪里嗅到?了八卦味道的系统突然冒出?来。 【亲亲,她不是不敢认你?吗,你?上去做点什么,看看她的反应。】 崔舒若发觉系统的不对劲,问道:“统子,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既然想看戏,总要说点什么吧?” 系统出?场的时候,就被设置成了爱吃瓜的统,面对崔舒若的诱惑,它?抓耳挠腮,思来想去,稍微透露两句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亲亲,那统统说啦,你?一定要欺负欺负她哦~】 【当初亲亲你?在去绣坊的路上遇过刺客,那些人是崔七娘花钱雇的。】 崔舒若觉得更有意?思了,自?己失踪那么久,崔七娘竟然还能找到?自?己的下落,还特意?派人来杀已?经‘失忆’的自?己,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总不能原身抢了她的心上人吧? 崔舒若觉得可笑?,但也?信守和系统的约定,上去走到?贵女们面前,言笑?晏晏,“舒若不才?,和阿姐刚到?建康,不知建康风俗,若有冲撞,真真是不好意?思。” 有赵平娘罗刹一般的做派在前,没人敢信崔舒若,就怕她也?是装出?来的。没见赵平娘看着貌美匀称,脚下却有那么大力气吗? 即便没人接话,崔舒若也?不以?为意?,她佯装打量,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崔七娘的身上,快步上前,双手牵起?崔七娘,“这位娘子看着面善,说不定我们有缘呢。” 没人知道崔舒若要做什么,赵平娘也?摸不着头脑,崔七娘更是害怕,担心崔舒若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否则怎么单单挑上自?己。 崔舒若拉过崔七娘,走到?了摆了菜肴的案几前,牵着她的手一同拿起?了酒壶,“原来有酒啊,这样?好了,我和这位娘子一同斟酒,诸位娘子都喝下,今日的事算是就此揭过,化干戈为玉帛,好不好啊?” 别人也?就罢了,庾乐儿肯定是不愿意?的,她莫名其妙被赵平娘胁迫,别看现在求饶认错,等她回到?家里,定然要好生告上一状。 你?齐国公府是殊荣,难道我颍川庾家就是吃素的吗? 不说叫齐国公府怎么样?,至少也?能闹到?让赵平娘禁足罚俸,皇后也?是护不住她的。 所以?当崔舒若这么说的时候,睫毛还挂着泪珠的庾乐儿支支吾吾没说话。 崔舒若假装没看到?,就要倒酒。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0节 突然间,她啊了一声,和崔七娘推搡起?来,嘴里还不断喊着,“这位娘子,你?要做什么,啊!” 随着崔舒若一声惊呼,满壶的酒都被倾洒出?去,最先被泼到?的还是不情愿的庾乐儿,她脸上的胭脂都花了,好不狼狈。而其他的小娘子们也?或多或少遭了殃。 崔舒若先声夺人,潸然泪下的控诉,一副心里受了伤的模样?,“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做,我是真心想缓和我们彼此间关系的。” 一贯是自?己做这套把?戏,把?人耍的团团转的崔七娘,“???” “你?……”崔七娘都来不及解释,崔舒若就突然跌倒,“你?怎么能推我?” “我没有。”崔七娘百口莫辩。 崔舒若突然看向庾乐儿,捂住嘴,好似发现了什么的样?子,“该不会,你?是想泼她,然后让人误会是我做的吧?” 崔七娘正想解释,就听见楼下传来的声音,是她最最熟悉,也?最想得到?的人的声音。 温润如玉,可却与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客套,和他在一块总能很安心。 如果她们再?继续吵下去,一定会被人发现,郑家郎君说不准也?会进?来,那么他一定能看见崔舒若。 每一年郑家郎君都会去崔氏本家看望崔舒若,并且亲自?准备节礼。若非崔神佑的生母早有所觉,替她定下这门亲事,恐怕她回本家几年就会被捧高踩低的小人们磋磨死。 可也?正是因为郑衡之的思虑周全和体?贴敦厚,让崔七娘不可自?拔的沦陷。 想到?这里,崔七娘心里一紧,竟真的直接承认,“对,是我,是我心怀不忿朝你?泼酒。” 一直拿崔七娘当闺中密友的庾乐儿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七娘,你?,你?说什么啊,不会是这个女人胁迫你?了吧?” 崔七娘站起?身,“没有,庾乐儿,我就是故意?的。” 这下换成庾乐儿不解了,她也?顾不上刚刚赵平娘对自?己的一顿吓了,质问道:“你?这么做图什么?” 崔舒若施施然从地?上起?来,人畜无害般的清白干净,说出?的话却能扎人心,“因为崔七娘觉得你?蠢,不配和她相交,原本想委婉的和你?说,偏偏你?愚笨粗浅,怎么也?听不懂。” 这些话,都是当初庾乐儿她们嘲讽季猛女的。 崔舒若以?另一种方式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们。 想到?马上要上来的郑家郎君,崔七娘顾不得那么多,一咬牙道:“是,所以?你?别再?跟着我了。” 说罢,她推开门直冲楼下去,顾不得其他。 而到?了楼下,郑衡之刚踏上一阶台阶,抬眼便瞧见崔七娘狼狈的模样?。 温文尔雅的他眉头一皱,无端显出?两分严肃情态,“七娘?你?这是怎么了?” 崔七娘急忙道:“我,我和庾乐儿生了争执,有些不快。” 说完,她红了眼眶,娇弱无依般,极为可怜的道:“衡之哥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我没想到?乐儿是如此不讲理的人。” 郑衡之以?为崔七娘受欺负了,平日里和风细雨的人,生起?气来反而令人心头一颤,“既是争执,阖该说清楚,断没有无端欺负人的,我带你?上去。” 崔七娘怎么可能同意?,要不然刚刚那顿欺负不是白受了吗。 她一急,眼泪和珍珠似的掉了下来,红着眼睛像只?可怜的小白兔,“求求你?了,衡之哥哥,你?别管,就送我回去好不好。” 崔七娘平日里虽喜欢扮小白花,可也?很少在人前哭泣。郑衡之见状,只?好同意?先将她送回去。 临走前,他还朝上头望了一眼,但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就被崔七娘催促着走了出?去。 至于楼上雅间的几位贵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庾乐儿更是被至交好友的话伤透了心,呆呆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舒若微笑?着走到?庾乐儿面前,她看起?来是那么温柔可亲,仿佛设身处地?的在为庾乐儿着想一般,“你?也?不愿意?明日满建康的人都知道庾家女儿是个跋扈狭隘欺负季猛女,又被崔家七娘嫌弃粗鄙蠢笨的人吧?” 庾乐儿听了崔舒若的话才?算有了点反应,她连忙摇头,“怎么可能,我并非那样?的人。” “可没有深交过的人如何会清楚一个人的品性呢?还不是人云亦云。”崔舒若缓缓道。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贵女,“听说,建康的士族极讲规矩,教出?的女儿各个循规蹈矩,德行出?众。诸位也?不想被人非议吧?” 她们互相对望,都在彼此眼里看到?犹豫。 崔舒若继续蛊惑,“那便守口如瓶吧。我想经过这一遭,几位娘子也?该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便做个君子之约,谁也?不将今日的事说出?去,也?莫告知父母尊长,可好?” 她们被崔舒若说动,建康当地?的士族不比北地?,规矩极为严苛,即便向爷娘告状能对赵平娘有惩戒,可她们自?己说不定也?要在家中受罚几日。 经过崔舒若的诱导一个个都答应了下来。 崔舒若回身去看赵平娘和季猛女,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还眨了眨一边眼睛。 赵平娘替季猛女出?头的时候,就已?经是做好了受罚的准备,没想到?崔舒若一通忽悠,既教训了人,自?己还能毫发无伤,她对崔舒若已?然有些佩服了。 而另一边,郑衡之在送崔七娘回到?崔府以?后,再?三询问她真的不需要自?己出?手相助被拒绝后,就离开了崔府,哪怕崔七娘挽留他进?去坐坐也?丝毫没有用。 她失落的垂头叹气。 郑衡之送她回来,是因为怜惜弱小,也?是因为他和崔神佑的婚事,对她关照一二。他到?府门口便离去,是因为不愿有过多的牵扯,免得叫人误会。 崔七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郑衡之接纳,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而这一线希望,是建立在郑衡之见不到?崔神佑的情况下。 她定了定心,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可没想到?的是,她在半路上被柳夫人身边的婢女请了过去,崔七娘瞬间警醒。 等到?了柳夫人的屋子,崔七娘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跪坐在案几前,素手纤纤煮茶汤的柳夫人连头都没抬,但姿态娴雅,肤色白皙,是一等一的美人,可偏偏动作极为规矩,面容便显得刻板严肃。 “回来了?”柳夫人问道。 崔七娘谨慎的道:“嗯。” 柳夫人笑?了一声,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笑?里头隐隐透着嘲讽。 她倏然放下茶碗,砰的一声,当家主母的威严立显,整个屋子寂静的可怕。 “我一再?说过,别和郑家三郎走的太近,你?为何就是不听。 怎么?我捡永嘉用过的男人,你?也?捡她女儿剩下的男人? 我们母女俩天生的贱命不成?” 她一发怒,崔七娘吓得一瑟缩。 第35章 崔七娘被吓得不敢说话。 都说知女莫若母, 她阿娘又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她的伎俩想瞒过阿娘压根不可能。只要她敢在家中做出平日里在外头的做派,每每都会被惩罚思过。 况且…… 衡之哥哥不过是送她到了门口, 阿娘就突然把她找来, 肯定是已经清楚了她最近总追着衡之哥哥的事情, 再想狡辩也是没有用的。 崔七娘只能乖乖认错, 连句狡辩的话都不敢说,“我?、女儿错了。” “错了?”柳夫人好?似听见什么笑话, 她理了理裙摆, 若葱白?般白?皙修长的手上素净的很, 不似其?他世?家夫人爱往手上涂蔻丹。 她慢悠悠的做自己的事,晾着?崔七娘,突然又一笑,“我?看你嘴上说自己错了,心里还在怨怪我?, 想着?下次还敢吧?” “嗯?”柳夫人继续反问。 可崔七娘哪敢说一个?字, 尽管她心里真的这么想,可只要露出一个?字, 柳夫人能罚她抄家法抄到死, 死前再把她拎到祠堂去跪着?。 所以?她咬了咬唇, 跪了下来,泪眼婆娑,“阿娘, 我?不敢。” “收起你那副做派!”柳夫人突然大声斥责,眉间?全是厌恶, “你是堂堂博陵崔氏的嫡支女儿,是高门贵女, 楚楚可怜小家子气的动不动就哭,你要搏谁的怜爱? 我?入崔家时,你阿耶为永嘉守齐衰的一年丧期堪堪过。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偏巧我?生你的时候早产,人人都臆测我?婚前便与他苟且,这些?年我?处处守礼,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可你呢? 你为何就不懂得何谓庄重自尊?” 崔七娘连哭也不敢哭了,她也不敢咬唇,安静的像是只鹌鹑。 看她这样,柳夫人的气似乎消了些?。 柳夫人轻呼一口气,转而说起了别的,“还有,你要记清楚远近亲疏,别整日里仗着?崔神佑死了,就和崔成德走的那么近,和满建康的贵女说你是崔玉郎的妹妹。你要记得,二十一郎才是你的亲弟弟,你们姐弟该要互相扶持。” 崔七娘依旧是表面应好?,不敢有异议,心里想起二十一郎痴肥愚蠢的样子,厌恶死了。 可柳夫人仿佛能看穿人心一样,直接道:“你别在心里不忿,崔玉郎待你不过是面子情,你既非他亲妹妹,他亦非在我?膝下长大,能有多少情分?况且以?他那性子,眼里怕是只有他自己。 别再蠢人多作怪了。” 柳夫人揉揉额头,知道自己说的崔七娘定然都听不进去,干脆直接禁了她的足,“好?了,自今日起你也别再出去,抛头露面不成样子。” 崔七娘怎么肯,万一她没?出去的时候,崔神佑和郑衡之碰见,那她的一切谋划岂非全成了浮云? “阿娘,我?、我?可以?抄家规,也可以?跪一晚上的祠堂,您别禁我?的足好?不好??”她怕柳夫人想到郑衡之,自顾自找了个?由头,“我?怕别的贵女来寻我?,我?不出去,她们万一误会了什么呢?阿娘,你说对不对,也许会对我?无端揣测。” 柳夫人坐正身子,浑然不在意崔七娘说的那些?,因为她早都想好?了,“你放心,到时我?会让人放出风声,你闭门不出是为了替你祖母祈福,人人都只会道你的孝心。” 崔七娘眼神涣散,知道自己注定是出不去了。她阿娘显见是早已有了准备,只怕之前就已经对自己很是不满,一直隐忍到现在,一次算清。她阿娘的性子就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一击必中。 在崔七娘认清现实?,准备告退的时候,柳夫人突然道:“这几?日少吃些?,过段时日我?会带你赴宴相看。” 崔七娘一愣,柳夫人的话犹如冰锥,“别再想着?郑家的三郎君了,你们不适合,我?不会让你也捡崔神佑剩下的男人。满建康的高门世?家子,我?会选最好?、最适合的给你。” 说完,柳夫人就让婢女们进来。 她们扶着?崔七娘,将她带回自己的院子。 路上,崔七娘失魂落魄,她真的要听从?阿娘的安排,从?此和衡之哥哥再没?有瓜葛了吗? 想起初见时的惊鸿一瞥,还有他对崔神佑的周全照顾,那样体贴敦厚,又俊朗温润的男子,她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崔七娘的眼神一点点坚毅起来,她挣脱开婢女们搀扶的手,行动间?渐渐有了力气。 她不会放弃,衡之哥哥一定会是她的。 别管崔七娘下了怎样的决心,崔舒若可毫不受影响,她成功把一众贵女忽悠到答应不外传今日的事。 不仅如此,趁着?走之前,她还似是而非的挑拨起了庾乐儿跟崔七娘的关系。 “你真以?为她是拿你当好?友,而不是一把趁手的刀子么?” 比起崔七娘之前被崔舒若设计,不得不承认自己觉得庾乐儿蠢笨,反倒是崔舒若临走前留下的这句话更为杀人诛心。 手帕交之间?口角倒还好?,怕就怕猜疑,那就像一颗种子,往日种种都会变成肥料,不停的被浇灌长大,直到成为参天大树,生成永远的隔阂,每每想一次,就觉得自己像个?蠢货被愚弄。 崔舒若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等到崔舒若三人离开临江仙的时候,季猛女已经彻底被崔舒若折服。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1节 她先是抱住赵平娘,一个?劲的述说自己到了建康以?后如何受欺负,对赵平娘敢亲自动手简直感动得不行,最后甚至是哭了。 “平娘,你不晓得,我?原先在边关不觉得什么,我?阿耶身边的武将哪个?不是虎背熊腰?大家也喜欢健壮些?的女子,嫂嫂们都夸我?呢,每年三月三踏青,有许多男子对我?送兰花。可到了建康,我?一来她们就嘲笑我?,我?脑子没?有你们好?,她们说话轻声细语的,却比刀子还戳人心,叫人想起来心都抽疼。 可我?真的想在建康交到好?友,就真心的去同她们说。她们答应了,让我?在头上顶着?雪梨,拿去了箭簇的箭身扔我?身上,谁砸中了我?头上的梨谁赢。又让我?下河里捡水杯,结果那是曲水流觞的酒杯,谁捡了便要作诗或吟唱,可我?压根不会…… 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直哭,后来我?也觉得自己痴肥,也许瘦了就不会再这样了。于是我?躲在屋子里不肯吃东西,没?两日就叫我?阿娘发觉了,她哭着?求我?吃东西。平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好?,幸好?你来了。” 赵平娘没?想到季猛女在建康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你怎么不同我?说?” 她重重一拍案几?,“方才真是便宜那群人了,矫揉造作,心思恶毒!若非有你阿耶兄长们驻守边关,等到胡人渡江,哪还有她们如今的好?日子!” 季猛女抱住赵平娘的手臂,和赵平娘比起来,她确实?要胖一些?,但?远没?有到贵女们口中痴肥的地?步,“可你那时不在建康,我?说了你也只能徒着?急。何况…… 我?怕连你最后也不愿意同我?做好?友了。” 季猛女低落的低下头。 赵平娘直接将她整个?人都抱住,“瞎想什么,你是季猛女,是我?最好?的好?友。” 说着?,赵平娘另一边手抱住崔舒若,一左一右紧紧不放手,“舒若是我?最好?的妹妹,我?讨厌谁、放弃谁,都不会是你们。” 季猛女擦擦眼泪,白?面一样圆润的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她感动的直点头,还牵起了崔舒若的双手,诚恳对视,“舒若妹妹,这回多亏你了,否则她们要是闹出去了,还不晓得会传成什么样。” 崔舒若前头都在静静听,便什么都明白?了,那些?贵女们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拿季猛女当笑话消遣。她听赵平娘说过,季猛女的阿耶和兄长都是在边关苦寒,奋力对抗胡人,一身戎马受伤无数的将军。 而季猛女之所以?会和她阿娘留在建康,其?实?是陛下的旨意。 说到底是想要用妻女作为人质。 可不管怎么样,那些?贵女们都不该欺负忠臣良将之女,她们今日枕榻的安稳,全是如季猛女父兄一样的武将一刀一剑以?命相博来的。 崔舒若不是什么圣人,但?她既然识得季猛女,断没?有置之不理的。只是让她们受点惊吓,被洒些?酒水,未免便宜了些?。 她心里有了主意。 她莞尔一笑,螓首峨眉面如云黛,身上有一种似远山一般宽广能抚慰人心的气息。 “不必谢我?,猛女阿姐不是也拿我?当亲妹妹吗?你不必再担心,那些?恶意捉弄过你的女子都会倒霉的。” 季猛女微胖的面庞一愣,不只是因为崔舒若的话,更是因为她的语气太笃定,好?似谶言般。 赵平娘听了崔舒若的话,却不似季猛女一样发愣,她兴奋的说,“猛女,你要信舒若,她从?不妄言。你该知道舒若她梦见过仙人,还被仙人收为弟子,说不准仙人此刻也听见了你刚才的话呢?” 崔·真正意义?上的仙人·舒若:但?笑不语 季猛女犹犹豫豫的说:“仙人真能听见吗?” 赵平娘为了安抚季猛女,肯定的说,“嗯!” 季猛女连忙做出祈愿的姿势,“我?想求仙人庇护我?的阿耶、大哥、二哥、三哥、五弟,让他们在疆场上别受伤,平平安安的回来。” 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季猛女最记挂的竟然是她的父兄,崔舒若也愣住了,可她只有乌鸦嘴,不是真正的神仙,并没?有办法让季猛女的愿望成真。 她救不了他们。 那厢,赵平娘还在哄季猛女,“你放心,仙人一定能听见,庇护叔父和季家的哥哥弟弟们安然无恙。” 季猛女总算破涕为笑。 她握住崔舒若的手,“今日害你们没?能吃上临江仙的席面真是太可惜了,明日我?让人定做好?送你们府上,一定能叫舒若妹妹吃上。” 季猛女委实?不算聪明,和人交好?的法子也没?什么新意,无非是笨拙的尽力对人好?,把吃的用的送到人面前,可愈是如此,愈是显现出她的真心。 聪明人之间?的交好?太通透,远不及季猛女送的一桌席面、一箱书来得珍贵。 崔舒若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含笑点头。 但?到底没?忍住,在脑海里问起了系统,“统子,你说,我?的预言术能救人吗?” 【亲亲,您的预言术和乌鸦嘴都目前都还做不到救人的地?步呢~】 【如果您想拥有更多的技能,请努力帮人,多做善事,获得功德值!】 崔舒若不再问系统了,但?脸上的笑容在哄过季猛女后,便渐渐黯淡。 今日出门一游不大愉悦,崔舒若次日起来也没?什么精神,恹恹的。 但?建康中不少的贵女却比崔舒若的状态要差多了,她们晚间?不知怎的,只要一用饭不是咬到牙就是呛到,还有拿起箸结果箸断了的。 千辛万苦才用上饭,半夜里却腹泻,好?一通闹腾,第二日连起床的力气都没?。 而季猛女肯定是不会受到影响的,她一到中午就带着?婢女仆从?浩浩荡荡的来了齐国公府。不仅如此,她身边的婢女一个?个?都提着?食盒,后头的粗壮婆子则搬了大箱子,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窦夫人听了消息也来了,被季猛女的架势震到,“猛女,你这孩子,来就来了,带这些?是……” 季猛女笑得十分灿烂,自从?经过昨日的闹腾,又被赵平娘和崔舒若一通安慰,她的心结彻底解开,人看着?都飒爽几?分,有了在边关时的风采。 她说话做事毫不扭捏,指着?婢女们提着?的好?几?个?食盒,“昨日我?和平娘舒若出去,然而不刚巧没?尝到临江仙的吃食。我?今日特意命人将临江仙的所有菜色都做了一遍,送来邀您和平娘舒若一同品鉴。” 季赵两家是通家之好?,虽说季猛女的举动有些?唐突了,但?窦夫人是了解她秉性的,又兼自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关怀道:“你一路过来怕是累了吧?先坐下歇歇,喝点浆缓缓,我?这就命人唤平娘和舒若出来。” “欸,多谢叔母!” 窦夫人把她带去内室坐着?歇了歇,赵平娘和崔舒若也都前后脚的出来。 等到崔舒若出现的时候,季猛女十分兴奋。 她一下从?坐席上起身,喜气盈盈的上前拉住崔舒若的手,“舒若妹妹,你可算来了。” 崔舒若盈盈一笑,含蓄内敛,对她微微屈身,行了同辈间?的见面礼。然后才道:“嗯,今日有些?乏,起的慢了些?。” “无妨无妨,你快来,我?为你备了些?礼。”季猛女兴冲冲的道。 崔舒若的不解的被她牵住手走到室内正中,只见季猛女一拍手,那些?抬着?大箱子的仆妇一个?个?走进来。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崔舒若只觉得满室都被映衬得红艳艳。 竟然是一尊足有半人高的红珊瑚。怪不得明明每个?婆子都能有两三个?崔舒若大只,还需要四个?人才能抬起来,也不晓得得有多重。 既然是季猛女送的,以?她的身份,自然不会是假的。 崔舒若正想说什么,就见季猛女挥了挥手,那箱子合上,又一个?箱子被抬了进来。 这下好?了,从?满室红光变作满室白?光。 全是银质的器具,除了盆碗箸勺酒杯之外,还有梳子等等日常的用品。 在这个?时代,银基本上是用作打造饰品甚至是器具,准确来说不会用银子来交易,用的是铜钱和金,因为银子的产量不高,大多还用来上贡了。 这一箱的银质器具,不能说多贵重,但?足够精巧。 而且时人认为银不但?能验毒,长久使用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还不止如此,只见季猛女又一挥手,新的箱子被抬上来打开,这回的箱子小巧,里头除了有整整齐齐一套点翠头面,还有温润的白?玉佩、珍珠鎏金蝴蝶璎珞、水晶玛瑙耳环…… 这可就贵重了。 然而只是看了看,很快又被季猛女挥手关上,换了下一个?。 足足有七个?箱子,从?珠玉首饰到珍奇摆设,应有尽有。 崔舒若到最后都快要不会惊叹了。 要说这些?东西,用来贿赂朝堂上位高权重的相公们都绰绰有余,而且还极为尽心,贵重的、精巧的、讨女子趣意的都有。 连见多识广的窦夫人都被惊住了,她问道:“猛女,你这是?” 季猛女开门见山,十分大方的说道:“昨日我?回去,到了晚间?,我?家中庭院枯萎了的老树竟长出了新芽,廊下的花也莫名?盛开。阿娘询问我?昨日的见闻,说我?昨日是遇见贵人了,舒若便是我?的贵人,今日这些?不过是见面礼。 舒若妹妹,因是连夜赶着?挑的东西,有些?粗浅,还望你莫介意。” 若是其?他的由头,窦夫人或许会说些?什么婉拒的话,可听季猛女如此说,又知晓东西竟是季猛女的阿娘帮着?挑选的,窦夫人的神情松动许多。 时下确有贵人的说法,以?舒若能夜梦仙人的身份,说不准与她交好?还真能有裨益,那么这些?礼就不算贵重了。 窦夫人没?有反对便是默许了。 而赵平娘也悄悄和崔舒若说,“你放心收下,季家叔父早年征战,攒下不少家底。而且猛女的外家可是姓訾,訾家老家主可是位堪比陶朱公的人物,对她家而言,这些?当真只是见面礼,我?当年和猛女交好?,也收了不少呢。” 有赵平娘这么说,崔舒若算是放心了些?,她上前谢过季猛女。 而季猛女亲亲热热的握住崔舒若的手,又命婢女渐次把食盒打开摆上来,足足有一百多道菜,道最后连放的地?都没?有了。 这么多的菜肴,不乏用材昂贵的,譬如五声盘,金齑玉鲙等等。 崔舒若总觉得随着?自己在这个?时代待的越久,大开眼界的次数越多,本以?为齐国公府就够豪奢了,没?想到季猛女才是真的大手笔。 然而崔舒若并不清楚,季猛女才哪到哪,建康内,奢靡之风盛行,已不是数量能取胜的,在将菜肴做到既浪费,又昂贵一事上,可谓是花样百出。 自从?那日以?后,季猛女就时常到府上来寻崔舒若和赵平娘,本是后来相识的崔舒若,在季猛女的努力下,竟真的成了至交好?友,三人同进同出。 不过往往是季猛女和赵平娘交流,崔舒若弯着?眉眼静静听着?,偶尔说上一两句。 岁月静好?,可高门盛交,宴会总是要去的。 窦夫人是一定要带她们赴宴,头一回宴会去哪很重要,还能表明立场。譬如齐国公既然对圣人示弱,那么对太子那便就不能完全不来往,即便两家已是心照不宣的交恶,甚至闹出了刺杀。但?明面要过得去,至少要向?圣人表明赵家始终退让,对太子尊敬。 而太子敢派人在路上刺杀齐国公一家,却绝不能让她们在府里出事。 季猛女来寻赵平娘崔舒若时,听了此事,当即欣喜的表示她阿娘也会带她赴宴,因着?这一回去太子府上的人极多,其?实?也有令年轻男女可以?相看的意思。 而且季猛女的消息比刚到建康不久的崔舒若等人要灵通,她悄咪咪的说,虽然是太子为定北王父子举办的宴会,可到时候崔玉郎和郑衡之听说也会去。 提起他们,季猛女要兴奋许多,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崔玉郎和郑衡之都是建康公认的翩翩好?郎君,是多少女子心中的意中人,至于定北王世?子嘛,俊朗确实?不输,出身也高贵,但?偏偏是武将,这就不由得弱了两分。 如今胡人乱华,武将说不准真会马革裹尸。 做令人崇拜的英雄,可,夫婿嘛,就值得深思了。 听季猛女滔滔不绝的说起他们三人,系统忍不住插嘴。 【亲亲,他们好?似都和你有关系!】 崔舒若也觉得有意思,若真是去赴宴,她会遇见他们吗? 若是能遇见,谁又会是第一个?呢? 但?不管是谁,应当都很有意思吧? 尤其?是崔玉郎和郑衡之,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崔舒若也开始期待了,若见到的是郑衡之,恐怕崔七娘会很失望吧? 她坏心眼的想。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2节 第36章 出乎崔舒若的意料, 她最先遇到的并不是那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而是崔七娘。 她被穿了身靛青的杂裾垂髾服,丝带繁复,行走时?飘飘欲仙, 体态轻盈。不过一段时?日未见, 崔七娘似乎又瘦弱了许多, 但正是这样, 才更能穿出这身衣裳的仙气,像是随时?能羽化登仙的洛神, 便犹如画卷中的那般。 但画里瘦弱的女子还能称一句婀娜, 真到?了人眼前, 下巴尖尖,瞧着委实有些可怜。 为了畸形的审美不惜把自己虐待到这种地步。 崔舒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外头的流民骨瘦嶙峋是因为饿的,贵女们竟也如此,她们用?的还都是琼浆玉液, 就让人觉得可笑又可怜。 崔七娘也就是豆蔻之年, 便瘦成这般模样,他?日遇上什么事, 怕是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而且以她们嫁人的年龄来看, 很可能十?五六岁又要开始生?孩子, 瘦弱缺力,发?育还不完全,难产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望着美?则美?矣, 却只剩下巴掌大?小的细腰的崔七娘,崔舒若陡然?间不想对她做什么了。 至少当下没?什么心思。 可崔七娘却险险要吓死。 两人都在后院, 而太子的女儿仙游郡主做主人招待贵女们,她们俩只能隔着遥遥人群相望, 但目力极好的崔舒若能瞧见,本就白皙的崔七娘,在望见她的那一瞬顿时?惨白的面色。 看吧,即便她什么都没?做,可做了亏心事的崔七娘自己也能把自己吓死。崔七娘会时?刻活在担忧中,她害怕崔舒若和郑衡之遇见,可即便没?遇见,她也会恐惧那一天的到?来。 崔舒若突然?对崔七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便不再理会,专心同旁人交际。 崔七娘却瞳孔放大?,恐惧到?呼吸都急促了两分?。她的手脚冰凉,暗自联想,崔舒若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她该不会已经想起什么了吧? 为了这个,到?了后头崔七娘已经无心宴会了,只一心一意的关注着崔舒若。 崔舒若却似乎将她忘记了,她随意的与人交谈,没?人会不喜欢她,就连那日跟崔七娘在临江仙一同嘲讽季猛女,跟赵平娘起争执的那些贵女们也是一样。 她们后来都打听过了,原来崔舒若可不仅仅是齐国公夫妇认下的女儿,她身上的郡主封号有一部分?原因可是因为她能祈雨。一位能被仙人收为弟子的女娘,定是心思良善之人,而且必能流芳千古,古往今来不皆是如此吗? 况且近日宫中还有流言,说是崔舒若能有预测来日之能。 即使?宴席上的贵女们不知流言真假,可都有些跃跃欲试,谁能没?有不想预测之事,不过碍于?彼此还不大?熟稔,故而不敢相问。 再者说了,和崔舒若待在一块,指不定能沾染些好运气呢? 若是崔舒若能知晓后一句,怕是要摇头,她还真没?有带给人好运的能力,乌鸦嘴倒是有。 可别人不清楚呀,她们甚至会揣测她是不是还有别的能力未曾说出来。 如此一来,簇拥崔舒若的人就变得非常多,就连身为太子之女的仙游郡主都忍不住上前同崔舒若说话。 虽然?同属郡主,品秩上无差别,但仙游郡主毕竟是太子之女,默认是要比崔舒若和赵平娘身份尊贵的。甚至可以说,在这里出现的所有贵女,按身份论,都是仙游郡主最尊贵。 但有些话不好明说,世家?势大?,她们的女儿清贵,连王侯都不轻许。五姓七望的贵女们,在婚嫁上,恐怕要比所谓的郡主甚至是公主要更引人追逐。 也许是种种原因造就的差异,可以发?现很明显的一点。 像仙游郡主和长宁郡主这些受皇权权势而尊贵的贵女们大?多聚在一块,而五姓七望的女儿们则和其他?世家?女们在一块。除此之外,又因政见不同而各有归处。 譬如仙游郡主的太子阿耶和赵平娘的阿耶齐国公交恶,两人就没?怎么说话,最多是微笑点头,应付场面。 至于?崔舒若嘛,她是个意外。 凭实力被对立的贵女们共同喜欢和讨好。 到?底是没?忍住,仙游郡主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拉过崔舒若,嘴上说是品尝糕点,其实只是背过人想问问姻缘。 仙游郡主也许因为是后来南下的皇族女子,又有一位年轻时?极为彪悍的祖母的缘故,故而她没?有怎么受到?建康以瘦弱为美?的影响,反而和赵平娘一样,看着就很精神,年纪也大?些,应该有十?七八岁,皇族女子似乎普遍婚嫁偏晚。 崔舒若猜测这位仙游郡主说不准也擅长骑马,只是没?有赵平娘那么厉害,而且她的太子阿耶也不似齐国公那么宠女儿,没?给她敢无视建康风气策马游街的勇气。 和仙游郡主一比,崔舒若再一次被衬的年纪太小,宛若还没?有彻底长开的小姑娘。 但不到?十?四的年纪,本也是还小呀。望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仙游郡主,崔舒若暗自想到?,无妨,只要她多吃一些,还能长高的! 仙游郡主则像是哄小孩一样,递了盘糕点到?崔舒若面前。 糕点不似平时?糯糯的,看起来倒像是蒸笼蒸出来的,是圆状花型的,它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七返膏。仙游郡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两家?大?人虽然?交恶,可儿女倒也不至于?上来就喊打喊杀,虽说不会傻到?做闺中密友,可偶尔说上几句话倒是无妨。 所以崔舒若拿起一块七返膏尝了起来,但 大?失所望。 味道竟然?形似花卷! 她发?觉只要是蒸出来的点心,有不少能在现代寻出它的平替。不过崔舒若还是把七返膏吃完了,毕竟做的极小一块,吃完还没?什么饱腹感。 仙游郡主见崔舒若吃了,认为这是一个愿意交好的象征,所以她毫不拐弯抹角的问,“舒若,我阿娘先前进宫,听说你为皇祖父预测来日一事。能不能也请你帮我看一看。” 仙游郡主是个爽朗大?气的女子,头上的纯金点翠冠将她衬得十?分?贵气,两边还插了孔雀金翅钗,也就是面盘偏宽的女子才能撑得起来。换成柔弱的建康世家?女,恐怕就似小孩穿上成人衣裳一般可笑了。 崔舒若弯了弯眼睛,看着似乎很无害,“不知仙游郡主想问什么?” 若是简单的也就罢了,涉及到?党争大?位的,恐怕崔舒若只能找借口?拒绝了。 听崔舒若这么说,仙游郡主的脸上竟出现一抹红霞,好好一个大?方爽朗的皇族女子都羞涩起来,“我想,我想问问姻缘。” 她低头看向崔舒若,“你也该听过博陵崔氏崔玉郎的名?声?吧?我想知道我的良人是谁,是他?吗?” 看仙游郡主的样子,只怕已经情根深种,是较真的了。 不过,崔舒若却不觉得崔玉郎会娶她。若今日太子登基,她成了公主,兴许还有可能。但崔成德是博陵崔氏将来的家?主,若是将来太子在争位上落败,面对新皇时?,娶了仙游郡主的他?,连带整个崔氏,处境怕都要尴尬。 但崔舒若还是愿意替仙游郡主用?预言术看一看的,因为女子的婚嫁通常都用?不了多少功德值,但万一她将来的夫婿是个不好的,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二。 崔舒若笑着应下,然?后耗费了十?五点的功德值帮仙游郡主看了她将来的良缘。 【卞尤昙和崔成德没?有良缘,她死在了十?九岁,一杯鸩酒,死前未嫁。】 崔舒若看着系统给出的答案一愣,再堪堪眼前鲜活明艳,正对着自己巧笑嫣然?的美?人,心里生?出一股寒气。 她勉强维持笑容,想开口?,却没?发?出声?音。 崔舒若合上嘴,缓了缓神。 仙游郡主瞧见她的样子,怕不是好消息,于?是猜了出来,“我和崔玉郎没?有缘分?吗?” 崔舒若点头. 她又问,“那我的良人又是谁呢?” 崔舒若缓了一会儿,总算能发?出声?音了,她摇头,“我不清楚。” 仙游郡主十?分?失望,却没?在意,她听说过崔舒若只能一日一算,只以为是如此,加上知道自己和崔玉郎没?有缘分?,让她情绪失落,也就在意不了那么多了。 回过神的崔舒若却看向满室的花团锦簇,笑语欢声?。这么多贵族女子,能活下几个人呢? 她好似看到?尽态极妍的花朵,经不住狂肆的天候,或是零落成泥,或是慢慢枯萎。 不知为何,崔舒若一时?间似乎喘不过气,她逃也似的离开内室,想要出去透透风。 一直盯着崔舒若的崔七娘注意到?了,她也跟着出去。 因为是赴宴,崔舒若的身边跟着行雪,行雪一向有分?寸,见崔舒若突然?想出去,绝不会插嘴妄自做崔舒若的主。 一直快步走了老远,崔舒若才停下来。 她似乎走到?了假山下,遥遥朝前望,是人工凿出来的小溪。 而蜿蜒小溪的一侧,竟是个小亭,里头有不少人年轻俊朗的郎君。他?们怕是特意从前院到?此处想要来一回曲水流觞的。虽说都在后院,但女眷离此处颇远,也不算是失礼。 只是没?人能料到?会有人一口?气绕了这么远,于?是便恰好遇着了。 但因为视角的原因,崔舒若能瞧见他?们,他?们若是没?有刻意环顾四周是瞧不到?崔舒若的。 崔舒若静静的看着,他?们似乎还在谈笑,而最被众星捧月的那一个人,姿容出众,时?不时?朗声?大?笑,性情疏朗,明明如月,不羁俗世浊风。他?只需要坐在那,便是极为耀眼。 不知道兄妹间是不是有所感应,当崔舒若瞧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心头涌起股难言的热切激动,好似找到?了可以依偎的亲人。 像是身体的本能,她的眼眶落了泪。 崔舒若下意识伸出手,接住的却是自己的眼泪。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那个人,是崔玉郎。 这具身体的亲哥哥,她自以为可以依赖的亲人。 而遥遥跟着崔舒若的崔七娘也瞧见对面亭子里的景象,她谨慎的盯着崔舒若,想看看她会不会上前,如若上去的话,不论说什么她都要阻拦! 可就崔七娘看着,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动作,难道真的只是碰巧,于?是顺势偷偷瞧外男? 崔七娘揣测崔舒若的念头,可她身边跟着的婢女却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 崔七娘反手一拍,瞪了婢女一眼。 婢女却示意崔七娘往假山的另一侧看去. 崔七娘依言照做,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长身玉立,莹莹如玉,似松竹挺拔清隽,除了郑衡之还有谁? 按照郑衡之行进的路来看,势必会经过此处,那岂不是就能瞧见崔神佑? 这可不行,崔七娘不由得紧张攥手,她眼神慌乱,想要阻止这一切。 很快,她定了定神,假作散心,朝着郑衡之的方向走,在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崔七娘假作才瞧见的样子,一脸惊喜,想快步过去相见。结果一个不慎,脚一崴,直接向旁侧跌去。 郑衡之下意识朝前一步,见崔七娘面色痛苦,他?不由得大?步上前,但却没?有扶起崔七娘,而是站到?她面前,温声?询问,“七娘,你可还好?” 崔七娘双眼噙泪,娇弱可怜,“衡之哥哥,我好疼。” 郑衡之却看向一旁站着的婢女,“先扶你家?娘子起来。” 婢女手足无措,不知道要不要照办,崔七娘泪眼婆娑,“衡之哥哥,你为什么要为难绿梳,你便不能扶我吗?” 郑衡之虽面色关怀,但说出的话却噎得人难受,“不可,男女授受不亲。” 崔七娘似乎被气住了,又似乎是委屈的,她红了眼眶,“你总这样,我就不堪到?连扶一下都能赖上你不成吗?” 郑衡之摇头,“我并?非此意,但礼不可废。” 崔七娘无奈,只好看似妥协,“那你总能帮我找人吧,我脚崴了实在疼的走不动,你回去找两个健壮点的婢女来扶我好不好?” “这……”明明应该应下的,不过传话寻人而已,可不知为何,郑衡之就是莫名?生?出犹豫。 而隔着一座小小的假山林,崔舒若正站在小溪沿途的一侧,遥遥望着那些人。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3节 突然?,面前多了一方锦帕,锦帕下的手强壮有力,修长但不文弱,还有薄茧。 她顺着手往旁侧望去,是她早就识得的人。 崔舒若眼里还噙着泪,却莞尔一笑,泪珠挂在睫毛上,极美?。 “许久不见,世子。” 第37章 站在崔舒若面前的, 赫然是如今风头正盛的魏成淮。 他依旧是初见时少年将军的模样?,俊朗坚毅,朗声笑时神采飞扬, 唯独卸甲后, 改穿紫色方领圆袍, 腰佩蹀躞带, 系着饰以金银的鱼袋,将他得贵气?十足。 魏成?淮的确是勋贵之后, 可再如何贵气?, 也还是能将他同建康放浪形骸的世家子们分辨出来。因为那些人没有磨砺过北地黄沙, 没在疆场浴血奋战,堪比温室娇养的名贵花草,远不及魏成?淮坚韧刚毅。 譬如亭子里高谈阔论的那些人若是发?怒,人们惧怕的是他们身后的家族,是他们代表的权势, 可脱离了这些, 他们像是绵软无力的笑话。 魏成?淮不同?,他即便是随意站着, 眉峰也自带凌厉, 叫人不敢小觑。 崔舒若接过他手?上的锦帕, 打量了一番,唇角带笑,却又将帕子还给?了他。 “窃以为当?日贸然一别, 再见时,世子恐怕要?怨怪于我。”崔舒若神情早已恢复如初, 全然看不出哭过的样?子,她明眸皓齿, 眉眼明霁。 魏成?淮并没有追问她方才为什么落泪,从善如流的将锦帕收了起来,笑声朗朗,“你未曾骗我,有何可怨怪?” 他没有建康世家子固步自封的刻板规矩,反而有北地的爽快明朗,若是没有要?欺瞒他的事情,相处起来简单愉快,有什么不必藏着掖着,更不用端庄自持,仿佛走的每一步都?要?用刻尺度量。 崔舒若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也是,故人相见,往往更有倾诉感。 崔舒若没有说话回应他,而是垂了垂眉眼,笑容渐淡。 洛阳确实被?破了,而她现在是齐国公府的二娘子,圣人敕封的衡阳郡主,她也明了原身的身份,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胡人想攻打洛阳。 所以崔舒若并不想提此事。 魏成?淮并非没有眼色的人,他察觉出了崔舒若的情绪,也跟着望向亭子里?的那些人。 他突然一笑,“崔玉郎名满建康,你莫非也是来瞧瞧他真容的吧?” 崔舒若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道:“近来,世子的名声不下崔玉郎,又得圣人重用,阖该志得意满,怎么也一人独行至此?” 他转移话头想搏她一笑,她也是在所有对他或吹捧恭维,或嫉恨阴阳的人外,唯一问出他心中憋闷的人。 两人的目光不期然撞上。 魏成?淮眼里?的笑意渐深,放声大笑道:“繁华富饶的建康城也不过如是,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胡人抢夺北地,中原满目疮痍,可整个建康的士族都?在粉饰太平。 崔娘子,我着实不明白?为何只有你一人问过我? 他们……” 魏成?淮指向亭子的方向,又似乎指的是世家居所。他像是失望至极,不愿再提起。 崔舒若却可以想象他这几日的际遇,被?一群人恭维,莫说王公贵胄,便是自诩清高的世家也争相将他邀为座上宾,圣上更是一再恩赏。 他们会将世上最珍稀的佳肴送到魏成?淮面前,甚至是数之不尽的珍宝,只为了讨好这位手?握兵权的世子和他身后的幽州军,也许还会让他像挑白?菜一般挑女儿?联姻。 可却不会有一人,心怀忧虑的问他,世子,你何时驱逐胡人?世子,你从北地而来,沿途可见民生安好乎? 有关胡人的一切,都?变得讳莫如深。 似乎只要?不提,就能当?作没有这么一回事,忘记过往屈辱,更不会扯到圣上的肺管子。 不少人都?不愿意出兵攻打北地,他们更喜欢定北王父子能陈兵驻守江外,成?为建康的屏障。 可魏成?淮亲眼见过沦陷的百姓是如何受胡人蹂躏啊,沿途的屋舍十室九空,户户挂白?帆,家家闻哭声。 但偏偏叫他也见到了百姓们心心念念的王师正在建康,在富庶的南边醉生梦死,全然遗忘了他们。 多可笑啊! 成?日面对这么一群人。 在建康权贵笑嘻嘻的品尝用人乳喂养长大的羊羔,做四十里?紫丝布步障,甚至是糖水洗锅,白?米喂鱼的时候,胡人手?中的汉人平民呢?他们连粟米都?吃不上,不得不卖儿?卖女,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魏成?淮自幼长于幽州,出生伊始,附近州郡就在抵抗胡人。 秋冬两季,更要?提防他们南下掠夺抢粮。 可建康,可王公贵族,靡费至此。 但魏成?淮无法拂袖而走,愤恨之下,更多的是无力,还有愧疚。 他神色黯然不少,也许是在建康终于得逢故人,又或许是崔舒若的一问,让魏成?淮终于能直抒胸臆。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卸下所有伪装,极为认真的看着崔舒若,“对不起。” 崔舒若没有阻拦他,而是静静的看着他说下去。 “你早已与?我说过胡人会围攻洛阳,可洛阳城还是破了。” 此刻的他,仿佛才是最真实的他。 哪来的意气?风发?,建康的一切不过是让他愈发?迷茫。 北地坚傲挺拔的白?杨,怎么可能在南边的奢靡沃土里?生长。 “说到底,我和沉溺享乐的权贵有何差别,不都?是权衡利弊后弃了百姓么?”他自嘲一笑,苦闷难掩。 他低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双素白?如玉的手?,不大,他用来握缰绳的粗粝大手?轻易便能裹住。 而在那双如柔荑般的手?上,同?样?有一方锦帕,是崔舒若的,纯白?的绢布,仅仅绣了简单的花纹,没有任何稀奇的地方,简单到能在街上能随意买到。 她以同?样?的方式在安慰他。 魏成?淮突然就笑了,眼里?的阴霾低沉一扫而光。 他接了,握在手?中。因为练武而粗粝的大手?与?纯白?柔软的绢布凑在一块,让人忍不住忧心,那方帕子是否会被?磨得勾出丝线。 “多谢。”他低笑道。 崔舒若却将目光落在了开阔的天空,她说,“魏成?淮,你既怜惜北地受苦的百姓,便亲自将胡人赶出去,独自苦闷是没有用的。我知道,你会是青史留名的将军,你的威名会令胡人胆丧,闻之色变。” 广袤无垠的天空中一排南归的大雁人字飞过,它们南归北徙,自由忠贞,非宽广天地不可屈。 “马踏胡人王庭,收复洛阳,我知道你可以。”崔舒若转头看向魏成?淮,认真的说道。 魏成?淮望着崔舒若精致的眉眼,微愣,“你……如此笃定?” “嗯。”她点头,“我笃定。” 因为历史见证了你的功绩,是乱世里?衍生磨砺出的名将,你的名字会永载青史,流芳千古。即便是崔舒若这样?的理科生,也能留有印象。 她信誓旦旦的时候,似乎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引人不自觉沉溺、信服。 崔舒若笑吟吟的看着他,“别被?建康的温柔富贵绊住脚,你早有了决定,不是吗?” 是啊,他其实早有了决定。 当?日他苦苦规劝阿耶,先救洛阳,可阿耶硬是命人将他看管起来,在营帐里?望着日月轮转。等?他再出来时,洛阳已破,百姓流离失所。可定北王趁着这样?的时机,救下太子,一跃成?为圣人最宠信的臣子。 这段时日,一再恩赏。 而他阿耶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定北王的权衡利弊,是为了在乱世真正做主人。 他则是看着一切发?生的人,天下大乱,有他阿耶的原因,为人子不可苛责双亲,那便该肩负起身上的担子。 不论世事如何,他有生之年必要?打下洛阳。 此志不谕。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定定的看着她,“崔娘子,多谢。” “何必谢我,当?日在随州,可是你从胡人手?底下救了我,说起来,我欠你救命之恩。”崔舒若眉目柔和,并不避讳此事。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建康内流传一件事,说圣人有意遣定北王父子,联合尚在北地的诸州郡军收复失地,为此不惜在诸地调动粮草。” “是真的。”魏成?淮肯定的道。 得了魏成?淮肯定回答的崔舒若笑容渐浅,她认真了两分,“你想知道这一次你们会赢吗?” 想通了的魏成?淮身上见不到方才的苦闷,他似乎又变成?北地的那位天骄,纵横疆场的少年将军,意气?洒脱,骄阳似火。 “我知道,你有预测之能,但一日一算,对吗?” 崔舒若点头,“嗯。” “我虽不善易学,但也知晓凡人之躯窥得天机绝非易事,往往要?承担反噬。崔娘子,不必为我费心。”魏成?淮注视着崔舒若,眼里?倒映着她,一字一句皆是真心,“你当?珍重自身,万勿为他人所扰。至于输赢,只要?我活于世上一日,收复北地之心,不灭。” 眼看话越说越沉重,自己本是为了安慰她才出现的,索性道:“不若请崔娘子应我一约,若有我收复洛阳的一日,我便请崔娘子浊酒一壶。若我不幸身死,还请他日王师北定洛阳时,薄酒一杯敬我于地下。” “好。”崔舒若直视他,不退不避,欣然应允。 两人定下君子之约。 魏成?淮对着崔舒若拱手?一低头,算是谢过她的应允。 而在崔舒若身边的行雪,眼见两人之间?似乎交谈的有些过了,小声咳嗽清了清嗓子,“娘子,已过了好一会,您不回宴上吗?” 崔舒若知道行雪的提醒没错,自己是该回去了。 她看着魏成?淮,似乎是在等?什么。 魏成?淮疑惑不解,但也试图揣测她心意,于是道:“崔娘子慢行。” 崔舒若伸出白?嫩的手?心,脆生生的说:“帕子,还我。” 魏成?淮忍俊不禁,难掩眉宇间?的笑意,“我以为你将帕子送我自勉,让我今后凡有低沉之时,便谨记今日所言。” 崔舒若一边接过帕子,一边笑得灿烂,眉若弯月,“世子沉稳自勉,即便什么都?没有,想来也会在心中不断鞭策自己。 怎么能被?一方小小的帕子禁锢?” 她巧笑嫣然,说起话时俏然娇憨,那笑似乎能漾进人心里?。 “就此别过。”她道。 对着魏成?淮微笑点头,转身离去。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4节 在崔舒若走出几步后,魏成?淮脱口而出,“崔娘子!” 崔舒若停下,侧身望去,“嗯?” “无事。”他定定的望着她道。 崔舒若莞尔一笑,眉如新月,继续走回去时的路,徒留魏成?淮一人。 目睹一切的系统不由得感叹。 【亲亲,您真厉害。】 “别瞎胡说,我可什么都?没做,连方帕子都?没留。”崔舒若淡定道。 系统才不会和宿主争辩呢,它在心里?默默腹诽,是啊,这帕子是要?回来了,可远比留下要?更牵扯人心。 留下帕子是睹物思人,但将帕子拿走以后,怕是心里?永远遗憾,往后只要?见着人拿出帕子或是相近之物,都?要?想起崔舒若。 要?不说它宿主厉害呢。 崔舒若走的极为干脆,不留下一点留恋。 而除了假山下注视着她远去变淡背影的某人,亭子里?的那群世家子总算是排了坐,渐次坐在那条人工凿出的小溪旁侧。 一只酒觞被?放置在木制托盘上,晃晃悠悠的游动,最后落在一个身穿月白?宽大袍服的男子面前。 见状,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好哇,这酒杯有眼力见,一选就选中我们崔玉郎。” “他崔五拿了酒杯,后头的人怕是不管做赋,还是做诗,都?稍显下乘。” 崔成?德可不会在意众人的说笑,他要?是在意,就不是名满建康的崔玉郎了。 只见他看了眼亭边摆设的盛开的菊花,神色一黯,嘴角却仍有淡淡幅度,广袖轻摆,“拿琴来。” 听到他这么说,小溪两边不少郎君都?松了口气?。要?知道崔成?德诗赋双绝,才华横溢,若是有他珠玉在前,后头的人怕是都?要?被?衬成?粪土了。 没人不想趁这个机会扬名,别看嘴上说名士风度,风淡云轻,可谁不想像崔成?德一样?,不论走到哪,都?备受推崇呢? 一个坐在崔成?德旁侧的男子似乎和他早已相识,熟稔的问,“好好的怎么想起操琴了?” 崔成?德唇角微弯,面有淡淡笑意,容色却如三春之晖,耀耀灼人,“兴之所至。” 他的姿态随意,一下便引起周遭人的喝彩,“哈哈哈,好一个兴之所至,我辈中人当?如此。” 有随从抱来一方古琴,是太子府的珍藏的名琴,以桐木胎,金徽玉轸,琴音清越,向来是小心保存的。今日要?奏琴的若非崔成?德,太子府怕是不会拿出这一把绿倚琴。 而一旁的婢女已搬上琴桌,焚香袅袅了。 崔成?德随手?拨动琴弦,清越铮鸣的琴声流淌而出,奏于天地间?,琴曲泛音开头,方一弹奏,思念之意跃然而起。 只听他一边奏琴,一边吟唱,“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原本夸他的世家子听见他一边奏的是琴曲《忆故人》,一边吟唱的是悼亡诗,尽皆吃惊。 唯独崔成?德后头侍奉的随从心知肚明,五郎君怕是思念他亲妹妹崔家六娘崔神佑了。菊花可是崔神佑生前最爱,她在本家老?宅住的院子里?,摆满了不同?品种的菊花。往年郎君回本家老?宅看望她,都?会带上新寻来的菊花品种,那时崔神佑便会不胜欢喜。 可惜,随州城破,崔六娘下落不明,崔家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 其实也未必身死,兴许被?胡人掠走,也是有可能的。可崔家百年名声,累世清贵,若崔六娘真是被?胡人羞辱,怕是在崔家人眼里?,她已经不配回崔家,还不如死了。 因此在崔家祖地附近,为她立了座衣冠冢。 未出嫁就早夭的小娘子,是没有资格入祖坟的。 说来那处墓地山清水秀,还是他家五郎君亲自挑选的,若崔六娘真死了,死后魂魄能归于那处,也不算坏事。 那厢,崔成?德已堪堪要?将琴曲奏完。 至于溪旁的诸位世家子,并无一人阻止,他们虽觉得怪异,可弹奏的人是崔玉郎,那就必定是有所缘故的,他们只会在他弹奏后,夸赞他的琴技高超,自在随性,堪为我辈楷模。 世人便是如此可笑。 而崔成?德将琴曲弹完后,神情黯了黯。他与?崔神佑这个妹妹自幼不在一块长大,但一母同?胞,总归比其他兄妹亲厚。可他为了在崔氏地位稳固,并不愿拂逆阿耶,任由崔神佑在本家老?宅度日。 以他今时今日的名声,想要?接回她,并非不可能,可他总想再等?等?,等?到更稳妥的那一日。一来二去,犹豫之下,竟害得她在随州丢了性命。 他怎可能不后悔。 然,悔之晚矣。 崔舒若可不知道崔成?德迟来的悔意,即便是知道了怕也不在意,因为原身早就已经死了,说到底崔成?德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等?到宴席结束,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用拼音写?下来的活字印刷术点上烛火烧了。在建康,世家势大,今日看那些世家贵女们对仙游郡主她们,竟也称不上尊敬,那么活字印刷术绝对不能在建康被?献上。 世家靠垄断文字和九品中正制来让满朝官员不得不泰半以上都?是他们的人,毕竟现在的书籍传播,仅仅只能靠手?抄。自己若是拿出了活字印刷术,书卷便不如往昔珍贵,平民有了闲钱也能买两本。 长此以往,触及到世家利益,怕是不成?的。 她即便要?献上活字印刷术,也要?等?到赵巍衡上位,他手?腕强硬,又有一干追随者,到时再动摇门阀利益,会比现在有利许多。 但她每日五十功德值的进账还是太少了,若是哪一日她想要?乌鸦嘴的对象都?是些名留史书,甚至是位高权重的人,只怕就麻烦了。 还是要?多做准备。 崔舒若在纸上涂涂写?写?,最后圈定了一样?。 高度白?酒。 这东西总不至于触及谁的利益吧,还能帮军中将士消毒伤口。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很多受了刀伤的将士,往往是在治伤的过程中化?脓感染而亡。毕竟不能指望古代的兵刃能有多干净,他们虽不至于淬毒,但某些胡人部族,甚至会有在刀刃上涂抹粪便或是污秽之物的行径。 崔舒若既然有了念头,自然要?动手?去做。她在现代本身就是理科生,母亲又是化?学老?师,所以她对各类实验很有兴趣,提纯粮食酒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在古代器具缺少,想要?找到替代品,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她也得多试几遍,怎么也得保证出了成?品,才好往上送吧? 崔舒若招来行雪,问她道:“你知道市面上最便宜的酒是哪一种吗?” 行雪不愧是窦夫人拨给?她的人,不但擅长照顾人,心思细,就连庶务都?十分精通,听说还能算账。 别人听了崔舒若的话,恐怕要?迷糊发?怔,但行雪丝毫没有惊讶崔舒若为何会突然问这个,而是低眉敛目,谨守本分的答道:“回娘子,应是绿蚁酒。” 崔舒若点头,她没细问,直接叫行雪派人出去买两缸回来。 行雪却道:“二娘子,不必出府买,若您急着要?,府里?库房定是有的。” 如今的酒水大多度数低,即便是她们这些闺中女子都?能将酒当?白?水饮,否则怎么可能动不动就饮上百上千杯。 所以像绿蚁酒这样?价钱便宜的,基本上府里?都?备了很多。要?知道赵巍衡可是结交了许多‘英雄豪杰’的。 崔舒若倒不觉得有什么差,但既然是行雪提出来的,她还是很愿意听从,于是颔首道:“也好,免得来回出府麻烦。” 行雪得了崔舒若的允诺,即时便退出去,命外头候着的小婢女去库房里?要?酒。 崔舒若横竖没什么事做,便在那等?着,可等?来等?去,也没等?到那两大缸酒。 行雪见这时辰,小婢女都?能来回两趟了,怎么也不至于这么慢,她请示崔舒若,要?不要?再派人去催一催。 崔舒若摇头,眉毛微蹙,“罢了,也不着急,再等?等?,兴许是那小婢女头一回去不大熟悉。” 然而这一等?又是两三刻过去了。 小婢女的确是回来了,但却是哭哭啼啼的,眉间?还愠怒着。 行雪见了就先斥责,“怎能如此失礼,娘子还在这呢,纵使有天大的事,也不得做这副姿态,你哭哭啼啼的是想咒谁?” 行雪平日里?与?人为善,待底下的小婢女们很有御下手?段,宽柔并济,遇到她们做的不合规矩的时候,从不心软,该斥责就斥责。 然而正是因此,底下的小婢女反而更信服。 即便是挨了骂,也从来没有人会在背后嚼她的舌根。 崔舒若自然也观察到这一点,觉得颇有意思,还时常看行雪是怎么教底下小婢女的。 小婢女被?行雪斥责以后,立马擦了眼泪,止了哭声,好似还偷偷朝崔舒若的方向瞥了一眼,十分后怕的模样?。 崔舒若没怎么在意,她继续好整以暇的用玉白?的手?托着半边脸打量。 之间?小婢女已经安静下来,说话也清晰有条理了不少,开始述说事情经过。 “婢子奉娘子之命,去库房取酒,正巧三郎君手?底下的门客也来取酒。本来库房的管事已经在帮他们打酒了,我一过去,只说是奉二娘子您的命,库房管事当?即就要?先把酒给?您送过来。谁能想到,那几个门客都?是粗人,一着急就口出秽语,和管事起了争执。 最后也不知怎么,三个酒缸都?被?打破了。 婢子本也是想好生说理的,可、可他们怎能把酒都?打破了呢,婢子也不依,就吵起来了。可他们、他们骂人太脏了,婢子被?骂哭,实在拿他们没办法,只好回来了。” 行雪质疑的问她,“你可有添油加醋?” 小婢女连连摇头,十三四岁的年纪,青涩生嫩,小脸尖尖的,摇起头确实显得很无辜。 行雪暂且信了,转过身看向崔舒若,询问她该怎么办。 崔舒若没有表态,她反问道:“行雪,你说我该怎么办?” 要?是一般的婢女,只怕这时候已经义愤填膺,说那些门客没有尊卑,让娘子狠狠责罚他们了。但行雪没有,她神色不惊,脸上没有波澜,而是恪守本分的说:“奴婢不敢僭越,二娘子自有打算。” 崔舒若不由浅笑,没有再问行雪,而是看向那小婢女,询问道:“你可知晓那几个门客的名字?” 小婢女蹙着眉仔细回忆,“婢子依稀记得,似乎有一位姓鲁,他嬉皮笑脸的,骂的最脏。” 她一说姓鲁,崔舒若就想到了一个人,想当?初在并州的时候还遇见过,将来更是赵巍衡的左膀右臂,而且运道极好。 崔舒若转眼的功夫,心里?便有了成?算,她不至于为了两缸酒就为难人。 她温声道:“我知道了。你也别放在心上,酒今日没有,明日派人出府买也是一样?的。至于那些人说的话,他们大多粗人出身,在军中骂人也是一门学问。 有时攻打敌人,他们闭门不出,城墙坚厚,将领便会派专门骂战的兵士,羞辱对方的主将,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还常常有声音洪亮壮实的勇士,在阵前对骂的,若是赢了,士气?大涨。” 那小婢子不过是齐国公府的家奴,一辈子都?在深宅大院里?头,哪听说过这些军中轶闻,瞬间?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她还以为两军对阵是极严肃的事呢,怎么还要?互相对骂,听着不像是打仗,倒像是村里?农妇起争执互相骂街,有些滑稽。 崔舒若见状,索性继续道:“不止如此,以往还有大将在阵前被?活活骂死的。” 她记得是有,不过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典故了。但这么一说,隐隐觉得好似是晋朝还是齐朝来着。 但无妨,小婢女可不会质疑崔舒若的话,她瞠目结舌,极为吃惊,“天呐,那位大将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要?让崔舒若说,那大将是真的惨,被?活活气?死不说,后世人听了,还都?要?说一句心胸狭隘,真可怜,以另类的方式被?后人铭记。 听了一脑门趣事的小婢女也从被?骂的悲惨心绪里?剥离出来了,在得到崔舒若的首肯后,兴致冲冲、满脸笑意的离去。崔舒若看她雀跃的模样?,恐怕是火急火燎的要?去和相识的小姐妹讲一讲刚从自己这里?听到的故事。 看着小婢女年纪小的跳脱模样?,崔舒若脸上不由多了三分笑意。 行雪也跟着没再提这档子事。 崔舒若没再让人出府去买,之前这么做无妨,可在起了争执之后还这么做,旁人一听,岂非觉得这事大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5节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何况崔舒若自有打算。 不出崔舒若的意料,第二日赵巍衡就找上了她,不仅如此,还带来了一瓮百金的好酒,亲自上门赔罪。 而那日起了冲突的几人都?被?赵巍衡留在院子外头,只要?崔舒若同?意,就让那些人站在屋外头,隔着屏风向崔舒若致歉。 旁人不知道崔舒若要?那么多酒做什么,所以赵巍衡带来的好酒崔舒若虽然用不上,但也的的确确是很有心意的赔礼了。 她命行雪煮茶汤招待赵巍衡,自己则喝起了清茶。 赵巍衡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的说:“二妹,我今日才听说鲁丘直他们竟然冒犯了你,实在该打!虽不知你昨日要?绿蚁酒有何用,但若论美酒,定然还是我手?中这一瓮好些,我也命人出府再买了几缸绿蚁酒,权作赔罪。 若是二妹有什么想要?的,尽可告知为兄。” 崔舒若听着,茶碗上升的雾气?遮盖了她的眉眼,让人瞧不清她在想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她发?觉赵巍衡的确如史书中说的那样?,十分护短。而且这么久了,也不见赵巍衡主动来招揽自己,这一点让她觉得分外奇怪。 取酒一事,也算契机。 崔舒若挪开茶碗,她的神情真切了些,也漾起笑意,“三哥说笑了,几缸酒而已,摔了便摔了,妹妹怎会计较。” 赵巍衡也知道崔舒若大抵是不会在意的,可知道是一回事,赔礼是另一回事。 他又说了些好话,最后道:“不如我让他们在外头向你赔礼道歉?” 崔舒若摇头,“真的不必,我不介意。但是……” 崔舒若话锋一转,“他们今日在我这闹事并不算什么,可建康贵人多,若是惊到了其他人,恐怕要?麻烦了。其实他们未必要?跟着三哥一道来建康的,我观他们脾性,或许军中更适合呢? 还能建功立业,不负一身本领。” 她记得那些人,后来就是随着赵巍衡征战沙场才扬名立万的。 不过,在跟着赵巍衡建功立业之前,因为从前在绿林讨日子,多少有些混吝不济,替赵巍衡惹出了不少麻烦。 也就是赵巍衡这样?的性子能不嫌麻烦,还百般相护了。 但说起军中事,倒是让赵巍衡想起了什么,他至今尤记得崔舒若的本事,于是主动提起,“不日圣人便要?任命定北王为讨虏大元帅,率军北伐,攻打胡人了。 阿耶是并州刺史,并州也靠近北地。我总觉得圣人此次召阿耶进建康,并不只是为了赐婚,恐怕也有让并州出兵襄助的用意。” 赵巍衡越说,眉头皱的越紧。 光是看他的面容,就能知道他恐怕多少有些不情愿。 崔舒若打量着他的神情,“三哥可是不愿阿耶出兵?” 赵巍衡叹了口气?,“兴许你觉得我自私自利,但这一回,我怕不能成?事。” “何出此言?”崔舒若问道。 赵巍衡无声的指了指圣人居住的方向,然后道:“那位痴迷丹药,近来喜怒无常,没有定数,怕就怕他朝令夕改。更何况,还派了身边的内侍做监军,一山不容二虎,何况阉人?又兼是多处一同?出兵,看似凑了十万大军,但说到底听谁的?谁能服众?最终也只是一盘散沙。 只要?胡人里?有善离间?计的将领,稍一挑拨,再小败一场,大军必然分崩离析。 定北王在建康的这段时日,被?世家大族和权贵们捧得太高,怕是已经志得意满,不知分寸了。他虽戎马半身,可骄兵必败。” 赵巍衡说的一件件,皆是有理有据,哪怕他才到建康,也能将一切摸的透彻。 崔舒若隐约间?似乎明白?了为何赵巍衡后来能成?为一位武德充沛,比手?下将领还能打的君王,他对兵法对军中的一切天生敏锐,还有很高的政治素养。 崔舒若心里?多少清楚他的来意,恐怕不只是为了替外头的人赔礼。 她用素白?的玉手?执起茶勺,不急不慌地将煮沸的茶汤舀进赵巍衡面前的茶碗,“既然三哥想的如此清楚,为何不亲自和阿耶说,让阿耶想办法推拒?” 谁料赵巍衡又是一摇头,“不成?,当?日在并州,还以为圣人是为了削弱太子的身份才特意召阿耶进建康,可近来种种迹象,我疑心圣上只怕是听了谗言,多少怀疑阿耶了。 你应该听过那首童谣吧?” 崔舒若点头,声音轻缓的道:“无日德,花终落。照归来,芳华显。” “圣人只怕是听了什么,觉得与?我们赵家有干系。若是推拒,怕是圣人疑心。”赵巍衡道。 崔舒若却笑了,“为什么要?直接推拒,不能装病吗?” 赵巍衡迟疑,“可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岂不是像故意的。再者,寻常人闻圣谕,若是衷心,即便病了,怕也是要?硬撑着爬起来的。” 崔舒若用手?沾了茶水,在案几上慢慢写?了个酒字。 赵巍衡试着回答,“你的意思,可是想让阿耶装成?被?酒色伤了根本的样?子?” 崔舒若摇头,笑眯眯的弯了眼睛,好似纯白?无辜的样?子,“自己伤了自己,怎么及得上被?他人所伤呢。而这人最好是素来与?阿耶不合之人,也要?是圣人舍不得动手?,视之为软肋的。” “太子!”赵巍衡脱口而出,但旋即摇了摇头,“不可。你应也听过太子骄奢淫逸的名声,他喝酒千杯不醉,想让他因为醉酒失去理智殴打阿耶,压根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我能酿出醇香醉人,只需要?一壶就能让人神志不清的酒呢?”崔舒若眼睛明亮,笑的狡黠。 赵巍衡可不会质疑崔舒若,他当?即举起手?里?的茶碗,也跟着一笑,“以茶代酒。” 崔舒若换了个茶碗,素手?纤纤,同?样?举杯。 两人达成?共识,都?露出了微笑。 聪明人之间?交流,从不用多费口舌。 而外头的鲁丘直几人嘛,他们还在傻傻站着等?,秋老?虎日头大,一个个都?被?晾着晒。 那日殃及被?骂的小婢女正巧取东西回来,瞧见几个大汉被?罚似的站在日头底下晒得满头大汗十分狼狈的模样?,心里?头可舒服多了。 又想到二娘子昨日说的阵前对骂,小婢女看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等?到小婢女进了院子,没过一会儿?,总有三三俩俩的婢女从里?头出来,好似是要?去做什么,可手?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拿,一个个掩嘴笑,交头接耳,看他们像在看猴子。 可要?是仔细一瞧吧,人家小婢女可什么都?没做,就是经过的时候多瞧了他们这群大老?粗几眼,笑得也多些。 不知道怎得,一贯最是厚脸皮的鲁丘直,竟也觉得臊得慌,他摇摇头,觉得一定是自己日头晒多了,脑子有些不清醒。 他和旁边的憨实的李恭闲聊,“你说,三郎君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是二娘子真生气?了?” 李恭却虔诚的看着院里?的屋子,甩了甩被?鲁丘直拍到的肩膀,语气?怨怪,“都?是你的错,为什么不和我说酒是二娘子的,拉着我和管事打起来。 二娘子是仙人弟子,她便是仙姑,救苦救难,万不能得罪!当?日在并州,二娘子祈雨的时候,我还向她许愿保佑我阿娘长命百岁呢。 要?是二娘子或是二娘子的仙人师父一气?之下不同?意可怎么好? 鲁二,我到时铁定饶不了你!” 鲁丘直翻了个白?眼,对性子憨直的李恭很是无语,他是打铁出身,空有一身蛮力和武艺,脑子似乎不够好使,一根筋认死理。鲁丘直虽然也见过崔舒若祈雨,说敬重吧也是有的,可远远不到李恭如此走火入魔的地步。 鲁丘直起了坏心眼,他出主意道:“你真想要?二娘子原谅你,光看着有什么用。仙人庙宇前可都?有镇殿门神,不如你每日守着,再带些香烛供奉。” 换作旁人恐怕都?不会当?真,更何况哪有壮年男子跑去给?未出阁女娘守院门的道理。可李恭竟觉得鲁丘直说的有两分道理,愣头愣脑的道:“你说的有理。” 第38章 等到赵巍衡出来的时候, 见到的就是本该面朝院门,等?待传唤的两?人,一个憋着口气背对院子, 杵在门边, 眼睛瞪得像铜铃十分狰狞, 另一人正坏心眼的憋笑。 他和这群人从并州相识, 处了那么长的时日,不?说将他们的秉性全都摸透, 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赵巍衡直接大步走向鲁丘直, 皱着眉, 直言道:“你说说你,又怎么忽悠人了?” 鲁丘直双手?一摊,微微发胖的大脸上竟显出几分无辜,“三?郎君可别说笑,某可未曾做什么, 是李恭他自愿要给二娘子守院子赔罪的。” 赵巍衡的目光又落到李恭身上, 李恭个子很高?,全身肌肉贲张, 眼神憨直, 走在路上都没人敢靠近他, 生怕被?他一拳打死。 偏偏他脑子还?一根筋,只?认死理?。 当初在兴阜县,因?为征税的小吏蛮横, 打了他的老娘,砸了他的铁铺, 李恭暴怒之下把人往地上一扔,结果地上有没打完的兵器, 刚好刺中要害,硬生生死了。 兴阜县的县令收了小吏家人的钱财,把流放判成了斩立决,恰巧叫赵巍衡遇上。 他觉得李恭是有过失,可也是为了老娘,孝心可嘉,而且欣赏李恭的勇猛无畏跟力大无穷,当时就提出疑点令县令重审。 而后改判了赎刑,如字面上的意义,并且赵巍衡主动还?替李恭交了这笔钱,最后杖八十。换成普通人兴许熬不?过去,但李恭身体壮硕四肢发达,没两?个月都能下地蹦跶了。 也正是因?此,李恭将赵巍衡视为救命恩人。他一根筋傻大憨粗,动起手?来一般人撑不?过三?拳,但他有个好处,听话感?恩。过去是听他老娘的话,后来又加了个赵巍衡。 而且在赵巍衡做主把李恭老娘也接到并州后,李恭就对赵巍衡唯命是从了。 赵巍衡手?底下有一大群类似李恭这样的人,不?少?都是他救出来或者顺手?相帮的。但这群人脾性各异,本事是有,惹麻烦的能耐也不?小。 他只?能像个操不?完心的老阿耶,时不?时就去善后,解决麻烦事。 赵巍衡觉得自己现在虽然才十八,但等?他的孩子降生,他定然很有耐心,能好好教导,并且每一个都不?缺乏关爱。 无他,唯手?熟尔。 日常给兄弟们收拾烂摊子操阿耶的心,即便他将来的孩子闹着要捅天,他怕是也不?会震惊。 崔舒若要是能听见他的这番心声,肯定要笑,然后告诉他一个残酷的现实,你将来的孩子不?捅天,但喜欢演胡人受降,并且还?是自己做那个受降的胡人,最重要的是还?喜好男风,在史书上都留了名。 不?过,将来的齐太宗确实也很包容,即便他儿?子做到那个地步,都没有斥责罢黜。 嗯…… 看来赵巍衡结识这群兄弟们,除了能帮忙打天下,还?给了他有容乃大的良好心态。 赵巍衡定定神,走到李恭面前开始劝他了。 他甚至没有直接说给未婚小娘子守院门,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恐怕会非议,更没说这是件无礼的事情然后斥责李恭,而是道:“哪有人在殿门护法的,若是真要计较,整个齐国公府都是二妹的居所,不?如今后你夜间值守国公府大门?” 李恭被?赵巍衡说的意动,眼睛一瞪,头?一撇,摸摸脑门道:“三?郎君说的有理?。” 赵巍衡耐下性子继续哄他,“你也知道老鲁的秉性,说话没把门,净爱哄骗人,你也敢信他的话?” 这句话显然可信度很高?,引起了李恭的高?度赞同,他忙不?迭点头?,“没错,我娘说了,鲁丘直一张嘴花碌碌,可不?能信他。 三?郎君,我听您的!” 见李恭终于上套,赵巍衡的神情轻松了不?少?,他都做好腮帮子酸涩的准备了。 他欣慰的笑了,抬手?拍了拍李恭的肩膀。 李恭力气大勇猛非常绝对是有道理?的,赵巍衡吃牛乳骑马长大,在建康郎君里已经?算高?了,可李恭比他还?要高?一个头?。 把这位哄好以后,赵巍衡又要一碗水端平去治治鲁丘直。 他板下脸,语气严肃,“老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是你挑的头?,平白牵扯上李恭陪你挨骂也就算了,他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竟还?哄骗他!” 鲁丘直无父无母,那可是在市井里吃百家饭长大的混混。后来机缘巧合和一个道士学了点粗浅功夫,遇上的英雄好汉各个他都打不?过,奈何?有张舌灿莲花的嘴,净能忽悠人,和一群厉害的人物结拜,一般人顾及他结拜兄弟们的威名信义也不?敢对他下手?。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6节 运气极好的靠着三?脚猫功夫混到现在,甚至还?攀上了赵巍衡。 被?赵巍衡一通指责,他也不?慌,状似憨厚的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某这不?是同他玩笑嘛。” 别说,以鲁丘直的这副长相,微胖的大脸,身材魁梧,但五官很和谐,动不?动就笑眯眯的,想装老实人的时候,还?是很像的。若非清楚他嬉皮笑脸的面貌下是怎样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心眼,恐怕很容易会被?蒙骗过去。 但赵巍衡可不?止知道鲁丘直的真面目,他本身就不?是随随便便能被?蒙骗的蠢货。 只?见赵巍衡也跟着笑,“玩笑嘛?有意思。” 他把手?搭在鲁丘直脖子上,“无妨,我不?爱玩笑,从今日起,你滴酒不?许沾。” 赵巍衡用力一拍鲁丘直的脊背,依旧维持刚刚的笑。 鲁丘直这辈子除了没正形外,还?有一个是万万不?能戒的,他嗜酒如命! 鲁丘直一听赵巍衡这么说,脸立刻就垮下来,“您、您莫不?是说笑呢。” 赵巍衡一副不?生气很大度的模样,神情还?是笑眯眯的,“我方才说了,从不?玩笑。” 鲁丘直知道这回是真惹事了,再嬉皮笑脸的人现在也只?能苦哈哈求饶。 而赵巍衡也跟着收敛了笑意,直言道,“往后府里不?会再给你送酒,至于外面酒肆欠的帐,想也不?要想会去过去一般,有人为你结清。” 鲁丘直哀嚎一声,挺大个汉子,能做出这般情态,委实不?要脸。 但任何?一种人都有他的用处。 赵巍衡任凭他死皮赖脸地跟了一路,等?快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才佯装受不?了的模样,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你若是能办好一件差事,莫说是酒,你原籍可是锦州?我送你一套锦州三?进的宅院,并数百金如何??” 听到赵巍衡这么说,鲁丘直先?是警觉,但他给的实在太多了,让鲁丘直不?能不?动心。 鲁丘直犹豫再三?,咬牙点头?,只?好道,听凭三?郎君吩咐。 赵巍衡的神情和煦起来,又是先?前那副极为关怀兄弟的模样,“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从前不?是贩卖假酒被?官府抓过吗?再卖一次,而且这一次卖的是真酒,还?是极为珍贵的美?酒,世间难寻。” “啊?”鲁丘直不?敢置信。 只?见赵巍衡还?是那副笑模样,继续说完,“不?过,你要卖的人,是太子。” 鲁丘直本来已经?被?说的十分动心,正要应了下来,听见赵巍衡这么说,险些跳脚后退,“三?郎君,您这是要毒死太子?” 他的声音不?小,吓得赵巍衡连忙环视左右,他厉声道:“胡言乱语,我齐国公府满府忠臣,怎可能行如此篡逆之事。你放心,酒是好酒,绝无问题。但你必须要将酒卖给太子,并且让他知道这是世间难寻的好酒。” 听到赵巍衡承认没问题,鲁丘直算是安心了些。 他看人还?是准的,赵巍衡虽说不?是循规蹈矩的君子,但对他们这些兄弟绝对是有信义的,真要是毒死太子这种事,做之前怎么也会告诉他们,不?会白白叫人蒙冤稀里糊涂的死。 虽说难度有点,但鲁丘直天生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费费劲也不?是不?能成。他被?赵巍衡养在府里一年多了,极尽礼遇,却什么都没有叫他做,这一回又许了厚利,怎么也该答应。 鲁丘直硬着头?皮应下了,嘴上还?道:“正好,我老鲁年纪到了,也该回锦州老家讨个婆娘。只?是等?风头?过去,还?请三?郎君别忘了有老鲁这个人。” 听到鲁丘直答应,赵巍衡虽然早有预料,眼里也不?由闪过惊喜,他郑重抱拳,“我赵巍衡先?谢过鲁兄,来日定不?敢忘今日之约。” 给太子送酒的人就这么找到了。 余下只?等?崔舒若做出她所谓的一壶即能神智不?清的醇厚好酒了。 崔舒若并不?着急,她还?在听鹦哥向她鹦鹉学舌说方才院门的热闹呢。尤其是说到李恭傻愣愣的,非要亲自给崔舒若守院门时,不?仅是崔舒若,就连时候在旁的小婢女们都跟着笑了。 满室清脆的笑声,小婢女们大多十二三?岁,堪比枝头?青涩的嫩李,被?她们簇拥着,崔舒若觉得自己都跟着心情晴朗起来。 鹦哥见崔舒若也笑得花枝乱颤,于是更加卖力,绘声绘色的说起赵巍衡是如何?费尽心思劝李恭的,就连赵巍衡当时的语气都被?活灵活现的模仿出来。 崔舒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明明记得李恭将来会守赵巍衡的殿门,怎么转而守起她的院门来了。而且看李恭的脾性,赵巍衡可真不?容易。 不?过,她隐隐约约间似乎明白了为何?晚年的赵巍衡会选择让李恭镇守自己的殿门。 等?到登上了那个位置,天下人都可能是他的敌人,手?下的臣子各怀鬼胎,上一刻还?在誓死效忠,也不?妨碍下一刻打起自己的小算盘,只?得是李恭这样的人,不?够聪明、一根筋不?知变通,甚至傻头?傻脑,这些缺点在君王眼里都可以是优点。 因?为这样人的衷心,尤为可信。 在崔舒若若有所思的时候,她脑海里出现系统姗姗来迟的提醒。 【亲亲,李恭选择为您值守大门,依据统统的认定法则,可以认定为从属关系,请问亲亲要开启他的忠心值吗?】 崔舒若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她立即回应,“要。” 别看她现在看似被?重视,也有了能议事的资格,甚至可以让建康的贵女们都对她趋之若鹜,但…… 说到底,她的权势都是来自于其他人。 若是齐国公不?看重她,那些谋士和家将依然会把她当成闺阁女子,而不?是像对待赵巍衡这些郎君一样发自内心的尊敬。如果想拥有说话的权力,光是被?上位者看重是没有用的,她必须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不?说替她打天下,但至少?在遇到危险时,能遵循她的意愿挡在她身前,而非先?看其他任何?人的命令。 没想到寻常的争执,最后竟能帮她撬来这么一员大将。 崔舒若这下笑得更开心了。 鹦哥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别提说的多起劲了。 最后,崔舒若赏了鹦哥,还?命人给去库房取酒结果被?波及挨骂的那个小婢女也送去了几盘点心,又命行雪给她一个花生银锞子。 为了这个,崔舒若一连几日心情都极好,手?上的动作自然也快了起来。 太子嘛…… 很快就在某一日喜获几坛稀世好酒,酒香醇厚,尝上一杯似乎都能让人晕乎,热辣舒爽,一下就如坠云端。 正好近几日广陵王的风头?正盛,太子有意煞煞对方的威风,便以赏酒为由,请了不?少?勋贵。这里头?便有长宁郡主的阿耶襄成王,虽说最后因?为齐国公府的釜底抽薪,还?有定北王的世子执意拒绝,最后两?家亲事不?了了之,但彼此间还?是结了些渊源的嘛。 太子对有用的人,向来是愿意费心思结交的。 他这会还?学聪明了,将美?酒往宫里也送了一坛,聊表孝心。 搂着美?妾看舞姬翩翩起舞的太子,一边和想拉拢的臣子闲话几句,一边尝美?人亲自剥的葡萄,那叫一个顺心。 而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噩梦马上赶来。 齐国公听从赵巍衡和崔舒若的主意,一大早进宫,向皇帝表衷心,称要北伐胡人,自己身为并州刺史,又是圣人外甥,自然责无旁贷,该出兵襄助。 齐国公做起戏来,那叫一个真心实意,就差痛哭流涕把心剥出来给圣人明鉴了。 圣人原意只?是让齐国公出兵五千,但要多供应些粮草的。谁料齐国公指天发誓,定然要助圣人大业,愿倾尽并州一万兵马。 他实在太过真心,叫圣人心里那一丝疑窦尽消,还?向左右感?叹齐国公的衷心,并且令人厚赏他们一家,还?特意给赵巍衡、赵知光加封上轻车都尉。 而齐国公也没有立刻走,他还?征得圣人许可,去看望皇后。 齐国公虽是男子,可他是皇后的外甥,幼年时还?曾被?皇后养育过,算是自家人,没那么多避讳。齐国公到皇后那,先?是心疼皇后受病症折磨,而后谈及皇后的养育之恩,再自陈过错,痛惜自己身为表兄竟然和太子关系僵硬,愿意弥补和太子之间的情谊。 听到齐国公如此真心,即便是病中的皇后,都撑起精神,大为赞赏。 若说皇后有什么心病,太子昏聩无能,贪图享乐怕不?是明君之相是其中之最。但为人父母自然对儿?女诸多盼望,格外宽容。今日齐国公愿重修旧好,自然没什么不?可的。 齐国公特意向皇后讨要了一筐石榴,当年表兄弟俩最先?起龌龊就是因?为皇后偏疼丧失双亲的外甥,时常亲自关怀他得吃穿用度,忽略了太子,后来殿前石榴树结果,竟着人一股脑全送去给齐国公,忘记了自己曾答应过要将石榴给太子得事。 太子自幼唯我独尊惯了,遂命人直接抢走送到齐国公面前的石榴,齐国公还?被?推搡撞伤眉角。后来皇后罚太子禁足,二人的梁子结下。 皇后今日见齐国公如此诚心,自是喜不?胜喜,哪有不?应的。 就这样,齐国公带着一大筐石榴,还?有圣人的厚赏,大摇大摆的到了太子府上。 太子此时已宴席过半,喝得醉醺醺的。齐国公非要进太子府,又对太子一顿刺激,直接闹得他暴怒起来,任由旁人劝阻也执意要殴打齐国公。 等?齐国公被?下人抬回来的时候,头?上全是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窦夫人早就被?通过气,她今日哪也没去,还?特意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裳,脸上的胭脂也涂得很薄。 等?人一进府,窦夫人就开始哭天抢地。有窦夫人示意,她的贴身婢女跟嬷嬷也都跟着哭。主子都哭了,下人们能有脸色嘛,自然是个个愁苦,配合女子的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齐国公府闹出了丧事呢。 而且下人们四处出去寻郎中,还?散出消息,重金求取百年人参。 齐国公府的人,闹得满城风雨。 加上在太子府赴宴的人不?少?,很快勋贵们都清楚是太子酒后失德,打了齐国公。依照坊间传言,齐国公说是只?剩下一口气,把命吊着了。 相比素来昏庸只?识得享乐的太子,齐国公在朝野的名声极佳,人人都夸他谦谨自守。 一来一往,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人心是无法操纵的。 也就是在宫里的圣人跟皇后正在兴致上,没人敢开口说,万一扰了他们的兴,一气之下恐怕小命不?保。 直到了第二日,宿醉的太子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他可以私底下派人杀齐国公,但事情绝对不?能闹到明面上,没见到两?家再怎么交恶,窦夫人还?敢带赵平娘跟崔舒若赴太子的宴吗? 可如今,太子竟然敢公然打齐国公,还?是在齐国公刚刚面见完圣人皇后之后,岂不?是自己找死,不?想要太子尊位了吗? 清醒后的太子吓得不?行,他说实在的,文不?成武不?就,又爱沉溺美?色酒气,挥霍无度到令圣人都觉得碍眼,能被?封为太子,全靠他投胎争气,不?但投到皇后肚子离,还?是头?一个男孩。 祖宗礼法,就算他没什么用,太子之位也是他的。 太子当然也知道自己无能,可他也不?可能拱手?把尊位让给其他人,所以才一味招揽贤才,拉拢有权势的大臣。 由此就可见他是愿意为了太子之位费心的,也恐惧被?废。忧惧之下的太子险些进宫请罪,最后在宠妾的主意下,决定先?去齐国公府赔罪,万一人家不?追究,或者所谓性命垂危只?是谣言呢? 总是太子是脑子一热就带着大批礼物去齐国公府赔罪了,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个郎中,他也觉得不?对劲呢。齐国公可是龙骧虎步的武将,杀敌无数,自己这些年沉溺酒色,说是软脚虾也不?为过。 就这样的自己,也能把齐国公打到重伤? 太子心怀疑虑,浩浩荡荡的去了齐国公府。 以无心应有心,怎么可能会赢? 太子到齐国公府的时候,来接他的竟然只?是一介管事,可谓大不?敬!他本来想发火,可是想到出府前谋士的叮嘱,按下性子跟着走,心里还?在想,到时候阿耶阿娘要是问我,我就说齐国公府大不?敬。 哼! 太子暗自想的好,结果进府以后,下人们一个个竟都面有悲戚之色。 等?进了内室,窦夫人和赵巍衡围着气若游丝的齐国公在哭,赵平娘一看见是他,脸上的怨恨怎么都掩盖不?了,崔舒若则跪坐在床边喂药抹泪。 而在屏风外,好几个胡子花白的郎中聚在一块商讨,有的还?摇摇头?,神色憾然。 一路上的见闻成功让太子迷惑,要是演的,也不?能演的这么真吧?他昨日才打了人,即便想装,应也没工夫准备的如此充足。 太子可不?会想到,人家早早就想好了要怎么请他入局。 他咳嗽一声,打断窦夫人的哭声,又拍手?示意外头?的人把东西抬进来,“这些都是孤命人备下的上好药材,想来表兄也能用到。” 太子是想表达自己关怀之意的,奈何?上位者做久了,说话做事都是居高?临下,凭他的语气,听在人耳朵里可真是……不?大舒服。 赵平娘一抹眼泪,恨恨盯着太子,“还?请您把东西带回去吧,齐国公府虽非巨贾,可也不?缺这些药材。还?是说太子您觉得伤人后,只?要抬几箱药材就是施恩,要我们齐国公府上下感?恩戴德不?成?”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7节 “你!”赵平娘这番话夹枪带棒,很不?恭敬,气得太子指着她的脸愠怒非常,偏偏自己是来赔罪的,还?不?能惩罚赵平娘。 他硬是咽下这口气,“好好好,你阿耶受伤,关心则乱下语无伦次,论辈分孤是你的表叔,是长辈,不?与你计较。 来人!” 随着太子一声令下,他准备的郎中被?带了进来,提着药箱,恭恭敬敬的低头?行礼。 太子脸上没什么歉疚的神情,反而大手?一挥,“你,上去给孤的好表兄瞧一瞧,可否真的伤重到只?剩下一口气。” 若说之前的话是居高?临下,现在的则是明晃晃的猜疑挑衅了。 内室的几人都对太子怒目而视。 赵平娘还?想说什么,却被?崔舒若按住肩膀,崔舒若哭红眼睛,站出来对峙太子。 “太子殿下,您身份贵重,朝野尊崇,可即便是圣人也讲仁义道理?,您却伤人在前,羞辱在后,试问您的德行真的堪配太子之位吗?” 前面也就罢了,最后一句简直是往太子的肺管子上戳,他勃然大怒,“你不?过是赵义方半路认下的女儿?,别以为会点易学术数,就敢在孤面前大放厥词,信不?信孤命人将你拖下去杖责!” 崔舒若可早就做好了准备,非但不?惧,言辞还?愈发犀利,大义凛然道:“您口口声声说要郎中来为阿耶治伤,可人也是你打伤的,焉知不?会借此机会下手?,您敢说您从来不?曾动过伤我阿耶的心吗?” 怎么可能! 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他自然不?会承认,理?直气壮的说,“自然没有。” 谁料此时突然一道雷声轰鸣,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太子,毕竟是他一说完,天上就莫名打响旱雷。 崔舒若趁热打铁,她不?敢对太子用乌鸦嘴,毕竟太子是储君,耗费的功德值特别大,她直接将乌鸦嘴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所在的屋子一会儿?会被?雷劈中。 别看没出人命,范围又小,但只?要引用了自然之力,耗费的功德值就特别大,一会儿?的雷击屋顶甚至要整整五百功德值,但没事,都会赚回来的。她已对齐国公献上提纯粮食酒的秘方,一口气得到一千功德值,等?将来高?度白酒被?用在治伤时,每救一个人,她的功德值都能加上一点。 想到这里,五百的功德值也不?值得心疼了。 崔舒若步步紧逼,加紧问道:“怎么,您动过伤阿耶的心思?难道回并州路上的刺杀,也是您所为?” 前头?的雷打的太邪门了,太子也不?免动摇,不?敢回答崔舒若的话。 但崔舒若还?在步步紧逼,她的目光一刻不?离盯着太子,“您为什么不?敢回答,是因?为我说的字字属实吗?” “孤没有。”太子脱口而出,下意识抬头?望,但没听见雷声,心里安定了不?少?,在看向崔舒若的时候,就理?直气壮起来。 崔舒若却笑了,内室光线不?明,恰好有阴影投射在崔舒若苍白的脸上,在太子看来竟阴暗如地狱幽魂般可怕,只?见崔舒若张开嘴,一字一句的质问,“您既问心无愧,何?不?对天发誓,若您所言作假,就叫雷霆击碎此穹顶。” 崔舒若以手?指上屋顶。 太子觉得她邪门,可刚刚他否认时并没有事,而且让雷电击碎屋顶实在太过可笑,他在激将法下,脱口而出,“孤对天发誓,不?曾派人刺杀齐国公。” “轰——隆——” 一声巨响,砂砾四溅,不?少?人眼里都进了灰,还?有屋内的摆设也有不?少?被?砸偏。 “咳咳咳。”太子灰头?土脸,呛个不?停。 好不?容易抬头?,却间见崔舒若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他看,吓得太子一哆嗦。 他终于明白,崔舒若绝非一般弱女子,她能祈雨的名声更不?是齐国公自己造势宣扬的,她是真的有能耐。此刻,无法无天惯了的太子,深切感?受到了恐惧的滋味。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难得的清醒,这次就算是他阿耶,怕也不?能让他全身而退了。 不?愿面对现实的恐惧感?,叫这个做了几十年太子,却依旧不?成材,只?知纵情声色犬马的人,萌生出逃避退让的念头?。 他下意识后退好几步,然后抓住一个内侍的手?,“走、走,随孤回去。” 太子很清楚,要想保住他的太子之位,现下唯一的法子就是进宫,而且还?能避开崔舒若这个诡异可怕的人。 等?到太子带着他的人落荒而逃后,窦夫人擦干净眼泪,恢复以往当家主母的淡定从容。 她走上前拥住崔舒若,“我儿?可还?好?” 崔舒若点头?,灿然一笑,“阿娘放心。” 无关的下人早已被?屏退,齐国公睁开眼睛,他确实受伤了,但凭他的体质还?不?到被?太子殴打就一命呜呼。他的伤势半真半假,脸上也敷了一层脂粉,他对崔舒若说:“多亏有我儿?,不?但解了并州之忧,还?能披露太子恶行。这回闹得如此之大,即便他的太子位能保住,怕也不?及从前风光了。” 崔舒若并不?居功,仍旧是沉稳姿态,“阿耶言重了,此事非我一人之功。况且,真正的热闹,才将将要开始,接下来恐怕要辛苦阿娘了。” 窦夫人不?以为意,晋朝的皇帝皇后,都是她的仇人。同为女子,她怜惜皇后,但并不?妨碍她对整个晋朝江山的厌恶。 只?要能和皇帝一家斗,她就充满斗志,别说是身穿朝服在宫门前鸣冤做戏,就是让她不?顾体面跑到太子府门前哭喊,她都能做到。 一家人简单说了两?句,齐国公继续躺下,假装受了重伤。 而窦夫人抹着泪出去,命下人将齐国公带去附近的厢房,留下赵巍衡照看齐国公,她则带着赵平娘、崔舒若穿上礼服,进宫鸣冤。 要想博得同情,叫皇帝动容,不?得不?处置太子,还?得是她们去,带上赵巍衡就显得她们不?是那么孤弱可欺了不?是。 窦夫人的行动很果决,她换上礼服就带着崔舒若她们走了最热闹的那条街进宫。而齐国公府的下人更是隐匿身份,开始悄悄散播太子无德之事,至于被?雷劈的屋顶,那更是添油加醋。 其实不?仅是齐国公府,觊觎太子之位或是与太子不?合的人不?在少?数,能有扳倒太子的机会,谁又不?会添把柴火呢? 尤其是属于广陵王的势力,已经?不?再是锦上添花了,他们甚至比齐国公府的人还?要卖力许多。 而当窦夫人带着崔舒若和赵平娘招摇撞市进宫的时候,除了爱看热闹的百姓,不?参与党争的一些权贵何?尝不?感?兴趣呢? 尤其是世家们,他们也想知道太子的下场。 虽然不?管太子昏聩与否对他们都没有太大影响,但若是上位之人无能,兴许世家的权势还?能更近一步,压倒皇权。 崔成德便与一众好友在酒楼之上闲观。 别看他似乎对出仕不?怎么在意,但只?要他有意官职必定不?会低,不?过是暂且不?想趟浑水。明哲保身才是世家的生存之道,不?管王朝如何?变迁,世家门阀仍旧如庞然大物,安安稳稳的在乱世傲然挺立。 他旁边的至交好友,琅琊王氏的嫡系子弟王琸之一边拿起茶碗浅啜一口,一边摇头?,语气里尽是轻慢,“兵家子,当真无规矩,竟是闹成这样。” 王琸之显然是极为看重自己身为五姓七望顶顶尊贵的世家子身份,随口喊出的兵家子三?个字写满了他的轻蔑。 崔成德却始终清隽如竹,不?动如山,唇边噙着淡淡微笑,他似乎看穿了什么,意有所指的说,“你怕是小瞧他们了。” 王琸之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我等?世家子弟,进可出将入相,退可安坐家翁,不?必如那些庶族寒门汲汲营营,庸碌可笑。” 他大抵性子里带些轻佻风流,说起底下的齐国公,顺带想起了他家的两?个女儿?,随口道:“前段时日,我家十九妹赴太子府宴,倒是提起过他家小女儿?,说是清丽卓绝,不?知是何?等?模样。但既是武夫之女,想来言行粗鄙,不?堪入目,纵然是再美?的容貌,怕也要大打折扣。” 崔成德懒懒得倚在栏杆上,没有理?会王琸之。他眺望下头?,正巧疾风吹拂,带动底下齐国公府的马车帘子,虽只?是一瞬,也足以叫他看清坐在里头?的人。 那面貌,分明熟悉的紧。 崔成德陡然坐起,双手?紧紧抓握栏杆,目光跟随马车片刻不?曾挪开。 而一旁的王琸之还?在喋喋不?休,品评女子,说些腰肢粗细,体态婀娜的话,委实不?尊重人,而且听在情绪紧绷的崔成德耳里,聒噪得很。 崔成德一反平日里的不?在意,突然暴怒大喝,“闭嘴!” 他是名满建康的高?门贵公子,最重视的就是风姿仪态,行事永远不?疾不?徐,万事皆如青山流水不?留痕迹,但他刚刚竟然失态了。 这带给王琸之的惊讶,远比自己被?骂要多得多。 旁边的几个世家子也都吃惊的看着崔成德,可崔成德压根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而是目光阴翳的盯着王琸之,仿佛下一刻就能拧下他的头?颅。 第39章 王琸之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一贯如此口无遮拦,但也有分寸,从不讲世家女子。否则要是不慎说到?哪位交好世家子的亲眷可怎么好? 至于说那些得势新贵家中的女子, 通常不必担心, 因为士庶很少通婚, 偶尔联姻, 就?没有被人遗忘的。窦夫人确实是士族出?身,但窦家没落, 他的好友里可没有窦氏子弟。 所以当他对齐国公的女儿出言不敬, 惹得崔成德动怒时, 他是真的摸不着头脑。 王琸之连动都不敢动,小心问了句,“崔五,你怎么了?” 崔成德扬起一边唇角,他笑着, 眼神发冷, 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而后陡然变脸, 将案几上的茶碗往墙上一砸, 宛如被激怒的豹子, 随时都能伤人。 他目光紧紧锁住王琸之,沉声告诫,“随意品评女子, 王琸之,你的德行呢?” 一同?品茶作诗的几人见事不对, 怕将事情?闹大,连忙上前劝阻, 崔成德却甩开旁人的掣肘,冷眼看着王琸之道:“小人行径,阴暗鬼祟,半点风骨不见,吾不屑与?之为伍。” 说完,他拂袖离去,一点面子也不留给王琸之。 旁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突然就?闹成这个样子。 王琸之更是冤枉,他都不明白崔成德为何如此气愤,他又?没有说崔成德妹妹,简直是莫名?其妙。 崔成德离开后,步履匆匆,坐上了牛车。他的随从还惊讶于自家从来都是冠服端严、闲情?逸致的郎君怎么突然变了一副模样,但崔成德紧接着说的话,让随从没有闲心去想这些。 因为崔成德让他速速驾车,跟着齐国公?府的马车。 这条路,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该是要进宫。 崔成德心里焦急,虽只是匆匆一瞥,但那面容和神佑足足有九分相?像,唯一不同?的便是两人之间的神情?。 他的妹妹崔神佑谦顺柔韧,而方才见到?的女子却神情?坚毅,眼睛有神。纵然是相?似的容貌,可身上的气质却判若两人,也正是因此,让崔成德心中还有疑虑。 但他忍不住思?量,据说这位被圣上亲封的衡阳郡主?,并非齐国公?夫妇的亲生女儿?,而是回并州的路上认下的,不但救了窦夫人,后来并州干旱,也是她祈来雨。若论时日,倒也勉强能重合。 可崔舒若真要是自己的妹妹崔神佑,是怎么从随州逃脱的?既然逃脱为何不回本家,不来寻他,大半年没有音讯。而且他的妹妹怎么可能会祈雨呢,他记忆里的崔神佑温柔素雅,因为常年待在本家老宅,性子小心谨慎,恪守规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绝没有这位衡阳郡主?的风采。 难道是她有何奇遇,是了! 崔成德想到?了流言里说这位衡阳郡主?曾经夜梦仙人,被仙人收为弟子,传授仙术,许是因此连性情?都变了。 若她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崔神佑…… 一贯沉稳的崔成德只觉得胸腔涌起一股欢喜,暗自期待起来。他的亲阿娘永嘉公?主?为妹妹取名?神佑,就?是盼望能有神明庇护这个可怜的孩子,也许……当真应了她的名?字。 他的妹妹命不该绝。 在崔成德思?潮起伏时,被不断催促快些的随从终于堪堪追上齐国公?府的马车,可她们已互相?搀扶着要入宫,崔成德落后一步,仅仅能瞧清崔舒若的侧影,琼鼻明眸,肤色凝白,赫然就?是自己妹妹崔神佑的面容。 他想上前一步,却被侍从拦住了。 “五郎君,此乃齐国公?府的窦夫人,齐国公?遭太子欺侮,又?逢天雷作证,她们怕是进宫求公?道的。这可是一滩浑水,您贵为崔氏子,万不可在此时进宫。” 侍从规劝的话,让崔成德从见到?和妹妹一模一样面貌的人而激昂失措的心绪中脱离出?来,他瞬间清醒。他除了有崔神佑兄长的身份,更是崔氏嫡系,是崔氏家主?的嫡长子,他肩负崔家重担,一举一动都会引人揣测。在情?况未明时,他绝不能擅自入宫,若是被牵扯波及…… 旁人只会认为是崔家要准备站队了。 他绝不能如此。 崔成德深深的望了眼崔舒若渐渐淡去的身影,松口道:“去附近的茶肆,你留下盯着,一旦有何事,立即回禀。” 而后,他命人将他从宫门驶离。 坐在茶肆内的崔成德,在没有了往昔的悠闲从容,他皱着眉,目光频频向外望。如月色般皎洁的他,腰佩玉坠,如切如磋,和周遭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引得旁人频频偷瞧这位满名?建康的贵公?子,但他分不出?丝毫心神在意,只不断的想崔舒若的处境可还好? 被他记挂的崔舒若,已经跟着窦夫人走到?了光顺门前。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8节 她和赵平娘一左一右的搀扶住窦夫人,沉重硕大的八支金钿钗将窦夫人衬得愈发疲倦悲伤,仿佛难过到?已经撑不住头顶的重量。窦夫人拿起鼓槌,一下两下,敲起光顺门前的登闻鼓,厚重沉闷的鼓声回荡在高耸的宫道里。 没料到?窦夫人身为齐国公?夫人,竟也有敲响登闻鼓的一日,旁边值守的小吏被吓了一跳,这登闻鼓多年无人敲响,陡然来人竟然身份还如此尊贵。 他吓得找来宫中值守的郎将,郎将也拿捏不好,依设立的登闻鼓的规矩,他本该上前诘问来人姓名?、住处等等,具表上奏,但见到?是齐国公?夫人,也只能苦着脸跑去寻他的顶头上司。 然而,不知怎得,小吏和郎将都一去不复返。任由窦夫人如何敲打登闻鼓,都无人回应。 窦夫人到?底是弱质女流,很快就?汗流浃背,双臂酸痛没了力气。崔舒若扶住窦夫人,赵平娘接过鼓槌继续,一声又?一声,沉闷有力,明明是登闻鼓,却叫赵平娘敲出?战鼓的赫赫威势,也叫鼓声传得更远。 崔舒若见迟迟没来人,心里大抵猜出?了什么。 登闻鼓数年前尚且有人敲响,尚不至于形同?虚设,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皇帝心知肚明,但却想要保下太子,所以?故意置之不理,想让她们知难而退。 这也不算是坏事,因为她和赵巍衡原本的目的是为了保全齐国公?府,并且借此消除圣上疑心,趁势折损太子羽翼只是顺带之事,即便扳不倒太子也无妨。 她们如今要做的,是示弱。 崔舒若和赵平娘对视一眼,她上前接过鼓槌,赵平娘则搀扶住满头大汗宛如虚脱般的窦夫人。 崔舒若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登闻鼓,她因为乌鸦嘴的影响,身体?一直不算好,看着就?比寻常娘子孱弱,因此当她站在登闻鼓前时,登闻鼓便犹如庞然大物,将崔舒若衬得瘦弱渺小。 残光经过宫墙,斜斜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困囿于深深宫道漫漫长河的孤寂和无力感油然而生。 她的力气比之窦夫人还要不如,细长白嫩的胳膊连举起鼓槌都是那般费劲,值守光顺门的禁卫见了也不仅升起垂怜,叹息太子失德无道,竟将齐国公?府的家眷逼到?这等地步。 可唯有崔舒若她才知道自己的心绪,她敲响的每一声,都是前进的战鼓,她眼里闪烁的不是泪光,是如燎原烈火般的野心。 人力渺小,王朝庞大,可她绝不会被囿困,任人宰割。 在崔舒若要失力时,余光竟远远瞧见浩浩仪仗。 难道是皇帝亲自来了? 不,不对,来的是皇后。 崔舒若顺势一个踉跄,她洁白光晕的额角贴着被濡湿的碎发,一副失力的模样。 “还不上前扶住她,咳咳。”这声音中气不足却仍旧威严,正是病中的皇后。 不仅是崔舒若,还有窦夫人也都被皇后身边的女官搀扶着。 崔舒若抬头,声音虚弱的谢过皇后,窦夫人也是极为狼狈。而皇后虽是病中,可来之前应是特意打扮过,涂了胭脂掩盖她青白的面色,还带上足有几斤重的凤冠,鸾凤衔珠,在她额头上却巍然不动。但再?威严的妆扮也掩饰不住一个人精气神,皇后恐怕是时日无多了,眼白泛青,遮不住的疲倦。 尽管皇后极力忍耐,可还是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她板了板脸,尽可能维护皇后的尊严,“吾在宫中隐约听见鼓声,问及左右才知晓是你们在击打登闻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别看皇后现在在问窦夫人,但早在病榻前,她一询问侍奉的女官就?知晓了来龙去脉,当即怒不可遏。 她本就?对太子心怀芥蒂,而近来她病痛加重,广陵王尚且知道亲自侍疾,甚至亲尝汤药,可太子却在府上纵情?声色犬马,眼里全然没有自己这个阿娘。太子从前也一再?对她阳奉阴违,母子俩积怨已久,今日听闻太子竟然还敢当中打自己的亲外甥齐国公?,更是下定决心要惩罚太子。 故而她才以?皇后之尊来此,否则敲响登闻鼓怎么也不是皇后要管的。 这种事自然是身为尊长的窦夫人说最为合适,崔舒若假装抹泪,赵平娘愤愤不平。皇后听到?最后更是动怒,她只以?为是太子不顾她的面子,当众将带着她旨意求和的齐国公?重伤,万万没想到?他还敢刺杀齐国公?一家,甚至是一连两次,简直是无法无天。 皇后被气到?止不住的剧烈咳嗽,她甚至咳出?了血。 只见皇后一手抓住扶着她的女官的小臂,一边厉声质问,“窦氏,你可知诬告太子乃是大罪,若敢欺骗吾,必不轻饶。” 窦夫人跪在地上,双手抵额一拜,“臣妇所言字字属实,太子当众殴打臣妇夫婿,宴席上权贵皆是认证。至于派人刺杀一事,齐国公?府的穹顶之上,尚有雷击痕迹,还请皇后殿下做主?。” 皇后甚至太子的不堪品性,心里已经信了九分,但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怎么也要证据确凿,否则不能服众。 她当即命人去请昨日去太子赴宴的权贵问询,又?派人前去齐国公?府查看是否真的有雷击过的痕迹。 皇后看了眼窦夫人和崔舒若狼狈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让她们跟着自己回殿内,免得继续待在这里,让过往的宫人瞧见失了颜面。 皇后不愧是皇后,别看在病中,可御下手段极严,又?有威望,很快就?将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的确如窦夫人所讲,是太子的过错。皇后也完全没有包庇的意思?,凤袍宽袖一甩,怒气冲冲的砸向案几。 只听她道:“太子失德,竟荒唐至此,来人,将太子给我带进宫来。” 见皇后真的动怒了,左右侍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作。 皇后见状反而更气了,将手边的玉器往殿上一砸,言辞犀利,“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们了?又?或是我人还未死,就?当我这个皇后形同?虚设了不成。” 她盛怒之下,说话也不留情?面,“若是太子敢称病推托,拖也把他给我拖进宫!” 皇后虽生气,但还留存理智,知道要安抚齐国公?府的人。 她看向窦夫人,“窦氏,你且安心,吾必定给你们一个公?道。” 而后又?命人厚赏齐国公?府。 皇后来势汹汹,行事绝不拖泥带水,等到?消息传进皇帝耳里的时候,太子已经被皇后的人带进宫了,据说当时他还衣裳不整。不仅是太子,就?连广陵王也进了宫,说是听说阿母盛怒,连忙进宫探望的。 皇帝之所以?这时候才知道,是因为他先前用了新进的丹药,好不容易才从妃嫔的屋子里出?来。那种紧要时刻,也无人敢打扰皇帝不是? 等传到?皇帝耳朵的时候已经迟了,即便他想饶过太子,也错失机会。 他一脚踢开替自己穿靴子的阉人,自己抓紧穿上,又?换上常服,忙不迭的往皇后宫里赶。 等皇帝赶到?的时候,因为无人敢动手责打太子,她竟亲自上阵,拿打板子的棍子重重的打在太子背上,而广陵王已经哭成泪人,求皇后保全自己,殿内的其他人也俱是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皇后生性坚毅果?敢,从来看不惯太子的性子,但晋帝却对子女有宽容的慈父之心,对太子的种种过错视而不见。 所以?皇帝一见到?此种情?形,当即青筋跳动,大脑生疼,大喝道:“皇后,你在做什么!” 他对皇后从来宽容体?恤,即便是皇后当众骂他,也不过是甩袖而走,从不曾在人前如此,可见皇帝也是气狠了。 帝王之怒,其他人或许会怕,但皇后不会,她直视皇帝,毫不退让,“太子失德,为人阿娘,连训斥都不成吗?” 被皇后清凌凌的目光一瞪,皇帝想起她还在病重,瞬间散了泰半火气,声势也黯淡下来,软了语气,“话虽如此,可太子已非稚童,又?是一国储君,你怎么也该给他几分颜面。” “颜面?”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毫不掩饰情?绪,“他配吗?” 皇后无视满殿的宫人,毫不顾忌太子,直言不讳道:“太子自我腹所出?,秉性庸碌愚钝,我一再?忍耐,不求他建功立业吗,只盼他明辨是非,可他呢?只知享乐,全无为君者的贤明,我病重困顿,竟连一次也未曾侍奉榻前,可见其懒怠不孝。倒是我的诚儿?,我病了多久,他便侍奉多久,还亲尝汤药,此方乃人子之孝。 太子还是储君就?敢肆意妄为,连他的亲表兄,当朝齐国公?都敢随意殴打,甚至一再?派人刺杀他们一家,可谓不仁。 依我所见,这等不贤不孝不仁之人,其堪配太子之位?” 皇后是盛怒之下说出?此话的,虽心中厌恶太子,但也未必非要规劝皇帝废太子。 然而太子却当真了,他抱着既然事已至此的态度,干脆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控诉道:“您说我出?自您腹,甚至我秉性,可我却对阿娘一无所知。 自幼您就?厌恶我,喜欢赵义方胜过我,后来弟弟们出?生了,您又?开始喜欢弟弟们。我原先还以?为是我不够聪明,生性愚钝所以?惹您不喜,后来才知道,您生我的时候,阿耶和旁人你侬我侬,背弃了你们的誓言。其实是您生性善妒,却牵连了我。 我看您才是不贤不慈,我宁愿不从您腹中出?生。” 随波逐流跪在殿角的崔舒若听见太子竟然敢这么说皇后,绕是她也不由得瞪大眼睛。百善孝为先,古人最重视就?是孝字,所以?皇后可以?斥责他,但他敢当众顶撞皇后,恐怕这回太子时真的当到?头了。 皇后自然也震惊不已,旁人说她善妒刚愎也就?罢了,可连她的亲生儿?子都敢当众这么说。 她本就?在病中,一再?动气,已是强弩之末,太子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彻底压倒皇后,只见皇后惊怒地指着他,“太子,你、你敢忤逆!” 随着她的话,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喷涌而出?,皇后直直倒下。 见着这副景象,殿内人反应各异。 皇帝担忧的上前抱住皇后,命人快穿御医,太子则是惹祸后的惊惧和自知逃不过一劫的面如死灰,广陵王嘛,他看似担忧,其实嘴角都要按不住了。 窦夫人兴奋不已,她巴不得这些夺了舅氏江山的人自相?残杀,闹得越凶越好。 崔舒若倒是没什么感觉,她看着他们,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她演的好累。 如崔舒若所想,因为宫里闹成一团,乱糟糟的,没人顾得上她们,所以?她们又?被请出?了宫。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太子恐怕蹦跶不了多久了。 忤逆不孝,即便他是个一身功绩的太子也会备受攻讦,何况太子的品行…… 不提也罢。 而不管皇帝废不废太子,他都不会再?要齐国公?出?兵了,因为齐国公?被打成重伤,还下不了塌呢!皇帝就?是脸皮再?厚,也不能把齐国公?从塌上抬出?来,逼着出?兵吧? 不仅不能,他接下来甚至还要一再?礼遇厚赏,否则会寒了那些早早就?投靠他效忠的老臣的心。 眼看早早定下的计策奏效,甚至远比自己当初想的收获更多,怎能不让人心情?大好。 出?宫门时,崔舒若脸上在哀愁,眼底却满满是笑意。 而等候许久的崔成德,仅仅是在出?宫门后必经的茶肆,遥遥看她一眼。见到?她形容狼狈,心下意识就?揪了起来,可回想时,未曾真的见到?她受伤,又?不由松了口气。 他让底下的人去打听打听今日宫中发生的事,作为世家大族,崔氏在宫里有自己的人。不仅是宫里,一些权贵府里也有眼线。 崔成德此时已镇定如常,重新有了崔氏麒麟子应有的风采和谋略。 他从简陋的茶肆离开,坐上牛车回崔府,回府的路上,脑子里回想的全是关?于崔神佑的一切。 作为一母同?胞的兄长,他绝对称不上尽职,放任妹妹独自待在本家老宅里,甚至在明明有能力将她带来建康时,选择了放弃。 但他只是想再?稳妥一些,等到?他地位稳固,等到?柳氏在府里的掌控没这么大的时候,等到?…… 他有许许多多的顾虑。 即便他被人誉为崔氏门阀麒麟子,受女郎们追捧,可早年在崔氏的地位并不稳,哪怕他是养在老夫人膝下的,可崔氏儿?孙众多,若是他不够贤能聪颖,即便他是家主?的儿?子也没有机会受到?重用,更何况,他的阿耶有那么儿?子,并不缺他一个。 他还有一个身为前朝公?主?的阿娘,一个被视为不详克母的亲妹妹。 直到?他少年时外出?三年游历,拜了名?士大儒为师,名?声传遍世家贵胄,连圣人都亲口称赞他,他才有了立足的余地,后来更是被阿耶视为能接手崔家的人选。 他也终于有了可以?接回崔神佑的机会,但内宅被柳氏把控,柳氏面善心狠,人前端庄贤惠,美名?远播,人后…… 崔成德可不信自己幼年时的落水、游历时遇见的山匪都是意外。 柳氏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接连失败后,兴许是怕被人发现,再?没有过动作。 可崔成德既然知道柳氏的真面目,怎么敢把崔神佑接回来?在那个心如蛇蝎,惯会做戏的女人身边讨生活。倒不如待在本家老宅,尽管清苦些,好歹没有性命之忧。 然而,就?是他的一念只差,害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在这世上真正的亲人。 叫崔成德怎能不悔,日日被愧疚折磨。 而今日见到?相?似的崔舒若,才叫他如此惊喜,失而复得的喜悦将他砸得眩晕,差点没了理智。若崔舒若真的是自己的妹妹崔神佑,不管出?了什么事,这一回,他都一定要护住她。 思?及此,他又?想到?了与?崔神佑自幼定亲的郑衡之和痴缠郑衡之的崔七娘。他虽对郑衡之没什么好感,也不得不承认作为夫婿,郑衡之心思?端正、品行贵重,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 那么,就?不该让崔七娘将郑衡之抢走,即便是退婚,也该是他的亲妹妹自己选择不要郑衡之才对。 只有崔神佑不要的份,没有别人挑选的资格。 崔成德暗自想到?。 但这一切还需要打探。 万一……真的只是长相?相?似呢。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49节 想到?这里,崔成德就?呼吸一窒。不,不可能,他妹妹一定活着。 等到?了崔府,他马不停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目光不期然撞上被他精心养护的绿菊。这些菊花都是崔神佑最喜爱的,她在随州走丢,意外身亡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后,他除了亲自回本家为她挑选了一处山水风光的地方立了衣冠冢,还去她的院子里收敛异物。 别的也就?罢了,这些花被他极为小心的带到?建康,细心养护,浇水施肥从不假手于人。 若是她能看见这些花,应当十分高兴吧? 想到?这里,崔成德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等到?了内室,他迫不及待的将负责联络在各府安插的眼线的人找来,叮嘱他让人注意崔舒若的手心是否有一个小小的朱砂痣。 他吩咐完,就?在室内来回踱步,怎么也安不下心。 明明事情?还没有影,可崔成德又?开始忧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准备些女子用的东西,还有女子的摆设。崔家数百年积累,的确不缺钱财,若是崔神佑回来,柳氏为了面上好看,所备之物也绝不会差。 可…… 崔成德皱着眉头,他想起崔神佑是在胡人攻城时走丢的,又?过了那么久才被找回来。若是有心人稍一造谣,只怕她要面对数之不尽的流言蜚语。 他阿耶生性自私冷静,万事以?家族为先,为了保全家族,并非没有给亲生女儿?三尺白绫的可能,没见当年他的生母永嘉公?主?明明与?阿耶情?投意合,是下人们口中难得一见的鹣鲽情?深的夫妻,可在永嘉公?主?的胞兄谋反后,还是毫不犹豫的趁着她生产害死了她。 崔成德不得不多做打算。 他可不愿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妹妹,因为虚妄的贞洁没了性命。 他不在乎崔神佑遭遇了什么,有什么奇遇,他只知道那是他从她还在娘胎里久开始期待的妹妹。 崔成德为此坐卧不安,甚至一夜未睡。 等到?第二?日晚间,才听到?消息,崔舒若的手心上确实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崔成德愣了愣,握着茶勺的手微微颤抖,随后,唇角荡漾出?一抹笑,犹如冰雪消融,赏心悦目。 他挥手让下人退下,独自一人枯坐在内室,先是颤抖着嘴角笑,而后泪水无知无觉的落下,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悲伤,反而是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紧接着是朗声大笑。 洒扫庭除的下人们听见五郎君如此朗声大笑,心下奇怪,但摇摇头继续,主?人的事可与?他们无关?。不过心情?好了才好,他们能少受罪,像大半年前,五郎君悲戚不止,整个院子的人都不敢高声说话,生怕触怒郎君。 下人可不会清楚原因,但到?了第二?日,扫庭院的下人发现院子里摆的绿菊竟然全不见得时候,可险些吓死。 五郎君最宝贝的就?是这些菊花,上回有人见菊花开的好,不过略动了动,竟叫郎君发觉,把人打了个半死发卖出?去。 自那以?后,就?没人敢碰那些菊花了。 开得再?好也不敢碰,那哪是花啊,是要人命的催命符。 今日竟一下子全不见了,那岂非…… 扫院子的下人不敢想下场,谁料崔成德从内室出?来,瞧了眼廊下,却并没有震怒,相?反,他面带笑意,如高山流水,赏心悦目。 下人这回是真摸不着脑袋了。 菊花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崔成德精心养护的菊花,出?现在了崔舒若的院子里头。 崔舒若一早起来,经过院子时,就?见到?那一排绿色菊花,没忍住多瞧了几眼,也不知怎得,竟觉得越瞧越喜欢。 她不由得问道:“院子里的花,何时换的?” 行雪掌管院子里的大小事宜,不需要询问底下的人也能知道,“回二?娘子,府上新采买了些花,这些应是今晨换的。” 崔舒若点点头,下意识愉悦的笑了,“嗯,这些菊花好好养着,我很喜欢。” 行雪屈膝应是。 崔舒若和行雪的一番对话,崔成德不会知道,但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动了手脚,将她最喜欢的绿菊送去后,崔成德一早又?出?门去建康城里有名?的铺子,不但挑选首饰,甚至看起了女子用的摆件。 他手里有阿耶给他的田庄产业,每年的进项不少,平日里的花销也不怎么从公?中要。所以?买起女子用的东西,也不大在意价钱,只求贵重精巧,都要顶顶好的。 崔成德买了许多,有些暂且就?不拿回去,而是铺子过两日送至崔府。 其中,就?有一个双鸾衔花枝铜镜,点缀宝石,花纹精美,匠人花了大力气才能雕刻出?如此繁复的花纹。也是时下女子都追求的铜镜式样,建康城里几乎每个贵女都有一个,除了这个,瑞兽葡萄纹铜镜也相?当受贵女们青睐。 然而便是如此不刚好,那铺子的主?人送东西进府时,恰好叫崔七娘瞧见了。 崔七娘知道是崔成德买来的,又?见来送东西的人是自己常常去的首饰铺子的掌柜,便非要打开木盒瞧瞧,结果?一眼就?见到?那双鸾衔花枝铜镜。 虽说崔七娘不缺东西,但合眼缘的东西难求。 她想崔成德如今只有自己一个妹妹,他又?未曾娶妻,能买下如此贵重的铜镜,怕是想要送外头的知己。可自己再?如何,定然也比外头人在崔成德心中的地位重要吧? 崔七娘笃定自己要是开口的话,崔成德一定会将铜镜送给自己,于是心情?很好的放他们去崔成德的院子。到?了下午,她特意带了几盘新蒸好的糕点去崔成德院子里看他。 崔七娘到?的时候,崔成德正在作画。她也不敢打扰,只能噤声站在旁边。外人都知道崔成德诗赋双绝,其实他的画也极佳,若是能在上头盖上他的印鉴,怕是能卖到?千金,并且还有的是人竞相?争夺。 崔七娘想起自己在其他贵女们面前夸下海口,说崔成德怎样疼爱自己这个妹妹,不如趁这个机会要了铜镜,再?连画也讨去。 到?时带着画去诗会给其他贵女们瞧瞧,也叫她们见识见识。崔七娘都能想到?她们为了崔成德会怎样讨好自己了。 哼,庾乐儿?自从上会自己中了崔神佑的套说了那些话以?后,对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处处针对。崔七娘可是忍了许久,这回带上崔成德的画,彰显自己在家中受到?的宠爱,她都能想到?庾乐儿?到?时会是什么神情?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崔七娘腿都站酸了也不敢动,生怕打扰到?崔成德。 而崔成德等到?放下笔,欣赏画作时,仿佛才注意到?一直等候的崔七娘。他歉然一笑,“我作画时心无旁骛,竟未曾瞧见七妹妹,叫你久等了吧?” 何止是久等,崔七娘觉得自己连挪脚都挪不动了。但对崔成德,她总有一种莫名?的仰慕和亲近,从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于是一个劲的甜笑。 “怎么会呢,我才到?不久,倒是哥哥你作了那么久的画,定是累了吧?刚好我命厨房做了点心,不如你尝一尝。” 崔成德维持和煦的笑容,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尤其是他容貌之盛,能晃花人眼,下意识就?写下心防,变得蠢笨几分。 “好啊,只是我刚作完画,怕是要歇一歇才能用。” 崔七娘连忙摆手,“无妨无妨,是我打扰哥哥了。也不知哥哥画的是什么,叫七娘好生好奇。” “山水画罢了,不足为奇。”崔成德淡笑道。 崔七娘还在试图拐回重点,“啊,定然画的极好,可惜我身为兄长您的妹妹,却连一副画都没有,不如哥哥把这幅画送给我好不好?” 她豆蔻年华,生的又?娇憨可爱,做出?这番撒娇情?态时,还时极为惹人疼爱的。 但崔成德脸上的笑容连一丝弧度都未曾变化,“怕是不行,我已约好要送人了。” 崔七娘失望的啊了一声,没当一回事,再?接再?厉道:“那不如哥哥送我些其他的好了,上午我见有人送东西进府,是一柄精美的铜镜,甚合眼缘,不如哥哥将那个送给我?” 崔成德还是微笑着,可若是细瞧,便能发觉他眼底的不耐,“恐怕也不行,那是我替他人所买。” 没料到?今日所求一个都没成,崔七娘大失所望,她本来还想在崔成德身边多待待,却被他轻笑着应付走了。 等到?崔七娘彻底离开崔成德的院子以?后,他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喊来贴身侍从,指着桌上遗留的点心,冷声说:“扔了,喂狗。” 第40章 崔成德嫌恶的?让下人把崔七娘喝过的茶碗砸了埋土里, 又开了窗户通风,脸上的?神情才算好了些。 他厌恶的用浸泡花瓣的水净了三遍水,然后用干净的?布帛擦干手。 然后才翻看起自己为妹妹准备的东西, 可他总觉得还不够。 思来想去, 崔成德叫来身边的?婢女, 慢悠悠的?问, “你可知十四岁的女娘会喜欢何物?” 莫名被叫进来的?婢女一愣,绞尽脑汁也只说出?, “胭脂水粉, 钗环首饰, 大抵如此。” 崔成德却?觉得不满意,“没有?别?的?了吗?” 婢女的?目光落在崔成德俊朗无?双的?面容上,不知怎得红了脸,没忍住道:“其实,若是待字闺中的?女娘, 兴许还会期盼能?有?位心?意相通的?夫婿。” 崔成德了然, 可算是多了头绪。 他记得神佑从前对郑衡之这个自幼定亲的?未婚夫还是极为喜欢的?。 不知崔成德想到了什么,他挥手让婢女退下去, 自己则一边思索还要为崔神佑准备什么, 一边盘算如何才能?和她面对面的?见一次。 然而, 因为太子的?变故,齐国公府的?人近来都像是受了惊的?兔子,怎么也不肯从府里出?来, 任谁想去寻,统统都是推托不见, 只说齐国公需要静养。 事情虽是从齐国公府闹起来的?,但实际上后来已不是他们所操纵的?了。 太子伤人在先, 忤逆生母在后,还被捅出?不止一次暗中派人刺杀朝中重臣,朝野哗然,连民间百姓听了太子两个字都要摇头,其地位之不稳,可见一斑。 尽管皇帝有?心?,可面对如此情形,也不得不重罚太子,将其禁足在太子府内,停了他的?一切供奉,歌姬乐师统统被赶出?府,还命人每日宣读圣贤言行,令太子跪听。 到了此种地步,和圈禁也无?异了。 百官间,皆在传闻,皇后命悬一线,只等皇后一薨,太子之位就该被废除了。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心?不稳,但不妨碍皇帝照常上朝。 在所有?人都以?为马上要废太子时,皇帝却?突然在朝堂宣布要北伐胡人,夺回中原失地。对权谋家们而言,太子废立牵扯几十年后的?荣华富贵,是大事!可对百姓,尤其是被迫逃难到建康的?百姓而言,洛阳、北地,才是他们的?故土,是他们心?心?念念梦中也要流泪呼唤的?地方。 北伐才是真正要紧的?大事。 世家和朝臣的?装聋作哑也压制不住百姓的?雀跃欢呼。 自皇帝当众下诏后,闻讯的?百姓们即便日子过得仅够果腹,也纷纷带着钱财米粮到城门?,说要给大军做军粮。 朝廷很快在城门?口设立专门?送粮捐财的?地方,还有?小吏执册记载。 自那以?后,城门?口日日排成长龙,前去的?百姓络绎不绝。 食尚且不足果腹的?百姓前去送粮已不少见,甚至连满身脏污、瘦骨嶙峋在城中乞食的?丐儿,也拿着乞讨来的?钱币,换了小到巴掌大的?一袋粮食,排队送粮。 左右问及,丐儿答:“吾父母妻子,皆丧于胡人之手,幼妹不羡羊幼子和骨烂,尸骸无?存,独留余一人在世,残躯病骨,死不足惜。余不求能?回故土,只求大军杀尽胡人,以?儆亡者。” 闻者尽皆伤心?流泪。 短短数日,城门?口用石板铺作的?道上,便被百姓拖拽来的?粮袋留下又深又长的?划痕。 原以?为军粮筹集困难,没料到竟是最快凑齐的?。 军粮备齐,弓弩皆有?,民心?所向?,大军自该出?行。 然而在定北王府里,身为主帅的?定北王却?和世子闹得很不愉快。 “阿耶怎可动镇守幽州的?三万兵马?倘若柔然进犯,幽州城坚墙固不足忧,可您辖下其余三州郡呢?”魏成淮得知定北王还要从幽州调派两万兵马后,眉宇便没有?一刻平坦。 定北王正当壮年,薄有?胡络,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身高八尺,极为高壮,下盘稳固,不需说话,便自带沙场戾气,十分?能?震慑人。 他并不拿魏成淮的?话当一回事,反而志得意满的?反复观摩沙盘,只随意道:“柔然内乱,为了争夺王位,正闹得不可开交,何必忧虑。 倒是这回出?兵北伐,势必要成。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0节 我们当初救驾带了两万兵马,算上建康其他州郡派出?的?兵马,足有?十万,看?似能?胜,但这回要打的?羯族与鲜卑交好,若是他们联手,恐怕力?有?不逮,我命幽州的?两万兵马攻打羯族后方,到时他腹背受敌,颓势一显,其他胡人氏族只怕要迫不及待一同吞下羯族地盘。” 魏成淮还要再劝,定北王屏退左右,话锋一转,“自然,我这一回并非没有?私心?。圣人已允诺我,若是幽州出?全力?攻下羯族、鲜卑,夺回洛阳,那么除了我定北王府辖下的?四州郡,他还会再赐下相邻四州,再封我为一字并肩王。” 魏成淮不可置信,他震惊的?看?着定北王,“阿耶竟是信了圣人所言不成?自古以?来,功高震主可没有?好下场,何况是一字并肩王? 阿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定北王不在意的?摆摆手,“诶,你当为父不清楚吗。可谁说我就一定要听圣人的?,他卞家的?天下可也是抢来的?。等我真打下洛阳,迎不迎他回去,还不是在我一念之间。 淮儿,天下乱象已显,逐鹿天下者众,有?能?者问鼎。阿耶过去归降,是想着为你和魏家子子孙孙留下王爵可传承,但王爵怎及得上皇位呢。我儿,阿耶必定要为你挣下江山。” 定北王踌躇满志,眼?里闪烁的?全是野心?。 魏成淮看?着眼?前的?阿耶,脸上却?没有?半分?雀跃,他以?一种极为冷静的?目光打量着定北王,隐带失望质疑,无?比理智的?问,“这便是您当日放任胡人攻陷洛阳的?缘故吗?我原以?为,您当真只是犹豫。” “呵。”他自嘲一笑,继续问道,“倘若打不下胡人呢?倘若柔然果真进犯呢?阿耶,您清醒些吧。您贪图建康的?粮草,妄图凭借建康助力?打下江山,但您当圣人是傻的?吗?” 面对魏成淮的?职责,定北王面上挂不住,已有?恼羞成怒的?趋势,“住嘴!” 魏成淮对上积威深重的?定北王,丝毫不惧的?继续道:“您一意孤行,可若是北伐兵败,幽州有?失,您对得起多年仰赖,视您为天的?幽州百姓,对得起天下汉人吗?” “你住嘴!!!”定北王被戳中心?事,已是彻底被激怒。 魏成淮还在继续,“就为了您逐鹿中原的?一己野心??” “竖子无?知!若能?得到天下,死些人又如何,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王朝更迭哪有?不流血的?。妇人之仁! 给我滚下去!” 魏成淮还要劝,却?被暴怒的?定北王命人将他带出?去。 他所言,定北王尽是充耳不闻。 其实定北王又怎会不知背后凶险,可没有?人能?抵抗权力?诱惑,他蛰伏太久,被捧得太高,早已回不了头。 无?论魏成淮如何反对,做一军主帅、统领幽州军的?人是定北王,他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未及弱冠的?少年,纵然勇猛、清醒、心?怀天下,可他不过一己之身,能?改变的?…… 太少。 大军还是如约动身,那一日,魏字旌旗在前,将领们骑着高头大马,甲胄加身,深黑肃穆,诉说着即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而在将领们身后,还有?数之不尽的?兵丁,他们许多都是从北地迁往建康的?男儿,侥幸得活,在朝廷颁布诏令后义不容辞投身军伍。 不少儿郎都面容青涩,兴奋的?笑着挥手和家人告别?。 他们此刻只知晓自己要去驱逐胡人,要收复失地,觉得此刻荣誉加身,万般骄傲,却?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残酷的?一切。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沙场征战的?离愁,他们还体会不到。 此刻的?建康,不仅是送别?众多好儿郎时的?离愁、对收复失地的?希冀盼望,更是无?数对英雄的?恋慕欢呼。以?往平凡的?普通男子,在披坚执锐后,都增添了一抹勇毅,而建康的?女郎们将腰间的?荷包香囊尽数朝他们身上扔去,既是思慕,亦是钦佩。 年轻男女们哪知道分?别?的?苦楚,战场的?残忍,他们都有?一颗热烈跳动的?心?,涌动着、雀跃着,不安的?期待着。 好好的?送大军出?行,却?比三月三上巳节男女踏春出?游时还要春心?萌动。 女郎们的?脸莹白如玉,是建康水乡的?安逸富贵才能?养出?的?温柔似水,儿郎们满面笑容,不少人偷偷将香囊塞进衣袖。 除了香囊,还有?掷瓜果抛花的?。 怎叫一个热闹可言。 而除了年轻男女,更有?年迈老弱之人,他们也破天荒的?丢失了沉稳,目光殷切。 不止从哪开始,上了年纪故土北地的?老人们,竟微微颤颤跪了下来。 他们大多发已衰白,折腾不了几年,若是再不回故乡,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他们凄凄哀哉,痛哭流涕,有?人跪着仰头看?向?魏成淮他们,仿佛在看?唯一的?天光,“天公有?眼?,诸君勇猛,请凯旋! 夺回洛阳,还我河山!” “夺回洛阳,还我河山!” …… 越来越多人跪下,高呼这一句话。 有?年迈到行止颤抖的?老人,泪流满面的?说着,有?尚且站不稳路的?小小孩提,睁着稚嫩明亮、黑白分?明的?双眼?,牙牙学语着…… 不论男女老少富贵贫贱,尽皆期盼。 建康虽好,不及故乡。 洛阳,那是他们魂牵梦萦的?地方,是死后魂魄漂泊也要归去的?故土。 在这样混乱、人潮涌动的?时刻,崔舒若站在不起眼?的?地方,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在心?里默念,会的?,你们会回去的?,一定会! 而当她抬眸时,风吹幂篱,恰恰好露出?白皙面容,她看?见了魏成淮。兴许是缘分?,仅仅是那么巧的?一刻,魏成淮也注意到了她。 他眉宇间尚存忧虑,但在见到崔舒若的?那一刻,眼?光明亮,整个人似乎都活泛起来。 崔舒若缓缓掀开幂篱,露出?完整面容,明眸皓齿、仙姿玉貌,卓然立于一众百姓间,显眼?的?紧。她虽与崔成德长得并不相似,但确确实实像他的?妹妹,盖因两人都是容貌卓绝,生得耀眼?夺目。 这下不仅是魏成淮瞧见了她,不少年轻的?将领都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这位容光照人的?女娘,期盼她能?与自己对上眼?,或是能?抢到她的?香囊。 崔舒若想起满建康的?女娘们扔香囊的?行径,她不负众望地也取下腰间系着的?香囊。 尽管表面没说什么,可魏成淮附近暗潮涌动,儿郎们都牟足劲,想要一会儿抢到香囊。 崔舒若却?笑盈盈的?望着魏成淮,随手一抛,眼?见要偏了,可独独是他眼?疾手快抢了去。差点被砸中的?一个小将军险险要气歪鼻子,但鉴于抢到的?人是魏成淮,论身份他比不过,论武力?…… 他也比不过。 只好偃旗息鼓。 魏成淮举起香囊,对崔舒若灿然一笑,面如冠玉的?皎皎少年郎总算有?了以?他的?年纪该有?的?活泛生机。 嗯……还有?不大明显的?小气。 崔舒若忍俊不禁,但在笑过后,是深深的?担忧。 她含笑望着魏成淮,做着口型。 魏成淮能?读懂唇语,所以?他是场上唯一能?明白的?人。 她在说,“愿君凯旋,盼君平安!” 他回道:“好!” 而后,将香囊妥帖地放到胸前衣襟里。 第41章 崔舒若目送魏成淮骑于骏马之上, 带着?大军,气势磅礴的缓缓离去。 队伍长得像是走不尽,而魏成淮也渐渐变作视线中的小点, 直到淡的再也?瞧不见。 崔舒若知道, 他在走他自己的路, 不管好坏, 最终都造就了?将来赫赫威名、横扫胡人十七族的定国公魏成淮。 他远去的方向,是属于他的征途。 崔舒若静静看着?, 脸上泛起微笑, 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历史?人物的崛起, 见到他跌宕起伏的一生。她是旁观者,更是参与者。 这?种感觉,很?微妙。 崔舒若自己也?形容不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等到大军渐渐远行,原本为了?送他们就万人空巷的建康城, 一时间?摩肩擦踵, 拥堵的很?。 崔舒若身边本来簇拥着?许多下人,赵平娘也?在旁边, 可当人群推挤时, 他们可不会顾及到你身上穿的是绫罗还是麻布。 她就这?么被迫和赵平娘挤散了?。 还好簇拥在崔舒若身边的下人也?有很?多, 尤其是行雪,她紧紧护住崔舒若,不叫她受人冲撞。 等到崔舒若被挤出来时, 身边还剩下行雪和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婢女。 长街上还留有方才掷瓜果抛花的痕迹,但都被踩烂了?。崔舒若带着?行雪和小婢女慢慢行走, 想要回齐国公府。 她衣裳华贵,姿容不凡, 明?眼人一看就清楚必定是贵胄家?中女娘,因此即便貌美也?无人敢上前骚扰。 可别做着?玷污了?小娘子就能荣华富贵的美梦,莫以为权贵们都是吃素的,小娘子回去后能不能活不清楚,但他们必死无疑,连同亲眷都会死的很?难看。 但崔舒若还是被拦了?下来,不过,却不是什么登徒子。 他丰神俊朗,行止倜傥,如芝兰玉树,站在长街之?上,瞧他的人可不比瞧崔舒若的少?。他站在崔舒若面前,目光殷切的望着?她,痴痴的,似乎眼泛泪光。 别看他生的好,又名满建康,可行雪还是站在崔舒若身前,谨慎的护住她。 崔成德却不在意一个小小的婢女,他依然望着?崔舒若,暗含期盼,似乎在鼓舞崔舒若认下他。 崔舒若早就猜到原主的身份,也?知道这?位崔玉郎是原主一母同胞的哥哥。 但那又怎样?? 她不准备认下这?些人。 所以崔舒若用陌生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冷淡的收回目光,带上行雪想要绕开。 而在经过崔成德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握住崔舒若的手腕。 行雪惊怒喝斥,“请郎君自重!” 崔成德压根不理会,他只是蹙着?眉,紧紧盯着?崔舒若,“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崔舒若转头,依言认真的打量崔成德,在崔成德眼里浮起希望的时候,崔舒若疏离微笑,“郎君怕不是认错人了?,我的确不识得你。” 崔玉郎眼里的光似乎被分割成细碎的泪花,神情哀伤,他俊美的姿容做出这?副表情,即便是老妪恐怕也?不禁心软。 然而,崔舒若依旧是那副看待陌路人的神情,戒备疏离的问,“您可以松手了?吗?” 行雪也?自报家?门,“我家?娘子可是齐国公的掌上明?珠,圣人亲封的衡阳郡主!郎君若是胆敢无礼,休怪我们找来坊间?武侯拿您问官了?。” 崔成德对行雪的恐吓置若罔闻,唯独是紧紧盯着?崔舒若,见她不喜的蹙眉,才怔怔松手。 在崔成德失魂落魄时,崔舒若毫不犹豫的转头离开,半点迟疑也?无。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1节 她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崔成德平静深沉的声音,“你不是与家?人失散,还忘记记忆了?吗,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崔舒若停了?下来,她本不想理会的,可总要让崔成德死心。 所以她神色冷淡,漠然的仿佛是在提毫不相关的事,“原先是想的,但如今不必了?。我家?人疼爱,兄妹和睦,齐国公府的人才是我真正的家?人。” 说完,崔舒若就要离去,可崔成德在听到兄妹和睦时,目光陡然一冷。 他执拗的说,“若我非要告诉你呢?你怎知自己就没有疼爱你的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崔舒若深吸一口?气,语气略微不耐,“郎君究竟要做什么?” 崔成德见妹妹看向自己时防备的姿态,唇角泛苦,心痛不已?,“我只求你和我去寻个能详谈的地方,听我说完以后,你会明?白的。” 行雪忧虑的看向崔舒若,显然是不赞同的,“娘子……” 可崔舒若却应下了?,她看了?眼周遭,指着?不远处的一家?茶肆,“那便去里面,我倒要听听你想说什么。” 在崔成德大喜过望时,崔舒若却又吩咐另一个小婢女,叮嘱她回齐国公府报信,免得阿姐以为她走失了?。 虽然崔舒若没明?说,可她不时望向自己时警惕的目光,让崔成德清楚了?她叫婢女回齐国公府的另一层用意。 是为了?防他。 故而才叫婢女回去寻家?人。 这?个认知,叫崔成德心中郁痛。 但他依旧怀有一丝侥幸,也?许等他和崔舒若说清楚,她就能回想起一切,也?像依赖齐国公府的家?人们一样?,依恋着?自己。 然而等到真的在茶肆落座时,崔成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明?明?往日里他极善辩,清谈起来,很?少?有人能比得过他。 僵持半晌,在崔舒若的目光中,他叫来茶博士,要了?馎饦,将其加入茶汤,慢慢煮着?。 崔舒若已?经许久没见到这?般可怕的食物了?,她不喜茶汤,在齐国公府偶尔喝,或是招待客人,一来二去也?没有那么厌恶,但绝对是接受不了?已?经在里头加了?葱、姜、花椒的情况下,还往里头放食物煮。 虽然那是很?常见的。 可知道她不喜欢,婢女们从来不会如此准备,就连赵平娘和赵巍衡在招待她时,大多也?是上些浆饮,酸甜可口?。 所以在崔成德如此做了?以后,崔舒若选择忽略碗里的东西,微笑着?道:“郎君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崔成德怔怔的望着?她出神,明?明?眼前人是他的妹妹,可对他却不再如往昔依恋了?。 他失神的道:“你不叫崔舒若,你叫崔神佑,是我的亲妹妹,博陵崔氏家?主嫡女,身份尊贵。” 崔舒若脸上没什么震惊的神情,仿佛博陵崔氏不值一提。崔成德不懂她为何?如此,崔舒若却道:“我当初被救下时,穿戴不俗,衣裙为绫罗所制,旁人揣测应是出身贵胄。” 她说的如此平静,仿佛对博陵崔氏没什么惊讶,崔成德不由?得道:“齐国公府虽富庶,可毕竟是依托皇后一族兴起,怎比得上崔氏数百年荣华,崔氏女在建康更是出身尊贵,王公贵族趋之?若鹜。 一女难求。 你……不觉欣喜么?” 崔舒若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她弯着?眼睛,明?明?那么美丽动人,说话的语气也?轻轻的,却能叫人听出不屑。 “欣喜什么?被人趋之?若鹜,被王公贵族难求吗?”崔舒若的笑容愈发深,“这?也?值得欣喜?”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女子的尊贵,女子的价值,难不成是被权贵被男子渴求恋慕吗? 真正值得骄傲的,当如赵平娘那样?,武艺高?强,军营男子虽多,可未必有几?人能打得赢她。或是像齐国公提到的那位罗良郡主诸明?月,打得岭南百族心服口?服,奉她为首。 这?才是值得骄傲的身份。 崔成德见崔舒若对崔家?的地位不感兴趣,只好换个话头。 “你幼时被送回本家?老宅,我唯有祭祖回乡时才能见到你,每一回见你,你都会长高?许多。我回去时,你总是满眼欣喜,对我说,‘兄长,你来啦,神佑好想你’。这?话我从你四五岁一直听到十三岁。 我亲眼见着?你从牙牙学语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娘子。神佑,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崔舒若冷静的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我不记得,一点儿也?不记得。” 她没有一丝一毫对失散亲人的眷恋,仿佛说的是陌生人。 崔成德甚至萌生出一个念头,是不是齐国公府的人蛊惑了?她,可他也?清楚,哪有什么蛊惑呢,他们在认下崔舒若的时候,甚至不清楚她的身份,不知道她究竟是良籍还是贱籍,可依旧毫不犹豫的认她为女。 他派出打探的人,上报的全是齐国公府的人对崔舒若的好。 若非崔舒若的家?人始终找不到,未能征得同意,否则他们早就让崔舒若入族谱了?。 能做到此种地步,即便崔成德想挑刺,也?清楚他们对待崔舒若只有好没有坏。尤其是和崔家?一比,崔家?是清贵,是百年世家?没错,可对她绝对说不上好。 崔成德沉默一瞬,他还是想劝她,于是继续道:“我记得你最喜欢甜食,尤其是单笼金乳酥,但你那时候年纪小,傅母怕你不消食,不许你多吃,每日只能用稚儿拳头大小的一个。有一回你听到下人说我们要回来,想留给我尝尝,背着?傅母把自己的单笼金乳酥都藏了?起来。 结果我们路上出了?差错,晚了?两日才回来,等你眼巴巴送到我手上时,前面攒的都已?经坏了?,急得你直哭。” 他回想的时候,面带笑意,好似在感怀妹妹对自己的依恋。 可崔舒若听在耳里,却替原主生出悲愤怨念。她几?乎可以想到一个从不被期待的小姑娘,是怎样?期待自己唯一的兄长,想要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留给他,可最后等来等去,东西坏了?不能吃了?,她该有多失望多难过? 坏掉后,被丢弃的不仅是崔神佑最喜欢的单笼金乳酥,更是她自己。 许多年后也?是一样?,等来等去,没能等到她的兄长,她再一次被丢弃。 可这?一回,她死了?。 明?明?是一件可悲的事啊! 崔舒若克制住自己汹涌的厌恶跟恨意,却不再有心情和他周旋。 她冷声道:“你说够了?吗?” 被打断的崔成德一愣。 崔舒若却极为冷硬,目光有如利剑,“你说的一切,与我无关,我早不记得了?。况且,若如你所言,那位崔神佑明?明?兄长在世,为何?还会被送回本家?? 我虽不清楚当时情况,可也?知年幼孤苦的小小女娘,独自在深宅大院里会有多么孤寂害怕。” 崔成德想解释,可崔舒若压根不给他机会,“你方才为何?要笑呢?莫不是以为是何?等有趣的事,你不该心疼你的亲妹妹吗? 我同你来,不是为了?听你诉说你妹妹多喜欢你,你又是多疼你妹妹的,我是来和你说清楚的。我有家?人,我阿耶是齐国公,阿娘是窦夫人,我有世上最好的阿姐赵平娘,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你,与我无关。 往事前尘不复留,望你珍重,莫要再来寻我。” 崔成德想过千万种两人相见后的情形,唯独想不到她会如此坚定的拒绝。 眼见崔舒若要走,他连忙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他打开木盒,露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正是崔七娘想要却被他断然拒绝的双鸾衔花枝铜镜,“这?是我为你挑选的,你……收下它可好?” 名满建康,走到哪都备受追捧的崔玉郎何?时如此卑微过。 崔舒若听了?他的话,当真将铜镜拿了?起来,她目光扫过繁复精美的花纹,的的确确是珍品,她嘴角还慢慢浮起一抹笑。 就在崔成德心中一喜时,崔舒若陡然松手。 “啪!” 铜镜被毫不留情的摔下。 连同崔成德好不容易涌起的喜悦,也?被重重砸落。 崔舒若叫来博士,随手拿出一个赏人的银锞子,“你若是能把这?个铜镜破开,我就把它赏你。” 博士原先瞧见崔舒若赏的银锞子还一脸兴奋,可看清楚是如此精美的双鸾衔花枝铜镜后,不由?得迟疑,“此物贵重,娘子当真要……” 崔舒若点头,“无妨,若是你不愿也?可换人来。” 于是,茶肆的博士小心捧着?铜镜走了?,等他再回来时,四分五裂的铜镜被摆在托盘上。 崔舒若指着?它道:“破镜难重圆……” 她顺手将茶汤泼出去,“覆水亦难收。” “除非你能令破镜重圆,覆水重收,可你不能,就如同你回不到过去,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崔舒若无视崔成德颓败的神情,淡淡道。 人死亦不能复生。 所以你所有的歉疚,早就没有机会弥补了?。 言语间?,外头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崔舒若朝窗外望去,是神色焦急的赵平娘,她一看见崔舒若果真在茶肆里,才算松了?口?气。 而崔舒若的眼睛也?陡然亮起,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跟面对崔成德时的任何?一个笑都不相同。 她兴奋地朝窗外挥手,赵平娘不嫌丢人,兴致冲冲的回应她。 崔舒若从赵平娘来了?以后,就没再理会崔成德,从始至终一眼也?没瞧过,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她带着?行雪下楼去见赵平娘,赵平娘下马径直抱住崔舒若,“你吓死我,我真以为你丢了?,都准备去叫阿耶给我令牌,下令让坊间?武侯们全去寻你。” 说完,赵平娘拉起崔舒若的手,仔细打量她,后怕的说,“好在你没事,都是阿姐不好,明?知人多还不好好牵住你。没吓着?吧?” 崔舒若笑脸盈盈,“哪那么容易吓到,是我不好,叫阿姐担忧了?。” 一旁也?骑着?马来寻得赵巍衡看她们姐妹情深,也?不打扰,只是在崔舒若说这?话的时候插了?句,“人多走丢也?不是你的过错,千万别在心里,人好好的就行。” 说着?,赵巍衡拿出一个被荷叶包裹住的东西,不失遗憾的说,“城东有家?酒楼的红羊枝杖做的极好,我特意跑去买了?一只,命人切下最嫩最酥的部位,本想带给你们尝尝,不过现?下恐怕凉了?。” 崔舒若笑着?,眼如弯月,“无妨,我正巧饿着?呢,别说凉了?,就是馊了?我也?能吃。” 赵平娘轻轻一拍她的脑门,“说的什么傻话。既是饿了?,不如叫三弟带我们过去,直接现?烤份红羊枝杖又能如何?,难不成我们国公府还能缺这?点钱财。” 最终,说一不二的长姐赵平娘带着?她自认为的两个笨弟弟妹妹去吃烤全羊了?。 是的,所谓红羊枝杖其实就是烤全羊。 而在茶肆上的崔成德,只能亲眼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别人亲亲热热,亲如一家?。 他心中钝痛,手不自觉紧握,眼神一刻不离,直到她们全走了?,依旧死死盯着?。 而崔舒若脑海中的系统也?适时开口?询问。 【亲亲,崔成德背后有一整个崔家?,您若是同意认他,大可以哄骗他,和他约好不回崔家?,依旧留在国公府。这?样?一来,亲亲您就可以多一个助力。】 【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您怎么就不愿意呢!】 面对系统的疑惑和控诉,崔舒若语气平淡,“因为我现?在用的身体是崔神佑的,别的人我都可以利用,也?可以虚与委蛇,唯独崔成德不行,还有那些辜负、害死原主的人不行。 我继承了?崔神佑的身体,至少?要为她讨回公道,真正的崔神佑已?经死了?,凭什么害死她和辜负她的人都能活的好好的? 我一定会替她报仇。 至于崔成德,他没有资格活的安心,也?没有机会弥补这?一切。 而我也?没有资格替崔神佑原谅任何?人。” 崔舒若也?许自私,但她有自己的行事准则跟底线。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2节 系统不明?白人类奇奇怪怪的良知,又不能强迫宿主,只能随崔舒若去了?。 而崔舒若在跟赵平娘和赵巍衡快乐品尝完红羊枝杖后,就回了?齐国公府,若非今日是为了?给大军送行,她们也?不会出来。 能透一口?气,已?经很?好了?,再待下去就太招摇。 等她们回去时,恰好并州来人,送上并州时兴的东西,还有一应器物,算是身为世子的赵仲平对爷娘的孝心,对兄弟姐妹的关爱。 而在崔舒若在院子里看赵仲平也?给她准备的礼物时,那送东西的管事突然说,“其实四郎君也?为二娘子备了?东西。” 嗯?赵知光要做什么? 崔舒若还以为他已?经消停了?。 第42章 在崔舒若已经开始揣测种种可能, 甚至是赵知光还想不开要陷害自己该怎么做的时候…… 送东西的老管事叫人搬了后头的一个箱子?上来,里头放了许多瓶瓶罐罐,有大?有小, 有陶的、有竹的, 甚至有玉的, 让人琢磨不透里头装的是什么。 老管事年纪一大?把, 还弯下七分?腰,黑色幞头和上身偏长的圆领袍将他衬得更加矮小, 他拱手道:“二娘子?, 这是四郎君为您寻得的各地茶叶。他知道您不喜寻常碾成粉末的茶粉, 特意命人采下茶树上的茶叶,试了不知多少次,才掌握了既能做到您喜欢的完整茶叶,又能醇香浓厚的方子。 先是晒又是炒…… 而且每一品类,四郎君都是先自己尝过后, 才命人装上的。 这个瓷罐里装的是岭南那边采来的茶, 回味时不但甘香,甚至还隐隐有兰花气?息, 至于这个, 是安江郡采买来的……” 老管事开始不厌其烦的为崔舒若解释, 他能说出每一样茶叶的香味、口感,那种醇厚,那种用滚水泡的好喝。 崔舒若很清楚, 作为区区一介管事,他没有主人那么金贵能品茗出细微差距的舌头, 也没有闲情?逸致能做这些。所以,他只不过是鹦鹉学舌, 复述了一遍,至于真?正做这件事的是谁,除了赵知光也没有旁人了。 等到老管事说完,额头已经沁起细汗,想来是紧张的。 在崔舒若准备夸赞两句,再赏些东西给这位如履薄冰、辛苦背了一大?串话的老管事时,他又朝后一挥手,一个下人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一个长长的木盒。 崔舒若让婢女接过来打?开,只见?里头是一根金银钿花纹凤鸾钗,并用银丝铰在玳瑁钗身上。 那钗上的鸾鸟口中衔珠,走动时雕琢得细致精美?的花瓣微微颤抖,像极了露出打?在花蕊时的样子?,这样的钗放在市面上只怕千金难求。不论崔舒若用怎样苛刻的目光看待,也寻不出金银钿花纹凤鸾钗上丁点瑕疵。 只怕女子?见?了都会心生欢喜。 但崔舒若却谨慎了起来。 因为自古以来,钗都是定情?之物。 以兄长的身份,不管是送妹妹簪也好,笄也好,流苏也行,但独独是钗不行。钗为两股,遇到需要分?别时,可以将其一分?为二,等到将来相认再合二为一。因此是默认成俗的定情?之物,是情?郎送给中意女子?的。 赵知光的用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崔舒若把钗放了回去,合上盒子?,面色冷然,“这东西是众人都有,还是我独有?” 老管事知道崔舒若肯定是察觉了赵知光的用意,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他发觉四郎君送的是钗时,可也是吓了一跳。 二娘子?可是国公?爷和夫人当众认下的女儿,怎好有如此龌龊心思?。 但四郎君喜怒无常,最是反复,他不过是个下人,除了听凭主子?吩咐还能怎么办? 面对崔舒若的询问?,他又不敢隐瞒,只能实话实说,“回禀二娘子?,四郎君……只着某送于二娘子?一人。” 崔舒若笑了,但却是客套推拒的浅笑,“那便请管事原封不动的送回并州。爷娘在上,我不过小辈,收了岂非逾礼?还回去吧。” 她轻飘飘地?做了决定,可老管事却险险要吓死。 他砰的跪下,以手交叠置于地?上,头抵着手,声?音都巍巍颤颤,“还请二娘子?收下,若二娘子?不收,四郎君定不会放过某的。” 要是位心软的小娘子?,看见?年纪一大?把,几?乎可以做自己祖父的老管事如此卑微的模样,说不准真?的就心软了。但他遇见?的是崔舒若,想要靠这种方式来劝得崔舒若收下也不大?可能。 所以崔舒若没说话,老管事只好跪在那不敢动。 他们僵持住,内室的婢女自然也不敢动作。 但崔舒若也不至于真?要老管事没了活路,她不是残暴的人,只是她肯定不会收下单独赠下的金钗。 所以崔舒若提醒道:“茶,我可以收,但不能越过爷娘兄姐。你听得明白吗?” 老管事急忙点头,鬓边染霜,脸上都是皱纹和老年斑,他动作都不及年轻人利索了,再摆出这样卑微的姿态,很难不令人心酸。 茶不算什么,顶多是兄长的关爱,但钗崔舒若却是怎么都不会让步的。 见?老管事面白如纸,崔舒若提醒他,“你只管说我收下了茶,但此物,怕是四哥送错了,若真?有意,下回同?时送我与阿姐便是。四哥不会责怪与你,你一路从?并州而来,怕也是辛苦了。行雪!” 崔舒若一声?唤,行雪走到她面前恭敬一福,低着头听凭吩咐。 崔舒若让行雪把老管事带去将茶分?给其他人,然后带下去休息,那一整个木箱的瓶瓶罐罐,她只留下了最开始说的岭南茶叶。 她行事一贯小心,很少留下话柄。 目前为止,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原主的身份。她决意是不认回崔家人的,但崔成德私底下找到了她,将来也会有更多的人发现她是崔家的女儿崔神佑。 与其等着别人揭示,让窦夫人她们清楚她还曾见?过崔成德却不说,倒不如自己主动坦白。 若是一开始,她或许还没有把握。但相处了这么长的时日,她很清楚窦夫人真?的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对她有时甚至比赵平娘还好。 莫说她们,就连一直以来对她心怀戒备,说不上多真?心的齐国公?,也会一脸骄傲的在部下面前夸她。 他说,“诸君不及吾家二娘!” 齐国公?渐渐也将她视如己出,夸赞她维护她。 其他人自不必提。 哪怕此刻有人冒出来说崔舒若从?前是犯下命案的贼首,只怕齐国公?也能毫不犹豫的命人将其杀了灭口。 有这样的家人,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去原主家里的虎狼窝。 所以赵知光并不懂,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对他动半点心,哪怕他再好也不会。因为崔舒若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男人,而放弃疼爱她的齐国公?府的其他家人。 认下的女儿竟然同?儿子?在一起了? 不! 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 至少不会在崔舒若身上发生。 她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容貌,顺手将先前涂的嫩粉桃色口脂擦了,让自己看着不那么有气?色。她又试着垂下眼,果然,依托于她过度使用乌鸦嘴却没能加体力值的原因,崔舒若体态消瘦,眉间天生自带一股病弱。 不过是蹙眉,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开口说话,就已经能轻易俘获旁人的怜惜。 崔舒若满意的准备离去,却注意到铜镜背面。 她想起被崔成德送给她,却被她命人弄坏的双鸾衔花枝铜镜,目光不由停留了几?许,属于原主的情?绪影响了崔舒若,她眼里竟浮起泪,甚至心里莫名哀伤。 崔舒若知道原主已经不在了,这些是残留在身体里的强烈情?绪和不甘。 她像是安抚幼儿一般,安抚心中情?绪。 她不需要旁人给的双鸾衔花枝铜镜,窦夫人为她准备过许多铜镜,眼前这个甚至是窦夫人出嫁时陪的,是古物,而且是瑞兽葡萄纹铜镜,说是能辟邪。当初崔舒若夜里做噩梦,总要喝安神汤才能入睡,窦夫人不仅半夜里会来哄她、守着她,还把这个铜镜给换上了。 论起来,窦夫人送的这个瑞兽葡萄纹铜镜,要价绝不输崔成德送的。 过去的就过去吧,齐国公?府的人,才是真?正的家人。 经过崔舒若的自我安抚,残存的怨念不甘才算渐渐消去。崔舒若并不受影响,她还能去寻窦夫人,可她不清楚,刚刚的眼泪让她眼里残存血丝,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见?这副模样的崔舒若出现在眼前,窦夫人院里伺候的下人都惊了惊。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今日出去叫人给冲撞了?可明明回来的时候似乎还好啊,府里可没有哪个胆大?包天敢欺负二娘子?的。要晓得二娘子?可是夫人的心头肉! 原本安坐看账本的窦夫人听见?崔舒若来寻她,先是一高兴,等真?瞧见?人的时候,一贯沉稳的窦夫人都不由得站起身,她上前几?步,扶住崔舒若,神情?担忧,“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不成? 怎么不说呀,你得同?阿娘说,阿娘才能为你想法子?。 好孩子?,你是阿娘的心肝肉,快别难过了,瞧你这样,阿娘心也不好受。” 窦夫人何?止是真?心拿崔舒若当女儿,她甚至将崔舒若当成和阿宝一样的稚童,哄起来没了分?寸,予取予求。 崔舒若本只是想让自己瞧着憔悴些,可当抱住窦夫人柔软泛着体香的身体时,她像母亲一样的温柔气?息包裹住崔舒若,叫崔舒若真?心流露,竟控制不住地?落泪。 崔舒若哭起来还特别惹人心疼,她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任由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地?上,明明是无声?的,却像正正好砸中人心,叫人无端心焦疼痛。 窦夫人看的心都在疼,她甚至想好了,真?要是有人敢欺负崔舒若,定要那些人好看,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崔舒若哽咽的开口,“阿娘,我今日在外头遇着了崔家的崔成德,他说我是崔家走丢的女儿。” 窦夫人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下意识将崔舒若抱紧,像是怕人要抢走自己的女儿一样。可就如崔成德对崔家的家世自信,窦夫人潜意识里也是推崇五姓七望的世家的,她强忍心中苦涩不舍,“那你…… 是想要回去,认祖归宗了吗?” 天晓得窦夫人说这话时多么心如刀绞,但她必须要说,若是崔舒若更愿意出自有数百年清誉的博陵崔氏的亲人,她也不能阻拦。 即便是再承受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 崔舒若的眼泪却像不要钱似的落下,“阿娘,你也不要我了吗?” “怎么会!”窦夫人脱口而出,她小心的用柔软细嫩的手指帮崔舒若轻轻擦拭泪珠,望着崔舒若的眼神满是慈爱,“我的孩子?,你在我眼里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自然想留下你,可你若想要认回你的家人,我也不会阻拦。只是你要记得齐国公?府也永远是你的家,阿娘永远都爱你。” 崔舒若眼睛鼻子?都哭得通红,惹人怜爱,头摇的像拨浪鼓,“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只有您是我的阿娘,齐国公?府的人才是我真?正的亲人。我不会认回他们的,我只做崔舒若,不做崔神佑。” 窦夫人听到崔舒若的话自然是一喜,她欣慰的看着近一年来被自己养得愈发美?丽出众,脱去了当初瘦骨嶙峋模样的女儿。 她的眼里是快要溢满的慈爱,动作轻柔的摩挲崔舒若柔嫩的脸颊,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样,“可他们总归是你的生身亲人,你切莫顾及我们就疏远了他们。不论你是不是认回崔家的人,你是我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崔舒若依旧摇头,她哭得鼻子?嫣红,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不,阿娘,他们不配做我的家人。您知道永嘉公?主吗?” 窦夫人这回倒是笑了,眼里流露怀念,“我怎会不知,说起来,我还是她表姐。我的母亲是武帝的姐姐,永嘉公?主是武帝的女儿……” 说着,窦夫人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永嘉公?主出降博陵崔氏,所以!你是她的女儿!” 窦夫人不可置信,因为永嘉公?主同?她的这一层关系,所以她虽远在并州,也犹记得当初永嘉公?主生下女儿后就撒手人寰。她当时还偷偷命人打?了又重又大?的长命锁,希望能挂在崔神佑的小摇床上,压住这个可怜孩子?的命。 后来,崔神佑活了下来,可一岁多的小女娘竟被狠心送回崔氏本家老宅。 要知道路途颠簸,即便是大?人也未必能受得了,何?况是小小孩童,多的是路上夭折的。当时窦夫人就气?到锤塌扼腕,心想若是武帝还在,有谁敢轻慢永嘉公?主和崔神佑,这群小人啊! 但当时窦氏一族受皇帝猜忌,她在府里的处境也不好,不得不缩起尾巴做人。别说是表姐妹,就连窦氏的人她都不敢多见?,免得亦被怀疑。 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竟是叫她重新遇见?了。 窦夫人既是惊喜又是愤怒,因为她清楚那段过往,更明白崔家人是怎样无情?对待她的。 她怜惜的轻抚崔舒若的背,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慰刚出生的婴孩,“你都知道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3节 崔舒若哭着点头,抽噎一声?,“嗯,崔成德来寻我时都说了,我、我绝不回去。阿娘,这不是气?话,他们本就对我不好,而我如今半点也记不得他们了,我记住的亲人只有你和阿姐们。 若是您执意要我回崔家,我只能孤身离开。” 窦夫人一只手紧紧环住崔舒若,她的神情?已开始同?仇敌忾了,“好孩子?,我们不认,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崔守业何?等狠心的人,他续弦的柳容也不是好东西。 这般的阿耶和继母,我们可无福消受。 你放心,阿娘必定护着你。你是我和你阿耶认下的女儿,连圣人也封你位郡主,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抢。若是你愿意,今日我就同?你阿耶商量,等衡儿的婚事了了,带你回并州入族谱。” 崔舒若泪眼汪汪,感动的喊了声?,“阿娘。” 然后依偎在窦夫人的肩上。 “我听阿娘的!” 窦夫人慈爱的用手帮崔舒若一点一点拨正头发,“若按你亲生阿娘的关系来喊,我是你的表姨,我们原就是一家人。而今更是有母女缘分?,想来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你阖该做我的女儿,我会替你阿娘照顾好你的。” 其实窦夫人还有话没说完,武帝子?女众多,但后来死的死疯的疯,如今活在世上的血脉只剩下永嘉公?主生的一双儿女,兴许永嘉公?主的胞兄周宁王当初还遗留血脉在人世,毕竟他当初兵败自杀,除了受降的一些人,还有不少部曲家将都销声?匿迹,王妃更是不见?踪迹。 也正是因此,叫圣人一直怀有疑虑,对她们这些前朝旧人很是防备。 崔成德有崔家庇护,仿佛全然忘记了他生母是永嘉公?主,忘了自己身上留有一半武帝血脉。他跟她们这些前朝旧人更是从?不见?面叙旧,因而过得风生水起,还能受皇帝夸赞。 那是一个看着光风霁月、疏朗无双的君子?,实则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能在波诡云谲的局势里顶着前朝血脉活的如此之好,他比任何?人都聪明。 这也给窦夫人提了个醒。 曾经的崔舒若只是她和齐国公?半路认下的女儿,所以不管是仙人青睐,还是能祈雨看未来之事,对晋帝而言都是好事。可若让人发觉她是有前朝血脉的后裔,只怕事情?…… 就麻烦了。 当年永嘉公?主的胞兄周宁王造反,闹出的动静可一度都叫人以为圣人的江山怕是要还回去了。以至于圣人夜不能寐,周宁王众多部曲的莫名消失更是成了他的心头大?患。虽说周宁王世子?的尸首在大?火里被寻到,可面目全非,未免令人忧心。 听说时至今日,尚且有晋帝偷偷派出去的人在寻周宁王世子?的下落。 窦夫人已从?气?愤到了忧心,崔舒若还不了解当初造反平息后,原本优待前朝旧贵的晋帝杀起人来是多么可怕。乱葬岗的尸首堆叠成山,那些人生前都是锦衣玉食,可死后连卷草席也没有。 想至此,身上同?样流着前朝血脉的窦夫人就觉得气?血逆行,浑身战栗,但随之而来的,更是深深的恨。 这一回,不管是为了母女情?分?,还是为了护住舅氏血脉,窦夫人都势必要保住崔舒若。 她一脸郑重的问?崔舒若,“你的身世,如今有几?人知晓?” 崔舒若回想,“除了崔成德单独来寻我,我之前宴席上还见?过崔七娘,虽不知她当时为什么不认我,可细细想来当时神情?有异。至于今日,跟着我听见?一切的还有行雪。” 窦夫人沉吟片刻,她最先肯定的竟然是行雪? “行雪是不会背叛你的。”她肯定的说。 但崔舒若却觉得惊奇,即便行雪是家生子?,而且可靠,可这样的大?事,不需要多寻思?寻思?就能轻易论断吗? 窦夫人也许是怕崔舒若不安心,又多解释了句,“行雪对晋朝的仇恨之心,绝不比你少,你大?可放心,她来日或许是你最忠诚的人。” 崔舒若便在脑海里询问?系统,让它查一查行雪对自己的好感值和忠心值。 【好的呢,亲亲~】 【系统查过了哦,廖行雪对您的好感值为70点,忠心值为30点。】 【亲亲,虽然对方对您很有好感,但貌似不太把您认为主人呢,处于随时都能抛弃您另寻主公?的程度!】 听着系统的话,崔舒若感到不解,但窦夫人没有理由骗她,那这里头一定有自己不清楚的缘故。 而窦夫人也继续道:“崔成德,他既然能来找你,已经说明心中对你是极为重视的。否则,凭他对前朝旧人的漠视,为了他的仕途前程,就此当作没有你这个妹妹,反而更有利。只要找人和他说清楚利弊,想来无妨。” “崔七娘嘛……”窦夫人脸上是安抚崔舒若的慈爱笑容,可眼睛里的狠心一闪而过,她笃定的对崔舒若说,“我来想办法。” 她摸了摸崔舒若的额角,温柔疼爱,“你这几?日莫要出府了,很快,一切都能解决。” 崔舒若知道窦夫人能坐稳齐国公?夫人的位置,一定不会是寻常困囿于内宅的贵妇人,但她没想到窦夫人会如此果决。 若是崔舒若没猜错的话,崔七娘……恐怕活不成了。 但崔舒若没有反驳,她信任窦夫人,更不可能白眼狼似的指责窦夫人狠心。 一位母亲若是狠下心肠,多是为了庇佑儿女。 她重新靠在窦夫人的肩上,嗅着窦夫人身上仿佛能让人不自觉宁静的、似乎只有母亲身上才有的像午后阳光照耀后的干燥白桦树的味道,静谧得让人心安。 崔舒若貌似有些明白赵知光为何?会嫉恨她了,如果她有这样一位温柔内敛甘愿用一切手段护住孩子?,却独独不爱自己的母亲,她也会恨上被母亲偏爱的人。 可此时此刻,享受这一切的是崔舒若。 她难得的对赵知光怀有歉意,但若是想要她让出去,不可能的! 崔舒若在窦夫人面前哭够了以后,被窦夫人亲自带着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窦夫人还陪了崔舒若好一会儿。 离开的窦夫人一边心不在焉的翻着账本,一边思?索究竟要不要告诉齐国公?。但思?来想去,她还是没有这么做。尽管做夫妻多年,可在窦夫人眼里,齐国公?更像是亲人和同?一个阵营的战友。 情?谊定是有的,爱意只存于少年,也曾有过怨恨,但最终归于平静。 倒也说不上谁对不起谁,窦夫人对齐国公?一开始也怀有利用,只是这么多年后,许多事早已说不清。 她将账本合上,心中有了成算,唤来在她身边伺候几?十?年的周嬷嬷。 …… 崔舒若在府里待了许多天,赵平娘来找她出去逛一逛她都不愿意,直到博陵崔氏似乎死了一个小郎君,听说还是崔家家主的嫡幼子?,不少人家都设了路祭。 虽说幼子?早夭不孝,按理不该大?办,但相熟的人家祭奠一二,也算心意。 而像齐国公?府这样同?崔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只是送了些丧仪。 崔舒若知道事情?恐怕是出了差错,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原本应该死的是崔七娘。 崔家家主嫡幼子?的死,让日渐寒冷的建康显得愈发萧瑟,朝堂上的官员们也都如履薄冰,因为皇后的病愈发重,圣人喜怒无常,脾气?愈发不好,前不久还有一个言官竟被圣人拖出去活活打?死。 凡是圣明君主,都不会因为言官的劝谏而杀人。 建康的这位圣人,只怕……有些无所顾忌了。 直到前线的捷报传来,定北王率领大?军,竟一路杀到了羯族王城!大?军铁蹄虽还未踏上洛阳,可只要羯族被灭,就能夺回中原大?片失地?。 七胡之乱里,独独以羯族占据的地?盘最大?,实力最强。 这个消息像是一颗火种,烧得冰寒的建康瞬间沸腾起来。圣人欣喜,百姓更是个个披红挂彩,还有人冒着即将冬日的严寒,对着江水高歌,在长街上若无旁人的跳舞、吟啸,百姓们出门?相见?的第一句话,都是互问?。 “胡人亡了吗?” “不远啦!” “洛阳回来了吗?” “等王师杀破羯族就能祭告先祖啦!” 人人都满含期盼,回洛阳,更加牵挂出征在外的好儿郎们。 但在一片和乐的氛围里,也有不大?应景的时,譬如御医断言皇后的身子?骨愈发差了,尤其是在被太子?气?倒以后。若是能挨过这个冬日,兴许还能有点盼头。 皇帝听了,立即想起被喊进建康就是为了给皇后冲冲喜气?的赵巍衡跟孙宛娘。 他也等不了过几?个月了,下旨提前,命宗正寺挑选最近的吉日。 于是…… 赵巍衡跟孙宛娘的婚事,只能匆促举行,好在既然是皇帝下令,那么一切都由宗正寺来操办,窦夫人能稍微松口气?,而且宗正寺的手笔绝不比齐国公?府差。 别看皇帝如今就剩下半壁江山了,但他占据的可是富庶的建康,若非为了供应大?军粮草辎重,只怕国库里富得流油。 所以一切都快得令人乍舌,毕竟宗正寺可是养了八百多名仆役,别说是留一个月,就是只留三日给他们,为了能让圣人高兴,他们也能办得热热闹闹。 不过,新妇的亲人都不在建康,虽然有一个弟弟,可女眷却是一个也没来。 并非她的亲眷不愿来,孙宛娘的叔父叔母巴不得能攀上这门?亲,可孙宛娘并不愿意。她清楚的知道那些人如附骨之疽,若是这回攀上了,往后定然变着法儿的要好处,这倒也罢了,怕就怕将来仗着国公?府的名字在外头欺男霸女,招摇撞骗。 所以早在跟来建康之前,孙宛娘就顶着戳脊梁骨的骂声?,以柔弱女子?之身,请来族老,果决的同?叔父叔母断绝来往。 但她做的太绝,以至于孙氏族中人对她颇有微词。 还有人眼巴巴的传到窦夫人耳朵里,本以为窦夫人会对孙宛娘生出嫌隙,毕竟她出身卑微,而窦夫人世家大?族出身,世家最在乎的便是血缘宗族。 令人讶异的是窦夫人非但没有嫌弃,她甚至对孙宛娘刮目相看,顿生好感。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尚在闺中就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来日再大?风浪也不必怕她乱了分?寸。 窦夫人对孙宛娘着实满意。 所以在宗正寺提出新妇没有娘家人时,窦夫人大?手一挥,把崔舒若和赵平娘推了出去,称孙宛娘既然早晚是我家妇,那么自己的两个女儿自然同?孙宛娘是亲姐妹无差,让她们俩充当娘家人,手持棍棒“弄女婿”,一边劈头盖脸打?新郎,一边还要笑嘻嘻的说,“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问?!” 头次充当这种角色,赵平娘兴奋的紧,完全没有赵巍衡是自己亲弟弟应该放水的念头。 她甚至连夜拉着崔舒若说要怎么怎么打?,如何?才能出其不意,可万万不能叫傧相都给挡下了。 弄得崔舒若哭笑不得。 赵巍衡兴许也听闻了赵平娘有多么摩拳擦掌,一连几?日都着人送东西讨好她们。尤其是对崔舒若,他私底下偷偷找到崔舒若,求她到成昏那日,可千万手下留情?,拉着点赵平娘。 崔舒若笑吟吟地?把东西都收下,然后无情?拒绝了赵巍衡的请求。 害得赵巍衡走之前都还一脸怨念。 回去崔舒若就把这话同?赵平娘说了,赵平娘直到用饭时都时不时喷笑,她吐槽崔舒若只是看着稳重贴心,其实崔舒若才是真?正的促狭鬼! 因为孙宛娘在建康没有闺中密友,到了晚间,还是崔舒若、赵平娘突然夜半叩门?,抱着被褥来找孙宛娘的。当时可把孙宛娘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人。 然后三个女娘挤在一块,原意是想陪着孙宛娘,开解她,免得叫她觉得在建康孤寂。结果到了最后,谈天说北,就没对上过正题。 孙宛娘说她婚后要做个贤德妻子?,襄助丈夫做出一番功业,说不准将来能似汉代的曹大?家一般,著书立世,虽是女子?之身,亦能被后人铭记。 而赵平娘提起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则是眉飞色舞,说她将来要做妇好一般的女将军,驱逐胡虏,纵马山河!至于夫婿嘛,就不要求能打?得过自己了,毕竟她那么厉害,军营里的大?老粗们都没几?个是她的对手。她就简单要求将来的夫婿不能是建康城里空谈误国的文弱书生,怎么也得会些武艺,最最要紧的是得对她言听计从?! 等轮到崔舒若的时候,两个人齐齐看向她。 崔舒若憋了半天,只道了寥寥几?个字,说自己将来想要做到令天下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自然,能活的恣意潇洒也是首要的事。至于男女情?事嘛,她还小,不考虑这个。 前面都说的正正经经,唯独事崔舒若许下的宏愿太笼统,赵平娘和孙宛娘都以为她是故意说的托辞,于是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动手,齐刷刷去挠崔舒若的咯吱窝。 崔舒若双拳难敌四手,只能不停地?发出笑声?。 屋子?里全是女娘们的欢声?笑语。 廊下挨冻守夜的老嬷嬷摇摇头,她身边还跟着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婢女,她们一边烤着火,老嬷嬷一边感叹,“也就是未出嫁还能如此,出嫁后,可没有做女娘时的松快。” 说完,老嬷嬷看了眼外头黑漆漆的天,不知怎得竟说道:“要变天喽!” 小婢女们懵懵懂懂,不知道老嬷嬷时怎么从?夜色里看出来的,她们更不懂老嬷嬷为何?会如此感叹,涉世未深的她们,只知道乖乖烤火,要不然生了冻疮,她们微薄的月前还要交给老子?娘,可没钱买药。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4节 然而,等到第二日,天空真?的落下薄薄雪花。 这可是初雪! 廊下的木板也被雪浸了,略有些滑。 为孙宛娘梳妆的全福夫人早早就来了,孙宛娘起来的时候,可连五更天都没有。 虽说实际上真?等赵巍衡来迎亲时,都已是黄昏,而等到两人青庐撒帐时,天都快亮了,但是这并不妨碍新嫁娘要早起梳妆。 虽然崔舒若也不晓得缘故,但只好跟着起来。 她眼睁睁的看着孙宛娘换上了厚重蓝衣、深青色的大?袖外袍……头上的发髻也被金银钿钗插满,看着就头皮发疼。 而趁着时辰还早,崔舒若要带着赵平娘把院子?打?扫干净,下人也都换上干净衣裳。 是的,这个院子?。这里并非齐国公?府。想想孙宛娘虽然要嫁进齐国公?府,但也不好在国公?府里迎亲吧? 好在窦夫人有主见?,早就买下这座宅院,恰好如今可以给孙宛娘住,也好从?这迎亲,把人接回齐国公?府,这样一来才算热闹。 崔舒若和赵平娘可真?的是充当孙宛娘娘家人的角色了,指挥起下人来,那叫一个卖力。 等到真?的都准备好时,太阳已经渐渐落下,云边洒满金色光辉。 赵巍衡也带着他的傧相,还有浩浩荡荡一百多人,跑来迎亲了。此时天色已晚,赵平娘却下令把门?严丝合缝的关上 ,一点都不放水,十?足的娘家人刁难做派。 可把陪赵巍衡的傧相们给逗坏了,一个个都嘲讽起赵巍衡。 第43章 然后门内传来刻意的清嗓声, 但?声音熟悉到打死赵巍衡都不会忘记,除了他的亲阿姐赵平娘还有谁!!! 他甚至能听?出赵平娘准备为难他的兴奋。 “不审何方贵客,侵夜得至门停?”这是赵平娘中气十足的声音。 而另一道气音稍弱, 但?口齿清晰, 声音如环佩叮当很是动听?, “本是何方君子, 何处英才……” 后者显然是崔舒若了,她也十分不留情的出?来刁难她的亲三哥。 被关在?门外?的赵巍衡既是哭笑不得, 又觉得委屈。 好哇, 竟然问他是哪来的, 又是哪一家的君子。难道她们?都忘了自己?有个阿兄/阿弟了吗!!!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祖上何人,她们?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旁白的傧相笑嘻嘻的调侃赵巍衡,“古有大义灭亲, 今有何方君子!” 他们?显然是在?调侃赵巍衡被家中?姐妹询问门庭的窘迫事。 赵巍衡禁不住嘲笑, 没忍住轻轻给笑得最?欢的傧相臂上来了一拳,“郑十三郎, 你莫忘了自己?是谁的傧相, 怎能助长他人威风!” “他人?!”这下损人的郎君们?笑得更欢了。 赵巍衡嘴上这么说, 可?他眉宇飞扬,志得意满,脸上的笑都快咧到耳根后了, 即便不穿着那身红衣,也能叫人一眼看出?来, 他必是今日迎亲的郎婿。 因为他浑身上下皆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隔着条街都能被他晃瞎眼睛。 调侃归调侃, 作为傧相遇到事还得上! 赵巍衡作为今日人生最?大赢家,也不得不屈服掌控他后半身幸福的赵平娘等人的刁难,认认真真答道:“某为并州子,郡望于陇西,父拜至刺史,曾祖八柱国,累世皆富贵,今居到建康……” 旁人迎亲到了这个地?步时?,总要小小的吹嘘一下自己?的门庭,但?到了赵巍衡的时?候,他的家世可?谓相当拿得出?手了,虽不被五姓七望瞧在?眼里,可?人赵家曾祖开始就?已经发迹了。但?他也稍微修饰了一番,赵家在?陇西可?称不上多厉害,也不大够得上郡望两个字。 傧相们?也趁机说好话,“姑嫂窈窕女,风华有才辩,郎本高门子,何不速开门?” 他们?对里头的崔舒若和赵平娘好一番恭维,再趁机提出?请她们?开门。 里头的女子们?都笑了个仰倒,但?还是不能开门,因为…… 要吟诗! 傧相最?重要的可?不是说好话,若是能才华横溢就?更好了,要不然新郎只?能惨兮兮的抄一堆小抄,写下各种诗。 因为可?不止开大门要吟诗,中?门也要吟,堂门也要吟。等到了新妇门前,那就?遭啦,还要吟催妆诗,而且要吟到新妇满意,不吟个五六十八九十首,郎婿好意思把新妇娶走么。 但?没事,傧相们?会帮忙。 他们?会带着一大群迎亲的人,大喊道:“新妇子,催出?来!” 而赵巍衡显然是早有准备,他请的傧相里有一位是荥阳郑氏的郎君,他们?家个个文采卓绝,尤擅诗文,就?如?同琅琊王氏子弟擅书法?一样。 今日来的是郑家十三郎,在?同辈里也算中?上。 郑家郎君里,诗文最?出?彩的就?是排行第九的郑衡之,他为人温润如?玉,既没有崔成德的狂疏风流,又没有一般世家子的享乐淫靡,为人敦厚,立身正举止端。郑衡之的亲祖父是郑家家主,最?看重这个嫡孙,而他的母亲出?身范阳卢氏,所以他即便是在?五姓七望的郎君里都算是顶顶尊贵的了。 至于郑十三郎,他虽然比不上郑衡之,在?郑家也只?是中?上,但?放在?建康,那可?也是佼佼者。 所以他在?众人期盼的目光,昂首挺胸的站出?来了。 吟诗嘛,信手拈来。 还不等门内的赵平娘跟崔舒若做什?么,人家一口气就?做了五首。 要不是赵平娘喊停,他能做到天荒地?老! 等门被缓缓打开的时?候,赵巍衡当即给了郑衡之一个眼神,拍着胸脯道:“放心,一个月的临江仙,我请了!” 然而,门被打开,一眼望去,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这可?不对劲啊,要知道在?进门的时?候,新妇的娘家人可?是会冲出?来对着迎亲的郎婿棍棒相迎的。 旁人也许不清楚,但?赵巍衡可?太清楚自家阿姐的秉性了,那是顶顶聪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和另一个武将出?身的傧相对视一眼,一点头。 突然,刚刚还得意得不行的郑十三郎背后同时?多了两股力,措不及防的被推进门。 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呢,藏在?门后的赵平娘带着一群健壮仆妇拿着棍棒,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引得郑十三郎好一顿哎呦。 而赵巍衡和武将出?身的傧相都坏心眼的大笑,捉弄了人以后,赵巍衡看准时?机,想要偷偷溜进去,结果崔舒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手上拿着一根比她胳膊还粗的棍子,身后是蓄势待发的十多个婢女。 平日里她们?连赵巍衡的衣袖都摸不到,回话时?头也不能抬,但?新婚当日无?大小,自然是…… 随着崔舒若狠狠为难赵巍衡啦~ 赵巍衡一脸震惊,“二妹,你怎么在?这?” 崔舒若平时?多温柔体贴的妹妹啊,此刻也笑得皎洁,黑夜的昏暗灯光,愈发衬得她莹白如?玉,“三哥,阿姐说,兵者,诡道也!你输了,论兵法?你可?比不上阿姐哦~” 然后…… 自然是棍棒相加,把身为郎婿的赵巍衡打得十分狼狈。 不过,尽管弄得满身尘土,赵巍衡一边告饶,一边嘴角翘到天上去了。 “二妹二妹,手下留情,我房里有四弟送来的茶叶,全是你喜欢的整茶,我都送给你!还有点心!往后一个月,不,一年!你的点心我都包了!” 赵巍衡虽然在?对抗赵平娘的时?候,棋差一着,但?他深谙如?何挑拨军心,对新妇方的崔舒若不断许以重利。 “咳咳。”他头上传来崔舒若故作的咳嗽声。 崔舒若不自然的退后两步,“我可?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啊,不过三哥你今日可?是最?得意的郎婿,我就?稍微给你点面子吧。但?你可?要记得往后要好好对宛娘阿姐,我可?也是她的妹妹!” 赵巍衡连连发誓允诺。 有崔舒若带头,其他的婢女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就?悄悄的往旁边走几步,成功叫赵巍衡逃脱了。 在?赵巍衡经过崔舒若身边的时?候,崔舒若微抬下巴,理?直气壮地?提醒,“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茶叶点心我都要!还有你书房里当宝贝的《水经注》。” 赵巍衡给了崔舒若一个眼神,拍拍胸脯,“你三哥我说话什?么时?候不作数,放心吧!” 而当沉迷捉弄其他人赵平娘反应过来时?,赵巍衡已逃之夭夭。 可?怜的郑十三郎这时?候才被放过,他可?怜兮兮的连帽子都是歪的,颤巍巍的扶正,一边爬起来一边咬牙道:“赵!巍!衡!” 旁边看热闹的汉子不知是哪个,坏心眼的伸出?脚,可?怜郑十三郎刚爬起来,就?又摔了个大马趴。 门内门外?的人都哈哈大笑,昏礼的喜乐氛围被烘托道极致。 而赵平娘拿无?辜的崔舒若没办法?,尤其是崔舒若安安静静睁大眼睛看着她,还怯怯伸手抓住她袖子摇啊摇的时?候。 赵平娘冷哼一声,“定是三郎这小子的错,他净会卖可?怜蛊惑人心。不成,我还要拦着他,看着他做催妆诗,得叫他知道我们?宛娘可?没那么好娶!” 眼看赵平娘气势冲冲,就?要去为赵巍衡的艰难娶新妇之路添砖加瓦,俨然一副娘家人的做派,丝毫记不得郎婿是她亲弟弟。 崔舒若没忍住一笑,皎洁如?月,巧笑嫣然。正巧郑十三郎千辛万苦终于又爬了起来,正好瞧见了崔舒若,他被晃花了眼,没忍住一愣。 若非崔舒若走得快,要去追赵平娘,只?怕他能当场吟诗一首,来夸赞崔舒若的美貌。 直到旁人推了推他,催促他快跟上,为了一会儿给赵巍衡救场。 然而真的跟着走了以后,崔舒若的面容在?他脑海里愈发深刻。 突然!郑十三郎脑海里一阵白光闪过,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着崔舒若了!不仅是因为她漂亮,更是因为她和自己?的九哥郑衡之画里的女子长得十分像。 也不能说十分,但?八九分绝对有的,若说有哪处不同,大抵是眉间的神情不同。画像里的更娇弱,而且似乎总是忧愁的,即便笑着眉也不能完全舒展。相貌是像,可?单论神情,判若两人。 郑十三郎也颇为摸不着头脑。 但?周遭的人都催促他呢,尤其是和赵巍衡是表兄弟的一个窦氏郎君,他要是再不走,对方能喊人来一人抱一只?脚把他抬过去。 一经催促,郑十三郎也就?忘了去思索此事。 等到郑十三郎被推搡着到了前头的时?候,果然间赵巍衡被卡在?了新妇子门前。不论他怎么作诗,赵平娘就?非要说不够。 郑十三郎来的时?候,带的还有一干大嗓门的壮汉。 要说起来,整个建康城怕是他们?荥阳郑氏子弟最?有昏礼经验,谁叫他们?人人都擅诗文呢!所以到了这种新妇家里人故意刁难的时?候,他们?很清楚,做再多的诗也没用,得双管齐下。 郑十三郎一边上前替已经彻底词穷的赵巍衡打小抄作诗,另一边,一百多个迎亲的人齐刷刷大喊,“新妇子!催出?来!” 昏礼之所以被称为昏礼,就?是迎亲的郎婿出?门时?天色都已经昏暗,等赵巍衡过五关斩六将到了新妇子门前时?,天早就?按了,不少邻居已经休息。 一百来人这个喊,屋檐似乎都在?颤动,实在?太扰民了,连狗都跟着吠两声。 赵平娘脑袋发蒙,耳朵都要被震聋,加上赵巍衡多了帮手,此刻已经能流畅的继续背催妆诗了。赵平娘没办法?,只?好放孙宛娘出?来。 而后则是奠雁礼,好不容易结束了。赵巍衡还是不能见孙宛娘,因为他还需要吟诗,需得吟诗才能撤障。 由此可?见拥有一个能无?阻碍随时?随地?作诗的傧相有多么重要。 赵巍衡到了这一步,可?算是能瞧见孙宛娘的模样了。 其实孙宛娘好好一张美人脸,再经过又厚又白的脂粉涂抹,加上被画得浓黑粗的眉毛,在?夜里头好看是瞧不出?来了,倒是莫名有些吓人。 但?兴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让原本英明神武、气宇不凡的好郎君只?会望着新妇子痴痴笑,好似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怎么也移不开眼。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5节 孙宛娘也羞红了脸。 虽然在?藏在?厚厚的脂粉底下并不能看出?来…… 再之后是告别父母双亲,奈何新妇子父母双亡,故而二人对着先人排位跪拜,赵巍衡指天发誓,自己?一定会善待孙宛娘。孙宛娘的幼弟不过才十一二岁,也站了出?来,他板着小脸,本该满是喜感的,可?在?他严肃认真的神情下,叫人也不由得认真。 小小年纪,又出?身不显,双亲不再,可?孙家幼弟没有分毫胆怯,挺身立直于天地?,貌虽年少,可?已有了端方君子的磊落自重。 他先是对赵巍衡拱手一拜,而后昂首挺胸,目光朗朗,“今逢阿姐出?阁,自幼蒙其照料,恩重如?同吾母,望君珍之敬之,某虽年幼力弱,倘若君家苛待,自迎阿姐归家。” 孙家幼弟的一番话,把看客们?都惊到了,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如?此镇静、有志气,孙氏有此子,何愁不兴旺? 他的意思大抵就?是他们?自幼父母双亡,都是阿姐照顾的他,对他恩重如?山,希望姐夫一家能好好对阿姐,不然的话,他虽然年纪小不能做什?么,也会亲自去把阿姐带回家养着。 赵巍衡也并没有因为孙家幼弟年纪尚小就?不把他的话不当一回事,而是认认真真的回了一礼,拱手放低姿态,“文德安心,我必善待宛娘,若有相负,人神共愤,不得安宁!” 文德是孙家幼弟的名。 到了这一步,赵巍衡才算真正能将孙宛娘带上花车,迎回家。 等回去以后,又是各种礼,直到进了青庐,还要撒帐。若要行完礼,只?怕天都已经懵懵亮了。 眼看赵巍衡把人给接走了,崔舒若跟赵平娘也该跟着回齐国公府了。 而在?经过孙文德身边时?,这个板着脸的小君子突然对崔舒若深弯下腰,拱手一拜。 崔舒若被他一惊,原身今年也才不过十四,说来和孙文德其实就?差了三岁,她也就?比对方高了一个头。而且孙文德跟崔舒若见过的任何一个同年龄的孩子都不同,若是在?现代,十一二的年纪说不定家里还要操心功课,自己?也一门心思的去土里刨虫子。 但?孙文德已经能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腰上佩玉,行止端方,长相更是清隽,一双眼黑白分明,能辩是非善恶。 按古人的规矩,他已经能撑得起一半的门庭了。 崔舒若也连忙屈膝还礼,“阿弟何故?” 依照礼数,崔舒若比孙文德年纪大,她是要喊对方一声阿弟的。 孙文德却道:“崔阿姐当日在?并州救了我阿姐,便是我孙氏全家的恩人。得见恩人,礼数断不能废。往后崔阿姐有何驱使,文德莫敢违。” 崔舒若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自己?是披皮的成年人,表现得聪慧一点、成熟一些,实在?正常,可?眼前的孙文德可?是真正的十一二岁。 堪堪过了外?傅之年的小儿,已经能这般有主见了吗? 崔舒若惊讶归惊讶,不妨碍她跟着态度郑重,连用语都谨慎斟酌了起来,“阿弟客气,那日不过顺手施为,当不起恩人二字,往后平辈相称即可?。” 然而孙文德还是坚持己?见,又是躬身一拜,“礼不可?废!” 还真是一个刻板重规矩的小少年啊,崔舒若记得他将来似乎也会成为一代名臣,并且极为擅长庶务内政,很得赵巍衡倚重。 她突然萌生出?一种,好似自己?一个不小心,把赵巍衡的拥趸者们?给翘了的错觉。 崔舒若摇摇头,把奇怪的念头赶走。 而赵平娘此时?也回过头来,跑到崔舒若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快走呀,要不然一会儿赶不上撒帐了!” 不仅是撒帐,等到迎回家后,赵巍衡还要念却扇诗呢! 而后还要喝合卺酒。 总之礼节繁琐得很,崔舒若合赵平娘她们?想要歇息也要等到天亮了。 但?这样闹了一番,确确实实让原本因为太子一事儿沉寂许久的齐国公府好好热闹了一番,从上到下都是喜气洋洋。 等到第二日拜见姑舅的时?候,孙宛娘要给齐国公夫妇奉茶,他们?自然不会为难孙宛娘,甚至都命下人送了见面礼。 而孙宛娘转头也给赵平娘和崔舒若都送了东西。 两人都送到了她亲手缝制的香囊,据说连里面的药草都是她自己?亲手晒了挑出?来的。除此之外?,她送给赵平娘一根马鞭,特别有韧劲,一看就?是用上好的牛皮做的,手柄边缘还镶嵌彩石,绚丽无?比,倒像是胡人那边的手艺。 孙宛娘说那是她阿耶从和胡人的战场上缴获的,一直没用上,今日赠给赵平娘,希望她将来能有夙愿得成的一日。而崔舒若则是一个平安扣,青玉色的坠子,线是孙宛娘亲手编的,说是念一句经编一下,满满都是心意,只?盼崔舒若来日平平安安。 这些都是极尽心的。 崔舒若收下后向孙宛娘认真道谢。 赵巍衡和孙宛娘的亲事定下,齐国公夫妇算是了了一桩心病。他们?被召进建康,圣人用的就?是这个借口,如?今的建康看似花团锦簇、一片和乐,可?藏在?底下的暗流涌动,实在?叫人不安。 等到崔舒若郡主的册封礼也很快就?举行了,因为赵巍衡成亲后,不知是不是巧合,皇后的精神竟真的好了些。圣人欣喜若狂,开始想法?设法?命人将建康能有的热闹喜事都办了,崔舒若身为郡主的册封礼自然也因此提前。 因为郡主算是宗亲的待遇,往往也是由宗正寺来操办。但?这一回,窦夫人没有忍住,私底下为她插手添了不少东西,着意要让排场大些。 这一场册封礼,建康的权贵来了泰半,而像是博陵崔家就?没来几个人,因为家主一脉刚死了个儿子,像柳氏她们?,哪有心思来见礼,去的也一般是各家的贵妇人和小娘子。 那一日,礼官在?府里头唱礼,崔成德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进去,只?能假托出?门,在?齐国公府临宅的街边,静静站着。 仿佛这样,他也在?亲眼见证妹妹的册封礼,没有缺席对神佑来说那样重要的时?刻。 他在?那等了许久,才蓦然离开,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停留,如?同他们?不知道他何时?走的。 悄无?声息。 在?这之后,崔成德没回崔府,而是命随从将他送去国子监。 他要去寻官拜国子司业的郑衡之。 说来奇怪,郑衡之为人温润,生性敦厚周到,素不与人发生争执,可?这样的人,却能做国子监的司业,掌管国子监的教法?、政令。往往该是位性格严苛、一丝不苟的严肃人方才对。 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世家掌控大半个朝廷,像国子监的清贵官职,自然都可?着自家人。 好在?郑衡之虽性格温厚,但?他言行规范,有底线,并不会因为学?生的一两句哭求就?破坏规矩,又能起到德行典范的作用,倒是没出?过差错。 崔成德到的时?候,正逢有小娘子命人送上糕点给郑衡之。 郑衡之在?建康的贵女们?眼里也是相当不错的佳婿,从前有婚约时?尚且被人追逐,更别提未婚妻死后。比起容貌过盛、性情狂疏的崔成德,还是郑衡之更像是婚后能温柔体贴的好郎婿。 虽说崔神佑死了,但?郑衡之恪守礼数,对待崔成德十分客气,见他来了,便把人请了进去。 崔成德目光匆匆一扫,就?看见放在?角落的五六个食盒,嘴角一弯,仿若嘲讽,“司业倒是受人喜爱。” 也许是惯性使然,即便知道崔神佑已死,郑衡之下意识的还是不想让崔成德误会,解释道:“我方才去授课了,并不知情。往日也有如?此的,我皆会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崔成德也没有和郑衡之客气,不需主人许可?,他自己?寻了个坐席坐下。并且自顾自的给自己?倒水,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人家的地?盘。 然而郑衡之却没觉得受到冒犯,他默默坐到崔成德的对面,显然平日里两人也是如?此相处的。郑衡之性子好,并不计较细枝末节。 二人相对而坐,郑衡之主动道:“不知崔兄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崔成德坐姿松散,颇有名士的风流不羁,他哼笑一声,放下小小的青瓷水杯,倏然靠近郑衡之,目光一变,灼灼锐利,“没甚事,不过是见你近来颇受建康娘子们?追捧,看看是否春风得意的。” 郑衡之神情不变,不喜不怒,丝毫不受崔成德话里影响,他认真道:“崔兄,你该知道神佑不幸夭亡,我虽未迎她过门,可?自幼看顾,情谊非同一般。于我而言,她如?同我妻。 神佑在?我心里的位置,并不比她在?你心里低。 这一年内,我不饮酒不食荤,你应看在?眼里,又怎可?能对其他娘子动春心。我虽顾及她们?的面皮薄,不曾说过重话,但?从无?暧昧之语。” 若是崔神佑真的不在?人世了,崔成德才不会管郑衡之如?何,但?正是因为他的妹妹还活着,所以崔成德必须要让郑衡之继续像从前一样,心里始终只?有自己?的妹妹。这并不难,在?郑衡之认为的一年丧期过之前,他都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这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 但?他需要更稳妥一些。 故而,崔成德似乎不大相信的冷笑一声,“是嘛,可?我那位七妹,可?是对你中?意的很,她娇憨可?爱,你便一点也不心动?” 郑衡之始终温和的脸上终于动了点怒容,“崔兄这是何意?怀疑衡之品行不端么?七娘是神佑的妹妹,我才对她照拂几分,但?自认从不逾矩,即便七娘有其他心思,可?我年长于她,分得清道德伦理?,绝做不出?一娶二女之事。” 崔成德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哪来的伦理?道德,娥皇女英不是世所传颂吗?” 郑衡之蹙起眉,难得老好人的温润性子也能泛起些许厌恶,“那不过是好色之徒的托词,若心中?真有礼义廉耻,又怎会觊觎幼弱妻妹,不过是皆先贤典故行龌龊之事。” 崔成德听?见他这么说,心里已有八九分满意,深知他绝不会对崔七娘心动,很长一段时?日里谨守此言,甚至不会对其他女子有意。但?崔成德面上还是半信半疑,“只?盼你说到做到。” 而后,崔成德甩袖离去。 郑衡之本该去用饭的,被崔成德莫名其妙一搅和,此刻也没了心情。 崔成德那一番话虽难听?,可?其实不打紧,真正叫郑衡之没了心情的,是他又想起了崔神佑。兴许旁人会说不过是还未过门的妻子,能有什?么打紧,再说些大丈夫何患无?妻的蠢话。 可?郑衡之不同,他从很年幼时?,便被母亲教导,他有定亲的女娘,名唤崔神佑。崔神佑满月时?郑衡之就?见过她,自此将她视作责任,是他往后人生的一部分。 后来崔神佑被送回本家老宅,他每年都会去看望一次,节礼送不落下,两人之间书信往来,更是不曾断绝。 他虽没陪在?她身侧,却如?同亲眼看着她长大。 每一年见过崔神佑后,他都会作画,记下她是如?何从白胖的孩提到渐渐有了少女风姿的豆蔻年华,他的画也越来越好。从一幅到塞满了好几个大木箱,有巧笑嫣然时?,有无?意逗弄兔子时?,有坐在?秋千上发愣时?…… 崔神佑一死,便如?同生生剜去他的心,自此人生再不圆满。 郑衡之捂住心口,久久无?言。 当郑十三郎来寻郑衡之时?,瞧见的便是自家堂兄对着案几上一副女子浅笑的画,黯然神伤的样子。 这一眼,倒叫郑十三郎重新回想起赵巍衡昏礼上所见的女子。 他不由得道:“九哥,你说世上会有长得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吗?” 郑衡之抬头望去,眼睛甚至带着红血丝,他明明没有哭,可?见悲伤至何种境地?。 一直等到郑十三郎把他在?赵家的见闻统统说出?来,郑衡之怔怔无?言。他绝非蠢人,世家出?身,哪个不是幼承庭训,从开蒙到外?傅,受到的皆是世上最?好的先生教导。 所以在?听?完后,再一想崔成德莫名跑来说出?的一番话,他轻易就?能猜到,这位衡阳郡主崔舒若恐怕和崔神佑关系不一般。 或者说,她就?是神佑。 否则崔成德不会如?此。 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能凭他随意论断,他得亲眼见一见这位衡阳郡主。 等到郑十三郎走了,郑衡之欢喜过后,内心却是无?尽的虚无?。他怕是自己?猜错了,若真是如?此,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维持往日的平常心。 郑衡之的指腹轻轻从崔神佑的面容划过,隔着间隙,连画纸都未曾碰到过。 他们?俩的一生,也是这般,永远没有真正的交汇。 到底是镜花水月,终成虚妄。 然而,郑衡之一直都没能寻到机会,因为崔舒若在?真正行了郡主的册封礼后,非但?没有出?去赴宴,反而深居简出?起来。 但?崔舒若的做法?显然是对的,因为即便圣人近乎偏执的让建康日日都有喜事,皇后还是没熬过冬日,在?冬至前一日薨了。 圣人对皇后的感情,似乎在?将死和死后达到了顶峰,不仅守着皇后的尸首不让人碰,甚至还愤怒的把满宫妃嫔全赶出?去,在?皇后丧仪期间,全不许踏出?各自宫中?一步。 而到了那日晚间,圣人更是急召重臣入宫,立下废太子的诏书。 人人都知道,圣人是迁怒太子,觉得是太子当日的忤逆,才将皇后气成这样。可?实则早在?圣人荒于嬉戏后,皇后对圣人心灰意冷,就?渐渐缠绵病榻了。 即便没有太子的顶撞,皇后也如?同熬尽油的灯,微弱的烛火晃晃悠悠,迟早要熄的。 圣人不过是不愿意面对真相,面对真正害死皇后的凶手。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6节 等到他肯正视,能醒悟的那一日,恐怕同样也是他的死期。因为他承受不住这一切的。 而窦夫人身上有品级,凡是六品以上的外?命妇,皆要进宫痛哭皇后薨逝。崔舒若和赵平娘也不能面,而且因为她们?品级不低,跪的位置在?前,哭得要更卖力。 否则若是让发疯的皇帝瞧见了,指不定要治个什?么罪呢。 崔舒若还想要准备涂了生姜的帕子呢,结果窦夫人比她更早准备好了,给了她和赵平娘一人一条。也不知帕子上浸透的是什?么东西,擦到眼睛上,既不会刺痛,却能不自觉地?流泪。 在?崔舒若看来,还是很好用的。 没办法?,她虽见过皇后一面,但?感情实在?有限。而且在?丧礼上的哭,可?不是梨花带雨的一会儿就?行的,要一边跪着,一边不停哭,她就?是水做的也能哭干。 不过,崔舒若还是稍微分了点心,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围哭泣的女子的。 她发现窦夫人竟然哭得最?好。这个最?好,不是指最?好看或是最?大声,而是给人的感觉最?伤心,眼泪也不停的流。 但?若真要说窦夫人伤心,崔舒若可?不信。 她自己?不过是继承了原身的身份,就?已经对整个晋朝的皇室没有好感,更别提窦夫人可?是真正亲眼见到皇帝是怎么夺取她舅氏江山的,皇后死了,皇帝愈发癫狂,窦夫人暗地?里不偷偷笑都算好的了。 只?能说,有前朝血脉却能活下来的人,都历练成精了。 崔舒若在?暗自感叹的时?候,也有人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她,眉皱的极为深。 不是其他人,就?是崔舒若的继母柳氏。 柳氏实在?难以相信崔神佑会活着,而且还成了齐国公府的衡阳郡主,她哪来的这么大造化?但?柳氏心机深沉,不像崔七娘一般沉不住气,堪堪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暗自在?心里思量着一切。 很快,柳氏狐疑的目光就?落到了崔七娘的身上,崔舒若身为齐国公府的衡阳郡主,不可?能没有出?去赴宴过,七娘又怎会没见过她呢,难不成崔七娘瞒了自己?什?么? 柳氏多聪明的人啊,转瞬就?猜出?了大半,但?碍于此刻还在?皇后灵柩前,不好发难。 只?能按捺心中?怒火,等回去再细问崔七娘。 好不容易等到结束,每个人都哭到如?丧考妣,像是木偶一样,悲伤得没有表情。 而崔舒若紧跟着窦夫人从宫门出?来,再登上自家的马车。 就?这个间隙的功夫,已经足够叫一直守着的郑衡之瞧清楚崔舒若的面容。他讶然蹙眉,崔舒若竟真的和神佑长得一模一样,他下意识想问个究竟,譬如?她到底是不是她。 可?是在?宫门前,又逢皇后丧礼,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做出?此等行径的。 尽管心中?跌宕,可?郑衡之也只?能一直望着崔舒若的马车离去,等待能仔细相询的时?机。 第44章 郑衡之遥遥看着崔舒若的马车远去, 心神激荡下,哪还会细瞧后头究竟有那些?人出来。 再说了,他们即便是看到?他站在这, 有怎么会知晓他是在等谁。虽说郑衡之的阿娘去了上宜县修养, 还不在此处, 说不准是受哪位堂兄弟的嘱托来接亲眷呢? 毕竟荥阳郑氏多么大的?一个家族, 恐怕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族人。 郑衡之坦坦荡荡,独自杵立。 旁人不明白, 但能认出崔舒若身份的?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不多想? 譬如崔七娘, 还有眼睛毒辣的?柳夫人。 崔七娘简直要比旁人多了只眼睛, 这只眼睛只能瞧得见郑衡之,所以即便是上马车前随意的?一瞥,也?能叫她看见那一处站着自己心仪的?人。 如此一来,她上马车的?动作自然就满了。 柳夫人何等敏锐的?人,也?跟着望过去, 瞧清是谁后, 冷笑一声,“蠢货, 他心心念念的?是崔神佑, 你却还在为他黯然神伤。” 自从?二十一郎欢天喜地地吃了崔七娘送的?点心, 结果被毒死以后,柳夫人虽知道绝不是自己女儿做的?,但也?愈发厌恶起她。 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在外头沾沾自喜,却不知道惹上多少麻烦, 最后被害死也?是活该,偏偏牵扯上了柳夫人最爱的?二十一郎, 光是想想都叫她心中钝痛。 也?正是因此,柳夫人多少有些?迁怒崔七娘,待她言辞愈发严苛。虽然还说不上非打?即骂,但崔七娘做的?每一件事?她都瞧不上眼,即便见着了也?要冷嘲热讽两句。二人完全没有母女温情,倒像是宿世的?冤家。 而被柳夫人责骂后,崔七娘不敢发作,她早就习惯了被阿娘如此对待。每每如此,都会像鹌鹑一样安静,还能少受些?鄙夷。 这是崔七娘的?生存法则。 所以她一言不发的?进?了马车,低头不说话。 然后这一会的?低落却不是装出来,她是真的?伤心欲绝,明明自己已经如此努力,可还是没能换到?郑衡之对自己的?真心爱慕。她甚至不敢想,如果自己做的?一切都被人发现,除了世人的?鄙夷,郑衡之望向她时,又?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失望?厌恶? 她不敢想象被自己奉为触之不及的?皎洁明月的?人,会那样看他。 他是那样温柔,仿佛对每一个人都好脾气,永远是笑吟吟的?,能细心发觉旁人的?不适与难言,不叫任何人难堪。 想到?他,坐在马车里的?崔七娘即便是心情低落,眼神也?不自觉亮了。 上了马车以后,就都是自己的?心腹,柳夫人说起话来毫不留情。 她见到?崔七娘的?样子就来气,“呵,我说你怎么之前如此反常呢,原来早就发觉崔神佑没死,对吗?” 柳夫人把青瓷水杯往车厢一角甩出去,“蠢东西!” 本来就因为丧子之痛而苍老许多的?柳夫人,此刻气到?胸腔起伏,一脸怒容更是将她衬得刻薄,“我有时真怀疑是不是把你抱错了,就你这个脑子,怎么可能是我生下来的?。 你到?底清不清楚,你我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因我不肯让你追在郑衡之身后,你就故意把这事?瞒下来。如今她崔神佑连郡主的?位置都坐稳了,才叫我发觉,倘若不是今日瞧见,难不成?你要等你阿娘的?命都被人取走以后,你才在我灵前哭吗? 哦,不,凭你的?脑子,我死了,没人护住你,只怕过不了两息也?跟着被弄死,送来地府与我作伴。” 柳夫人说话彻底没了顾及,字字如针,扎进?崔七娘心里。 她犹不觉过瘾,“是了,你喜欢郑家那竖子,说不准就是因为你的?隐瞒,露了马脚,才叫崔成?德和崔神佑联起手来害死我的?二十一郎。往后你也?别再出来祸害人了,等皇后丧仪结束,你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每日我会让人带你去佛堂为二十一郎念经祈阴德。 旁人听了也?会说你友爱兄弟,德行高洁,等到?两年后,我会亲手替你挑一门亲事?。 哼,你这么瞪我做什么?虽说你愚笨到?令我厌恶,可谁让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呢,我总不能掐死你,更不能苛待你。且安心吧,我会帮你选一个德才兼备、家世斐然的?好郎婿。” 作为崔家家主明媒正娶的?夫人,即便是续弦,她也?拥有内宅绝对的?话语权。不管崔七娘再想反抗,都只能被迫同意。 回去以后,柳夫人对崔七娘的?恳求哭泣声充耳不闻,她命下人将崔七娘带回自己的?院子,而后找来心腹。 一番吩咐后,她又?恢复了笑容。 明明保养得宜,不过是三十许的?年岁,面?容姣好白皙,可鬓边突然冒出来的?白发,和莫名的?笑容,将她衬得有些?癫狂。 “害了我的?儿子,凭什么你们还想好过,统统为我的?狸儿陪葬去! 哈哈哈!” 从?柳夫人出嫁就开始服侍她的?嬷嬷,听见柳氏歇斯底里的?笑声,不由得哀怜的?摇头。嫁为续弦,丈夫不爱,旁人猜疑,十年如一日的?恪守礼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才换来些?许赞颂,她憋屈了许多年。可好不容易要熬到?头了,心头肉没了,后半身的?指望没了,家主又?是个冷漠薄情的?,夫人她…… 能怎么办呢? 不同于崔府的?苦大仇深,齐国公?府还算热闹。 主要得益于齐国公?的?父亲、祖父、曾祖,都死的?早,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至于陇西赵家的?那些?本家亲戚,说实话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不过是觊觎家业,偶尔来讨秋风。 比起那些?尾大不掉的?大家族,反而是齐国公?府是真正的?门庭清正,举家和睦。 崔舒若一回去,就被婢女们簇拥着捶腿按背,为她冰冷的?脚泡药汤。大冬日的?,还要受寒风跪哭,不是糟践人吗?但是没法子,封建社?会的?皇权规矩大过天。 但在享受了婢女们的?贴心照顾后,崔舒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松快了不少,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暖洋洋起来。如此一来,也?叫崔舒若有闲心乱想。 真不知道古人写话本子的?时候,为什么总爱写千金小姐爱上穷书?生,甘愿去茅草屋洗手做羹汤,弄到?玉质纤纤的?手冻疮皲裂。 反正崔舒若带入一下,只想摇头。 她已经彻底沉溺在权贵们的?奢靡生活里了,唔,被一群貌美、轻声细语的?女子们围绕,细心体贴的?照顾着,简直不要太快乐。 有时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冷了,衣裳就被披上来。 然而这样的?日子无?法一直沉溺,因为第二日还要进?宫哭皇后…… 崔舒若只能被婢女们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塞进?马车,和赵平娘、窦夫人,一块继续进?去哭丧。 整整哭了三日才算结束。 令崔舒若惊讶的?是,明明崔七娘和柳夫人明明也?在,不可能看不见她,却好像真的?是陌路人一般,对她视若罔闻。 可越是如此,崔舒若心中便越是不安。 总觉得她们会酝酿出什么大事?。 她原本想用预言术看一看的?,结果系统说抽卡得到?的?技能是有体验期的?,若是还想使?用,就要用功德值充值。 崔舒若当然是拒绝,除了要充值的?功德值过多,还是因为即便冲了以后,想要使?用预言术,还要再充值,委实不划算。而且她严词控诉了系统一开始不告知她体验期到?底有多久的?事?。 经过系统的?一番自我争斗,不得已提出,等主系统估量以后,会酌情送给她一些?补偿的?。 崔舒若勉强同意,但也?意味着她只能暗自命人关?注崔家的?人究竟要做什么了,在那之前,她都不准备出门,谁清楚原主的?继母会用哪种办法对付她。 崔舒若自己耐得住性子,可有人看不下去。 赵平娘趁着一个天清气朗,惠风和畅的?日子,死活把崔舒若拉出去了。她还苦口婆心的?教导崔舒若,“你身子不好,就是闷出来的?,得多出去走走,骑骑马也?成?。” 看着赵平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生怕她小小年纪就早夭的?模样,崔舒若哭笑不得,也?清楚拗不过赵平娘,只好答应了。 虽说皇后薨逝没有多久,民间尚且不能结亲,权贵家中也?不可宴饮作乐,但去茶肆喝喝茶品品茶果总不算错吧? 赵平娘不愧是真正的?高门大户里养出的?北地贵女,论娴静高雅她估计时比不过建康的?世家贵女们,但要说哪一处的?东西最好吃,胡姬的?舞跳得最好,她可以如数家珍。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能把建康摸得一清二楚。 虽说有季猛女的?功劳,但和赵平娘本身的?大胆、悖逆礼教的?洒脱扯不开干系。 崔舒若觉得很?有意思,要说齐国公?夫妇即便是开明些?,但也?不至于离经叛道,可养出来的?孩子,要么是打?着儒家正统用来披皮维护自己地位的?,要么无?视士庶规矩,四处结交人才,爽朗不羁,又?或是干脆心思阴郁,压根瞧不见礼法。 后者说的?就是赵知光,没见他连犹豫都不必,就敢随意向她送钗示意吗? 崔舒若摇摇头,不去点评他。 而赵平娘已经开始和崔舒若说这一回去的?茶肆,里头那么多茶点,其实都平平,但唯独是一道,能抵去所有不足。 那就是他家用梅花做的?茶果。 精致到?栩栩如生是茶果的?的?基本功,但甜而不腻,香而不溢,就十分考验功力了。而她们今日去的?茶肆,就能做到?不但能做的?和真正的?梅花纹路相似,而且口感极好,不管是轻抿一口品茶,还是如牛饮一般大口吃,滋味都极好。兴许是因为里头有茶肆祖传的?酱,不但能有梅子的?酸甜,吃完以后唇齿流淌没想到?。 真的?吃了一个梅花茶果后,崔舒若才明白赵平娘说什么也?要把自己拽出来的?缘由。 而也?就是赵平娘帮崔舒若单独泡了清茶的?功夫,她低头饮了口解腻的?茶水,在抬头不知何时门口多了个七八岁的?乞儿,他衣裳脏兮兮的?,骨瘦如柴,但眼睛明亮,容易叫人生出好感。 仆从?把乞儿拦下,他手中拿着一张绢布,口口声声道:“我是受人吩咐来送东西的?!” 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崔舒若下意识就想到?了柳夫人,难不成?是柳夫人做的?好事??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7节 她主动出声,让人把乞儿放进?来。 乞儿身上脏臭,被他经过的?婢女仆从?面?露嫌弃,在齐国公?府,即便是最下等的?仆人至少也?是衣裳干净整洁的?。 乞儿还想走到?崔舒若面?前,却被鹦哥拦住了,她不大乐意的?说:“你身上这么脏,污了我们娘子的?茶点可怎么好?” 乞儿怯怯的?退后一步,双脚并?拢绷直。 他是不敢直视崔舒若这样的?贵人的?,而且应该是做乞儿还不就,不够能适应这样的?日子,看样子多少生涩拘谨。凡是能活下去的?年幼乞儿,哪个到?了后来不是巧舌如簧,只求能活下去。 崔舒若抬手,制止鹦哥。 她只要肯定乞儿不是柳氏派来害她的?就行,至于阶级权贵之分,说实话,在接受过现代教育后,她煮茶听琴锦衣玉食,而眼前的?乞儿饥寒交迫,明明是冬日严寒,可他身上是破烂的?单衣叠起来,脚上冻疮和脓疮凑在一块,青黑红肿得吓人。 崔舒若接过他小心翼翼拿着的?绢布,还没等看,先把手边的?茶点递给他。 小孩睁着眼睛,咽了咽口水,却不敢接。 因为这样精致得和花一样的?点心,将他买了兴许才能得这一盘。一个健奴都只要五十贯,像他这样做不了活,说不定哪日就能死的?乞儿,也?许就能值几贯。 依然还是刚刚斥责他的?鹦哥,“我们家郡主娘娘让你拿,你就拿,难不成?要郡主为你一直举着吗?” 乞儿这才用手擦了擦他已经脏的?不能再脏的?衣摆,用他黑漆漆的?手接过那盘糕点,狼吞虎咽起来。贵族千金们要一刻钟才能慢慢品完一个的?糕点,不过几息就被他全塞进?嘴里。 这也?是乞儿的?求生之道,若是讨来食物,不快些?塞进?肚里,指不定就会被年纪比他们大的?乞儿抢走。 崔舒若看着乞儿,连日来只顾着享受贵族生活的?她,心中动容。她明明身处炭火炉旁,室内温暖如春,还穿着逢了柔软皮毛的?衣裳,可都叫崔舒若浑身不得劲,好似一盆冰水自头顶倾洒而出,将她从?温暖富贵里陡然浇清醒。 “你过得这般好,便全然忘了外头的?天下吗?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你坐拥现代知识,真的?呢能全然将自己摘出去吗?” 现代受过的?所有教育,仿佛化作一声声质问。 崔舒若愣住,目光怔怔。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明哲保身为上,可在心有余力的?情况下,走下高床软枕,走出朱门琦户,看一看寒雪下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救一救他们。 好不好? 她曾经受过的?教育,从?没有要求学生们忠君爱国,仿佛就是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考试。可当真如此吗?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看似平凡的?字字句句,在事?隔多年后,正中崔舒若的?心间,打?得她措手不及。 在这一刻,她仿佛间明白了为何自己从?前要十多年如一日的?苦学,看似与现实无?关?的?课文,在这一刻展现了它的?魅力。 也?许在这样刻苦教育下的?学生,不懂得忠君爱国,可她们读着心怀天下的?世人们字字泣血的?诗文,在某一日,见到?满目疮痍,见到?孩童衣不蔽体窘迫孑立时,心中会生出同样的?忧怀。 家国天下,人谁与共? 倘若无?,虽千万人吾独往矣! 崔舒若眉眼间的?全无?忧虑渐渐消失,她看着乞儿,命人取了一件下人穿的?厚袄,崔舒若看了几眼,在旁人不解的?目光中,动手撕开几个口子,然后才让乞儿穿上。 乞儿还是头一遭不但不遭人嫌弃,还施舍的?厚衣,他以为崔舒若是想要知道命他送信的?人的?事?情。 于是,他忙不迭开口,“是一个穿深色大氅的?郎君命我送的?,他、他很?好看!” 乞儿绞尽脑汁的?想要把更多的?细节告诉崔舒若,崔舒若却笑了笑,温和问道:“你从?何而来?” 乞儿一愣,结结巴巴道:“川化郡。” “川化郡?”一旁的?赵平娘接了句,她不太理解,“我记得那里物产丰茂,你怎么也?逃到?建康来了?” 屋子里太暖和,乞儿手上脚上的?冻疮变得奇痒无?比,他一边挠手,一边道:“我们那也?遭灾了,又?总是有兵爷来乡里抢粮,日子过不下去,爷娘就带着全家想搬来建康。” 乞儿的?脸黑黢黢,说起这段过往,他不由得意笑起来,“小子家中在乡里也?曾豪富呢,可惜来的?路上,又?是流匪,又?是胡人,家财抢光了,仆人跑了,爷娘路上都病死了。” 小乞儿的?眼神黯淡了一些?,但眉眼麻木,看不见多少悲伤了。 沉寂在悲伤中的?人,是无?法活到?现在的?。 崔舒若叫下人给小乞儿一些?散碎的?铜钱,不是崔舒若不肯给多。这些?最坏便是被抢走,可要是金子,怕是他小命不保。 等到?乞儿走了,崔舒若也?不着急看绢布里的?东西。而是跟赵平娘对了个口型。 “断粮?” “造反?” 两人虽然说的?不一致,但却都能肯定一件事?。 怕是北地出大事?了,否则以定北王治下的?严苛,断不可能出现底下兵丁公?然抢夺百姓粮财,而且不堪其扰只能迁徙的?事?。 崔舒若望着如鹅毛飘荡的?漫天雪花,眼中多了忧色。 比起这个,赵平娘却更关?注崔舒若手上的?布帛,命人打?开一看。 字迹群鸿戏海,一看便知晓是为饱读诗书?的?男子,只见上头写着,“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不知故人依旧否?” 赵平娘凑过来一看,忍不住笑道:“你何时同人去荷花池玩了,还引得人家特意写情诗来问你记不记得他。” 崔舒若将绢布卷起来,神情并?不兴奋。 写这个的?人,恐怕是崔神佑的?旧识,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意。崔舒若轻笑一声,算是对赵平娘的?回答,但她却没再理会绢布的?内容和送它来的?主人的?目的?。 而是问赵平娘道:“阿姐,你可知绵布?” “嗯?”赵平娘一愣,“何谓绵布,闻所未闻。” 看来中原大地上,并?没有用棉花织布的?习惯,甚至棉花还不被人悉知,若是这样,她要是能寻来棉花,把棉布广泛推广,至少能庇佑穷苦的?百姓安稳过冬。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用得起动物皮毛,更能用银丝碳将满屋烘到?热浪涌动的?。 活字印刷术暂且不能用,高度酒的?配方送给了齐国公?,她也?该另寻他法来攒功德值,而非倚靠在之前并?州绣坊女工们那里每日得来的?功德值之上。 她记得棉花应该会生长?在光照充足的?地方,对温度要求比较高,建康这一带雨水充沛,似乎不适合棉花的?生长?。她可以先命人寻,再问问往来的?西域商人,说不准会有收获。 崔舒若的?心思都放在这上头了,以至于后面?喝茶也?喝的?不是很?认真,说不上心不在焉,但并?不热切。 赵平娘见状还以为崔舒若是因为刚刚绢布上的?内容才如此神思不属,所以一个劲的?憋笑。回去的?时候,赵平娘还特地跳到?崔舒若的?马车上,笑眯眯的?同崔舒若说,若是想要见一见他人,也?不是不行,但必须把她带上。 赵平娘还说她不是迂腐的?人,只要不私奔或是情定终生,多见见人有什么不成?的?,建康儿郎虽好,但总要挑一挑才能捡着最好的?。 知道赵平娘估计是曲解了什么,崔舒若并?没有解释,因为说不准自己真有需要赵平娘护送的?时候。 况且,给她送绢布的?人,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在崔舒若怀疑送绢布的?人,究竟是何用意的?时候,坐在崔舒若她们对面?茶楼的?郑衡之,也?陷入迷茫。 他不可能认错崔神佑,可刚刚在对面?用茶的?女子确实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也?许世上真的?会有长?相相似之人,但绝无?可能完全相同。因为大多只是肉眼上相差无?几,可郑衡之从?崔神佑幼年起就帮她作画,骨相皮相,即便是一丁半点的?差异他也?能发觉。 但衡阳郡主崔舒若,确确实实和崔神佑完全相同。 她们就只能是一个人。 可郑衡之觉得不是,他太熟悉崔神佑了,小到?她笑起来时先弯的?眼睛还是唇,大到?用点心时喜欢先咬掉突出来的?部分…… 一个人失忆了,可以改变性子,神情也?变得不同,可真的?能所有熟悉的?小习惯小动作都变了吗? 崔成?德可以通过崔舒若手心有小朱砂痣,同样喜爱吃甜来判断她是崔神佑。但郑衡之的?体贴细致绝非说说而已,他能发觉崔舒若喜欢的?是甜而不腻,神佑却是再甜的?东西也?不觉得腻。 他彻底陷入迷茫,已分辨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而回到?齐国公?府的?崔舒若,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在作画,是一种旁人没见过的?花,她让管事?出去采买,尽量找西域来的?客商,看看能否有认识并?且可以卖给她的?。 但一连几日都收效甚微。 因为胡人的?南下,中原大片土地狼烟四起,西域的?商人想过来也?变得不易。要知道胡人自己的?政权也?不稳固,别看他们杀起汉人来不留情,自相残杀时同样狠绝。 虽然寻找棉花的?事?情不顺利,但崔舒若并?没有气馁,她不是做梦能一蹴而就的?人,而是试着开始画压棉花的?种种器具。 棉花里头的?籽多,靠一点一点摘要耗费到?什么时候,还有如何变成?能用的?丝线,都是需要经过一道道工序的?,并?非嘴巴一张一闭,一切就迎刃而解。 她虽然是理科生,但也?做不到?随随便便就能画出何时的?尺寸。能知道这些?,还是靠她爷爷爱好广泛,动不动爱教她历史上有趣的?改革和带来广泛影响的?变动。 而衣被天下得黄道婆,自然也?在其列,她改造和制造的?机具,崔舒若勉强有点印象,过了这么多年,依稀记得大概的?轮廓。 在崔舒若陷入回忆,不停的?浪费纸张时,婢女们却闲聊起前院的?事?。 说是郑十三郎最近日日带着他堂兄郑衡之到?赵巍衡那借书?看,说是借书?,带回去寻人抄录一份也?就是了,何必要如此麻烦。 说不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是不知道府上两位娘子,就是是冲着谁去的?。不过,两位郑家郎君都是建康城里难得的?才俊了。郑十三郎虽比郑衡之略逊色些?,但也?说得上是俊爽有风姿。 而且两位郎君,不管拎哪个出来,和娘子们都是相配的?。 崔舒若听着,却觉察出不同来。 郑衡之……就是崔神佑自幼定下亲事?的?未婚夫。 那么,当日给她送去绢布的?,就是他吗? 崔舒若不会真以为对方只是来借书?的?,明显只是幌子,齐国公?府藏书?再多,能叫传承了数百年的?荥阳郑氏的?子弟痴迷么? 对方已如此明显,崔舒若自然是要圆一圆他意的?。 崔舒若唤来莺歌,向她询问前院的?事?,后来又?让她去弄清楚郑衡之每日都是何时去赵巍衡院子里的?。 这点小事?对家生子的?鹦哥而言,简单得很?,但她更好奇的?是自家郡主娘娘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外男有意。 难不成?…… 正好的?年纪,一个是权贵家中的?郡主,一个是高门世家子,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但鹦哥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提醒自家主人一二。于是,她犹豫的?说道:“二娘子,您身边时短短少不了人的?,尤其是去外院,少说身边也?得跟着十几个人,若是有何事?,夫人怕是第一个就知道了。” 她的?委婉提醒崔舒若听懂了,但却并?不在意,而是淡淡笑着,“嗯,我心中有数,你只管打?听清楚就是。” 鹦哥咬了咬唇,屈膝应是,然后便出门打?听去了。 崔舒若十分坦然,她对郑衡之没有半点男女之情,那是崔神佑两情相悦的?男子,不是她的?。即便是窦夫人真的?问了,她也?会另寻由头说清楚。在儿女亲事?上,窦夫人因为自己当年的?无?可奈何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对女儿们一贯优待。 没见赵平娘过了年都要二十了,亲事?还是没定下吗? 这个年纪,换作一般的?贵女,都是两三个孩子的?娘了。虽说宗室跟皇族的?女子出嫁都晚,但再晚最多不过是十八九岁,赵平娘再耽误下去就错过花期了。 为此,窦夫人没少忧心,近来叹气都变多了。 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眉目,出挑的?郎君选了不少,可要么文弱赵平娘不喜欢,要么高壮武艺强可人却粗鄙了些?,窦夫人看不上。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8节 一时间就僵住了。 可要让窦夫人捏着鼻子往下挑的?话,她也?不甘心。自己好好的?如花似玉的?女儿,又?是郡主,凭什么要挑身份低些?的?,来日出门交际,别的?贵女可怎么看赵平娘。 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好消息的?,快要过年时,齐国公?不知收到?了谁家送来的?年礼,十分高兴,并?且私底下想窦夫人透露说平娘的?婚事?恐怕有着落了。 但多的?却又?不透露,非要等到?时候再说,气的?窦夫人大冬日嘴巴起泡。 这些?还是赵平娘跟崔舒若抱怨,崔舒若才知道的?。 赵平娘放言她到?时候反正是要亲自见见对方的?,还得试探试探他的?功夫,绝对不能接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晓得空谈的?人做郎婿。 崔舒若当然是大力支持,因为她知道赵平娘会称心如意的?。 赵平娘的?坚持,后来真换来了一位既武功不俗,又?万事?听她做主,家资颇丰的?郎婿。等到?后面?齐国公?造反时,对方甚至连牢骚都没有,当机立断变卖家产为齐国公?招兵买马。 反倒是崔舒若自己,当赵平娘问她想要寻什么样的?人时,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究竟。 可能,以崔舒若的?见识和要求,她很?难在这个时代寻到?称心如意的?人。 不纳姬妾只是最最基础的?,还要志气相投,彼此尊重。 赵巍衡跟孙宛娘已经是千古传唱的?帝后佳话,但赵巍衡照样妃嫔无?数,儿女众多。 崔舒若并?不指望能找到?众人眼里的?好郎婿,得到?了是锦上添花,得不到?也?无?妨,她只要能活得逍遥自在,恣意畅快就行。 而在鹦哥打?听清楚郑衡之去寻赵巍衡的?时辰后,崔舒若第二日就去了赵巍衡的?院子。 她的?理由非常光明正大,并?且崔舒若本人也?十分理直气壮。 因为赵巍衡还欠她一本《水经注》!明明在迎亲那日说好要送给她的?,结果都过去多久啦,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所以,崔舒若她要讨回来!!! 尽管主要目的?是去见郑衡之,但要回属于她的?《水经注》也?相当重要。 等到?崔舒若真的?进?了赵巍衡的?院子时,果真撞见了在多宝阁下认真看书?的?郑衡之。他虽用的?是借口,但为人敦厚好学,却是实打?实的?静心读书?,每翻一页,都必定是已仔细阅览过。 崔舒若和他视线正好相撞,崔舒若对他屈膝一福神,他也?站起身,腰间温润羊脂玉顺势垂下,朝她低头拱手。 尽管崔舒若和崔神佑长?得一摸一样,郑衡之也?不曾失神的?一直盯着她瞧。在能看清崔舒若的?面?容后,他就刻意挪开些?目光,不叫崔舒若感觉被一直注视着。 二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说话的?必要,因为崔舒若身边跟着浩浩荡荡一大群婢女。 赵巍衡也?匆匆赶来,他没想到?崔舒若和郑衡之已经撞上了,赶忙打?圆场,“不想叫你们俩撞见了,不妨事?不妨事?,通家之好,彼此一见不算失礼,哈哈哈。” 在赵巍衡的?尴尬笑声中,郑衡之主动提出要去外头临湖的?亭子坐一坐,把地方腾给了兄妹俩。 赵巍衡看着郑衡之如修竹一般端正的?背影,脸上露出笑容,欣赏赞叹,“衡之兄,真君子!” 回身看见崔舒若的?时候,态度就随意多了,不似对待客人还要端着些?。 “今日怎么想到?来寻我了?” 崔舒若弯着眼睛,笑眯眯的?盯着他,盯得赵巍衡背后一凉,“看来三哥贵人多忘事?啊,妹妹还是得提醒一二。 迎亲当日说好的?《水经注》呢?” 面?对崔舒若的?质问,赵巍衡显然也?想起此事?,他不免气虚,但还是努力支棱起哥哥的?架子,“这书?厚重,看起来费眼,不如我寻些?民间奇异志给你,还有坊间的?话本子,都很?有意思。” 崔舒若任凭赵巍衡想方设法的?劝说,就是不开口,静静的?看着他微笑。 最后赵巍衡只好偃旗息鼓,“好吧,那你看书?时,一定要谨慎仔细,千万不能边吃边看……” 他一边不厌其烦的?叮嘱,一边带着崔舒若去取书?。 临走前,赵巍衡还依依不舍,目送着崔舒若离开。 当然,他舍不得不是崔舒若,是他珍藏的?全套《水经注》。 而崔舒若得到?《水经注》后,由于刚刚的?斗智斗勇,让她对书?的?喜爱更上一层楼,整个人透着胜利后的?春风得意,走路时眉眼都带着笑,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心情很?好。 这样自信、神采飞扬的?模样,在信奉娴静内敛的?世家女身上很?少能见到?。 坐在亭子里的?郑衡之,不知何时放下书?,静静的?注视着崔舒若。 他的?脸上,早已没了最开始见到?崔舒若时的?心神激荡和喜色。 他像是看待陌生人一样,审视着她。 也?许是郑衡之的?目光太过明显,崔舒若侧过头,也?望向了她。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望着郑衡之的?方向,竟慢慢的?走了过去。 她身边的?婢女里,鹦哥自以为知道娘子的?心思,雁容和雀音胆子小,从?来不敢违逆她的?主意,独独一个行雪也?有眼色的?很?,只会在该劝谏的?时候劝谏。 至于其他小婢女们,没见到?行雪她们都不说话吗,即便是犹疑对望,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崔舒若朝外男走去。 等到?了亭子里时,其他婢女都侍立在外头,仅仅是行雪她们四个跟着进?来了。崔舒若坐下后,她的?目光打?量过郑衡之,注意到?了那近乎自嘲的?笑,崔舒若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让行雪她们也?都出去。 这下连鹦哥都犹豫了,虽说四下空旷,可毕竟孤男寡女,正好共处一个亭子里。结果这回竟是行雪率先动的?身,她如同真正的?婢子那样,遵循主人的?吩咐,连问也?不问,屈膝退下。 有行雪带头,其余的?婢女再犹豫就显得不敬崔舒若了,于是也?都跟着退下。 等她们都走后,郑衡之看着她,突然开口道:“你不是神佑。” 崔舒若却说,“我是,但也?不是。” 郑衡之尽量维持冷静,独独是置于膝前紧握到?青筋暴起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思。但他自幼养成?的?仪态风骨仍在,只是注视着崔舒若,等待她的?解释。 崔舒若的?脸上看不出神情,毫无?波澜,竟有些?不似人间客,“你来了数日,应当早就打?听过我的?底细。” 郑衡之点头,“夜梦仙人,被收为弟子,记不清前尘,还曾祈雨救并?州百姓。” 崔舒若颔首,玉白的?脖颈愈是显得如天鹅般雅致,“此非人力所能及。” “你的?意思是?”郑衡之眉头皱起,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如你所想,崔神佑死了,如今活着的?依然是崔神佑。”崔舒若说了极为绕口的?话,但郑衡之依旧听懂了她的?话,神情一瞬悲恸。 崔舒若还在继续,“她的?死,也?非偶然。” 虽然当时的?崔神佑是被人丢弃,可实际上,她应该在崔舒若穿来之前就死了。 “你是说,有人害死了神佑!”郑衡之温文尔雅的?面?容再也?维持不住,他神情锐利,瞳孔放大。 崔舒若点头,她主动替郑衡之续了碗茶水,语气平淡的?问,“你要为她报仇吗?” 第45章 郑衡之本是温润如玉佳公子, 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笑吟吟的,可是在听到崔舒若所言时,脸上的柔和被震惊和渐渐升起的怒火所取代。 若崔神佑的死是偶然和形势所迫, 他或许还能释怀, 可若是旁人所害, 叫他怎么能原谅? 郑衡之的手一点点攥紧, 肉陷进指甲中,也恍然未觉。 当?他低下的眼睛再?抬起来时, 崔舒若惊讶的发现?,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竟布满红血丝, 他明明没有落泪,可见是如何忍耐心中愤怒。 原来,敦厚温柔的端方君子也会?生?气。 郑衡之似乎在尽力忍耐,他的语气沉重的吓人,“你可知道是谁害死?了她?” 崔舒若没有因为不喜柳夫人和崔七娘, 就?胡乱用自己的猜测诱导人, 而是实话实说,“随州城破的那一日, 我?听见丢下我?的人说为了郎君独子十一郎, 必须出城门。 我?不清楚是不是说这话的夫人把人害死?的, 但直接把人丢下的是她们。而且……” 崔舒若看了郑衡之一眼,不太确定的继续说,“我?觉得柳夫人和崔七娘对我?的态度很不对。她们见到我?以后, 非但没有相认,还装作陌路, 但时不时打探。” 其实真?想?要解释,也不是不能解释过去, 譬如她们这样做,只是为了不让崔舒若被认回崔家,这样可以顺理成章的抢走未婚夫郑衡之。 崔舒若是能看出崔七娘喜欢郑衡之的,所以之前买凶杀她。而柳夫人兴许也想?要这个女婿,所以跟着?欺瞒,不肯让她被认回去可能也有维护崔七娘的用意。 而被崔七娘派人刺杀一事,崔舒若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便没有说出口。 郑衡之却比崔舒若要了解内情,崔舒若不过才开口,就?清楚了故事里的人物究竟是谁。 “那位在随州城里丢下你的,恐怕是崔家的一位叔母,神佑的阿耶将神佑交给她,每年还送上大量钱财,但她对神佑不过尔尔。 情急下不让人上马车也许可能,故意将人丢下,却是不大至于,除非另有缘故。 至于你后头说的,七娘不认你我?或许知道原因,可柳夫人便让人想?不明白。” 他一句句分析下来,这位在国子监任教的司业,并不以清谈善辩显名?,但不妨他思?绪清晰,洞察敏锐。 崔舒若对建康和崔家的事,确实都不怎么了解,远比不上郑衡之,所以对他说的,自然是连连点头。 可他同样有世家子的多疑,到了最后,对崔舒若一执手,“凡此?种种,不过是我?所推断,此?后自会?派人求证。但若是尽皆属实,我?绝不会?叫神佑含冤而死?。 只是…… 二娘子,我?知道您到俗世自有原因,可神佑她,当?真?不在了吗? 黄泉碧落,我?与她再?难相见了吗?” 崔舒若哪说的清呢,就?她来了以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这具身体里没有崔神佑,偶尔情绪激烈,也不过是残存身体里的不甘怨念。但她真?的消失了吗? 崔舒若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自己死?后都能来到这里,兴许崔神佑也去了其他地方,只是没人清楚究竟在何处。 “我?不清楚。也许……要看你们的缘分。若有再?续前缘的机会?,你们会?遇见,她或许化作孤魂,或许入梦,又或许你们会?在另一个地方相逢。可若没有,只怕要枯等一生?。” 郑衡之目光微怔,透过亭子看向湖面外,似乎看得很远很远,“有机会?就?好,我?可以等,我?怕的是终此?一生?,连梦中都不能相见。” 崔舒若虽然不曾见过他们相处,但只凭他肯为崔神佑报仇的决心?,还有一眼就?能把人认出来,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崔神佑的敏锐,她大致能猜出二人的关系,恐怕和寻常仅仅定亲,在成婚前不一定能见上面的未婚夫妻大有不同。 她也不禁可惜,若是崔神佑没有被人害死?,她此?刻是否就?能坐在建康,闲来饮茶,期盼着?婚嫁?而郑衡之的性子板正,真?正将圣贤的仁义学到了骨子里,即便某一天他真?的变心?了,也绝对不会?辜负既有多年情谊,又身居正妻之位的崔神佑。 这样的两个人本是天作之合。 但世事无常,月盈则亏,几多遗憾。 未婚男女到底是不方便,崔舒若和郑衡之很快告辞。回到院子里的崔舒若只是稍微思?考了崔神佑的事,很快又投入她的棉布机具研究大业。 而系统也传来了主系统的通知。 【亲亲,鉴于我?们先前在通知上的失误,主系统这边提出了用免费赠送一次性卡牌的方式来弥补过错,不知道您同意吗?】 崔舒若放下命人从厨房拿来的碳条,拍了拍手上的灰,好整以暇的坐着?,回答道:“你们还没有说有哪些卡牌,叫我?怎么同意呢?万一是什么乌鸦嘴的一次性使用卡牌,总觉得会?很亏。” 系统的机械音莫名?谄媚。 【亲亲,肯定不会?的呢,我?们都是有良心?的好统啦~】 【主系统暂时发下的卡牌有三?张,两张免费使用卡,分别?是入梦术和真?心?话,付费使用卡一张,是起死?回生?术。】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59节 崔舒若在它说完以后,不由得提出疑问,“嗯?不是免费赠送吗?为什么还要付费?” 系统好似察觉到了崔舒若的不满意,用机械音隐藏了它内心?的忐忑。 【这个嘛……】 【亲亲,我?们的卡牌获得途径基本都是靠抽取,还有自费购买哦。而使用的时候,有些特定卡牌是需要另外付出功德值得。譬如起死?回生?术,只要人还有半口气,哪怕他手脚都被砍断,被灌了一斤毒酒,挖眼割舌头,也能够活下来。 这样逆天的卡牌,付出两万功德值还是很划算的,而且亲亲您自己也能使用的,相当?于多一条命!】 这样一听,确实合理。 自己目前有五千多的功德值,还有三?百天的寿命,再?攒上一万五千的功德值,就?能够多一个保命的机会?,相当?划算。而且之前出主意办绣坊,就?能得到那么多功德值,这一回,她要是能顺利推行绵布,想?来也能获得不少?。 崔舒若心?里是满意的,但她面色淡淡,也没有在脑海里说什么。 在崔舒若的沉默中,系统渐渐撑不住,工作间里的系统忍不住用小圆手擦拭不太可能会?有的汗。 【这个……亲亲,统统心?里肯定是向着?您的,所以特意用自己的权限,为您争取到了一张好运连连卡牌。】 “嗯,说说作用。”崔舒若淡声道。 【好运连连卡牌:可以免费催动?的卡牌(既然是好运,怎么能让亲亲您耗费功德值呢~)使用以后,您一天内都将能达到运气的最顶值。 也就?是说,您出门就?算闭着?眼睛瞎走也能到达目的地,在荒地里也能捡到钱,至于下雨走路天即刻晴,说您坏话立刻哑,都是平平无奇的小作用。】 崔舒若点点头,这张好运连连卡确实很有用。 她见好就?收,接受了系统的提议。并且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衡量真?话卡应该用在谁的身上。 可惜好运连连卡的作用大,崔舒若必须得留着?后面用,要不然她真?相直接用上,然后画机具图,否则一点点完善细节,真?叫人头疼。她画完图纸后,还去寻赵巍衡,让他帮忙找匠人,开始试着?指导木匠来完成自己心?中所想?的机具样式。 还没等她彻底把制作绵布的机具弄好,郑衡之那就?已经将事情打听清楚了。 其实崔神佑出事的时候,他本就?打探过,可得来的无一不是因为战乱失散的消息。后来久寻无果,崔家人帮她立了衣冠冢,也是惯例。 乱世下,即便是世家子也无法保全,何况是娇滴滴的女子,要么死?于战乱,要么被胡人抓走做了不羡羊。 但因为崔舒若的提醒,郑衡之辗转找上了崔家当?日在随州城破时的护卫。 他才问清楚,原来那日城破之前,崔家的人就?已经听到了消息,准备逃走,为此?收拾好细软。而崔神佑在崔家不受宠,没什么人愿意巴结她,连真?心?关怀她的长辈都没有,于是连什么时候出发都不清楚,只能早早的等候。 好不容易坐上崔家叔母的马车,却在快到城门口的时候,被那位叔母找借口下马车替她回崔府在随州的宅院取东西。当?时崔神佑的身边就?跟了两个婢女和三?四个护卫。 而崔家叔母之前明明说好了会?等崔神佑,后面却借口一直没等到人,情势又危急,催促护卫们立即动?身。 可以说,崔神佑的虽不是崔家叔母直接害死?的,但却绝对有关联。 但崔舒若觉得不对劲,她记得自己刚醒来时,虽然说话声音传到她耳朵里已经很弱,可明明就?是能听见的。明明就?离生?机那般近,便是爬也能爬回去,为何会?倒下? 而若是歹人,那么近的距离,挣扎声不该叫崔家护卫们听见吗? 除非…… 动?手的是崔神佑很熟悉的人,才能做到让她毫无防备,而且还得很恨她,非要让她亲眼见到自己离生?路只有一步之遥。 崔舒若有一种直觉,害崔神佑的人,反而是摘得最干净,仅仅在崔家见过崔神佑,后来提前离开的柳夫人。 崔七娘虽然面甜心?狠,可她委实不够聪明,手上能用的人也不多,能支使的人也不过是傅母的儿子,杀她还要用买凶的方式。后来眼见她到了建康,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好主意。 可柳夫人不同,掌家多年,崔氏上上下下大多被她笼络。而且,一个颇有贤明的继母,却对陡然出现?的已经死?去的继女充耳不闻,仿佛陌路,难道不值得深思?吗? 崔舒若将自己认为的疑点告知了郑衡之,至于信不信,只能看他自己。 郑衡之听到崔舒若的话,允诺会?细查,但请崔舒若先不要声张,因为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而若是传至其他人耳中,只怕柳夫人今后都会?活在流言蜚语中。 崔舒若觉得很奇怪,他不是在乎崔神佑死?去的真?相吗? 在乎一个人时,牵涉到她的一切不该容易自乱阵脚吗,为何又愿意维护其他人。要么是因为并没有那么在乎,要么他当?真?是言行如一的君子,就?如外人对他的评断那般。 崔舒若也有些拿不定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也许是因为崔舒若到这以后,见过太多的人,各个不同,但都各怀心?思?,竟有些不信世上真?会?有宽容、温厚的真?君子。 她瞧着?他,突然笑了,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清茶,状若随意的问,“若最后查明真?是柳夫人做的呢?” 郑衡之毫不犹豫,“依律惩处,继母害原配所出子女,乃大罪,当?杖责七十,夫妻和离,流徙三?千里。” 后面的倒也罢了,光是杖责七十,就?足以令锦衣玉食的柳夫人一命呜呼。 但她家中显贵,说不准能免除部分刑罚,但等她被接回娘家,能有的也不过是一根白绫。除非柳氏一族愿意往后二十年都不能嫁女。 崔舒若继续问,“若是崔七娘呢,你舍得吗?” 这个问题,崔舒若单纯是好奇,而且也有试探的意思?。崔七娘年岁小,生?得娇憨可爱,旁人看不穿她的真?面目,只怕会?觉得她是世上一等好的女娘。 而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世家贵女,追逐在郑衡之身后这么久,他真?的能一丝一毫都不动?心?吗? 郑衡之似乎对崔舒若的问题感到错愕,旋即,眉头一皱,“我?同她并无关联,世交之女,好友之妹,仅此?而已,称不上‘舍得’二字,还请郡主慎言。” 好吧,崔舒若从善如流,依言道:“若是崔七娘也害了崔神佑,或是害过我?呢,不知郑郎君会?如何做?” 郑衡之的回答和先前对柳夫人的一样,毫无犹豫,“依律严惩。若她当?真?做了什么,郡主手中亦有证据,不当?直同我?说。” “你似乎不讶异崔七娘会?害人?”崔舒若盯着?他,虽然面上是笑着?的,但目光中带着?审视。 郑衡之的神情不变,冬日里的寒风呼啸,将他披着?的大氅上的皮毛吹得呼呼作响,但愈发衬得他面冠如玉,坐如君子修竹般挺拔。 “嗯,我?虽无洞察万事的利眼,但总能察觉身边人的性情。” 即便到了这一步,郑衡之也没有直言品评崔七娘的性子。她善矫饰,心?思?不端,可在郑衡之看来,只要一日没有亲眼见证对方的行径,他就?会?以礼相待,不亲近不逾越,但也不会?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横眉冷对。 见他没说崔七娘的不好,崔舒若才算是真?的信了他确实是一身磊落风骨。 倘若他一经她试探,就?喋喋不休的讲起崔七娘的种种坏处,还有他的揣测,崔舒若反而要慎重考虑是否要继续与他联手。 崔舒若举起手中清茶,郑衡之见状也双手捧起茶碗,身姿如松,轻缓中透着?如古琴一般的流畅韵律。 二人没有相碰茶碗,仅仅是遥遥一举,便懂得了彼此?用意。 可还没有等郑衡之查出什么眉目,建康城内悄悄传起流言,正是关于崔舒若的。 不知从哪开始,竟有人说崔舒若恐怕并不是夜梦仙人,她更不是仙人弟子,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其实是祸国殃民的妖孽,否则为何她所在的地方,都会?发生?灾殃? 从并州的地动?和大旱,一直到建康,结果皇后薨了,太子被废。正因为她是带来灾祸的霉星,是妖孽。而且是崔舒若吸食国运,才让国朝风雨动?荡,若是再?放任她大摇大摆的出入宫禁,只怕连皇帝的性命也要不保,而后江山彻底零落。 原本这些谣言只是在坊间小范围传播,甚至不留心?打听都不清楚。 可偏偏,在大雪纷飞,压倒不少?建康的茅草屋,冻死?牲畜时,前线传来战报。原本势如破竹的定北王统率的大军,竟突然间被瓦解,好几处州郡的兵马都各自离散,而羯族大军夜袭,定北王遇害。 趁着?幽州军军心?不稳时,原本争夺王位陷入内乱的柔然,还南下攻打定北王辖下的四个州郡。 原本五万幽州军镇守幽州,四州郡不论哪一郡有难,都能有余力襄助。可偏偏定北王先是带走了两万幽州军,后来为了打羯族能稳操胜券,又调了两万幽州军来援。 仅仅剩下一万兵马镇守幽州,根本没有余力派兵去其他州郡,除非甘愿丢掉幽州。 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另外三?郡被铁蹄攻打,而且不知何时,柔然的人还跟羯族与其他胡人勾搭上,三?郡皆被围攻。一郡被攻破,一郡被屠城,而被屠的正是曲南郡。 盖因去攻打曲南郡的是柔然,两边多年死?敌,彼此?将领和百姓都有血仇。 一座繁茂兴盛的边关大城,被屠杀殆尽,无一人生?还。一开始还有百姓为死?去的亲人入葬,后来被杀光了,自然就?无人掩埋。那座城,变作最大的坟茔。 定北王原本是想?要切断羯族大军的退路,可最后却是幽州军腹背受敌。听闻定北王被害时,定北王世子作为左路军,被派至山谷,准备奇袭羯族王帐中军。 若是能成,只怕这回羯族就?能彻底被打灭。 但定北王出事,大军动?乱,据说连粮草都没了,定北王世子更是不知所踪。 崔舒若想?的还要更多些,原本都说了是奇袭,也不知道埋伏了多久,现?在却传得建康都人尽皆知,只怕羯族的人也清楚了。奇袭变成了别?人的包围,能不能活下来都说不准。 恐怕时凶多吉少?了。 但现?在轮不到崔舒若为别?人担心?,她自己也快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 随着?前线的出事,原本只是小范围的流言,顷刻间变得建康人尽皆知。虽然没人敢对齐国公府做些扔菜叶子的行为,自然,平民百姓也做不到这么宽裕,冬日里头本就?吃不上新鲜菜,谁还拿去丢呢,但是,齐国公府的马车每日出去,旁人都会?避之不及。 若发现?是崔舒若,行人能吓得逃窜,就?怕被崔舒若这个‘妖孽’瞧见了,轻则倒霉,重则丢失性命。 赵平娘为了这个,气得不行,想?冲出去骂人,但是满大街的百姓都是这样,她总不能见到谁都挨个抽鞭子吧?就?算不怕惹众怒,可她就?算把鞭子抽断,也是抽不完的。 崔舒若听着?鹦哥鹦鹉学舌,小心?翼翼说出来的流言,却不由得捧腹大笑,前仰后合,似乎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 她觉得流言说的还挺对,虽说散播流言的人,想?的是尽可能的污蔑她,但却刚刚好说中了。崔舒若有乌鸦嘴,可不就?是能给人带来倒霉吗。不过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她想?让谁倒霉,可不是靠远近,就?算离她十万八千里,一样可以让人倒霉。 赵平娘诧异的看着?崔舒若,明明是中伤她的流言,不知戳中了她的哪个笑点,竟笑成这样。 见崔舒若如此?,赵平娘也没了脾气,只能憋闷的坐下。 赵平娘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整碗清茶,她平素并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气上心?头,只想?着?拿水浇灭心?头火气,所以恍若牛饮,一口喝下,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崔舒若笑了好半天,最后安安稳稳的坐着?,告诉赵平娘,“阿姐不必担心?,说不准这流言,是为帮我?扬名?呢?” 赵平娘气馁了,“行吧,你心?里有成算就?好。只是不管什么事都不许自己抗,若真?是不成,我?们回并州,别?理会?这些流言蜚语。舒若,你在我?心?里是世上最好的人,绝不会?是什么妖孽。 不管发生?什么,阿姐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知道吗?” 崔舒若虽然心?里有成算,但这样的流言蜚语,在时人眼里,只怕是翻不了身的。她遇见的若是偏激些的家人,即便是亲生?女儿,只怕也会?禁受不住流言,甚至信以为真?,把女儿送出去,要么烧了,要么送去佛堂清苦一生?。 她目前虽然只知道赵平娘的态度,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以窦夫人对她的偏爱,还有赵巍衡对认可之人的信任,绝对不会?因为区区流言就?怀疑她放弃她。 唯独拿捏不准的,就?是齐国公了。 崔舒若也不确定齐国公会?不会?选择将她推出去面对流言,即便他这么选择,对崔舒若而言,还是能解决的了,只是等到将来,恐怕会?在齐国公的心?里留下隔阂。 在崔舒若思?索如何试探齐国公心?意的时候,齐国公身边的长随突然捧着?赏赐,招摇的绕府里走了一圈,最终到了崔舒若的院子里,将赏赐交给崔舒若,除了各种珍奇的物件,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那是齐国公第一次上阵杀敌后,皇帝赏赐给他的佩剑,后来跟着?齐国公在沙场上杀敌无数,剑身都已经斑驳,已经被齐国公闲置起来,但却没有放进库房,而是摆在书房,时不时观摩一二,乃是齐国公的心?爱之物。 如今,却给了崔舒若。 而且还是大摇大摆的给了。 无疑是齐国公的表态,他对崔舒若这个女儿依旧疼爱,并且相信她。齐国公将这把杀敌无数的长剑赠给崔舒若,何尝不是想?明示崔舒若,让她亦有杀尽敌人的坚决与勇气,莫被区区流言左右。 后面,窦夫人和赵巍衡,还有孙宛娘也都各自送了东西给崔舒若,以表示信任。不管外头乱成什么样子,至少?齐国公府依然如旧,下人更不敢对崔舒若有丝毫不尊敬,连嚼舌根都不敢。 窦夫人本就?治家严谨,孙宛娘来了以后,虽然看似手段温婉,可实则比从前要更有规矩,看管灶台的婆子连油水都捞不着?了。 赵巍衡身边的人则更不讲理些,他们在街上听到有人说崔舒若的是非,言语污秽,干脆直接把人打到重伤,还日日守在那个敢公然编排崔舒若的茶肆上,不肯让客人进去,弄得人家没法做生?意,只能一再?赔礼道歉。 最后不得不在一片谩骂崔舒若是妖孽的喊声中,命人传唱当?初崔舒若祈雨的种种事迹,好一通夸。 就?这样,鲁丘直几个还每日轮流去盯梢,但凡有一日敢阳奉阴违,顷刻间就?喊来一群乞儿和流氓捣乱。 虽然他们的所作所为,未必真?能起什么作用,但还是叫她觉得心?里一暖。 孤军奋战和有人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齐国公后来更是单独见她,想?问她有没有什么计策,倘若她没有主意,也许自己只能带着?她请见圣人。只要圣人愿意信她,那么外头的流言再?厉害,也不能影响她。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0节 崔舒若胸有成竹的说自己有主意,请齐国公信任她。 齐国公见识过崔舒若在上建康来时的果断跟见识,倒不是一般的阿耶,非要自己做主。他见崔舒若如此?信誓旦旦,倒是愿意放手让她一试。只不过最后还是叮嘱崔舒若,事情真?到了她不能弥补的地步,一定要告诉他,而不是自乱阵脚,因为齐国公府永远是她的靠山。 崔舒若脸上带笑,应下了。 等到回自己院子以后,却以及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崔舒若在等一个时机,看似流言愈演愈烈,崔舒若处境不妙,可其实越是如此?,背后之人被戳破的那一日,才越是逃不过惩戒。 否则,若是最后因为她的家世太好,就?被息事宁人了可怎么好。 崔舒若就?是要事情闹到最大,闹到即便是博陵崔氏和柳家联手,都无法按下。到那个时候,柳夫人是否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呢? 就?如同崔神佑倒在逃出生?天的最后一步那般。 即便没有确凿的证据,可崔舒若不知为何,就?是认定事情一定是柳夫人做的。倘若不是她的偏见,那或许……就?是残存在身体里的感觉,影响了崔舒若。 崔舒若坐在席上,静静沉思?。 然而,就?在崔舒若放任流言的时候,建康突然传出了另一件丑闻。 险些将崔舒若的流言给盖住,倒不是因为有多耸人听闻,而是因为做出此?事的人,在建康太过惹人注意。 身为百年世家博陵崔氏的家主之子,风流狂疏、被无数人追捧的崔成德,竟然在酒后活活掐死?了他的庶母。 虽说妾通买卖,贱妾更是等同婢子,可也不是所有的妾都能任意处置的。譬如良妾和贵妾的地位就?要高出许多,不是随随便便能送出去招待客人的。能成为博陵崔氏家主贵妾的,指不定阿耶还是个六七品的小官。 崔成德掐死?的就?是崔守业最喜爱的贵妾,才十七八的年纪,跟花一样。 据说当?晚就?把崔成德压到祠堂里用了家法,但崔守业还是顾虑如今膝下唯一的嫡子,命人将此?事瞒下来的,还许以厚利给贵妾的爷娘。 然而不知是哪不对,竟然闹了出去,满建康都是这桩丑闻。 原来崔成德只是看似疏朗如月,实则骨子里暴虐成性,无礼狂悖。在崔成德受多少?人赞誉时,就?有多少?人在阴暗处窥视憎恶。此?事一出,墙倒众人推,昔日被掷果盈车的翩翩郎君,倒成了过街老鼠,仿佛人人都要踩一脚。 说他杀人无数,暴虐成性,每日崔府要抬出好几句尸首,说的有鼻有眼。 崔成德的事传颂程度可不必崔舒若的妖孽说法低。 头一次听说时,崔舒若啼笑皆非,原来这就?是兄妹么,连遭人挨骂都凑在一块了。 但崔家却没有齐国公府这么齐心?协力。 崔家家主崔守业还想?自己把事情按下,结果流言传出去还不过两日,就?有族老到了他家中,联手施压。 到了最后,即便是崔守业也不得不让步。 崔成德被送出建康,重新送到他的恩师身边。而随着?崔成德的远去,事情好似莫名?就?被平息了。 崔家里,崔守业冷眼瞧着?被自己娶回来的继室,眼里半点温情也无。 “贱妇!尔敢!” 柳夫人被扇了巴掌也不觉得难过,她发丝凌乱,跌倒在地,却不断地大笑。 她顶着?脸上红肿的巴掌印,歪头道:“怎么,你心?疼了?是心?疼你的爱妾呢,还是心?疼你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儿子?” 崔守业看着?文质彬彬,留着?山羊须,全然是士大夫的做派。他即便动?怒,脸上也没有多少?神情,看着?柳夫人的目光更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见崔守业不说话,柳夫人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间情绪就?失控了,“我?不过是轻轻动?了点手脚,引得崔成德不得不远走建康,你就?心?痛至此?。可我?的狸儿呢?他死?了!你可曾有过一点点心?痛?那是我?十月怀胎下的唯一指望啊! 崔守业,你的心?怎么这般狠?” 然而,崔守业压根不理会?她的控诉,视若罔闻般,广袖一挥,冷声道:“够了,你的德行已不堪配做宗妇,更不堪配做一府主母,过两日二弟妹会?从你手中接过府里的对牌。对外我?会?说你病了,需静养。” 柳夫人笑得癫狂,最后泪眼像珠子一样滚下来,“你永远都是如此?,看不见我?,听不见我?,仿佛我?和府里的一个花瓶,一个摆设,没什么两眼。” 面对柳夫人字字血泪的控诉,崔守业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只留下一句,“不知所谓!” 而后就?转身离去,命人将柳夫人锁起来。 她身边的嬷嬷走近柳夫人身边,拾掇地上的狼藉,小心?开口规劝,“夫人,您这是何必呢,触怒郎君,您也讨不得好。” 柳夫人此?时已停了笑,神情是心?如死?灰的漠然,她嘲讽的弯了唇角,“那又如何,为了崔府的清誉,他不敢休了我?。顾及我?娘家的权势,他不敢一杯鸩酒杀了我?。横竖他也是看不上我?的,倒不如多为他添些堵,我?心?里高兴。 只怕他还不知道,不仅是他的儿子,就?连他的女儿也被架在火上烤了吧?” 说着?说着?,柳夫人就?又开始笑,只是那笑像极了火花要燃尽前的闪烁挣扎。嬷嬷见劝不动?柳夫人,在心?间一叹,不再?说话。 人呐,最怕心?死?了。 日子没了盼头,哪还活得好。 而被柳夫人念叨的崔舒若,此?时还安之若素的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冬日里,赵巍衡不知从哪竟弄来了一篮子的绿叶青菜,叫人很是惊喜。 古代的权贵阶级虽好,但在吃食上,只有精致和浪费,真?不一定能比得上现?代的普通人,至少?反季节的菜可以随意吃,一个人也能随意吃荔枝。 至少?就?崔舒若在这里过的夏日来说,她连颗盐渍荔枝都没能吃上。 枉费她已经能够上权贵的阶层了。 但这也叫崔舒若想?到了冬日里唯一能随意吃的菜了,豆芽!在收到了赵巍衡送来的青菜的当?天晚上,崔舒若就?喊人取来一小筐黄豆,又找来布和簸箕,她先是将黄豆泡在温水里,到了第二天就?开始蒙黄豆,把簸箕里的黄豆闷上布,时不时喷水。 一连喷了七天,任由外头的传言愈演愈烈,偏偏她坐的安稳,每日里就?盼着?黄豆能长出豆芽。 等到第七日早晨,崔舒若起来头一件事就?是看看黄豆发得怎么样,结果看到长得正好,嫩生?生?的豆芽。 崔舒若心?里一喜,也不吩咐下人,自己动?手收豆芽。 看着?满满一筐的豆芽,她心?里别?提多满足了。 崔舒若特意叫婢女取来几个小篮子,都分一分,分到各处,每个院子都兼顾到了。 结果灶上的师傅没见过这个新鲜玩意,尽管崔舒若说按照寻常的菜来做就?成了,可一个个依旧不敢动?手。这倒是让崔舒若心?里多了个主意,既然天寒地冻,何不吃暖炉? 暖炉其实差不多等同于现?代的火锅,别?以为古人就?那么蠢,什么好吃的都没有。 想?要凭借火锅在这个时代技惊四座是不大可能的。他们只是没有炒锅,并且蔬菜水果的种类不够多,但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崔舒若想?到这几日的流言,弄得齐国公府的人出去都不怎么方便,索性想?要请他们一同吃暖锅热闹热闹。 于是吩咐下人去各个院子里说一声,自己则开始想?着?法的欺负灶上的师傅们。 但不等崔舒若折腾出个所以然,宫里就?来人了。 圣人宣崔舒若进宫,而且只宣了崔舒若。连点准备的时机都没有,实在叫人措不及防,窦夫人她们都担忧不已,生?怕圣人因流言而怪罪崔舒若,甚至会?因此?而赐死?她。 若是过去皇后尚在时还好说,怎么着?也能有皇后求情。可皇后薨了以后,非但是齐国公府少?了宫里的助力,圣人行事也愈发随心?所欲。 他真?有可能因为流言就?杀人,过去有童谣预言皇位动?荡时,圣人不也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念头,不知杀了多少?人。 彼时人人自危。 但崔舒若却并不担心?,她知道这是自己苦等的时机到了。 比起郑衡之的什么证据、律令,崔舒若更相信自己,若是永远也揪不出柳夫人的罪证呢,便放任她舒舒服服的过完锦衣玉食的一辈子,期盼她能悔过,在临终前忏悔不成? 崔舒若说过,她继承了崔神佑的身体,就?必定会?替崔神佑报仇,并不是一句空话。 因为内史?催得急,崔舒若来不及多说,只能匆匆安慰赵家人几句,就?跟着?被窦夫人塞了不知多少?金,装得腰囊鼓鼓,笑得十分高兴的小高公公进宫。 大抵时因为窦夫人过于担忧,塞的金喂饱了小高公公,故而他对崔舒若分外客气,甚至还提醒崔舒若,圣人正思?念先皇后,心?情不是太好。 崔舒若上道的谢过了小高公公,一直走到圣人如今居住的殿内才算完。 但皇后的薨逝,却是让赵家人的处境有了不同,也可能是因为外头的流言被宫人们看人下菜碟了,总之,崔舒若从进宫开始都是一路走的。 好不容易进了殿,皇帝神情严肃,似乎颇有怒气。 崔舒若没有害怕,而是坦坦荡荡的上前行礼,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被他淡声喊起。 崔舒若刚站起来,上首就?传来皇帝的质疑,“总听人说衡阳你被仙人收做弟子,怎么从不见仙人显迹呢?” 第46章 面对皇帝的质问, 崔舒若丝毫没有慌,她站得笔直,没有谄媚, 不提她是否有真本?事?, 可这一站, 当?真有了几分仙人弟子的卓卓风骨。 皇帝看向崔舒若的目光虽然依旧带着审视, 但并不如方才锐利。 崔舒若镇定自若的开口,“人间有帝王, 上界有缘法。倘若仙人能随意在?人间现身显迹, 只怕秩序不再?, 律令也无威慑之能。” 崔舒若突然抬手,用了男子劝谏时?行的拱手礼,“到?时?圣人的威严撞上仙人神通,百姓该仰赖谁呢?” 她说的句句在?理,其?声铮铮, 皇帝本?意是问责, 可听了崔舒若的花,也犹豫起来。 王权与神权, 二者本?就?是此长彼消。 若是叫百姓见了神迹, 往后?信赖的只是仙人, 他作为?帝王,下达的命令,真能如过去一般有用吗? 他身为?皇帝, 堪称人间最尊贵的人。但就?连他,也会仰慕仙人的神通, 为?此对崔舒若十分礼遇,不惜给替他炼丹的道士们加官进爵。 可皇帝到?底是老谋深算的人, 虽然晚年昏聩,但也不至于被崔舒若区区两句话,就?被忽悠得找不着北。 他咳嗽一声,厚重粘腻带着痰音,“朕也没说非要在?百姓面?前显现神迹,若是能让朕知道你的确是仙人弟子,也好为?你正名。” 老皇帝大手一展,旁边伺候的内侍就?送上早已备好的温水,他连灌了几口,才算舒服。 于是继续道:“仙人不是擅长炼丹吗,不如你请仙人赐朕颗仙丹,到?时?朕能延年益寿,旁人也能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此一来,既不叫百姓误解,又能证明你的清白。” 崔舒若面?上还是盈盈微笑,但心里已经和系统骂起皇帝了,“他做的什么春秋大梦,还延年益寿,我看他到?时?候怕不是还想长生不老。怪道火急火燎的叫我进宫,又不让阿耶阿娘一同进来,怕是他也清楚自己厚颜无耻。” 她在?脑海里和系统将老皇帝好一顿骂,但回到?现实里,还是要含笑应付他的无理要求。 “圣人您的身份不凡,一举一动都将牵扯凡间无数百姓性命,故而,您同寻常贵胄、平民?百姓的命数都不同,您的寿命、劫数都是早早定下的,即便是仙人也不能擅自更改。” 听到?崔舒若这么说,老皇帝来了兴致,他坐直了些,身体前倾,目光殷切,“哦?朕倒是头一回听说,但人间帝王再?尊贵,也难逃一死,我们死后?也会如平民?百姓般入地府轮回吗?” 成为?皇帝后?,权势富贵触手可得,他们想要的便是永恒的生命,这一点,不管年轻时?是多励精图治的帝王,都无法避免。 他们比普通人更眷恋留在?人间的日子,也更恐惧死亡。 崔舒若心里觉得可笑,但还是要继续忽悠老皇帝,“怎么会,您可是帝王啊!倘若您的功绩够高,如黄帝白日飞升,不少帝王死后?也位列仙班,或是在?阴间继续司职。” 老皇帝已经昏聩,底子早叫丹药掏空,此事?能听见崔舒若肯定的回答身后?事?,叫他心里的恐惧消散了许多,眼底甚至生出向往之情。 他哈哈大笑,却?因为?太?猛烈牵扯到?喉咙,呛了两声,“竟是如此。” 伺候老皇帝的内侍都深知他的脾性,收了窦夫人不少贿赂的小?高公公替崔舒若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能过去了。 老皇帝虽然还是想要丹药,可是崔舒若话都说到?那份上了,自然不好强求。但他多疑多虑,心里明明信了七八成,却?还是提出要求,“这些不过是你空口拜月,倘若你真是妖孽,定然擅长蒙骗,朕怎么知道是不是被你忽悠过去了? 既然仙丹不可,你让仙人单独见朕,不也成么?又不是非要在?百姓面?前显迹。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1节 只要朕信了,立即下发诏书为?你正名,还愁建康的勋贵跟庶民?们会误解你吗?” 看似是老皇帝不依不饶,其?实一切都如崔舒若预测的那般,他被一点一点偏离自己的目的。 崔舒若主动提到?,“若如陛下所言,倒也不是不行,可师父若是以真身现世?,只怕天地霞光,异乡顿生。即便是仙人,也不得亲自干扰凡间。即便是臣女的师父想要救一救并州的百姓,最后?却?也是授予臣女祈雨之术。” 老皇帝皱眉,不大满意的说:“若如你所言,朕是见不着这位‘传说中的仙人’了?” 眼见他要发怒,崔舒若才不慌不忙的道:“倒也不是不行。” “哦?”老皇帝眯了眯眼睛,似乎不大相信,也对崔舒若变幻的说辞很?不满,“你一会儿说不能干扰凡间,不会说可以,莫不是想愚弄朕?” 一旁的小?高公刚已经从替崔舒若庆幸,到?变作担忧了。 圣人此刻看着还好,可实则只要崔舒若的回答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勃然大怒。上一回被当?众庭丈打死的言官,圣人命人将他拖下去前,就?是这副似笑非笑掂量的神情。 小?高公公不由得替崔舒若惋惜,如今的圣上喜怒无常,这位新进的郡主娘娘,怕是要倒大霉了。 崔舒若微笑依旧,她轻轻一盈身,“圣人,您难道忘了臣女是如何被收做弟子的吗?” “夜梦仙人!”老皇帝脱口而出。 崔舒若盈盈一笑,“正是。” 本?应该是处在?主动地位的老皇帝,被崔舒若一通拒绝,原本?已不抱期望,此时?再?惊闻能见,即便是在?梦中,也足够欢喜。崔舒若看似不得已,可到?了最后?,她才是掌控这场对话的人。 老皇帝本?来下一刻就?要当?庭训斥崔舒若了,此事?朗声大笑,虽说声音气虚,但竟是难得的畅快。 “好好好!”他伸出因为?年老而变得皱巴巴的手,指着崔舒若,“若你不曾骗朕,真叫朕也夜梦仙人,待到?明日,便命人厚赏你。 嗯,到?时?就?赏你封邑五百户。但若是……” 老皇帝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睛顿生锐利,他即便年迈,也是只老龙,威严还是有的,“那你可就?真是妖孽了。” 他虽然没明说,可妖孽的下场,在?重视神鬼之说的时?代,身为?妖孽,大抵只剩下火烧祭天一个可能了。 面?对老皇帝的威胁,崔舒若傲然而立,她笑着,弯着眼,独独腰身挺立,和低眉顺眼惯了的女子们截然不同,甚至胜过许多面?对圣威就?直不起腰的官员。 可她愈是如此,皇帝才愈是相信,他非但没觉得冒犯,还觉得狠满意。 真正的仙人弟子怎么可能和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是一路货色,就?像有才能的人往往桀骜不驯,身为?仙人的弟子,定然也是骄傲的。 心满意足的老皇帝又换了一副面?孔,和颜悦色地命人见崔舒若用轿辇大张旗鼓的送回齐国公府。 而老皇帝则迫不及待地去沐浴,并且命人将所有菜肴都换成素的,他夜里要见的可是仙人,若是哪里冒犯了可就?糟糕。 老皇帝甚至美滋滋的畅想起来,崔舒若夜梦仙人都能学的一二仙家手段,得以祈雨算命,自己虽说是天子命格贵重不能随意变动寿数,但他若是恳求仙人,说不准也能得到?什么无上玄妙的心经,到?时?不必等?死后?论功绩,说不准等?到?寿命本?该至的日子,恰好白日飞升。 如此一来,也不算干扰了帝王命格不是? 在?经过皇后?之死后?,老皇帝惦念的非但是昔日情分,还加深了对死亡的恐惧,尤其?是镜中的自己一日胜过一日老迈。他从前的雄风亦是不再?,不管满宫妃嫔如何奉承,可他自己的身子比谁都清楚,只能不断服用丹药,已从一日一颗,到?了一日七颗的地步。 想到?这里,皇帝神色一黯,但旋即心间生气澎湃的喜气。 只要见到?仙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他就?不信上天还规定了帝王夜里的事?宜。 老皇帝浮想联翩的时?候,崔舒若坐着圣人御赐的轿辇,胜过郡主该有的仪仗,光明正大的在?百姓面?前,威严无匹的回到?了齐国公府。 引来行人议论纷纷。 其?实稍有些可惜了,若是在?并州,凭借国公府的威望,还有崔舒若实打实做的好事?,即便有心人散播,也很?难翻起风浪。 建康嘛,毕竟没人见过崔舒若的所谓神迹,即便是太?子当?日发誓引发的异象,所见的人也并不多,而且那是太?子失德,上天警示,和崔舒若有什么关系呢?有关崔舒若的一切都是传言,自然容易站不住脚。所以当?有人恶意散播谣言时?,轻易便能取信百姓。 偏偏崔舒若如今剩下的功德值也支不起她再?来一次如并州那样的大雨。 再?说了,即便够,她也不愿意。几万的功德值,攒起来多不容易,若是建康也大旱的话,好歹还能多救些人,如今只为?了澄清事?实就?平白浪费那么多功德值,多不划算啊。 她安安稳稳的样子,让系统都忍不住侧目。 【亲亲,您一点都不怕吗?】 “怕什么,我不是解决的好好的吗?”崔舒若满不在?乎的回答系统。 【可若是老皇帝不上套,亲亲您说不准就?出事?了!】 “统子,我不怕,是因为?我有底气。”崔舒若的目光突然冷淡了不少,“若是他真的发疯,大不了就?是拉他下水,两败俱伤。” 系统没想到?崔舒若骨子里竟然还有股狠劲。 它觉得自己的宿主将来肯定会干出一番事?业,根据它的数据小?平板统计,但凡成大事?者,除了要够聪慧、审时?度势,必要时?还得有点赌徒般的狠决。 很?好,看来它跟对宿主啦~ 而等?到?崔舒若会齐国公府的时?候,就?见到?全家一个不落都在?等?着她。 见到?崔舒若平平安安回来,还能有如此礼遇,一个个才算半放下心。窦夫人则很?懂礼数的又悄悄给小?高公公塞荷包,小?高公公虽然收下了,但难得的觉得受之有愧。他可真是一点忙都没帮上,还得是衡阳郡主,真真是个历害人,靠自己就?能化险为?夷。 客气的送走?小?高公公,窦夫人忙不迭带着崔舒若回主院。 她早就?吩咐下人备好了安神汤,生怕崔舒若在?宫里受了欺负或者斥责,到?时?好歹不用手忙脚乱。不仅是安神汤,连郎中都在?堂前等?着了。 好在?崔舒若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窦夫人当?即双手合十,说是明日就?去庙里拜拜,添些香油钱。 崔舒若一一应付过他们的关心,借口要休息,自己先回了院子。赵平娘还在?担心呢,万一崔舒若的仙人师父不好说话,等?到?了夜里不肯去老皇帝梦里可怎么办。 相比起其?他人,赵平娘性子飒爽,和皇后?年轻时?的性情简直一摸一样,又算是皇后?娘家人的小?辈,总是多了些偏爱,不时?就?赐下赏赐。故而赵平娘还是很?喜欢皇后?娘娘的,但是对老皇帝嘛,明面?上不说,私底下多少有些唾弃。 原本?人间传承的皇帝还是很?有威严的,可直到?某个人违背了洛水之誓后?,上千年的信义被断送,帝王的威严不再?,忠信落不到?实处,君臣猜疑,加上世?家大族的崛起。 于是,即便如赵平娘这样的小?娘子,私底下也敢厌弃皇帝。 更别说那些世?家大族的那些家主们了,与皇权只能达到?微妙的平衡。尤其?是近些年沉溺女色与炼丹的老皇帝,没了年轻时?压制世?家的野心,皇权的威严受到?了威胁,这才是世?家女们甚至能比公主郡主们尊贵的真正缘故。 崔舒若安慰了赵平娘以后?,就?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好好思索该怎么用入梦卡了。 入梦卡,顾名思义,你可以入别人的梦境,肆意操纵他梦中的一切。 崔舒若觉得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用在?老皇帝身上,自然不能浪费了。别说赵平娘,她看这个肆意折腾江山,又不好好珍惜的昏聩皇帝,也不爽很?久了。 在?崔舒若的恶意折腾下,满怀期待的老皇帝刚一入睡,就?猛然感受到?一阵失重感。 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云端。 只见他的面?前多了一个如巨人般高大的赤着脚的白发仙人,祂威严、庄重,眼里无悲无喜,看待老皇帝的目光和看待一只蝼蚁没有差别。 事?实上,老皇帝确实小?得像是蝼蚁,仙人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把他碾死。 原本?满肚子的话,想要同仙人讨价还价,陡然发觉彼此差距,倒叫老皇帝不敢开口了。 在?人间,老皇帝高高在?上,肆意杀人,仿佛能操控一切,可原来人间帝王面?对仙人如此渺小?。想起崔舒若白日的话,老皇帝心里竟升起些感激和庆幸,还好没有让仙人在?人间显迹,否则百姓见到?垂垂老矣的皇帝,和威严雄伟的仙人,只怕就?摒弃了他。 这点自知之明,老皇帝还是有的。 在?老皇帝暗自思索时?,高大的仙人伸手把蚂蚁般的小?皇帝托起来,祂神色淡淡的开口,“听闻你想见吾。” 老皇帝点头,旋即又恭敬的拱手,他已经许多年没做过这个姿势了,在?对仙人时?,竟不显得生疏。 “我乃人间皇帝,凡间兴起流言,说贵徒乃是妖孽。我虽不信,可为?了人间安宁,不得不冒犯一试。” 躲在?暗处看着老皇帝的崔舒若,不知何时?变出了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和系统闲聊,“你看,皇帝也是会撒谎做戏的,看看,不愧是能见到?天底下最多谎言的人,装的多诚恳啊,啧啧啧,真得学着点。” 崔舒若看戏看得热闹,但不妨碍她继续操控所谓的仙人。 只见仙人张口,比老皇帝整个人都要大,说话时?的风将他整齐冠冕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无稽之谈,哼。”仙人脸上薄有怒容,“舒若吾徒!” 他一声召唤,崔舒若适时?丢掉瓜子,腾云而来。 只见崔舒若仿佛变了一个人,她身穿霞彩锦缎,衣袂翻飞,女子的披帛随风而动,飒飒风姿。老皇帝白日里尚且高高在?上,可此刻面?对有如神仙般的崔舒若,心底竟生了些自卑。 瞧,她都比他大。 比起蝼蚁般的老皇帝,崔舒若虽然没能像仙人一样高大威猛,可好歹有橙子大小?,比起蝼蚁般的老皇帝,真是好太?多了。 崔舒若一手捻指在?上,一手于下,竟有如壁画上的神仙。 老皇帝见识到?仙家手段,就?连对崔舒若的态度都好了不少,一瞧见人,立刻眉眼带笑,哪还有白日里的咄咄逼人,好似下一刻都能把人拖下去惩处。 他也算是清楚为?何崔舒若面?对他能保持傲骨了。 崔舒若先是对仙人行礼,“徒儿见过师父!” 而在?看向老皇帝时?,仅仅是微笑颔首,可老皇帝不敢有分毫不满。他虽觉得仙人定然不敢伤害身为?人间帝王的自己,可若是仙人动怒,只怕他也不好过。 “我已明了,舒若定然不是百姓口中的妖孽,等?明日我就?下诏替她正名!” 面?对老皇帝的许诺,仙人似乎不怎么满意,冷哼一声,一手拂袖,把在?老皇帝震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稳了,还得扶扶头上的冠冕。 仙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地回荡,听的老皇帝耳朵发晕,“吾徒为?救人间而生,来日必将扶天下于大厦将倾至兴盛,怎可遭人随意辱骂污蔑。 待到?明日,建康城内,曾对她口出秽言的成年男子,都将口生恶疮。至于散播此事?的始作俑者……” 老皇帝有心讨好仙人,自是开口道:“我必将严惩!” 仙人垂目,对他的承诺还算满意,点头道:“可!” 然后?闭眼念咒,睁眼时?道:“吾已下咒,待到?明日始作俑者非但口生恶疮,面?容遭毁,须发也将在?一夜间落光。” 老皇帝没想到?仙人如此爱护祂的徒弟,心里一颤,开始回想起自己往日对崔舒若的态度,不知道仙人是否会怪罪,可愈是想,愈是觉得应当?无事?。 他当?时?的确是动了伤人的念头,可到?底什么都没做不是?而且语气也说不上多严苛,没见崔舒若都不怕吗? 老皇帝不断自我安慰,渐渐竟也真的信了自己所言。 他连忙允诺了仙人。 见到?仙人似乎还算满意,老皇帝的胆子壮了点,“仙人!我有一事?不解,我贵为?人间帝王,又有得见仙人之缘,不知可否能得修仙缘法。 我在?凡间也十分勤勉,修习不少道家术法。” 一旁的崔舒若险些憋不住笑,老皇帝可真高看他自己,还敢大言不惭说他勤勉,怕是碰的都是房中术吧? 真不要脸! 【就?是就?是!】 系统磕着小?瓜子,一起吐槽。 而且老皇帝口口声声思念皇后?,怎么也没见他提一提?问一问?这可是个大好时?机呢! 崔舒若当?然不可能让他如愿,心念一动,只见仙人勃然大怒,“既贵为?人间君王,自当?已政事?、体恤民?生为?先,怎可痴迷道术?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2节 历代帝王,待到?身死之时?,自有仙家评判尔等?功德,何须修炼,舍本?逐末,着实可恶!” 仙人一怒,周围飘逸的云霞似乎都凝固住了。不仅如此,老皇帝恍惚间还瞅见仙人背后?的虚影似乎生出无边地狱的烈火。 在?老皇帝心惊胆战之事?,崔舒若犹如旱地甘霖,陡然替他开口,“师父息怒,圣人也是随口之言,他早年政事?勤勉,建康百姓民?生安乐,还请师父勿怪。” 老皇帝能被说的也只剩下早年的功绩了,至于建康,早在?他迁都之前就?已经热闹富足,追根究底和老皇帝没什么干系。 但正如人恐惧自然之力一般,即便在?人间享尽权力与富贵,老皇帝也不敢同神仙对抗,只能连连点头,向崔舒若投去感激的目光。 仙人身后?的虚影这才一点点消失,直至彻底淡化,祂的目光漠然冷凝,“既是吾徒开口求情,也罢,但你谨记,为?君者当?勤政爱民?。也断不可任由祸首污蔑吾徒。” 老皇帝拱起手,想要说什么,结果仙人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仙人大手一翻,他就?被迫跌下云端。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老皇帝恐惧大叫,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摔死时?,陡然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做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外头的天才刚蒙蒙亮,窗扉照映在?地上成了斜斜的影子。 外头听见动静的高公公,连忙进来,动作小?心,生怕愈发惊扰皇帝。 只见老皇帝头上的汗水如黄豆般落下,明明已是深冬,殿内炭火虽热,可怎么也不至于热成这样,再?一见老皇帝喘成这样,高公公心道怕是魇着了。 也不知道这回老皇帝梦见的是谁。 被他亲自用鸩酒赐死的外孙?还是蒙冤而死的武将?又或是被他辜负一腔深情的皇后?? 别看高公公心里猜测,可他服侍皇帝多年,早练就?了一身奴才本?事?,伺候人来跟吃饭似的,都不用动脑子,手脚自己个就?妥妥当?当?的做起来。 他捧起后?头小?内监托盘里的清水递给皇帝,那本?是漱口用的,可老皇帝却?一口气全喝了。 看来这回梦魇的特别厉害,高公公在?心里沉思。 他倒是知道老皇帝在?殿上和衡阳郡主的谈话,但是瞧老皇帝的样子,着实不像见了仙人。他猜测老皇帝失望之下,又逢睡梦不稳,衡阳郡主怕是要倒霉了。 然而老皇帝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召中书舍人来,朕、朕要拟旨,赐衡阳郡主封地!” 高公公大惊,难不成衡阳郡主还真叫皇帝梦中见到?了仙人? 看来她往后?几年,富贵无虞了。 而崔舒若也跟着醒了,但比起老皇帝,她可就?惬意许多。洗漱过后?,用着金丝燕窝卷,喝着炖的软烂的清粥,心情似乎极好。 果不其?然,等?到?天亮以后?,鹦哥兴冲冲地跑到?崔舒若面?前,她道:“娘子!您可不知道,外头那些烂嘴的黑心人啊,还敢编排您呢,好多人都烂嘴了!” 崔舒若淡定自如的喝着清茶,小?口咬糕点,“哦。” 鹦哥见状不由得惊讶,小?脸一垮,“郡主,您怎么都不惊讶?” 一旁侍奉崔舒若的雁容掩嘴笑,等?到?鹦哥着急的时?候,才开口解释,“你忘了吗,我们郡主可是仙人弟子,她能算呢! 说不准啊,这回就?是郡主的仙人师父恼了这些碎嘴的东西,才特意降下的惩罚呢!” 鹦哥恍然大悟,一手拍掌,“对极!定然是如此,郡主多尊贵啊,哪是那些碎嘴子可以说的,雁容,还是你聪明!” 崔舒若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们笑,但不管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 因为?…… 除了外头那些瞎说的人,她还送了柳夫人一份大礼呢。 系统也突然发出欣喜的提示音。 【恭喜亲亲,经过主系统认定,授予亲亲“烂嘴大师”、“刻字小?能手”两个称号。您可以随机抽取盲盒,有机会获得技能、一次性卡牌、甚至是特殊奖励哦~】 【亲亲,您要现在?抽取吗?还是留着后?面?使用?】 崔舒若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嗯……暂且先不用了,今日还有好戏要看呢,没有心情,等?晚间再?说吧。” 果不其?然,崔舒若的预测成真,用完点心还没有多久,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崔舒若被赐予两千户的封邑。 别看只有两千户,这可是实封啊! 只有极为?受宠的公主才能得到?五千户的食邑,可却?没有实封,只能拿到?封地每年税收的一部分,也没有实际上的掌管权。 可实封不同,这意味着那两千户的封地,相当?于崔舒若的私产,她可以在?那配齐自己的下属,而且拥有绝对掌控权,她就?是封地的土皇帝。 收到?圣旨的崔舒若心情愈发好了,但还没有到?更好的地步。 因为?她还在?期盼后?头的事?。 如崔舒若预料的那样,老皇帝紧接命人在?城里张贴布告,大致的意思就?是说他夜里梦见仙人,仙人已经同他说了崔舒若不是妖孽,真的是仙人弟子。而仙人动怒,说此事?另有始作俑者,那才是动摇江山的不轨之徒,仙人已经惩戒那人,她不但口生恶疮,面?容被毁,还会须发皆落,而且那些对她口出污言的男子也已经口生恶疮,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别再?惹仙人动怒。 若是只有老皇帝轻飘飘的布告,说不准百姓们还不会信,但全城上千个男人同时?嘴巴长疮,这久值得深思了。 尤其?是他们都用一个共同点,曾在?私下里对衡阳郡主说过粗鄙不堪的污言秽语。 一时?间,崔舒若的名声彻底扭转。 反倒是那位始作俑者,引起好事?之徒的好奇。 究竟是谁呢? 而且仙人对她的惩罚究竟是什么样的? 那些口出恶言的成年男子们,在?长了恶疮后?,连嘴都张不开,生生饿了两日。不但如此,因为?他们胆敢玷污仙人弟子的名声,百姓们见了,当?初怎样非议崔舒若,就?如何非议他们。 而他们大多不是权贵,可不用担心得不得罪,于是一个个只要敢出门,叫人看见嘴巴上硕大的恶疮,沿途百姓都会冷眼相对,还要年纪大点的,上前啐一口口水。 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其?实何止是那些平民?里的成年男子呢了,还有一些喜好声色犬马的权贵,默默的安静了许久。 建康城里,一时?少了不少人,仿佛间都清静了不少。 而在?崔家主院里,被禁足已久的柳夫人,突然间暴怒的砸掉了铜镜,磕碰出边角的镜子跌落在?地,依旧映出了人影。 那是一个没了头发与眉毛,嘴边长了龙眼大小?的恶疮的人。 她的脸上,还多了血淋林的两个字。 一左一右,分别是“毒妇”二字。偏偏还不像是用刀割出来的,倒有些像是被毒虫硬生生啃咬,所以又红又肿。 另一边,系统忍不住询问崔舒若。 【亲亲,您花了整整五百功德值,就?为?了在?柳容的脸上加两个被毒虫咬的字,真的划算吗?】 崔舒若轻笑,“划算的很?,总要叫柳容也常常不敢见人的滋味吧?你说是吧,统子?” 【两个字而已嘛,人类的想法真奇怪!】 系统嘟嘟囔囔的吐槽,要是它,肯定把功德值用在?刀刃上! 可怜的系统,还不能完全明白人类的感情,不懂得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才是真正的畅快! 而老皇帝谨记梦里仙人的叮嘱,那可怕的失重感还犹有印象,怎么敢不尽心尽力的找出罪魁祸首严惩?也免得叫仙人再?次动怒。 在?老皇帝大张旗鼓的搜寻罪魁祸首,寻找能符合仙人所言的人时?,原本?陷入败局的前线大军,竟然在?主帅阵亡,刚刚被新的主帅统领后?,传来捷报。 但却?不是新主帅传来的,而是…… 失踪已久的魏成淮。 当?日他率领五千将士,本?是为?了奇袭羯族中军王帐而埋伏。但定北王意外中了夜袭的敌人流矢而死,说好的埋伏变得人尽皆知,魏成淮也成了羯族大军的囊中之物。 羯族中军王帐依然去了,但除了王帐的一万人,随行的还有两万大军。 五千对三万,几乎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必死之局,而且他们还被切断粮草,了无生路。 人人都以为?没了消息的魏成淮说不准和定北王一样,已经死了,但他非但在?三万大军的包围中活了下来,甚至大破羯族中军,砍下羯族太?子和两位王子的头颅。 据说,那一日打得十分惨烈,尸横遍野,乌鸦成群。 未及冠的年轻将军,抱着必死的决心,带着疲惫不堪的幽州军,死战。 哀兵必胜! 他歃血立誓,必带着将士们杀尽胡人,以报血海深仇。 尤其?是在?曲南郡被屠的消息传来后?,别看是幽州军,可曲南离得如此之近,又怎可能没有旧籍曲南,或是曲南子弟呢? 家人被屠,山河已毁,血海深仇。 在?羯族王军志得意满,开始为?如何瓜分战果而起分歧时?,头戴白布条,誓要杀贼报仇还乡的将士们,抱着必死的决心,饥渴而干裂的唇角,杀向羯族中军。 血战后?,羯族大败,不少羯族兵丁溃逃,而幽州军……所剩无几。 残阳如血,仅存的人身上,盔甲上的血污浓厚到?洗不尽擦不干。 魏成淮用着魏家祖传的杀敌长枪,使着自幼被他阿耶定北王教导的一招一式,杀了数之不尽的胡人。他用锋利的枪尖硬生生捅死羯族太?子,夺去羯族太?子的性命。 他举起羯族太?子的头颅,盔甲冰寒,神情肃穆冷寂,立于满地残尸上。 陪着他的,仅剩他的战马,寥寥的几个面?容麻木疲倦,杀伐不知停的幽州军。 他竟真的胜了。 即便代价惨痛…… 消息传进建康时?,连老皇帝都惊讶到?坐不住。 他也是武将出身,知道这一切有多么难以做到?。人人都在?向老皇帝报喜,除掉了羯族太?子并两位王子,只怕羯族王庭已然大乱。 到?时?大军想要夺回失地,恐怕就?容易得多。 满宫人都喜气洋洋,连高公公都笑得满脸褶子,可老皇帝在?震惊过后?,却?没有多少喜色。 他想的是,朕如今年老,倒不及年轻将军们勇武了。 老皇帝的心底,涌起的是嫉妒…… 第47章 伺候老皇帝的高公公和人精似的?, 才喜笑颜开?,就瞧见?老皇帝似乎没什么笑意,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垂手侍立。 老皇帝嘴抿得紧, 像是在沉思什么。 突然, 他看向高公公, 状若随意的?问?,“高胜, 你说说, 朕是不是老了?” 高公公躬着腰,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听见?老皇帝这么问?,当即一副惊讶的表情,“圣人,您是天子, 天子怎么会老, 叫老奴看,您还威武得很呢。”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3节 老皇帝却说不上多满意, 坐在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 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物尓似究呤霸一九贰望向殿外, “天子也是人啊,倒是这些年轻武将们,一个胜一个的?勇武。” 高公公听出了老皇帝的?言外之意, 不免替魏成淮这个年轻将军捏了把汗,皇帝越是年迈越是刚愎自用、疑心重又小肚鸡肠, 这位少年将军怕是要不好过了。 按高公公一贯的?明哲保身是绝不愿多言一句的?,但他也是洛阳人啊, 怎好见?如此英才,毁在老皇帝的?猜疑中。 故而?,高公公小心的?应了句,“老奴不懂这些,可将军们一茬一茬的?有,各个勇武,又有哪个及得上圣人您呢。他们说破天去,也得为?圣人卖命,沙场相搏,指不定哪天就……” 高公公仿佛自知失言捂嘴,轻轻给自己来了一嘴巴子。 老皇帝也佯怒,“朕的?将军哪是你个奴才能说的?。” 话虽如此,可老皇帝的?脸肉眼可见?的?好了,显然是很受用。 高公公也跟着奉承皇帝,但在心里却道?:“小魏将军,老奴可就只能帮你提这一句了,还?望你自己聪明,莫招摇惹了圣人妒嫉。也不知你有没有运道?……” 运道?嘛,自然是有的?,但却不在这一朝。 老皇帝心里再不喜,也还?是让人送去百坛好酒,猪羊若干,赏钱一万贯,去犒劳残存的?幽州军。 而?且还?要下令将此事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一扫先前定北王身死的?阴霾和崔舒若被人谣传为?妖孽的?低落民心。 恰好离除夕越来越近了,听闻好消息的?建康人家,只要没有收到儿郎死讯的?,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期盼孩子能平安回来。 寒风陡峭中,浓浓夜色也挡不住建康人的?喜悦,他们似乎天生就喜爱繁华热闹。 但也有不顺利的?,老皇帝派出去寻罪魁祸首的?人太过无用,遍寻不到。崔舒若却丝毫不担心,她找来鹦哥,吩咐了她几句。 转天,博陵崔氏家主夫人柳氏被丈夫禁足一事,就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在崔柳两家人的?面前询问?过此事,结果各个都是推托不说。 这倒也正常,世家大族最重面子,怎可能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不过,闹了一通后,过不了两日,即便柳夫人犯了天大的?错,也该被带出来见?一见?人了。 粉饰太平嘛。 结果还?是没有,又是许久过去,仍旧没见?到柳夫人。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失落之下,不免又重新猜测,到底柳夫人犯的?错有多大,能到这个地步?可实?际上,却是柳夫人不愿见?人,即便是崔守业想见?她,她都不肯,死活拦着不肯开?门。 崔守业虽独断,可也有士大夫的?清高,既然你不想见?我?,难道?我?上赶子见?你不成,只是你自己不出去见?人,将来受非议可怪不得人了。 眼见?如此柳夫人还?是不出来见?人,坊间?甚至流传她已经死了的?消息。连老皇帝都有所耳闻,但他对这种事情一向是乐见?其成的?,最好真的?把柳夫人害死了,这样他虽然不能杀了崔守业,可好歹能步步紧逼,说不准能趁机咬下崔家一口肉。 毕竟柳夫人的?堂姐可是老皇帝的?儿媳妇,说来也算一家人,主持主持公道?,怎么也说得过去吧? 于是老皇帝亲自下诏,宣召柳夫人进宫。 结果,她竟然还?是不愿意? 这可是抗旨啊! 即便世家们不像从前一样忌惮皇帝,可这种微末小事,倒也没必要公然抗逆。 最后不但连内侍们气愤,就连崔守业也觉得不能惯着,直接喊来几个健奴,硬生生把屋门撞开?。 平日里耍小性?也就罢了,哪有这种时候还?任性?的?。 结果门一被撞开?,形同?鬼魅的?柳夫人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头发?尚且可以戴假的?,眉毛也能画,可脸上的?字,却是多少脂粉也掩盖不了的?。 她如同?一头臭虫,暴露在阳光底下。 一如她当初新婚,就偷偷命术士进言称崔神佑命格有碍,将人赶回崔氏本家老宅那?般。崔神佑当初有多可怜,如今的?柳夫人就有多狼狈。 她捂住自己的?脸,不肯叫人看见?,歇斯底里的?怒吼着,“滚!滚出去!” 一向端庄守礼,最重视颜面的?柳夫人何曾有过这种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旁人讥讽她,看不起她,可如今面皮都叫人踩在脚下了。 比将她剥光还?要难受。 崔守业也震惊的?看着柳夫人,指着她脸上的?字,“毒!妇!” 他重复了一遍,柳夫人锐声尖叫,面容犹如罗刹恶鬼。 突然,崔守业暴喝一声,将人都赶了出去,即便是来传达圣人宣召旨意的?内监也被赶了出去。 看见?自己的?郎婿将人都赶走,似乎在维护自己,他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直到黑漆漆的?影子将柳夫人覆盖。 原本跌坐在地上发?疯的?柳夫人,情绪也陡然安静,她满怀希冀的?抬头,正要一笑,突然,一个巴掌迎面而?来,将柳夫人的?头扇向另一侧。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脸瞬间?红肿,嘴角流出血。 柳夫人先是震惊的?瞪大眼,然后是释然与自嘲,目光怔怔而?清醒。 看啊,她多可悲,一生如附庸,却求而?不得! 崔守业可顾不得柳夫人的?小心思,他比柳夫人更重视颜面,整个人犹如被惹怒的?狮子,仿佛随时能失控,咬牙道?:“你这个毒妇,背着我?都干了什么蠢事?我?博陵崔氏百年声誉,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怎堪配!” 柳夫人却笑了,平静而?嘲讽,“我?不该怪永嘉的?,你不爱我?,你也不爱永嘉,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和你的?博陵崔氏。呵呵呵,这么多年,我?竟是恨错了。” 崔守业完全不明白都到了这时候,柳夫人还?在扯永嘉做什么,她究竟有没有常人该有的?脑子?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斥责道?:“愚不可及!” 柳夫人却突然抬头,眼神阴恻恻,她很平静,可眼底是无尽的?癫狂,她注视着崔守业,一字一句的?说,“崔守业,你最在乎的?不是你的?博陵崔氏吗? 我?柳容,以性?命起誓,你、你所在乎的?博陵崔氏,在新朝开?端时,便是你们走向末路之日! 崔家,必亡! 而?你,崔守业的?下场,要比我?惨千倍万倍!你将亲眼见?证所在乎的?一切,尽数灭亡!最后众叛亲离,死于骨肉之手!” 说完,她目光掺杂满满恶意,面容平静,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她自顾自将额上的?碎发?捋好,等到崔守业从她恶毒的?诅咒里回过神时,柳容已经一头撞向柱子,身体?如风中薄纸,软软倒下。 直到她的?额头上的?血流得越来越多,将她包裹住。 其实?,她还?是有意识的?,呼吸微弱的?喘着气。 然而?崔守业仅仅在最初的?震惊愕然过后,就恢复了平静,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怕血污脏了他白净的?鞋底。 他冷眼看着血泊中的?柳夫人,竟也没想过为?还?剩下一口气的?她叫个郎中,而?是打开?院门,冷声吩咐下人请柳家人过来。 听着结缡十余载的?夫婿渐渐远去的?步伐和无情的?吩咐声,柳夫人死前心灰意冷,眼角流下最后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彻底没了气。 只剩下不甘的?双眼,死死瞪着,她的?眼睛上方,是四?四?方方的?天,而?她的?一生全然被囿困在其中,逃也逃不出。 这件事情到底是叫崔家和柳家联手,死死瞒住了。 知道?的?无非是崔柳两家,还?有宫中的?老皇帝。借着这个机会,老皇帝狮子大开?口,索要了不少好处,毕竟满朝官位,大多被世家所把控,想要咬下一块肉来,可真不容易。 至于对仙人的?交代,老皇帝很有心机的?想,仙人要求自己严惩罪魁祸首,现在她已经自戕,不就等同?于严惩了嘛。 柳夫人的?死,无声无息,最后出殡时的?排场也小得可怜,不过是相熟的?几家设了路祭。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柳夫人,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叫人唏嘘。 崔舒若听说了,也不过是淡淡哦了一声。 不管柳容可不可悲,可她害死了崔神佑是事实?,做错了事,总该要付出代价。 不过,虽然柳容犯了大错,但外人并不知晓,所以崔守业还?是要捏着鼻子让柳容入了崔氏的?祖坟。崔守业自觉吃了大亏,殊不知柳容若是死后有灵,恐怕也对入崔氏祖坟膈应得很。 这场博弈里,没人是赢家。 因为?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崔舒若即便是杀了所有欺负过崔神佑的?人,也不行。她做的?不过是维护最后一点公道?,总不能叫崔神佑死了,却任由害死她的?人锦衣玉食、安稳富贵的?活着。 她长叹一口气,目光深远,不知望向哪里。 这桩事总算是了结了。 崔舒若倒了一杯清茶,放在自己对面的?坐席上,遥遥举杯,仿佛虚无一人的?对面真坐了旁人看不见?的?存在。 若是细瞧,便能发?现,满案几摆的?糕点,虽都是甜口,但都不是崔舒若爱吃的?。 崔舒若的?对面,似乎凝结了一道?虚影,和她长得一样,但举止娴静,眉眼温柔,有些怯怯的?放不开?手脚,当看向崔舒若时却又莞尔一笑,犹如娇怯的?牡丹凝着雨露缓缓绽开?。 崔舒若也笑了,眉眼俱弯。 随着她将手中清茶饮尽,对面的?虚影似乎也已经消失。 可从始至终,都只有崔舒若自己。 外头洒扫的?小婢女在假山一角陡然瞧见?,吓得不敢开?口,她想起崔舒若仙人弟子的?身份,下意识觉得她肯定是拥有了和魂魄交流的?能力。 后来更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然后是齐国公府、建康城的?一部分百姓。 等到某一日,系统突然就提醒。 【恭喜亲亲,经过主系统认定,授予亲亲“神可通阴阳”的?称号!】 崔舒若也想到了外头关于自己的?传言,哭笑不得,但没想到这个称号得的?这么容易,就像是突然得到的?奖励一般。 【您有三个称号的?奖励没有兑换吗,可以随机抽取三次盲盒,有机会获得技能、一次性?卡牌、甚至是特殊奖励哦~】 离柳氏过世已经许久,崔舒若的?生活重新恢复平静,她一寻思,刚好现在有闲心,不如就先抽取卡牌好了。不过崔舒若只准备抽两次,第三次机会就留着。 若是将来有什么难解的?情况,还?能多一个抽盲盒的?机会。 然后崔舒若抽出了一张卡牌和一个一次性?技能,卡牌是天降异象卡,技能是亡灵召唤术。 天降异象卡顾名思义,你可以随意操控天象,可以是祥瑞的?万物生长、天降霞光,也可以是警示的?六月飞雪,但并没有伤人的?作用。 亡灵召唤术召唤来的?并不是真正的?魂魄,而?是死者的?意识凝结,数据为?它们造出虚影的?身躯,犹如鬼魂一般,但它们并不是真正的?人或者魂魄,即便行为?和语言一样。而?且这个技能的?使用时间?是一个时辰,不限召唤次数和人数。 崔舒若发?现这些卡牌还?都挺有用的?! 到目前为?止,她的?技能和卡牌一共有四?个,还?有一次抽盲盒的?机会,剩下300天的?寿命,至于功德值,上回为?了让那?些人有实?质性?的?惩罚,崔舒若用了乌鸦嘴,只剩下534的?功德值了。 在建康城,权贵太多,是非纷争也多,不仅是皇权与世家,就连建康的?士族与南渡的?士族也有矛盾,若是太显眼了的?话,一不小心就会沦为?他人争斗的?棋子。 即便是崔舒若,也不敢贸然动作。 她也不是闲到要扶起旧王朝的?人,叫崔舒若来看,她说不一定还?会努力为?这个腐朽破败的?王朝坍塌而?加一把火。 因为?只有旧的?秩序彻底崩塌,才能在废墟中重建新的?王朝,一个朝气蓬勃、年轻兴盛的?王朝。 好在崔舒若探过了齐国公的?口风,他已经准备回并州。本来赵家的?地盘就是并州,如今胡人猖獗,说不准哪日也盯上了并州,虽有世子在并州镇守,但齐国公到底放心不下。 而?且齐国公于并州是刺史,是在掌控整个并州兵权与政权的?人,但在建康,仅是诸多权贵中的?一个,还?要小心提防老皇帝的?猜忌,伏低做小。 他或许比崔舒若更迫切的?想要回并州,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叫多疑的?老皇帝发?觉,说不准全都走不了。 崔舒若唯一可惜的?就是没能找到棉花种子,连贸易最繁盛的?建康都寻不到,回并州再想遇到就难了。 好不容易建康风平浪静,老皇帝也从接连的?打击里恢复过来,立下广陵王为?太子。而?广陵王一反废太子的?做派,孝顺贤德比过去依旧,他不仅侍奉在老皇帝身侧,甚至在老皇帝生病时,效仿古人割肉熬药,并且向上天祈祷,只要老皇帝能身体?康健,他愿意减寿二十年。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4节 据说,当时叫老皇帝亲自撞见?了,感动得泪眼汪汪。 崔舒若听鹦哥说得有鼻子有眼,却捧腹大笑,旁人都觉得诧异,不知这里有什么好笑的?,明明大家听了以后,都是一个劲的?夸太子仁孝,感动不已,觉得大晋有救了。 当时赵平娘也在,直接问?崔舒若笑什么。 知道?一切的?崔舒若却意有所指的?说誓可不能乱发?,否则,很容易实?现。 老皇帝昏庸无道?,但这位‘仁孝无双’的?新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崔舒若等着太子的?丑事被揭露,可比起太子,目前爱作妖的?还?是老皇帝。他竟然一纸诏书将魏成淮从前线召了回来,用理由也十分拙劣,说是他在阵前公然违逆主帅之命,恃功跋扈,但念及他先前的?功劳,暂且不罚他,而?是让他将定北王带回建康安葬。 没人能闹明白老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定北王确实?惨,他因为?老皇帝先前下的?令,既不能回幽州安葬,又因为?地处沙场,也许前脚埋了,后脚就被羯族掘坟,拖来拖去,只怕尸身都臭了。 好在如今寒冬腊月,要不然可真说不好是什么样子。 无可奈何,既然当初定北王选了建康,不惜赌上自己的?四?万兵马,即便魏成淮此刻想带着幽州军回幽州,也是不能了。 他们被卷了进去,再想抽身,哪那?么容易。 幽州军如今的?辎重,靠的?可都是建康。 在所有人都在为?这位少年将军揪心时,他素衣麻布,额头绑着白布条,身带重孝,扶灵柩进建康。随着他一同?进建康的?,还?有数之不尽的?儿郎死讯。 沙场苦寒,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他能带回的?,只剩下兵士的?家书了,那?些曾在城门口亲自送儿子、送丈夫、送阿耶的?人,能做的?仅仅是立衣冠冢,看着被人代笔的?家书默默落泪。 别看当初几路联军溃败的?荒唐,可无人怪在定北王身上,幽州军可还?在前线奋战,幽州的?儿郎死的?并不比建康少,定北王更是不得下葬,尸身腐臭。 魏成淮神情悲伤麻木,亲手扶着定北王的?棺椁,下马步行进的?建康城,一步一步重若千钧。 城门口两侧,挤满了百姓,他们自发?素衣,神情悲恸,曾经的?欢呼送别变作悲鸣。不同?于面对老皇帝的?敬畏威视,前来的?百姓都是自愿的?,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崇敬,不需要礼官监督,齐刷刷跪下送定北王的?尸骨。 有一个八十多岁,连话都要说不清的?老者,巍巍颤颤的?扶着拐杖,也要跪下。 比起后来出生,饱经战乱的?年轻人,他亲眼见?过前朝武帝时的?繁茂安宁,内心也最为?飘零感叹。 “上苍啊,您可是要亡我?汉家天下!” “山河破碎,统帅身死,我?等可怎么好?” “魏公英勇,风木与悲!” “老天爷,我?汉家儿郎究竟要要死多少,才能换的?天下安宁?” “呜呼哀哉,悲兮泣兮!” 这哭声,胜过寒衣节时的?悲恸,人人皆哭诉,既是哭定北王,亦是哭自己,哭天下,哭暗无天日的?乱世。 何时才能光复汉家,收复失地,不受战乱之苦? 站在一片白衣中,听着百姓悲苦不知天日的?哭声,触目所及,多数人都身带重孝,家家户户都死了儿郎,魏成淮恍然间?以为?自己又到了北地。 那?里的?百姓也是这么送别他们的?,眼里带着迷茫与怔然,他们被抛弃了吗?被王师被天下抛弃给胡人了吗? 此时的?建康,与当初的?北地何等相似。 两处场景在魏成淮的?眼前重合,他捧着父亲的?灵位,站在棺椁前,孑然一人,如孤剑铮铮,不管大雪如何飘荡,他的?胸膛宽阔,死死挺着腰背,宁死不屈就,因为?从定北王死的?那?一刻,偌大的?幽州,还?有幽州军的?将士们,都成了他肩上的?担子。 他要撑起幽州的?天,他不能让幽州、建康的?百姓也落得个儿郎皆战死,妇孺受胡人欺辱的?地步。 魏成淮隐忍的?握紧手中排位,下颌线条坚毅,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彻底褪去鲜衣怒马的?豪情恣意。那?个白皙俊美的?翩翩少年郎早已死在了伏击羯族中军王帐的?一日,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多了一道?指腹长的?疤,就在左眼之下,那?仿佛是向死而?生的?佐证,他整个人的?气度似乎就不同?了。 他变得像是北地风沙磨练出来的?将军,肃杀、□□,目光里没有了温情笑意。 走过城门长长的?青石道?,魏成淮的?耳边似乎都是哭声。 他突然停下,后头外披白衣丧服送葬的?士兵也跟着停下。 百姓们一边用衣袖擦泪,呜咽哭,一边抬眼。 却见?魏成淮掀开?衣袍一角,重重的?跪向百姓,他神情坚毅,整个人死死绷着,可紧咬的?腮帮子和遍布红血丝的?双眼昭示了他的?心境。 他声声句句,响彻于大雪纷飞的?城墙两道?。 “成淮,有愧诸位,大好儿郎随我?上阵杀敌,十不存一。 成淮,有愧!” 他方才膝盖触地,咚的?一声,何尝不是压在百姓心底。 风雪无情的?敲打在他的?面容上,发?丝、眉梢、衣冠皆沾染雪花,他冻得耳朵发?红,却连颤都没颤。 可百姓们,能怪他什么呢? 他连字都未取,就已丧父,遭逢大变,甚至比许许多多出征的?儿郎年纪都要小。 百姓悲恸的?哭声更大了。 一个略胖的?中年妇人,她面色焦黄,眼睛已肿的?像是核桃。 可她道?:“世子!胡人残虐,占我?北地,屠戮我?汉人,我?儿虽死,犹以为?荣。大郎战死,尚有二子,二子死,尚有幼孙,愿追随世子,杀尽胡贼!”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也用苍老枯瘦的?手拭泪,“叟虽年迈,倘若儿郎死尽,犹可握刀,不叫腌臜贼人猖狂!” 魏成淮没说话,他在冰天雪地的?冷硬青石板上跪着,双手交叠,对着众人郑重拱手,缓缓拜地,以额触手。 再抬首时,即便他跪向无数被士族视作卑贱存在的?庶民百姓们,可他因此而?铮铮,傲骨立于天地。哪怕他顿首于雪污,可他皎洁胜明月。 他说:“家国艰难,故土不存,成淮在此立誓,请诸位见?证,我?愿承继先父遗志,有生之年,汉家铁蹄必破胡人七族。” 他目光灼灼,毅然坚决,面无表情。 混肴在人群里的?崔舒若,看着皑皑白雪下的?魏成淮,天地之大,他独一人孑然而?行。 当初,正是七胡联手霍乱中原,夺取北地。 他已经有了来日杀伐决断,可止胡人婴孩夜啼的?定国公雏形。 顶天立地的?汉家英雄。 崔舒若看着定北王的?棺椁,也垂首一拜,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可他为?北地百姓战死是真,那?么他便值得钦佩。 她目送魏成淮和定北王的?棺椁在大雪中渐渐远去,直至再也看不见?,才带着婢女回到马车上。 从魏成淮回来以后,崔舒若就在等定北王的?丧礼。 可足足三日,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大概能猜到,是老皇帝那?又出了什么问?题。 到了第四?日,终于才传来一道?圣旨,却是说定北王统率无方,害得北伐大军分崩离析等等。老皇帝竟是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死去的?定北王。 其实?真相如何,只有老皇帝自己清楚。 他派去内监监军,颐指气使,明明不懂兵法?,还?瞎插手,后来更是重重责打一位刺史的?独子,想要立威,结果人家回去以后高烧不止,直接一命呜呼。 害得那?位刺史离心,其他人也心怀不满。 后来粮草分配不均,加上其他小事摩擦,渐渐就生了嫌隙,不过是羯族稍作挑拨,就成了最后的?模样。 也许定北王有过错,可绝对当不起老皇帝圣旨里的?斥责。 但圣人执意如此,旁人又能如何? 在圣人眼里,他迫切需要一个替罪羊。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即便打不下北地,他在建康也能待得舒舒服服,所以绝不能为?了北伐失去南边民心。 反正定北王已经死了。 对于老皇帝的?做法?,出于各种政治考量,最终大世家们都没有阻拦,其余人自是不必说。 但也有不少人是敢怒不敢言,或是物伤其类。 譬如齐国公,就在老皇帝下了这道?圣旨以后,在雪中练了一日的?剑,武将本就是刀口舔血,死后连该有的?哀荣都没有,岂不叫人心寒? 崔舒若带着赵平娘前来给齐国公送参汤,聊表孝心,见?着这一幕,两个女娘站着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崔舒若吩咐下人拿到灶上温着,他后面会喝的?。 然后崔舒若就带着赵平娘回去。 她们穿着大氅,下人在后面撑伞挡雪。 一路上走的?寂静无声,崔舒若伸手握住飘落的?雪花,不知道?触动了赵平娘哪根弦,她突然就一叹,而?后喋喋不休的?抱怨起来,“你说说,这像话吗,别说是阿耶了,即便是我?也看不下去,定北王即便有失察之罪,可人已死,又是为?国捐躯,不给王爵的?丧仪也就罢了,怎么能连郡王的?丧仪都不给?最后按七八品小官的?规制,甚至连大张旗鼓的?送葬都不允。” 赵平娘说着,就踢了一脚雪,显见?要气死了。 “我?真真是气不过!”赵平娘的?脸上尽是愤怒,“圣人的?旨意一下,整个建康的?人都知道?他厌恶定北王,没人敢去祭拜,免得遭了圣人的?眼,没见?我?们阿耶都只能困在家中吗。 他、他竟是忘了,幽州的?将士可还?在前线浴血奋战啊?” 崔舒若的?面色波澜不惊,先前那?些事,早够她看清老皇帝的?为?人了。 她看着雪花在自己柔软的?掌心融化,她握住手,做了决定,她说,“阿姐。” “嗯?”赵平娘侧头。 崔舒若的?眼睛黑白分明,语气平淡的?说,“我?想出去。” “冰天雪地出去什么?等等!”赵平娘猛然意识到什么,惊讶道?:“你的?意思不会是……” 崔舒若直视她,点头,“嗯。” 两个主子打哑谜一般,婢女们都摸不着头脑,也许有能听懂的?,但她们可不会蠢到四?处宣扬,譬如行雪。 赵平娘不过思忖片刻,也下定决心,“好!” 然后她们俩状若无事的?回到了崔舒若的?院子,还?说要小憩一会儿。崔舒若吩咐行雪,赵平娘吩咐洗眉,只要她们两个伺候,其余人都被赶了出去。 而?进了屋子,崔舒若和赵平娘就吩咐她们一定要严守房门,不能叫人进来。 然后她们两个将头上的?珠翠全摘了,换了一身婢女穿的?衣裳,尽管她们的?贴身婢女穿的?依旧很好,可好歹没有先前显眼,外人瞧着只以为?是小官之女。 任谁都想不到齐国公府的?两位郡主身上。 而?且她们还?戴上了帷帽,不同?于幂篱长至脚踝,仅仅遮到了脖子,但外人横竖是瞧不清她们样貌的?,只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两人既然准备悄悄出去,也没法?子从正门走,哪怕是装成行雪和洗眉的?样子,因为?她们俩在府里是不可能带帷帽的?,而?且身为?两位郡主的?贴身大婢女,太多人识得,不好装。 最后还?是赵平娘对这种事有经验,她悄悄带着崔舒若避人去了后院的?一处院墙。 这里的?院子年久失修,也没什么人住,关键是墙矮一些,又临街,跑出去最方便。结果赵平娘带着崔舒若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墙上正翻着一个人呢,墙下还?有人叮嘱他小心些。 仔细一看,翻墙的?男人是赵巍衡,底下站着的?女子是孙宛娘。 他们俩看见?崔舒若和赵平娘也很愕然。 “你们俩,这是要私奔?”赵平娘作为?年纪最大的?那?个,理所应该地站了出来。 当然,她说的?也是玩笑话,毕竟赵巍衡跟孙宛娘已经成婚了。就是这个样子,的?确容易让人误会他们是不是在做奇怪的?事情。 谁好人家成了婚没多久的?小夫妻会跑到没人的?院子里,郎婿还?爬墙。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5节 要是换个人,该让人怀疑是不是要偷情了。 赵巍衡也惊讶的?看着她们,“那?你们……” 最后还?是崔舒若及时站出来,制止了他们奇奇怪怪的?联想,“三哥也是为?了去祭拜定北王吧?” 崔舒若一看赵巍衡特意换过的?衣裳和头上庶民的?小帽,哪有猜不出来的?。 经过崔舒若一提醒,这两个本来聪明,但凑在一块不知怎么就变得像乡里爱互相吵架的?姐弟,终于恍然大悟。 除了崔舒若,还?有抿嘴笑的?孙宛娘。 崔舒若和孙宛娘目光交汇,露出了带自家傻孩子出门的?慈爱微笑。 难得的?是孙宛娘对赵巍衡的?举动并没有半分异议,明明她很注重规矩,可当他做任何决定时,都是毫不犹豫地支持。 既然爬墙大业被中途阻拦,以防还?有其他人进来,孙宛娘主动提出在门口守着。 走之前,孙宛娘和赵巍衡对视了一眼,温情脉脉,黏糊得令旁观的?人也不由得互相对视,露出心照不宣的?目光。 赵平娘还?对着崔舒若挤眉弄眼。 等到孙宛娘出去,赵平娘忍不住摇头,“真没想到你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娶上宛娘这样的?好女子。” 赵巍衡不满反驳,“阿姐!我?究竟是不是你弟弟!” 可赵巍衡控诉完,看向院门的?神情陡然柔和,“但能娶到宛娘,确实?是我?的?福气。” 可不就是吗,夫婿要爬墙,妻子不置喙一句,反而?出去帮着守门。 崔舒若看着他俩说不定又能吵起来,微笑着提醒,“再不走,恐怕要来不及了。” 孙宛娘走了,现在只剩下崔舒若一个人拖着两个随时能斗嘴的?姐弟。 她时不时一阵见?血地提醒上一句,好不容易把人安安稳稳的?带到了魏家门前,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自院门前始,一直至两侧院墙,是望也望不到头的?祭品,还?有源源不断的?百姓在赶来。他们大多虔诚,摆好祭品后,在大门前叩拜,各个神情悲伤严肃,都是出自真心。 赵巍衡和赵平娘也失了言语,被深深震撼。 民心,说来简单,可直到此时,才真正叫他们见?识了。 那?是皇权也不可操控的?存在,他们微弱,凑在一块却如滴水汇进汪洋,深远莫测。 系统在崔舒若脑海里抱不平。 【亲亲,他们真奇怪,当初你被谣言中伤,他们就人云亦云,可这回圣人都下旨了,竟还?是来祭奠定北王。】 崔舒若脸上没有半点不忿,她叹了口气,在脑海里说,“他们不信我?,是因为?对建康百姓而?言,我?的?好不过是传闻,我?不曾为?他们真的?做过什么。可定北王他率幽州军打到了北地,将羯族打得节节败退。而?当初,他护送太子时,何曾不是带着许多漂泊的?北地百姓到了建康,给他们活路。 百姓心里有一道?明镜,清清楚楚的?记得谁对他们好,有过恩惠。 那?是老皇帝下再多旨都无法?蒙蔽的?。” 第48章 赵平娘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祭拜定北王, 她多少是觉得定北王一代英豪不该死了却无人祭奠,十分可怜,但若是有这么多人来, 她们还有必要冒险祭拜吗? 她问了出来。 “要!” “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是崔舒若和赵巍衡。 在这件事上, 他们倒是想法一致。 赵巍衡说?:“百姓拜是因他们崇敬定北王, 我们拜是因定北王的功绩当得天?下有心之人如此。” 崔舒若则道?:“祭奠抗击胡人而死的英烈,理所应该。” 听了他们的话, 赵平娘也放下心中那点顾虑, 她迟疑道?:“你们不会要从正门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吧?” “当然不。”说?这话的人是赵巍衡。 但接着道?的是崔舒若, 她指向角门的方向,“走正门太过显眼,依我们家在建康的处境,隐匿身份,悄悄走角门, 进去祭拜就是了。” 他俩这么有主意, 赵平娘哪有意见,“成吧, 那走。” 三个人小心的绕到角门, 结果发现竟是虚掩着的, 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在三人对视,感到诧异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生的仪表堂堂, 走起路来龙骧虎步,大开大合, 一身庶民的白衣粗布,明?明?尺寸刚好, 但穿在他身上,因为肌肉偾张而显得局促紧绷。 虽然崔舒若不曾见过他,但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必定是个官职不低的武将。 赵巍衡也小声道?:“那是从三品归德将军习涟。” 对方也没想到能见到赵巍衡,他们显然是认识的,但在这种环境下,只?能假装各自不相识,擦肩而过。 崔舒若因为出现的归德将军,把目光落在了地上,鹅软石铺设的小道?上,有许多凌乱的脚印,鞋底形制和大小都不同,恐怕来的人十分多。但大多数都如她们这般,静悄悄的来,祭拜完就走。 崔舒若看着雪污的脚印道?:“公?道?自在人心。” 赵巍衡摇摇头,“圣人自以为将过错都推在死去的定北王身上,他就能安枕无忧,殊不知?把武将们的心都寒了。” 他们不再闲叙,而是朝着正堂而去,每个人的面色都严肃了起来。 越是接近灵堂,周围便?越是寂静,甚至听不到哭声,只?能听见火盆不断吞噬纸钱时的噼啪声。 好不容易绕到灵堂,棺椁旁仅仅跪着魏成淮一人,灵堂冷寂,白色丧幡被风雪吹打,飘零无依。 崔舒若她们来的时候,被剪成铜钱的白纸突然被一阵狂风吹乱,飘洒在灵堂周围。魏成淮却没有理会,他跪在地上,烧着纸钱,脊背依旧挺直。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们,在望见崔舒若的时候,麻木悲恸的眼睛渐渐有了些神采与?情?绪。 否则,就以崔舒若的观察,他孑然一人跪在此处,竟分毫瞧不出初见时鲜衣怒马养出的少年意气?,而变作一具躯壳,扛起无数人期盼的存在。 旁人瞧他,是幽州军将来的统帅,是身负国仇家恨、风雨飘渺的定北王世子,可崔舒若瞧他,眼前浮现的却总是那个单人一骑闯进胡人大军救下她,对她灿烂一笑,问她“女郎可还安好”的少年将军。 彼时的意气?飞扬与?此时的漠然肃穆相交叠,叫崔舒若也生了些迷茫。 赵巍衡率先跪下,崔舒若和赵平娘也以女子之礼缓步而跪,她们对定北王行的是最严肃的大礼,足见心诚。 而一旁的魏成淮起身,对她们还礼,再互拜。 外头风雪萧萧,魏成淮却身穿生麻布的斩衰丧服,衣裳单薄,还礼时动作熟稔,仿佛这般做过上百遍,已近麻木。 按理而言,崔舒若她们祭拜过,聊表心意,就该走了。 可看着此时犹如行尸走肉,完全丧失当初意气?光鲜的冷硬将军,崔舒若给了赵平娘一个眼神,让他们稍候自己片刻。 她走到魏成淮的面前,蹲下身注视着他,“圣人如今年迈,疑心重,今日?的动静瞒不过他,愈是民心所向,愈遭忌惮,你该早做打算。” 崔舒若说?着,决定再多提醒他一句,“魏家的前程,不在今朝。你既想杀胡人,便?去做你想做的,建康会困住你的手脚,北地苦寒却是傲然白杨的归处。” 火盆燃起的起伏不定的焱火横隔在二人中间,魏成淮直视崔舒若,她连同火光被映在眼底。 他长久没有言语,沉默后,是他倏然的动作。 魏成淮对崔舒若郑重拱手行了一礼,眼神坚定,神情?坚毅,“多谢衡阳郡主,今日?点拨之恩,成淮来日?必报。” 言罢,他又转向赵巍衡和赵平娘,冲他们拱手一低头,动作里有一股说?不明?的沉重有力,大抵是武将天?生的力量感所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多谢诸位!” 赵巍衡和赵平娘也都连忙还礼。 然而并不及他们叙话,外头正门而来的大道?上传来动静,他们不能不避开,此番前来本就是掩人耳目,若是叫老皇帝知?道?了,很难不受牵连埋怨。 他们躲到了旁侧,而走正门来人的面容也渐渐出现再崔舒若她们的视线里。 是熟人,郑衡之。 他竟是极少数敢走正门来祭拜的人。其实也不是不能懂,毕竟他身后有五姓七望两?大世家,老皇帝就定北王的事早已和大世家们达成了平衡,郑衡之来祭拜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更?何况,在他这样恪守先贤言论,处处皆做到君子品行的人,怎么可能走角门祭拜。 既来,必要堂堂正正。 他甚至还带了丧仪,完全符合该有的礼数。 崔舒若以旁观者的目光瞧着,竟发觉,他大抵真的是言行合一的君子。这样的人,真真是可惜了。 为了避免再生事端,在看清来人后,他们就从那小道?又绕了出去。 等到出去以后,三人也不似之前的轻松笑闹,俱都沉默无言。 风霜如故,民生凋敝,国朝去路何在? 在一路的低气?压下,赵巍衡突然爆发,他一怒捶墙,“怎能如此,怎至于此?” 他紧紧咬牙,显然已气?到极致,“倘若我们能回?到并州,势必不能再蜷缩下去。人皆如此,上至帝王,下至世家,怎可对定北王如此,对武将如此? 长此以往,谈何打回?北地?” 不管赵巍衡如何气?愤,都改不了他们如今被困在建康的事实。 而且越是如此越不能着急,否则被老皇帝看出端倪,只?怕连现在的日?子都不好过了。他们毕竟是先皇后的娘家人,在老皇帝面前还有些情?面。 可主动离建康不能他们提,必须让其他人来,否则若是引起老皇帝的疑心就糟糕了。 等回?到齐国公?府,崔舒若想了又想,主动到前院向齐国公?进言,“阿耶,圣人如今草木皆兵,我们虽不能妄动,可也不能坐以待毙。” “哦?”齐国公?难得见崔舒若主动向自己出谋划策,对女儿时,他还是颇有慈父风范的,“依你所见,该当如何?” 崔舒若宛然一笑,“女儿若是说?错了,还望阿耶莫要怪罪。既然我们不能提,何不找人提呢?” 齐国公?像是看小孩一样看着崔舒若,他笑着摇摇头,不失宠溺,“你这孩子,主意对,可过于想当然。进言的人选,哪有那么容易,况且又如何说?动呢?” 崔舒若知?道?齐国公?可能会怀疑,可她却胸有成竹,笃定的说?:“不,有一个人十分合适。” “谁?”齐国公?也来了兴致,他见崔舒若如此肯定,倒也好奇起来。 “襄成王。”崔舒若道?。 听到这个名字,齐国公?的脸当即就变了,神色一黑,“哼,那老匹夫,我说?什?么也不会求他。” 两?家本是至交,可当初定北王得势,先太子想要牵线搭桥,让襄成王独女长宁郡主嫁给魏成淮。后来虽然因为齐国公?的釜底抽薪和魏成淮的断然拒绝而不了了之,可也叫齐国公?和襄成王交恶。 明?明?赵巍衡和长宁郡主早就定亲了,襄成王还一直都在建康,不似齐国公?鞭长莫及,他若是铁了心不想毁了和齐国公?府的亲事,凭借老皇帝对襄成王的宠幸,绝不是件难事。 可后来事情?动静闹得那么大,很难说?襄成王是不是真的对定北王的兵权动心,从而乐见其成。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6节 为此,齐国公?算是记恨了襄成王。 而后来齐国公?釜底抽薪,直接把先太子弄得下不来台,间接也伤了长宁郡主的闺誉,闹得旁人私底下质疑她水性杨花。 故而襄成王也觉得不满。 两?家就此从交好,变作互有嫌隙。 崔舒若进言,“阿耶是要铭记一时之恨,还是要全家平安回?并州呢?” 她的话犹如火中清泉,激得齐国公?的怒火一熄,哑了声音,“你说?的对,带你们回?并州才?是重中之重。” 崔舒若知?道?齐国公?是一定会听的,若他真是刚愎自用,只?怕也不会有后来的齐高?祖了。他文不及赵仲平,武不及赵巍衡,可他能屈能伸,礼贤下士,使得整个齐国公?府避过了老皇帝的清扫,积累了后来起兵的资本。 这样的人,又有野心,他权衡利弊后,决计会听崔舒若的。 但齐国公?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思忖再三,“可……襄成王怕是不会为我说?话,他性子记仇小气?,先前闹得那一处,我可以一点情?面也没给他留,他早就记恨上我,别说?为我说?话,怕是会在圣人面前进我的谗言。” 崔舒若含笑而立,弯起的眉眼看似温柔,实则眼神睿智清醒,“圣人也知?道?您和襄成王彼此不睦,不是吗?正是因此,他说?的话,才?不会叫圣人疑心到您身上。” 齐国公?一皱眉,伟岸的身躯在书房踱步,他的手用力一握,显然是采纳崔舒若的意见。 “你说?的对!”他定了心思,“让我想想如何才?能引得那老匹夫为我开口。” 崔舒若笑着指向多宝阁上价值连城的珍宝,“襄成王喜欢什?么,建康城里人尽皆知?。只?要开出的价码够高?,襄成王可是连卖官鬻爵都敢的。肯不肯摒弃前嫌,为阿耶进言,端看您的取舍。” 齐国公?抚掌大笑,“我儿大善,有衡阳你在,何愁大事不成?那老匹夫膝下无子,一心敛财,他过去还同我在信中说?过宁淮水土宜人,想在那安度晚年,可惜没有合适的宅院。 原本我还想等衡儿与?长宁成昏,将我阿娘陪嫁的宁淮庄园赠予他,后来…… 哼,看来要便?宜这个老匹夫了。我再送上良田十倾并五千金,我就不信他能不动心。” 虽然崔舒若是想劝齐国公?多给一些的,可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么多。她被震惊住的同时,不失宽慰的想,大方总比抠搜好,要不然她还得想方设法?的劝慰。 不过,如此一看,齐国公?府还真是富裕啊。别看世家们瞧不上赵家发迹才?不过几十年,可三四代人攒下的家底真是不菲,怪道?后面能有资本起兵造反。 崔舒若不过是献上一个主意,齐国公?采纳后,就脚不沾地的开始谋划,还找来幕僚商议如何将东西送去,怎样送才?能稳妥又不惹眼。 否则要是叫老皇帝知?道?了,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结果还没等几日?,就传出老皇帝将魏成淮禁足的事,说?是前线的统帅上奏陈列的魏成淮违抗军令等十二项罪状。 老皇帝早朝上勃然大怒,还摔了奏折。 满朝文武没一个人敢吭声的,当谁看不出老皇帝的心思呢? 能活下的,早都练就明?哲保身的本事,或是另有所图。 结果更?打脸的事来了,老皇帝前脚才?下令禁足魏成淮,不肯让定北王下葬,后脚弹劾魏成淮的那个统帅就被羯族联合柔然大军,被打得节节败退,当初定北王在时打回?的地盘又硬生生被人家抢走。 满朝哗然。 而除去那些半途被各州刺史带走的兵马,两?万的幽州军,五万是南边的将士,死的只?剩下两?万,其中幽州军最惨,剩下的不过四五千人。 至于后来被调离幽州的那些兵马,并没有汇合,他们受到的伤亡最小,基本被保全了下来。 而统帅最后一次送上军报时,自知?这回?回?去怕是没有活路了,在江水之畔拔剑自刎,以此祈求老皇帝能放过他全家性命。 可正是他的自刎,没人能为北伐的失败负责,所有的骂名落在了老皇帝身上。 也正是此时,魏成淮在幽禁时,以血为书,向皇帝表明?忠心,并承诺愿意为老皇帝鞍前马后,将所有过错归咎到自己和定北王身上。 老皇帝大喜,把人召进宫。 为了试探魏成淮,他命人摆了酒肉,歌姬舞乐,靡乐之至。 这些都是守孝时必不能沾染的一切。 而魏成淮非但没有白了脸,更?没有退却,而是直接把额头上意味重孝在身的白布条撤下,饮下酒,大口吃肉,然后向老皇帝许忠心。 老皇帝当即大笑,对魏成淮十分满意。 魏成淮承诺,他此生只?为杀尽胡人,必定效忠晋朝,效忠皇室。 老皇帝本就为北伐的失败头疼,听到魏成淮的许诺,心底的防备已经放下不少,再说?了,他确实也需要一个有能之人来收拾残局。可老皇帝也不是那么放心,他索性将魏成淮留在宫中,从不和他独处,但时刻带在身边,时不时问他建康和幽州比如何。 魏成淮皆答建康温柔富贵,胜过幽州无数。 一连多日?,他在老皇帝身边待着,鞍前马后,比寻常皇子亲侍还要贴心。老皇帝对他几多厚赏,他也俱是兴高?采烈地收下。 而且一切遵照老皇帝的吩咐,无所顾忌的享乐,完全无视自己尚在孝期,仿佛真的认定先父定北王是罪人。 原本对老皇帝不满的那些人,都转而骂起魏成淮,觉得他不孝无义,小人行径。 经过一再试探后,老皇帝对他渐渐放心,甚至能放他回?府,但还是日?日?召进宫。 外头的流言渐盛,就连赵平娘私底下都感叹,魏成淮为了活命竟然不顾廉耻,颠倒黑白。以往很少和赵平娘有过争执的崔舒若,破天?荒的没有一丝转圜,直言道?:“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她看着赵平娘,“阿姐,那些人不过是人云亦云,他们当初何尝不是诋毁过我。看人,不能光看他眼前做了什?么。我不信一个在疆场上铁骨铮铮的人,会是膝盖骨软、贪生怕死的人。 胡人凶残,刀剑无眼,最能磨练人的心志。” 赵平娘经过崔舒若这么说?,也是一叹,“可他……连亡父的孝都不守,甚至公?然诋毁,为人子怎可……” 这番论断,不仅是因为崔舒若知?道?将来的历史,那个惊才?绝艳、勇猛无双,杀得胡人自危的定国公?绝不可能贪生怕死,更?是因为她和他相处过,崔舒若自认看人眼光尚准,不至于出大错。 所以她语气?坚定,“阿姐,有时屈膝委身,往往是为了更?大的图谋。” 赵平娘也见过魏成淮几面,觉得他确实不像那样的人。比起旁人,她还是更?信妹妹,所以她道?:“你能如此说?,定有你的道?理,但你出去了可别这么说?,外头对他可是骂声一片。” 崔舒若点头笑了,“阿姐放心,我不会的。” 两?姐妹的谈话没过去多久,崔舒若就撞见了魏成淮。 她派人久寻棉花种子无果,总担忧是不是下人们没见过,说?不准错过了。若是齐国公?对襄成王的贿赂见效,只?怕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要举家搬离建康,她得趁着还在的日?子,前来寻一寻,否则总觉得不甘心。 结果这一去,就遇上了魏成淮。 提起他,就连下人们都面有异色。但崔舒若是主子,自然是不敢在主子面前失礼的,只?能如实回?答,“那位啊,对圣人殷勤得很,听说?圣人咳疾厉害,他一连几日?来这,就是因曾听闻西域有治咳疾的良药,可惜啊,遍寻无果。” 崔舒若听在耳里,即便?心知?外人对他必然不善,可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崔舒若的马车上刻有齐国公?府的印记,旁人见到了自然是相让躲避。魏成淮骑马从对面过来,自然也能看清马车的标志,可他竟像是毫不相识一般,漠然的擦身而过。 等到崔舒若的马车走远,他才?停下来,遥遥望着。 他挥手召来下属,询问齐国公?府的马车怎么会到鱼龙混杂的市井之地。如今还能跟在魏成淮身边的,都是他家中嫡系亲卫,忠心不二。 因为崔舒若一直以来都让人市集里拿着画像寻找见过棉花的人,向买棉花种子,所以还挺有辨识度的,下属在市集晃悠了几日?倒是也有所耳闻。 “禀世子,说?是府上的衡阳郡主似乎是在寻什?么花,已经寻了许久,但都未果。怕是心急了,才?亲自出来看看。” 在两?人说?话间,一个乞儿突然找了上来,说?是有人给他送了东西。 魏成淮打开一看,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香囊,寻常到五文钱便?能买到一个。 下属见状,不解又嫌弃,“这是哪家的姑娘送的,不知?世子您还在丧期吗?再说?了,要传达爱慕,也不能随手在市集上买一个香囊应付吧?” 魏成淮却打开香囊,里头装满了菊花,他眉目柔和了一些,“不是爱慕,是哀思。” 他给了下属一个你不懂的眼神,将香囊郑重其事地藏进衣襟里,好似那不是一个五文钱就能买到的香囊,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因为在市集里,他有所顾及,并没有将话说?完。 这香囊的含义,不是爱慕,重点不在香囊,而在里面的菊花。他在外人面前,似乎浑然不在意阿耶的死,为了得到老皇帝信任,不惜饮酒作乐,可送香囊的人在旁人的非议中,选择了相信他。因为知?道?他不便?明?目张胆的思念亡父,也不能头戴白布条,所以将表达哀思的菊花藏在香囊里,旁人发觉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那是唯一能用来尽一尽哀思的东西了。 连日?来,魏成淮头一次松了松眉,神色里多了些真心的笑意。 即便?千万人在背后戳他的脊梁,谩骂声一片,可只?要有一人能无视诋毁,坚定的相信他,足以心慰。 独独魏成淮的属下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头,弄不明?白世子的话,更?不懂得既然接受了人家的香囊,为何不是系在腰间,虽然那丑东西连挂在腰间都会因为粗糙的布料磨坏世子衣裳上的精美绣纹。 就连下属都不明?白,旁人又怎可能清楚。 崔舒若在回?到齐国公?府时,旁的婢女也倒罢了,独独是行雪,她帮崔舒若斟茶,看着其他婢女被支使开,忍不住问道?:“郡主何必如此,又为何信我?” 崔舒若不着急回?答行雪的问题,她含笑饮了口茶,然后才?道?:“我那般做,是因我该做,这是我的事。至于为何信你,我为何要不信你呢?难不成你会告密吗? 我不信。 比起我,你应该最恨圣人吧?” 崔舒若一手拿茶碗,一手斜斜撑着额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行雪。 行雪被崔舒若盯着,眼里惊慌一闪而过,可她镇静惯了,除开咬了咬唇,神情?中并无任何不妥,“郡主说?笑了,奴婢不过是府里的家生婢子,怎么敢恨圣人。 圣人捏死奴婢,可比捏死一只?蚂蚁容易。” 行雪是笑吟吟的说?出这句话的,若是有旁人在,兴许只?能听出调侃,可崔舒若却总觉得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即便?她否认了,崔舒若也不着急,反而是用洞察一切的眼神注视着,陡然靠近,轻声说?:“无事,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我等着那一日?。” 说?完,崔舒若的笑容越来越深。 行雪却神色一变。 在交锋时,从库房取完东西的鹦哥捧着花鸟彩绘瓶进来,高?高?兴兴、没心没肺。崔舒若和行雪的这场谈话也戛然而止,可聪明?人说?到这个地步,也尽然够了。 两?个人的交谈结束,可齐国公?的才?刚刚开始,他派去的人总算和襄成王搭上话,一开始对方还想矜持,晾着齐国公?,奈何齐国公?太过舍得砸,所以自然而然就搭上了。 别看襄成王爱财如命,为人不怎么样,但他有个天?大的好处,只?要他能收了钱,自然会办事。 襄成王将此事包揽,允诺会在合适的时机进言。 然而这一等,就等出事了。 魏成淮取得老皇帝信任之后,打着去前线收拾残局的名号,带着被迫和建康将士一起镇守在江对面提防胡人的四千幽州军跑了。 而且他一边跑,一边命人四处昭告,痛斥老皇帝无德,构陷功臣,还将污水尽数泼到定北王身上。 他用词极尽不留情?面,痛陈老皇帝的种种作为。 昏聩、享乐、不思进取、多疑、害死功臣等等。 一张薄薄的布告,撕毁了老皇帝辛苦维持的所有体面,毫不留情?的向天?下人揭示了他的真面目。 魏成淮洋洋洒洒,指出了老皇帝的十八个过失,并且还说?自己的阿耶并非战死,真正致命的伤不是敌军的流矢,而是一把来自背后的短刃。 魏成淮怀疑是老皇帝暗下杀手。 前面倒也罢了,后面的一番话,可谓是天?下哗然。 一个皇帝昏聩、纵情?享乐,再常见不过,可当他竟然暗暗动手残杀再前线的统帅,那可真是没救了。 没有一个正统皇帝会做这样污糟之事。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7节 本来老皇帝跑到南边偏安一隅就足够叫人耻笑了,北地的其他兵力雄厚的刺史们,早就有了不臣之心,只?是没什?么人敢做出头鸟。 现在魏成淮冒出来,还公?然数出老皇帝的罪证,以及牵扯到定北王的死。 定北王历经两?朝四代,不说?德高?望重,可在北地绝对有威严。靠近幽州的百姓都义愤填膺,替定北王不值。比起南渡逍遥的皇帝,对于饱受胡人之苦的北地百姓而言,定北王反而更?得民心。 老皇帝被欺骗,加上魏成淮的公?然指责,双重打击下,老皇帝恼羞成怒,命在江外的一万多建康守军前去追剿魏成淮。 可他们也曾在定北王手下,不少将领与?魏成淮同为袍泽,结下情?分,说?是追剿,也有意放水,直到另一边的两?万幽州军和魏成淮汇合,建康的将领们才?故作为难的上书称对方兵力多,为保全实力,免得胡人南侵时无力应对,恳求老皇帝让他们会江边驻守。 老皇帝能有什?么办法?呢? 回?天?无力,民心不向。 他早把今日?的祸根埋下,苦果自然只?能捏着鼻子咽下。 而魏成淮率着幽州军,疾驰回?北地,看样子恰好会经过并州,这也就让襄成王找到了进言的机会。他向圣人进言,不如让齐国公?回?并州,到时说?不准还能拦截一二,挫挫魏成淮的锐气?,免得叫他胆敢辱骂圣人,如此嚣张。 老皇帝颇为意动。 他还故意问襄成王,不是与?齐国公?不睦吗,怎么会为他说?话。 襄成王却道?自己不是在为齐国公?说?话,是因为忠心圣人,故而不但举贤不避亲,亦不避仇敌。这话说?的动听,引得老皇帝龙颜大悦,当即赏下了不少东西。 到了晚间,连夜下旨给齐国公?,令他们返回?并州,定要拦住魏成淮。 圣人的旨意下得急,又为了不耽误战机,齐国公?府不得不连夜收拾行囊,彻夜灯火通明?。不到两?日?的功夫,齐国公?就带着家将跟部曲上路。 才?出了建康,走上水路,魏成淮的消息便?又传了过来。 原来,他纠集幽州军,又向天?下揭露有关老皇帝的罪行,引得民心所向,各州郡意动,可他并没有趁势造反,而是颁布杀胡令。 “夷狄禽兽乱我中原,屠戮汉家百姓,视汉人为猪羊……天?下尽可群起而攻之,斩尽胡人,光我华夏九州。” 他亲笔写下长长一篇杀胡令,言辞痛斥,字字灼见。 最重要的是,他在杀胡令里许以利益,杀胡一人者,可赏粮一斗,杀百人者,可许以官爵。 北地百姓,苦胡人久矣,胡人本就残暴,喜爱虐杀庶民,抢夺年轻汉女,而百姓们吃不起饭,杀胡令一出,那些看似不起眼,可堪为蝼蚁的百姓们,转而成了最防不胜防的杀器。 汉家的百姓最是隐忍,即便?是吃不饱穿不暖,可只?要能有一日?安生日?子,能有一息残喘的余地,他们也能忍。 可若是一切都没有,在担惊受怕和吃饱饭的驱使下,他们可以成为最可怕惊涛骇浪,掀翻所有的上位者。 他们隐忍、坚强、愚昧,也有着敢拼死抵抗的决心与?难以啃下的硬骨。 杀胡令颁布的头一日?,胡人被杀者逾万。 崔舒若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在回?并州的路上,不少士人和百姓都在谈论魏成淮的杀胡令。胡人占据北地这么久了,北地汉家百姓十不存一,这可是头一次让胡人吃了这么大的亏。 振奋着所有人。 街上还有瘸腿的老叟高?兴放言,“胡人凶残,把我们叫做两?脚羊,男人煮女人蒸,如今我们杀他们也当如猪羊,不可手软。” 北地的百姓和建康的百姓,当真差得太多,他们活在恐惧之下,反而激做血性,各个悍勇,建康以南的百姓,却因气?候温热、粮食充沛,又有天?险而性子温和。 魏成淮昭告天?下的杀胡令,犹如热锅里溅入的一滴水,非但是百姓们,连北地残存的州郡刺史们也被刺激到,他们四处皆是胡人,日?子过得何尝不艰难? 而且同为汉家子弟,难道?就喜欢看汉家百姓遭受欺侮不成? 已有州郡连结,共商讨胡大计了。 崔舒若也是在这种情?形下,受到了来自魏成淮的一封书信。 并非是以他的名义送来的,而是她跟着齐国公?一家回?并州的路上,遇见一个自称献宝的商人,说?是商人,可对方身材高?大,走路步子大,下盘稳,明?明?就是个练家子。 崔舒若拿到他献上的装满了一整个荷包的东西,却发现那正是自己找了许久的棉花种子,她心中一喜,本要厚赏对方,可来人只?向崔舒若讨要一样东西。 她亲手挑的干菊花。 身旁的婢女当即就怒斥对方以下犯上,崔舒若却恍若明?白了什?么,欣然应允。 等到她真的挑了一香囊的干菊花,在送予客商时,她突然笑着说?,让对方带一句话,“东西是要还的。” 客商推脱说?不知?道?崔舒若说?的是什?么,崔舒若却不在意的说?,让他告诉给那个人。 客商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走了。 赵平娘听说?了那个客商的无理要求后,还特意跑来崔舒若面前痛骂了客商,然后问崔舒若那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崔舒若明?眸皓齿,笑容促狭,只?说?这是秘密。 确实是一个秘密,只?有两?个人知?道?,并且心照不宣。 在把人打发走后,崔舒若打开荷包细瞧这些能带给自己数不尽的功德值的棉花种子时,却发现了藏在里头的小信条。 崔舒若将卷起来的小信条打开。 只?有寥寥数字。 “香囊甚好,可惜不慎脏污,菊花有损。 并州之围,为奠仪回?礼。” 第49章 崔舒若看着纸条上的字, 琼姿玉貌的她,如远山的浅弯眉毛缓缓舒展,眼睛明亮, 即便不说话?, 也能叫人察觉她的心情很好。 就如同崔舒若相信魏成淮那样, 他也从来没有辜负过她的信任。 不提送上的棉花种子, 并州之围就是最好的佐证。 他知道她们的处境也并不妙,老皇帝一直不放她们自?由, 所以才故意围困并州, 就?是想助齐国公一家离开建康。 他其实心如明镜, 什么都知道啊。 崔舒若如玉一般莹润的手捧着小纸条,眉眼含笑,他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 窗外的大雁在自?由翱翔,冬日严寒,可临近南边树枝依旧常青, 甚至还有嫩绿的枝丫在争先恐后的冒出。 虽身处寒冬, 可也有勃勃生机呀。 崔舒若将荷包里的棉花种子全都取出来,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然?后又将纸条放进?了原来装棉花种子的荷包, 系上收了起来。两个荷包里都装着意义非凡的东西, 崔舒若都小心的保管好。 可她前脚才将东西放好, 后脚就?出了热闹。 因?为?近来冬日,不是每一处都能走水路的,尤其是越靠近北地, 反而就?越不方便。 故而即便是危险,齐国公他们也只能选择走陆路。 好在近来到的城池颇为?繁华, 想要下车歇歇时,也能方便不少, 总不至于像之前荒山野岭,连喝的水都是早已备好的。 进?城以后,窦夫人疲倦,已经?在客舍歇下了,而孙宛娘要惨一些,不管窦夫人如何慈爱,毕竟翁姑,她人不适,做新妇的必须要侍奉在床榻边。窦夫人没想为?难孙宛娘,可孙宛娘若是执意要来侍奉,她也不会拒绝,但内心对孙宛娘自?然?是赞叹有加。 至于赵平娘嘛,毕竟是女儿,在家中要随意许多,并没有那么多顾忌。 窦夫人说到底只是路上奔波累着了,休息一晚也就?没什么大碍,所以赵平娘没什么好顾忌的。可能这就?是未出嫁的女娘的底气,做事不必那么多顾虑,即便真有什么,也有阿娘护着。 至于崔舒若,她没什么特?别?想出去闹腾的心。 她坐得住,本?来也是想着留在窦夫人身边陪着的。说是侍奉,其实做什么都有下人,她们就?是陪在身边,最多少捧着汤药一口一口喂给窦夫人。 不过这样看,还不如不侍奉的好,一口一口的得多苦啊。 尤其对崔舒若来说,侍奉身体不适的窦夫人是件很舒服的事。她只需要陪着,窦夫人还会时不时问她冷了吗,要不要用?些点心,茶水喝多了会不会不舒服,想不想去如厕。 等等。 可以说细致得胜过照顾崔舒若的婢女们了。 因?为?那些人即便再贴心,也不可能设身处地以平等的目光看待崔舒若所需的一切,但窦夫人可以。 于是窦夫人就?开始担忧崔舒若陪着她会无聊,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呢,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干脆半强迫的让崔舒若跟赵平娘出去,即便是透透风也好。 崔舒若没什么大意见,不管是留下来还是出去,她都可以。 但赵平娘不这么想,她生怕窦夫人一会儿反悔,毕竟如今的世道乱,即便身边带着护卫,指不定也会被冲撞。 赵平娘却是全然?不怕的,她十几年?熬经?骨苦练武艺,也不是做戏。 她有护住自?己和崔舒若的能力。 所以把人拉来了茶肆,身边还没跟着爷娘长辈,就?是一堆婢女跟护卫。崔舒若还算坐得住,赵平娘跟撒了欢似的,毕竟一路上荒山野岭无聊久了。 在崔舒若淡定的用?自?带的茶碗跟茶叶泡茶的时候,赵平娘突然?一挥手,她站在二楼的雅间?俯视底下,将所有人的举动都收入眼底。 崔舒若见赵平娘如此兴奋,只好起身去看。 热闹的街上能有什么事呢,总不能是强抢民女吧? 结果…… 崔舒若真见到了以后,决定收回自?己方才的念头。 原来戏文里说的卖身葬父是真的,而且还有丑陋的恶霸非要强抢民女。赵平娘看得义愤填膺,崔舒若也先是皱眉,但很快就?松开了。 就?在赵平娘想要喊人下去将可怜的小娘子买下时,崔舒若伸手握住赵平娘的手腕。 而这个时候,底下异动突生,一个模样清俊,衣裳料子瞧着不错,但却没什么花纹的男子站了出来。 他身上有一股儒生的文雅,面容温良,让人见了很有好感。 只见他站了出来,怒斥那强抢民女的恶霸。恶霸长得也十分不友好,脸上横肉,手指带着好几个戒指,见到儒生出来阻止,不屑的哼了一声,从下人手里接过钱袋,高高在上的当着儒生的面甩了甩。 “瞧见没有,我有钱,不但可以给小娘子安葬她的阿耶,还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你?成吗?” 胖恶霸神情?嘲讽,而簇拥在他身边的下人哄笑起来。任谁都受不了这份羞辱,何况是最重视声誉与体面的儒生,他当即红了脸,气愤道:“可笑,不过是丁点银钱也敢嚣张,你可知我姓什么,姓訾,昌溪訾家的訾。” 听到儒生一说,旁人都露出惊叹的神色,看他的目光陡然?不同。 就?连恶霸都犹豫了起来。 顶着围观百姓们或羡慕或敬仰的目光,儒生昂首挺胸,睨了恶霸一眼,骄傲的说:“我訾家中总称得上富庶吧?” 那恶霸身边的下人们似乎也有些害怕,想要劝一劝自?家主人,可恶霸犹有不甘,他一脚踹开下人,质疑道:“即便你能把小娘子的阿耶葬了,可你至多能让她当个端茶递水的下人,我却可以让她锦衣玉食。” 儒生也不甘示弱,他直面恶霸,言语激烈,“你怎知我替她葬了阿耶后,就?不能给她锦衣玉食的日子,我可是訾家子。” 恶霸家中虽有薄资,可怎么也是比不得訾家的,再是气愤,只能拂袖而走。 那儒生则将凄苦无意的柔弱小娘子扶了起来。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8节 硬生生瞧完了闹剧,崔舒若突然?道:“昌溪訾家,那不是猛女阿姐的外家吗?” 经?崔舒若提醒,赵平娘也意识到了。 她知道还要比崔舒若多一些,“还真是,而且猛女同我说过,她外家子嗣不丰。訾家那位足智多谋、老于世故的老家主,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是猛女的阿娘,儿子生下一个独子后,与其妻在海上遇难。” 赵平娘皱了皱眉,颇有些嫌弃,“难不成那位就?是猛女总是夸耀的多谋善谈、见识不凡的表兄?差的未免太?多了,想来是猛女看待自?家兄弟,不由得松泛了许多。” 崔舒若都没来得及说话?,隔壁一扇木质屏风挡着的雅间?就?传来男子开怀朗笑。 赵平娘和崔舒若都诧异的侧头望去。 那边撑开的窗扉旁多了个男子俯窗而望,他看着十分面善,兴许是因?为?脸上时刻带着笑。他的眼神就?带着圆滑的弧光,可却不至于世故到令人厌恶,面容倒也能过得去,但要看同谁比,像是魏成淮那样容止无双的自?然?称不上,但也比寻常人顺眼不少,约莫是中上之姿。 赵平娘本?是要怒斥的,怎么能偷听人说话?,谁料那人又继续开口,“山白贤弟,你日后瞧见所谓的卖身葬父可万万要小心,这些啊,大多是演给过路不知情?的富贵郎君看的,等人真带回去了,势必要闹得家宅不宁,再和刚刚那所谓恶霸联手霸占他们的家财。” 原来他并非是听到了赵平娘她们的话?,而是跟她们一样注意到了底下的闹剧,且和友人交谈了起来。 赵平娘兴许一开始的观感就?不好,加上多少有些维护好友表兄的意思,不大赞同的和崔舒若道:“真是奇怪,世上苦命的人多了,为?何他能如此武断?” 崔舒若安抚住赵平娘,“其实他说的大抵是对的,如今世道乱,哪有人胡乱出来卖身葬父的。真想要一副棺椁的钱,自?卖自?身找人牙子才是稳妥些的法子,也免得被卖到乌烟瘴气的地方。 至于在大街上卖身葬父,不说来了乱七八糟的人要不要同意,即便是官府文书也不齐全。方才愿意帮她所谓阿耶下葬的男子,恐怕……平日里是不理庶务的人,也最好骗。” 在崔舒若说话?的时候,旁边的男子说了相差无几的话?。 不过,因?着崔舒若她们的声音细弱,而旁边的男子嗓门大,动不动就?大笑,反而是叫崔舒若她们将对方的话?听了个清楚。 赵平娘没想到里头竟然?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她虽性子刚硬些,可并不蠢,贵胄家中若想养出纯白良稚的人,当真是要祖上丧德冒黑烟才成。 所以她禁不住摇头,“真真没想到,还是舒若你聪明!” 崔舒若笑了笑,没说话?。 这还真不是她聪明,也不是赵平娘蠢,而是赵平娘出生贵族,善在高台上观望,自?然?就?瞧不清隐藏在诡秘阴暗处的魍魉行径。 出了这档子事,赵平娘玩乐散心的兴致淡了不少,虽和她没什么关系,可总叫她有一种自?己也被骗了的滋味。 崔舒若只好带着她回暂居的客舍,横竖歇息一日,后日又要动身回并州。 等到时日长了,今日的挫败自?然?也就?抛往脑后。 然?而,当崔舒若和赵平娘戴好幂篱准备回去时,婢女刚推开门,恰好遇上旁边雅间?的两位客人也出来。 他们迎面对望,但崔舒若和赵平娘都戴着幂篱,彼此间?又互不相识,自?然?是连眼风都不给对方一个。 但方才那位颇有眼界见识的面善爱笑男子却对她们微笑颔首,赵平娘直接置之不理。从礼数上说,并无长辈在身边,不视外男亦不理会才是对的。 但是崔舒若甚至赵平娘脾性,她只是懒得搭理对方,赵平娘对自?己很好,可骨子里很有身为?郡主和高门贵女的骄傲。 崔舒若无奈弯唇,但也就?是这一眼的功夫,叫崔舒若瞧见了不对。 面善爱笑男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举手投足贵气无匹,不过是一眼,就?给人王孙贵族的观感,他看着该是不苟言笑,积威甚重的人,可当崔舒若望过去时,神情?却陡然?变得和蔼可亲。 他给了崔舒若一种两人似乎是相识的错觉。 隔着幂篱,崔舒若看得不大真切,但隐隐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熟悉感。 但崔舒若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很快就?移去目光。若是该相见相识的人,即便她不去理睬,也会有该见的一日,倘若不然?,便也没有见的必要了。 等到崔舒若跟赵平娘已经?走远,那人还是望着崔舒若远去的背影,面善爱笑的男子连连说了数句话?,都没人回应,转过头才发?现对方心思压根就?没在自?己身上。 面善爱笑的男子不由得调侃,“山白贤弟,你莫不是中意人家小娘子了吧?” 被换做山白的贵气男子总算是移开目光,他微微一笑,“怎会,晋朝的郡主身份尊贵,我不过升斗小民,岂堪配?” 面善爱笑的男子宽慰道:“山白贤弟过谦了,你虽是白身,可文采斐然?,武艺不凡,来日必定有大造化。” 山白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而崔舒若跟赵平娘回去以后,还不等赵平娘为?今日的事说什么,就?听到齐国公说后日的行程要变一变。 她们拐道去旁近的昌溪,有一位长辈诚心相邀,齐国公满面笑意的说即便人家不邀他也该去拜访。自?从到了建康,数月的时日,尚不曾见齐国公如此喜色过。 即便是圣人下旨让齐国公回并州,也没见他如此欣喜,尽管泰半是怕被人察觉心思。 好在魏成淮早已率幽州军离开了并州附近,齐国公也能闲闲回去,否则即便无心追击,也得做出赶路的姿态。 没见窦夫人都累得身体不适了吗? 所以齐国公还用?上了趁势能去对方家中好好休息几日的借口。 若是没有方才茶肆下的插曲也就?罢了,此时听到齐国公提到昌溪两个字,很难不令人联想,况且昌溪有名望的人家可不多。 赵平娘跟崔舒若站在一块,她冲崔舒若挑了挑眉,做了个口型。 “訾家?” 崔舒若小幅度点头,她也猜齐国公要见的应当是訾家人。而能当得起齐国公成为?长辈的人,恐怕就?是訾家的老家主了。 而崔舒若想的比赵平娘还要更多些,要知道訾家可是富甲天下,别?看北地飘零,可不管南来北往都有訾家的产业。而若是想要起事,钱财是万万少不了的。 只怕齐国公此去的目的并不纯。 不论崔舒若猜出了多少,齐国公的决定不会变,浩浩荡荡一大家子的人,最终还是去往昌溪。 等到了那边,好不容易马车停下了,崔舒若掀起车帘一角,果然?是訾家。 赵平娘虽觉得当日在茶肆目睹訾家子犯蠢有些尴尬,但毕竟是猛女的外家,对好友的爱屋及乌令她心底多了些亲近,再说了,男女有别?,她和訾家子定然?是遇不到的。 更何况,赵平娘还挺好奇季猛女曾说訾家在昌溪的院落修得巨大,她小时候为?了找阿娘,从白日走到天黑,都没寻到,后来才晓得,她连西院都没走出去。 足以见得訾家宅院占地有多广。 果不其然?,她们到了大门口还未下马车,反而直接进?去了,车轮滚滚,与青石板接触时发?出轱辘声响,也不知走了多久但崔舒若是吃完了三?块糕点并两杯茶,马车才算停了。 而后是软轿,抬她们的是健壮婆子,也不知走了多久,崔舒若都要犯困了才算是到了地方。 这叫崔舒若想起曾经?看过的分析,为?何古代的女子很少出门,在齐国公府时感受尚且没有如此深刻,訾家之大,却实打实让崔舒若有了体会。 出门一折腾,等到了大门口,怕不是天都黑了。 想到此处,崔舒若将自?己给逗笑了,瞬间?精神。 女眷的人不多,也就?是窦夫人、孙宛娘,还有崔舒若跟赵平娘,小郎君阿宝因?为?年?纪小,被乳娘带着一直跟在窦夫人身边。 至于其他人是怎么安排的就?不大清楚了。 最令崔舒若觉得惊奇的,是訾家的下人竟然?比齐国公府还要规矩。照理而言,商贾治家不严,远比不上权贵和世家,却没想到偌大的訾家看不到半点乱象,下人们的一举一动仿佛用?戒尺规整出来的,不多说一个字,所有人的动作都整整齐齐。 好是好,就?是未免太?过沉闷严肃。 崔舒若观察着訾家的下人还有严正大气的宅院,心里猜到了缘由,毕竟整个訾家如今只有两个柱子,商人又总要跑南闯北,若是治家不严,后院起火可不就?糟了吗。 所以他们的对下人应当十分严苛,犯错的惩罚也远比一般人家要重,否则是做不到这般沉寂的。 没见崔舒若身边的婢女,尤其是小婢女闲来无事还能扑个蝴蝶,活泼有生气。毕竟内宅伺候娘子们的婢女们本?身也算是玩伴,要都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小娘子们不也沉闷寂寞了吗? 等到晚间?用?膳时,他们家中的奢靡也令人咋舌,崔舒若恍惚间?明白了季猛女的大手笔由何而来,感情?是一脉相承。 用?膳的算上阿宝这个六七岁的小郎君,也不过才五人,可菜肴却摆了七八十盘,置于一个拼凑的大长桌上。 而且还不是用?常见的萝卜白菜来凑数,不少都是用?材名贵,升平炙、蟹酿橙等等,着实令人讶异。 许是太?过丰盛,总有几道对了胃口,即便是前日身子有些不适的窦夫人也多用?了几口饭。 等到晚间?,崔舒若在陌生的院子里险险要睡不着了,不是吵,也并非不习惯。她用?的被褥、熏香,即便是床边挂着的帷帐都被婢女换成自?带的了。而吵更不能,反而彻底的寂静,入了夜后,四?处只有昏黄的灯亮着,听不到半点动静,连声犬吠都没有,好似世间?彻底陷入静止。 虽说晚间?入睡时不好有声音打扰,和真的连跟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的寂静也着实叫人受不住。 等到第二日崔舒若起来去拜见窦夫人时,赢白如玉的脸上多了两分憔悴,她本?以为?只有自?己不习惯,结果赵平娘晚一步进?门时,还困倦得掩嘴打了个哈欠,再一看眼底青黑,脸往日飒爽的精神气都少了几分。 看来赵平娘也是不大习惯的。 往日里赶路时,即便夜里没有一个安稳的住处,周围都是虫子鸣声,可睡的一样安稳,哪似像在此处,着实叫人睡得不安。 姐妹俩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是深深的困意和对此处的不满意。 好不容易窦夫人出来了,却见她也是一脸倦容,唯独是她身边搀扶她的孙宛娘看着精神依旧,脸上挂着温婉的笑。 好不容易坐下,闲谈了几句,横竖也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婢女在屋里伺候着,按窦夫人往日的行径也该叫两个满是困意的女儿回去歇息补觉。可是这回,窦夫人并没有,反而苛责起赵平娘,说她举止不够端庄,叫旁人看了,岂不是要指责国公府的教养。 这话?说的严重,可见窦夫人是动真格的了。 但又因?为?没外人,所以不至于担忧。只是赵平娘深谙自?家阿娘的脾性,连忙敛眉低头,做乖巧状。 紧接着,窦夫人又是一感叹,“你也到了年?纪,该出嫁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赵平娘,就?连崔舒若和孙宛娘都面有异色。 窦夫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提及此事的,恰好她们如今住在訾家的院子,他们家中尚有一脉单传的嫡孙似乎刚及冠不久,年?龄上也相配。 赵平娘想起自?己曾在茶肆上见过的那个儒生,文弱不堪,虽有些善心,可旁人一激就?能失了分寸,实在是不能令赵平娘满意。 毕竟她想要的是能听自?己,事事尽量以自?己为?先,还要会写武功的人,而不是文弱不堪毫无主见的文弱书生。 她当即就?变了脸色。 眼见赵平娘气得要脱口而出些什么,崔舒若突然?按住赵平娘的手,她轻轻一拍,示意赵平娘安静。 崔舒若虽然?看着身体羸弱,但她天生有一股沉静的气质,能叫周围人不自?觉安下心,受她驱使。故而赵平娘将到嘴边的质问咽下,由着崔舒若灿然?一笑,状若自?然?的询问。 “敢问阿娘可是要为?阿姐寻一个万般皆好的郎婿了?”崔舒若做小女儿家万事不知的娇态,掩嘴笑道:“上回三?哥向阿嫂迎亲,可是应承了我整整一年?的糕点,我到如今还有一多半没找三?哥要呢。” 崔舒若说的俏皮诙谐,到时令屋子里有些紧张的氛围陡然?一松。 窦夫人被她逗得大笑,“哪有你这样的促狭鬼,光惦记嫁阿姐的好处了不成。” 窦夫人都要笑累了,然?后才为?崔舒若解惑,“哪是我有什么好人选啊,是你们阿耶,看中了訾家的郎君,说是人品贵重,善谈多言,真真是个好人物。虽说身份上不够相配,可我们家也是武将出身,倒也不必太?过计较。 最紧要的是,那訾家郎君是个难得的好儿郎。” 窦夫人对丈夫的眼光显然?是信的,能得丈夫如此夸赞,怕差也差不到哪去。她本?就?为?赵平娘的婚事犯愁,如今一听,这门亲事是越想越好。 虽说身份有差,可他们家富庶,日子过得比王公贵族也不差的,何况赵平娘自?己有郡主爵位在,不怕叫人看轻了。窦夫人还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死心,那就?是齐国公府身份远胜于訾家,来日真有什么也好为?赵平娘撑腰。 就?凭赵平娘的脾气,怕不是要把夫婿压得死死,那就?不能找个完全门当户对的郎君了,人家膏粱钟鼎出身,怎可能没有满身傲气。 而訾家郎君身份略低,父母早晚,没有翁姑在家侍奉,唯一的姑母更是早早识得赵平娘,她的女儿季猛女和赵平娘还是闺中好友。家世清白简单,嫁进?来以后顷刻间?就?能自?己做主。 这也是窦夫人思虑再三?,觉得訾家子确为?良配的原因?。 可赵平娘是见过訾家子的,怎么也不可能满意。 她当即反驳道:“我不要,什么訾家自?家,我都不要,你答应过要让我自?己掌眼的!” 倘若赵平娘好好说也就?罢了,可她一副倔强置气的模样,也叫窦夫人肚子里窝了火气,当即道:“此一时彼一时,你过了年?都要二十了,哪家女子留成你这个年?纪,真想小姑独处一辈子不成?这一回由不得你任性!”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69节 眼见越吵越凶,清醒理性,又适合开口的崔舒若再一次拦下赵平娘,她帮窦夫人倒了碗水,让她喝着消消火气,然?后一边体贴的捶背,一边说,“阿娘您先别?气,毕竟事关阿姐的终身大事,贸然?提出来,一时不适应也是有的。 您方才也不过是气着了,其实若论疼阿姐,顶顶疼她的自?然?是您,您也是为?她着想。若是以我所见,不如叫阿姐见见这位‘人品贵重’的訾家郎君,也不必面对面,就?让三?哥在前做幌子,阿姐瞥上一眼。 您觉得呢?” 窦夫人本?意也是要叫赵平娘远远见上一眼的,总要叫她自?己满意不是? 不过方才话?赶话?气狠了,才叫窦夫人那般说。先下崔舒若的台阶都递来了,窦夫人哪有真跟赵平娘生气的道理。 欣然?应允。 赵平娘本?是不愿意的,可她信任崔舒若,崔舒若能这么说就?一定有自?己的缘由。 故而也应了。 等到回去以后,赵平娘私下找崔舒若问询,崔舒若却说你到时若是起意,直接着人试探他,又有三?哥在,倘若訾家子真的懦弱无刚、优柔寡断,到时摆到阿耶阿娘面前,以他们对你的疼爱,定然?不会执意结亲。 齐国公兴许打着和訾家联姻,来日可以有訾家家财作为?起事助力的念头,可若訾家子真不堪良配,想来也不会执意如此。 毕竟结盟并非只有联姻一种办法,他能如此欣喜,想来也是真心觉得訾家子适宜赵平娘。 经?过崔舒若的劝说,赵平娘专心等着那一日,夜里想尽了该如何试探对方的法子。 而试探的地点没有定在訾家的宅院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不方便。至于说给窦夫人她们的借口也差不多,无非是去了指不定会被訾家的下人发?觉,到时定然?看轻赵家娘子。 有巧舌如簧的崔舒若在,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而悄悄相看的地方被安排在了一家酒肆。 不过是赵巍衡把人约进?酒肆,崔舒若跟赵平娘在对面的布庄凭栏处俯视那头的情?形。 因?为?不能和訾家子撞上,故而她们早早就?出了訾家,在布庄二楼等候。 赵平娘看着性情?强硬,可到底是自?己的终身大事,若是不能把人的真面目试探出来,后面再想反对这门爷娘都十分满意的亲事可就?难了。 赵平娘不失紧张的问崔舒若,“你说要是喊来的青楼女子试探不出什么可怎么好,没事,我还找了假扮的盲女,还有被恶霸欺负的弹唱女,可万一在三?弟面前没一个叫他露出破绽怎么办?” 崔舒若早听赵平娘说过她的法子,但没想到全往这一处使了。好在崔舒若觉得不靠谱,早早安排了其他的试探。 她正要初验宽慰,赵平娘身后就?传来熟悉的笑声。 似乎是没忍住,赵平娘向后瞧,不免气愤,“怎的又是你?” 那男人赫然?就?是当初在茶肆真知灼见点评‘訾家子’的,他脸上残存忍俊不禁的神色,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向崔舒若和赵平娘行了一礼,“某无意冒犯,但此处为?家中产业,今日恰好途径此处,便前来查一查账,看看经?营的如何。 却不妨听见二位娘子的交谈,可是要试探什么人?” 赵平娘下巴一样,通身郡主的贵气飒爽,明艳到灼人双眼,本?是笑意盈盈,应付起人游刃有余的面善男子禁不住一愣,眼睛轻轻避开赵平娘的视线。 然?而他极为?善谈,一点也不觉得羞涩尴尬,继续道:“其实你们若想试探一个男子的品行与能力,光是那样不够的。还可以找一老叟,假作被推翻在地,磕碰坏了贵重之物,看看他会如何应对。待到他解决了难缠的老叟,再令一老者当着他的面跌倒,瞧瞧他是何反应。 如此最能显得一人的急智与品行。若是尚有余力,也不凡瞧瞧才学,虽说才学不表品行,可若能十年?如一日苦读,至少有坚毅心志……” 他洋洋洒洒说了好多。 就?连自?认为?懂得试探人心的崔舒若都自?叹弗如。 难得的是他的热切并不会令人觉得反感,反而因?为?设身处地与真切,容易令人心生好感,那似乎是他天生自?带的感染力。 原本?对他观感不算十分好的赵平娘神色都缓和了许多,语气有些不自?然?的道:“多谢!” 然?后她拉着崔舒若就?想走。 对方却突然?面色一红,不大好意思的咳嗽一声,“某方才说了许多,其实也是有一事相求。家中有意为?某定下一门亲事,虽未见面,可总想着该送上些许女子喜爱之物。 今日来此,多半是想挑些布帛,到时送与她与她的家人,既尽了心意,又不唐突。可某不太?知晓年?轻女子的喜好,能否请两位娘子帮着挑一挑,若你们有中意的,我愿作为?谢礼送上。” 她们倒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方才赵平娘还以为?他是浪荡子呢。 闻此,赵平娘神色柔和了些,她性子里是有些飒爽的,当即爽快的应了,只是拒绝了对方送谢礼的好意。 顺手帮着挑好了,对方也没再纠缠,万分客气的离去。 然?后崔舒若跟赵平娘就?亲眼见着他从布庄出去,进?了茶肆,坐在了和赵巍衡越好的坐席上。 赵平娘望崔舒若,崔舒若望赵平娘,两人皆是一脸震惊。 原来…… 她们一直都认错了人?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一切,他还悉数听见了,若非性子坚强,赵平娘只怕随时能晕厥过去。 崔舒若扶住她,虽然?自?己也感觉很震惊,但好歹还能稳住,所以崔舒若冷静地提醒,“阿姐,趁现在把试探的人喊走,兴许还来得及!” 然?而,崔舒若话?音刚落,赵平娘找来的青楼女子已经?娇滴滴的把水泼到訾家郎君身上了。 崔舒若抿唇,捂脸,放弃挣扎。 至于赵平娘,那就?更别?提了。 今日的试探,惨败。 赵平娘深觉丢了大人,回到訾家的宅院还没了精气神,死活不肯出屋子,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活泛。 然?而,訾家郎君的礼物还是送到了。 不仅是每人都有的成箱布帛,而且赵平娘当初挑的每一匹布都落在了她的手里。 不提当日的窘迫,至少到手的都是符合赵平娘心意的。 而且那位訾家郎君还很有眼力见,一并讨好了窦夫人和崔舒若。他给窦夫人送去天竺传来的治偏头痛的药,至于崔舒若,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崔舒若在四?处收集棉花种子,而且还收集到了。 他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的人,特?意着人送了一些有关种植的书籍孤本?,还名人传话?,若是二娘子真能种出棉花,还能织出布,他们訾家的所有布庄都愿意以极佳的价钱收下。 这倒是颇合崔舒若的意。 她有一种预感,历史?上那位对赵平娘言听计从,又家世富贵的郡马极有可能就?是这位訾家郎君。 第50章 可是提前知晓一切的人是崔舒若, 旁人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故而,还是叫人发愁。 不过,崔舒若敏锐的发觉赵平娘的愁绪已经从不愿意结亲变成了怎么应付訾家子。 那么此事, 约莫八九不离十了。 往往当局者迷, 赵平娘在前?头的亲事上可谓是跌了个?大跟头, 到了这一回, 不免有些草木皆兵,情绪也不怎么好。恐怕只有她从前?一回亲事的恐惧与挫败中走出来, 才?能?敞开心扉接纳其?他人。 望门寡三?个?字, 光是听着就叫人感到深深的绝望和刻骨的孤寂。 崔舒若能?做的仅仅是在赵平娘犹豫彷徨时, 安慰她几句,想要走出来,还得靠她自己?。 然?而不需要崔舒若怎么发力,那位訾家郎君就开始了漫漫献殷勤之路。 隔三?差五打着孝顺长辈的名义,往窦夫人这边送礼物。可放眼一瞧, 那些马鞭啊、腰刀长剑啊, 这一类的东西哪是旁人可用的,显然?是为了送给赵平娘, 但怕外人非议, 也怕赵平娘不要, 才?废了这好一番功夫,辗转送到她手上。 可他厉害就厉害在,即便是向赵平娘示好, 也绝不会冷落了其?他人。 孤本佛经?、安神静心的药方,显见是给窦夫人的。 精湛繁复的刺绣针法、古籍圣贤书, 那是送给孙宛娘的。 而一些奇怪的志异、还有种植作物的书籍,毫无疑问, 是给崔舒若的。 每个?人的礼物都能?选的恰到好处,叫人挑不出错,可只要送到跟前?一看?,就能?明?白哪些是给哪个?人。 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这就是訾家郎君。 一个?父母双亡,在尔虞我诈、人人皆觊觎家财的巨贾之家长大,还有天下最睿智的祖父的人,怎么可能?是软弱无能?的儒生?? 精明?而不世?故,圆滑而不谄媚,见多识广,訾甚远完全符合季猛女的形容。 崔舒若见此情形,也清楚恐怕不需要自己?的插手,两人也能?水到渠成,干脆不再多言,免得叫这位未来姐夫太过顺遂。 她转而看?起了送来的许多有关种植作物的书籍。农人讨口饭吃都不容易了,何况是识字,故而大多数是靠口口相传和自身?经?验来耕地种植。 久而久之,种地反倒像是种本能?了。 但钻研此道的人并不少,尤其?是战国时期的农家,他们关于治国的理念或许不够现?实,但是在农业著作上的贡献却不可忽视。可惜许多典籍经?过战乱都失传了,崔舒若如今能?看?到的也大多是残存不全的手抄本。 至于记载棉花种植的书籍更是难找,毕竟只在西域一带略有盛行。 好在訾家的商队遍及南北,即便是西域也有牵扯,所以才?能?弄来一本有西域作物种植的手札。但字迹还挺凌乱的,崔舒若辨认了很久,她若是想要播种,怎么也得等到明?天三?四月份,到时候提前?晒上三?到五天,再做肥料,培育种子。 就目前?而言,她得保护好种子们。因此也就不大着急了,而是将种子与自己?反复试验过后得到的比较精准的机具图纸都保存好。 等她回到并州,也许就能?开始准备了。 在崔舒若专心研究种子,还有到时该如何推广的时候,赵平娘的亲事再一次被提上日程。到底是客居在旁人家中,不好叨扰太久,两家又都有意向,若是最后不能?成,早些离开也好。 不管赵平娘对这门亲事是如何想的,可赵家上下都对訾甚远十分中意。 赵平娘脾气不好,又有些郡主的高傲,能?找一个?脾气好、八面玲珑的男子做郡马,正好互补,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而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赵平娘关于婚事的恐惧与抗拒也没有先?前?那么明?显,至少在窦夫人再一次提起来的时候,能?平静的道:“他的确是个?好人,但与我合不合适……” 赵平娘的话突然?一顿,她抬头看?向窦夫人,眼瞳浓黑,冷静清醒,“阿娘,你们应过我,让我亲自试一试的。” 赵平娘的语气冷静,窦夫人情绪自然?也安稳,她也不是独断专行的阿娘,故而有商有量的问,“你前?头不是试过了吗,还叫你三?弟将人约去了茶肆,可怎么还要再见一次?我和你阿耶在家中可以纵着你,但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有碍。” 也许是因为两人的口吻都相对温和,赵平娘目光清冷,语气却是往常难得一见的冷静:“名声??前?一回的亲事不是早将我的名声?诋毁得一干二?净吗? 命硬克夫,无耻二?心……” 赵平娘平静的阐述着,眼里并没有什么哀伤,但并不意味她不在乎,至少曾经?对婚事满怀憧憬的她是在乎的。 十六七岁,花骨朵一般的年纪,阳光开朗,高贵的家世?,胜过许多男儿的武艺,可到了最后定下婚事的未婚夫意外身?死。那家人起初还想让她嫁过去,甚至有不着调的说她命硬该死。 流言蜚语洪水般砸向赵平娘。 得亏她有世?上最好的爷娘,又有爵位傍身?,当时齐国公直接将人打出府。 提起这一茬,窦夫人眉头一皱,当即道:“提起那些做什么,你可又是听到什么人嚼舌根了,便该将那起子人都打杀了。” 不仅是嚼舌根的人,连同敢叫窦夫人金尊玉贵的女儿未嫁就去守寡的人,她如今想起来都恨不能?生?嚼了。 可也因赵平娘提起此事,叫窦夫人心软想松口。 赵平娘则继续道:“这一回,不试其?他,只请阿娘让我与他打个?照面,我亲自考量他,若成,我便嫁,若不成,还请阿娘莫要为难女儿。”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0节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窦夫人捏着绢子的手一紧,“也罢也罢,儿女都是债。我同你阿耶说上一说,成不成,还得看?你阿耶的。” 结果事情分外顺利,齐国公沉思片刻,当即拊掌应了。 单看?他能?因为崔舒若的见识跟才?能?就让她在书房议事,而且能?采纳她的意见,就足以看?出齐国公并非迂腐不化之人。 再说了,对于自己?的长女,齐国公一惯宠爱,甚至胜过儿子,对她的脾性可谓知之甚深。他很清楚,訾甚远会适合赵平娘的。 真到了两人相见的那一日,也不知齐国公说了什么,两家大人竟然?都没有到,可谓是相当不合礼数的。 但好在不是摊开了将相看?一事摆出来讲,只是借着赵巍衡把人约到练武的地方。訾家地方大,练武的台子四面开阔,武器摆得满满当当,并不输武将出生?的赵家。 到了那,实际上能?称得上人的也只有訾甚远、赵巍衡。崔舒若倒是陪着赵平娘去了,但是她不像赵平娘那么勇,直接站到了訾甚远面前?。 她伸手止住赵巍衡要说的话,面对面的看?向訾甚远,没有寻常深闺娘子的扭捏羞涩,她抬着头,身?上穿的是紫色镶兔毛的袄子,额间点了青色鱼鳞花钿,衬得她眉目如画,尊贵气派。 訾家老家主捐过四品的官,但并无实权,故而訾甚远虽不似寻常商贾只能?穿生?丝制的绢做衣裳,可终他一生?,都穿不了紫衣,甚至连绯色都碰不得。 身?份上,赵平娘有天然?的优势,她可以胜过寻常女子,大大方方、傲然?无畏的站在那。 她说:“我知道你够聪明?,精通人情世?故,寻常的试探根本为难不了你。” 訾甚远对赵平娘拱手行礼,“郡主过誉了,某不过普通商贾出身?,当不起郡主厚赞。” 在廊下看?他们的崔舒若忍不住失笑,齐国公确实了解赵平娘的性子,訾甚远的脾气实在再合适不过。 赵平娘并没有生?气,她随手抽出一旁的长剑,短短几个?动作,利落果断,足见是练家子。 冬日的冷风吹起赵平娘的发梢,愈发衬得她飒爽冷然?,隔着呼啸的风声?,只听她字字铿锵有力,“今日不必再做所谓的试探,我们比一场。” 赵平娘的干脆令訾甚远一愣,他不由询问道:“以比试输赢定你我亲事?” 赵平娘反手挽了个?剑花,笑得明?艳,日头高挂,两相映衬似乎能?将人眼晃花,北地人特有的深邃五官和白皙肌肤更是因阳光的照耀而变得透白,“自然?不,以我的心意为准。” 她明?眸善睐,笑得明?亮,然?后举剑向他攻去,仅仅一招,就让訾甚远尽显狼狈。但他显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个?旋身?,从摆满的兵器架上抽取了一把刀。 刀剑相抵,争鸣一声?,是利刃相接的锐利。 但他显然?打不过赵平娘,节节败退,甚至最后连刀都被甩开。 旁人都以为赵平娘会高兴,可没想到她黑了脸,用长剑指着他,声?音冷然?,嘲讽一笑,“你可是觉得女子就定然?比不过男子的武艺?” 訾甚远天生?就是一副笑面孔,但听得赵平娘这么说,当即蹙眉道歉,“郡主误会了,我并无此意。” 赵平娘呵笑一声?,讽意十足,“那你怎么处处让着我呢?你不善用刀吧,握都握不好。若是你当真拿我当做一回事,便该实打实的同我打上一场。我自幼跟在阿耶身?边练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一日都不曾懈怠,而你的刻意相让,与我而言,是对十多年辛勤刻苦的蔑视!” 闻言,訾甚远一愣,他并没有想这么多。 他是怕不慎伤到了赵平娘。 但确如赵平娘所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下意识的轻视? 訾甚远少年起跟随商队,去过蛮夷部族,见过长河落日,尝过毒虫做宴,自然?也接触过许多扛起家业的女子,论?心计谋略,她们绝不输男子,故而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轻视女子的人。 可赵平娘一番话,却叫他陡然?清醒。 即便不曾言说,不曾深思,可偏见藏在自己?都没发觉的细处,不是吗? 他当即起身?,弯下腰对赵平娘郑重行礼,向她致歉。 而后拿起自己?擅长的红缨长枪,对赵平娘一拱手。 二?人重新开始比试。 这回可以看?得出訾甚远尽了全力,他握枪的姿势熟练自然?,而且一开始和赵平娘打得有来有往,甚至有时赵平娘也要一躲俯身?,毕竟一寸短一寸险,剑比起长枪还是少些优势。 但很快赵平娘就摸清了訾甚远的招数,将他逼得步步后退,最后险些跌下台子。赵平娘一脚将他踹到地上,长剑也随之指向他的脖颈。 訾甚远捂住胸腔,大口喘气,在冬日的寒风里满头大汗,衣裳上还有不少长剑划出的破损痕迹。 比起方才?,这回他可是真的狼狈。 呼啸的寒风将赵平娘的衣摆吹得呼呼作响,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訾甚远,日头挂在赵平娘的身?后,恰恰好将她渡了一层光,衬得她傲慢如烈火。 赵平娘的长剑上寒光凛冽,她骄傲的说,“我不需要你让,因为我本就能?赢你。你的相让,只会让我多年的苦练变成笑话。” 换做旁的男子,见到如此强势的女娘,只怕要退避三?舍了,可訾甚远的眼睛愈来愈亮,他甚至 齿牙春色,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赵平娘狐疑的瞥了他一眼,“你不觉得丢脸?” 只见訾甚远坦然?承认,“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丢脸的,倒是我方才?自以为是的相让,反而是看?轻了郡主,那才?是丢脸。” 赵平娘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同一般自负的男子都不大相同。 她收回长剑,轻轻一抛,隔着七八尺的距离,长剑稳稳进入挂着的剑鞘上。 动作利落飒爽,足见她的功底,只见她展颜一笑,“你倒是有意思。” 崔舒若虽然?是站在廊下,身?边只有几个?婢女陪着,也不好对当众谈论?,但是她并不无聊,因为还有系统陪着她聊天。 崔舒若在脑海里感叹,“看?来没错了,阿姐的郡马恐怕就是这位訾家子,他那眼里除了阿姐该是什么也瞧不见了。” 【是的呀亲亲,今天也是见证历史上有名夫妇感情转折点的一日,统统心满意足~】 在崔舒若专注和系统聊天的时候,同样站在角落的一人,恰好与崔舒若的目光对望。 不过,二?人隔着练武的台子,倒是有段距离。 崔舒若眼神虽好,可也只能?瞧清他脸上的笑意,至于其?中暗含的意味,就看?不太明?白。 她眯了眯眼睛,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对方该是訾甚远的好友,那日在茶肆被唤作“山白贤弟”。而且当日他的神情就不大对劲,似乎别有深意。 若是偶然?一次也就罢了,可今日再遇见,竟还是这般,就由不得人不多思量一二?了。 她毕竟没有原主的记忆,很难完全清楚哪些人是与原主有关联的。 就在崔舒若以为他会过来找她的时候,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似乎就不见了,快得叫人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想。 还来不及多想,赵平娘已扔下訾甚远,走到了崔舒若的身?边,她看?着崔舒若,“走吧,我们回去。” 崔舒若的思绪从揣测中抽出,她回以微笑,“嗯。” 经?过这一回的比试之后,赵平娘的态度温和了许多,窦夫人听说訾甚远输得很惨的时候,还以为这门亲事怕是无望了,谁能?料到赵平娘反而点头答应。 崔舒若私下里问她缘由时,赵平娘被婢女们环绕着做丹寇,颇不在意的答道:“其?实他武艺还成,是下功夫练过的,但并非专心此道,天资也逊色些,故而输我不少。 但能?练到这个?地步,总不至于随随便便被宵小之辈害死,底子也好,不容易病死,如此已胜过大多文弱儒生?。” 崔舒若想过许多,但唯独想不到会是这样,“仅仅如此?” 她不可置信下,又觉得有可能?,毕竟赵平娘从前?定亲的男子命就很脆弱,轻易死了,害得赵平娘无端承受旁人指责。 赵平娘举起被布帛包裹好的,涂了凤仙花汁和明?矾混合的花泥的手,白皙修长的手被光线照得愈发雪白,她慢悠悠地开口,“其?实也不止,他还打不过我,来日我们若起了争执,怕是他要受罪了。” 赵平娘说完悠然?一笑,半真半假,令崔舒若都不知要不要信。 最后在崔舒若惊讶的目光下噗嗤一下笑出声?,前?仰后翻,“你啊你,我说的不过是玩笑话罢了。” 这时候崔舒若脑海里的系统默默插了句。 【亲亲,人类的感情好复杂,统统明?明?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崔舒若一边配合赵平娘被逗笑,一边安慰系统,“统子,安静玩去吧,弄不懂就别琢磨了。” 系统在显示面板上回了一个?委屈落泪的表情。 为了安慰系统,崔舒若很‘大方’的送了系统两点功德值,让它买两颗心爱的小瓜子。 看?着自己?过分‘大方’的宿主,系统总觉得自己?好大一只统更委屈了。 不提系统的复杂心境,得到了赵平娘的首肯后,窦夫人她们可是高兴坏了,总算是了了一桩心病。 但既然?两家都有意结亲,得到赵平娘的同意之后,定然?不会有何波折,那就不好再继续在訾家叨扰了。女儿家身?份贵重,婚前?男女最好连面都不要见,免得叫人以为不矜持,遑论?是举家住在旁人家中。 虽说赵家身?份要贵重得多,这门亲事多少是訾家高攀了,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故而齐国公跟訾家老家主在书房里攀谈了一番,到了晚间便决定过两日继续启程回并州,旅途劳累,可这几日也算是歇息够了。 訾家老家主自然?是一再挽留,齐国公再推拒,最后成了訾家设宴送别他们。 訾家别的没有,就是钱财多,库房里的铜钱堆积如山,有些不知放了多久,连绑铜钱的绳子都烂了,散得到处都是。 故而訾家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直接将全昌溪有名的歌姬乐师都请来,送别宴也被安置到了河畔,那还种着许多柳树,虽说因为冬日叶子都凋落,只剩下枯黄的枝条,但有了柳枝便有了送别的依依不舍之情。 冬日河畔风冷,未免影响宴席上的客人,訾家老家主还大手一挥,直接命人将上好的布帛在宴席四周围起来,足足围了二?十丈。 要知道那一围可并非是一匹匹的过去,而是上下得足足三?匹,否则哪挡得了风,仅仅是露出一面的一小部分得以赏景。 看?似鸡肋,但确实有用,吹拂的河风确实小了不少,不至于叫客人发丝凌乱。 但就以此等奢靡程度,在连给安慰系统时给功德值都只肯给两点的崔舒若看?来,大可不必,吹一吹河风其?实也挺有意境的嘛。 要不然?好端端的把人喊到河边做什么,就为了从那留出来的一小块地方望一望河景? 略有些好笑了。 但事实证明?,上位者的思路和抠搜的人还是不同的。 訾家老家主花甲之年,却精神矍铄,一见人就是笑呵呵的,崔舒若算是明?白了訾甚远天生?一副笑模样是从哪来的了。 而且比起还不大能?收放自如的訾甚远,訾老家主要厉害多了,完全看?不出是能?凭一己?之力搅弄南北诸多产业,富甲天下的老谋深算模样。若是不知道身?份,看?他乐呵呵的样子,说不准还以为是哪家享清福的老叟。 不过,能?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乱世?养出这般和乐自在的神情,其?实也并非寻常人家可以做到的。 但不管怎么说,訾老家主有能?让人一见就放松警惕的本事。 他身?上虽只有捐的四品闲职,可一生?跌宕起伏,论?年纪辈分也是齐国公阿耶那一代的,故而还是坐在了主位。 訾老家主一挥那双皱纹横布,苍白到透光的手,就有下人们鱼贯而出,捧着一道道佳肴,似流水一般,仿佛看?不见头。 明?明?是冬日,却还是有新鲜的江鱼,甚至能?吃到脆嫩的青菜,崔舒若见了不由得一惊,也不知道在没有大棚技术的古代,究竟是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的。 她以为自己?能?想出豆芽已经?很厉害了,但同冬日里脆嫩鲜绿的青菜一比,被衬托得黯淡无光。 女眷们的座次前?都隔了一层屏风,不叫人瞧真切,但却是一同在宴席的。 透过屏风,崔舒若不但能?依稀瞧见訾老家主的样子,也能?清晰的听见他的说话声?。虽是耳顺之年,可訾老家主说话依旧中气十足,也许是时常同外人勾心斗角的缘故,思维敏捷,完全没有年迈的迟钝或是动作上的巍颤颤。 他也不说那些难得的河鲜,只指着青菜说,“冬日炭火熬煎,我老人家着实受不住,每日里便指望着这小小一盘爽口菜。” 齐国公出身?贵胄,但在北地可实在是少见能?在冬日吃上青菜的。 他一摸下巴上的胡须,称赞道:“果然?还是訾叔父见多识广,能?在冬日里养出如此鲜嫩可口的菜,倒叫我也饱了口福,哈哈哈。” 訾老家主见状愈发满意,他特意点了句,“这有什么,若是你中意,我便是日日叫人快马加鞭送去,或是命人将此法誊抄,带回去依着建个?暖房也就是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1节 为了在冬日里吃个?菜还要建个?房子? 崔舒若听着不由得诧异,但也勾起她的印象,似乎有听说过在没有塑料大棚的情况下确实是能?种反季节的菜的,但非常麻烦,不仅仅是建个?暖房那么简单,而且暖房里的土要分作两层,底下的烧火,上面的用来种菜。难就难在不一定能?成,而且十分繁琐,想凑齐这一盘菜都不晓得要花费多少功夫。 在崔舒若回想的时候,上首訾老家主也说了法子,跟崔舒若想的差不多,但要复杂些。 齐国公一听,当即失笑摇头,摆手道:“我不过一介粗人,为了口腹之欲这般麻烦,还是罢了。” 訾老家主却道:“唉,我不过垂垂老矣,挣下的家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往后都要留给唯一的孙儿甚远,如今也就是饱饱口腹,一顿费上百金,也是不为过的。” 百金还不为过? 崔舒若不禁轻轻摇头,但訾老家主的话,也叫崔舒若弄明?白的他今日特意将送别宴排场弄得这般大的缘由,无外乎是向齐国公展示财力。 想想也是,在彼此决定要互相结盟时,向对方展示优势,确实没错。 简略些来说,今日闹的这一出,就是訾老家主在向齐国公传达一个?意思,我的财帛非常多,多得都用不完了,你选我做盟友定然?没有错,安心的把你女儿嫁给我孙儿吧,我们两家天作之合。 为表诚意,也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势,只怕齐国公也会有所动作。 果然?,稍晚些,就见齐国公提起訾甚远。 他佯装感叹,“唉,说起回并州倒叫我想起一件事,原先?的并州长史近来父丧,丁忧在家,而今我身?边少了人手,又在建康盘旋已久,只怕并州琐事堆积众多,待回去后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说着,齐国公突然?一拍脑袋,“欸,甚远是否尚还没某得个?好差事?不如叫他跟在我身?边,屈就担任长史一职?” 并州地广物博,是个?大州郡,这长史可是从五品上的官职,算得上是身?兼并州刺史的齐国公身?边的心腹一职了。 双方你来我往的试探博弈,訾老家主哪有不应之理,当即应下。 既然?齐国公抬举了自己?的孙儿,自己?也要上道些。 给赵平娘特意备下厚礼夹杂在土仪中,自是不便拿出来说,但老谋深算如訾老家主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只见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就慈爱地开口,“听闻你家的衡阳郡主兰心蕙质,又是仙人弟子,为了落难的女流民们能?有容身?之处,甚至提出了开绣纺。而且那绣纺织出来的布样图案既精美,还不容易出错,当真是难得。 若是我訾家的铺子能?拿到并州绣纺里出的布帛,必定如虎添翼。” 瞧,这就是訾老家主的回报了。 本是没崔舒若什么事的,但既然?訾老家主提到了自己?,崔舒若只好应声?。好在现?今在外头,碍于礼数她不必出屏风,只要在屏风内回应就行。 甚至因为她的郡主身?份,连起身?行礼都不必。 “訾公谬赞了,绣纺并非我一人之功,全仰赖于阿耶阿娘方能?有今日的情形。” 崔舒若顿了顿,从屏风遥望齐国公的面容,见他确实是笑容满面,便知道恐怕訾老家主的提议甚合他心。崔舒若并非提了开绣纺之后就全部撒手不管的,故而也很清楚,即便绣纺的女工们织出来的布再好,想要尽数在战乱时卖出去,并非易事。 齐国公虽有权势,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买他面子的。 其?他各州的刺史兴许会愿意卖人情,可流寇、胡人、绿林好汉们呢? 但訾家可以,财可通神,哪怕是胡人也有贪财者,过去便有生?意往来,如今自也不会断。只要訾家愿意,凭并州之力,不论?产多少布帛,都能?卖得出去。 崔舒若在心中略一掂量,便清楚自己?该如何说了,她盈盈笑道:“能?将布帛送到訾家的铺子,那自然?是件大好事,我便替那些命途多舛的女工们谢过訾公了。能?得訾家相助,实是她们的大幸。” 崔舒若这一番话说的很得体,不卑不亢,大方漂亮。 其?实不论?有没有訾家,只要齐国公府在并州一天,女工们就是有着落的,再如何也不至于一匹布都卖不出去。訾老家主的提议下,真正都赚到盆满钵满的,是整个?赵家。 所以崔舒若这番话说的相当漂亮,明?明?是訾老家主做的有利于齐国公府的事,可崔舒若却调换了个?概念,不至于让人觉得赵家占了便宜。 偏偏她说的也挑不出错处,还给訾老家主扣了个?善心的帽子,两相得宜。 訾老家主许久没见过这么年轻灵慧的贵族女娘了,又兼她的身?份,于是交口称赞,“衡阳郡主实在是聪慧啊,哈哈哈,若是老夫能?得一个?如郡主这般个?聪敏过人的孙女,怕是做梦也能?笑醒。 说来,还曾听闻郡主四处寻白叠子的种子,倘若他日真能?种出来,又能?制成布,可万万不要忘了我们訾家。” 能?否种出棉花,崔舒若心中虽有忐忑,但其?实把握并不小。 可以说訾老家主抛出来的橄榄枝无异于能?下金蛋的母鸡,会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帛,崔舒若却并没有心动。 她微笑道:“只怕要叫訾公您失望了。我听闻白叠子易生?长,不似养蚕耗费的精力多,若是真能?制成衣物,我想着兴许能?卖给并不富裕的百姓。冬日苦寒,许多人熬不到开春,既是人命,我也盼望能?不似草芥般消磨易逝。” 訾老家主没想到能?从一个?贵族女子口中听到这番话,倒是叫他微楞,许是乱世?已经?太久了,人命早就不值钱了,以他的年纪,也已是过去的记忆里才?能?听到如此论?调。 曾几何时,他身?边也围绕着书生?意气,做着妄图匡扶天下美梦的好友呢? 如今,他们大多已成了黄土一捧。 有的至死不改其?志、有的三?五易主,蹉跎岁月迷茫而死、有的…… 险些要埋于土里的回忆,如今想来,却仍旧个?个?鲜活。 他长叹一口气,又怎会对这样的赤子之心生?出嘲讽。 “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心胸抱负,极好、极好!”訾老家主连道两次极好,个?中感叹,何尝不是缅怀年轻时的遗憾。 他到底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心绪收放自如,不过是感叹一息,很快便能?照常继续应对,“郡主能?有如此宽怀善心,訾家虽不是累世?富贵,可也略有薄资,来日定当相助。” 訾老家主说话那可是真客气,他家若只能?称得上是薄有家资,那可没人敢说一句富裕,就连老皇帝都能?称得上穷了。 能?得到訾老家主相助,那自然?是意外之喜了。 崔舒若自然?十分懂礼数的相谢。 一番往来后,重新安静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将戏份让回给齐国公。 毕竟他们才?是今日真正的主角。 而在崔舒若心情正佳时,朝外头瞥了一眼,本要转回目光,却觉得不对,再回头看?了眼,果不其?然?,又是那个?遇见了两次的人。 訾甚远的“山白贤弟”。 这人,让崔舒若瞬间警觉。 即便隔着屏风瞧得不清楚,可崔舒若也能?感觉得到,他方才?一直在瞧自己?的方向。 他一定不对劲。 但在宴席上,不好因为自己?的揣测就发作,否则还不知会叫旁人如何误会。 好在虽是送别宴,可她们并不是今日就走,而是明?日动身?,还能?有查问的机会。 好不容易送别宴了了,崔舒若命身?边的婢女去赵巍衡那,请他帮忙查一查訾甚远的“山白贤弟”究竟是什么来历。 然?而,更诡谲的事情出现?了。 他消失了。 但并非出了意外,因为走之前?,他还留下一个?木盒交给伺候他的訾家下人,吩咐若是一会儿有人来寻他,便把东西交给对方。 结果他前?脚才?走,后脚訾甚远就带着赵巍衡来了。 听了下人的阐述,訾甚远和赵巍衡也觉得不对。他们命人将木盒打开,反复勘验,最终可以确定那只是普通的木盒,没有暗藏的小格子,也没有毒与机关。 若说有什么不对,那就是木盒里放着的玉佩。 是块成色极佳的龙纹玉佩。 因为是应崔舒若的请求,故而赵巍衡最后将木盒交给了崔舒若。 虽不知那位“山白贤弟”是如何预料到他们会来,但真正想知道他底细的是崔舒若,说不准东西也是故意留下给崔舒若的。 否则也不至于多交代那一句。 故而木盒最后还是交给崔舒若,说不准她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崔舒若在马车上,拿起那块玉佩,慢慢打量起来。 第51章 这玉莹润光洁, 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层暖光。 看模样保存得极好 ,而且摸起来?的手感极润,倒像是时常放在掌心摩挲。 崔舒若不太熟悉古代的物品制式, 但她想到了一个人。 正巧这时行雪掀开车帘, 捧着托盘, 上?面是温热的点?心, 应该是早早放在烫了热水的食盒里保存的,如?今日头渐渐起来?, 也到了该用点心的时候。 她小心的摆在?案脚有凹槽的案几上?, 又要为崔舒若泡茶, 但崔舒若拦住了她。 崔舒若将玉佩贴于掌心,让行雪能清清楚楚地瞧见?,她观察着行雪的反应,笑道:“新得了块玉佩,好看是好看, 可却不知?道来?历, 行雪,你能看出来?吗?” 行雪被崔舒若的突然发?问弄得微怔, 神色略不自然, 随后她仿佛极为不好意思地一笑, “郡主您高看奴婢了,奴婢不过是府里的奴婢,哪能知?晓那么多, 您若是想知?道,怕是要问朝堂上?的相公们呢!” 崔舒若丝毫没有被转移注意力?, 她好整以暇的微笑望着行雪。 在?崔舒若的注视下,行雪故作的笑容也渐渐消下, “郡主,奴婢当真?不晓得。” 崔舒若笑了一声,转而讲起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事。 “废太子荒淫,喜好女?色,为此做出了不少?强抢民女?的事。可有些人家,官眷出身,即便看上?了,也并非想抢就能抢。若是他看中的女?子家族势力?不够,便会逼迫她们的阿耶,不得不献女?,以保全家族。 可并非所有人都愿受胁迫,总有一身傲骨不肯屈就的。 譬如?原礼部侍郎廖瑜兰大人,他生性清高正气,绝不可能做出交出女?儿的事,况且还是早已定了亲事的女?儿。可他不过是小小的侍郎,没有实权,身后没有可靠的家族,不过是侥幸被提拔,靠着实干坐上?侍郎位置的庶族。 如?此行径,自然引得当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正当风光的废太子大怒,不惜构陷他。废太子妄图害得廖大人全家家破人亡,借此趁势抢夺看中的美人。谁料那女?子也是硬骨头,在?废太子来?之前,便一根白绫吊死自己,宁死不屈。 廖大人也在?城门口以死明志,撞墙身亡。” 行雪脸上?的笑容不在?,她垂着眼睛,神情木然,仿佛崔舒若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崔舒若盯着她,自己动?手倒了碗茶,推向她,“廖家有个小女?儿,也在?流放途中死了,你识得她吗?” 行雪的手握住茶碗,神色平静,“郡主说?笑了,奴婢怎么会识得?” 崔舒若见?她不承认,索性不再绕圈子,她说?:“太子已死,廖二娘子,你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太子已死?”廖行雪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他当真?死了?” 崔舒若缓缓点?头,“废太子被幽禁后,无人照料,终日苦闷,以致疯癫。后来?,某些依旧心中不安的人,动?了点?手脚,就叫他溺水而亡。” “太子?”廖行雪几乎一下就猜了出来?。 崔舒若颔首。 而这短短的两个字,也暴露了廖行雪的身份。 廖行雪最终低下头,崔舒若则继续道:“其实当日我诘问废太子,又带着阿娘进宫,并无扳倒他的用?意,不过是想压制他。谁料先皇后的病情经不起波折,废太子出言顶撞,这才引得他被圈禁,后因圣人的迁怒而被废。 后来?的一切,并非我能预料,但确确实实是引得他后来?被废。说?句公道话,像那般内帏不修,德行败坏之人,一切尽是报应。”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2节 廖行雪前头都能稳住情绪,唯独在?听见?害得自己全家的罪魁祸首废太子的死讯时,禁不住泪流满面,她深知?自己的来?历崔舒若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索性不再压抑。 她咬牙切齿,眼睛通红落泪,甚至额角青筋隐现,“他本就该死!那就是个色中饿鬼,无耻小人! 今日郡主既已揭穿我的身份,我亦不能再瞒。” 只见?她跪行向后,朝着崔舒若行大礼叩拜,她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郡主大恩,若非您出手,只怕凭狗皇帝对废太子的宠爱,他还不知?能多逍遥几年。而今他惨死,虽非我所为,亦足慰藉先父他们在?天之灵。” 崔舒若的神情也从方才的平静打量变作怜惜,她连忙扶起行雪,帮着擦泪,同仇敌忾地说?:“不仅是废太子,还有皇室的其他人,你好好活着,我们等着看他们狗咬狗自取灭亡!” “郡主!”行雪姣好的面容满是泪痕,她诧异的盯着崔舒若,平日里惯是冷静的人,在?惊闻最大的仇人身死后,不免心绪激荡,而亲手推动?了这一切的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行雪咬了咬唇,挣脱崔舒若的搀扶,重新跪在?地上?,双手展开重新坚定的俯身,她将头磕到地上?,“赵家救我于水火,郡主推动?了废太子之死,为廖家报仇,我无以为报,今后甘为郡主牛马耳,誓死追随效忠,廖家阿予对郡主的忠心,今后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随着她话落,以头长叩,俯于手背。 而系统的提示音也出来?了。 【叮,忠心值+60】 【恭喜亲亲,廖行雪(廖予)对您的忠心值目前为90点?,已到了生死相随,不问对错的程度!】 崔舒若并不意外,对廖行雪这样进退有度、心有城府、但性子隐隐藏着清高桀骜的人而言,即便她因为仇恨不得不隐忍磕头,做着下人的事,可她的脖颈依旧似高傲的鹤,从不曾低下。 若是想收服她,能靠的也不过是替她报仇,揪住她心中最在?意的这一切。 她要么虚以为蛇,要么就是真?真?正正的效忠,生死不改。 崔舒若握住行雪的双臂,将她从地上?拖起来?,注视着她认认真?真?的许诺道:“我愿以诚相待,来?日共见?腐朽旧朝倾覆,盼天下大安的一日。” 崔舒若如?今手上?可用?的人太少?,廖行雪宛若上?天赐予的,不但精通世家的门道,而且她阿耶曾经在?朝为官,家风清正,她自己也是博览群书,笃信好学,刚好能弥补崔舒若不熟悉此时规矩风俗的不足。 好不容易收服了她,崔舒若重新向廖行雪询问那块龙纹玉佩的来?历。 这回廖行雪不再推脱,而是捧到手心,仔细打量,在?窗户斜照的阳光下,玉佩散发?莹润的光泽。 廖行雪眼睛突然一亮,“郡主,奴婢想起来?了。能认出这块玉佩的,兴许真?没什么人。近些年天下动?乱,如?今的晋朝更是谋逆得来?的天下,故而礼制不似过往严苛,即便是勋贵,只要品级够高,也能用?上?龙纹玉佩。 可在?前朝时,最低也得是亲王才能用?上?。这块玉佩的形制,不太像晋朝的,倒有些像前朝时的风格。” 廖行雪的阿耶本就是礼部侍郎,她自己好学聪敏,比礼部的普通官员怕是知?道的还要多。 既然她能这么笃定,那么八九不离十就是前朝旧物,而且年份不小。 两相结合,足够崔舒若推断出它?的来?历。 窦夫人曾经说?过,老皇帝遍寻永嘉公主的胞兄周宁王遗留的血脉而不得。如?今回想起来?,那位“山白贤弟”虽然出现的有些突然,而且总是盯着她,但目光里却没有任何恶意,仿佛仅仅是为了瞧上?一瞧? 就连走也是一样,因为意识到了自己引起她的关注,令她疑心。 可留下这枚玉佩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留作纪念,还是为了表明身份? 崔舒若觉得奇怪,从前的崔神佑遇见?过那位周宁王世子吗?他们之间?是否有过交流,或者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相见?? 不,应该不会。崔舒若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若是过去的崔神佑认识他们,那便不该留下这枚玉佩。 也许是因为崔神佑被囿困在?博陵崔氏本家的老宅中,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不容易混进去,故而不想见?的吗? 不,还有一种可能,他曾经也这般出现过,但崔神佑没能发?觉。 短短几息,崔舒若脑海里就浮过种种可能。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而是将玉佩重新收好,这东西怕是一时半会用?不上?了。至于周宁王世子一脉的人,且等着吧,若是有意,来?日还会再寻她,若只是为了瞧一瞧她可安好,只要他们不被老皇帝一窝端了,将来?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崔舒若把可能是周宁王一脉的人来?寻她一事暂且放下,没有继续沉思苦恼,横竖都是没有消息的。 没看老皇帝这些年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最终还不是一无所获吗? 她可不信自己寻人的本事能大过皇室的人。 放下以后,天宽海阔,看周围的一切也就多了份闲心。 譬如?她发?觉从訾家出来?以后,齐国公府用?来?驮行囊的板车似乎多了不少?,队伍看着更长了。两家应该只是口头商议了赵平娘和訾甚远的婚事,并没有公之于众。 赵平娘虽然曾死过一任未婚夫,可毕竟身份尊贵。按照正常的礼数,两家私底下说?好了以后,需要男方家遣媒妁上?门,才能应下,然后让所有人知?晓。 因此这一回带回并州的,怕是专程给齐国公的厚礼。 訾家果真?豪富。 但訾老家主多么老谋深算的一个人,他为唯一的嫡孙搭上?齐国公家的这门婚事,不论花费再多的财帛,都是稳赚不赔。别看訾家富庶,可树大招风,人人都盯着他们。訾家嫡系血脉能承继家业的只剩下一个及冠不久的訾甚远,哪怕他卓有才能、长袖善舞,想要平平安安的在?一众饿狼里完整的承接家业也绝非易事。 更何况,如?今的訾家风平浪静,那是因为訾老家主活着,訾家这么大的产业,手底下能人辈出,之所以不出乱子,是因为有訾老家主压着,许多的人情也只认訾老家主,等到他一过世,怕是顷刻间?就生出异心。 如?今就算是抛些家业出来?,可只要做了齐国公的女?婿,就等同有了靠山。旁人再如?何,也会收敛着点?,不至于叫訾家在?訾老家主过世后分崩离析。 壁虎断尾求生,家业势必要割舍些,但只要真?正的底子,那些商队能保留下来?,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况且…… 訾老家主可是个慧眼独具的人,在?所有人还在?为选哪位皇子而头疼时,他已经预见?了晋朝的衰败,开始物色有可能成为新的天下之主的人物。 以此作为訾家将来?的政治资本。 旁人若是知?道他的打算,怕是会觉得异想天开,只有清楚知?道将来?输赢的崔舒若才知?道,訾老家主究竟多么有远见?。 怪不得能以庶民之身闯下如?今的家业,后世更是能成为与?陶朱公并肩的人物。 在?崔舒若感叹訾老家主的先见?之明时,赵巍衡也在?为他的阵营不断地收拢人才。 不过,此时的他,还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的,当真?只是天性使然,喜欢结交有才之人,不论是打铁匠也好,贩马奴也罢,只要有一技之长,哪怕武艺不长,也能受他尊重。 故而他带着鲁丘直他们时常脱离国公府的队伍,有时是去荒郊野岭探探,有时跑到城池热闹处将酒当水喝,狂饮三大坛,那叫一个恣意畅快。 好似世间?的一切规矩都套不到他们身上?,醉可天地为背,醒可潇洒九尘。 窦夫人见?他方才新婚就总和那些下九流的人凑在?一块,总忧心他冷落了孙宛娘,为此还训斥过几次。谁料孙宛娘知?道了,先是谢过窦夫人的关怀,又说?赵巍衡每每出去前都同她知?会过一声,是她不好,没有告知?阿娘。 窦夫人也算是极为开明的婆母了,听了孙宛娘的话,也是大感稀奇。 她问孙宛娘就不会因此芥蒂吗? 孙宛娘却笑得淡然,说?妻者齐也,她不该是赵巍衡的约束,也不会因赵巍衡的离开就让庶务乱作一遭,不论他在?与?不在?,她都能将一切打理好。她会是赵巍衡永远坚实的后盾,不管他想做什么,哪怕她不能与?他一同出去面对外头的一切,可至少?共经风雨,不拖后腿。 窦夫人听了孙宛娘的论调,倒觉得新奇。 新妇子们往往都对婚后怀有憧憬,即便不奢求夫婿日日陪在?自己身边,也总盼望着自己能是夫君的心头好,是最中意的人。 可孙宛娘却像是执掌中馈多年的宗妇才能有的心胸气度,完全无视夫婿的宠爱,一心一意惦记的是妻者齐也。 窦夫人本是担忧他们夫妇间?会生出龌龊,如?今看来?倒是不用?愁了。既然孙宛娘不在?乎,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本以为少?了她的管辖,赵巍衡会更加不着家,没想到和过去并没有分别。 即便是出去,也必定会在?五日之内回来?。 可没想到在?快到并州的时候出了差错。 他延缓了几日都没能回来?,就在?窦夫人担忧不已时,赵巍衡不但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群彪形大汉,不少?人身上?兼着匪气,五大三粗的,可在?对赵家人时却很客气。 不仅如?此,为首的那个高大汉子还命手下的喽啰扛了不少?木箱,浩浩荡荡的抬到了赵家的队伍里。 这个动?静不小,连齐国公都给惊动?了。 换成往常,齐国公对手下的几个儿子,哪怕私心里有偏宠,可相处起来?,动?辄棍棒相加,从不留情面。可今日的动?静实在?是大,又有一群不知?来?历,但一看就不好惹的绿林人士,故而他没有立即发?怒。 齐国公腰上?挂着佩剑,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武将的勇武显露无疑。 他先看了一眼那些绿林好汉,脸上?倒是没什么鄙夷的神情,谁让他一惯是礼贤下士的呢,绿林好汉也有不少?有本事的,不说?收入囊中,但留个见?面情,来?日好相见?不是? 齐国公轻轻颔首,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赵巍衡身上?,“衡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带诸位好汉回来?,怎么能不派人回来?支会一声?” 不仅是因为突兀,而是这些人倘若另有目的,不说?其他的,将齐国公府的人马打个措手不及还是可以的。 只能说?,赵巍衡要么是心大,要么就是足够有胆气。 齐国公对自家儿子还是清楚的,他再如?何也是跟着自己上?过沙场的,不至于如?此疏忽,那就是足够有魄力?,敢信那些人。 在?齐国公责怪赵巍衡时,为首的那个周正高大的汉子不拘小节地大笑,“诶,国公爷不急着骂三郎君,是我等非要跟着来?的,为的是向您赔罪。” “赔罪?”这回成了齐国公不解,他身材魁梧,不怒自威,但见?到为首的汉子虽是绿林人士,可颇有气概,爱才之心陡然而生,不自觉就客气起来?,说?话的态度也和蔼不少?。 “敢问侠士,此前难不成与?我齐国公府有过交集?我倒是没什么印象。” 那汉子却道:“说?来?惭愧,我手下的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前些日子国公爷的家人在?码头歇息,丢了不少?财物,皆是我手底下不成器的兄弟喝多了酒,带人干的。 我前两日结识了您家三郎,那是一见?如?故,再一问,才知?晓了此事,当即命人将您家中丢失的财物悉数送回来?,并凑了些赔罪。还有我手底下那有眼不识泰山的兄弟,今日也叫他负荆请罪,任凭您责罚。” “马义!”为首的黑衣汉子一声令下,就有两个穿着褐色短打的男子压着一个被剥了衣服,用?麻绳绑了荆棘在?背上?的男子。 “跪下!给国公爷赔罪!”为首的黑衣汉子一声令下,那额头长了黑痦子、背上?绑了荆棘的男子,无视地上?的石子,二话不说?就跪了。 足可见?黑衣汉子的威望。 齐国公见?了顿时眼前一亮。 但他很快做出一副焦急的神情,想去搀扶对方,“好汉万万不可,不过是些许财物,权做赠予好汉,老话说?‘不打不相识’,这也是你我的缘分,可当不起今日这般,竟还负荆请罪。” 说?完,他转头怒斥赵巍衡,“你说?说?你,我齐国公府最是看重英雄豪杰们,你怎好叫人受此磋磨?” 见?到齐国公怒骂赵巍衡,那额角长大黑痦子,跪在?地上?赔罪的男子当即不干了。 他情急替赵巍衡申辩,“国公爷误会了,某心甘情愿,三郎君一再劝阻,是某执意如?此。我们绿林中人最重义气,他既是齐大哥的兄弟,自当也是我等的兄弟,况且他能连挑寨中十八位兄弟,后来?又敢应寨主之邀,扔下兵器孤身一人闯进寨子,与?我等兄弟喝酒比拼,是个有胆识的汉子,我马义真?心佩服! 不管国公爷您是怎么想的,按我们绿林规矩,兄弟的家人便要当做自家爷娘相敬,我冒犯了您,阖该如?此!” 齐国公可不会在?意英雄豪杰手底下的小喽啰,听见?马义这么说?,心里也不由咯噔一声,虎目一睁,瞪向赵巍衡。 像黑衣好汉那样的,确实值得招揽,但怎么也不至于叫他一个国公府的郎君以身犯险。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深究无用?,倒不如?彻底利用?起来?。 现在?可还是冬日,齐国公大手一扯襟带,将身上?上?好的大氅脱下,直接披在?了打赤膊的马义身上?。 他叹了口气,“不过是些许财物,竟引得好汉受了今日之罪,实是不该。再往前走上?几日,就到了并州辖下,不若请几位跟着我回去,好生招待,权做赔罪。” 能化?干戈为玉帛倒是一件好事,可作为寨子的主人,黑衣好汉自是不便离去,只能推辞。 但他提起那位齐大哥似乎就在?并州周遭,干脆让马义几人跟着齐国公一起去并州,到时可以拜访齐大哥。而且彼此路上?好有个照应,附近道上?的兄弟都是识得马义的,能少?许多麻烦。 齐国公当即就允了,还命人好酒好菜招待马义几人。 等到黑衣汉子走了以后,赵巍衡朗目如?星,兴奋的同齐国公说?起黑衣汉子的来?历。 原来?那黑衣汉子是附近最大的山寨严家寨的寨主,在?江湖上?很有地位,而且嫉恶如?仇,剑术高超,曾经视数千人如?无物,探囊取物般杀了胡人将领。受他庇佑,附近一带的百姓侥幸没被胡人驱使虐待。 不同于齐国公是为了收揽贤才,赵巍衡则是真?心敬重这些英雄好汉。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3节 可齐国公等到人都走了,当即变了脸色,独自训斥赵巍衡,“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本末倒置了!那些人说?好听了是绿林好汉,说?难听了不过是区区流匪,招揽不到也就算了,何至于以身犯险? 还是你心疼丢失的丁点?财物? 你记住了,你是齐国公府的三郎君,是玉瓶,怎好为了打老鼠摔玉瓶?” 齐国公本想责罚赵巍衡的,但想到他确实结识到了一位颇具影响力?的人物,那位严寨主即便是齐国公也有所耳闻,确实厉害,值得拉拢,兼之马义他们仍旧在?队伍里,若是责罚赵巍衡,他们定然也会有所耳闻,只好忍下。 但齐国公还是勒令他接下来?的日子不能随意出去,安安分分的待到回并州再说?。 事情传进崔舒若耳朵里的时候,她没怎么当回事,因为她很清楚赵巍衡堪称天眷之子,无论多么凶险,他都能化?险为夷,而且收揽人心。 要知?道后来?出征时,他还经常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都睡擒贼先擒王,但他就能把那些想擒了他的给擒了,而且次次大胜,足见?是有运道的。 不过…… 但凡是能做皇帝的人,有几个不是曾有过好运道的呢? 等到过几日的时候,听说?又有一个什么齐大哥来?了,手赵巍衡邀请一起回并州,但这件事比起上?回的壮观,便如?丢进池塘的石子,很快沉下。 还是崔舒若吩咐人做的酱牛肉总算做好了,婢女?端着手臂大小的酱牛肉端上?来?,才叫崔舒若又想起那些绿林好汉们。 她以前看电视,绿林好汉们只要出场,动?辄十斤牛肉十斤白酒,其实既没有浓度高的白酒,也没有牛肉。因为耕牛在?古代不能随意斩杀,违者是要受罚的。 不过,权贵嘛,可以多点?权利,譬如?让一头牛“病死”,然后再宰杀,这样一来?就不算受罚的范围。 恰好崔舒若因为赶路没什么胃口,虽然酱牛肉真?的做的十分鲜嫩可口,但她只能忍痛命人将牛肉切了给他们送去。 而且在?建康提纯出来?的白酒还剩了几坛子,她也命人一并送去,刚好那个什么齐大哥不是来?了吗,只说?用?来?招待他们相聚的。 崔舒若的行为得到了好汉们的一致赞颂,对衡阳郡主十分感激。 但事实嘛,既然电视骗了自己,没关系,她现在?有能力?把这一切变成事实。好不容易抓准时机,辛苦谋划把自己送上?权贵阶级,偶尔满足一二恶趣味,显然也是相当合理的。 以往常见?的画面在?自己的促使下竟然真?的发?生了,崔舒若心满意足,剩下的几日,虽然赶路依旧不太舒服,也阻挡不了她的好心情。 以至于终于到并州时,崔舒若还有余力?先去绣坊看一看,并没有跟着齐国公他们回府。 绣坊的繁荣壮大是非常重要的,不仅牵扯了女?工们的生计,还关于崔舒若功德值的稳定来?源,绣坊在?一日,就能帮助许多女?子,她每日里的功德值至少?能加上?五六十点?。 要知?道崔舒若续命的功德值也就是一天十点?。 因而虽然前面用?了不少?,路上?攒了攒,加上?剩下的五百多功德值,一共有一千六百七十二点?功德值。 有功德值才能让崔舒若有安全感,那是能在?关键时候保命的。 不过现在?她身边出现的历史名人越来?越多,想要对他们用?乌鸦嘴,耗费的功德值自然就越多。 崔舒若都不免多想,当初在?现代的时候,如?果使用?乌鸦嘴也是用?系统的标准,而且没有功德值,完全是在?扣命,她死的早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是有些可惜,她亲生父母死的早,那些亲戚还想从她爷爷奶奶身上?继承她父母的财产,她花了很多功夫和心力?才斗到让他们没办法再作妖,可惜她最后还是死了。 崔舒若不是个沉溺于过去的人,她很快就把心绪收起来?,专心视察绣坊。 其实她这一回来?,主要是因着在?建康时闲来?无事,又花起织布机的结构,完善了一些地方,想要让人再改一改,看看用?起来?能不能更顺畅。 说?到底成日里用?织布机的是女?工们,好不好用?不是崔舒若自己能凭感觉认定的,还是要给她们试一试。 这么一耽搁,她就在?绣坊过夜,等到第二日才带着一群婢女?和护卫坐马车回建康。 也正是因此,才叫她在?回府时恰好撞见?赵知?光在?欺负人。 起初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只是在?回院子的路上?听见?有争执声,她还听见?了似乎有赵知?光的声音。 原本崔舒若是不想管的,旁人也就罢了,赵知?光着实是令人厌烦,想起当初在?建康时收到的钗,崔舒若就觉得头疼。 他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倘若叫外人发?现,只怕不知?是她和赵知?光,便是整个齐国公府都会受人非议。 可当崔舒若拔脚就准备走的时候,听着争吵声,除了赵知?光,还是觉得耳熟。 她觉得不大对,驻足听了会儿,在?弄清楚缘由后,等到千钧一发?之际,她走了出去。 “四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她仿佛刚到此处,什么都不清楚。 赵知?光瞧见?她,眼前一亮,顷刻间?就变了一副面孔,白皙如?玉的脸上?尽是欢喜,那还见?得到方才诬陷他人时的咄咄逼人跟小人做派。 他甚至下意识的整了整衣襟,可当他满心欢喜开口时,崔舒若却略过他,直接看向了齐平永。 崔舒若先是惊讶,而后是欢喜,莹莹如?玉的脸上?笑容粲然,“您是……在?曲南郡附近我们见?过的,您忘了吗,您一人单骑杀了许多响马,救下了我阿耶。” 虽然那日夜黑风高,但那事着实令人印象深刻,何况崔舒若本就是让人过目不忘的容貌,崔舒若一提,齐平永就有了印象。 “是你?那位小娘子!” 眼见?两人相谈甚欢,一副旧友相见?的模样,赵知?光的话堵在?嗓子眼,他站在?崔舒若的背后,笑容顷刻消失,眼风如?刀狠狠地剜向齐平永。 可惜崔舒若面前的只有齐平永和李恭两人,齐平永正和崔舒若说?话,没瞧见?,李恭瞧见?了,但是他心思直,压根没当一回事。 若是赵知?光方才不曾咄咄逼人的话,李恭兴许还能惊奇的关怀一声,四郎君你咋了,难不成眼睛抽抽了? 不过这种话,还是不说?的好。 否则在?崔舒若面前出丑,赵知?光怕是能记恨其他所有人一辈子。 除了崔舒若。 而崔舒若也问出了重点?,“齐大哥,你们怎么会和四哥起争执?” 齐平永自知?在?他人屋檐下,不好做的太难看,本来?是要善解人意的揭过的,奈何身边有李恭这样的直肠子在?。 李恭对崔舒若的仙人弟子身份深信不疑。 在?他眼里,仙人知?晓世间?一切,最是公正,当即指责道:“还不是四郎君,非说?我和齐大哥偷了他的东西,齐大哥解释了半天,他说?什么也不肯信,还好郡主娘娘您来?得及时,您果然是救苦救难的仙人弟子,救我们于为难之中。” 齐平永也讶然,当即抱拳道:“某不知?您竟是仙人弟子衡阳郡主,某一介粗人,怎能当得起金尊玉贵的郡主一声大哥,还请您莫要折煞某。” 崔舒若却笑吟吟的说?,“怎会,齐大哥客气了,我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再说?了,当日若不是您救下阿耶,便是我也危矣。 说?来?您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怎担不起齐大哥三个字?以您的高义,我是断断不信会干出鸡鸣狗盗之事的,其中定然有误会。” 赵知?光方才一直寻不到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有说?有笑,见?到崔舒若提起偷窃一事,当即插嘴,“舒若,他们当真?偷了东西,我的下人将价值千金的手钏放在?了凉亭上?,不过是小解的功夫东西就不见?了,恰巧他们曾经过凉亭,定然是他们做的。” 如?同赵知?光的变脸一般,崔舒若在?看向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加重咬字的声音,提醒道:“四哥,齐大哥可是阿耶的救命恩人!” 赵知?光一愣,但是也足够叫他听懂崔舒若的暗示。 “可……” 崔舒若打断了他的话,随手招过身边的婢女?,让她去寻齐国公,只说?当日在?驿站的救命恩人寻到了。 婢女?立即福身出去寻。 而崔舒若则留在?此处等,不管赵知?光说?什么,她都微微一笑,不露半分破绽,“四哥稍候,一切等阿耶来?了再说?。” 她软硬不吃,赵知?光除了懊恼还是懊恼。 但赵知?光却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至于崔舒若,他即便是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崔舒若,干脆把矛头对准齐平永和李恭,彻底记恨上?了他们。 一定是因为他们,才会叫崔舒若误解自己。 他盼了那么久,才盼得崔舒若回来?,为此他不知?准备了多少?,然而一相逢便是这般场景。赵知?光坚信,若非齐平永和李恭,至少?和崔舒若相谈甚欢的是自己。 也许是因为救命恩人四个字太有影响,齐国公竟然真?的匆匆赶来?。 他远远一望,就认出了齐平永,当即激动?的大步上?前,“恩公!” 齐国公甚至落下泪,“总算叫我找着您了,当日大恩,莫敢相忘!” 他见?到周围原先剑拔弩张,当即询问旁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说?是赵知?光怀疑齐平永偷了他的东西,当即瞪了赵知?光一眼,碍于人多,尤其是齐平永在?,不好发?作。 但齐国公坚定的道:“恩公的品行定然不会做这等事,知?光你定然是误会了。至于李恭……” 对齐国公而言,李恭虽有些武艺,可是愣头愣脑,而且早就被受为自家的门客,私心里没什么尊重。 崔舒若当即抢先一步道:“阿耶,我想李恭应也不是那种人。况且他与?齐大哥是一同过来?的,齐大哥人品贵重,定然不会做鸡鸣狗盗之事,李恭在?他身边又哪有时机呢?” 她说?的没错,最主要的是提醒了齐国公。 其实所谓千金,丢了没丢都是小事,要谢过齐平永的救命之恩才是大事。 齐国公直接一锤定音,说?此事与?他们无干系,让赵知?光自己查清楚,然后就态度热切的把齐平永请走,亲自招待。 等人走了以后,李恭当即跪下来?,一个高出崔舒若半截的汉子,又高又壮,猛地往地上?一跪,头磕得实诚,崔舒若甚至有种梆硬的青石板都能被他嗑裂的错觉。 “郡主娘娘大恩,我李恭是个粗人,可人不傻,心里头明亮着,若非您仗义出言,我今日怕是就不能逃过冤枉。我不晓得说?啥好话,但今后,只要郡主一句话,就是叫我去死,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但凭郡主娘娘您驱使!” 系统也传来?了提示音。 【叮,忠心值+80】 【恭喜亲亲,李恭对您的忠心值目前为90点?,已到了生死相随,不问对错的程度!】 崔舒若对这份意外之喜很是愉悦的笑纳了,她喊起李恭,命他不必客气。又问起他家中近况,俨然一副关怀下属的模样。 最后好好地让人回去。 她总算是收获了一个忠心耿耿,而且还特别能打抗揍的下属了。 光是想想,崔舒若就觉得兴奋。 但她的兴奋很快戛然而止。 赵知?光还在?跟着她。 崔舒若身边跟着的婢女?仆从甚多,他即便是有什么想说?的,也不方便,但做出一副不甘的模样。当着那么多下人,他最后只能隐晦的说?一句,“你做了那么多,就只是为了收服他?他算什么东西?若你当真?想要一个可以驱使的人,我……” 赵知?光是想说?自己可以,并且乐意,他也是即便去死都可以的! 可他没说?完,崔舒若就忍无可忍,她的步子停了下来?,瞪着他,咬牙切齿,“尔头有疾乎?” 第52章 面对?崔舒若忍无可忍的责骂, 赵知光先是一愣,原本兴高采烈的少年神情慢慢萎靡,眼?里的光似乎也渐渐消失。 就在崔舒若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重了, 要不要挽回一二句的时候, 赵知光眼?里波光涌动, 似乎十分感动, “你怎知我近来夜里转辗反侧,白日间总是头疼?” 崔舒若:“?” 她是在关心他吗? 崔舒若听他说的情真?意切, 自己?都快迷糊了。 系统在崔舒若的脑海里看?好戏, 为?了感激崔舒若先前送它两点功德值买小瓜子的‘大方’, 特意在这个时候开口。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4节 【哇哦,原来亲亲您喜欢赵知光?】 【亲亲您嘴上不说,其实关心得很嘞~】 “闭嘴!”这话?崔舒若是脑海和现?实中同时说的。 系统委屈的闭上嘴巴,连心爱的瓜子都不啃了,哼哼唧唧的控诉崔舒若。 【呜呜呜, 亲亲你凶统统……】 现?实中的赵知光怔住, 美如冠玉,白皙到胜过?许多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愕然。 被崔舒若一吼, 他说话?都不如刚才中气?十足了, 有些弱声弱气?的回答, “哦、哦,我是不是太吵了?” 崔舒若看?着他,决定直来直往, 免得被他继续纠缠,故而不留情面的冷声道:“还请四哥记性莫要太差, 我初来时,你是怎么为?难我的?难不成短短一载就?悉数忘光了? 我知你心中有憾, 又有诸多不如意,但不应该找我。你我之间,到底只是兄妹情谊,不是吗?” 有外人?在,崔舒若不能?将话?讲得太明白,但凭赵知光的聪慧敏锐,应是能?懂得她的意思。她告诫对?方自己?对?他没有任何逾越兄妹之情的情分,而且始终记得一开始的他是什么样的,也清楚他只是想借着自己?获得窦夫人?的关爱,没人?会想做踏脚石。 就?当她自私好了,总之是不会傻到跑窦夫人?面前说自己?当不起厚爱,非要窦夫人?去疼爱真?正应该疼爱的四子。 崔舒若说完,冷眼?瞧着他,脸上找不到半点笑意,“舒若就?此告辞,还望四哥今后谨言慎行。” 在最?后“谨言慎行”四个字上,崔舒若咬字特意重了些。 而后崔舒若就?不再理会他,径直离开。 横竖她该说的已经说完,想要收服的人?也已经收服,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望着崔舒若断然离去的背影,赵知光一刻不离的盯着,甚至轻轻微笑。 在赵知光身旁的随从度量着他往日的脾气?,一副气?愤不已的样子,“郎君,二娘子未免太过?嚣张,还不是仗着自己?郡主的爵位!可她并非国公爷的亲生?女儿,竟然敢同您这么说话?,真?真?是……” 还没有把话?说完,随从就?被一脚踹趴在地上。明明腿骨疼得发麻,可随从却不敢哭喊,因为?四郎君最?厌烦也最?喜爱旁人?凄惨的喊声,会勾起他作弄人?的心思。 随从只好死死忍着,见赵知光看?向他,立马收敛扭曲的表情,像只乞食的狗般讨好的笑着。 见状,赵知光也笑了,愈发深刻荡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心情多么好。可只有熟悉他本性的人?才知道,那?是发怒的前兆。 那?随从在赵知光身边不过?才待了五六年,怎么晓得他心中隐痛,一句话?触怒了赵知光两次。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指出自己?不受爷娘疼爱的事实,至于第二件…… 只见赵知光干净的厚底黑靴踩上随从的脸,慢慢的碾着,刚开始还不痛,直到他突然加重力气?,毫无防备下,随从哀嚎一声。 赵知光随意轻笑,分明是个目若朗星的俊俏少年,“你算什么东西,低贱卑微,也敢从你的脏嘴里吐出她的不是?” 他的眸光一冷,像是处理张无用的废纸般,“拖下去,就?说偷盗的贼人?找到了,是他监守自盗。” 赵知光轻飘飘一句话?,就?决定了随从的生?死。 他挪开脚原本干净无尘的鞋底沾染了斑驳血迹,但厚底靴子下被衬托到白得触目惊心。 被拖走的下人?完全没有影响赵知光的情绪,他继续注视着早已没了崔舒若踪影的甬道,神思不属的怔怔道:“原来,她是怪我一开始对?她不好啊。” 突然,他眉眼?俱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无妨,倘若如此,只要我弥补了她,让她不再怪我不久成了……” 他后头的声音小,像是在喃喃自语,而有方才那?随从的先例,也没谁敢触赵知光的眉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发疯了。 在赵知光想着该如何讨好崔舒若,引得她欢喜时,齐国公也在满心欢喜的想要感激自己?的恩公。 比起崔舒若当初救下窦夫人?和五郎君的恩情,齐永平后来的出现?才是真?正救了所有人?,否则那?群东宫手下假扮的响马只怕就?已经将他们全都杀了。 而当初在后院救了窦夫人?和阿宝的崔舒若尚且能?被认为?女儿,享尽荣华富贵,齐国公也多有关照,遑论是齐平永。 以齐国公的脾气?,即便他是想要自己?的半副身家,也能?在思量后欣然同意。 何况齐平永绝非挟恩图报的人?,不管齐国公想给什么,官位、财宝,他大都是婉拒。可越是如此,越是佐证了他品性的高洁,加上那?日驿站前的高超武艺与懂得前后夹击士气?要紧的将领智谋,都叫爱才心切的齐国公愈发动心。 齐国公恨不能?把人?留下,让齐平永成为?自己?座下一员大将。 可毕竟是救命恩人?,还是要缓着来。 故而,齐国公连忙命人?设宴,他要招待自己?的救命恩人?。除了相?谢,也是为?了叫齐平永瞧瞧国公府的富庶,倘若他能?动心,留在并州,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为?了这个念头,这场宴席,齐国公还特意跑回内院,对?窦夫人?好好地交代了一番,万不可怠慢,席面全都上最?好的,还有府里养的歌姬也全都放出来在席上跳舞。 还要请来琵琶大家,到时一首激昂的琵琶弹完了,场上自然就?热闹起来。至于擅长跳胡炫舞,若隐若现?露出雪白美丽的肚皮的胡姬也不能?少,不过?这个得晚些上来,毕竟是家宴,到时崔舒若和赵平娘也在,容易迷乱心智的就?等宴席最?后上来,府里的小娘子们也好早些离开。 金尊玉贵的,不好瞧见腌臜场面。 酒喝多了,难免失态,好在宴席一开始往往是没什么事的。 齐国公神志不免遗憾的想,若是区区美人?真?能?牵扯住齐平永的心就?好了,不管要什么模样的绝色美人?,也不管要多少,他都能?寻来。 然而等到宴席真?的开始以后,齐国公的这个念头彻底破碎了,但也因此叫齐国公愈发喜欢齐平永,不管有没有武艺,能?做到心志坚定,不受外物迷惑,本身就?值得敬佩。 欲成大事者?,皆有此等心智。 这还不是最?令齐国公满意的,一直等到他问齐平永是做什么营生?,结果齐平永说刚丢了公职,如今赋闲在家,齐国公口称惋惜时,鲁丘直冒了出来。 鲁丘直的座次在十分后头,按理家宴是没有他份的,可谁叫他会结识兄弟,齐平永就?是他的结拜大哥,两人?幼时两家又素有交情。这回齐平永能?在半道上来齐国公府,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故而也就?忝居席位了。 鲁丘直自来熟、胆大嘴皮溜,又擅长吹牛,在道上很混得开,即便是在齐国公府,虽然齐国公骨子里厌烦他的做派,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听他说话?会啼笑皆非,别有意趣。 听见齐国公对?齐平永大加赞颂,鲁丘直便仿佛是在夸自己?一般高兴,还兴致勃勃的替齐平永说出了他藏在谦卑之词后的实际情况。 “齐大哥可不是没了营生?在家中游手好闲的懒汉,您是不知道啊,我齐大哥义薄云天,在黑白两道上都吃得开,在附近一十八郡,即便是南边的州郡,只要是道上的,就?每一个不曾听过?我齐大哥的名号。 倘若走出去,报了我齐大哥的名字,还有人?敢不敬,那?是被道上诸位兄弟群起而攻之的。 国公爷,在并州您是这个!” 鲁丘直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然后继续道:“而在道上,我齐大哥受人?敬重,那?可也是……” 他跟着继续竖起大拇指。 鲁丘直的话?说的直白不雅,也多少有些冒犯,可他聪明,拿捏住了一点,那?就?是齐国公看?中齐平永,听见齐平永的厉害,心里只会愈加欢喜地想把人?留下,压根不会计较他言语上的小小不恭敬。 齐平永变了神色,厉声呵斥,“丘直休得无礼!” 而齐国公则是慈笑的看?着齐平永,很是大气?的摆手,“诶,无妨无妨,倒是恩公,没料到您竟是有这般威望,我先头说的那?些,着实是小看?恩公了,还请恩公莫要怪罪。” 齐平永当即抱拳,谨慎谦卑,“国公爷客气?了,某不过?是一介草莽,当不得您如此。” 齐国公还是继续大笑摆手,口称恩公。 两人?各论各的,谁也没能?说服对?方改称呼或是改心意。 崔舒若和赵平娘依旧是用镂空的黄花梨木屏风隔开小小一角,她们还是未出阁的小娘子,宴席上到底有其他人?,不好随意展示面容。 但如今赵平娘的身边多了崔舒若,她不似以往般满腹怨言,反而兴致勃勃的和崔舒若窃窃私语。 横竖旁人?看?她们又看?得不真?切。 “你瞧瞧,阿耶那?副模样,可真?是少见,虽说这位齐侠士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可我总觉得阿耶不止为?此,说不准还打?着把人?招揽道手底下的主意。” 崔舒若笑了笑,“齐侠士武艺不凡,又有谋略,若真?能?招揽到并州 ,也是如虎添翼。” 提起武艺,赵平娘倒是觉得很有好感,她想起绣纺的那?些女子,不由靠崔舒若近些,“你说,绣纺里的到底是女子多些,即便安排护卫,可总不叫人?安心,若是有什么登徒子闯进去,一群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还不是任人?欺辱? 你说,若是改日从女工里选些身体健壮的,我亲自教导她们些适宜女子的粗浅功夫,来日真?有什么不测,也好叫她们能?有自保之力。 否则,数百名女子,可不就?如待宰羔羊任人?责辱?” 赵平娘说的十分有道理,尤其如今胡人?猖獗,虽说她很清楚齐国公一家会是最?后赢家,可她也不清楚将来的并州会否遭遇围攻、甚至屠杀。 因为?赵家的输赢,不代表并州百姓的输赢。 崔舒若觉得可行,可贸然挑选也不大合适,总要先视察一番,然后在细细商议,免得横生?波折。 她点头和赵平娘就?此事聊了聊。 不知不觉宴席过?半,她和赵平娘心照不宣的悄然退下去。 回去以后,赵平娘跟着崔舒若一起回了芳芜院,两个人?画出绣纺的大概布置,开始商讨该如何选人?,选了又该怎么操练,而且还不能?耽误织布,但不给额外的钱粮操练的女工是否会有意见,给多了其他人?呢? 很多问题都值得商榷,不是想要做就?头脑一热立刻拍板做的。 崔舒若和赵平娘院子里的烛火亮到半夜才算熄下,宴席上的男子们却也不似往常一般。 齐国公自己?是不大允许儿子们狎妓或是宿柳眠花的,但偶尔在宴席上,自家里养的歌姬,有些失态确实上流贵族们的常态,他也就?不怎么苛刻。 但这回,他费劲心思就?像招待好的齐平永,却恍若柳下惠,完全不为?所动,即便是露出雪白肚皮的胡姬婀娜倒在齐平永肩边,齐平永也不为?所动。 齐平永甚至客气?的把胡姬的手给扫开了。 而且齐平永还并非因为?身处主人?家就?故意客套,因为?齐国公就?怕他拘谨,还一再劝慰,谁料齐平永神色正气?的退拒了。 说是家中有祖训,若非四十无子,不得纳妾蓄婢。 此言一出,齐国公看?向齐平永的眼?神都亮了。 下首的赵知光坐在席位上,用力的拿着匕首亲自割自己?面前的烤羊肉,那?力道那?神情,仿佛不是在割羊肉,而是在割某人?的血肉。 赵知光想起崔舒若还曾经特意给齐平永送给酱牛肉和酒,心底就?觉得气?愤。 那?不过?是个卑贱的庶民,凭什么能?得到崔舒若的照拂,如今又能?被阿耶赏识。其实,先前并没有任何东西丢失,不过?是他从旁人?口中知道了崔舒若曾因齐平永的到来而贴心的送去过?自己?亲自做出来的美酒,因此嫉妒,又见齐平永从自己?面前而过?,临时起意的诬陷罢了。 连他都没有过?,倘若被崔舒若送的是窦夫人?,甚至是赵巍衡,他尚且不会如此,可凭什么?那?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也能?被崔舒若照拂,他却不可以? 想至此,赵知光愈发气?愤。 然而无人?会在意他,自然也就?没人?察觉他的不对?。 宴席最?后在赵知光的深深怨念里结束。 齐国公得遇良才,心神激荡,可别提多高兴了,美酒入喉,甚至还命人?取来几壶崔舒若当初折腾来的美酒,亲自给齐平永斟酒,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因而齐国公去窦夫人?院子里的时候,人?高马大、虎虎生?威的武将,走起路来竟也打?晃,脸通红,一双虎目愈发锃亮、炯炯有神。外表看?着像是喝醉了,可人?却更有神,口齿也清楚,就?是举手投足较往常夸张了不少。 窦夫人?命人?端来早就?煮好的醒酒汤,又亲自帮他换衣裳,伺候他洗脸清醒。 一通折腾下来,齐国公出了点汗,酒劲才算过?去了。 只见他摇摇头,直摆手,“人?不服老真?是不行,虽说舒若酿的酒劲大,可才几杯啊,就?叫我醉成这样。唉,老骨头一把,还真?有些受不住酒劲。” 窦夫人?不会责怪丈夫,她只会温婉的照料一切,在‘不经意’间说些能?决定事情关键的话?。 “你啊,阿宝都还小呢,你怎么就?敢称老了。”她刚刚亲自帮齐国公擦了脸,此刻也用泡了花瓣的水细细清洗保养得宜白嫩的双手。 她被婢女用干净的布帛细致擦干水渍,手上也散发淡淡花瓣香气?。 等到婢女都下去了,窦夫人?亲自帮齐国公捏肩,最?后轻轻将头靠在齐国公的肩上,依偎着他。 两人?都不是十几岁的年纪,可如今老夫老妻了,偶尔的温存更显得岁月静好,氛围静谧。 只听窦夫人?轻声细语的道:“我还等着你为?孩子们再挣下一份家业呢。”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5节 窦夫人?没有明讲,可两人?都清楚,赵义方已经位居国公,又肩一州刺史,倘若还想要挣下家业,就?只能?是…… 那?个位置了。 这就?是老夫老妻的好处,相?伴二三十年,哪怕赵义方在外没有吐露过?半句,可窦夫人?就?是能?清楚他的念头,适当搔到他心底的痒处。 赵义方虎臂一伸,直接将窦夫人?拥进怀里,“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烛光摇曳,灯火昏暗。 齐国公突然道:“你说齐平永怎么样?” “自然甚好,齐侠士还救过?我们。”窦夫人?回答道。 听了窦夫人?的话?,齐国公的情绪明显激动了些,他拊掌道:“你也如此觉得?我与他相?处下来,简直无可挑剔,样样都好,就?连家世也是,他阿耶和祖父几辈,都是前吴的武将,出身也不算差,可惜后来吴国在前朝时被灭,如今家中才没落了。 可论起财帛,我们家是不缺的,大不了就?是多备些。 你说,舒若和他是否相?配?” 原本的窦夫人?都做好了应付他的准备,准备含糊的跟着夸几句,陡然听见齐国公这么说,吓得背后生?冷汗,陡然清醒。但她没露出任何异色,仿佛只是在讨论普通的事。 “齐侠士确实样样都好,两人?还都救过?我们,算是有缘分。” 听见窦夫人?赞同自己?,齐国公满意的点头。 然而窦夫人?的话?锋一转,“可舒若年纪尚小,齐侠士看?着却像是二十许,又有老娘在世,瞧着……” 窦夫人?悄悄抬眼?打?量了齐国公的神色,见他没在意,当即换话?,“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怕让旁人?以为?我们齐国公府为?了招揽贤才,连郡主都能?随意许出去,不免功利谄媚了些。” 这话?总算是叫齐国公皱眉了,他长叹一口气?,“唉,我瞧着齐平永确实什么都好,舒若我是拿她当亲女儿看?待的,她虽有郡主爵位,可世家并不看?重这个。我只怕为?她寻一个世家出身的夫婿,最?后反而过?得不痛快。 叫我看?,宁可女儿低嫁,也舍不得她们受委屈。平娘前头的亲事如何,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今日齐平永说家中祖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况我观他目不斜视,为?人?清正豪勇,实在是好。” 看?得出来,齐国公确实是万分意动,且不全是为?了拉拢对?方,而是仔细为?崔舒若着想,衡量过?后才生?出的念头。 窦夫人?心里却想起从前齐国公偏宠妾室的种种行为?,时至今日,听见齐国公一番话?,内心不免嘲讽,原来他也清楚没有妾室美婢,嫁出去的女儿才会过?得舒坦,怎不见他约束己?身呢? 但窦夫人?是个聪明人?,她如今没有质问的资格,便会默默咽下所有,只是愈发柔声,“妾身知道您的心思,您是顶顶好的阿耶,也是并州百姓敬畏拥戴的刺史,妾身都清楚。” 齐国公果然感动,再一次将窦夫人?拥住。 而将头靠在齐国公胸膛中的窦夫人?,在他看?不见的视角里冷笑。 谁说舒若血脉不显了? 她是武帝的亲孙女,皇族血脉,怎能?嫁给前吴的将领之子。在窦夫人?眼?里,自己?舅氏的唯一血脉身份尊贵。虽然博陵崔氏行径令人?厌恶,可也带给了崔舒若一般的世家血脉,别说是齐平永,就?是窦夫人?自己?的儿子,她也觉得配不上崔舒若。 她一定要给崔舒若最?好的一切,如此方能?对?得起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还有过?去舅氏对?她窦家的深恩。 还不知道这一切的齐国公,只能?是被蒙在鼓里,被老妻忽悠。 可齐国公说到底也是聪明人?,窦夫人?虽然劝了,但他心里还是对?自己?绝妙的主意十分满意,想要撮合一二。 因此,当崔舒若说是准备去城外绣纺视察时,齐国公当即请齐平永陪着去。 他用的借口也十分好,只说是如今天下大乱,匪徒流窜,齐平永素有威名,倘若能?有他跟着一块去,定然不会有意外。 二则城外山清水秀,齐平永一道出去,还能?见见并州的山水。 齐国公的理由得当,再说了,崔舒若每回出去,婢女仆从加上护卫,浩浩荡荡的一堆人?,她又是坐在马车里,护送最?多是在外头骑着高头大马,压根不会有什么影响。 齐平永是什么人?,能?被道上的兄弟夸赞义薄云天的,护送郡主出行又怎么可能?不答应? 而赵知光听说了,也说要跟着去,因为?自己?可是崔舒若的四哥,既然外头不安全,陪着一起出城,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就?如同齐国公用的正当借口一般,赵知光说的也十分有道理。 随着崔舒若一起出城的人?愈发多了。 崔舒若听着下人?传来的话?,心里不免好笑,知道的以为?她是出城,不知道的说不定以为?她是出征,还要带上两员大将护法。 虽然崔舒若的心情复杂,但窦夫人?听说了赵知光主动请缨倒是十分高兴。 她本就?不喜齐国公做媒的心思,更不愿崔舒若和人?家相?处,现?在多了个赵知光,窦夫人?虽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可赵知光做事没个头尾,最?爱搅局,有他在,怕是齐国公的如意算盘要落空。 顾忌齐国公,窦夫人?不好赏下什么珠宝,就?命婢女从她的小厨房端一碟点心过?去给赵知光。 等到赵知光回屋子里的时候,就?发觉屋里摆的糕点有那?么一盘是生?面孔。 他当即黑了脸,踹翻案几,大怒道:“灶上的人?是不长眼?吗?竟已不拿我当回事了!” 伺候他的下人?吓得跪了满地,还是一个自幼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心翼翼道:“郎君,那?碟板栗糕是夫人?命人?送来的。” 赵知光怒容犹在,可情绪却平静了,显得有些不正常。 “哦,你个瘟奴怎不早说,都下去吧。” 他似乎不生?气?了,把下人?都赶走,自己?蹲下身去,捡起一块掉落的板栗糕吃了起来。赵知光吃着,神情慢慢柔和、喜悦,兴奋的神情就?像是从没吃过?糖的小儿突然得了一大块麦芽糖一般。 有走得慢一些的下人?,余光瞥见了,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但没等他愣神,就?被一开始开口说话?的随从拉走。 等到出去以后,不可置信的下人?脱口而出,“郎君不是最?讨厌板栗糕的味道吗,怎么会?再说了,想吃便不能?叫厨房的人?再做一盘吗?” 那?个拉走下人?的随从却一脸高深莫测,叹息道:“你不懂的,得亏糕点是夫人?命人?送来的了,否则你我今日都逃不过?一顿打?。” 而赵知光珍惜的吃完一块后,又将其余的板栗糕都捡进盘子里,即便是碎块也不放过?。 他心情似乎很好,嘴角的弧度便没有停过?,还喃喃自语道:“我就?晓得,阿娘是疼爱我的。只要我和舒若好,阿娘爱屋及乌,也会爱我!” 他说着,脸上的笑愈发灿烂。 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丝毫不嫌弃的把又一块板栗糕塞进嘴里,他笑吟吟的,眯着眼?,仿佛坚信般,重复道:“阿娘是疼爱我的!” 也许是因为?窦夫人?的糕点激励了赵知光,以至于他第二日早早就?起来了,马车还在套绳索的时候,他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在府外。 崔舒若头戴幂篱,被婢女们簇拥着出来的时候,赵知光犹如花蝴蝶一般,兴致冲冲地走向崔舒若,同她打?招呼。 崔舒若冷漠颔首,而后毫不拖泥带水的上马车,一气?呵成,连多说句话?的功夫都不留给赵知光。 但赵知光完全不觉得失落,他整个人?昂首挺胸,唇边的笑就?没停下来过?,让人?险险怀疑这还是那?个阴郁的齐国公府四郎君吗? 怕不是鬼上身了? 这份兴奋,即便是在齐平永出来以后,还是隐隐可见。 只有在面对?齐平永的时候,赵知光才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等到了城外的时候,视野更开阔,有什么矛盾也更容易显现?出来。 譬如赵知光挑衅地看?了齐平永一眼?,开始和人?家比骑术,两人?在城外的土路上一路狂奔,引得尘土四溅,崔舒若更不敢掀开帘子。 崔舒若无奈摇头,经过?昨日,她多少能?猜出些齐国公的想法。 平心而论,齐平永确实好,相?貌堂堂、性情豪放公正,又没有什么宿柳眠花的嗜好,将来还不会纳妾。崔舒若自己?是不在意所谓的血统的,故而他怎么看?都很好。 可…… 她不喜欢。 婚嫁不是给猪配对?,样样齐全相?符就?可以。 再说…… 猜度出齐国公的心思后,崔舒若莫名想起自己?曾经收过?的荷包,里头藏着的纸条,墨迹如新。 像是春日里弹出的第一缕琴音,叫人?分辨不出,悄然不觉。 崔舒若放下思绪时,前头的两个人?已经比试过?骑术。在齐平永有意放水的情况下,还是胜过?了赵知光一截。 赵知光犹不服气?,非要再比一场射箭。 就?比在到绣纺致歉,谁射中的猎物最?多! 齐平永本是不愿意的,毕竟这片林子并非荒芜的深山老林,有时会有行人?经过?,倘若一个不慎,极易误伤旁人?。 赵知光本就?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性子,哪会因为?他的劝说而收敛? 最?后齐平永还是和赵知光比试射箭,但却换了比试的法子,从比试到绣纺为?止,谁的猎物打?到最?多,变作谁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打?到三个猎物。 齐平永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只当是陪少年人?戏耍一番,到时快些射中三只猎物也就?是了。 然而林间视线有碍,随着齐平永打?到第二只猎物后,赵知光终于开始着急了,也顾不得等看?清猎物的模样,瞧见响动就?一箭射过?去。 越是情急越容易出错,还真?叫齐平永说中了。 等到赵知光的随从去捡猎物时,发现?是一个被箭射中的平民青年男子,血流得满肩膀都是,人?也昏厥过?去了。 看?着事情闹成这样,崔舒若不得不出现?主持大局。 她先是制止了闹剧继续,命人?将带着的金疮药取出来,帮着为?被误伤的平民止血。 然后她冷漠的提出让赵知光再继续比下去就?请他回府,再向齐平永客气?的致歉。最?后一行人?赶着到了绣纺,绣纺因为?人?多,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故而府里请了位郎中坐镇,不算多厉害,可能?治些小伤小病的也就?是了。 等到崔舒若带着人?到了,头一件事就?是找间空屋子把人?放下,又让郎中帮着处理伤口。 好在位置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多,只要多修养修养,不会有性命之忧。 崔舒若听了也就?放心许多。 她开始巡视绣纺,除了要看?看?有没有某些分管的人?欺负女工们之外,也是为?了知道上次她改良过?后的织布机,比起过?去会否方便些?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可突然旁边就?喧闹起来。 女工们都是上工的点,基本上都在织布,除了穿梭子织布的声音,不该有其他动静的。 突然,崔舒若想起什么。 那?个被救下的平民男子! 果不其然,当她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被青年男子挟持在臂弯里的女子已经险险要透不过?气?了。 那?是个十二三岁,脸颊消瘦,皮肤黝黑的少女。 她的个子跟高大的男人?相?差太多,为?了挟持她,男人?将她半拖起来,脚尖时不时点地,被取下来的一截箭头被用来指着她的脖颈。 箭头打?磨锋利,已蹭出不少划痕,少女似乎已经喘不过?气?了。 齐平永还在安抚男人?,而赵知光则嘴上随意的说杀了就?杀了,暗地里给齐平永使?了个眼?色,想叫他趁自己?激怒男人?时动手。 这时候,男人?突然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原来他说的竟然是胡人?的话?。 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有听得懂羯族话?的女工在崔舒若的目光下颤颤开口,“他说,他是羯族的勇士,天神会庇佑他的。”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6节 崔舒若让那?个女工用蹩脚的羯族话?转告他,若是想要活命,就?把少女放下来,而且劫持弱女会被上天惩罚。 女工巍颤颤的说了,那?个羯族男人?却突然大笑,挑衅地做出张嘴撕咬的动作,然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 女工眼?里泛着泪花跟恐惧,转告崔舒若,说羯族男子刚刚说,那?是很好的食物,天神不会责怪他。 崔舒若神色一冷,薄有怒容,突然道:“你的天神不责怪你,但汉人?的神会!” 说完,她高深莫测的盯着他,宛如毫无感情的神祇。 而后,崔舒若在心里催动乌鸦嘴。 只见方才还趾高气?昂放狠话?的羯族男人?,突然间惊恐的望向自己?的手,突然发麻脱力,完全握不住匕首。 紧接着,天空飞过?鸟群,他的眼?睛被糊上不明物体,不得不痛苦的捂住双目。 在他连连后退,面目扭曲时,腿也麻了,直接跪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着突发的变故,崔舒若却没有结束。 她嗤笑一声,“你们奉为?天神的是乌鸦吧?” 随着她的轻蔑一笑,天空突然掉下一只死去的乌鸦正正好砸向羯族男人?。直到晕厥过?去的前一瞬,他的眼?里还流露着恐惧。 “不过?尔尔。”崔舒若冷笑着说出这句话?。 方才同羯族男人?传达崔舒若意思,本是满眼?对?胡人?的恐惧、巍颤的女工犹如打?开了新的天地,木然的重复,“胡人?,不过?尔尔? 胡人?,不过?尔尔!” 她的眼?睛迸发光彩,被当做猪羊一般任由胡人?宰杀的恐惧似乎消退了许多。 女工像是找到信念一般,继续重复,“于汉人?神明而言,胡人?天神不过?尔尔!” 崔舒若没有过?多的关注其他,她走到那?个被劫持的少女面前,关心的询问道:“你可还好?能?听得清我说什么吗?” 少女身体虽后怕的战栗,可在崔舒若靠近时,眼?里却是兴奋居多。 “我、我听得清!” 崔舒若取出干净的帕子,帮她捂住脖颈上还在出血的伤口,她动作轻柔,昂贵的丝绢被覆盖在脖颈上,让少女的心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瘙,僵硬到不敢呼吸。 崔舒若继续问道:“你是哪个舍的?” 有识得少女的女工当即开口,“郡主娘娘!她不是我们绣纺的,是附近人?家的女儿,可总是扮成女工偷偷混进来,我见了几次了。” 在崔舒若温柔的注视下,平素厚颜到能?撒泼打?滚,骂得隔壁寡妇臊臊而走的少女,破天荒结巴起来,她似乎极为?羞愧,低下头,“我、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来做份工。倘若我不能?给我阿奶银钱,她就?要把我卖给刘瘸子换钱给阿耶买药。” 崔舒若就?像是仙女一般,温柔可亲,也不嫌弃少女脏,帮她把低垂的头抬起来,语气?坚定,面容和煦的说:“人?皆有求生?的本能?,你亦是为?了好好的活下去,所思无错。今日一事,也算你遭了无妄之灾,我会让人?给你家里送一笔财帛,足够你阿耶看?病了。但我只能?救得了你一时,来日如何,还得你自己?思量。” 说完以后,崔舒若就?缓缓起身,命人?取些钱财过?来给少女的家人?送去。 可崔舒若才吩咐完,下人?都还没能?走,她的裙摆就?叫少女扯住,少女跌坐在地上,仰望崔舒若,明明又黑又瘦,可一双眼?睛却明亮异常,她说:“郡主娘娘,能?不能?不要钱财?” 崔舒若起了兴致,她轻笑一声,“哦?那?你想要什么?你不是怕家里没钱给你阿耶治病,你阿奶会将你卖了吗?” “可治好了病,阿弟将来还要娶亲,祖父或许也会病,您给的钱够给阿耶治病,却救不了我一辈子。”少女缓缓说,明明是可怕的事实,她却说的木然又认真?。 见到崔舒若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少女决定为?自己?争取一次,她仰头望崔舒若,犹如摆脱淤泥般卑贱人?生?的唯一希望。 她字字坚定的说,“恳请郡主娘娘让我能?成为?绣纺的女工。我……还想识字。” 第53章 “识字?”崔舒若弯了眉眼, 神女般精致美丽的面容恍如春水浮风,波光滟潋。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由不得崔舒若不惊讶,她遇见这么多人, 逃难的女子也?好?, 流浪的乞儿也?罢, 在困顿时?, 唯一所求不过是吃饱饭,倘若能有一份工够叫他们干一辈子, 那更是得天之幸, 再不敢奢求什么了。 这是头一回, 一个十二三岁的贫家女,向她祈求识字的机会。 黑黢黢的少女当真是身无长物,貌不惊人,可她面?对崔舒若的问题,也?不似一般平民般退却, 而是鼓起?勇气?回答, “回禀郡主娘娘,我想识字, 是因着想填饱肚子。” 崔舒若垂下眼睛, 她肌肤白皙散发莹光, 浑身衣冠整洁,发上的珠翠随意一件都是庶民们辛苦劳作一生连方寸都买不起?的。 这一刻,俯视与仰望间, 仿佛横跨鸿沟。 “你做女工,一样?能吃饱, 一样?能有工钱,为什么还想识字?”崔舒若轻声问。 在崔舒若的询问声中, 少女说话却越来越流畅,不断坚定起?自己的心意,她抬起?头,明明不漂亮,可当?她望见崔舒若时?,眼里却像有了璀璨星河,“码头的苦工,抗大包从早到晚累到抬不起?腰,勉强可以?填饱肚子,铺子里的掌柜笑嘻嘻的拨动算盘,也?能大鱼大肉的吃饱。 村里……识字的先生,不但能吃上白米,走到哪里都能受到尊敬。 填饱肚子与填饱肚子之间也?是不一样?的。我不明白那么多道理,可我清楚只要识字就能不一样?,我想过好?日子,想填饱肚子,但不仅仅是填饱肚子。” 这一番话,已?经是少女能说出的最大见识。 而落在旁人眼里,未免野心太大了,字哪是庶民可以?学的?又岂是一介女子可以?学的? 道理人人都懂,识字等同?于?好?日子,等同?于?受人尊敬,可却没有几个人敢生出此等奢望。因此,听见少女所言的人,大多数露出不屑的神情,若非有崔舒若在,只怕要大声嘲笑她的痴心妄想了。 系统也?在这时?候提醒起?了崔舒若。 【哇哦,亲亲,她的成?长值好?高!】 【虽然现在各项数值都不突显,但是按照主系统的数据统计,成?长值高的人,更容易汲取学识,后期各项数值都非常容易上升,是个不折不扣的潜力股哦~】 【温馨提示:如果是成?长值高的人,往往野心也?好?高,建议亲亲妥善处理呢!】 崔舒若没在脑海里理会系统,因为她将黑黢黢的少女从地上扶了起?来,她眼底满是笑意,那更是一种对同?为女子的欣赏赞美,“你很好?,以?后的你更会感?激今日的勇敢。” 崔舒若也?同?时?在脑海里回答系统,“有野心才好?。” 这个世道对女子苛刻,她不反对沉湎于?家族荣光,做柔弱菟丝子的女子,可她更欣赏有野心、敢在男人都如猪羊、朝不保夕的乱世里抢夺机会的女子。 而肤色黑黢黢的少女在听到崔舒若的话后,先是一愣,然后眼底迸发光彩,重新跪在地上疯狂磕头,即便额头被粗粝的土地划蹭出血丝也?依旧欣喜不已?。 “多谢郡主娘娘恩赏!” 她的面?前?是崔舒若穿着的云头履,祥瑞的绣纹图案便需要几十贯,那恰好?是将少女卖掉的价钱。 崔舒若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娘娘的话,贱名引睇儿。”引睇儿恭恭敬敬的回答。 崔舒若摇摇头,“这个名字不大好?。” 引睇儿当?即抓住机会,跪求崔舒若为她赐名,崔舒若却依旧推拒了,“不成?,既是你为你自己争到的前?程,便该由你自己做主。不是说要识字么?等你识完字,能读得懂字中含义后,你便为你自己取名。” 引睇儿哪有不应的,自然是俯身对崔舒若一再跪谢。 引睇儿的成?功也?勾得旁人意动,识字啊,那可是多么大的殊荣!在周围女工们艳羡的目光里,引睇儿高高直起?脖颈,有荣与焉。 在所有见证一切的女工们心潮涌动时?,崔舒若转身,宽大的袖摆飒飒作响,大氅上富丽缠绵的穿枝花纹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晃得人不禁眯眼。 来这里不过短短一载多,她身上已?是沉沉的贵族威严与从容气?度并存。哪怕不扯出仙人弟子的身份,如今的她,也?叫人不敢直视,凡是被她目光所扫过,尽皆低头避开。 她漾起?淡淡笑容,一开口就叫人不由得认真听,“识字,你们也?都有机会。” 等到女工们惊喜的抬头时?,崔舒若微笑着继续说,艳红的火纹花钿衬得她灼灼如华,带着郡主的尊贵,“可识字的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倘若你们能在织布或是绣纹上有所得,也?能和她一样?,有识字的可能。” 在这个世家把控大部?分书籍,庶族们即便再有钱财家中都未必能有几本书的时?代,识字,是极为珍贵的机会。 平民家中的男子都得不到的机会。 侥幸能识得几个字,可以?写下错字连篇的家书,都能让周围的村民万分敬佩。 在此种情形下,可以?想象,对流民出身的女工们,识字是多么大的诱惑。而传出去,又是怎样?的轩然大波。如今崔舒若尚且没有和世俗所有人对抗的能力,更不可能让所有的女工都得以?识字。 那就公平一些,利益最大化,她把识字的机会留给敢于?争夺、足够灵慧的人。 崔舒若噙着笑,向她们告知了识字的可能。 至于?谁能把握住,只能各凭本事。 在崔舒若的预期里,五六百人的女工,最终能被选出来识字的,不会超过二十个人。但等到后面?,识字的女工们倘若又影响了些人,想来……那些迂腐的文人们也?没有什么指责的立场吧? 至于?世家,怕是不会将目光放在这小小的绣坊,反而另有去处苦恼。崔舒若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更甚。 而此刻的她,姝丽明媚,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盛满野心与笑意,可越是如此,那双眼睛愈是迷人。 齐平永的目光不自觉追随崔舒若,只觉得一刻也?不能离开,此刻的她光芒万丈,即便脱离齐国公府为她赋予的一切,她同?样?光彩夺目,吸引人注视。 等到成?功勾得女工们信心十足,摩拳擦掌了,崔舒若才让她们都回去继续做活。 比起?还不稳妥的识字,做好?当?下的活,赚到钱能维持生计,才是最重要的。 崔舒若也?自顾自地走向正?堂,毕竟曾经是齐国公府的庄园,形制还是有的,就是后来添置了些机具,又建了不少屋舍,用来安放无家可归的女工们。 因为齐国公府原本的下人们在,这些地方倒是不大让闲散的女工过来。 她们即便想要出去,也?都是走的角门?,正?门?的一条路压根不让踏足。虽然稍显不近人情,可里头的管辖严苛些,时?时?考察是否没上工,从长远来看,还是为女工们好?。 而且在崔舒若的争取下,她们也?能像官员一般十日一休沐。至于?平日里,只要不是上工的时?辰,都可以?出去,唯独酉时?末必须归来,否则便算违禁。 若是违禁的次数多了,不仅仅是扣工钱那么简单,还会被赶出去。 虽然看似严苛,可这样?反而让绣坊能更好?的运作下去。况且比起?那些卖身为奴,动不动被主家打杀,或是她们本来会被饿死的结局,如今这样?,简直是大幸了。因而从没有人敢提出非议,甚至小心遵守着一切,很少有女工敢耽误上工的事。 在齐国公府的庇佑下,能吃饱穿暖,还有工钱拿,而且体体面?面?,倘若被赶出去弱质芊芊的女子,只剩下死路一条。 崔舒若坐在堂前?,翻看岑明月递上来的女工们上工的记载簿,整整齐齐几乎从无红圈的耽搁、偷跑,还是挺叫人讶异的。甚至有不少女工常常熬夜上工织布,到了夜里,即便故意熄灭烛火不想让她们织,也?要开着窗户,对着微薄月光,小心地织。 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绣坊里的女工都是逃难来的,苦日子过惯了,织布的差事多劳多得,趁着如今抓紧攒钱才是最紧要的。 若非人要睡要用饭,只怕她们可以?不眠不休的干活。 崔舒若合上簿子,她抬眼看向岑明月,“这样?下去可不行,人都要熬坏了。虽说如今有訾家兜底,织好?的布不愁卖不出去,但也?不是这么个挣法。” 崔舒若仔细想了想,“这样?吧,从今日起?,若非有急活要赶工,过了酉时?,织布机的屋子都不许有人。过了这个时?辰私自去织布的,那段时?辰的工钱统统作废。” 她一锤定音,免得到时?候真有人熬坏了身体。 只是为了给自己攒钱也?就罢了,有些女工逃难来,还拖家带口,不少女子赚来的工钱都给夫家收去了,被迫多上工来养活一大家子。 岑明月也?清楚里头的不少弯弯绕绕,她屈膝福身,应下了崔舒若的吩咐。 除此之外,到时?没什么要担忧的大事,至多不过是同?舍的女工们闹矛盾,有的还大打出手?,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岑明月都会处理好?。 当?初崔舒若救下岑明月的时?候,当?真只是出于?同?为女子的义愤,可岑明月为人公正?,自己的言行都比照着圣贤记载的德行典范苛求,她以?身作则,底下的女工们压根寻不出有非议的错处。 如今倒是叫崔舒若少废了不少功夫。 等把事情都处理清楚了以?后,崔舒若才开始安置引睇儿。按引睇儿之前?的说辞,她家里人既然存着把她卖了换钱帛的心思,倘若知道了她进绣坊做工,怕是也?不会放过压榨的机会。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7节 救人救到底,崔舒若干脆安排人花些钱帛,让引睇儿的家里人签下契书,只以?为她被卖给了国公府,而后再把契书还给引睇儿,让她依旧是自由身。 引睇儿看着崔舒若井井有条的为了她发号施令,不由心神雀跃,既是欢欣,又是因着马上能迎来新的日子。 崔舒若吩咐完以?后,见到引睇儿的神情,她顿了顿,还是决定交代两句,“你方才被羯族人劫持,是因我国公府的人疏忽,才有的无妄之灾。我会弥补你,你方才说的做女工和识字我也?都应下了,但也?仅此而已?。 今后你同?绣坊里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工没有差别,亦不可骄躁。” 训诫的话说了,也?该怀柔关爱两句,崔舒若软了软语气?,“不过,你伤口还未好?,可以?歇息两日,正?好?熟悉熟悉绣坊。明月,往后让她跟着你。” 岑明月恭敬的应是。 引睇儿到底是农家女,虽然有两分胆气?,但并不够规矩,听见崔舒若的话,兴奋的摆手?,“多谢郡主娘娘厚爱,我不过是卑贱粗人,无需修养,一会儿就能去上工。” 闻言,崔舒若没说话,只是微笑。 但崔舒若的婢女鹦哥当?即变了脸色,平日里爱说爱笑,似乎只识得听旁人是非的婢女,脸一板,竟也?不怒自威,足以?唬得平民小吏心中一颤,“大胆!我家郡主的话也?敢随意驳斥!” 引睇儿果然变了脸色,崔舒若还是坐的安稳,八风不动,脸上含着轻笑,“若想要有个好?前?程,光有抓住时?机的胆气?可不行,你在明月身边好?好?学,会受益匪浅的。” 崔舒若说完就让引睇儿下去了。 她转而问起?岑明月绣坊里身子健壮些的女工有多少,还有哪些是举目无亲的,又问起?上工的时?辰约莫多久就大概能将定好?的活做完,等等。 关于?赵平娘说的操练绣坊里的健壮女工,着实让崔舒若十分心动。这些人用好?了,说不准会是将来在乱世里立足斗争的资本,尤其是亲人尽皆失散,孤苦无依的。 尤其是今日的引睇儿,给崔舒若提了个醒,她还可以?招周遭人家的女工,有国公府的名头,不会有人怀疑,但麻烦就在于?怕人心不足蛇吞象,而且未受过教化的人愚昧无知,琐碎的麻烦事会十分多。 而等人越来越多,不能光指望一个岑明月。 岑明月能管好?这些人,主要还是因为她们都是逃难来的,她自己又有点威望,等到从周遭招揽人,不同?的出处很容易形成?对立。 崔舒若如玉般莹润的手?漫不经心的转动茶碗,开始思索下一步的对策。 她心里多少有了点思路,绣坊如今也?没什么大事,她也?就不必继续待着这里了,其实过夜无妨,但有齐平永和赵知光两个人在,她难免厌烦。 鬼知道赵知光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似乎看齐平永十分不顺眼。 前?头才闹出射中人的事,幸好?射中的是胡人。 而胡人为什么会乔装打扮到并州也?值得思量,事关重大,崔舒若没有命人单独把羯族人送回齐国公府,而是趁着她处理的间隙,派人去射中羯族人的地方重新勘察一番,还命人剥了他的衣裳,即便是袖口也?要拆了看看有没有藏什么东西。 她处理绣坊的事过了这么久,怎么也?该有个着落了吧? 崔舒若让行雪去看看,没过一会儿,行雪就回来了,还捧着什么东西。 行雪回禀说,是从羯族人的衣带里头搜出来的,是一个极小的卷筒,上头还封了漆。崔舒若打量了一眼,这回怕是真遇到大事了。 崔舒若不再耽搁,当?即命人准备回去,而且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给那羯族男人,命人帮他重新换上汉人的衣裳,绑了手?打晕,而且还将他待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回去的路上,马车走的比先前?要快多了。 齐平永也?是亲眼见证崔舒若是如何制服羯族男人的,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一切就是十分诡异,仿佛天罚。他虽武艺高强,可人力与天地相比较还是太过渺小微弱。 齐平永行走江湖多年,也?见过不少真真假假的术士,但装神弄鬼的多,几乎没有真本事,唯独崔舒若刚刚的一番举动让他大开眼界。 原来,这位看似娇弱高贵的衡阳郡主,当?真是仙人弟子,并非浪得虚名。 为此,即便是在回程时?,齐平永还是未能从震惊中缓过来。 他骑着马神思不属,不知不觉间就骑得离崔舒若的马车越来越近。 余光时?刻盯着齐平永的赵知光见了,漂亮的眼睛一眯,到底是克制不住心中的念头,□□一夹,催促骏马走到他的身边。 赵知光到底是贵胄出身,即便不说话,也?是一身睥睨人的高傲。 他开口就是嘲讽,“怎么?齐恩公是享了国公府的富贵,知晓我阿耶的打算,想着一步登天了?” 齐平永只是因为崔舒若不同?于?常人的能力,而略微失神,却不想听到赵知光这一番话。齐平永还是有观人之能的,而且脾气?不似一般绿林人士暴躁易怒,相反,还十分照顾兄弟,算是大口吃肉喝酒、随性?而为的绿林侠士里难得的温厚了。 他对兄弟的包容程度也?很高,没见到鲁丘直那样?爱惹祸的也?能毫不计较的相处么? 齐平永看得出来赵知光生性?桀骜偏激,但他近来深受齐国公的关照,自然不会计较什么,只拿赵知光当?做顽劣的小孩般看待。 “四郎君误会了,某并无贪慕权贵之意。” 赵知光策马到齐平永身边,两人几乎是肩并着肩。 只见赵知光靠近齐平永的脸,语气?阴狠的贴耳道:“那你就给我离二娘远些!” 赵知光咬牙阴恻恻的瞪着他。 齐平永灵光一闪,才算明白了赵知光的用意。天可怜见,他真没有觊觎衡阳郡主的意思,两人岁数上差了不少,完全就没过男女间的思慕,不过是当?做该照拂的好?友之妹,叔父之女来看待。 见了齐平永的神情,赵知光可算明白了感?情人家压根没往这上头想呢。 原本还嫉恨对方的赵知光顿生无力,那他先前?特地跑去找齐平永比试挑衅算什么?莫名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郁闷,他只好?气?愤的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而后策马离开。 齐平永停留在原地许久,心潮跌宕,但始终是蹙着眉的。 最终,他的手?下意识按在腰间,心中有了打算,驾马到崔舒若的马车前?。 崔舒若听见马蹄在马车旁走动的声音,她掀开车帘一角,便看见齐平永似乎在深思什么,眉头紧蹙到像是要打结。 好?好?一个仁厚忠义的侠士,到底是什么能把他苦恼成?这样?,崔舒若心里止不住的好?奇。 结果下一刻,齐平永突然对她抱拳,“郡主!恕某无礼,只是心中有所犹疑,思来想去,只好?叨唠郡主!” 崔舒若对这些将来会成?为国之柱石、一代名将贤臣的人都很客气?,怎么会计较呢。只见她微笑着道,“齐大哥但说无妨。” 齐平永不再犹豫,他取下腰间系的荷包,也?许是内心真实所感?,方才还紧蹙的眉头,下意识的展开,甚至唇边荡漾笑容,那是徜徉在思慕心爱人的欢喜,“不瞒郡主,某的心上人亲手?为某绣了荷包,可某不过一介粗人,有心想赠她回礼,但金银财宝怎抵得上一针一线的沉沉心意。郡主同?为女子,应当?知晓有何能应得起?她的真心。” 聪明人说话不必绕弯子,崔舒若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问送回礼不是要紧的事,他的目的是委婉的告诉崔舒若,自己有心上人了。 而如何能应得起?她的真心,自然是以?真心应真心,他是不会辜负对方的。 虽然他的所为有些唐突,可说的委婉,好?在崔舒若并不喜欢他,自然不会觉得不喜。相反,有齐平永的表态,崔舒若还能少点麻烦事。 故而,崔舒若笑得眸若三春之桃,轻吟吟的为齐平永指了条明路,“我听闻阿耶的库房里有一副南边素有刺绣圣手?之称梅三娘亲手?绣的屏风,她的针法出神入化,既然齐大哥的心上人擅长刺绣,不如去寻阿耶将那副屏风赠予你,凡是擅长刺绣的人恐怕都会喜爱梅三娘亲手?绣的绣品。” 崔舒若看似在说绣品,其实是在告诉齐平永,真想要推拒,应当?去寻齐国公,那才是始作俑者,她可没有那能耐。 很显然,齐平永听懂了,他对崔舒若抱拳,一再感?谢。 而崔舒若出来一趟,不仅遇上了送信的胡人,还能解决一桩麻烦事,心情倒是比来时?好?了不少。 但这份好?心情,在两日后,戛然而止。 因为齐国公将审讯胡人的事交给了赵巍衡,加上那封信,他们自有办法撬开羯族男人的嘴。 本不应该有后续的,但赵巍衡比其他人要更了解崔舒若一些,当?时?能把羯族男人带回来,更有崔舒若的功劳,所以?他特意跑了一趟,也?算有始有终。 “你是说羯族想联合其他胡人部?族围攻幽州军?”崔舒若失声道。 赵巍衡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但似乎在意料之中。 胡人部?族虽然各自为政,彼此不合,但魏成?淮的杀胡令一出,不仅是羯族,连其他胡人部?族也?损失惨重。 因为杀胡令并不仅仅限于?胡人的将士,哪怕是他们的妇孺老弱,不也?一样?是胡人吗? 而且杀起?来更容易。 甚至后来,连那些离幽州军很远的胡人地盘下的汉人,也?开始杀胡人。即便兑换不到粮食和官位,可他们被欺辱久了,听闻杀胡令,义愤之下,杀胡人泄愤。 甚至有些人,是为了填饱肚子。 都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那么与其与别人交换孩子吃,不如吃别人的。 到了夜里,别说是胡人老弱妇孺,即便是青壮年也?不敢一个人出来,谁知道会不会有饥肠辘辘,或是怀着深仇大恨的汉人,突然照着脑门?敲上一棍子? 本是胡人把汉人当?做猪羊宰杀欺辱,可当?汉人真的因为一纸杀胡令开始反抗以?后,胡人才惊觉原来他们也?会变作猪羊被人宰杀。 可愈是强硬的镇压,反抗就越强烈。 汉胡几乎已?经到了彼此仇视,哪怕百姓间相遇都能擦出浓厚火星的地步。 北地汉人与胡人的矛盾加剧。 而造成?胡人夜里无法安寝,生怕何时?就被汉人杀了这一切的人,是魏成?淮。 赵巍衡摇摇头,语气?里尽是叹息,“怕是魏成?淮离死期不远了,杀胡令一下,他便成?了众矢之的,很可能被胡人群起?而攻之。 现下看来,此期已?近。” 崔舒若即便知道魏成?淮将来会是新朝威名赫赫的定国公,此刻也?忍不住担忧,说不准,因为她的到来,导致他的命运改变呢? 崔舒若并不是学历史的,她甚至不是文科生,所知有限,大多听说的不过是后世趣闻,她也?不清楚历史上的魏成?淮是不是经过这一遭,是不是死里逃生。 虽知道不可能,可崔舒若还是忍不住想问,“三哥,你说胡人尚且能联合,我汉家各州郡便不能联合在一块杀敌吗?” 赵巍衡有心想安慰崔舒若,可最后还是说了实话,“难。” 他指了指建康的方向,“谁都清楚,那位已?然年迈,来日事说不清,但他们兴许只会偏安一隅,那北地的大好?河山,还不是能者居之? 如今没动静,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光明正?大起?义的名分,越是如此越是要留存势力。魏成?淮如今做的一切,看似声势浩大,但既惹了胡人部?族众怒,又和南边闹僵了。 恐怕幽州危矣,即便能保住,也?会丧失逐鹿天下的资格。” 一将功成?万骨枯,待到他日,留给魏成?淮的是满城白纷纷的丧服灵幡。他看不惯北地满目疮痍,一心收复失地,但越是心软的人越是成?就不了霸业,他耗去的胡人兵力,所有胜利果实,最后都会被旁人截取。 崔舒若说不清心中的感?受,也?不觉得惋惜,只不过即便是她这样?冷硬自私的心肠,也?不由觉得悲壮。 她不信魏成?淮会不知道这些,可有些事总有人要去做。 为众人抱薪者,亦冻毙于?风雪。 这是他为自己选好?的路,是身为定北王世子的路,是与胡人世代血仇的幽州军统帅的路。 崔舒若想起?被自己收进匣子里的纸条,不知怎的眼睛有些痒,鼻子发酸,但她仍旧笑了,笑得泪眼盈眶,笑得灿烂如阳。 她说,“三哥,我们打个赌吧。我信幽州军能胜羯族。” 崔舒若抬头看向赵巍衡,暖冬的日头透过窗子斜照在崔舒若的脸上,为她蒙上一层柔光,衬得她的容颜比往昔柔和,可眼神却是笃信的坚定,“他能活下来。” 赵巍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往茶碗里倒了茶,举起?来对着崔舒若,郑重道:“好?!” 那一日的谈话,是崔舒若唯一的一点失态,后来她依旧如常。赵巍衡还特意叮嘱孙宛娘多瞧瞧崔舒若,关怀她,可过了几日,孙宛娘回来以?后却说崔舒若不像是有什么要关怀的地方,明明一切如常,能说能笑,就是总和赵平娘在一块商讨该怎么再兴建绣坊,最好?还能叫绣坊的女工们每日里都多动动,忙得不行。 赵巍衡起?初还是放心不下,可一日日过去,她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只能按下不表。 在北地风霜愈发凛冽时?,齐国公突然决定修建学堂,用来选拔庶民中聪敏毓秀的男子,倘若学堂里表现优异的,或是某一方面?颇有才干,便破格提拔。 换做过去,这般行事定然要惹人非议,可如今随着胡人的不断攻伐,南边建康的人能对北边的影响已?经非常小了,即便是这样?颇为逾越的举动,齐国公也?敢不上奏老皇帝直接下令。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8节 至于?世家…… 并州就没有世家嫡系根基与郡望,能留在并州的大多是旁系,而且齐国公握有并州军权,这等小事何必要闹得难看。 退一万步,书籍昂贵,他齐国公能供得起?几十上百人的学堂,总不至于?还能供得起?千人万人的学堂吧? 而那被供着上学堂的,上百人里能出一人成?才否? 说到底,只要书籍一日昂贵,只要世家一日握有众多藏书,那么天下官吏任免都势必会用到世家的人,世家就一定会长盛不衰! 在这样?焦灼的情形下,冬日的严寒似乎在无声无息的消融。 春日快要到了。 崔舒若更是大胆进言,让齐国公趁着北地打得凶,到处都是流民,与其让世家白白多了许多佃农,不如划出并州的荒地,吸引流民前?来耕种,凡是愿意留在并州者,不仅赐下荒田耕种,而且编入并州籍册,做个本分的良民。 若是并州尚有余力,适当?的予些粮食,也?不是不行。 比起?前?者,后者很快就遭到了并州豪绅跟世家们的反对,像极了羯族想联合其他胡人部?族一起?围攻幽州军的模样?。 可齐国公对崔舒若的提议确实感?兴趣,崔舒若所言还太过笼统,齐国公私下找过幕僚重新定下更齐全适宜的律令。 这里头最先赞同?此做法的竟是冯许,他一反过去怀疑崔舒若以?鬼神之论迷惑众人的偏执,不但对此大加赞赏,甚至甘愿为马前?卒,还为齐国公出主意,世家豪绅们本也?不是铁桶一块,逐个击破,互生嫌隙,自然也?就对齐国公造不成?威胁。 他身上虽有儒家的刻板偏见,可也?一样?有忧怀庶民的仁德。 有冯许甘愿出头,先是挑起?世家和豪绅间的矛盾,又逐个攻破世家与世家间的利益,最终齐国公收容流民,许以?荒地开垦,从而增添劳动力的政令总算得以?施行。 而当?一片片荒地被许以?流民时?,春日也?悄悄来临,冰雪消融,重新拥有可以?耕作的田地的庶民们,开始为自己有奔头的来日而不断劳作。 幽州军与羯族的战况,也?总算是有了分晓。 羯族,被灭了。 诚如字面?上的含义,王室被屠杀殆尽,魏成?淮将羯族大王并王室众人的头颅砍下高挂在城楼之上。 此一举,大大振奋了北地军民的士气?。 原来胡人也?不是凶残暴虐到战无不胜! 原来汉家将士的铁蹄真能杀得胡人族灭! 原来北地百姓竟真的能等来收复失地的将军! 唯一可惜的是,在魏成?淮带着幽州军和羯族拼杀时?,其他胡人部?族趁势不对,也?悄悄吞并起?了羯族的地盘,洛阳并没有被打下来。 它还不能回到汉人的手?中。 不过,羯族的灭亡还是引得从北地到南边都喜极而泣。 魏成?淮,似乎变得炙手?可热。 就连南边建康的老皇帝也?不计前?嫌,颁发一纸诏令赞颂魏成?淮。 在这样?的氛围里,崔舒若再一次遇到了上回送来棉花种子的商人。那商人似乎还是不大习惯自己的装扮,但殷切的献上了一匣子的南珠,成?色极好?。 想要给商人钱帛,他却不肯要,只说是献给郡主娘娘的。 崔舒若从来不收所谓的孝敬,但这一回却笑着应了。 等到回去以?后,她打开匣子寻了寻,果真发现匣子还有夹层。夹层里面?只有一朵枯萎的花枝,还有一张字条。 “北地苦寒,遍寻物无,唯见春色,与君共赏。” 那是北地最先见到的一抹春色,魏成?淮将它送给了崔舒若。 第54章 看着纸条上的字, 崔舒若下意识泛起笑,弯了眉眼。 她的手不?自觉触摸花枝,虽然已经有些枯萎了, 可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出它曾经浓浓的春色盎然, 是如何以娇嫩鲜妍的姿态傲视严寒下的枯萎灰白。 崔舒若突然起身?, 取下窗台被她细心照料的兰花, 唤来行雪,“你快些命人去寻刚刚献宝的商人, 他应该还没走远。” 崔舒若将那盆兰花递给行雪, “若是找着人, 就?把这个送给他,只说是回礼。” 一个商人罢了,献宝就?献宝,怎么还要回礼呢,断断不?合常理。 但行雪的好处就?是她不?会非议崔舒若的任何决定, 而是很有分寸的听从, 不?管听起来多么不?合理。给区区商贾回礼的确不?大对劲,但若是因?为献上的宝物合了主人的心意, 赏赐东西, 却是再正常不?过的。 也是因?崔舒若说的及时, 当下人拦住那商人时,他不?过才出齐国公府面?前的大街没多久。这一回的商人,不?似上次时迷茫, 对崔舒若送去的兰花,当即就?收了下来, 小心保管。 崔舒若听说兰花送出去以后,莞尔一笑?。不?同于?以往浅淡应付人的轻笑?, 此刻的她,眉眼和煦,连风经过她的身?边都柔和三分。 她皓腕纤细,举起花枝仔细打?量。 不?明所以的鹦哥进来时,还以为崔舒若是想要赏花了,于?是道:“如今春色渐起,郡主若是要赏花,奴婢出去采上几?簇,都开得正正好呢!” “不?必了,既然春色正好,就?让它?们在园子里好好开着。”崔舒若扬眉,明眸善睐,“纵然满园芬芳,亦不?及手中春晖。” 鹦哥是伺候崔舒若的婢女,多少识得两个字,但崔舒若所言,她怎么也听不?懂。难不?成如今的风气已变作?欣赏将将枯萎的花枝了不?成? 倘若行雪在,一定会把鹦哥带出去,让她别再打?扰郡主了。 有些事,只可意会,旁人无法言传。 余后几?日,那花枝都被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有时是梳妆台上,有时是开着的窗边。 某一日,鹦哥推开房门,正好瞧见?院子旁耸立的桃花树不?知?何时盛开出朵朵浓丽娇嫩的桃花,落得满院子都是花瓣。 因?着疏忽,未曾关上窗扉,粉嫩的花瓣飘进屋子,落得满窗台都是。 那上头还放着堪堪要枯萎掉最后一丝颜色的花枝,如细碎星子般的花瓣们飘洒在它?四周,无端旖旎缠绵。 此情此景,鹦哥似乎有些明白崔舒若为何会说那花枝春晖胜过满园芳菲了。 的确……美不?胜收。 在院子里的春色愈发浓郁时,某个五大三粗的商人可算是回到了幽州,换了身?衣裳配上护腕、腰带,他换上以后,还不?忘骂上一句,还是自己这身?穿的舒服。 但不?喜归不?喜,他家?世子交代的事情还是得做完。 抱着那盆兰花跑去定北王府。 他到的时候,魏成淮还在书房里反复看沙盘,面?色沉沉,显见?是在深思之后的部署。 霍良进来的时候,魏成淮连头也没抬,只问他东西送到了没有,衡阳郡主可有说什么? 霍良是个粗手粗脚的粗人,脸也壮实,沙场上冲杀久了的人都有股直来直去的脾气,他直接把那盆兰花抱着过来,“世子,衡阳郡主没说啥,就?是命人送了盆兰花,说是回礼。” 方才还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的魏成淮,神色松了松。他放下握在手中的沙盘棋子,大步上前,接过了霍良手里的兰花。 因?为路上的颠簸,加上霍良笨手笨脚哪像个爱花之人,故而原本被崔舒若养得花姿绰约、皎洁精神的兰花,如今叶角泛黄,看着也蔫蔫的。 魏成淮小心的捧着,将其置于?摆满兵书奏报的漆木案几?上。 他夸赞了霍良几?句,然后便让他下去领赏。 虽只是一盆再普通的兰花,可原本这屋子里便沉闷肃穆,旁边挂着的是一副寒光凛冽的盔甲,再一旁则是摆满了兵书的架子,连挂起的帐子也是玄色的。倘若有人进屋子,怕是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抑感,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可当案上多了一盆生机勃勃的兰花,好似为屋子增添了无边生机,让压迫肃穆的屋内莫名飘荡馥郁芳香,人心也活了起来。 忙了许久都不?曾休息的魏成淮,神色缱绻的注视着开着淡白小朵的兰花,那样?的温柔专注。原本因?为杀了太多人,而不?自觉积攒的肃杀之气,无形中消散,他甚至笑?了笑?。 那神情,哪像是杀伐决断、沾染无数胡人鲜血的定北王世子?倒像是初初陷入情爱,思慕心爱人的少年郎。 他明明看的是飘逸俊芳、神韵兼备的兰花,可却又像是透过兰花在思念其他人。 一整个上午,他什么也不?曾做,只是望着那盆兰花,眉眼舒展,笑?意清浅。 但魏成淮的举措可是把伺候他的亲卫看得迷糊,说自家?世子不?忙吧,他昨日通宵达旦,烛火燃到天?明才熄灭,说他忙吧,他看光兰花就?能看一上午。 亲卫腹诽,可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好在能短暂管管魏成淮的人来了。 定北王王妃身?后跟着婢女,提着食盒,她问起了魏成淮在做什么,亲卫虽想要世子多歇歇,别总看着那盆兰花,但他也甚至忠诚二字,断然不?会事无巨细地?告诉王妃,只是说世子一直待在书房里。 王妃年过四十,当初连死了三个孩子,最后才把魏成淮留住,对魏成淮是标准的慈母。也正是因?为先头死掉的孩子,她吃斋念佛,一心想要为孩子们积福,所以看起来慈眉善目。 原先定北王还在时,就?只有这一个妻子,鹣鲽情深下,王妃由内而外容光焕发,但如今定北王死了,她心思淡了,鬓边添了白发,人也富态起来,配上慈眉善目的神情,倒像是个和蔼的胖妇人,不?似其他世家?夫人们锐利威赫。 她毋需听亲卫说,光是想想自己儿子的德行,也能猜到定是又彻夜处理庶务。 定北王死了,留给魏成淮的可不?仅仅是管理军队这么简单,还有整个幽州的大小事,粮食不?够吃了,战死的将士遗孀们受欺辱了,等等。 他早早担起重任,许多都是不?会的,可在外人面?前不?能露半分怯。主帅不?稳,三军何继? 回来以后,只能挑灯夜读,不?会的要学,不?熟的要练,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一个沉稳、万事不?惧、游刃有余的主帅。别人会为有这样?的统帅而欣慰,可作?为阿娘,她亲眼见?着儿子的蜕变,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艰辛,能想到的只有心疼。 可真要是让她劝魏成淮别干了,咱弃了这幽州吧,她却断断说不?出口。 亡夫和数以万计的幽州军将士的幽魂尚在注视着人间,即便定北王王妃再有私心,再疼儿子,也做不?到如此。 那她也只能时不?时督促魏成淮多歇息,免得胡人未灭,他先累死了。 王妃想要进去,有谁敢拦呢,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书房。 魏成淮不?过起身?行礼的功夫,王妃已经叫人把食盒里的鸡汤和点?心摆了出来,大多是滋补身?子的,但却不?似建康那边的权贵们动辄花费上万钱只为一己之私,摆出来的连糕点?也算上,不?过才五盘罢了。 如今的幽州粮草不?多,万一哪一日战事又来了,没粮可不?成。因?此即便是王府里,也勤俭起来,完全不?见?奢靡之风。就?连王妃的裙摆,也只是堪堪及地?,衣裳料子不?过七成新。 一进去,王妃扫了眼内室,开始念叨,“你说说你,庶务繁忙归繁忙,身?子也得顾惜些。即便不?是为了我,你就?当为了幽州军的将士们,你若是倒下了,叫他们怎么办? 还有幽州的百姓,你带着他们和胡人斗了这么久,早成了深仇大恨,要么是赢,要么只剩下屠城泄愤。” 王妃和普通人家?的阿娘没什么不?同,絮絮叨叨完了,又开始看他的内室,扫了一眼,颇为嫌弃,“瞧你屋子里死气沉沉的,如今春色正好,怎么也该折几?支桃花。 对了,今日还是上巳节呢! 怎么,你为了对抗胡人,是要学霍骠骑‘匈奴不?灭,何以为家?’不?成? 好好一个俊朗的少年郎,我打?量着满城踏春的男子也比不?过我儿风姿,竟在此处虚度。” 王妃正怨念着呢,眸光恰好瞥见?案几?上摆着的那盆兰花,顺嘴道:“你真要叫我开怀,就?别盯着屋子里的兰花,得叫女郎们亲手送你送你一束兰花表思慕才好。” 魏成淮前头都只安静听着,直到王妃说起今日是上巳节,神情才有了变化,眸光一亮。等到王妃说少女在三月三上巳节会向喜爱的男子丢一束兰花时,面?容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看得王妃心里一阵莫名,按他往常的脾性,不?该听完自己的念叨后,一拱手称孩儿知?道了,请阿娘安心等等看似恭敬的话应付过去吗,今日怎的如此模样?? 这倒是叫王妃愈发不?安,生怕魏成淮叫沉沉的重担压得移了性情。 虽说王妃忧心忡忡,可后几?日,定北王府里伺候魏成淮的下人们,能明显察觉到世子的心情似乎很好,有时还会莫名笑?。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79节 尤其是对着那盆兰花,执意要摆在案几?之上,浇水也要亲自来,连晒日光都是自己亲手放在窗台上,时不?时望上一眼,生怕有什么闪失。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不?是一盆兰花,而是什么稀世珍宝,明明看品相?也不?是多珍贵嘛。 有人欢喜有人愁,上巳节时,有人以为明了心意,有人才发现送错了东西。 崔舒若用着窦夫人亲自命人送来的兰花和柳枝沐浴,说是能去除污秽与病痛。不?仅是崔舒若,府里的郎君娘子们都是如此,全都要兰汤沐浴。 好不?容易等到沐浴完,窦夫人还叫赵平娘带着崔舒若去河畔走走,回来前记得用柳枝拂河水,洒些在身?上。 说是如此能祛除邪祟,保一整年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虽然崔舒若在外人眼里是仙人弟子,就?是再厉害的邪祟也找不?到她的身?上,可窦夫人为人阿娘,总忍不?住把好的都给儿女,能祈求平安事自然是一个都不?落下。 尤其是在知?道了崔舒若是崔神佑以后,窦夫人偷偷命人查了她的生辰八字,本来窦夫人不?是为了验证什么,仅仅是想着来日若是崔舒若婚嫁,总要合八字换庚帖的吧,为此才做了这等事。然后一查生辰八字,才叫窦夫人吓了一跳,崔神佑的生辰恰好是自己亲生的小女儿亡故的整十个月。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在窦夫人看来,崔舒若一定就?是自己的小女儿重新投胎了,还想和她做亲人,这才去了永嘉公主那。 细细算来,两人如今仍旧有层血缘。 查清楚崔舒若的生辰后,窦夫人对她的疼爱更甚从前,有时竟是连赵平娘都被压下去了。 好在赵平娘不?是计较细枝末节的人,至于?那些郎君们,早都能独当一面?,除了极个别人,哪会计较这个。阿宝更不?必提了,他小小胖胖的,最爱粘着崔舒若。 故而对崔舒若而言窦夫人的格外偏宠并没有带来什么不?同。 像是赵平娘待崔舒若仍旧是照顾关爱,马车里,还和崔舒若说起北地?上巳节的风俗。 除了窦夫人额外交代的用柳枝净身?洒水,三月三还是男女互相?表达爱慕,彼此踏春的日子。女子对倾慕的男子会送去兰花以表心意。 原本还安安静静坐着饮浆的崔舒若突然就?呛到了,伺候的婢女连忙为崔舒若顺气,崔舒若顾不?得这些,转而看向赵平娘,重新问了一遍,“女子送男子兰花是倾诉自己心意的含义吗?” 赵平娘理所当然的点?头,她有些奇怪的问,“你不?清楚吗?” 崔舒若摇头,她哪会清楚那么多。在她眼里,兰花高洁,生于?幽谷,不?坠其志。她送给魏成淮兰花,为的也是激励他,意在表明她信任他,即便此刻囹圄,可他志向高洁,早晚能以皎洁不?屈的姿态在乱世达成所愿。 天?下也会一如他所盼望,盛世安宁。 赵平娘虽然讶异,但很体贴的没有继续表现出来,免得叫自己的妹妹难堪。 她还宽慰道:“无妨,我不?是同你说了吗。等一会你别送给年轻郎君兰花也就?是了,现在清楚也不?晚。” 崔舒若苦笑?点?头。 心里却在想,送兰花表心意应当只在上巳节有此含义,想来幽州与并州所隔甚远,应当不?会正正好今日送到。 思及至此,崔舒若心安了不?少。 可她哪会知?道,负责给他俩来回送东西的霍良是个相?当性急的人,旁人要两日的路,他一日就?能赶完,还真就?恰好在上巳节赶上了。 然而等真到了河畔,柳树依依,生出了嫩绿的枝叶,河风吹打?在身?上,人不?自觉惬意起来,什么烦恼都忘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再紧皱眉头,岂不?是辜负了阳春三月的大好风光? 不?少少年男女互相?嬉戏,也真有女子送上一束兰草给看得上眼的男子。不?仅是女子,男子也会赠给女子红豆、芍药,各种花来表示心意。 这一日名义上是踏青,其实是少年男女们可以定情的一日,因?为北地?民风彪悍些,尤其是是庶民们,不?必如贵族世家?讲究,女子更不?必带上长长的幂篱,所以男女间交往日放肆,也是可以被允许的。 但像崔舒若和赵平娘受到的限制就?多了些,若不?是穿上男子衣裳,是不?被允许在这些地?方摘下幂篱的,因?为过于?不?成体统。 明明穿男子制式的衣裳后,完全可以瞧出女子的面?容,甚至往往还会继续梳女子的发髻,可就?是有这般奇怪的约束。 不?过,幂篱虽长,可河风骤急,一个措不?及防便会吹开贵族女郎们幂篱上的轻纱,若隐若现的展露瓷白的肌肤,潋滟姝丽的面?容,无不?叫世家?子们心驰神往。 崔舒若既然能有一个容色冠绝建康的兄长,她即便和崔成德长得不?像,但怎么可能丑。听窦夫人说,永嘉公主当年可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博陵崔氏的家?主崔守业当年也是玉树临风、丰神俊朗,两人生得孩子怎么也丑不?了。 虽然崔舒若谁也没有特别像…… 但随着年纪渐长,也有了永嘉公主当年风姿,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而且相?较一般孱弱的世家?女,她虽面?容病弱,可一双眼睛明亮异常,仿佛从不?会沉溺于?富贵温柔之中,永远都能望见?前路。 光是这一点?,便是再娇美的容貌也媲美不?了的。 她能引得世家?子们竟折腰,也就?不?足为奇。 何况,比起容貌,更吸引人的难道不?是她身?为仙人弟子吗?一个能祈雨的女子,尚且不?知?她身?上还藏着多少才能,怎能不?惹人心动。 早在之前,并州世家?的旁系家?主们,就?不?约而同地?叮嘱起自家?子弟,若是能引得崔舒若倾心,家?族会给予奖励,资源也会朝着他们倾斜。 而齐国公他总怕世家?会因?为崔舒若身?份不?详而有所非议,所以不?敢为她寻世家?子做夫婿。其实旁系世家?子弟大多不?敢对有郡主爵位的崔舒若冒犯,可在齐国公看来,那些人都配不?上崔舒若。 并州的世家?虽然大多是旁系,但也有几?个风采出众的人物,又是嫡系,可嫁与他们,对方容易自恃出身?高门,不?善待崔舒若。 齐国公甚至还生出过为崔舒若招婿的念头,到时候选个清白人家?的男子,做郡马住在齐国公府,齐国公还能授对方一官半职抬个身?份。 结果才和窦夫人吐露点?心思,就?被挡回来了。 不?过,齐国公后来也没再提,因?为他自己也觉得普通清白出身?的男子不?大配得上崔舒若,即便是招婿也配不?上。可勉强相?配的,只有并州世家?里的那几?个宝贝疙瘩,对方自恃身?份,真嫁过去也不?一定能过得舒心。 崔舒若虽然过了生辰才十五,可不?上不?下的,齐国公和窦夫人都在为她的婚事头疼。 至于?赵知?光嘛…… 到是没什么人在意,嫁女不?比娶妇,真真就?是女儿后半生的富贵荣辱、喜怒哀乐皆在此一举。 就?是因?为各个世家?打?着的如意算盘,崔舒若在河畔现身?还没一会儿的功夫,来献殷勤的人就?一大堆。 谁让崔舒若平日里不?怎么出席宴会,即便是选衣裳首饰,也都是着人进府里挑,她最常去的便是绣坊,那里旁人也进不?去。一来二去,即便世家?子们有心讨好,也寻不?着机会。 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往人家?府里送东西,点?名道姓说是给崔舒若的吧,那就?不?免令人诟病了。 太过刻意。 柔软的布帛铺在地?上,下人还在崔舒若和赵平娘的中间摆上了案几?,上头放些瓜果点?心,两人可以赏一赏景,闲话几?句。 但一会儿的功夫,崔舒若先是收到了石榴、又有人送来了枇杷,最稀奇贵重的是一小碟樱桃。樱桃在这时候可是顶顶珍贵的水果,若是谁家?能得一小半篮的樱桃,都能举办宴会,在宴席上分上一些。 而且在战乱时,可谓是有价无市,想买也买不?到的。 就?送来崔舒若面?前的这小小一碟樱桃,说不?准就?要值上百金了。 眼看下人端上来的两个案几?都已经摆不?那些被人送来的水果糕点?了,赵平娘眼神揶揄,笑?得前仰后翻。 崔舒若面?色无奈。 樱桃虽然稀奇,乱世里不?易运输保存,可这是要看人的。 对于?訾家?而言,不?缺钱不?缺商队,旁人眼里有价无市的樱桃,他们只是路上保存得麻烦些。故而早在前段时日訾甚远眼巴巴的跑来并州送礼时,就?送上了一筐樱桃。 原本此物珍贵,可放久了也怕坏,有时一口气送来如此多,自然几?个郎君娘子并齐国公夫妇分了,最后赵平娘吃得都怕了,还是崔舒若想法子让灶上的人把樱桃用各种法子做了,才叫已经厌烦樱桃的几?人最后吃完。 所以惹得赵平娘发笑?的,除了满满当当的案几?,还有这碟两人见?了都生怕的樱桃。 这人委实倒霉,自以为献了殷勤,其实拍了马屁而不?自知?,怕是还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送的东西最为珍贵,定然压得住所有人,能引得崔舒若青睐。 故而在崔舒若换个姿势,顺带挪挪目光时,不?经意瞥向右侧,便有一位唇红齿白、广袖衣袍的男子冲她垂腰拱手,因?为笑?得过于?使劲,倒有些轻浮油滑了。 崔舒若因?为对方易于?一般人的举动,不?禁多瞧了两眼,也因?此发觉他似乎不?那么白,脸上还能瞧出敷粉的痕迹。 但对方似乎不?觉得崔舒若是在观察他脸上的铅粉,而是渐渐自得起来。 崔舒若的目光停顿得久了些,引起赵平娘的注意。赵平娘也跟着看过去,突然就?掩嘴笑?起来,“你难不?成真因?着对方送的樱桃,而觉得他眉清目秀了不?成。” “樱桃就?是他送的?”崔舒若当时还没怎么在意。 “可不?就?是嘛。”赵平娘一边回答崔舒若,一边警觉起来,虽说她不?觉得崔舒若会对这样?的货色动心,但还是主动提醒,“这人可不?成,家?世倒是还成,庾家?旁系的嫡出郎君,外祖家?里还是平南陈家?的嫡系,平南可是在南边呢,陈家?富庶极了。不?过嘛,富庶过头了也不?大好,他爱蓄婢,家?里养的美貌婢女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而且还喜欢招揽好友一块和婢女们嬉戏,夜里七八人大被同眠也不?是没有过。” 赵平娘许是说的来劲了,干脆一一点?评过去,“还有啊,那边那个穿了身?蓝衣圆袍的看见?了嘛,对,花孔雀似的,他倒是不?蓄婢也不?爱美妾了,他好男风!” …… 赵平娘挨个点?评过去,几?乎都找不?到一个正常些的人。 好不?容易指着一个正正经经穿绯色方领锦缎袍子,看着相?貌堂堂,胸膛健硕威武,也没有敷粉等等莫名其妙的习惯的男子,赵平娘也先言语肯定了一下,随后就?长叹一口气。 “可惜啊,他已经定亲了。不?过……”赵平娘话锋一转,略有些嫌弃,“倒也不?是十分的可惜,他虽定了亲,可家?中还有一个自幼投奔的表妹,说是感情甚笃。” 崔舒若一连串停下来,眼里除了震惊就?是赞叹,什么时候赵平娘知?道了这么多。 况且这些也不?该是赵平娘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能打?听到的吧。 跟着崔舒若二脸震惊的系统,也呆滞的握着自己好不?容易和主系统撒娇换来的数据手抓饼。 它?不?由得深深的嫉妒了。 【亲亲,为什么人家?能知?道这么消息,我可是你最喜欢的统统啊,你怎么能让我输在起跑线上!】 崔舒若难得没有了调戏系统的心思,她诚实的回答,“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做任由系统后天?自由发展的宿主。” 她摆烂的理直气壮! 系统…… 系统它?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委屈巴巴的咬着自己的数据手抓饼,一边委屈,一边又咬了一大口。 何以解忧?唯有手抓饼!而且得是尊享版家?庭套餐手抓饼! 系统努力的自己把自己哄好,但没有成功。于?是它?果断选择跑去找主系统抱怨撒娇了,妄图再免费蹭到一个主系统出版的超香手抓饼,并且为它?那绝情的宿主要点?福利。 而崔舒若也迎来了赵平娘的解释,“你看我做什么,我怎么可能打?听得出来,还不?是阿娘偷偷派人把并州如今适龄的世家?郎君们打?听了个遍,我去寻阿娘的时候发现的,那都做成册子了。 谁能想到满并州都寻不?出一个能和你相?配的人呢?” “其实不?必着急。”崔舒若轻声道。 赵平娘亲自剥了橘子喂进崔舒若嘴里,“你啊你,怎么不?必着急,女子的婚事多要紧啊,即便是相?看成了,到成婚,怎么也要一年多,自然是早早相?看为好。 还好阿娘上心,你瞧,并州和你适龄的世家?郎君们不?是一个都不?成样?子吗?建康说不?准好些,可惜我们如今再想回去怕是难了,也不?知?你的姻缘在何处。” 说着说着,赵平娘注意到崔舒若似乎始终面?色平淡,没怎么为婚事操心的样?子,出于?同为女子的敏锐,她双眼一眯,突然发难,“不?对,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正认真吃着赵平娘又喂来的一瓣橘子的崔舒若险些呛到,好在她反应快,勉强稳住神情,“阿姐说什么呢,哪来的心上人。” 赵平娘原本还觉得崔舒若倘若有心上人,只要不?是个浪荡子,她是肯定不?会棒打?鸳鸯的,可自从在窦夫人那见?了满册子的并州郎君们的劣迹,委实叫赵平娘生出警惕。 到底是疼爱妹妹的心占了上风,赵平娘没深究,只是叮嘱了句,“别是并州的这些人就?成。” 崔舒若清了清嗓子,她突然目光一转,指着右边的方向说,“咦,阿姐,你瞧那边怎么了?” “别换话头!”说归说,赵平娘还是跟着望去,这一望,她也怔住了,“那人怎么有些眼熟,不?是先前为难过你的冯许吗?” 见?赵平娘的注意力被转移,崔舒若松了口气,连忙回应道:“就?是他,他如今深受阿耶信赖,可怎么被世家?子们围住了呢?” “也不?难猜。”赵平娘往河畔下游望了几?眼,心里有了数,“上巳节虽说庶民与世家?的未婚男女都会在河边相?会,但身?份到底不?同。这些年下来,默认成俗,世家?权贵居于?河畔上游,庶民和身?份不?显的只能屈居下游。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0节 怕是这位冯先生闯进了世家?的地?盘,前段时日又为了阿耶的政令能顺利,不?惜挑拨权贵和豪绅们。没人是傻子,即便当时能被骗下,可事后回想,还不?是恨毒了他。 总不?能恨我们阿耶吧?新仇旧恨凑在一块,怕是这位冯先生得脱掉一层皮。阿耶虽生气,到时最多赏下财帛礼物给他,却不?会真的对世家?郎君们大动干戈。 有些事是并州当权者?和世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赵平娘近乎无情的说出这番话。 她生于?权贵膏粱之家?,见?多了权利倾轧,对必要的牺牲品,还是能较为冷静的分析。 其实这个时候顺手相?帮,也并无大碍,但赵平娘还记着上回冯许当众顶撞崔舒若的事,“无事的,他死不?了,至多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塌,那些世家?的打?手下手也是有分寸的。他先前还敢冒犯你,只当是一顿教训。” 赵平娘冷冰冰的说道,可这些不?过是上位者?最常见?的想法。 她可以纵马游街,见?百姓不?平,可也能轻易的漠视一个曾得罪自家?妹妹的幕僚被殴打?,轻飘飘的说一句不?过是半月下不?了床。 崔舒若突然就?安静了,她见?到为首的那人正好是为自己送樱桃的庾家?子,心里有了主意。 她思忖了片刻,对赵平娘道:“阿姐,我不?喜他顶撞我,可好歹是我们国公府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的见?人欺辱。” 赵平娘觉得崔舒若的话有理,点?了点?头,“嗯,你说的也对,但你不?气他得罪你吗?” 崔舒若从来都懂得如何说才是最合适的。 只见?她灿然一笑?,“自然是气的,可也气不?过国公府的人被人欺负。既是我们家?的幕僚,是非黑白,惩戒与否,不?也该我们自己来吗?” 赵平娘这才算真正同意了,“那你打?算怎么办,直接插手吗,他闯进世家?子的地?盘,可是惹了众怒,只怕一两句是揭不?过去的。” 崔舒若笑?了笑?,“阿姐,擒贼先擒王,只要带头的那个送了口不?就?成了吗?” 崔舒若和赵平娘一同起身?,做出要离远些赏河景的模样?。 原本就?时刻关注崔舒若的庾家?子,交代手下的人继续教训冯许,自己则眼巴巴的走过去,佯装偶遇了。 “您可是齐国公府的衡阳郡主?”样?貌尚可,端起姿态时颇有些世家?子风采的庾家?子惊喜道。 崔舒若隔着幂篱,但声音却是挡不?住的,婉转如莺啼流畅,“嗯。” “某乃庾家?子,排行三十七,今日得遇衡阳郡主与安阳郡主,实在有缘,能否请一道而行。” 崔舒若在幂篱里似乎望了眼不?远处冯许的喧嚣,轻轻摇头,“罢了吧,那处吵闹,惹得人没了兴致,倒不?如家?去。” 庾家?子当即道:“郡主且慢,大好风光何必如此匆匆归家?,不?过是个不?懂规矩的人,我以遣人略施小惩,既遇上衡阳郡主这样?的善心人,也就?揭过罢。” 说完,他当即命人去赶走冯许。 等到冯许被赶走了,他回过头就?想继续相?邀。 然而崔舒若一个眼神行雪就?站出来,提醒崔舒若说方才窦夫人着人来寻了,还望她早些归家?。 崔舒若只好遗憾的拒绝了庾家?子,带着赵平娘坐上回国公府的马车。 马车到底是比人快些,不?久就?追上了冯许。 那个面?白留须的文人,此刻颇为狼狈了,身?上沾染草屑,脸上也多了乌青,倒像是落魄的平民,没有半点?文士的风度。 当崔舒若的马车从他身?边经过时,崔舒若掀起车帘一角,笑?容满面?的问可需要留下些护卫送他回去? 笑?容和语气若是在小肚鸡肠的人听来,只怕要以为是嘲讽,但冯许的脸青白了以后,反而对崔舒若拱手行礼,“方才多谢衡阳郡主相?救之恩。” 崔舒若见?他还懂得道谢,没有平白指责自己,倒觉得救他还是划算的。 她从上而下俯视着冯许,问出了心中所想,“对抗世家?可不?是件易事,冯先生先前所为,可算把他们得罪狠了,冯先生不?怕吗? 做个在国公府里衣食无忧的普通幕僚岂不?快哉,何必揽下这桩苦差事?” 冯许虽然狼狈,可当他板着脸说起正事时,身?上多了股旁人没有的气质。他声音严肃,“衡阳郡主您回并州的路上,大多坐的是马车,不?易见?着路上所有景况。 可某的双脚丈量过饿死的尸骸,被骨瘦如柴的小儿抓过衣角,饿殍遍地?,民不?聊生。权贵靠马车出行,自然也就?看不?见?藏在朱轮下的人间惨像。 倘若郡主您哪一日愿见?见?逃荒至此,自以为能活下去,却不?得不?蜷缩在破庙,被推拒在城外,只能平静的交换幼儿填饱肚子,或是静静地?等死,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生蛆破败的流民时。我想,即便是郡主您,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抉择。 我一人受难,却能换得流民一条生路。 再值不?过!” 第55章 崔舒若听着冯许的一番话, 并无?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唇边噙起淡淡笑意,她的目光里带着欣赏, “冯先生?高义, 倒是令衡阳自愧弗如。” 她对冯许改观了, 即便他死板、严苛, 有着封建社会治下士大夫的蒙昧独断、目下无?尘,可他尚有一颗爱民、忧怀天下的心, 远比口称仁义道德, 却漠视百姓生?死的官吏要好得多。 冯许面对崔舒若的夸奖, 脸上?既不见得色,也没有胜过崔舒若一头的自傲,他开口说?话时还因为牵扯到嘴角的伤口,而面容抽搐,“衡阳郡主何必过谦, 我虽不信世上?有鬼神, 可我信世上?有能人。 郡主便应当是其中佼佼。” 在崔舒若以为?冯许又要老调重弹,继续像过去在船上?时一样攻讦自己的时候, 他却说?, “以郡主之能, 用于权利争斗着实可惜,倒不如垂怜垂怜百姓,帮更多颠沛流离的人能有一口安稳饭吃。” 崔舒若的神情也严肃了不少, 她许诺道:“不必冯先生?劝谏,衡阳自当尽心竭力。” 冯许也对崔舒若诚恳拱手。 马车的上?下, 地位的高低,衣冠整洁与?狼狈不堪, 不管相?差多远,可为?百姓谋福祉的心是一致的。 以此为?前提,再大的仇怨也会冰释前嫌。 冯许拒绝了崔舒若送他回去的好意,他衣裳破败,头发也散乱狼狈,不但有草屑,额头上?还有鞋底黑灰。可他一边走,一边捋捋头发,哼起了曾经的洛阳城里最风靡的琵琶小调,不知道的还以为?此刻身在洛阳繁华热闹的长街上?。 小贩叫卖,行人匆匆,过往的洛阳城民个个富庶,走起路来?慢慢悠悠,人人都能拽上?几句诗词,哼一哼小调。世家们豪奢,权贵们纵马,升斗小民也能斗一斗花。 可洛阳早已化?作焦土,不愿南迁的士族被屠杀,卓有风骨的文人与?百姓投河自尽,任由冰冷的河水湮灭口鼻,以身相?殉,不做胡人鞭下猪狗牛马。 富丽缠绵的琵琶小调,在几无?人识的并州街巷里,莫名悲凉。 崔舒若的马车继续朝前走,越过了冯许,哒哒的马蹄声渐渐盖过他的声音,直至再也听不见。 可崔舒若的心情却没?能好起来?,她意识到自己以往或许有些想当然了。她总觉得再有几年,乱世就能结束,百姓们修养生?息,很快一切就会好起来?。可却忽视了,对于历史而言不屑多费篇幅,甚至占据不了几个字的数年,是活在当下的百姓们的灭顶之灾,他们见不到希望,也熬不到来?日。 寥寥几年,依旧会有数不尽的人死去,倒在刻骨的绝望,曙光的前夕。 可悲可叹! 回去以后,崔舒若把?自己保存好的种子拿出来?,她要了一个小小的簸箕,开始晒棉花种子。 其?余的纷纷扰扰,她都不大理会,专注在自己的棉花上?。 倘若自己真的能将棉花种活,至少可以让在乱世结束前的百姓多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哪怕少死一些人也好。 纵然她不是圣人,可也不是能欢呼雀跃看着尸横遍野的残虐之人。 崔舒若以为?自己自私,可以偏居苟安,反正最后的赢家是赵家人,可真有了这?样的机会,她才发觉自己做不到,做不到完全漠视,尤其?是在亲眼?见证了那些义无?反顾,如飞蛾扑火般只为?家国相?安、百姓蒙生?的文人义士。 之后的三日,她几乎都是自己盯着棉花种子的晾晒。 而且为?了能亲自照看这?些宝贵的种子生?根发芽,她还跑去把?自己院子后头附带的小花园给撅了,和芳芜院的婢女们一起拿起锄头开垦土地,名贵的花卉被当成杂草,直到把?土翻得又松又软。 崔舒若才拿出自己的宝贝种子,每个挖出来?的小洞里放上?两到三颗种子,等?到挖出来?的小洞都放上?种子了,再挨个填上?。 为?了丰富一下数据,崔舒若还将地分成了三份,自己专门种一份。其?他的分别交给了行雪和雁容。 这?样即便是谁出了什么差错,也能多两个机会。 种地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尽管有别的婢女帮着挑水,可一天下来?,她还是累得不行,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 偏偏这?个动静太大,很快引得府里人注意。 赵平娘还特意跑来?凑热闹,可惜她来?的时候,巴掌大的小花园早就耕好地,挖好坑,放完种子了。 赵平娘只好败兴而归,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崔舒若,“下回再有这?种活,你要是不放心下人,大可以找阿姐,我力气大,这?些不在话下!” 崔舒若的笑容僵硬又疲惫,种地可不单单是力气大就可以了的。 她也是真的动手以后,才发觉种地是真的累,光是丢种子一项,就就叫人受不住。一个坑里要放两到三颗种子,而且最好不要放在一块,也不能丢到小坑的边缘,所以压根不能用扔的,只能弯着腰亲手放进去。 一个两个坑也许还好,可当长时间维持那个姿势,自然就腰酸背痛。 她做的还仅仅是那一点活,一小块地,农人们每日里要耕种粮食,大多数人家买不起牛,只能靠人在前面犁地,可即便如此,只要能有一小块土地给他们耕作,他们依旧欣喜若狂。 汉家的农人,土地是命根子,是维生?之本。 崔舒若夜里被雀音按在塌上?好生?捏肩捶背,才算活了过来?。 此后几天,崔舒若都在盯着棉花种子,等?待它能发芽,结果一连等?了四五天都还没?动静。下人们的生?死荣辱与?主人息息相?关,崔舒若满心思都是芳芜院后头的那一片地,引得下人们也小心翼翼,连走路都静悄悄的,生?怕惊着了种子,不能发芽。 芳芜院的动静闹得大,窦夫人原本还以为?崔舒若是小打小闹,没?成想竟是着了迷般,很快就吩咐人去把?她请过去。 一进窦夫人的屋子,崔舒若就见到了满屋子的绫罗布匹,甚至还有薄如蝉翼、在日光下头能如碧波般粼粼发光的罗纱。 窦夫人一见着她,就上?来?牵住她的手,热切的指着满屋子的布帛,“好孩子,我听人说?你进来?为?了种出一个什么叫棉花能织出布的东西着迷,竟还亲自动手,那哪成啊? 你是国公府娇贵的郡主,耕田种地是农人们做的。上?天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有些事阖该不是我们做的。你瞧瞧这?些,倘若没?有满意的,我还能叫人再去寻,我便不信了,难不成世上?没?有能媲美那棉花织出来?的布不成?” 崔舒若没?想到窦夫人派人唤自己竟是为?了不叫她再继续大张旗鼓的种棉花。 她也不慌,而是搭住窦夫人的臂弯,漾起甜笑,“多谢阿娘,不过女儿用不上?这?么多布,倒是阿姐的嫁妆里头该多放些绫罗绸缎,女儿只要您方才说?过的几匹就好了。” 窦夫人的性?子看着包容柔软,其?实骨子里颇为?决绝果断,有些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意味,她喜欢崔舒若便想把?什么好的都给崔舒若。 若是赵知光这?时候推辞了,只怕窦夫人会觉得他桀骜矫情,但说?这?话的是崔舒若,那便成了体贴乖巧,善于周全。 窦夫人宠溺的笑一下就出来?了,她拨了拨崔舒若耳边的碎发,“你这?孩子,真是样样都好,唯独一样,不够爱惜自己。你都放心收下吧,平娘那我也着人准备了。” 说?着,窦夫人把?人都挥退,就留下心腹周嬷嬷。 窦夫人拉着崔舒若坐到窗边,亲自帮崔舒若泡她最喜欢的清茶,端看动作就知道窦夫人没?少亲自动手泡茶,明明自己不爱喝清茶。 窦夫人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非要管,人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你二哥爱交好文人雅士,说?是什么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你三哥则与?什么三教九流都能结交,时不时还出去闹个荒唐事,平娘一个好好的小娘子爱武艺。 我也极少过多干涉,但近来?这?段时日,我想着为?你相?看……” 崔舒若听懂了窦夫人的言外之意,和窦夫人相?处不必齐国公,她对自己的包容程度很高。 崔舒若干脆直言道:“阿娘,我不想这?么早相?看。” 窦夫人以为?崔舒若要说?些留在自己身边不想嫁人的话,谁料崔舒若直接换了个角度劝,“阿娘,如今乱世朝不保夕,您怎知什么样的人家好,说?不准我方方嫁过去,他们就破落了呢? 命贵晚婚,阿娘何妨多等?几年,我们家的造化?不是不仅于此么?” 崔舒若微笑着,可总叫人觉得意味深长。 窦夫人是清楚齐国公潜藏在仁义恭顺下的野心的,可他们一家从未在人前表露。崔舒若聪明能有所察觉不奇怪,可说?的那么笃定…… 她想起崔舒若是仙人弟子的事,莫非……这?一切皆是定数。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1节 倘若自家真有那么造化?,倒是真不能轻易许嫁崔舒若了。窦夫人一直觉得崔舒若是舅氏血脉,武帝的外孙女,又有一半崔家的血,高贵无?匹。她虽然不能宣之于口,可总觉得得要天下最好的男子才能匹配崔舒若。 若是赵家真有登上?大位的一日,她势必要为?崔舒若请下公主封号,到时名正言顺的择婿。 驸马和郡马可不同,到时住在公主府,处处都要受公主管辖。 如此看来?,倒是不必着急。 崔舒若在窦夫人沉思度量时,和系统聊起了天,“平娘先前同我说?阿娘在替我择婿,我就怕哪一天突然就定了门亲事,过个一年半载把?我塞进花车。 我这?具身体才多大啊,草草嫁人宛如噩梦。还好今日借着种棉花一事挑明了,否则时不时偶遇几位高门郎君,被迫相?看,想想就麻烦。” 窦夫人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认同了崔舒若所言。 “也罢,那便不急,我儿聪慧灵秀,必定是有大造化?的。”窦夫人能首肯,很大缘由还是因?为?并州适龄的郎君们委实没?一个能入得了眼?。 也不是不好,窦夫人就总是觉得崔舒若值得更好的一切,包括夫婿。 寻好夫婿的事了了,但种地的事还没?成,窦夫人关怀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阿娘不拦着,但自己的身子最要紧,其?实田地里的事,你叫给下人也就是了,怎么还要自己动手? 瞧把?你累的,一会儿我叫郎中给你把?把?脉,开些活血化?瘀的药。” 崔舒若笑着应下了。 窦夫人抛开定亲的事以后,还是相?当宠溺开明的。 崔舒若连忙依偎到窦夫人身边,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蹦,像什么阿娘最好了,等?棉花种出来?,头一件事就是给阿娘做身柔软的衣裳等?等?,将窦夫人哄得开怀大笑。 等?回到芳芜院时,崔舒若除了能堆成小山高的布帛,还带回了窦夫人送的药材、吃食,跟着崔舒若一同去的婢女们各个都捧着东西了,还是没?拿完,得要窦夫人院里的下人帮着一块送回来?。 从窦夫人的院子再到芳芜院,走上?这?么一遭,人人都知晓崔舒若受宠,即便她胡闹,也不会挨罚,只有更丰厚的赏赐。 崔舒若回去以后,干脆更努力的盯着自己种的田。 然后…… 第八天的时候,雁容种的田冒芽了! 紧接着是行雪管的那一块。 唯独崔舒若种的迟迟不发芽,她都快要望眼?欲穿了,甚至半夜更深露重的时候,还拎着灯笼跑去小花园盯着自己种的田。 原本夜里是系统身为?打工统的快乐歇息时间这?种时候若不是主系统有紧急任务,它是不想搭理宿主的,但奈何崔舒若一直碎碎念念。 她身为?宿主,每一次主动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在系统的小工作间里都是近似广播一样的存在,即便崔舒若的声音不大。 最终系统只能充满怨念被迫爬起来?回应崔舒若。 【亲亲,种植作物这?种事,也是需要一定天分的哟~】、 【请您不要着急呢!】 崔舒若盯着毫无?动静的土地,皱着眉,“统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的运气不够好,才一直不发芽呢?” 【亲亲,您要不要考虑一下使?用‘好运连连’卡牌呢,使?用之后,您会有一整天的好运气呢~】 崔舒若置若罔闻,“说?不定只是长得比旁人慢一些?厚积薄发,往往蓄力越久,后面的劲势越足。” 系统成功被转移注意力。 【哦~我的亲亲,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呢,您不必担心,不如回去睡一觉?】 崔舒若见系统被自己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松了口气,好运连连能好运一整日,说?不准关键的时刻能救命,怎么能因?为?自己心急就浪费了呢。 但她也继续回答系统的问题,“虽然但是,你说?会不会夜里那些芽就冒出来?了,若是我一直在着守着,兴许就能亲眼?见证那一刻。” 系统想起这?个点自己本应该自由地玩乐刷剧嗑数据小瓜子,它保持着自己身为?一只统的良好素养,咬牙继续回答崔舒若,不过机械音是听不出咬牙切齿的。 【亲亲,也许您一直盯着,反而不会发芽呢?】 崔舒若想了想,觉得系统说?的有道理,说?不准自己种的那些棉花确实比较羞涩…… 就如同考试前明知不可信,但还是忍不住拜孔子、拜鲁迅、拜历任校长与?考神的学?生?们一样,崔舒若为?不冒芽的种子找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 她当即决定笃信这?些看起来?就不靠谱的解释,头顶满天星空,迎着沉沉夜色,脚上?的云头履沾染泥土与?露水,候在外头的左右婢女提着灯笼围住崔舒若,有在前面开路的,有为?崔舒若扫去裙摆的露珠的…… 等?到第二日起来?后,崔舒若头一件事便是去后面的小花园看一看棉花种子们发芽了没?有。 结果,一转身拐进门的功夫,果不其?然,看见了嫩生?生?的小芽,在黄土地上?顽强的冒头。 崔舒若眼?睛一亮,她平日里是极为?冷静的人,可毕竟是亲手种的作物,这?时候不必要勾心斗角、步步筹谋,一切的一切都要看植物,由着植物自己的心意。 崔舒若欣喜归欣喜,但立刻就拿出了自己用来?记载种植过程的小札,细致到记下冒出了几颗芽,合适发现,这?几日的气候如何,风大还是小。 她对待这?些小芽,简直如同伺候宝贝疙瘩,事无?巨细,拿出了比她当年上?大学?做试验还要多的耐心。 其?实真的种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但种的最好的却是雁容,据雁容说?,她被卖掉以前,家里世代为?农,而且那还是自古以来?产量最多的州郡,想来?这?就是天赋吧。 有些人天生?就会种地,不管是什么作物,只要到了他们手里,怎么都能种活。而到了有些人手里,即便是娇贵精细的养着,哪怕是多了一滴水,都要死给他们看。 崔舒若就那么小心的养着,可算是在秋日收获了棉花。 秋老虎正厉害着,明明到了秋天,可还是热得不行。 即便如此,可当真的收获了棉花以后,崔舒若的心情好得不行。 她自己就种了二三十棵,一直收获到霜降前,差不多有十几斤的棉花,还不算上?雁容和行雪她们种的。可见在并州种棉花是完全可以的,虽说?种植的周期要比西域稍微长一些,可若是在农田的边角,作为?补充作物种上?,既不影响粮食收成,到了冬日还能做被褥,缝进衣裳保暖。 而崔舒若也把?自己之前反复做过的机具都搬出来?试验。 轧车用来?去棉花籽,基本上?都是用木头造的,基本上?是利用细钩齿的圆筒,当滚动时,将棉花籽祛除出来?。其?实若是一般的百姓种植棉花就不需要这?些,因?为?种植的量少,自己动手去除棉花籽就是了。 可在崔舒若的设想里,她不仅要让并州的百姓种,最好能让绣坊也大规模的纺织棉布,相?较丝绸绫罗这?些,棉布柔软透气,到时也不是能把?这?些卖出去。 达官贵人们的钱帛不赚白不赚,而且也可以捎带运输价钱低廉,仅仅是将棉花缝制在粗布里的衣裳,那些则是卖给没?什么余钱的平民。 民生?艰苦,倘若能多造福些百姓岂不妙哉? 在崔舒若的眼?里,并州的百姓也好,建康的百姓也罢,其?实一旦起了战事,最终都要遭罪,并没?有一定要只造福并州百姓的说?法。 不过是受局势困囿罢了。 崔舒若心中有了念头,但并不妨碍她将辛苦种出来?的棉花纺织成布,刚好用来?试试自己做的机具。虽说?有些用起来?不大顺手,譬如弹棉花的弓,似乎弹得颇为?艰难,崔舒若想是不是自己的尺寸定得还是太小了,也可能是没?把?握好使?用的技巧,还需要再研磨研磨。 但确实能将棉花们纺织成布。 而且可以放进绣坊,类似流水线一般各司其?职。 若是不讲究布料上?的图案,其?实很快就能上?手,不必如其?他精美繁复的布匹,需要熟练后才能不出错,如此一来?,也就用不着太费物力。 崔舒若真的用棉花纺织成布以后,就让行雪她们帮着一起缝制衣裳,兑现先前的承诺,给窦夫人送去了一套里衣。 不是崔舒若不想做能穿到外头的衣裳,实在是那棉布织的粗糙,倒不是摸起来?糙,而是不仅连图案都没?有,甚至还只是简简单单的白色。 做成里衣,在衣摆出绣些花也就罢了,若是穿成外裳,怕是要叫人以为?家里出了丧事,或是老皇帝驾崩,贵胄们要脱下艳丽衣裙了。 收到崔舒若送去的里衣后,窦夫人高兴的不行,尽管崔舒若一再解释,说?不是自己缝制的,她只是亲手种了棉花,又从摘籽到晾晒纺线织布都不曾假手于人,原本只是高兴的窦夫人被感动的泪眼?盈盈。 窦夫人擦着眼?泪,只敢小心的摸这?套十分简陋的里衣,仿佛在摸珍宝一般。 “你能有如此孝心,着实叫阿娘欣慰。”窦夫人牵起崔舒若的手,一看原本柔嫩的小手竟粗糙了不少,眼?泪就落了下来?看,怎么也止不住,“但往后可别亲自动手了,你瞧瞧,这?手怎么勒成这?样了,疼在儿身痛在娘心。 你若是想让阿娘开怀,多陪陪阿娘,也同你阿姐多出去走走,我这?心底啊就已经比饮了蜜水还甜了,可别再做那些粗活了。” 窦夫人对崔舒若当真是小心翼翼,又怕她做粗活不小心伤着了,又怕自己管得多会叫她不开怀。 但窦夫人显然是多虑了,崔舒若并不少伤春悲秋的娇贵家世女,她直接笑盈盈的应下。毕竟先前亲自动手,也不过是为?了将如何栽种的过程都记下来?,有利于来?日教给更多的人来?,这?些倘若假手于人,总觉得不放心。 其?实崔舒若忽略了一点,栽种对汉人而言是最容易的。哪怕是最平凡的农人,也是世世代代耕种,旁的也许不行,可种地就和呼吸一样容易,即便是从未见过的种子,多摆弄几次,也就摸清楚习性?了。 真正困囿住棉花在中原大地广泛种植的,一是不知作用,二是不晓得如何将它们变作丝线。 可偏偏后两种,崔舒若都能做到。 她将自己亲手种的缝成衣裳送给了窦夫人,至于雁容和行雪种的那些,大部分被织成棉布,还有一些则缝在了衣裳里头。 旁人先不提,但齐国公那却是一定要送的。 若是想广泛种植,不得齐国公首肯,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崔舒若身后跟着两排婢女,浩浩荡荡的去寻齐国公了。 比起在窦夫人面前偶尔可以小任性?,露出些真面目,齐国公那就得是聪慧乖巧、大方得体的女儿模样。 这?对崔舒若而言,并不难。 她一进书房,既没?有左右观望,也没?有谈及政事,而是笑吟吟的进去,关怀阿耶案牍劳形,称他是并州的支柱,可万万不能累倒了。 好一顿夸之后,崔舒若才命婢女将托盘端上?来?,上?面放的是棉布和夹层里缝了棉的衣裳。崔舒若一副孝顺女儿的姿态,说?是自己根据仙人指引,用种出的棉花纺织成布,还做了衣裳,想着要孝敬阿耶。 齐国公武将出身,行伍粗人,对女儿一向宽容疼爱,何况是崔舒若这?样懂事乖巧的,平日里见了都会不自觉说?话小声些。今日她还特意送东西孝顺,自然是开怀大笑。 然而等?目光当真落在棉布上?时,他眼?睛立刻就没?离开过了,甚至上?前摸了摸,没?想到触感也十分柔软。 他啧啧称奇,“那些白花花的东西,竟真能织成布?” 齐国公毕竟是一州刺史,在庶务上?嗅觉灵敏,很快就察觉到了这?里头的暗藏的益处。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舒若啊,你能否告诉阿耶,是怎么种成棉花的呢?织成布耗费的时日多不多,都要哪些工序?” 崔舒若早有准备,她献上?自己准备好的小札,甚至还勾勒了图,细到纺车的尺寸、棉花该晒几日到何种程度为?宜…… 齐国公在听到棉花只需要一小片土地,甚至能种在其?他作物不要的犄角旮旯边,只需要保持良好的日照时,眼?睛都亮了。 至于后头纺成布虽然要好几个工序,可细究起来?并不难,尤其?是崔舒若说?了,只要把?棉花缝在衣服的夹层里便能暖和,甚至胜过穿五六层单衣时,齐国公的欣喜已是掩都掩不住了。 崔舒若自然也发觉了,但她恍若不知,只继续认真的将一切娓娓道来?。 直到齐国公开口问崔舒若,要是将棉花普及在并州百姓间是否可行的时候,崔舒若假做沉思,“行是行,可没?什么种子,棉花在西域种得多,中原几乎没?怎么瞧见。” 确实是个问题,但齐国公很快就有了对策,“无?妨,訾家有商队往来?西域,虽说?如今行路艰难,可凭我与?訾老家主的交情,托一托他,当是可行。 至于如何令农人耕种……” 齐国公才道,崔舒若便言笑晏晏,“您不是拨了荒地给流民们种么,不若定下让他们在所予的田地里,必须种些许棉花的令,也不必多,能有二三十棵就够了,等?到棉花可以摘取了,再派人教导,若是尝到了甜口,往后不必您下令,也会争着种棉花。 其?他并州原来?的百姓,又岂会不心动?” 崔舒若说?的很有道理,齐国公点头大赞,当即开了库房,命人给崔舒若送去不少珍稀之物。 他对崔舒若的赞赏一日胜过一日,兴许是想到将来?会有的繁盛景象,百姓冬日里能扛得住严寒,少冻死许多人,心中大喜,甚至脱口道:“我儿如此,胜过诸子。” 这?话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崔舒若自己是没?当真的,她可不信将来?真到了让齐国公将她和赵仲平他们二选一的时候,齐国公会选自己。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2节 不过是因?着她如今能有些用处,才会有这?般言论,她要是真听进心里,信以为?真,那就成了傻子了。 可对于某些人而言,先是有备受父亲宠爱的三弟,如今又蹦出来?一个‘胜过诸子’的崔舒若,心里免不得焦躁些。 虽说?不至于做什么,可听了总觉得刺耳。 世子妃陈氏在府里一向是隐形人般的存在,她内敛卑怯,因?为?家世配不上?赵仲平,对丈夫总是千依百顺。 窦夫人对她说?不上?严苛,但也仅仅是维持婆媳情分,算不得多疼爱,反而是后来?入门的孙宛娘很是受宠,时常被窦夫人带出去赴宴。 其?实孙宛娘家世门第比起陈氏还要不显,但人品才貌样样出挑,哪怕不故意相?较,处处以陈氏为?先,恭敬这?位贵为?世子妃的嫂子,可孰优孰劣,明眼?人心里都清楚。 一来?二去,府里捧高踩低是没?见着,可赵仲平对她愈发冷淡,陈氏心里的苦也就深深攒着,没?处可说?。 她即便想说?,又能说?给谁听呢? 娘家觉得她高攀,又因?为?家风清正,屡出节妇,对女儿的教导严苛,别说?世子只是冷待她了,即便世子是个喜爱去花街柳巷,动不动就打她的混人,也不可能让她和离,她族中的堂姐就是这?么被活活打死的。如今又怎可能因?为?闺房冷淡,就上?门讨公道呢。 至于婆家,哪个她也不敢说?。 有时陈氏自己也觉得,不过是些许冷待罢了,她命已如此之好,怎么还能不知足呢? 何况世子待她淡淡,定然是自己还有哪做的不好。 陈氏总抱着一丝幻想,兴许自己让世子满意了,就能待她如寻常夫妻般亲热。 故而当赵仲平在书房练字抒发情绪时,陈氏低着头,柔顺的端了食盒进去,她也不敢打扰,只是摆在案几上?。 可从她进来?这?么久,赵仲平一回都没?抬起头看她。 若是照着往昔,她便该出去了,可这?回陈氏频频回头,心里总惦念着,说?不准她主动些,世子便能看到她了呢? 因?而鼓足勇气,陈氏轻轻喊了声:“世子……” 原本正握笔堪堪要写完一整幅字的赵仲平,手一顿,墨汁滴在纸面,一整幅字都毁了。 他乍然抬头,目光盯着陈氏,竟有如豺狼阴狠,叫陈氏唬了一跳。可那仿佛是错觉,她定睛一瞧时,眼?前的人明明温润如玉,儒生?般自持稳重。 赵仲平噙起轻笑,眉宇淡漠,“阿喻,你该去阿娘那处了。” 其?实还不到拜见窦夫人的时辰,可当着赵仲平的目光,明明神情温雅,可不知为?何就是让人下意识惧怕听从。 陈氏张了张嘴,最后把?解释的话咽下,柔顺的应下,迟疑的出去,甚至连门都轻轻合上?。 当陈氏的身影一消失,赵仲平眼?里的厌烦便不加掩饰的流露,他随手把?写毁的纸揉捏扔进篓子。而后一闭眼?,再睁开时平静了许多,泼墨再纸上?重新写起来?。 等?到出去时,又是那副温文尔雅的世子模样。 独留书房压着的纸上?,写着硕大的一个“忍”字,笔锋凌厉,戾气尽显。 某些人快要按捺不动了。 然而比起忍耐,有些话更不能乱说?,会一语成谶。 崔舒若和系统吐槽若是将白色棉布做成衣裳说?不准旁人要以为?老皇帝死了,结果秋日还没?过,老皇帝当真就病重了。 说?是已经病得下不了床,甚至连话也说?不了了。 崔舒若想起过去在建康时,老皇帝沉迷嗑丹药,完全已是被掏空的样子,便完全不奇怪了。她甚至觉得老皇帝能撑到如今才病重,当真是命硬。 可老皇帝病重,还是带来?了许多麻烦事,譬如太子正式监国管政。 这?位太子倒是不比老皇帝一心想要偏安一隅,他想要迁都回洛阳,也想要北地的诸多州郡控制权。 故而太子一反老皇帝诸事不管的奢靡作风,颁布诏书,封赏了已故的定北王,并且给魏成淮加封虚衔,做出有心修复彼此关系,并且招揽的姿态,但不知为?何,始终没?有提起让魏成淮继承定北王爵位一事。 不仅如此,这?位太子还有心整顿那些隐约不把?建康的朝廷当一回事北地州郡们,派人去往北地的各个州郡,并州自然也在其?列。 第56章 在秋风飒爽时?, 被派往并州的官员姗姗来迟。 齐国公在建康还是有些旧相识的,他打探一番后,得知?派往并州的是一位姓侯的官员, 颇有?才名, 却没什么根基, 但他娶了个好妻子, 是太子妻族柳家的贵女。 这位侯姓官员,本不过是区区从七品上的太学助教, 娶了柳家二嫁的女儿后, 不但住进陪嫁的大宅, 还在岳丈一家的扶持下,一路坐到正四品的侍郎,可谓是春风得意。 这一回,太子有意派遣可信之人前往各州郡,因为怕他们压不住刺史们, 干脆封了从三品的监察使之职, 平起平坐,互相掣肘。 一个靠妻族上?位的男人, 又没有?好的出身, 在官场上?颇为受人鄙夷。虽说没有?直接入赘, 但侯监察使吃住都?靠着妻子,逢佳节之际,也只知?上?柳家拜访, 看做派同入赘不过?差个名头。 况且他还十分惧内,说是常常额角青黑的上?朝, 凡有?人问,一概只说是摔的, 其?实是因为柳氏脾气?不甚好,对?他动辄打骂,人尽皆知?。 初初得知?侯监察使的消息后,齐国公的幕僚等人还是略松了口气?的。 能被妻室拿捏,想来是个窝囊的。 话虽如此,齐国公也不敢完全放心,有?些人看着是只狗好欺负,但离了主人,说不准就变成?疯狗,四处咬人了。 不论如何,该有?的准备不能少。 到时?备下厚礼,再好好的迎接人,若是这位侯监察使愿意安安静静的待在该待的位置上?,齐国公是极为愿意多费些财帛的。 但若是存着不该有?的心思…… 齐国公听着幕僚们的商议,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自己许久不曾饮血,但依旧日日擦拭,寒锋如故的佩剑上?。 那?他就只能多费些心思了。 齐国公的神情看着愈发仁德和蔼,书房里的幕僚们没有?一人发觉他眼神的变换。 等到侯监察使真的到了的那?一日,齐国公还特?意率并州的官吏在城门迎接,虽说对?方与齐国公的刺史之职是平级,但齐国公可还有?国公的爵位,能亲自去迎接他,可谓是相当看重了。 然?而,那?位侯监察使并没有?如先前所言的时?辰到,而是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齐国公还好些,他不可能真为了一个品级不及自己的人在秋日的日头底下干晒,可为难了并州的其?他官吏们了。 崔舒若也在马车里看着这场好戏。 她本不准备来的,可赵平娘爱凑热闹,也想改改她成?日里只知?晓闷在府中的脾气?,干脆带着她一起出来浑水摸鱼。 横竖城门口七七八八的马车停得多,多她们一架也不显眼。 其?实崔舒若的胆子也挺大的,虽说来凑热闹是被硬拉来的,但来了以后比谁都?坐得住。在旁人热得擦汗时?,崔舒若慢悠悠的饮茶。赵平娘本是为了凑热闹,一直没见到人也开始蹙眉,对?这位即将上?任的侯监察使不大喜欢。 崔舒若则喊下人去城里买份糕点回来,被喊的下人都?懵了,因为崔舒若说的那?家糕点铺子可远着呢,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半个时?辰。 崔舒若笑得安稳,胸有?成?竹的说,“你且去吧,还有?得等呢。” 果不其?然?,等到下人提着还带余温的糕点进马车时?,侯监察使竟然?还没有?到。 崔舒若夹了一块给赵平娘,自己换了箸慢慢尝了一口,优哉游哉的道:“阿姐不必再看了,这位侯监察使怕是准备给并州的上?下官吏一个下马威呢,他不会这么快到的。” 赵平娘明?艳的眉眼凌厉,“不过?是区区从三品监察使,也敢给我阿耶下马威?” 崔舒若放下糕点,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眯着眼笑,意有?所指,“哪是他一个人的下马威,总要试探试探,做的过?些,才好看清拥有?实权的刺史们,究竟是如何想的。” 换言之,去往北地?各州郡的官员都?是奉旨跋扈。 不过?崔舒若觉得挺有?意思,明?显这一遭就是死局,怎么那?些人还能愿意照着太子所言去做呢。 要么就是真的衷心到愿意舍生忘死,要么就是看不清局势的蠢货,被所有?人推着出来送死还洋洋自得,以为得到重用马上?能翻身。 其?实用后者也是不错的,因为蠢材跋扈起来才更没有?分寸,也能更好的试探刺史们的底线。 能忍下的未必衷心,但忍不下的早有?反意。 崔舒若想起自己曾在建康见过?的太子,当时?他就已经贤名远播,甚至孝心仁义,可藏在孝顺仁厚皮下的内囊,可是胜过?废太子的荒淫享乐。说他聪明?,绝迹是有?的,也懂得隐忍,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容易在上?位后失了分寸,犹如触底弹簧,变本加厉,无法收敛。 甚至是看似聪明?的派监察使到各个州郡。 其?实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损害几?条任命,有?反心的还是会谋反,尚存几?分衷心的刺史们则是被刁难。不过?是自以为聪明?的损招,怕是这位太子,明?着贤明?,本质里也是位刚愎自用的人物?。 崔舒若慢慢饮着茶水,解糕点的腻味。 赵平娘听了崔舒若的分析,她自己也是贵胄出身,方才恍然?明?白。只怕这一回的所谓监察使,来者不善。 她也只好按下性子用起糕点,只不过?比起崔舒若的慢悠悠,赵平娘明?显味同嚼蜡,心不在焉。 等两人好不容易就着茶水吃完了两块糕点,那?位侯监察使总算是到了。 崔舒若和赵平娘掀开一小角车帘,偷偷注视着外头。 所有?人都?已经是心浮气?躁,压根注意不到崔舒若和赵平娘。侯监察使坐在轿子里,等到马车行驶到城门口的时?候,他才掀开门帘,露出一张三十许,但依旧貌美的脸。 是的,貌美,他绝对?当得起美男子几?个字,面白无须,眼若桃花,生得相貌俊朗,若是不可以做出些惹人生厌的小动作,便察觉不出官场男子的油腻圆滑。 并州的官吏们都?在此等候许久,不少人已经是汗渍渍了,狼狈得瞧不出为官者的威严。而并州的官吏大多是世家出身,有?些受到建康风气?影响,还敷粉,这一流汗,就成?了‘白汤汤’,滑稽又可笑。 偏偏本该长途跋涉、面容疲倦的侯监察使清爽干净,和并州官吏形成?鲜明?对?比。 光是仪容一项,就胜过?了所有?人,气?势上?自然?也就有?了偏颇。 崔舒若远远瞧着,目光落在了侯监察使簇新的衣物?、过?于黑乌光溜的头发上?,还有?纤尘不染的鞋底上?,她算是清楚这位侯监察使是怎么做到迟了这么久的。 怕是拖延时?间不说,还特?意沐浴了一翻。 当真是懂得磋磨人。 在侯监察使来的时?候,齐国公也掀开轿帘,武将和文官到底不一样,尤其?是文武兼备和只识得讨好岳家的小人。 齐国公一出来,原本还翘起嘴角的侯监察使,被衬得轻浮起来。 但齐国公双眼一眯,还是客气?的笑迎侯监察使。侯监察使在齐国公出来的时?候,笑容一凝,但察觉到齐国公对?自己的客气?以后就放松多了。 “哎呀,诸位可是等候我已久了?真真是对?不住,路上?出了些差错,迟了点,倒叫诸位好等。”他嘴上?说的是歉意,可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彰显了他的心思。 再者说了,得是什么样的差错,能在将将要到并州前,竟迟了一个多时?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侯监察使是有?意给并州官吏一个下马威,可没有?人会在这时?候不长眼的说出来。两边似乎是僵持住了,可侯监察使应是早有?准备,他的目光落在齐国公身后一个穿绯色官服的男子身上?。 “那?位可是庾惠庾贤兄?哈哈哈,我有?一位妻妹可是嫁给了颍川庾家的庾恕郎君,论起来,你我还算是亲戚呢。”侯监察使满脸笑意的攀起关系。 其?实,真要是细数起来,整个并州的世家们,都?是沾亲带故,便如同等在这里的并州官吏们,泰半是有?亲的。 至于本家和柳家有?姻亲的也是数不胜数,侯监察使独独挑选了庾惠攀关系,很难不令人深思。 要知?道先前并州收拢流民,编入籍册,授以荒田耕种?,世家里反对?声最大,且带头的就是颍川庾家在并州的支系。 他们是在并州的世家里最有?声望,也是占据土地?最多的,流民越多,他们就能有?越多的佃农。齐国公的所做作为,他们的利益被侵害得最多。 即便如今政令已经无法挽回,庾家也很机智的同齐国公之间的关系缓和下来,上?次庾三十七郎对?崔舒若献殷勤,就有?家族示意的原因在,可到底是有?隔阂的。 如今被当众叫出来,侯监察使又是一副来者不善的姿态,几?乎是将庾家架在火架上?烤,也间接表明?了他的目的。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3节 但世家的人也不是傻的,不会把自己送上?去给人当刀使,庾惠连上?去都?没上?去,他就站在原地?,客套疏离,“侯监察使客气?了,不敢攀亲。” 这就算是婉拒。 但侯监察使可不会在乎,他的目的不过?是挫挫并州官吏,尤其?是齐国公的锐气?,至少此刻看起来已经达到。 齐国公面上?看不出喜怒,还是依照礼数请对?方先行,但这只是寻常的客套,他毕竟有?国公爵位,按照惯例必须转而推辞,请齐国公先行。 最后让齐国公走在前头。 然?而,侯监察使却眉开眼笑的道:“国公太过?客气?,我也却之不恭了。”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不约而同的变了。 侯监察使却当真开怀大笑的走在前头。 马车里,赵平娘也看得义愤填膺,“竖子安敢猖狂!” 崔舒若这时?候终于把茶碗里的茶水喝完了,她眉眼笑意清浅,“阿姐,你想不想看好戏?” “嗯?”赵平娘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崔舒若的意思,当即展颜,“那?我只等着见见舒若你的神通了。” 崔舒若上?回献上?棉花的种?植纺织之法,虽说如今还没有?大规模种?植,可齐国公已然?采纳了她的建议,来日若是真的推广出去,不知?道能救多少人的姓名。故而,仅仅是献上?的那?日,崔舒若就直接得到了五千功德值。 她都?不敢想到推行至天下,她每日里能得多少功德值。 总之,崔舒若如今富得很,连偶尔哄系统都?从送两点功德值买两颗小瓜子,变成?送五点功德值买五颗小瓜子了。 对?于抠门的崔舒若而言,简直是质的飞跃。 因此在遇到如此猖狂的侯监察使时?,崔舒若毫不吝啬的在心里念道:“侯监察使步子迈得那?么大,肯定会摔个大马趴。” 她在心里念完,刚刚还大摇大摆走路的侯监察使,突然?就双脚打架,平底摔下去,四脚朝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齐国公盘踞并州多年,自然?是养出了诸多心腹。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突然?所有?人就哄笑起来。 别?说是齐国公的心腹了,难不成?那?些普通的官吏等了那?么久,心里就一点怨气?都?没有?? 不得不说,侯监察使和太子一样,爱用看似聪明?的损招。他是挫了齐国公的锐气?,可不也得罪了并州大部分的官吏么? 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自以为小声地?喊道:“步子迈得这样大,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后面就变成?齐国公的人有?意拱火了,“哟,侯监察使可真是心急,但尊卑有?别?,想来上?天都?看不过?去了。” “看来阖该国公爷走在前头,某些人是当不得重任的。” 方才侯监察使赢的那?点气?势,一哄而散。 齐国公的脸上?有?了淡淡笑意,目光也落到了崔舒若她们所处的马车上?。 不知?是否错觉,齐国公轻轻颔首,眼里满含赞赏。 恐怕他多少猜到是谁做的好事了。 对?付侯监察使,倘若他亲自动手,不免显得小肚鸡肠,可叫底下的人贸贸然?出言,也不大合适,还得是“天”治。 能做到这一切的也只有?崔舒若了。 等到回去的时?候,赵平娘还时?不时?失笑。 “哈哈哈,舒若,我真是每每回想一次,就想笑一次。甫一来就丢了这么大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接下来在并州要怎么待下去。” 崔舒若这个‘始作俑者’到时?反应不大,只是微笑已对?。 并非崔舒若多么镇静,而是她很清楚,倘若这位侯监察使的到来是为了刁难齐国公,那?不管摔多少跤都?没用,除非叫他直接摔死,否则就不会善罢甘休。 但那?一摔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至少挫挫他的锐气?,也能给苦等的人出口气?,免得叫他没进并州就敢如此猖狂。 等到回府里以后,果不其?然?,齐国公虽要应付一桩麻烦事,但他仍旧不会忘记崔舒若的功劳,命人给崔舒若送去一千金,只说是阿耶给女儿的体己,出门若是遇着什么想要的,也大可以直接买下。 这就是齐国公对?崔舒若方才所为一事表达态度,也是为了告诉崔舒若,自己很清楚她做了什么,不会忘记她的功劳。 其?实上?位者,都?聪明?得很。 齐国公尤甚,他更擅长的是扮猪吃老虎,表面看起来无辜仁义,其?实能在政治上?搅弄风云的人,心都?黑得很。 不过?是时?候未到,暂且蛰伏。 崔舒若心里百般猜测,可也无用,晚间招待侯监察使的筵席,她去不了。 而且这回上?任,并没有?女眷跟随,女眷这边自然?就没有?举办宴会的必要。不过?窦夫人却也不是毫无用武之地?的,至少齐国公宴请侯监察使的席面,全是窦夫人置办。 既要不薄待,也不能太奢靡,否则到时?候侯监察使哭穷可怎么好? 倘若只是贿赂他一人也就罢了,怕就怕是来替太子讨要税收的,那?就得大出血了。 崔舒若有?预感,晚间的宴席一定会有?好戏,可惜她看不成?。 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崔舒若特?意早早入睡,无他,蓄足精力,明?日才能听好戏,她要听就听最细致的版本。 见到宿主都?如此努力了,满怀期待的系统也选择戒掉熬夜吃小零食还有?追剧的行为,虽然?它并不需要睡眠,但为了明?早起来能用最兴奋最精力充沛的状态听八卦,还是选择和崔舒若休息时?间一致的休眠时?间。 等到第二日崔舒若的意识还在朦朦胧胧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已经惊险系统的尖锐暴鸣声。 【啊啊啊啊啊,亲亲,你快起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赖床对?人类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呜呜呜,我亲爱的亲亲,起来!起来!】 【你快起来~~】 到了最后,系统甚至把机械音变成?了洪亮的高音,唱起歌来。 这种?情形下,即便崔舒若想继续睡也是不可能的,她只好猛地?从榻上?坐起来。尽管崔舒若没有?起床气?,可任谁还没有?清醒的时?候,被这样一通吵心情都?不会太好。 崔舒若微笑,但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威胁,“统子,你想尝尝运行卡顿到三天加载不出一颗数据小瓜子的感觉吗?” 虽然?系统有?许许多多钟爱的食物?,但作为天性爱八卦的统,它的挚爱还是数据小瓜子和数据大西瓜,因为这俩和八卦最配。 被崔舒若扼住命运的喉咙的系统,恹恹收声,委屈得小小声说话。 【亲亲,你答应统统的,一起来就带我一起去听好戏的。】 【呜呜呜╥﹏╥...】 崔舒若真是拿示弱的系统没办法,看它委屈巴巴的样子,只好连下榻都?不着急,随手摇了摇挂在塌边的金铃,早有?准备的婢女鱼贯而入。 崔舒若被人扶起来,伺候洗漱。 好在跟进来的还有?鹦哥,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打听到了什么。 为了让系统不再聒噪,加上?自己也十分好奇,崔舒若索性对?着鹦哥招手,让她到面前来,问她可知?道昨日的宴席如何。 整个芳芜院的婢女,谁也及不上?鹦哥的消息灵通,不仅得益于她是府里的家生子,还有?她似乎天生就容易打探出消息。一个圆脸爱笑,说话又俏皮的人,走到哪里似乎都?不容易引起旁人防备。 果不其?然?,听到崔舒若这么问,鹦哥立刻义愤填膺,“郡主,昨日的宴席上?,那?位侯监察使可太过?咄咄逼人,我们国公爷好心设宴请他,可他竟然?敢当众给国公爷难堪,质问国公爷并州既然?有?良田,收成?大好,怎么给朝廷的税收只有?那?么点,究竟是并州真遭灾乐,还是轻视圣人、蔑视朝廷? 直接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让国公爷下不了太,着实过?分!” 其?实鹦哥毕竟只是下人,知?道的有?限,昨日宴席草草收场,但齐国公还是单独留下了侯监察使,派人将几?大箱的金银珠宝抬了上?来,摆在侯监察使的面前。 齐国公的话也很客气?,无非是委婉的说原因花些钱财买个太平,彼此相安。 哪知?道侯监察使变了脸色,勃然?大怒,质问齐国公是不是要贿赂他,还表明?了自己对?太子的衷心。 也幸好没有?外人知?道,否则整个齐国公府都?要下不了台。 晚上?的宴席上?,还有?事后的怒斥,可以说侯监察使是步步皆胜。 鹦哥说的脸都?红了,既然?是国公府的婢女,自然?要站在国公府的立场上?同仇敌忾。 可崔舒若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她眉眼间倒是有?些疑惑的神色。 也不是为了其?他,只是觉得不应该。 齐国公不应该拿侯监察使没法子,怎么会任由对?方下自己的面子呢?旁人或许觉得是因为侯监察使奉了太子之命,拿着鸡毛当令箭,故而齐国公有?所忌惮。 但崔舒若觉得不是,若齐国公真的这么惧怕晋室朝廷,就不可能敢只送一点点税收。说到底,在胡人逐渐稳住脚跟,而北地?刺史们根基以稳的情况下,如今的建康朝廷,对?北地?的掣肘已经不大了。 能容忍所谓的监察使耀武扬威,也不过?是因为顾及名声,还不觉得到了谋反那?一步。 但大部分的刺史都?是拥兵自重。 建康总不可能派大军过?来,绕道胡人,只为了和各州刺史打仗吧? 若真是那?样,只怕不说百姓,世家们也要有?意见了。 所以崔舒若才觉得奇怪,因为齐国公不可能看不清这一点,可他为何要谦让至此呢?崔舒若觉得自己一定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崔舒若心里沉思,面容也不由得板正了几?分,其?他婢女们对?视一眼,以为崔舒若是因齐国公受到的侯监察使的欺辱而生气?,于是动作都?更小心了些。 然?而还没有?等崔舒若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位侯监察使又迫不及待地?闹起事情。 先前他当众点了庾惠,想要攀关系认亲,结果被人家不轻不淡的推拒了,可一个能在这个时?代?抛下面子,处处哄着妻子,只为了讨得岳家高兴,好得到庇护官运亨通的人,怎么能指望他有?脸皮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成?了并州几?个世家支系的座上?宾。 其?实世上?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之前几?个世家支系和并州的本地?豪绅,可以为了利益联手对?抗齐国公,后来自然?也可以因为利益和侯监察使往来。 之前不愿做人家手中的刀,是因为什么都?没谈拢,亦不知?底细,可当侯监察使找到了他们以后,焉知?不是正合他们的意? 只要谈拢了,谁是谁的刀可当真说不好。 士族豪绅们不愿意齐国公收拢流民的政令继续,侯监察使有?心为难齐国公,他们之间还是能有?利益共通之处的。 譬如侯监察使带着不忿于此的士族豪绅们,亲自上?门寻齐国公,质问他如此蔑视朝廷的政令,擅自为流民分发荒田,怎么敢不上?奏朝廷? 他们浩浩荡荡,俨然?是逼宫的模样。 然?而齐国公既没有?立即答应,也没有?和侯监察使翻脸,只是打起了太极,说是等些时?日,他一定会寻到众人皆满意的答复。 一连串下来,崔舒若发觉自己越发弄不清齐国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了。 这可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意味着崔舒若或许没有?了在政事上?的敏锐度,可谓相当要命。 可她思来想去,进来发生的事,并无遗漏,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便越不能慌,崔舒若目光落在案几?上?摆着的糕点,心里有?了成?算。 她命人采了些梨,亲自带这婢女们做起了秋梨膏,说是亲自做,其?实主要是监工,偶尔掺杂些自己的意见。总不可能连洗净梨子这样的事都?让崔舒若自己动手吧? 等到将秋梨膏做好了以后,崔舒若命人给几?位郎君的院子都?送去了一罐,至于赵平娘,她几?乎是每日都?来寻自己,直接见面给也就是了。 而窦夫人那?,崔舒若是亲自送去的。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4节 崔舒若不管做什么,窦夫人都?只有?说好的份,笑得合不拢嘴,就差拥在怀里,像哄小儿一般,一口一个阿娘的小心肝,阿娘的心尖尖般对?待了。 窦夫人那?送了,齐国公自然?也是崔舒若亲自去送的。 是的,她绕了一大圈子,其?实还是为了合理的去齐国公的书房寻他。 明?明?侯监察使联合士族豪绅对?齐国公发难,可他却似乎不怎么着急,甚至都?没有?着急幕僚商议对?策。 然?而等崔舒若真的带着秋梨膏过?去的时?候,正巧遇上?齐国公叫来赵仲平和赵巍衡,似乎是在书房里商议什么事情。 守在门口的下人犹豫的问崔舒若要不要敲门通报,崔舒若却声音不轻不重的说,“无妨,阿耶既然?有?事,我在此等候片刻便是了。横竖我并无何大事,也免得打扰阿耶。” 崔舒若说话轻轻柔柔,眉眼总是含着笑,不论是否有?心,旁人同她说话总觉得如沐春风。 齐国公府从上?到下,就没有?不称赞衡阳郡主的。 然?而她们的动静虽说不大,可也仍旧有?些响动,齐国公还是听见了,他再里头中气?十足的喊,“可是衡阳来了?” 随从当即禀明?称是。 齐国公的语气?似乎还挺从容的,并不见气?急败坏,而是带着些阿耶对?女儿的宠溺骄纵,叫崔舒若一同起来。 推开门以后,赵仲平和赵巍衡都?坐在齐国公的下首,三道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崔舒若,还各个都?是眼神锐利,颇有?威压,换成?一般人只怕就慌了,脚步虚浮下意识避开目光。 可崔舒若不会,她扬起笑,恍若无觉,“衡阳见过?阿耶、两位兄长!” 她笑容奕奕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齐国公随口夸了她有?孝心,而后干脆道:“既然?衡阳也来了,正好我有?话要嘱咐你的两位兄长,你也跟着听一听。” 齐国公接着就把近来侯监察使的事简略的说了说,而后道:“你们都?已娶妻,怎么也到了该为耶耶分忧的时?候了,这回的事,破局还是在侯监察使身上?。我便放手不管,只看你们如何应对?。” 崔舒若在一旁听着,才算是恍然?大悟。她光想着对?方是齐国公,是并州刺史,却忘了他也是阿耶。 不论齐国公将来能不能有?更大的造化,如今攒下的家业也不可小觑,他的继承人总不能永远躲在身后,尤其?是如今天下局势纷乱,朝不保夕,他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的儿子里头,可能有?稳住并州局势的人? 并非是齐国公杞人忧天,定北王不就是突然?战死的吗,只留下一个世子,好在世子经得住风霜,能迅速成?长,周旋于建康之间,撑住幽州。 虽然?齐国公觉得定北王世子公然?对?抗胡人所有?部族,来日必定会为幽州引来灭顶之灾,可也不得不承认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将军敢做出如此惊世之举,甚有?魄力。 那?自己膝下的孩子,也能如此吗? 撑住并州。 齐国公不敢深思,而且如今的局势不比过?往。齐国公自己的爷娘早亡,还能依仗皇后姨母与外家的权势,可赵仲平与赵巍衡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余下的人,阿宝年纪太小,知?光不堪大任。 也是近来的种?种?风雨,愈发让齐国公坚定了要未雨绸缪的念头。 至于崔舒若,齐国公本没有?想过?她的,今日她却凑巧来了,不得不让齐国公怀疑,这是不是天意。来日不论是谁继承了自己的家业,崔舒若恐怕都?会辅佐他。 一个会祈雨之术的仙人弟子,说不准还有?许多未展现出来的能力,有?她在,定能为并州多一分保障。 赵仲平和赵巍衡也没想到齐国公会陡然?把如此重担交到自己的手上?。 赵仲平想的还要多一些,难不成?是考验?可自己不是已经贵为世子了吗,为何还要带着赵巍衡一起? 思及此,他的唇抿得更紧,垂了垂眼,不让人看出自己的真实念头。 其?实赵仲平的世子之位是相当稳固的,齐国公并没有?动过?换世子的念头,可他是个相当谨慎的人,都?能担忧自己死后并州无人能撑起来,又怎么不会做两手准备。 他都?能死,世子就不可能会死吗? 到时?候再培养一个继承人还来得及吗? 倒不如先一视同仁,真有?个万一,也好应对?,直接把赵巍衡换到世子的位子上?。 乱世自然?不能和太平时?一样。 齐国公交代?完了以后,也不再说什么,甚至连句叮嘱也没有?,直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至于崔舒若,齐国公不像对?待儿子们一样严父,温声细语的问她做秋梨膏累不累,近来有?没有?看上?喜欢的玩意,若是有?中意的不必吝啬钱财,直接买下。又问她秋日渐渐寒凉,是不是受凉咳嗽了,怎么想起做梨膏…… 齐国公心里崔舒若的地?位大抵是比不上?赵仲平和赵巍衡的,可不妨碍他对?崔舒若有?几?分慈父之情与真心疼爱。 等问完了,才叫人送崔舒若回去。 然?后命人将崔舒若送来的秋梨膏泡水,他下午只喝这个。 崔舒若出了主院以后,却在路上?偶遇了赵仲平。她的余光扫了眼周遭的环境,笑容更深了些,这偶遇得未免巧合了些,竟是刚好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上?。 但崔舒若没有?在面上?表露,她恭敬却不失疏离的轻轻一福,“二哥。” 赵仲平坦然?受了,言笑晏晏,俨然?一副关爱底下弟弟妹妹的好兄长姿态,“二妹命人送来的秋梨膏我喝了,酸甜可口,秋日易咳,喝上?一些正正好。” 他话才说完,系统就在崔舒若的脑海里疑惑发问。 【咦,亲亲,你之前做的时?候,不说是甜的吗?】 崔舒若脸上?的笑容不变,分神回答起系统,“因为他压根没喝啊,不过?是套个近乎罢了。” 她看穿赵仲平的心思,但却不恼,仿佛真的以为对?方喝了自己做的秋梨膏,欣喜道:“二哥喜欢就好。” 而后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只是微笑的看着赵仲平,等待他说话。 可有?时?不主动,便已经是一种?态度了。 赵仲平见状,眼里的笑意淡了些,意有?所指的道:“其?实二妹有?时?行事,也该多思多虑。譬如那?梨子,何妨多比照几?家呢?” 说着,赵仲平陡然?一松口,又是那?副温文尔雅照顾弟妹的模样,“你二嫂总和我念叨你们姑嫂间不够亲近,若是平日里得闲,不妨多去看看她。” 他笑意不变,等着崔舒若的回答。 其?实哪是陈氏想多和崔舒若亲近,不过?是世子在向她抛出橄榄枝,等着崔舒若的回答,也是等着她的抉择。 第57章 崔舒若看着?赵仲平, 并没有被人要求做出选择的惊慌失措,或是犹豫不决,她脸上的笑容依旧, 可愈是如此, 愈是让人不敢放松警惕。 她明明看起来就如同一般的闺阁女儿, 嘴角翘起, 可笑意不达眼底,甚至给人针锋相对的错觉。 “依我看, 二哥多虑啦, 即便早早买了梨子?, 又能怎么样。若是后头有更好的,我一样?可以买得起。” 崔舒若的语气迤逦,眸光陡然锐利了两分,“因为决定权在我,不论是多少我都买得起, 不似梨子?要?被人挑来拣去?。 区区几?颗梨子?罢了, 难不成以妹妹衡阳郡主?的爵位俸禄会买不起吗?再不济,妹妹好歹也曾在梦中受仙人指点过, 说?不准哪日还?能参悟枯木种梨之术, 由着?我自己种出世上最好的梨。” 崔舒若说?到最后,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趣,掩嘴笑起来。 她头上的步摇轻轻摇晃,既有世家贵女的仪态, 又不失俏丽。 可听了崔舒若一番话的赵仲平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 就如同赵仲平方才的意有所指,崔舒若同样?借着?梨子?反讽了一番。 她说?自己拥有主?动权, 不管是赵仲平,还?是赵巍衡, 她都有选择的机会。而且不论是谁,凭借她今时今日在国公府的地位,窦夫人疼爱她,齐国公看重她,甚至连考验他们,都要?把崔舒若叫进去?一并听,若只是因为她选择了对方的阵营就因此攻讦她,只不过是自寻苦头。 甚至等到将来,输赢已分,难不成赵仲平还?能为了出当日她站在赵巍衡身?边,就因此治罪吗? 不可能的,别忘了崔舒若夜梦仙人,还?曾经?在并州祈雨救下无数百姓,甚至为齐国公府带来大比财帛的绣坊也是崔舒若一手操办。动她,无异于自掘根基。 然而真正令赵仲平觉得难受的,是因为他很清楚,崔舒若说?的都是对的。 即便心中不忿愤懑,可为了维持自己一惯的温文尔雅世子?模样?,也为了崔舒若所言的可以自由选择梨子?的能力,赵仲平还?是要?温和的笑着?回答,“看来是我多虑了。” 但区区几?个字,明明是笑着?说?出来,不知怎的,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崔舒若可不会在意。 只要?赵仲平一日没有继承国公之位,齐国公府就还?是听齐国公和窦夫人的。 崔舒若完全不必怕他们。 即便是赵知光,在崔舒若眼里也只是一个麻烦事,犹如牛皮糖,去?也去?不掉,看着?又令人不喜。崔舒若能一直容忍,也不过是不愿把事情闹得太僵。 而且她对窦夫人确实有母女情分,不管窦夫人是否忽视赵知光,是否最疼爱自己,可他们都是窦夫人与齐国公亲生?的孩子?。 窦夫人也许会无条件偏向她,但齐国公心中有无芥蒂就很难说?了。 说?到底,都是一桩丑事。 崔舒若的这些念头也不过是在心里转了一圈,面上仍旧是和煦柔笑,仿佛是府里再普通不过的小娘子?。 可只有真的和她打过交道,才能发现潜藏在这副表象下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崔舒若不愿意继续和赵仲平在此耽搁,索性轻轻一福,向他告辞。 而这一回,赵仲平还?礼了。 崔舒若转过身?以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赵仲平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几?乎是同时变脸。 赵仲平胸腔里翻涌出的情绪却比崔舒若要?多得多,他和崔舒若打的交道少,过往不过是点头颔首,几?无深交。但仅仅凭她过去?进言齐国公的几?桩事来看,也能知道她的聪慧。 但平日里相见,她从无聪明的傲气自负,永远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不免叫人忽视了她在正事上的手腕。 今日算是他和崔舒若头一次交锋试探,也算是叫他意识到崔舒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仲平沉着?脸回了自己的院子?。 但回去?以后,他发觉自己越是深思有关崔舒若的一切,才越是能察觉出在她看似无辜柔弱表象下,无形中推动了多少事。 实在叫人细思极恐。 他把目光落在自己在案上写的“忍”字,心中一叹,不免扼腕,自己还?是太过着?急。阿耶不过是同时考量他和三弟,就叫他乱了分寸。 赵仲平思忖再三,多少有了些头绪,他命人喊来陈氏。 从未被赵仲平主?动想起的陈氏欣喜不已,她以往都是低眉颔首,脸上的表情也大多是浅淡内敛的,这一回破天荒有了几?分颜色。 她既欣喜又紧张的进了书房,看着?似乎有些局促,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替赵仲平磨墨,就见他已经?放下了毛笔。 “你进门多年,我怎么见你和我的两个妹妹都不大亲近?” 赵仲平温声说?完,陈氏脸上的神情已由惊喜转为错愕,而后则是不知所措,她以为夫君是要?责怪自己,连忙低头屈膝认错,“是妾身?不好……”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赵仲平打断,他眼神厌烦,但脸上笑容和煦,“阿瑜,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 赵仲平顿了顿,继续道:“只不过是担忧你和平娘舒若她们的关系不够好,在府里举步维艰。尤其是如今二妹深受爷娘疼爱,你若是能与她打好交道,对你也是有利的。” 赵仲平愈发柔声,一副替陈氏着?想的样?子?,循循善诱道:“二妹进国公府以来,你做嫂子?的也不曾送过什?么,不如仔细挑些好的,时不时送去?,只当是叫好。 你放心,只要?是跟二妹之间的往来,不必吝惜钱财,不够的我补上。”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5节 陈氏许是一时没绕过来,下意识道:“可舒若妹妹是爷娘最看重的人,并州能寻来的最好的一切怕都在她的库房里了…… 妾身?恐怕再怎么不吝惜钱财,也打动不了她。” 赵仲平的脸色难堪了一瞬,只能强忍着?心中不悦,语气生?硬的说?,“那便罢了,你多顾着?些二妹,进来时不时去?见见她也就是了。” 陈氏打量着?赵仲平敲不出喜怒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若是一般人家的夫妻,兴许还?能撒个娇,含糊过去?,可陈氏跟赵仲平的夫妻情分淡薄,远没有到此种地步,她只能讪讪福身?,“妾身?明白了。” 不提赵仲平在陈氏这里受到的挫败,崔舒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却深思起了今日的事。 对她而言,无异于意外之喜。 她算是间接的参与进了齐国公的考验里,但不同的是,她什?么都不用做。在齐国公眼里,她是辅佐未来齐国公的人选,以目前的形式,世子?不会轻易废立,可却有可能会死,赵巍衡就是那个备选。 崔舒若坐在席子?上,轻轻的转动茶碗。 话虽如此,被动的辅佐赢家和下对输赢,是截然不同的。 她一同进了书房是众所周知的事了,这段时日,她怕是私底下见谁都不好。不过也无妨,崔舒若的目光落在了院子?外长得正好的柿子?上。 崔舒若的脸上浮现笑意,她唤来行?雪,问对方如今她院子?里的柿子?树开?得好,正巧到国公府已久,可却一直没有和几?个嫂子?们一同聚聚,未免不美,若是自己想要?请她们一同过来品尝,再准备些席面,该如何做? 行?雪官宦人家出身?,又在府里待了许多年,对这些人际往来了然于心,很快就流畅的说?出来。 崔舒若伸手提醒她停下来,笑着?说?,“那就按你说?的办,有什?么需要?的就派去?去?取,不必事事都经?过我。” 崔舒若眼睛弯得更?深一些,握住了她的手,“我信你。” 面对崔舒若重于千钧的三个字,行?雪一愣,神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讶异,但眼神却坚定了起来,“郡主?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厚爱。” 崔舒若将事情交给行?雪以后,只需要?偶尔过问几?句,因为行?雪确实尽心尽力,安排得极好。 在崔舒若安安稳稳坐在室内喝茶的时候,系统忍不住控诉老奸巨猾的宿主?。 【亲亲,您怎么能这样?呢!】 崔舒若不以为意,“我怎么了?” 【亲亲您嘴上说?信任,其实就是想偷懒,这可不行?,有违我们统的宗旨……】 崔舒若淡定的给自己续上一杯茶,“统子?,你不懂,这叫知人善用。你瞧瞧古往今来的皇帝,聪明的就放权,他们管着?人,即便一辈子?不上朝或是后来沉迷炼丹都没事,可什?么都抓在手里的皇帝呢? 是,政治清明,但早早地把自己累死,诸多抱负都没能实现,说?不准还?会遇到一个败家子?,把他积攒多年的家底挥霍一空。统子?,人类文化博大精深哦~” 系统本意只是想先?控诉宿主?偷懒,然后再劝导她应该更?主?动点去?做善事,不要?每次闷声不吭直接干个大的,然后能躺平很久很久。 可是宿主?太厉害,它每次都占不到上风。 系统甚至都能想到宿主?会怎么回答,“你就说?我功德值攒了没攒?” 它就无言以对了。 统生?艰难啊~~ 不过,跟对了宿主?确实不用操心业绩,听说?有的统跟的是废柴宿主?,不但要?统手把手教怎么获得功德值,还?总是质问自家统为什?么一定要?逼迫他得功德值,总想着?不劳而获。 听说?那只统年纪轻轻,数据运行?都不流畅了,多半是被气的。 这样?看来,它实在是跟对了宿主?,偶尔还?愿意给它买零嘴呢!! 想到这里,系统觉得它又骄傲了起来,挺起自己的小胸膛,继续放养宿主?,去?找别的统听统界八卦了。 崔舒若还?不知道系统的小心思,也不知道系统多么以她为傲,而是静静地盘算明日的小聚。 陈氏也没想到自家夫君才提过一嘴,自己就被崔舒若请了过去?相聚,临行?前赵仲平还?特意叮嘱她宴席上多注意着?点崔舒若和孙宛娘有没有窃窃私语,或是私底下的交集,而她若是能抓住机会,好好的和崔舒若打交道那自然就更?好了。 陈氏虽说?不算顶聪明,可好歹阿耶也是官身?,不至于真的蠢到一无所觉。 听到赵仲平的交代,真到了崔舒若那一块小聚,用着?席面的时候,难得比以往热络,跳出来敬了崔舒若好几?杯,说?了写好话,着?实把其他人都吓到了。 崔舒若既然打的是想要?与几?位嫂嫂小聚的名义,自然就不会只请孙宛娘和陈氏,还?请了其他几?位庶子?的妻室。不仅如此,她还?请了赵平娘,免得哪一日传出她工于心计,倒把赵平娘衬得无礼的谣言。 未雨绸缪多准备些,总不会出错。 何况,人越多才越好呢。 崔舒若特意把赵平娘的席位安排在自己身?边,和孙宛娘之间隔着?赵平娘,如此一来,在外人眼里,即便是想窃窃私语,怕也是不能了。 崔舒若要?的就是这样?,免得给人遐想的余地。 不仅如此,宴席上的几?位嫂嫂,她都没有厚此薄彼,而是一样?的交谈说?笑,包括陈氏。不管陈氏如何努力热切,她都是不失礼数的应付,但又不叫人觉得她们俩特别要?好。 一群后宅女子?凑在一块,除了钗环首饰,也免不得聊些外头的是非。 也不知怎的,就提起那位将并州闹得满城风雨的侯监察使。 席上的都是齐国公府的女眷,也许细枝末节上要?争论,可在立场上都是一致的,提起侯监察使自然是同仇敌忾,每一个说?他好的。 有一个荣长脸的女眷,额上点着?朱砂,捋了捋身?上的披帛,语气不屑,“谁不清楚那位侯监察使不过是靠着?妻族发家,也不知他走在外头怎么敢那么嚣张,掂量着?没人清楚他是什?么底细呢。” “谁说?不是,对柳氏一族奴颜媚骨,到了并州就耀武扬威。” …… 一群在后院里大都不是简单人物的女子?们凑在一块,倘若要?非议谁,那真是能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阴阳怪气,变着?法的骂。也就是在这样?的情景里,崔舒若也从众的插了句嘴。 “可不是么,听闻那侯监察使‘入赘’柳家的时候,都二十好几?了呢,寻常人家早娶了妻,看来啊,他要?么是家徒四壁,要?么是身?有顽疾。” 崔舒若在说?到“入赘”的时候,咬字故意重了些,大家都以为她是在奚落侯监察使对妻子?一家卑躬屈膝的姿态,于是一个个都掩嘴笑了起来,很是欢乐。 可只有孙宛娘听懂了她的意思。 崔舒若的目光和孙宛娘一触即分,看似轻飘飘,可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崔舒若便清楚今日这场小聚的真正目的算是达到了。 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了。 陈氏也的确一直关注崔舒若和孙宛娘,可方才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她当真是不觉得有什?么,还?在想赵仲平是不是多虑了。 等到小聚要?散了,陈氏还?特地走得慢一些,想看看崔舒若和孙宛娘会不会趁这个机会暗中说?话。然而,并没有,非但没有拖延,甚至孙宛娘连一点留恋都没有,在经?过陈氏身?边时还?颔首浅笑打了声招呼。 陈氏慢慢悠悠的离开?了崔舒若的院子?,眼看孙宛娘都走远了,两人间确实没有交集,她心里总算是放心了。于是回去?将小聚上的事同赵仲平说?了,表明崔舒若和孙宛娘之间确实没什?么。 赵仲平才算是放下心。 在陈氏小心又暗藏期盼的目光里,赵仲平放下手里的毛笔,俊朗不凡的面容带着?浅笑,“今晚,我去?你房里。” 陈氏低下头,白净的面容犹如远山蒙霞,羞怯不已。 也正是因为她的低头,故而没能看清赵仲平面上一闪而过的为了应付而生?出的不耐。 防备归防备,可齐国公布下的考验还?是要?给出成果的。 等到侯监察使再次带着?士族豪绅的人来寻齐国公的晦气,看看他究竟要?交出怎样?的答复时,一群儒生?拦住了侯监察使。 他们个个义愤填膺,似乎侯监察使是害了他们全家的凶手一般,没个好脸色。但断人前途和杀人父母又有什?么差别呢? 儒生?们拦住侯监察使,不可能让他走。 而且文人的嘴,剜心的刀,骂起人来字字不带脏,句句戳人肺。 他们质问侯监察使为何要?为难齐国公,齐国公是并州刺史,政治清明,所有的政令都下得理所应当,治下百姓和乐。话里话外就是在指责侯监察使是个小人,喜欢搬弄权术,为难忠良。 但最主?要?的是,怎么能同世家沆瀣一气。 虽说?侯监察使联合世家主?要?是为安置流民一事进行?发难,可之前世家也甚为齐国公在庶民间选拔贤能并开?设学?堂一事颇有微词。 这些儒生?大多都是庶族出生?,齐国公的政令可谓是给了他们一个爬向官场的机会,而不是做个低贱庸碌的小吏。 世家既然能因为齐国公触及他们的利益,而选择和侯监察使合作?,儒生?们为什?么就不能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跑来和侯监察使对峙呢? 要?知道,所谓庶族,往往不少是家境富庶的,不过是比不得世家传承久远罢了。 这些儒生?人数众多,在并州绝对算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当他们联合起来为难侯监察使的时候,法不责众,侯监察使总不可能真的把他们都抓起来吧? 尤其是儒生?的背后还?有赵仲平在撑腰。 赵仲平素日里礼贤下士,因着?自己文采斐然,又有心结交,文士儒生?们都对他倍加推崇,此事只需要?稍露口风,有的是愿意为他效马前卒的人。 看着?侯监察使被一众气愤的儒生?围在马车上不敢下来的样?子?,赵仲平在不显眼的角落深藏功与名,静静地注视着?侯监察使的狼狈。 他心情大好。 三弟啊三弟,我倒要?看看这一回你会如何应对。 侯监察使被痴缠了半个时辰,最后只好铩羽而归。 不仅如此,等到侯监察使回府以后,他家府门口总是能围上许多儒生?,为此连日都不敢出门,即便是府里采买的管事都要?低调走角门。 赵仲平对此十分满意。 这样?的境况维持了足足有十日,最后还?是齐国公亲自去?解的围,告诉他们侯监察使不过是初来乍到,对并州尚且不熟悉,才会贸然提出种种不合时宜的法子?,往后他会好好为侯监察使提醒,免得令侯监察使再不慎做出错误的决定。 齐国公看似是劝走了儒生?文人们,实则亲自做实了此事,闹得侯监察使连最后一点颜面都没有了。 侯监察使当初是怎么耀武扬威,如今就是怎么骑虎难下、颜面尽扫。 为此,他龟缩在府里待了许多日才敢出来见人,气焰也不似之前嚣张。 等到他再和齐国公相见时,仍然不忿,但也只能阴阳怪气齐国公好手段。而等此事稍微告了一段落,侯监察使仍旧未偃旗息鼓,反而开?始插手并州的军政大权。 名义上,他毕竟还?是和刺史同品级的。 在侯监察使为此事奔走时,赵巍衡一伙,也终于发力。 齐国公也借着?政务的由头,亲自把人请进了齐国公府。然而一进了书房,齐国公屏退左右,只留下赵巍衡和侯监察使,之后陡然变了脸色。 齐国公沙场杀人无数,他一动怒,气势威沉,寻常文官只怕要?吓软腿。 侯监察使到并州以后,屡次为难齐国公,软刀子?吃了不少,但从来没有被齐国公当面为难过,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 但他还?记着?自己的身?份,背后还?有太子?撑腰,硬是挺直腰质问,虽说?被齐国公压得完全没有了气势,可好歹能不结巴,“赵刺史意欲何为,难不成要?威胁我不成?我可是太子?……” 齐国公压根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直接丢出了一块同心佩。玉佩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裂响,清脆悦耳。 “侯监察使可清楚在停妻另娶在我朝是大罪,何况是陪你守过爷娘丧妻的糟糠之妻。”齐国公黑着?脸,冷声质问。 侯监察使这回可维持不住体面了,他慌慌张张的道:“齐、齐国公可是有何误会?别是随意听刁民小妇攀咬,误解了什?么。” 齐国公语气严苛,不悦至极,“监察使难不成以为我是坊间搬弄口舌的妇人不成?我既敢当着?监察使的面说?出来,自然是早已查实。” 侯监察使慌张不已,连声请齐国公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也并非有意如此。 在他的哭求下,齐国公假意不忍,叹气道:“眼下倒不是律法的事,反而是……柳家。”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6节 齐国公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果真恐惧,掩下笑意,一副担忧的模样?,“他们可会饶恕你? 依我看,柳家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他们如今正得势,若是执意要?做什?么,怕是我也会受牵连。” 齐国公说?的都是瞎话,天高皇帝远,他怎么可能怕区区一个柳家,就算是太子?他也是不怕的。 侯监察使想起柳氏女的跋扈,还?有大权在握的岳丈,心里慌得不行?,竟扑通一声给齐国公跪下了。 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但别说?,长得好看真是有优势,颇有点梨花带雨的味,“齐国公求求您救救我,我先?前是鬼迷心窍了,才敢那么对您……” 在侯监察使的连声哭求下,齐国公把被他握在手里的袍角漫不经?心的扯开?,在他绝望的时候,低头一笑,“真是可怜啊,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我也不忍心见你落难。 可总不好白白得罪柳家吧。 往后,侯监察使可要?懂得什?么该做,什?么该说?。” 得蒙曙光的侯监察使不住点头,像只讨食得哈巴狗。 齐国公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他的脸,总算有了笑意。 等到碍眼的东西出去?以后,齐国公夸奖赵巍衡,“你做的很不错,与其不断地争斗,倒不如直接釜底抽薪,绝了隐患。” 得到齐国公的夸奖,赵巍衡也没有焦躁。 父子?俩交谈了一番,大多是齐国公在教导赵巍衡,而到了该离开?的时候,赵巍衡还?是停住了脚,“阿耶,孩儿有一事不明。” “你说?。” “圣人昏聩病重,太子?刚愎自用,整个晋朝摇摇欲坠,早不是当初那个让阿耶不得不俯首的朝廷了。我们为何不直接反了晋朝江山,还?要?想方设法制衡如跳梁小丑般的监察使?” 也许是感?怀赵巍衡前一件事办得妥帖,齐国公心情极好,也愿意透露一两句,“时机未到,沉不住气的人,是笑不到最后的。” 也不管赵巍衡听懂了多少,齐国公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然而这一等,真的叫齐国公等到了。 因为太子?派往北地各州郡的监察使,并非每一个州郡都能如齐国公这般顺利收服。 其他州郡大都不顺利,矛盾累积,直至爆发,甚至有州郡因此斩杀派去?的官员,而后直接挂旗谋反。他们称建康漠视北地百姓死活,只识得争权夺利,在胡人危及中原大地之际,竟还?要?派人为难州郡。还?有些是攻讦老皇帝昏聩,把北地给丢弃了的。 如此一来,响应者众,有四个州郡挂旗征讨。 不仅如此,在北地州郡情势危急的情况下,老皇帝驾崩了。 有些州郡的刺史忠心,但效忠的却是老皇帝,太子?如何,当真不好说?。 在风雨飘摇之际,太子?继位。若他是个有远略、贤明的君主?,那便该第一时间安抚北地尚未谋反的州郡刺史们。结果太子?不愧是工于心计权术的,登基后满心满眼想着?的还?是排除异己,以绝后患个。 他登基后下的第一道诏令就是毒杀废太子?家眷。 此事引得众人哗然,废太子?毕竟已死,何必要?再生?事端? 太子?,哦不对,如今该成为晋帝,不仅不顾朝野非议,还?命人大兴土木,奢侈之风犹甚老皇帝,为此不惜横征暴敛。 南边虽富庶,可百姓都只是百姓,再富裕又能到哪去?呢? 一再加重赋税,百姓无力生?活,于是南边也多了很多起义军,坊间甚至传言是太子?害死了老皇帝。 整个晋朝摇摇欲坠。 按理而言,如今阖该是齐国公要?等的时机了,可他迟迟没有动静。 齐国公府里再一次闹出动静,却是因为赵巍衡。 他竟然敢当众劝齐国公起义造反,被齐国公严词拒绝后,甚至下跪继续陈述晋朝的种种失德,晋帝的暴虐无道。 赵巍衡字字恳切,跪在地上,背却挺得笔直,生?生?质问,“阿耶,您为大晋操劳的已经?足够多,纵使先?皇与先?皇后有再大的恩情,您也早已还?完,为何不起兵反了这腐朽无道的晋室。 阿耶,为了并州百姓,为了天下,请您反了吧。” 齐国公被他气得来回踱步,“孽子?,孽子?!你甫一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 赵巍衡却面无惧色,反而大义凛然地跪在地上,拱手,长叩,声如洪钟,“若能叫阿耶起兵,您便是打死我也无妨。” 齐国公被气笑,胸腔起伏,连声道好,说?罢便去?拿佩剑,当真做出要?砍死赵巍衡的架势。 好在周围的幕僚、家将们围在左右,硬是拦下。 盛怒的齐国公哪那么容易消气,他不能提剑砍死这个孽障,索性取出家法,亲自责打。 每打一下,赵巍衡闷哼一声,齐国公就质问一遍,“孽子?,你可知错?” 赵巍衡会□□的继续道:“请阿耶起兵!” 如此往复,闹得极大,赵巍衡的背后都濡出血迹了。 见势不对的幕僚连忙派人去?后院寻窦夫人,此事太大,不仅是前院,后院也传进了消息。 听闻一切的崔舒若,突然有一种大局已定的错觉,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赵家的富贵,大齐的辉煌,恐怕就是从今日起始的。 她眼神坚定,毫不犹豫的穿戴整齐,命人喊上赵平娘,一道前往前院。 而在路上被匆匆赶来的婢女告知,赵平娘原来也赶去?前院了。 等崔舒若到的时候,齐国公府的主?子?来了大半,几?乎全在求情,后面也不断来人,都跟着?请齐国公饶过赵巍衡,齐国公却指着?他们大骂,“难道你们也都尽是不忠不孝之辈不成?我齐国公府深受皇恩,怎可做出此事。” 崔舒若听着?却意识到了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在所有人都为赵巍衡求情的时候,她的目光和赵巍衡对上,崔舒若决定赌一把,她突然也跟着?跪在赵巍衡身?后,朗声道:“请阿耶起兵!” 旁人先?是被崔舒若的举动弄得一蒙,然而崔舒若却眼神坚毅的继续朗声道:“天下困苦,晋室无道,非要?能者方可救下北地,惠及天下! 请阿耶为了天下百姓起兵,大义岂可被小恩裹挟!” 渐渐的,在崔舒若大义凛然的话里,旁人也回过味,纷纷跪下请齐国公起兵。 齐国公手中的‘家法’滚落在地,他失望又颓态,似乎拿他们无可奈何。 崔舒若人虽然是跪着?的,可胸膛挺直,目光无畏,自有一股傲气与精气神。 只听她说?:“阿耶,您才是天命所归! 请恕女儿无罪,当日女儿夜梦仙人,其实瞒下了最要?紧的一件事。那便是阿耶您是唯一能救天下百姓的人,唯有您起兵,方能荡平乱世,驱逐胡人,一统天下!” 齐国公既惊讶又振奋,“你……说?的可是实话?” 崔舒若掷地有声,目光郎朗,“绝无虚言!若阿耶不信,可看明日,并州必定有祥瑞现世,那便是为阿耶起兵,天下将有明主?的庆贺。” 齐国公本意确实是想要?借着?所有人来推动,造成自己‘不得不’起兵的景象,所有人的反应都在齐国公的意料之内,唯独是崔舒若。 但这个变数,着?实令人欢喜极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装作?为难的样?子?,“我何德何能,但若是天命所授,为了天下百姓,我也只好舍弃小恩,就此起兵!” 齐国公心中十分满意,天命,那可比被推着?上位要?好听多了,而且更?加名正言顺! 崔舒若由始至终都不慌忙,她神情郑重,目光灼灼,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而赵巍衡也终于被人扶起来,这样?重的伤,换成旁人说?不准站都站不稳,可他还?能坚持自己走。窦夫人早就命人喊来了郎中,就在后头等着?。 齐国公看着?赵巍衡蹒跚但绝不犹豫拖泥的步伐,不由得点头,行?事果决,聪敏有魄力,他的第三子?,来日必定大有作?为。 而在看到崔舒若的时候,齐国公脸上的笑意更?是掩都掩不住。 他身?边能有闻弦而知雅意的聪明人,又有崔舒若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而崔舒若在说?完那一番话后,便如同没事人一般,照旧行?事,甚至还?跟着?众人一起看郎中为赵巍衡把脉。 旁人不管问她什?么,她只是笑着?打太极,完全看不出破绽。 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的时候,耳根子?才算是清净了,但服侍的婢女们也大都神情兴奋,很是好奇明日的祥瑞究竟是什?么。 系统则兴奋的询问崔舒若。 【亲亲,您终于要?用天降异象卡了吗?】 【您是想要?明日巨龙飞入齐国公府呢,还?是想要?满院红光、异香扑鼻?】 崔舒若笑着?弯了弯眼睛,“那些噱头岂非浪费了好好一张卡,既然要?,那就要?个实用的。我要?让整个并州已经?收割过的作?物,一夜之间重新生?长! 冬日作?物生?长,还?有什?么比这更?壮观、更?划算的吗?” 第58章 【哇, 学到了!】 【原来天降异象卡还能这么用,亲亲你太厉害啦~】 【统统这就去向主系统神情!】 面对崔舒若的奇怪用法,系统觉得有荣与焉, 机械音都能听出骄傲的调调。 不怪系统激动, 毕竟它们系统之间也是经常攀比的, 能有崔舒若这样的主人, 太给系统涨脸啦! 系统兴冲冲的去帮崔舒若神?情用法,而崔舒若静心沉思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真的起兵以后, 是不是就会开?始扩充地盘, 那齐国公会选择哪里呢? 别的倒也罢了,但在打仗的事上,崔舒若确实一窍不通。 她再怎么聪明,也确实没有这个天分。谁家好?学校会教如何?带兵打仗、攻城略地? 不过无妨,她选的队友足够厉害, 怕是整个赵家都没有人能比赵巍衡更懂得打仗, 前?面的事情她出了力,后面就看赵巍衡的了。 想?来他不会叫自?己失望的。 崔舒若喝了煮过的牛乳, 准备上塌安睡, 端看明日了。 然而等第二日崔舒若醒过来的时候, 却不是被婢女叫醒,也不是自?己醒的,是被脑海里不断出现的功德值提示音喊起来的。 崔舒若望了眼天色, 还是漆黑的。 她坐了起来,眯着眼睛, 询问系统,“我加了多少功德值了?” 系统显然比崔舒若要兴奋许多。 【啊啊啊啊!】 【亲亲, 从子时末天降异象卡发挥作?用以后,您的功德值就加了整整8000点,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呜呜呜,好?多功德值!】 也就是崔舒若住在齐国公府,又在深处,否则下辖各县的百姓们?连夜点起的烛火,还有闹出的动静,恐怕就足以把崔舒若喊醒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7节 虽说是在半夜才开?始,可难不成就没有一个百姓会起夜吗,等起夜后发,竟发现自?家的门前?早就已经?收过菜怎么突然长出来了? 还有人见?到了被封起来的田,为什么土突然不硬了,稻谷作?物就像是见?鬼了一般突然就长出来,而且各个沉甸甸,几乎没有空穗。 长出来的作?物收成之好?,非得是丰年,加上种地最好?的老手,才能够媲美?。 庄稼人天生对土地爱得深沉,随着不知道哪来的一声尖叫,划破场控,越来越多的人被吵醒,从屋子里出来,陡然见?到了这样的景象,惊讶狂喜之下,还会忍不住好?奇,是不是侍候的每块地都是如此?,于是顾不得深夜严寒,全家老小出门去,也顾不上心疼,点着火把到处去看。 越是靠近农田,受到的震惊越大。 明明昨日才走?过的地,怎么一睡起来,长了满满当当的作?物? 这可是冬日啊! 在震惊过后,他们?还互相撞见?邻居、同村的乡民,都能看见?对方?眼里不加掩饰的吃惊。 星夜出门的农人,化作?一簇簇火把,照亮了并州二十三个县的寂寂黑夜。火把宛若流星,划破长空,带给了农人生的希望。 乱世中,寒冬里,粮食带给人的安全感,那是多少金银财宝都无法媲美?的。 农人们?闹出的动静大,很快惊动了里长,渐渐地,就连在舒适窝里安眠的县令也被莫名的动静惊醒,唤来下人。 “外头怎么回事?” 下人也摸不着头脑,知道手底下的官员夜半扣门。 县令披衣而起,堂前?相会,而来报信的农官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大喜啊!化明县下,所有收割过的作?物统统长出来了,而且收成极好?,您请看。” 农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簇麦穗,上头的颗粒饱满,看着就沉甸甸坠弯根茎,也不知晓真正的一颗小麦长势得有多喜人。 化明县县令还没反应过来,大冬日的怎么会看见?金黄饱满的麦穗呢? 他觉得自?己脑袋发蒙,晕乎乎的,“我还不会是还没醒吧?” 他喃喃自?语,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差点扇得眼冒金星。疼归疼,他也顾不上疼,只能记着对方?刚才说的话,“你是说收割过的地方?都长了?都是这么好?的品相不成?” 农官笑得牙不见?眼,饱经?风霜的每一个褶子都在述说着喜悦,“正是!!” “哈哈哈哈!”县令连声大笑,宛如失心疯,“上天降喜,上天降喜,没料到老夫有生之年能遇此?奇事,不枉此?生啊!” 不仅是县令,举着火把,望着田地里长得喜人的作?物,农人掰了一颗扔近嘴里尝,无一不是欣喜若狂,还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断磕头感谢上苍恩赐的。 这还只是化明县,一县的热闹,整个并州二十三个县,都是如此?景象。 声势浩大到惊动附近的州郡。 并州周边不仅有晋朝的州郡,还有被胡人占领的地盘。 如今局势胶着紧张,并州突然火光冲天,喧嚣一片,很难不令人生出警惕,是否并州的赵刺史也准备造反? 那他们?可要早做防备了。 比起能安睡,但被迫被吵醒的崔舒若,白日里听过她预言祥瑞的人,尤其是齐国公府的,大都没睡。 像齐国公父子三人都硬是点灯遨游到了半夜,等待所谓的祥瑞究竟是何?等模样。 然而一直没有听到动静。 在齐国公眼里的祥瑞,无外乎是红日入府,齐国公府的草木一夜之间?盛开?,或是有神?兽现世等等。 但出现的地点都应该是齐国公府,可等到了半夜,都没有动静,就在齐国公寻思着是否要等到明日才会有动静,或是崔舒若所谓的祥瑞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厉害,说不准是什么鱼腹藏木牌、白蛇吐人言等史书上常见?的异象时,并州下辖的各个县,都快马来报,前?后间?隔的到了并州城。 按理而言,城门已关,若非大事不可开?城门,否则便是大罪,但每一个来的人,手中都握有令牌,禀明有要事需要送往齐国公府府。 一夜下来,城门断断续续开?了十几次,先头城门守官还觉得奇怪,后来见?到城外竟也有火把,还担忧是否是战事来袭,可得是什么人才能同时攻打并州的这么多个县? 直到破晓,他才知道发生了多么令人讶异的一幕。 倘若是一片地,尚且有可能是齐国公为了扬名暗中所为,可当满并州都是如此?景象,那便只可能是上天之力,鬼神?之能,绝非人力可为。 而在齐国公准备睡下时,也被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惊扰,敲响房门。 他本是要发火的,可当化明县派来的人喜气洋洋的跪在地上向齐国公说了已经?收割过的作?物竟然重新生长以后,他什么被打扰的怒火都没有了,甚至觉得神?清气爽。 齐国公心想?,想?来这就是崔舒若白日所说的祥瑞了。 还当真是最好?的祥瑞,得此?一县的粮食,不知可以让多少百姓过个好?年,并州的粮仓恐怕也能多积攒些粮食。 光是想?想?就叫齐国公想?大笑。 这下好?了,他也没了睡意?。 然而,紧接着,是第二个县、第十二个县、第二十二个县…… 等到了天明,即便是稳如齐国公,脸上也只能见?着笑了。 他望着外头蒙蒙亮的天,竟觉得那天色分外美?丽,花是开?的,风是暖的,喧嚣声是悦耳的。 齐国公开?怀的想?,自?己该在哪在建几个粮仓呢,要不然只怕粮食都不够放了。 这可真是叫人欣喜的苦恼啊。 而消息城内消息灵通些的,也大多知道发生了大事,没见?齐国公府的门开?开?合合二十几次吗? 城内夜里本该寂静,可马蹄声似乎就没断过,很难不让人遐想?究竟发生了何?事。 寻常的权贵兴许不清楚,可城里的百姓大多会悄悄种点东西,虽说冬日里早没了,可也都莫名其妙长了出来。 等到天光渐亮,百姓可以自?由在街上走?动时,那叫一个热闹,每个人都在吹嘘自?家的神?迹。然而一合计,咦,怎么满并州城都是如此?,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在昨日里赵巍衡当众劝齐国公起兵一事闹得厉害,崔舒若后来所言更是令人始料不及,在‘有心人’的散播下,齐国公是真龙天子,必定能扑灭乱世,一统天下的说法甚嚣尘上。 在见?识过真正能填饱肚子的祥瑞的景象后,史书记载的所谓祥瑞都逊色了许多,有什么是能让百姓填饱肚子的呢? 能做到这一点,民心所向,无人不会拥戴齐国公府、不会信赖崔舒若。 齐国公大喜过往,天一亮就把所有的幕僚召集了起来。 他还想?命人去唤崔舒若,但想?到崔舒若过往是夜梦仙人,又担心自?己会扰乱仙人和崔舒若之间?的交流,万一惹得仙人不快就不好?了。 故而又叮嘱了一次,记得先问服侍的婢女,郡主是否在歇息,若是的话,万不可能打扰,非要候着到郡主自?然醒才可。 下人都记下了。 而哪些幕僚们?,早早就穿戴整齐,等候好?了传召。 不说种种异象,光是崔舒若昨日所言,就足够叫他们?讶然,究竟是否为真,今日便能见?证。因此?一个个都是天还未亮就坐起来等了。 冯许算是幕僚里少数不生忐忑,安然入睡照常起来的人。 在冯许看来,崔舒若的所谓祥瑞,必定是用人力伪造的,做不过是史书上老生常谈的那几样,怕是没什么新意?,自?然也就不值得等待。 然而还没等齐国公府的人来请他,他的家里人就从外头听到了种种流言,什么人在院子里种了菜,秋日就已经?收了,不知道为何?昨日夜里突然长了出来,还比过去收得还要好?,又大又翠亮等等。 什么样夸张的话都有。 冯许大为惊奇,但仍旧是半信半疑,坚定的认为一定是流言,说不定崔舒若就是夜里安排了城内几家民宅,故意?把菜埋进?土里,用来迷惑人心。 这也不是不可能嘛。 反正冯许是坚定不移的认为世上没有鬼神?,所有的一切要么是巧合,要么是人为。 他承认崔舒若有本事,还懂得造势,别的一概不信。 然而…… 当他的轿子走?到长街时,人群已经?在热闹的讨论附近的县竟然一夜之间?所有收割过的作?物都长出来了,委实壮观。 冯许在轿子里听着,心里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仅是齐国公的幕僚,当初因为游走?在士族豪绅之间?,齐国公还升了他做看管粮库的小官,品级不高,但好?歹走?出去能见?人。冯许自?己是个相当务实认真的,即便只是为了提身份,他也将自?己下辖的粮仓状况摸得一清二楚。 若是想?要将附近几个县都伪装成作?物重新生长出来的样子,不说如何?一夜之间?黏上去,只说粮食怕是就能空掉大半粮仓。 齐国公绝不可能由着崔舒若胡闹。 隐隐间?,冯许心里都信了两?分。 难道是真的? 若非齐国公急召,怕是他顷刻间?就能改叫人换道出城,他亲自?出去一探究竟。 整个并州都因为作?物疯狂生长的祥瑞而沸腾,崔舒若算是喧嚣中的一抹清流,始终安静,也不因此?流露出自?傲狂喜的神?态。 她等待齐国公的人来了,才慢悠悠的梳洗起来。 以至于系统很奇怪。 【亲亲,您可是说准了今日的祥瑞,而且给并州带来许多粮食,为什么还不快点出去,到时候肯定很多人来恭维你!】 崔舒若随手描眉,动作?又轻又慢,她说:“统子,你不懂,正是因此?才要晚些出去。哪有立功的人上赶着被夸奖的? 越是重要的人物,越是要晚些到。”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齐国公可不会因为她去的晚些就降罪,说不定还会在心里为她寻借口。 在拿捏人心上,崔舒若心里多少有数。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她才优哉游哉的出发去前?院。 这一去,满院子都是人,幕僚、家将,并州城里齐国公一系的官员,至于赵仲平和赵巍衡更是早早就到了。 唯独是崔舒若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停止交谈,甚至下意?识起身,神?情转而郑重起来,这是身为世子的赵仲平都没有的待遇。 崔舒若也没有似在自?己院子里时的镇静寡淡,而是盈盈而笑,显然是欢喜极了的样子,眉弯如月,瞧见?齐国公就略一福身,恭贺道:“阿耶大喜,祥瑞现世,如今并州百姓定都是拳拳盼望您起兵之心。” 崔舒若说话好?听,直接为此?事定了性,加上她昨日所言,在一众官员里头,竟也有了威信。 她一说,满满一堂的人,不论官位大小高低,全都跟着异口同声,恭贺齐国公,并请他起兵。 齐国公脸上的笑已是掩不住了,但仍旧用苦大仇深,为了天下百姓勉为其难的口吻,终于答应起兵。 既然起兵了,那头一件事就是为众人分配任务。 齐国公当堂点人名,为他们?任命。 其中最不得不提的就是齐平永,他作?为齐国公的救命恩人,一直深受齐国公的敬佩看重,但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为他任命。 官位小了,怕是有辱人家,官位大了,又担心名不正言不顺。 恰好?如今起兵,齐平永一惯和崔舒若交好?,这回封了众多将士,他的官位稍高一些,也不怕显眼。 “齐平永听令,授尔为从五品果毅都尉!” 齐平永也没料到齐国公会突然封自?己这么高的官位,可没有大丈夫是不向建功立业的,他过往还曾做过官府捕快等等,如今蒙此?重担,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纵使齐平永心中本有犹豫,究竟是否要在齐国公麾下效力,可如今竟然能得如此?看重,那便只能是提携玉龙为君死,必要报得知遇之恩才是。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8节 齐国公见?齐平永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心里也止不住自?得,看来他麾下能多一员猛将了。 轮到崔舒若时却犯了难,领兵打仗她怕是不行,可要负责后勤,好?好?一个尊贵的郡主,是否贬低了她的身份? 可崔舒若的存在,就犹如并州的祥瑞,大大增强民心士气。 有崔舒若在,即便敌人数倍悬殊,可她只要一句上天定数,此?战必胜,那将士们?也会陡增勇气,誓死血战。 思来想?去,最后齐国公含笑着问崔舒若,“衡阳,你可能算出适宜起兵换旗的吉时吉日?” 崔舒若直接在脑海里问起了系统,让系统帮忙翻一翻日历,看看究竟哪天日子比较好?。 系统毕竟是只十分年轻的统,运行快速不卡顿,眨眼的功夫就查好?了。 在外人看来则是崔舒若面带微笑,徐徐道来:“明日辰时,便是最佳的吉日吉时,以此?时起兵换旗,必当无往而不利。” 齐国公开?怀大笑,“好?好?好?,那便依衡阳所言,往后军中吉凶,不能决时,便交由衡阳。有衡阳在,我并州军队便坚如磐石!” 他明面上不好?给崔舒若什么官职,古往今来也没有给女子官位的,虽说有女将军的先例,可崔舒若不善武功,连马也少骑,换成赵平娘还好?一些,可崔舒若就着实叫齐国公头疼了。 思虑过后,只好?折中将军中吉凶大事交给崔舒若,虽无官职,但她本就有爵位,又用言语捧高她的地位,如此?一来,便无差错了。 既然自?家人里头有了决断,还有不少城中的士族豪绅,还有非齐国公一系的官员需要告知。但齐国公手握兵权,武将都站在他这边,时逢乱世,晋朝立国不久,还没养出什么忠君爱国的人,但凡识时务,就不会在明知大势的情况下硬顶。 齐国公起兵一事,板上钉钉。 崔舒若参与了今日一事,往后她也是起兵造反的参与者,光凭借这个身份,等到将来新朝成立,她的存在便远远甩开?那些半途加入的武将功臣。 崔舒若的心情颇好?,等到听了系统说的今日总共增加的功德值,自?然就更好?了。 拢共是一万五千点的功德值。 加上原来攒的那些,她现在有了两?万三千七百六十二点功德值。这意?味这崔舒若如果全都换成寿命,足足够换六七年了。 而且这一回还不用祈雨,她有一种陡然暴富的错觉。 虽然崔舒若今早起来就让系统关掉了所有有关这次祥瑞而增长的功德值提示音,可系统告诉崔舒若,功德值还在不断地增加。 崔舒若仿佛已经?看到等将来她积攒够了功德值,赵家又夺得天下,日子会有多快乐。 系统没忍住好?奇,问起了崔舒若。 【亲亲,等您攒够了功德值,将来齐太宗肯定会对您施以厚泽,您到时候会准备做什么?】 崔舒若正在去往窦夫人院子的路上,听到系统的问题,稍微沉思,给出了回答,“嗯……其实我也没想?好?,说不准会躺平享受锦衣玉食的日子?到时天下大安,估计也不需要我了,和人耗费心神?不断争斗还挺麻烦的。 也有可能觉得闷时,就隐姓埋名出去游山玩水,遇到恶人就惩戒一番,恣意?而行。” 崔舒若稍微畅享了一二,很快就收敛心神?,“不过,统子,你问得太早啦,我们?才哪到哪,不是既定在望的事,莫要多想?,前?路漫漫总不好?在中道就歇下脚,散了心志。” 崔舒若无论何?时似乎都很清醒理智,尤其是在穿越以后遇到了诸多事,她的心志愈发坚定。 一心只想?躺平,还想?摸鱼的系统,深深被崔舒若感动到了。 崔舒若没有和系统掰扯太多,她还要去找窦夫人,今日的事估计窦夫人都有所耳闻,毕竟整个齐国公府都是窦夫人管着的,但作?为女儿,她还是要聊尽孝心,亲口来告诉窦夫人。 她到的时候,赵平娘和一众女眷也都在,但只有赵平娘能坐在窦夫人身边,而且神?情轻松自?在。 崔舒若来了以后,窦夫人赶忙挥手,让崔舒若坐到自?己身边,还喊人把火盆拿近些。她先把自?己的汤婆子递到崔舒若手里,才命人再灌一个。 窦夫人虽也好?奇前?院的事,她知道些,却也不是全然知道。 可比起起兵造反,她更关心的还有崔舒若是不是受了寒,手怎么冰凉冰凉的。 也许这就是为人阿娘的变化。 争权夺利固然重要,可膝下子女才是命根子,窦夫人握有府里的一切,最紧要的目的却是护住孩子平平安安。 而不是像多年前?,无奈的看着双生子里的女儿病逝。 崔舒若享受窦夫人的关心照料,赵平娘却也并不嫉妒,因为她是爷娘娇宠长大的,不缺爱,心胸更是大气宽广。 窦夫人对崔舒若怎样细心,便也对她曾怎样细心。 比起着眼于窦夫人的关怀,赵平娘更在意?齐国公他们?的大事,她与崔舒若小声交谈,“如何?了?” 声音虽小,可屋子也不大,离得近些的人还是能听见?的。 崔舒若则完全不避讳,即便她此?时不说等到回去以后,女眷们?也都会得知真相,倒不如落落大方?的讲出来,还能博得好?感。 她笑得盈盈如月,恭贺道:“阿耶已准备起兵,明日便是吉时,可换旗!” 屋子顿时沸反盈天,女眷们?虽都是贵族出身,可齐国公来日若是真的起兵成了,她们?的身份都会提高一大截,跟如今便不能同日而语了,谁人不向往权利呢? 窦夫人板下脸,咳嗽一声。 她积威甚重,刚刚还兴奋的女眷们?悉数安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敛眉等窦夫人发话。 窦夫人对上其他人,就不比跟女儿的和颜悦色,肃着脸沉声道:“一个个都急什么?方?才起兵,尚且轮不到你们?造次。愈是此?时,便愈要沉住气,倘若叫我知道你们?背后借着齐国公府的势生事端,便别怪我不留情面。” 窦夫人厉声说完,女眷们?脸上的神?态都不复方?才欣喜,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等到人都走?了,就留下赵平娘和崔舒若,窦夫人反而感叹起来,“如今你阿耶起兵,胜负未分,也不知亲事会否生变。” 赵平娘握住窦夫人的手,坚毅果敢,明艳凌厉,“阿娘不比为我担忧,倘若訾家怕阿耶起事牵连他们?,大可退婚。我赵平娘不论是否出嫁,都姓赵,我的夫婿也必须为赵家带来助力。 苟蝇头小利之人,不要也罢!” 话虽如此?,可窦夫人始终忍不住担忧,这门婚事要是再不成,赵平娘的亲事过于波折,往后怕是就寻不到好?亲事了。 至于崔舒若,窦夫人也担忧,“你阿耶也真是的,倘若真的出兵,你可莫跟着去,沙场上刀剑无言,你又是个弱女子,怎好?以千金之躯犯险?” 还没等崔舒若宽慰,赵平娘就道:“可二妹既能预言阿耶来日可安天下,如今又说准了并州祥瑞之召,只要有她在,军心便能大安。 虽说军中凶险,可若是能派人护着,应也无事。如今诸多势力并起,不少女将扬名,并非无先例可循。” 窦夫人还是不大满意?,她反驳道:“那些女子本就会武功,杀敌不再话下,可你妹妹呢?再说了战场凶险,若是吓到她该如何??命人护着她,可她女子之身,明一众男护卫相护,朝夕相处,你觉得像话吗?” 崔舒若伸手扶住窦夫人的手臂,她声音愈发轻柔,“阿娘其实不必过于担忧,女儿并非豆腐做的,一碰就碎。战场凶险,可只要有人相护,亦不会出事。阿娘既然忧心男子不便,不如寻些会武的女子,如此?一来,既不必忧心女儿安危,又能避开?流言蜚语。” “此?法甚好?!”赵平娘十分赞同,“我身边的洗眉等人便会武,不若送至二妹身畔?” 崔舒若含笑婉拒,“阿姐受她们?服侍惯了,我怎好?横刀夺爱?” 最后是窦夫人相处法子,一锤定音,“洗眉等人虽会些粗浅武艺,尚还不够。我会命人去寻可堪做舒若护卫的女子,何?时寻到了,再提随军出征一事。 好?了,大军还未点兵换旗,不必过早商议。” 窦夫人把崔舒若和赵平娘都留下来用晚膳。 等到第二日在校场点兵时,所有人严阵以待,早早就到了,崔舒若也是一样。 今日最要紧的是换旗,将晋字换做齐。 等旗帜一换,便意?味着齐国公正式起兵,台下将士往后不再认晋朝为主。 然而,偏偏有一人始终不至。 赵巍衡。 一直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他是齐国公的儿子,身上又有武职,还掌管一支数千人的队伍,不论是何?种身份,他都应该到才是。 甚至崔舒若也在,毕竟是她说今日为吉日,又是仙人弟子,还曾经?在大庭广众下为并州祈雨,她的威信和善缘足以胜过并州任何?一人。 由她亲自?主持换旗,三牲祭天,再合宜不过。 然而等到香快要燃尽,赵巍衡也没见?踪影,想?要齐国公为了区区一个儿子就延迟仪式,是绝不可能的。 齐国公毫不犹豫地让崔舒若开?始。 如何?主持仪式,祭拜上天,还是崔舒若昨日夜里先学的,光是昭告天地需要念到的话她就背了许久。 然后在崔舒若已经?站上祭台,准备开?始的时候,远远的似乎瞧见?一个男子提着什么东西策马而来。崔舒若的目力比一般人好?些,再说了,每个人的身影都不大相同,足够叫崔舒若认出那是赵巍衡。 她不着痕迹的停下,而赵巍衡也策马飞奔到到祭台前?,一个动作?利落下马。 在齐国公皱着眉准备问责他目无军纪时,赵巍衡将一个布袋装着的东西放到桌案之上。他丝毫不慌,而是面向将士们?,眉宇英武,豪迈矫健,“诸位将士,晋室无道,暴虐不堪,先前?还派来侯集生扰我并州安宁,其人狡诈贪婪,全无为官清德。 今日换旗,我,齐国公第三子,奉父命亲自?取下他的头颅祭天。 愿并州安宁,我并州将士所向披靡!” 他打开?布袋,赫然是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侯集生头颅。 先前?侯监察使确实将整个并州搅得天翻地覆,众人皆有所耳闻,况且他还是晋朝皇帝派来监视并州的爪牙,如此?之人斩首祭天,最是振奋。 不需要旁人督促,并州将士自?发高声呼喊。 “并州安宁!所向披靡!” 呼喊声犹如海浪,一声高过一声,恁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士气大震。 齐国公牢牢握住兵权,尚不到会因第三子的出色而生出嫉妒的地步,胸腔涌起的是自?豪,眼中流露的事赞赏。 独独是赵仲平,他身为世子,所有的光芒却都落在了赵巍衡身上。 为了今日,他一早起来梳洗,衣裳都是簇新的,铠甲也擦得噌亮,可此?情此?景,身上铠甲仿佛会咬人,崭新的军靴似乎不足以支撑他站得挺直。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像个笑话。 他看起来就像个金玉其外的蠢材,说不定还会有将士在暗中嘲讽他,一个只知道穿新衣裳的废物世子。 崔舒若站得高,能把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赵仲平自?以为掩饰的好?,可紧攥的拳头,还有抿住的唇,眼里的嫉妒,都不加掩饰地出卖了他。 崔舒若没有丝毫同情,她只觉得幸好?自?己站队了阵营,果然能省很多事。 这些可都是她辛苦付出的成果,赵巍衡越得势越耀眼,她越轻松。至于赵仲平嘛,只好?让他自?己难过痛苦了。 因为她很清楚,即便是自?己跑到赵仲平面前?,告诉他你注定不会登上大位,不如拱手让给赵巍衡。难道赵仲平会认命吗?不、绝对不会。没人能抵挡权利的诱惑,何?况只差一步。 所以崔舒若不会因此?暴露出自?己的念头,让赵仲平有所警惕。 她微笑着看待眼前?的一切。 尽数如她预想?的那般进?展着。 等到换旗结束,崔舒若回到了齐国公府,而前?院里的人则开?始争论不休。 因为起兵就意?味着该造反抢占地盘了,而这第一战至关重要,究竟该攻打哪里? 有人说旁边的月州兵弱,最适合攻打,可也有人觉得不妥,月州兵弱却能在乱世撑这么久,正是因为他们?有地势之忧,而且城墙坚固,若是一直打不下来,只会耗费粮草,反倒是叫士气尽失。 第一战必须打赢,而且最好?尽快,如此?才能振奋军心,实在不宜拖延。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89节 而赵巍衡更是有别与旁人,他提出北地苦胡人久已,故而北地的州郡汉人百姓十分团结,周围的州郡都暂时不适合攻打,也免得叫人以为他们?救北地百姓不过是句空话。 倒不如去攻打被丹恒占据的乐东郡。 丹恒族虽不似羯族茹毛饮血,擅以汉人充当粮食,但是因为过去长久的被羯族奴役,一朝得以闯入中原,奴役欺辱汉人也是十分残暴。 最最要紧的是,他们?居无定所,草原早没有了容身之地,又和其他胡人部族关系都不好?,不必担心会有其他胡人部族前?来驰援。 在种种争吵声中,赵巍衡的最多人赞同,齐国公也采纳了他的意?见?。 并州的将士起兵攻打乐东郡。 崔舒若因着还未能寻到适宜的女护卫,被窦夫人拦着不能去军营。崔舒若并没有什么不满,她虽然有乌鸦嘴护身,但战场上刀剑无眼,确实令人担忧。 她还不是那么想?把起死回生术给用了,虽然她现在已经?能付得起两?万点的功德值了,但这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万分危急了,还是留着比较好?。 在崔舒若留在齐国公府的时候,并州的军队兵临乐东郡城门之下,乐东郡是个小郡,下辖不过才两?个县,按理还是比较好?攻打的。 可是盘踞乐东郡的丹恒族,虽然对待汉人暴虐,但却不同于其他胡人的胆大作?风。他们?因为没有土地,总是流浪,趁乱占据了乐东郡和云沧郡后,对外行事小心谨慎。 并州大军在城外叫阵,他们?却龟缩不出,不论怎样辱骂都没有任何?效果。 但赵巍衡主动请战,揽下了前?锋并攻打乐东郡的差事。 所有人都好?奇赵巍衡会如何?做。消息传回并州,因为大军出行,故而世子赵仲平干起了他的老本行,镇守并州,他当时的头一个反应却还是期望赵巍衡真能把乐东郡打下来。虽然二人有利益冲突,可说到底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并州若是出师不利,他这个齐国公世子,同样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在并州所有人的期盼中,赵巍衡完全是不慌不忙,他甚至一反往日大军早早着人城门叫骂的作?风,优哉游哉的到了日上三竿之际,才命人出兵。 到了战场上,竟出现穿着羯族的衣裳的士兵。 在两?军观望的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之时,那些士兵竟是在阵前?演起了过往羯族欺辱丹恒的场景,丹恒百姓被当成牛羊驱使,极尽屈辱,不亚于汉人所受。 原来,丹恒曾被羯族奴役,两?边照样是血海深仇。 到了最后,赵巍衡命人退下,亲自?上前?,将丹恒的旗帜丢进?尘土,亲自?举着火把烧毁。 他神?情蔑视,带着所有将士嘲笑丹恒不过是龟缩的胆小鬼…… 一番操作?,果然激怒丹恒。 引得丹恒的人出来后,一切就陷入赵巍衡的圈套里。他一马当先,带着自?己的部下杀进?乐东郡,为并州大军开?路,神?勇无比,最后亲自?将城门上的丹恒旗帜砍断,丢下城池。 齐国公大喜。 可成功打下乐东郡以后,如何?安抚乐东郡的百姓也成了难题。 丹恒族人虽然不吃人肉,但是他们?也不将百姓当人看,以至于城内处处破败,百姓受苦,大多衣不蔽体,面色蜡黄,寻遍整座城,除了助纣为虐的几家人,就寻不出哪个汉人是胖的。 因此?在打下乐东郡以后,齐国公非但没有多了地盘的喜悦,还需要捏着鼻子收拾残局。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用了,光是粮草的账本就算不过来,更遑论哪些拨去给修建,哪些地方?需要施粥多少。 在所有人都焦头烂额的时候,崔舒若出现了。 她带着十几辆马车进?了城。 不仅如此?,崔舒若的身边还多了个绑着护腕的英气圆脸女子,不同于国公府的富贵稳重,她似乎身姿特别轻盈,还主动抢过为崔舒若驾马车的活。 最终,崔舒若的马车落在一处府邸前?。 第59章 那府邸上的牌匾已经被摘下来了, 但门庭冷落,看样子应该也是曾经乐东郡的大士族的居所,后来应是被丹恒的族人抢去做府邸。 原本清贵古朴的府邸, 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檀木镂空雕花无人在意, 花蕊处的一点金粉却被刮了下来, 显得万分可笑又悲呛。 门口是是披坚执锐的兵士们,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 眼中凌厉的杀气还不能消下。 崔舒若没有露面, 虽说马车上又齐国公府的标志, 可如今刚打下乐东郡不久,一切还未能回归正轨,很难清楚是否有残存的丹恒族人作乱。 故而兵士们看守得十分严厉,直接把人拦下,说是要全都检查一遍方可入内。 那个圆脸、眉毛英气的女子?不服, 手握紧佩剑, 用有别于一般女子?中气十足的声音怒喊:“你们什么意思,难不成见?不到?这是齐国公府的马车吗? 车里坐的可是衡阳郡主!” 崔舒若轻喊一声, 拦下了她, 带上幂篱下了马车, 她的婢女们也都跟着下来。身后的数辆马车里的人也都跟着下来。 除了郡主规制该有的婢女仆从,余下出来的女子?竟是穿着平民?女子?的粗布衣裳。 也不需要崔舒若说话,她身边的行雪就主动上前, 举起代表衡阳郡主身份的令牌。 为首的守卫连忙低头拱手行礼。 但他还是坚持要查看马车,并说是赵巍衡的吩咐, 无论?是任何人,只要进入这座府邸, 都必须如此。 行雪还要在说什么,却被崔舒若抬手拦住了。 皓腕莹白,碧绿的玉镯交相映衬,便如同湖水清波,美不胜收。 “不必为难他们,既是三哥的吩咐,便去搜查一番。”崔舒若的音色柔软,可声音不轻不重,即便不似旁人中气十足,可依旧带着莫名的威严,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听从。 自崔舒若出言始,守卫心中就信了八九分,但军令如山,赵巍衡吩咐了就必定要依令而为。 行雪则跟在身后,紧盯着查验的守卫,不时皱着眉叮嘱,“小心一些?,别把东西打碎了,那是郡主最喜欢的茶碗。” 虽然心中早已认定崔舒若就是衡阳郡主,可为首的守卫也不曾掉以?轻心,仍旧是仔仔细细的搜查完。 等到?崔舒若面前复命的时候,不可避免有些?紧张。 崔舒若却笑着抬手,宽宥的说,“你所为甚好,倘若因?来人身份尊贵,就随意将人放进去,说不准便夹带了心思不轨之人。” 崔舒若的话,让守卫如蒙大赦,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对这位盛名的衡阳郡主多了好感与钦佩,很少能见?到?如此平易近人的权贵。道理人人都懂,但权贵们总是自觉高人一等,往往忍受不了丁点被一视同仁的对待。 相比起其?他权贵们,衡阳郡主当真是好脾气,并且通情达理。 崔舒若也没再和守卫继续消磨下去,而是一挥手,带着人进了府邸。不算那些?搬东西的下人,足足有三十多个人,整齐有序的分作两排,跟在崔舒若的身后。 那阵仗,还有崔舒若走路时的仪态,仿佛不是进府邸,而是要去杀人篡位。 不过,确实也沾了些?关系。 崔舒若虽然不是来杀人夺位的,但她是带着人来在全是男子?为官做宰的地方占据一席之地的。 她甚至不去寻地方休息,也不命人安置自己带来的许多行囊,而是带着人直接杀到?了正堂的院前。 从屋子?里头到?院子?,摆满了案几,每个案几上都有算盘。 二?三十个人都在拨弄算盘,真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了。 一左一右的两个婢女推开门,崔舒若便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本还抓耳挠腮,极为认真的打算盘的男人们都停下了动作,齐齐看向崔舒若。她站得挺直如松,即便是女子?,同样也可以?气势迫人,昂首挺胸。 照样不是崔舒若主动开口,行雪再一次站了出来,她拿出令牌,神?情严肃,“衡阳郡主驾临,还不速来拜见?!” 二?三十个男子?互相对视,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尊卑有别,衡阳郡主爵位在身,身份尊贵毋庸置疑。 最后他们齐刷刷的站起来,对崔舒若行礼,齐声喊道:“拜见?郡主!” 崔舒若轻轻抬手,行雪则提醒他们起来。 崔舒若扫了眼院子?和内室,朗声道:“此处何人主事??” 一个面白山羊须,标准文士打扮的男子?站出来,赫然就是冯许。 他对崔舒若弯腰一摆,可任谁都能瞧出来,他虽弯腰但不屈膝,“冯许拜见?郡主,不知?衡阳郡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崔舒若既然能来,自是早早打听清楚这里是做什么,又是谁人主事?的。 所以?即便眼前出来的是一惯难缠的冯许,崔舒若也没有丝毫惊慌。其?实冯许反而更和她意,一个有原则、底线的迂腐君子?,远比善变随和的小人要让人放心交托。 崔舒若咬字清晰,不徐不缓,可以?察觉出她的情绪十分沉稳,姿态从容,“听闻如今大军粮草辎重、乐东郡的修葺拨粮,悉数交由冯先生主持。可人手就那么多,干的活陡然加重,即便是您怕也头疼不已吧?” 她举起手在半空中轻拍,三声脆响,十几个穿着平民?粗布衣裳的女子?站了出来。 “我是来为冯先生解围的。”崔舒若语气平和,“她们精通术算,若是能助冯先生一臂之力,你们也就不必昼夜艰辛,伏案不歇。” 冯许却不为所动,他既不惧怕崔舒若的权势,更对她的提议不感兴趣,“此事?如何使?得?男女内外有别,如此一来岂非乱了套? 况且乐东郡尚不太?平,府邸中多是男子?,想来不便。” 崔舒若早就清楚冯许会是个硬骨头,已经做好了和他消磨的准备,因?此也不动怒,“无妨,我会陪着她们。乐东郡虽不太?平,可这座府邸重兵把守,已是最为合适的去处了。 况且,我已征得阿耶首肯。” 冯许仍旧不肯同意,“请衡阳郡主莫要以?国公相压,此举不可便是不可。事?关粮草,又涉及乐东郡,岂能儿戏?何况乐东郡百姓已遭蹂躏,郡主此时多耽搁一分,他们便多受苦一时。” 崔舒若脸上的笑意收敛,周身尽是郡主威势,厉声质问,“冯先生既既清楚乐东郡的百姓经不起耽搁,为何又要固执己见?。 难不成男女之分重于生死?攸关的大事?不成?先贤孔子?曾言‘事?缓从恒,事?急从权’,这样的道理,您竟是不明白吗?” 冯许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在崔舒若的面前节节败退。 她既有身份之势,又有口舌之辩,着实叫人难以?招架。 但崔舒若并没有一味强逼,而是缓了语气,似乎十分替冯许着想,“我清楚先生的顾虑,她们也是我一手照看教?导出来的,有多少本事?我清楚,先生却一无所知?。不如这样,请先生择一人出来,我也选出一人,让他们对照账簿彼此比试一番,看看究竟是谁更快更准。 倘若我的人输了,衡阳即刻离开此处,并向先生致歉。” 崔舒若说的斩钉截铁,冯许虽然不喜她的行事?,但不得不承认她说话从未食言过。 像是先前冬日竟然能凭空生长作物一事?,至今仍旧叫他不解,甚至开始质疑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世无鬼神?是否正确。 横竖眼前也无其?他法子?,他只好点头答应。 对于自己手底下的人,冯许十分有信心。 而且文人嘛,不少骨子?里就轻视女子?,他看都没看,随手指了个人。结果那人站出来时,冯许心里还感叹了一会儿。 被冯许选出来的人,名换蔡哲,是个贫家?子?,但在术数上极具天分,是整个屋子?里算盘打得最快的人,即便不借助算盘,他的心算也是无人能敌。 虽然知?道不能轻视崔舒若,可冯许连站姿都比方才放松了许多。 不仅是他,就连院子?里这二?三十个男子?,心中都觉得必定稳胜,小小女娘不回后院相夫教?子?,跑出来抛头露面,抢男人的营生做什么? 崔舒若最擅长揣摩他人心绪,一见?他们的神?情,心里哪能不清楚,但她仍旧十分镇静。 “引睇儿。”她一声令下,一个黑黢黢、貌不惊人的十三四岁女子?就站了出来。 引睇儿别说是和崔舒若的婢女对比,就是和一众干惯了粗活的女工里头,看着也是平平无奇,分明是个乡下丫头。 但不知?是不是近一两年识字了的缘故,看着比过去少了野性不逊,要多两分沉稳,但举手投足依旧有种桀骜的感觉,但和过去有有些?不同。 过去是因?为少教?而桀骜,如今则是恃才傲物的桀骜。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0节 黑黢黢的瘦弱少女,双眼有神?,昂着头,明明是要和人比试,可她半点也不惧。 蔡哲走到?引睇儿面前三尺远时停下,对她拱手。 引睇儿也一屈膝,可见?她还是学过些?礼数的。 旁边的人也十分识眼色的从坐席上起身,冯许说为表公正,还请郡主亲自选本账簿。 崔舒若自然也是随手指了几本,风吹开她带着的幂篱,露出同样胜券在握的笑容。 既然已经说清楚如何比试,等崔舒若一声令下,香被点燃,两人都迅速拨动算盘。纵使?院子?里站了许多人,可除了风声便是二?人算盘碰撞的声响,显得安静凝重。 眼看他们翻动书页的速度愈发快,方才还能记着谁翻了几页的众人,渐渐凌乱。 真正比试的时候,为求公平,点了一炷香,在一炷香内,看看谁算的多且准。所有人屏气敛声,看着香上最后一点灰烬倒下,意味着时辰到?了。 二?人同时放下手。 崔舒若和冯许各派出两人,分别查看蔡哲和引睇儿所算的数。 蔡哲和引睇儿算的分别是戟盾兵与弓弩手的粮草出入,说起来引睇儿的还要更难一些?,弓弩手的人数更多,支出也更杂。 在冯许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却见?那两名男子?面露难色,二?人算的数都没有错,但引睇儿算的页数要比蔡哲多了两页。 冯许大惊,亲自上前查看。 任由他怎么折腾,都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引睇儿胜了。 愿赌服输,冯许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纵然面色黑沉,可冯许还是向崔舒若拱手行礼,“是某错了,请诸位留下,为并州大军与乐东郡百姓,尽一份心力。” 崔舒若虽赢了,但也没有趁机奚落,她大方同意,毕竟原本便是这个目的。 到?底是顾及男女有别,冯许主动提出,可以?让崔舒若带来的女子?呆在正堂里,男子?则在院子?里,春寒料峭,女子?的体力到?底不逮。 崔舒若环视整个院落,心中有了主意,她道:“不必。除了堂前,这偌大的府邸便没有其?他屋子?吗?” 崔舒若伸手止住冯许的解释,直接指向左右两边的墙,“把那两堵墙给我砸了,左近厢房空出来,如此以?来,便还算是在一个院子?里。你我之人各居一处便是。” 她和冯许到?底是不一样,说到?底冯许官位低,还不如齐国公看重的幕僚这个身份能吓唬人,但崔舒若是衡阳郡主,不管是乐东郡还是并州,身份高过她的就没几个,别说是砸两堵墙,就是把这座府邸全砸了,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崔舒若一吩咐,行雪立马就喊人来砸墙。 她安安稳稳的站着,轻声道:“不必理会,诸位还是照常,该做什么便继续做什么。” 身旁在砸墙,如何能叫人静下心来。 但崔舒若一开口,这里头的男子?可没有一个能有如冯许般胆大,敢顶撞郡主,一个个都坐回去了。 倒是冯许没走,他虽输了,但对崔舒若的做法之中不解。 “郡主何必如此,辛苦走这一趟,难不成仅仅就是为了让她们做些?琐事?不成?若是想争权夺利,光来某此处拨算盘可没什么用。” 崔舒若的神?色不曾变换,她嘴角扬起,可眼睛却不是在看冯许,像是在望向旁人都企及不了的远方。 “先生怎知?没有用,今日我能送她们进来,难道便不是开了先河,让后人有迹可循?” 崔舒若的站得极稳,她挡在本是流民?与贫家?女的女工们身前,为她们开凿出一条险峻的、充满荆棘的通天路。说不准何时便会跌落,但至少给了她们选择的余地,摆脱泥泞,攀向云端的机会。 也许她们本该寂寂无名,也许她们终其?一生不过是被冠以?夫婿姓氏,运气好的劳碌一生善终,运气差的被磋磨而死?,可崔舒若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一个能令她们翻天覆地的机遇。 深渊中的人得遇天光,有些?人选择永生黑暗,可总有些?人,即便遍体鳞伤、即便跌落便为无边地狱,也会抓住那一缕曙光。 崔舒若知?道生而为男子?,又素有才名,满身清高傲骨的冯许一定不能理解,她轻笑一声,只道:“其?实冯先生不必多想,我既是并州的郡主,如今乐东郡也归并州管辖,那为乐东郡略尽绵薄之力,岂非本分?” 她说的冠冕堂皇,即便冯许觉得不仅于此,也说不出指摘的话。 而等到?两堵墙都被打通,稍微将几个屋子?打扫了一番,两边的人相对而坐,开始忙碌起来。 随着女工们开始干活,崔舒若的脑海里响起熟悉的功德值提示音。 系统也突然冒出来,它也听见?刚刚冯许问的话,主动猜测起来。 【哇,亲亲,好多功德值呀!】 【您其?实是想用她们来帮您赚功德值吗,好聪明的办法!!】 崔舒若听见?系统的话,但却没有回答。 她看了眼拨动算盘,发挥自己作用时,身上仿佛散发着光的女工们,她们大多年轻而聪慧,只是生不逢时,颠沛流离。 目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崔舒若站在院子?里,春日寒冷,可当日头渐渐升起时,气温也开始回暖,阳光斜照在她的身上,似乎为她渡了层光,恍惚间一错眼,叫人真以?为见?了仙人。 论?迹不论?心,况且人心本就复杂,念头如何,谁说的清。 于女工们而言,崔舒若便是她们的仙人。 崔舒若既然把女工们安置了,冯许又素来迂腐,品性端正,她只需要留下几人看护便是,自己大可以?去好生歇息,并州过来,一路舟车劳顿,可不是她这副贵女的身体能够受得住的。 但崔舒若却挥退了行雪,她命人在最前头安置坐席,陪着女工们。 男女之间地位悬殊,即便引睇儿胜了,可很难说得准会不会有人心怀不忿。她信得过冯许的人品是一回事?,但女工们信的却是她。 而比起所谓的男女之别,权势能湮灭一切偏见?。 整座府邸的人都能看不起女工们,可他们却不可以?冒犯崔舒若,因?为她是衡阳郡主,背后有整个齐国公府,得罪了她,不是找死?么? 即便是为了稳住女工们的心,崔舒若暂且不会离开。 她既然坐下了,那么服侍的婢女们自然会把经过战乱而显得简陋的屋子?好生打扫。 擦地的擦地,打扫窗棂的打扫窗棂,还有屏风、熏香的铜炉,甚至是案几边上要摆上娇嫩的花枝,糕点水果也不能少。 而且跟在崔舒若身边的婢女们个个规矩严整,不苟言笑,很快就将一切收拾好。 对面的男子?望见?这一切,眼里流露的是对权势的渴求,还有不加掩饰的羡慕。 但崔舒若身边隔着屏风,一切的目光都被隔绝在外,也没人敢一直盯着,生怕盯得久了会有人站出来指责他们胆敢冒犯郡主。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 女工这边兴奋不已,但也因?此更加卖力。 对面的男子?们便不是了,多少有些?心浮气躁,可把冯许给气死?了,小胡子?一翘,拿起戒尺犹如老夫子?般巡视,发觉谁分神?了,就敲响他们的案几。 因?为冯许的严苛不放水,倒是叫人心安定了几分。 谁让冯许是个能长篇大论?,将先贤之言信手拈来教?人的,被他一说,面上无光。 崔舒若她们来的时候,不过是刚过午时,经过一下午的辛苦,很快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行雪过来请示崔舒若晚膳要用些?什么,崔舒若放下手里的笔,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她说平日里这里的人用什么,她们就用什么,不许多也不许少。 行雪神?情犹豫,可她比崔舒若身边的任何一个婢女都要懂分寸识眼色,故而只好应声退下,遵从崔舒若的吩咐。 等一会儿,今日的晚膳就被盛于食盒中被送了来。 一共只有两样,分别是汤饼和胡饼。 虽然都带了个饼字,可汤饼其?实就是面片汤,倒是胡饼酥脆,真正是后世饼的模样,但表面沾满胡麻,也就是芝麻。 比起外头食不果腹的流民?,这样看似简陋的吃食,其?实已经十分好了。 但架不住日日吃,男子?那边吃的胡饼还全是午膳时剩下的,不说难吃,但口感定然是比不上刚出炉的好吃。 倒是崔舒若这边,虽然已经叫人照常,可灶上的厨子?听说是郡主来了,哪敢叫她吃午膳时剩下的东西,连带着女工这边吃的胡饼全是刚出炉的,热乎香脆,汤饼味道也更好。 如此一来,即便面上看不出什么差异,可个中滋味只有吃的人才知?道了。 累了一日,也就用膳时能轻快会儿,说起话自然就十分热闹。 也不知?是因?着今日对面坐的是女子?,还是因?着胡饼太?难吃,有些?人心浮气躁之下,竟然脱口而出道:“诶,今日的晚膳难吃怕什么,如今多了这么多女子?,定然有善于庖厨之事?的巧妇。明日起,指不准顿顿都能用上好吃的饭菜。” 说话的声音虽嘈杂,可这男子?不加掩饰,极为兴奋的说出此话,不仅是崔舒若,便是女工们也都能听见?。 崔舒若很少吃汤饼,原本正拿着瓢羹舀汤,听到?那男子?的话,轻轻笑了,放下的瓢羹与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明明院子?里十分吵闹,可崔舒若的一声轻笑,就是能十分清楚的传进众人耳力,莫名其?妙就安静了下来。 崔舒若不疾不徐的道:“她们的手,不是用来做羹汤的。” 她的话宛如一道惊雷,驳斥得那男子?面色先红后白。 整个院子?都凝固起来。 若非冯许站出来,怕是等到?汤饼彻底凉了,也没人敢说一个字,做一个动作。 冯许拿着戒尺,气得快要跳脚。 他指着那个说话的蓝衣葛布男子?,“尤禀,你何时满脑子?只余口腹之欲了?这汤饼与胡饼哪里不好,你可知?外头的百姓连树皮草根都要抢着吃? 往日你狂妄的说要济世救民?,如今却连一点点苦头都受不了。‘大人不华,君子?务实’,这样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倘若只识得夸夸其?谈,还请你另寻高处,我这指不准清苦一生,供不得你。” 冯许失望的摇头。 比起崔舒若的驳斥,冯许的话要更让尤禀无地自容,他低下头,声如讷讷,“弟子?不敢,请先生宽宥!往后弟子?必定谨言慎行,戒骄戒躁,还请先生再给弟子?一次机会!” 冯许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这便是答应了。 见?冯许也教?导过尤禀,崔舒若这才顺势松了眉头,拿起瓢羹继续用膳。宛若是个信号,所有人都开始用膳,这回就要沉默许多了。 而且再没有哪个男子?敢拿女工们说笑,连望都不敢多望一眼。 一直坐在崔舒若身边的那个英气圆脸的女子?,望向崔舒若的眼神?满是敬佩仰慕。她没有一般娘子?的拘束,举手投足都别有豪气,“郡主娘娘,您好生厉害,轻轻几句就叫他们不敢说话。” 崔舒若对圆脸的英气女子?十分宽容,“这不算什么,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借势,他们怕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权势。 倒是小妹你,小小年纪武功这么厉害,这是谁也夺不走的。” 严小妹被崔舒若夸得十分不好意思。 崔舒若看了一眼她已经见?底的碗,吩咐行雪再为她添一碗,胡饼也拿上两个。 严小妹见?了,摸着后脑勺笑,“哈哈哈,郡主娘娘勿怪,我是习武之人,吃得多些?。” 她动作看似粗鲁,但因?着言语率性,倒是显得有几分活泼可爱。严小妹前脚刚好崔舒若说完,后脚就转头看向行雪,补了句,“胡饼若是够的话,烦请多拿三五个。” 女工里不少人之前织布都够辛苦了,还有曾经家?中耕田的,可还没谁有严小妹这么能吃呢。 被旁人望着,严小妹直接回以?一笑,颇为率真。 崔舒若则将自己案几前的糕点也推了过去,温柔的哄着,“你是齐大哥托我照顾的人,齐大哥于齐国公府有救命之恩,他带来的人,便是齐国公府的朋友,不过是些?吃食,要多少都无妨。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1节 况且一路来,多亏了小妹你。明明说好要照料你的,最后却成了你为我护卫,当真是叫我于心不安。” 严小妹直接大手一挥,颇不在意的道:“诶,你是齐大哥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江湖中人最讲义气,这算什么。况且跟在你身边着实有意思,我在寨子?里可遇不到?这些?有意思的事?。” 是的,这位姑娘就是齐平永带来的。 他听闻窦夫人在为崔舒若寻武艺高强的女护卫,主动把严小妹带到?了崔舒若面前。称严小妹是好友之妹,武艺高强,正好可以?为崔舒若护卫。 而等到?崔舒若的面前时,他更是吐露真相,原来严小妹是逃婚离开寨子?的,他名气大又离得近,干脆来投奔他了。 齐平永倒是不介意家?中多养一个妹妹,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索性送到?崔舒若身边。 问过严小妹,她也是欣然答应的。能待在郡主娘娘身边,她在寨子?里长大,对所谓的郡主世子?,都只在戏本子?里见?过,怎么可能不好奇。 如此一来,顺理成章。 崔舒若身边多了严小妹,窦夫人在见?识过她的武艺以?后,总算愿意松口让崔舒若去乐东郡了,但还是派了许多护卫跟在她身边。 严小妹只是贴身护着崔舒若的,路上真要有什么不对,还得是护卫们上。 而在看着严小妹迅速把六个胡饼,并一碗汤饼吃完以?后,崔舒若自己都觉得胃口大开,她撑起一边脸,含笑闲聊道:“小妹,我记得齐大哥说你叫严妙春,妙春这名字多好听啊,为何你不喜欢呢?” 严小妹一听崔舒若提起那个名字,就缩了缩脖子?,可劲的摇头,“也不是不好听,可太?雅致了,听着就柔柔弱弱,我不喜欢。 郡主娘娘,你还是喊我小妹好了,我大哥和结拜的兄长们都是这么喊我的。” 崔舒若笑了笑,神?色宠溺,“好,小妹。” 好不容易用完了晚膳,又忙活了一会儿,眼见?天色渐暗,点上烛火,又用了一回点心,就到?了该去歇息的时候。 这一点毋需担忧。 别看府邸虽大,但并非给那些?男子?们每人都有院子?的,同样是凑在一块,挤进两个院子?里。 而崔舒若来了,直接就能占据最好的东侧。 她白日也命人把东侧的墙给拆了。原先东侧是日字型的两个院子?,被崔舒若一打通,就变成了口子?型。 而行雪早早命婢女们打扫过了,各个厢房铺上被褥,其?实都是大通铺,七八个女子?睡在一块,夜里热闹不说,真有什么事?还能壮胆。 永远不要怀疑权贵家?中婢女的能力,她们能在你毫无所觉时安排好一切,不论?是喝茶几分烫,还是第二?日想瞧见?什么什么花枝,什么都不需要说,她们会自行领会,绝不叫人失望。 在女工们兴奋的点着烛火交谈时,门被敲响。 一个女工起来打开门,迎面的是两个执着灯笼的婢女,而崔舒若身穿浅青色衣裳,斗篷上的刺绣是孔雀,活灵活现,还是用金线绣的,即便是在黑夜里,也能彰显华贵,让人不敢冒犯。 夜里的冷风吹起崔舒若的裙摆,她微微一笑,面容美丽,雍容高贵,“夜里风冷,你只穿单衣,还是先进去吧。” 女工如梦初醒,连忙退到?一侧,对崔舒若行礼,其?他还在榻上的女工们都连忙从榻上下来,对崔舒若行礼。 崔舒若让婢女将门合上,免得冷风将屋里的热乎气都吹散了。 她把人叫起来,方才她已经去过其?他的屋子?,这是最后一间,巧的是引睇儿也在这一间屋子?里头。 崔舒若坐在婢女们放的柔软垫子?上,轻笑着看着她们,问她们有没有不适的,又说若遇上有人欺负她们,即便是言语不敬,也要说出来,她就是她们的靠山,万万不要忍气吞声。 既是她将人带出来,就绝不对叫她们受欺负。 女工们自然是感动不已,连连说很好,还有些?恭维崔舒若的话。 等到?崔舒若让她们畅所欲言的时候,一个眉眼纤弱的女工犹犹豫豫,最后鼓足勇气说自己可以?做饭,她似乎生怕崔舒若和那些?男子?发生争执。 崔舒若却正色道:“我让你们上学堂,明辨是非,算术经纶无一不通,绝不是让你们去洗手作羹汤的,你们也不会困囿在小小一方后宅,来日都会有自己的鸿鹄远途。” 但她也并没有非要逼迫女工们的意思,放缓声音,温柔地笑着,“若是惧怕前路的一切,也无妨,人各有志。择庖厨之事?与经纶之术,并无贵贱之分,不必因?此而困扰。若不想继续,可以?说出来,我会为你们寻好夫婿。 唯有一点,倘若今日做出抉择,往后绝不可更改。” 说到?最后一句时,崔舒若的语气沉重凌厉了两分。 她是真这么认为的,假如没有坚定的心志,不管是选哪一种,都未必能过得好。况且能给女子?的机会太?少太?少,不行就下去,世上有多少才华横溢却不能展现的女子?呢? 在寂静沉默里,最先开口的竟是引睇儿。 她直接跪在地上,对崔舒若行了大礼,掷地有声道:“郡主明鉴,不论?她人作何想,引睇儿永远追随郡主,至死?不悔!” 其?女子?也纷纷附和。 甚至是一开始眉眼纤弱的女子?,也铿锵有力的给出了一样的回答。 崔舒若并没有因?此高兴,也没有兴奋,她就似寻常的谈话一般,最后道:“我的屋子?就在旁边,若有什么不对,可以?大喊,我和其?他人都会听见?。 不必惧怕麻烦,我既然在,就一定会护住你们。” 她眉眼灿然,恍若跃升中的曙光。 没人会不信她。 因?为她是衡阳郡主,是仙人弟子?,是能为并州祈雨的人。 等到?出了屋子?以?后,一直陪伴在她左右的严小妹忍不住出言道:“她们真有运道!” 她跟着兄长走南闯北,遇到?数之不尽人,有好有坏,可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如崔舒若这般好的主家?。 崔舒若面容柔弱美丽,连语气也是那般轻柔,可她的行事?却永远是坚定有力的。 黑夜中,仅有微弱烛火开路,崔舒若的声音轻到?似乎能被肆虐的夜风吹散,但最终还是传到?了严小妹的耳朵里,“这也是我的运道。” 轻柔,但坚定。 如同崔舒若的人一般。 严小妹还听见?崔舒若吩咐人,一会儿多点几盏灯在院子?里,别怕费烛火,黑漆漆的容易叫人害怕。 若是严小妹曾经听过冯许对崔舒若说过的话,那么她此刻便懂得该如何驳斥冯许。 崔舒若并非坐在宝马香车之上,任由朱轮踩踏累累白骨,无视人间惨象的权贵。冯许的双脚丈量过尸骸,她何尝不是用双脚丈量寂寂黑夜,为旁人谋一条出路,为百姓求一份安稳。 不过是做法不同。 等到?第二?日一大早,严小妹就起来练剑。 她直接占据了所有人拨弄算盘,辛苦干活的那个院子?,完全无视断断续续来人们探究的目光。等到?昨日那个名换尤禀的男子?来了以?后,严小妹长剑一挥,明明看似简单,可院落种的榕树,竟硬生生被砍去一截成年男子?手腕大小的树枝。 吓得他一哆嗦。 严小妹则故意一边擦剑,一边随意的说:“真是可惜,我的手只能握住刀剑,可做不了羹汤。” 嘲讽拉满的话,使?得男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但他什么都做不了,打又打不过严小妹,羞辱的话,严小妹可是郡主身边的人,经过昨日一遭,他哪还敢失言。 尤禀只好忍着满肚子?憋屈,更卖力的干活,试图发泄。 而崔舒若还在自己的卧房和系统闲聊。 【亲亲,您要一起来品尝统统珍藏的美食吗~~】 【这是统统好不容易才向主系统争取来的福利,可以?品尝自己系统珍藏的美食,虽然不能饱腹,但味道口感都和现实的一模一样!包括那些?在这个时代找不到?的美食哦,不过您不能拿到?外面去,也不能有除了满足您口感之外的任何作用~】 崔舒若听着还挺心动的,但她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有没有附加条件?” 果不其?然,系统当真回答了。 【亲亲,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功德值哦~】 崔舒若的声音逐渐冷淡,“要多少?” 【因?为这项功能还处于试验的阶段,现在给亲亲超级优惠价!比如超级好吃的冰糖葫芦,原来要200点功德值,只需要198点功德值哦~】 崔舒若微笑着说出最冷漠的语气,“你明明可以?直接抢的,却还是给了我一根冰糖葫芦,真是好统呢。” 【亲亲,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系统试图最后挽留,但是对崔舒若而言,这招完全没有用。 看着崔舒若唤人进来梳洗,系统忍不住好奇。 【亲亲,您今天还要去陪着女工们吗,现在不是已经有些?迟了?】 “并不是,我要去施粥。”她随意答道。 【!!!】 系统不由得对自家?宿主生出浓浓钦佩心,她都有这么多功德值了,连花一点点功德值满足口腹之欲都不愿意,却还在勤勤恳恳赚功德值,真是卷死?统了! “难道你会嫌命多吗?”许是察觉到?系统的念头,崔舒若解释道。 第60章 系统哑口无言, 确实是很难反驳的理由。 崔舒若也不再耽误下去,她既然是给百姓们施粥的,就不必打?扮得太华丽, 穿金戴银什么的, 就算了?, 简简单单的素色大氅, 头上不过是戴了几朵绒花。 但她在?齐国公府待了?这?么久,居移气养移体, 身上?的郡主威势早已与自己融为一体, 她不用刻意做出动作表情, 随意一个眼神就让人不敢造次。 故而虽穿得简单,但身上的气派是半点没少,十分能镇住人。 这?也是为什么崔舒若要去的原因,齐国公在?并州,赵巍衡在?清扫丹恒的残兵, 目前乐东郡里, 唯一一个算得上?是齐国公府里能主事的人的只有?她。 重兵虽可以维持秩序,却不能定人心。 崔舒若有?仙人弟子?的称号在?外, 齐国公让她先行一步, 未尝没有?用来安定人心的意思?。 既然明白自己的作用, 崔舒若自然会好?好?的发挥。何况施粥是亲手帮了?百姓,确实能得到不少的功德值,对崔舒若自己而言, 也是大有?助益的。 她裹紧身上?的大氅,坐上?轿子?往城门口去。 负责管施粥事宜的官员早早把棚子?搭起?来了?, 还有?好?几口大锅在?不停地熬粥。不知道?是不是齐国公的吩咐,这?些粥并非清的只能见到寥寥即刻粟米的稀粥, 反而是粟米与大米一块熬制的,浓稠得很。 对于安抚乐东郡残存的百姓,这?一招确实好?。不过,主要是得益于崔舒若当初那一场能多收割一次粮食的祥瑞,要不然齐国公即便想这?么大手笔,也没那么多粮可以挥霍。 而在?施粥大棚的旁边,是一群严阵以待的甲士。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防止百姓暴动,他们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尝过米的味道?了?,若是争抢起?来,说不准就会突然喧哗,将粮食抢走。毕竟谁也不相信,全?城的百姓真的都能排上?粥。 崔舒若到的时候,支起?的大锅已经熬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倒进足有?半人高的大木桶里。 既然是为了?给全?城的百姓施粥,就不会只设立一处,由着百姓全?排在?一个木桶前。若真是那样,怕是派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吃上?三?分之一的人。 直接是分作七八处,都端上?大木桶,后头?的人一锅空了?,即刻再熬第二锅。 崔舒若扫了?一眼,每一处都排了?长龙,一眼望过去竟然见不到头?。她主动走到中间的那一处,婢女用襻膊帮她绑住过长的袖子?。 在?崔舒若的示意下,负责施粥种种繁琐事宜的青衣小官派杂役敲响锣鼓。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2节 “咚”的一声,所有?人都同时开始举起?勺子?施粥。 百姓的碗一个接着一个的递上?去,不管碗的大小,总之一人舀上?一整勺。但也并非没有?人吃完以后,想要换一个队伍继续派,再领一碗粥的。 崔舒若遥遥瞧见些熟悉的面孔,但她并没有?动声色,直到一个头?发邋遢的壮年男子?不耐烦排那么久,试图把一个老人家挤出去时,崔舒若在?心里默默催动乌鸦嘴。 众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见到那个邋遢的壮年男子?手里的碗突然就裂了?,而且竟然一个踉跄摔倒,方才他仗着年轻有?力气用来推倒老人的手不知怎么就骨折了?。 邋遢的壮年男子?抱着手疼得面色扭曲,蹲在?地上?哀嚎。 崔舒若揭开幂篱,跟荒凉破败的乐东郡比起?来,崔舒若仿佛散发着犹如日月般的光辉,将目及之处都照得亮堂起?来。 加上?举手投足时天生的矜贵,还有?惊人心魄的美貌,她还未开口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崔舒若轻轻一笑,如盈月,如萤火,像极了?传闻中的仙人弟子?,似乎天生就在?悲悯世人,温和但极致疏离。 “举头?三?尺有?神明,接下来,若是还有?人不按规矩领粥,欺凌老弱,皆会被神明惩罚。”她淡声道?。 而崔舒若身边的甲士们则整齐划一地大声重复崔舒若说的话,确保能叫所有?人都听见。果不其然,这?话一传出去,就有?不少人偷偷站回原位,还有?人吓得脸都白了?。 没有?人会怀疑崔舒若说话的真实性。 她是仙人弟子?而,刚刚那个邋遢的壮年男人受伤得也太过诡异,确实像是被无形中的手抓住惩戒。 百姓们低下头?颅,嗡嗡声不止,有?怯懦不敢说话的,有?偷偷拜崔舒若的。 可当崔舒若扫了?一眼,淡声道?:“安静。” 仅仅是这?一声,甚至还没等成排的甲士重复,也不知为何,偌大城门前竟真的完全?安静了?下来。 负责施粥的青衣小官不住的擦汗,明明是依旧寒冷的春日,可他却满头?大汗,显见是紧张极了?。他是并州过来的人,自然是知道?崔舒若的厉害,他生怕崔舒若会因此发怒。 好?在?并没有?,而且之后即便不用甲士们来回巡逻,也再也见不到有?人敢欺凌老弱,甚至没人敢重新领一回。但就是崔舒若施粥的那一处,比周围排得要长很多,尤其是抱着小孩的。 也许是对于神明的盲目拜服,百姓们认为崔舒若既然是仙人弟子?,肯定也是有?福气的人,说不准喝了?她施过的粥,就能百病全?消,再无灾祸,后面的一年顺顺利利。 虽然崔舒若从没有?这?么说过,她身边的人也没穿过这?个消息,但架不住百姓爱联想,而且擅长以讹传讹。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每每到了?香火鼎盛的寺庙开素斋时,就有?许多人抢着去。 那些人里头?,一多半是做着会被神仙与佛祖保佑的念头?去的。 这?也就苦了?崔舒若。 她的这?具身体娇弱,又被养在?深闺,出入动辄十几二十几个婢女跟随,什么事都不需要她亲手做。如今乍然干活,那舀粥的勺子?又大又重,她还要不停地装进百姓的碗里,没过多久手就开始酸痛了?。 可看?看?那么多满怀希冀的百姓,崔舒若只好?换成左手,左右来回换了?许多次,到最后完全?是靠着意志力才勉强坚持下来。其实手都抖得不行了?,但为了?维持住自己的威慑力,她硬是做到神情不变。 只撑到她自己该用午膳的时候,才换人。 崔舒若看?了?眼自己如今的功德值,足足有?四万多!她其实还是挺高兴的,有?这?些暂时是不必担忧性命了?,等到齐国公后面下令大量种植棉花,并且让百姓们受益的时候,她还能加不少功德值。 坐进轿子?里以后,她直接脱力了?。 还好?擅长按摩的雀音一直候着,只等着帮崔舒若按一按几个穴位,减少酸痛。 这?时候还不明显,等到回府邸里用午膳和晚膳的时候,才显出来了?。她连筷子?都握不动,止不住手的酸痛,下意识抖手,总之是拿不稳筷子?了?。 但没事,她是郡主,奴仆环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是易如反掌。婢女们不仅能帮她夹菜,还能做到崔舒若不需要多看?一眼,也能夹得符合她心意,大小也刚好?,绝不叫她吃的时候犯难。 虽说累,但安稳人心是必须要做的。 第二日崔舒若仍旧坚持去了?,但每回只待一个时辰。 许是摸清了?崔舒若施粥的规律,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固定施粥的那一处,竟然会有?人从天黑就开始排队等了?,歇一晚上?,到了?第二天能排得上?她亲手布的粥。 而且这?些人大多是为了?生病或是残疾的亲人排的,也有?自己身患病症,看?着药石无医的。比起?旁边施粥的队伍,崔舒若每日所施的人,几乎是最惨最可悲的。 她意识到了?以后,就决心要做什么。 崔舒若很清楚,自己施的粥压根没有?能治好?病的作用,不过是一万普普通通掺了?粟米的粥,可以裹腹,也只能裹腹。 真正能救人的是医者,是药。 所以崔舒若开始寻思?以齐国公府的名义办免费的医馆跟善堂。一则医治患病的穷苦百姓,二则……收养爷娘都死在?战乱的孤儿们。 三?管齐下,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能收服人心的了?。 但这?么大的事,若是支撑一日两日倒也罢了?,时日久了?是笔相当大的支出,还是得要齐国公同意才可。她干脆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到齐国公的手里,里头?写上?了?她在?乐东郡的见闻,还有?自己的见解。 崔舒若写完信以后,心中亦是十分感慨。 她这?些时日抽空便翻看?曾经的乐东郡郡志,原来这?里明明也曾是十分繁华的。乐东郡为于五郡的交接之处,又盛产红蓝草,那是做胭脂必备的料子?,故而贸易兴盛。郡志还说,乐东郡女子?较其他州郡,要更?貌美。 可就是这?么一个热闹繁华的地方,街边的屋檐大多破败,有?些砖瓦都塌了?。 至于年轻女子?,更?是如金子?一般少见,活下来的也多是面色仓惶,看?向谁都是一脸戒备。而在?乐东郡,就连所谓的士族豪绅们,也大多不见踪影。 崔舒若细问之下才清楚,原来丹恒觉得士族们比一般人尊贵,家中又富庶。故而在?攻进来以后,最先遭殃的就是那些士族豪绅,貌美女子?们被劫掠一空,男子?们先是被虐杀,剩下的被当做猪羊圈养起?来,时不时赶出来取乐。 看?着原本?身份尊贵的人沦为自己玩物,才更?能满足心中变态的欲望。 这?也是为什么乐东郡打?下来以后,可以由着齐国公府的人安排,不必担心本?地士族的缘故。 多数死光了?。 荒凉的长街之上?,最多的便是被丹恒族人玩弄着砍掉腿脚,或是剜了?眼睛玩乐,最后只能满地爬的乞丐们。 可这?年头?,没几个人家里有?余粮,乞丐们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等饿死了?。 但真正叫崔舒若接受不了?的是,据接手乐东郡的官吏称,而今整个乐东郡算上?幼儿与满街爬的乞儿们,也不过三?千余人。 听得崔舒若整个人都愣住了?,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因为据乐东郡的府衙里头?记载,明明在?过去未被胡人侵入前,光是城里就有?十多万的百姓,还不算士族豪绅们的奴仆们。 怎么就只剩下三?千余人了?呢? 怪不得每回施粥,总能看?到过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怪不得没什么人闹,因为早上?的粥发不过午膳前,其实人就差不多都施过一遍了?。 等到午膳前歇息片刻,重新开始施粥时,其实是又一轮。 她过去从建康回到并州的路上?,的确见过不少逃难的人,还有?不少死在?半路的,可她在?马车里,感受的的确确没有?这?么深。 也许冯许曾经说过的话是对的。 她以为她很清楚乱世是什么样的,其实不是。 比起?路边的死人,受苦的百姓,锐减的人数更?叫人恐慌,也更?让她明白何谓乱世,何谓真正的残酷。 十多万的百姓,被杀到只剩下三?千余人。 三?千余人啊! 她自从听了?官吏的禀报,便呆坐在?窗前的席子?上?,整整一个下午都没能反应过来。 原来民不聊生,短短的四个字,承载的是百姓的血泪,每一字都有?如千钧重。 日光消遗,月上?柳梢,崔舒若怔怔的看?着一道?道?灯笼被点?亮,可她仔细听着,从下午到深夜,为何是如此寂静呢? 她当真听不到任何响动,明明一堵墙之外,便是长街。 若是在?并州,她可以听见货郎的叫卖声,可以听见孩童嬉戏的声音,可以听见琐碎平凡的嘈杂声,有?时她还会和阿姐猜测那些孩童什么时候会被他们的阿娘捉回家。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崔舒若不让人进来打?扰,心绪又不佳,便没有?人敢进来,只是不断地命人在?灶上?温着饭菜,总不能主子?好?不容易开了?胃口想吃,可做下人的却没准备吧? 等到三?更?天时,崔舒若才终于打?开了?房门,她要了?一碗清粥。 婢女们生怕她有?什么事,可崔舒若却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行雪小心的为她端上?一碗煮过的牛乳,询问道?:“郡主明日可还要出去?不如在?府里歇息一二,您这?几日辛劳不已,若是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国公后日就能到乐东郡,到时郡主您也不必再管那些琐事。” 崔舒若将牛乳一饮而尽,但却没有?同意行雪所言。 “不,明日我还要去善堂,事情是我向阿耶求来的,断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她把喝完的碗放在?案几上?,便准备洗漱歇息。 她不能沉浸在?悲痛的情绪里,光感怀是没有?用的。 崔舒若自认为不是什么文采出众的大文豪,写不出忧国忧民传颂千古的大作,可她也有?她能做的事情。与其感怀悲伤,不如实干救民。 行雪她们都做好?了?崔舒若夜里可能会睡不安稳的准备,还命人熬了?安神汤。 但事实上?,她们的担忧多虑了?,崔舒若一觉睡到天明,又是那个神采飞扬,无时无刻都能打?起?精神应付一切艰难险阻的衡阳郡主。 不论多棘手的事,只要落到她手里,都能笑眯眯的解决。 临行前,崔舒若想起?之前吃过的胡饼,吩咐行雪一会儿让人多做一些,给善堂的孩子?们送去。 尽管心里有?了?准备,可当崔舒若真的到了?善堂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并非他们住的破败,如今的乐东郡别的没有?,就是空出来的屋舍特别多。随意寻个全?家死绝的士族府邸就能安置所有?的孩子?,说到底也才一百多个人。 说实话,崔舒若都要怀疑三?千人的民心,安抚了?能有?什么大用吗? 但转念一想,她还是不够有?大局观。 其实齐国公何尝不知道?乐东郡的百姓被杀得都快死绝了?,但越是这?种时候,反而越要安抚,不仅仅是为了?乐东郡的百姓,更?是为了?民心。来日其他州郡的百姓们听闻齐国公宅心仁厚,体恤百姓,而且手下的将士军纪严明,对待百姓秋毫无犯。 这?些传出去,都能成为资本?。 人少才好?,能用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好?的名声。 令崔舒若哑然的,是那些孩子?们有?不少是残疾,而且各个都眼神防备。有?不少孩子?能明显看?出是一伙的,而且这?种我们是一块,他们是另一块的小团体感觉十分明显,看?起?来似乎还不是来了?善堂之后才形成的。 但想想也是,若不是一群孩子?凑在?一块,在?胡人残虐的乐东郡,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思?及此,崔舒若心间不由得一叹,她露出和善的笑容,“你们用过午膳了?吗?” 原以为崔舒若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或是居高临下的施舍,可她什么也没有?,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但在?乱世里,填饱肚子?显然相当重要,即便心中戒备,可孩子?们还是一致摇头?。 因为胡饼现做来不及带过来,但崔舒若昨日就命人蒸了?不少点?心。她的手举起?轻轻一拍,就有?婢女们提着食盒上?来,十几个婢女鱼贯而入,将食盒的盖子?打?开。 顷刻间,属于糕点?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这?些都是临行前从灶上?端出来的,还热着呢,散发起?香味也厉害,勾得不少孩子?馋虫都起?来了?。他们这?几年就没吃过好?东西,连顿饱饭都难,肚子?里没食,吃什么都会觉得香。 但不知为何,尽管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噜声,但始终没有?人主动上?前拿起?来吃。 崔舒若想起?他们防备的眼神,自己从离得最近的碟子?里拿起?了?一块单笼金乳酥,里头?有?馅,吃起?来是奶黄包的味。 她一咬开,香味愈发浓郁。 许是解除了?孩子?们的防备心,先是几个看?起?来十二三?岁年纪大的拿了?,其他的孩子?犹如得到首肯,立刻拿起?离自己最近的,狼吞虎咽吃起?来。 吃了?崔舒若带来的东西,孩子?们似乎就和崔舒若亲近了?不少。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3节 也就是那几个带头?的十二三?的少年还能忍住,其他还有?五六岁、七八岁的小孩子?都忍不住偷偷看?崔舒若。 她温柔美丽又善良,很难不引起?小孩子?的好?感。 但崔舒若也不会因此责怪那些十二三?岁的少年,她很清楚,若不是有?他们在?,若不是他们的防备心足够重,怕是这?些小的一个都保全?不了?。 对于他们而言,年纪小的其实是累赘,不能偷不能抢,即便是逃跑都会拖后腿,但崔舒若看?了?仍旧有?好?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被围在?中间。 这?就足以证明他们是好?的。 崔舒若继续道?:“倘若你们有?何需要,甚至是何处不足,亦可告诉我。” 见到那些少年们满脸不信,崔舒若微笑着说:“或许你们听过我,并州的衡阳郡主。” 听到衡阳郡主几个字,他们的神色直接变了?。 崔舒若虽然在?乐东郡已久,但真正露面也不过是在?施粥第一日时曾短暂的揭开幂篱。这?些小孩子?们没有?见过她的真容,因而认不出她。 为了?取信他们,崔舒若干脆来点?真章,“衡阳郡主会祈雨对不对?我唤雨来给你们看?好?不好??” 还好?只是针对自己下一刻的雨,耗费不了?多少功德值。 崔舒若催动乌鸦嘴技能,于是四周晴朗无云,独独是廊下能瞧见一小块雨水落下。有?她亲手验证,孩子?们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几乎都对她敞开心扉,态度也好?了?许多。 仙人弟子?,那就像是娘娘庙里的娘娘,会保佑所有?的小孩。 民间的习俗,若是自幼多病多灾,便要给神仙做契子?,如此一来就会被庇佑,平平安安的长大。乐东郡便有?这?样的习俗,所以神仙对于孩子?们而言,拥有?一种难言的亲切。 若她只是上?位者,孩子?们会有?所顾忌,怕说出有?孩子?带病会被抛弃,但她是衡阳郡主,是仙人弟子?,那她一定是菩萨心肠,说不定还会医治小孩的仙术。 于是他们不再藏着掖着,有?什么便纷纷说出来,譬如有?孩子?高烧许久了?,还有?人身上?长了?许多红点?…… 崔舒若都命人一一记下,还说自己会派郎中过来,又问他们夜里睡得暖不暖?吃食能不能饱? 等等的问题,问得极为细致。 在?崔舒若关怀他们的时候,突然感觉裙角有?动静。 她低下头?看?,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她瘦得只剩下骨头?,就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崔舒若蹲下身子?,帮她把散乱的头?发一点?点?捋好?,柔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呀?”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郡主娘娘,你是神仙,能不能帮我问问耶耶,什么时候回来接岁岁呀?” 崔舒若一怔,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岁岁就被另一个小姑娘抱起?来,小姑娘脸上?混杂着泥和灶灰,看?起?来脏兮兮的。 那小姑娘看?着都没到豆蔻的年纪,手腕细得似乎轻轻一掰就能折断,但抱起?岁岁的姿势却十分熟练。她还在?不停地对崔舒若道?歉,“郡主娘娘,求求您别怪岁岁,她脑子?烧傻了?,逢人就问她耶耶什么时候回来接她,绝不是有?意冒犯郡主娘娘您的。” 崔舒若见她神色惊恐,顺着小姑娘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裙摆,原来那里沾上?了?岁岁手里的灰和黏糊的稠状物,想来她们是怕自己责罚岁岁。 尽管她已经穿上?了?最素净柔和的衣裳,可是和满院子?脏兮兮,衣裳东平西凑不合身的孩子?们对比起?来,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太干净、太齐整了?。 哪怕看?着再普通,可仍旧是最好?的布料,流光浮动时还能看?见暗纹。 崔舒若沉默了?一瞬,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抚这?些孩子?们。见到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重新充满害怕,崔舒若平静的上?前,她对着岁岁轻轻笑,惹得岁岁高兴的扑进崔舒若怀里。 崔舒若无视他们恐惧的目光,取出自己的帕子?,一点?一点?的帮岁岁擦掉脸上?的脏污。 随着岁岁的脸渐渐干净,院子?里的孩子?们的神情也渐渐恢复正常。 崔舒若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粽子?糖,拿起?一颗放进岁岁的嘴里,“甜吗?” “甜!”岁岁回答的超大声,呵呵笑起?来,那是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可愈是如此,愈是叫人心里发酸。 成功把岁岁哄开心了?,崔舒若也不着痕迹的送了?口气。 她刚刚也是偶然想起?自己荷包里放着粽子?糖的,这?是魏成淮托人从北地送来的,足足有?一匣子?。于是,崔舒若用来装吃食的荷包就装满了?粽子?糖,但糖吃多了?太甜,以至于她都有?些忘了?。 幸好?今日派上?用场。 等到岁岁拿着崔舒若给的粽子?糖,哒哒的跑到小姑娘身边,给她也塞了?一半以后,整个院子?重新热闹起?来。 崔舒若还是继续关怀孩子?们。 等到快走的时候,崔舒若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小姑娘的面前,问她岁岁的阿耶怎么了?。 雨已经停了?,岁岁开心的庭院里拔小草。 瘦弱的小姑娘瞧着竟有?些老成,“回郡主娘娘,岁岁的阿耶是守城的将军,胡人攻打?乐东,岁岁的阿耶死守城门,可最后城还是破了?。 我们当时明明已经被困了?三?个多月,全?城百姓上?下一心。百姓们甚至主动拿出自己家里的粮食给守城的将士们,宁可饿着肚子?吃野菜吃观音土,就想着守到转机。可我们等啊等,等到树皮吃完了?,等到将士死光了?,可也没等到王师,也没等到援军。 郡主娘娘,您说既然世上?真的有?神仙,为什么神仙不救我们呢?不救岁岁的阿耶呢?明明他们都是好?人,是不是我们上?辈子?有?罪,所以这?辈子?要受苦偿还?” 崔舒若最是能言善辩的人,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因为她睁着眼睛,里头?只能瞧见如死水般的平静,她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在?经过战乱,亲人死光,自己也朝不保夕、颠沛流离以后,所产生的刻骨的冷静。 难道?要指望这?样的孩子?,眼里有?光不成? 崔舒若只好?抱住这?个瘦弱的不到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她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抚着对方硌手的脊背,“你没有?错,你们更?没有?罪,有?错的是世道?,是胡人,是……” 崔舒若在?心里默默说出了?后半句,是醉生梦死、不顾百姓死活的当权者。 明明错的是他们,最后承担一切的却是百姓。 稚子?何辜? 崔舒若想起?自己方才去里屋见到的另一些孩子?们,他们大多身有?残疾,有?些身上?的伤都长蛆了?,可是大孩子?们生怕他们被人发现以后会被丢掉,想尽办法?瞒下来。 就算是最开始看?着精神好?些,四肢健全?,可因为总是啃食野菜,还有?吃观音土饱腹,肚子?基本?都像是球一样鼓鼓的。 崔舒若回去以后,立即让郎中去给孩子?们医治,她甚至把每一个需要立即治伤的孩子?的名字都记了?下来,写上?他们治病的进程,免得有?任何遗漏。 在?崔舒若一刻不停的为善堂、为乐东郡忙碌时,齐国公总算是带着大批人马赶到了?乐东郡。 乐东毕竟只是打?下来的地方,真正重要的还是并州大本?营,而且这?里人少,所以带谁来,带多少就相当重要,正是为了?权衡这?些,齐国公才会姗姗来迟。 齐国公来到乐东郡以后,见诸事都已步入正轨,故而对崔舒若大加赞赏。 不仅是崔舒若,还有?打?下乐东郡的赵巍衡,齐国公也是万分满意的。恰好?齐国公到的时候,前线就传来赵巍衡打?败丹恒的喜报,而且还将丹恒治下的另一个郡云沧郡也给打?了?下来。 连夺两郡,怎能不叫齐国公欢喜? 首战告捷,大振军心。 齐国公当即命人准备赵巍衡回来以后得庆功宴,还有?犒劳三?军的酒水、牲畜,都是必不可少的。 等到赵巍衡率军回来时,齐国公亲自到城外十里迎接他。回来以后,不论何时都将这?个儿子?挂在?嘴边,甚至有?时用着饭菜,觉得好?吃,突然想起?赵巍衡,就会让人将菜给赵巍衡送去。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一时间,赵巍衡甚至盖过崔舒若,风头?无两。 所有?人都知道?齐国公对赵巍衡这?个儿子?是多么的宠爱。 不过,上?位者的宠爱大多是怀有?目的的。既然已经起?兵了?,粮草又十分充足,自然是不能满足于区区两个郡。在?齐国公的示意下,赵巍衡开始攻打?其他州郡,为自己的阿耶攻城略地。 而齐国公,也正式改称齐王。 但称王以后,免不得惹人注目,加上?先前打?得丹恒直接族灭,未免严苛,很快就引起?附近的羌族注意。如今的羌族也像模像样的建了?国,称为西秦。其实羌族内部并不太平,分裂成好?多个势力,有?的建国,有?的没有?,但西秦是其中实力最强的。 但西秦时不可能耗费举国之力来攻打?齐王,不过是想着能否趁赵巍衡带着大军出征,跑来占便宜,说不准能夺下乐东、云沧两郡呢? 不过是抱着占便宜,妄图捡漏的念头?。 但有?齐王坐镇,就未免异想天开了?些。 齐王可是纵横沙场多年的武将,也做过统帅,即便留守的将士不多,可都是齐王用惯了?的,想要趁着赵巍衡打?下乐东、云沧,不亚于痴人说梦。 若是西秦的将士能打?上?半年,指不定还有?可能。 比起?西秦举兵,反倒是另一件事惹人意外。在?这?个时候,一惯喜欢明哲保身的訾家竟然如约来迎娶赵平娘。 而且他们带来了?极为丰厚的聘礼,除了?那些礼数要求的,最最贵重的一座铁矿和一座铜矿。 这?些对军队而言这?二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外人看?来颇为艰险的时刻,訾家没有?选择抛下赵家的大船,反而送上?了?诚意,这?就让人十分欣慰了?。 虽说訾甚远看?着对赵平娘是万分喜欢的,可他一人却做不了?这?样大的主,因为訾家老家主还在?世,掌管大权的自然还是老家主。 崔舒若听说了?以后,免不得感叹,訾家老家主不愧是走南闯北独自攒下这?样一份家业的人物,有?眼光,也足够有?魄力。若是他真赌对了?,齐王来日继承大统,那么以他们今时今日的作为,至少可抱訾家三?代?富贵。 崔舒若忍不住摇头?,她自以为不算蠢笨,但也不免讶异与訾家老家主的心计魄力。她不过是靠提前知晓历史才能下对赌注,占了?先机。若是自己能有?訾家老家主的玲珑心和眼光,想来即便没有?乌鸦嘴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也不知何时才能修炼到那等地步。 崔舒若不过稍作感叹,很快就忙碌起?来,因为战事已起?,压根不可能让訾甚远把赵平娘迎回昌溪。那么就只能在?乐东郡简单的拜天地,在?齐王夫妇和众将的见证下军中成婚。 虽说简单,可披红挂彩总是要的吧? 窦夫人嫁女已然够烦心的,崔舒若心疼她,便主动出来帮衬着些,多少能为她减轻些负担。 在?崔舒若将写好?的信纸塞进信封,小心放进妆奁后,才走了?出去。 如今围城,信怕是送不出去了?。 但在?妆奁旁的红木匣子?,若是有?人打?开,怕是能看?到一大摞信,全?是开封后被小心放起?来的。而上?头?的字迹龙飞凤舞,赫然是男子?所写。 第61章 若是心思再?细腻一些, 便能发觉所有的信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过,尚且没有人发现过。 崔舒若不让婢女碰什么,她们总不能故意对着干吧? 至于跟窦夫人告密, 那就自找苦吃, 谁不清楚窦夫人都崔舒若的疼爱。况且崔舒若御下有术, 早已将自己身边的婢女都笼络清楚, 没人会违逆她的命令。 崔舒若出去以后,直奔窦夫人身?边, 被窦夫人安排去盯着下人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妥帖。 昏礼于女儿而言是大事, 赵平娘前一桩亲事又受了委屈, 这回?成婚说什么都该要办得?热热闹闹,可谁让身?逢乱世,便是尊贵如郡主?也同样受影响。 窦夫人对两?个女儿都十分疼爱,如此简陋的昏礼,甚至没能大宴宾客, 无一不是叫她心中难受。她只好多转悠几圈, 仿佛府里?收拾得?尽善尽美了,心里?的歉疚也能少?一些。 崔舒若是最懂窦夫人心思的, 即便窦夫人什么都没说。而崔舒若也没有指出来, 她尽力配合着窦夫人。 本来府里?就整齐干净, 被她们一通打扫,这也不成那也不行,最后竟像是被重新修葺过了一般, 亮堂得?很。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天边竟浮起金色的霞光。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4节 来了乐东郡这么久, 还极少?见到这样寂静而震撼的景色,崔舒若临进屋子前还抬头望了好几眼?。 希望这是真?正的吉兆, 能让赵平娘往后一生顺遂安稳。 崔舒若在心里?暗暗祈祷。 然?后便推开门,跟着窦夫人一起进屋。 一进去就被赵平娘身?上的嫁衣耀花了眼?睛,不同于孙宛娘出嫁时的绿衣,赵平娘的嫁衣是绛红色的大袖,繁复不已,是有规制的钿钗礼衣,层层叠叠下带来无限威严,并?且色彩艳丽,恍如先声夺人,叫人移不开目光。 而且上头的刺绣精美,是十多位绣娘联手绣了半年才?绣成的。故而赵平娘的这身?嫁衣才?要早早备好。 正是因此,在一切从简的这一日,光是这身?代表了品秩的嫁衣就够将一切撑起来。只要她是一日的郡主?,只要齐王一日还握有权势,就没人敢欺负她,夫家也不敢对她不敬。 许是察觉到了窦夫人跟崔舒若的到来,赵平娘回?头粲然?一笑,明艳无双,倾倒众生。 窦夫人望着娇媚艳丽,容色灼灼的女儿,眼?底多了些欣慰和感叹,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也到了出嫁的一日。她下意识的拂了拂鬓,那里?还有她早起时刻意藏起的几根白发。 也不知窦夫人此时心中是欣慰多一些,还是感叹多一些。 她牵起后进来的崔舒若的手,朝着赵平娘走去。 赵平娘的面?容上全无新嫁娘的惆怅,反而尽是兴奋与笑意。是了,她这回?出嫁,不但仪式是在自家,就连新郎也是装模作样的带着她上花车转悠一圈,最后还是回?到齐王府。说来说去,都在自己家里?,她怎么想都难有离别悲意。 原本有人向齐王进言如此不妥,哪有女子出嫁以后又回?到自己家中的,然?后被齐王一顿臭骂,指着那人的鼻子说,难不成硬是要打开城门让花车穿过西秦的军队走到昌溪去不成? 那人被骂得?讪讪。其?实只要在城里?另寻一处府邸就成,但齐王显然?是刻意歪曲他的意思,说到底就是疼女儿疼得?不顾规矩。齐王的态度摆得?坚决,自然?就没人敢说什么。 不提一些人的腹诽,赵家上下对这个提议相当满意。 赵平娘坐在铜镜前,窦夫人过来后,直接依偎上,撒娇道:“阿娘。” 窦夫人浅笑着点了点她的头,“都要嫁人了,怎么还是长不大。” 赵平娘平日里?和窦夫人撒娇的少?,今日许是要嫁人了,即便不怕,可也忍不住留恋,哪怕她还能住在这里?,可到底不一样了。 窦夫人嘴上说她,但在赵平娘抱着她,看不见脸上神?情时,眼?里?噙了点泪。 崔舒若走上去,不着痕迹的帮窦夫人挡着点,让她能用帕子擦泪,然?后笑盈盈的夸起了赵平娘,“阿姐今日如此美,我从进门起就移不开眼?啦!” 她说话俏皮,即便夸人也叫人想笑。 赵平娘和窦夫人都指着她,喊她促狭鬼。 窦夫人和崔舒若陪了赵平娘许久,安慰过她,很快就到了天色昏暗的时候,訾甚远也带着花车来迎亲。他带的傧相大多是武将,不像赵巍衡能有郑家郎君替他打小抄作诗,好在他的学问扎实,当初訾家老家主?不惜重金聘请先生,又诚意十足,别的瞧不出有何建树,但在今日成婚却在吟诗上初见成效,完全为难不了他。 不过,吟诗游刃有余,却不代表能逃过姑嫂们的棍棒相加,这回?孙宛娘和陈氏都在,可算是把?訾甚远和傧相们都折腾得?够呛。 千辛万苦终于接到了赵平娘,他跟赵平娘一起拜别齐王夫妇。 原本该是齐国公夫妇告诫赵平娘为人妇后该自贞持家等等,但到了最后,訾甚远主?动跪下来,郑重磕头,承诺自己一定会善待赵平娘,爱她护她敬她,若有违此言,天人共戮。 訾甚远能说出这一番话,不管他日是否变心,至少?如今真?心诚意,也能让齐王夫妇有所宽慰。 崔舒若深处其?中,看着满园的喜气,看着赵平娘拜别爷娘,在热闹背后,何尝不是灵一种惆怅,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即便是爷娘也有与子女分别的一日。 崔舒若不是个爱伤春悲秋的人,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恢复笑容,随大流的恭贺着这一切。 直到目送赵平娘上花车,喧嚣声似乎渐渐走远了。崔舒若走到窦夫人身?边,拥住她的肩膀,轻抚她的脊背,柔声宽慰。这一刻,窦夫人终于绷不住,不住的落下泪来。 而前院的那些武将们则开始拼酒,一个个大快朵颐,好不热闹。 喜庆的一日很快就过去了,等到第二日,即便府邸上仍旧挂着红绸,随处可见红灯笼,但早起的武将们依旧是各个精神?气爽。整座城池,重新陷入寂静与肃穆之中。 他们白日里?还要上城墙,观望西秦的军队要做什么,会否突然?攻城。 那些将领昨日与今日的面?貌相差太大,明明昨日还是狂疏大笑,完完全全要醉生梦死的做派,可到了今日,俨然?又是一副不教胡马度阴山的肃穆与严阵以待。 崔舒若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证二者?的变换,才?愈发清楚那些将军们身?上的重责。他们何尝不担忧自己能否守得?住城、能否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可敌人兵临城下,他们的恐惧不能表露分毫,因为只要身?上穿着那身?盔甲,还担着官职,就是满城百姓的指望。 不可惧,不可退。 这是武将的宿命。 也不知从何时起,局势愈发严峻,府里?常常能见到面?色严肃的武将,书房里?的灯烛等燃到天明,齐王也越来越难到,每一回?遇见都是身?后跟着一大群披坚执锐的武将,行色匆匆。 城外的攻势越来越凶猛,赵巍衡迟迟没有回?来的迹象,西秦的将士却像是发了疯一般想要打下乐东郡。有时夜里?都能听见冲撞车不断攻城的声音,闷厚沉重,似乎敲打在城里?每一个人的心头,生怕城门或是某处薄弱的城墙会抵挡不住,就此沦陷。 随着局势愈发紧张,城里?人心惶惶,粮食也被严格的管辖起来。 眼?看人心越来越不安稳,守城死的将士越来越多,窦夫人做了主?,她们虽不能上城墙杀敌,但也不能干坐着不动,于是带着崔舒若她们开始在后方帮忙。 金尊玉贵的王妃、郡主?都亲自出来缝补衣物,还有分发粮食,是否真?的减轻负担不说,但大大激励了士气与民心。 到了午后,便有络绎不绝的妇女出来,跟在窦夫人身?后主?动干起活。 浆洗衣裳也好,照顾伤兵也罢,总之是群策群力,众志成城。没人想回?到被胡人奴役的日子,她们亲自尝过城破的滋味,又怎么愿意再?经历一回?? 这一次,便是死也要守住城池,守住她们最后的尊严。 渐渐的,崔舒若身?上的衣裳也从华美的绸缎丝帛变成了简朴的衣裙,裙摆甚至遮不住鞋面?。白日里?她也要跟着亲手去做活,绝非做戏。 但也并?非没有好处,她从原来的走几步就喘,变成了即便爬到屋檐上收药材也能如履平地。 某一日,甚至听到系统与众不同的提示音。 【叮,体力值+1】 感情体力值的上限是能够通过锻炼而提升的,幸好她没有耗费功德值兑换。 崔舒若没忍住和系统争辩起来,硬是让理亏的系统主?动请她品尝它最心爱的小瓜子的味道。这个时代还没有瓜子呢,崔舒若当时笑得?宛如得?到强盗宝藏的幸运儿,兴奋又高兴。 这样的日子充实而又紧迫,她似乎也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 唯一可惜的是,她每日里?会记住好些面?孔,又会亲自送走他们,见证他们的灵魂消散在天地之间…… 每当这个时候,她会想起魏成淮,自己仅仅是送走能认得?了却叫不出名字的人,尚且如此难受,他和胡人对峙多年,送走了无数袍泽、至交,不知又是何种心情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崔舒若的袖子里?藏了把?小巧的匕首,形影不离。 若是有人能壮着胆子跑去问过赵家所有的人,说不定便会发现匕首不是赵家人送与她的。 的确不是,那是一个人不远千里?,夹带着信封,悄悄赠予她的。 是他少?年时亲手杀了一只老虎,被阿耶所奖赏的匕首。 虽小巧些,但削铁如泥,还可以藏于袖中,最适合防身?。 第62章 每当迷茫时, 她便会下意识的摸摸袖子,想起自己头一次回信时写到的有关痴傻的岁岁,还?有乐东郡百姓的事, 那时候魏成淮给她的回信。 他?说, 乱世下无人能独善其身。胡人残暴, 即便是你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何况百姓?连年蹂躏,不仅是胡人治下百姓受苦, 即便其余侥幸得生的州郡也大都十室九空, 户户白帆。 但正如同而今在皑皑雪地里挣扎生出?的春意, 汉家也终有能重振荣光,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的时候。 到那时世上不会再有如岁岁一般的孩童、不会有满城的遗孀、不会有思念儿子而哭瞎眼睛的阿娘。到那时不论?是死?去的无辜百姓,还?是战死?疆场的将士,他?们的灵魂都会得到慰籍。 他?还?说与其沉湎悲痛,不如亲与为万世开太平, 而她为百姓们?所做的一切, 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也有所听闻。 “…… 君已勉力,当心安乎, 世上当权者众, 及君者寥寥。北地闻君皆赞誉有加, 余亦钦佩。余本忘怀生死?,思及君,方知眷恋。即是修罗尸海, 亦必兢兢求一生路,望有与君相见日。 唯愿卿安” 他?写下的整封信, 不见一丝旖旎,唯独堪堪结尾时, 透露出?一丝心迹。 看吧,即便是曾经纵马长街的少年权贵,在心爱的人面前,也会变得慎重持己,生怕有半分冒犯。前面是止乎于礼的克制,最后流露的只言片语是因情而生,是无法掩饰的拳拳真心。 崔舒若她可以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可在信念坚定者的面前,很难不受其感?染。 最开始的崔舒若所求所望,不过是在乱世里活下来,最好能站对阵营,跟着赵家人笑到最后,荣华富贵。 可在亲身经历乱世后,她也期盼着自己或许能为百姓们?做点什么?,真心实意的做点什么?,而不是像建康那些犹如蛀虫的世家,等待王朝更迭,识眼色的投效,最后继续他?们?的富贵。 从前的崔舒若也许能心安理得的同他?们?一样,但如今的她做不到。 她怕自己夜里会不断地在脑海里回响着痴傻的岁岁天真的疑问?,“郡主娘娘,你是神仙,能不能帮我问?问?耶耶,什么?时候回来接岁岁呀?” 对崔舒若而言,活者麻木失望的眼神,遍地的尸骸,不断地积累在她的脑海里,而岁岁的一声问?,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让她撑不住。 就如同提起近代史,所有人都会义愤填膺般,崔舒若的种种思绪,最后化?作一句话。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她自私,可也有人性的底线。 踩在百姓的尸骸之上,无视堆积成山的累累白骨而安享富贵,她做不到。 她的信念愈发坚定,那么?一切艰难险阻都变得孱弱不堪。崔舒若本是跟在窦夫人的身边做些简单的活,但到了后面,伤者越来越多,郎中不够用,寻常人又没?有面对血肉模糊也镇定的心性,她索性自请去为郎中打下手。 崔舒若聪明果决,学东西快,又有现代时的学识作为依托,比起一般学徒更敢上手。 若非她是郡主,只怕郎中们?要抢着收她为徒了。 但令崔舒若震惊的是雁容,因为她主动?跑来给郎中们?打下手,雁容她们?这些婢女们?必须要跟随在崔舒若身边,于是也都开始忙活起帮郎中治伤救人。 像是晒草药、熬汤药,她们?细心耐性,比起初学的学徒竟要好上不少。 毕竟能揣摩主子的心意,又能事无巨细的照顾好,看起来琐碎要求多的熬药与晒草药,对她们?而言简直是大材小用。 雁容则更为出?色,她明明连字都不认得,可是在听见学徒背药经后,不知怎的竟能记下。等到学徒结结巴巴背不下去,她能极为自然的提醒下去。 被其中一位郎中发觉了,一开始也不过是觉得有趣,就开始教她辨认草药,还?有简单的药理。渐渐的,别?的郎中也听说了,许是因着雁容勤恳能干,态度还?好,于是郎中们?人人都爱教她一些,还?让她去听学徒们?背诵各种中医典籍。 等到崔舒若发觉时,她正犹犹豫豫的给严小妹治暗伤,还?是动?手针灸,崔舒若不说被吓死?,但也大为担心。 偏偏雁容已经开始了,崔舒若不敢上前打扰,就怕本来没?事,结果自己上前惊到了雁容,到时候她手忙脚乱,反而出?了事。 结果这一看,还?真叫崔舒若看出?几分门道。 崔舒若毕竟跟着郎中们?挺久了,即便不会医术,但也养成了一双能分辨的眼睛。岳雁容虽然一开始紧张,可当她的手握上银针后,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沉稳认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岳雁容幼时常常要做活的原因,她手特?别?有力气,下手十分稳。 至于严小妹,被针灸完以后,双手向后延伸,起来活动?活动?了筋骨,对岳雁容大加赞赏,“哇,真的舒服了很多! 雁容你的手艺真的可以,应该去做个?女郎中!” 岳雁容放下银针后,整个?人又变得瑟缩不自信,低着头羞愧的说:“严娘子,您折煞奴婢了,奴婢连大字都不识得两个?,哪里能做女郎中。 您要不还?是去找阚郎中为您再瞧一瞧,我就只在他?的教导下试过几次,真不敢独自为您……” 她没?说完就被严小妹打断,她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你怎么?这么?胆小,我都看见了,你每日里都在钻研这些穴位,借了猪皮练了许久,就连阚郎中都带着你给别?人扎了几次,你怕什么??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5节 他?可是这么?多郎中里最严厉的,至少这套针法你肯定行! 再说了,治病救人就得动?手练,你对着猪皮和假人扎一辈子都不可能真正学会的。我是习武之人,皮糙肉厚,扎不坏的。你放心,刚刚你扎的穴位都没?错!” 雁容还?是面有难色,但崔舒若已经听了个?明白,她站了出?来。 一见到她,岳雁容就低下身子行礼,又想起自己方才给严小妹扎针的事,郡主对严小妹一贯礼遇,也不知会否怪罪自己,于是神色忐忑。 崔舒若却面色温和,她主动?夸奖起岳雁容,“总听郎中们?夸你,却不知你已经这般厉害了。” 她说的真心实意,但若是心中恐惧,很容易听成阴阳怪气的嘲讽,加上岳雁容认为自己天生卑贱,当即跪了下去,手紧紧攥着,“请郡主恕罪,奴婢并非故意僭越,更不敢有非分之想。” 崔舒若都快以为自己是不是什么?坏人了,她没?忍住失笑,上前把岳雁容扶起来,“你怕什么?,在学医一道上有天赋本就是幸事,往后不知能造福多少人。此事只有引以为豪的份,哪就是非分之想了?” 岳雁容一开始误解崔舒若的意思也是因为心里害怕,如今能听出?崔舒若说的都是真心实意。 于是,她略带犹疑的答道:“可奴婢是女子,女子也能学医吗?” “怎么?不能!”崔舒若严肃了几分,“汉代义妁便是女医,医术精湛,曾为皇太后医治。可见医者并无男女之分,唯有勤勉与天赋,此二者你皆有,何故忧心?” 在雁容眼里,崔舒若是不会错的,哪怕她本来怀疑自己,可只要崔舒若说女子可以学医做郎中,那就一定是真的。 她到底是为奴为婢久了,幼时家贫被卖,心底对自己是看轻的,言语见还?是自视甚轻,“可奴婢愚钝……” 崔舒若直接将她扶起,掰正她的脸,让她能平视所见的一切。崔舒若神色认真的道:“若是你愚钝,那么?外面的学徒们?个?个?都是蠢货,你大字不识尚且能分毫不差的背下药经,他?们?拿着医书却仍旧磕磕绊绊,认识的草药还?没?有你多。” 岳雁容做奴婢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低头敛眉,这是她头一回挺直胸膛,端端正正的望见眼前一切,胸腔之中似乎涌起一股气流,她说不明白这种感?觉,但若是让她连挑十桶水,她也不会觉得累! 可多年积弊不是一朝能变,“郡主恕罪,奴婢并非此意!” 崔舒若却站在了岳雁容的面前,她的眼神坚定,有一往无前的决绝,有遇神杀神的狠厉。她说,“能轻视你之人唯有你自己,没?有人生而奴颜媚骨,你就是天资聪颖,就是比外头的大多数人要有天赋。 我会帮你的。 你只要记住,凡是在你面前嘲讽你、妄图用男女之分蔑视你的,悉数是跳梁小丑。那些卑劣小人不过是你前行路上的拦路石,终而有一日,你会站在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山,睥睨他?们?。 从今日起,我帮你把你的命握在你自己的手里!” 崔舒若握住岳雁容的手,帮她攥成拳头,忽而抬眸一笑,那是在这个?世道的掌权者们?必要有的东西——野心。 岳雁容被她说动?,眼神也从迷茫松散变得渐渐有神。 崔舒若说到做到,她既然发觉了岳雁容身上有如此长处,就不会任由其埋没?,而是亲自带着她找上阚郎中。 那是一位胡子泛白的老?郎中,平日里慈眉善目,一到医治伤者时,就变得严苛,在他?手底下的学徒药童就没?有不挨骂的。 崔舒若找上阚郎中时,他?正给一个?士兵治伤,看着血迹斑斑,着实渗人。 她也不催,耐心等他?在木盆里的清水洗完手才开口,“近来西秦人攻势凶猛,受伤的人越来越多,依我所见,人手着实不够。” 阚郎中对崔舒若还?是十分恭敬的,身为衡阳郡主,又能不顾身份尽力做活,比起一些偷懒的药童不知好了多少。 “郡主所言甚是,可连您都已纡尊降贵为将士们?奔波做起粗活,又哪去寻人手。” 崔舒若把岳雁容推了出?来,“您看她如何?” 阚郎中不解,“雁容啊,她不是一直帮着呢嘛。要不是有她,老?夫还?真不能安安心心给人治伤。” 她亲自帮阚郎中倒了碗水,“不如您收她为弟子,您也能多一个?弟子帮着治病救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崔舒若说起话总是慢慢的,带着点循循善诱的语调,要是不注意定,许是点头同意了才能发觉不对。但阚郎中好歹是整座城,甚至是军队里都能称得上数一数二的郎中,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被崔舒若轻易哄骗。 他?当即把崔舒若倒的那碗水往崔舒若的方向一推,“郡主好意,老?夫怕是无福消受。雁容虽有几分天资,但断没?有女子学医的道理。” 崔舒若还?欲再劝,外头就被抬了一个?昏迷不醒,身上肮脏的流民进来。 阚郎中顾不得郡主,连忙上前,“他?怎么?了?” 掀开流民的裤腿一看,那脚都烂了,长满蛆,身上也都是跳蚤。 旁人一见,吓得连忙跳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屋内的人都掩住口鼻。 但阚郎中严肃起来,也不躲闪,命人把乞儿抬进去。好在麻沸散一直都是备好的,阚郎中给流民喂了麻沸散,没?多久他?就意识模糊。 崔舒若酿出?了烈酒,后来她又极力普及到军营,如今阚郎中他?们?治伤都会先将自己顺手的器具浸泡在其中。 不及后世样式多,也就是几把而已,一半是弯刀的模样,只有巴掌大,还?有些到尖头锐利,大小不一。 也正是因此,在‘刮骨疗伤’后因为高烧不退而过世的将士少了许多。 那流民的伤实在厉害,光凭阚郎中一人定是不行。然而还?没?开始,为他?打下手的学徒不过是冷不丁瞧了几眼,就憋不住冲出?去呕吐。 气得阚郎中大骂,崔舒若看准时机,把岳雁容推了上去。 岳雁容整个?人先是一懵,崔舒若见状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信你,莫怕。” 然后就带着她主动?走到阚郎中的面前,“不如让雁容一试?” 阚郎中看了眼外头吐得昏天暗地的学徒,无奈下只能点头应了。 岳雁容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莫名打起了下手。她不怕吗?她不觉得恶心吗? 不,她怕,她觉得恶心。 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尽管脸色青白,可岳雁容还?是强忍住腹腔翻腾的滋味,开始为阚郎中打下手。渐渐的,她开始进入状态,神情认真,也就顾不得嫌恶心了。 崔舒若作为旁观者,将她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看到了阚郎中不由得赞许的点头。 崔舒若便明白,此事稳了。 好不容易将蛆取出?来,又挖去腐肉,最后倒了药粉,包扎后之后,连阚郎中这样经验丰富的郎中都满头大汗。 等到他?重新清洗过手,崔舒若再次为他?倒了一碗水,这回她换了个?委婉些的说辞,“您若是得空,可否教雁容些医家典籍,定能叫她受益匪浅。” 阚郎中看了眼紧张屏气的雁容,余光瞥见在麻沸散作用下安然昏睡的流民,他?浑浊遍布红血丝的眼里似乎有了主意,缓慢点头,总算是应下了。并且阚郎中最后拿起那碗水,一饮而尽。 这边是阚郎中的态度了。 他?确实觉得可惜,岳雁容是个?相当好的苗子。既然郡主有命,那便不对外说是弟子,一样的传道受业便是,说不准自己当真能教导出?一个?如义妁般的女医。 岳雁容这时才敢喘气,脸上漾起无边期许与喜悦。 崔舒若浅浅而笑,并不意外,她为岳雁容找上阚郎中,自然是来之前就寻思好的。她别?的不行,但观人尚有几分心得。行事自也是谋定而后动?,总不好白白叫人看笑话吧? 岳雁容对阚郎中和崔舒若都是千恩万谢。 自那日以后,崔舒若也不让她继续在自己的身边侍候,除了每日晚间还?是一道和府里的婢女们?回去歇息,几乎整日都留在医馆打下手。 崔舒若比旁人想得多些,亲自命人给岳雁容送去了笔墨纸砚,既然在阚郎中眼里,岳雁容已经是半个?弟子了,就不会任由她继续大字不识,仅仅是口口相传些药理口诀。想要在医道上有所得,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若是不识字,即便通些药理,最后也只能做个?山野之地的粗浅铃医,不可能成为如义妁般名垂青史的医者。 崔舒若身边的婢女多,雁容其实并不出?众,多她一个?少她一个?,并无影响。 崔舒若望着逐渐冒出?嫩芽的老?树,心中感?叹,但愿她今日所为,能让世间多一位医道大家。 为天下为百姓谋福祉! 在春回大地的时候,愈发艰难的乐东,终于等来了凯旋的赵巍衡。有了他?的人马,和城里的将士前后夹击,齐国公亲自在城墙上击打战鼓,士气大阵。 被困在城外已久的西秦兵马,一触即溃,几乎成了齐王麾下将士们?单方面的掠杀。 黄沙弥漫,战马嘶吼,厮杀不绝。 此战告捷,不但是西秦的落败,更让齐王赵义方的名声在北地疯狂传扬。这个?愣是坚持到最后,名正言顺起兵的人,竟有后来居上,迅速崛起的趋势。 但渐渐打出?名声的,还?有赵巍衡。 他?用兵如神,每每身先士卒,比手底下的将军们?打得还?勇猛。对这么?个?弱冠之年就能打得沙场老?将频频失误、节节败退的人,北地多有赞颂,甚至有人将他?和魏成淮并列,称他?们?皆是天纵奇才,为战场而生的将军。 但二人的行事作风不大相同。 魏成淮少年丧父,支撑起整个?幽州军,在他?号令之下,部下莫敢不从,整个?幽州都由他?一人主事。许是为了继承先父遗志,他?并不攻城略地,而是一味攻打胡人。 尽管胡人部族松散,但尽数与他?有死?仇。 旁人虽觉得他?是位为了北地百姓挺身而出?的英豪,是真正以驱逐胡人为己任的将军,可偶尔谈论?,不免觉得他?愚蠢。 杀胡人,驱逐蛮夷于边境之外,固然重要,可既然已经起兵,怎么?就不想着争夺天下,去抢地盘呢? 当了皇帝再驱逐胡人不是一样的吗? 旁人都不解魏成淮的念头,可崔舒若清楚。 她甚至参与其中。 当初她告知了魏成淮胡人会图谋洛阳,他?知道,定北王知道,可定北王却为了一己私利,按兵不动?,最后洛阳破了,汉家千年辉煌与骄傲被踩与脚下,北地彻底沦为胡人的屠杀场。 即便旁人不清楚,即便而今天下知道真相的只有他?和崔舒若,可无人知晓便当真能视若无睹、心安理得吗? 魏成淮不行。 那个?骄矜无双,动?不动?就策马笑得灿烂飞扬的少年将军,盔甲寒凉,长枪染血,为的就是赎回他?阿耶的罪孽。 纵使?身死?,此生无悔。 这样的人,怎么?能指望他?会为了一己私利,一家得益,不顾胡人犹在,跑去扩张地盘,做着逐鹿天下的美?梦? 他?志不在此。 即便世上无人清楚,可崔舒若知他?,懂得他?的志向,明白他?藏于心底的不能言。正如他?也清楚崔舒若绝非一般世家贵女,他?们?彼此间互相明白对方的不得已与不能言。 至于赵巍衡,他?上头还?有齐王,不过在军中,他?是一样的威望甚重。 有齐王坐镇,不必忧心庶务,只需要大胆扩张领土,不拘是胡人还?是汉人,打下地盘才是最紧要的事。 不仅是齐王,其他?自立为王的州郡刺史们?何尝不是如此? 大家都在迅速的扩张地盘,北地局势紧张,汉人胡人乱做一团,打得很厉害,压根分不出?敌我,胡人也承受了不少压力。 但不管再厉害,赵巍衡领兵,不断攻城略地,几乎没?有败绩。 齐王对他?的封赏也越来越多,都快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不管打下多少地盘,崔舒若始终如乐东郡那样,帮忙安抚百姓,负责后勤,有时候她也会跟着军队出?行,为他?们?预测天气,安定民心。 而当初她执意要种下的棉花也在这时候派上用场,除了百姓能用,还?被用来制作棉衣给将士们?。她不以打仗扬名,毕竟那不是她的强项,但凭借自己的种种功绩,同样成了极具威信的衡阳郡主。 民间甚至有百姓为她立长生排位牌位,日日上香,感?激她带来棉花,授予百姓纺织棉布、制作棉衣的法子。 有人说,她是仙人选定的弟子,要在凡间救苦救难,来日功德圆满之际,便会白日飞升。 这些闲言传进崔舒若耳中时,惹得她不住发笑。但在笑之后,她的神色愈发坚定,为百姓谋福祉的心不动?摇。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进展着,如崔舒若预期的那般。 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6节 胡人的反噬终究还?是来了,他?们?好不容易抢来了锦绣河山,又怎舍得回到荒凉寒冷的草原? 即便原本热闹熙攘的沃土已被他?们?糟蹋一空。 而最先被反扑的,便是魏成淮所在的幽州。幽州军与胡人诸部族间早已是死?仇,胡人将领们?也恨不得生啖魏成淮的血肉,屠戮尽幽州的百姓。 比起如赵巍衡他?们?这些有野心者扩张地盘的行为,魏成淮他?只针对胡人,多年下来,胡人损失惨重。 胡人部族达成共识,认为必须要灭了幽州,才能得到安宁。其他?人争权夺利,不足为惧。 于是四个?胡人部落,共二十万大军联手攻打幽州。 幽州连年征战,早已入不敷出?,如今怕是彻底坚守不住了。据说城内无积粮,妇孺都已经上了战场。幽州多年抗击胡人,极有骨气,只怕是宁死?不屈,到最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消息传来时,崔舒若正在军营里分发给将士们?的棉衣。 她是被齐王喊去议事后,才清楚此事。 若是旁人,死?与不死?又有何妨,不过是城池易主。但这一回,是在北地都享有盛名的魏成淮,还?是胡人齐齐围攻,在早已混战的北地,魏成淮便如同贪婪成风的官场里独一份的清流,叫人心中动?容。 不过,亦不只是动?容,还?能搏出?名声。 魏成淮,或者说是幽州军在北地百姓心中的威望,那是多少个?皇帝,多少个?齐王都比不上的。 救了他?,相当得了民心。 可……当真划算吗? 齐王颇为意动?,却拿捏不动?主意。 在他?的示意下,世子赵仲平只好打头,“回阿耶,依我愚见,莫若不救。即便魏成淮身死?,幽州覆没?,可对北地百姓而言,他?们?不过是成为传言,再缅怀惋惜都如过眼烟云。 但我们?若是相救,便是与胡人四族为敌,大大不妥。” 赵巍衡闻言,急忙站出?来,眉头紧蹙,“阿耶不可!倘若我们?起兵不过是为一时之气,在自己的地盘上称王称霸也就罢了,若是想要逐鹿天下,民心不可谓不是重中之重。 如今幽州已堪堪与胡人四族打得两败俱伤,我们?此去,既得民心,又得实利。阿耶便不想多一位盟友,互相倚靠么??” 齐王沉着脸,摸了摸胡须,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崔舒若身上,“衡阳,你如何看?” 第63章 崔舒若并不感到?意外, 齐王不是个偏听偏信的人,兼听则明,他虽未必会听自己的, 但偶尔相?问, 未尝不是开阔思绪的一种法子。 况且…… 不知从何?时起, 赵巍衡与赵仲平之间的矛盾间显, 二人的意见也常常不合。 至少在明面上,崔舒若谁也不站, 与其让幕僚做抉择, 不如让崔舒若来, 她不会因为偏向谁而故意进言。若非赵知光扶不起来,又和他二哥好得如同一人,恐怕齐王会更想扶持他。 到?底都是?自己的儿子,天下都未能打下,他希望自己儿子们的不合, 应该被框在一个界限之内。 不提齐王如何?想, 崔舒若都不会故意对?着干,她便如同齐王所期盼的那样, 无视赵巍衡与赵仲平之间的身份, 只抒发自己的看法。 她站起身, 即便是?在这个全都是?男人的营帐里,她也没有丝毫怯弱,侃侃而谈。 “阿耶, 衡阳窃以为应该出兵。”她缓声道。 她一开?口便表明了态度,赵仲平脸似乎黑了些, 但有齐王坐镇,没人敢打扰崔舒若, 只能任由她娓娓道来。 崔舒若走?到?被悬挂起来的绢帛地图前,伸手指上了一处地方,“幽州毗邻曲南郡,但曲南郡早已成了空城。三哥之前打下了屏德的三个县,正好和曲南相?接。我们若是?派兵不必借道,这也是?阿耶为何?会会动起兵心?思的缘故。 可我们心?知肚明之事,旁人便不知晓吗?” 崔舒若浅浅而笑,压根看不出她是?在警示齐王,若是?不出兵,来日很可能成为被攻讦的理由之一。 但她同样深知光凭这一点打动不了对?方,于是?她看了眼营帐,里头做的是?赵家人,还有几个齐王的心?腹幕僚。 她干脆下重药,神色一凛,“阿耶可想拿下幽州?” 此言一出,即便是?齐王也坐直身子倾往她的方向,虎目般眈眈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心?,他忍不住道:“你这话,何?意?” 崔舒若不躲不避,她抬首微笑,直视齐王,“幽州和胡人之间,多年征战,早已死伤无数。这一回?,胡人二十万大军围攻,只怕幽州军损失惨重,若是?能得到?倚靠休养生息,岂不甚好? 再者,那位定北王世子,怕是?并无逐鹿中原之心?,反而一心?驱逐胡人。若是?投靠您,投靠并州,并不妨碍他杀尽胡人,还能让幽州百姓得以喘息,想来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过去定北王不也是?效忠了建康那边吗?” 她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可齐王还是?略有几分犹豫。 有无争夺天下之心?,即便此事没有,可等胡人被赶出中原以后呢? 况且,魏成淮原本是?幽州说一不二的人,投靠他以后,不管再如何?厚恩,到?底低人一头,时日久了,便不会生出怨愤吗? 即便这些都没有,可他若是?不愿意投效又当如何?。 说得再好听,他和幽州毕竟无所来往,贸然救人,贸然提出要让人家投靠在他的帐下,未免突兀。指不定幽州的人听了,还以为他们要趁火打劫。 虽说有种种顾虑,但在齐王心?里,还是?偏向出兵。 崔舒若瞧着齐王的神色,她想起自己先前曾见到?过的某一幕,突然换了个说辞,盈盈浅笑,“阿耶,倘若我们出兵,怕是?还有一个天大的好处,是?旁人所没有的。” “哦?”齐王感兴趣的道:“是?何??” 崔舒若看向赵巍衡,“三哥难不成要妹妹来告诉阿耶吗?” 她脸上笑着,可赵巍衡读懂了她的暗示,心?中一禀,当即起身,对?着齐王抱拳,“儿子本想等二妹说完再告知阿耶,若是?招揽幽州军,我们确有旁人所无的优势。您可知齐平永齐将军?” 原本齐王还在认真听,听到?赵巍衡提起齐平永三个字,立刻就指着他大笑,“你这小子,齐将军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竟还问我知不知?” 齐王笑了,于是?营帐里的人也都哄堂大笑。 气氛倒是?松弛了不少,没有先前兄弟之间意见不合的剑拔弩张。 笑到?最?后,齐王也累了,他挥了挥手,敛了笑意,细问道:“好了,你也别?卖关?子了,齐将军怎么就和幽州有了关?联?” 赵巍衡眼笑眉飞,带着股喜意,“您尚且不知齐将军的身世吧?他阿耶是?前吴的将领,独有一妹,嫁予幽州的定北王。” 齐王一开?始还是?慢悠悠听着的,后面眼神都发光了,粗粝的大手一拍案几,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随后放声大笑,“妙!大妙!哈哈哈,没想到?齐将军竟与魏成淮有这等渊源,可见他不但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更是?我并州福星!” 已故的定北王家中血脉淡薄,自己没有兄弟姐妹,膝下也只有魏成淮一个儿子。 也就是?说,这世上能与魏成淮称得上亲人的,除了定北王妃,就只剩下齐平永一人。有了这层关?系,加上幽州多年来的困境,将其收入麾下,齐王心?底已有了八九分把握。 幽州多年征战,已是?满目疮痍,油水是?没有的,但却可以令他的势力更上一层楼,北地归心?近在咫尺。 更叫齐王动心?的是?,那可是?魏成淮,令胡人诸部头疼多年却始终奈何?不了的魏成淮。若是?能得此猛将,便是?一万兵马来换都不算亏。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魏成淮的勇猛,那是?把他麾下的将军们,不,把整个北地的将军们拎出来细数,堪堪匹配的也就是?他膝下三子赵巍衡,还有西燕开?国?皇帝呼延凌。 到?时,北地的将才,最?出色的三人,其中之二都在自己麾下,恐怕就真的是?所向披靡了。 思及此,齐王不自觉微笑。 但他也不能仅凭赵巍衡的一面之词,还是?派人将齐平永请来。 一进营帐,齐平永就抱拳行礼。 齐王摸着胡须,眼睛都笑眯了,每每对?上齐平永他都是?这副神色,赞赏喜爱、独一份的仁慈,“齐将军快快请起!” 若不是?顾及营帐里的其他人,只怕齐王要亲自动手去扶了。 他同齐平永说话时,更是?温声和煦,比对?自己的三个儿子要好得多,“听闻齐将军与幽州军的世子魏成淮是?表亲,可确有此事?” 齐平永皱眉一瞬,但很快就大方承认了,并没有隐藏。他当初转而托赵巍衡帮忙进言,就是?怕旁人因此疑心?,若只是?疑心?他也就罢了,但要是?因此牵扯到?出兵大事,害了魏成淮,那他万死难辞其咎。 可既然齐王问起,为人臣子,则万万没有欺瞒主公的道理。 结果齐王非但不见动怒,反而从主位下去,握住齐平永的手,一副信重的模样,“齐将军怎不早说?你是?我赵家的恩人,定北王世子是?北地百姓的恩人,于情?于理,我都必定是?要出兵救人的。” 齐平永大喜,顶天立地的汉子,当即就要跪下谢齐王相?救之恩。齐王弯腰把人扶起来,随之一叹,似乎真的在为幽州忧心?,“可惜我能出兵救一次,却不好次次解围,纵然有心?,可并州百姓们也指望着我。 唉! 若是?能叫我合乎情?理的庇护幽州,也免得并州百姓非议,想来自然是?最?好的。齐将军,你说呢?” 齐王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想要魏成淮主动率幽州投效。 齐平永人虽长手长脚,堪堪要七尺,可能在江湖混出名声,凡是?江湖人士就没一个敢不敬重他,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七窍玲珑心?。他听懂了齐王的言外之意,心?中虽惊讶,可也清楚这怕是?幽州获得援军最?大的机会。 他当机立断,抱拳跪下,“属下亦觉得幽州困境,独木难支,若是?能与表弟一同效忠您,不但身边有亲眷,还能让幽州在风雨飘渺之际得一船瞄,自此有了倚靠。 若是?您不怪罪,属下愿劝表弟归顺并州!” 这回?齐王没有拦着齐平永下跪,负手而立,等到?齐平永说完,他才一副心?疼贤良的姿态,双手将人托起来,“若能得卿二兄弟,必定如虎添翼,叫人欣喜!到?幽州后,还请齐将军务必告知世子,我拳拳爱才之心?,他若能来,我必扫榻以待,高?官厚禄,听凭他意。” …… 余后便是?二人客套的你来我往。 崔舒若无需再听,也清楚齐王定是?要出兵了。 没人能放过得此贤才的机会,别?说还带着幽州的大块地盘跟北地民心?,这样的买卖一本万利。虽说齐王硬是?撑到?最?后才称王,但不代表他是?瞻前顾后的人。 接下来,商议如何?派援军,这就不关?她的事了。崔舒若安之若素的坐着,在她不了解的事上并不会为了吸引旁人的目光而发言,只是?静静地听着,也算是?能耳濡目染。她如今对?北地各州郡、部族的事几乎都有所了解,甚至哪些将军厉害,哪些是?尸位素餐的草包,各自都擅长什么打法。 崔舒若虽觉得自己不会有领兵打仗的一日,但说不准哪日就能用上了。 抱着学习的心?态,便完全不会觉得枯燥。这也是?令那些齐王心?腹们都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在他们眼中,女子便该是?只长于德言容功,对?大事一窍不通。 崔舒若这样的,便是?异类。 可她能坐下,又坐得住,坐得稳,那是?她的本事。齐王愿意护着她,加上她十分有分寸,所言必定有物,旁人心?中再不高?兴,也只能忍着、憋着。 一直到?齐王他们商议好了,崔舒若和幕僚们一道从帐中出来,门口是?等候她已久的严小妹。 崔舒若展露笑颜,“等久了吧?” 严小妹原先真百无聊赖的踢着地上石子,见到?崔舒若才算活泛起来,“郡主娘娘,您可算出来了,我方才还瞧见齐大哥火急火燎的进去,难道又有战事了?” 崔舒若弯唇浅笑,眉眼清淡,避而不谈,“说不准。倒是?你,一直随我待在这军营之中,可觉得憋闷?” 严小妹立刻点头如捣蒜,但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并非想离开?郡主娘娘您出去,就是?来回?就这么点地,总逛着颇为无趣,但军营里不少人手底下有真章,倒也还能待着。” 严小妹找补了半天,最?后道:“您放心?,我当初既然应了,就不会半途反悔走?人,一定会在您身边跟满三年!” 崔舒若帮她理了理衣领,慢慢道:“我信你,你也莫急,说不准,我们能出去走?走?。” 她理完以后,向后退了一步,打量起严小妹,点点头。 严小妹却没弄明白,还在想难不成又有回?并州了?还是?出去采买透气?她摇摇头,不拘是?那种,能出去透透气就成。 崔舒若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但严小妹腿脚快,跟上去易如反掌。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7节 走?到?半途时,崔舒若想等的人没等到?,反而等来了位不速之客。 赵仲平喊住崔舒若,满脸笑意的走?过来,可在崔舒若看来,那就是?笑里藏刀。但不管心?里怎么想,她都不至于表露出来,也热切的回?应,对?他屈膝一福,“二哥。” 赵仲平连忙还礼。 一来一回?,尽显生疏。 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和崔舒若之间的隔阂,半是?试探的道:“其实?二妹不必与我如此客气,你我都是?一家人,何?须多礼呢?” 崔舒若应付起他游刃有余,也不是?头一回?找上自己了,“二哥说笑了,礼不可废。” 她搬出礼字,赵仲平还真不能说个不字,他自己立身凭借的就是?周礼。赵巍衡如今崭露头角,就把赵仲平这位正经的世子衬得有些灰头土脸。 说不上差,但一比较就成了无功无过,也怪不得他着急。可乱世之中,本就是?赵巍衡这般擅长打天下的人更有用处,赵仲平若是?生在盛世,做个守成之君还是?成的。 只能说生不逢时。 故而他能坐稳这个世子之位,最?大的倚仗,竟是?周礼,凭借他比赵巍衡早出生几年。其他的,文治武功,赵巍衡占了后者,可前者也不差。 怨不得赵仲平忧心?。 但和崔舒若有何?关?系? 一个已经享尽富贵的人,难不成还要崔舒若怜惜他不能更富贵?她不是?吃饱了撑着的闲人。 所以当赵仲平被崔舒若噎得说不出话之后,她仍旧是?微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赵仲平只好自己找话缓解尴尬,“哈哈哈,二妹当真是?“重礼数”啊。”他说那三个字的时候,特意咬字重了许多。 “说起礼数,你二嫂下回?给你送些许微薄礼物,可不要再推拒了。不过也无妨,想来是?那些不合你的心?意。我听闻二妹妹近来喜爱上下棋,我那有一副暖玉做的黑白棋子,触手温润,赠与你最?是?合宜。” 他话里话外无非是?这回?的礼是?度量你的心?意特地挑的,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 “好啊,多谢二哥了。”崔舒若答应得利落,赵仲平原本要劝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好半晌才咽回?去。 最?后他只能干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崔舒若应下后,又道:“二哥可还有别?的事?若是?没有,我便先回?去了。” 见崔舒若走?得这么急,赵仲平蹙了蹙眉,最?后还是?尽量放缓语气,“二妹何?必如此着急,下棋可不易分出胜负,何?妨多思量思量,做人留一线,你说呢?” 崔舒若似笑非笑,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不耐了。只要找着机会,赵仲平就一门心?思想要笼络自己,但他并不明白,即便真笼络了自己也不是?件好事,兄弟里头,赵知光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赵巍衡有一众武将的好感,两边势均力敌才是?最?好的。 自己真要是?摒弃明面的中立倒向他,只怕齐王就要掂量着为他去掉些筹码了。 而正当此时,一道行礼声打断了两人。 “末将见过世子、郡主!” 赵仲平转身一看,竟是?齐平永,想起他受到?阿耶的爱重,赵仲平脸上又是?一副笑模样,“怎么是?齐将军,失礼了,也不知何?时能请得齐将军去我那一叙?” 齐平永婉言谢绝,然后直言,“末将有话想同郡主说。” 赵仲平瞧了眼齐平永,又看了眼崔舒若,见两人都神色清淡的望着自己,他嘴角的笑收了收,半是?调侃的道:“看来是?我讨人嫌,便不扰你们交谈了。” 他主动退了出去。 二人看着赵仲平走?远。 严小妹跟随在崔舒若身边,语气里不失怨怪,“也不知这位世子怎么回?事,是?不是?闲的没事干,总是?徘徊在郡主身边,隔几日便凑上来一回?。” 崔舒若倒是?没说什么,可齐平永变了脸色,端起兄长的架子,严肃了几分,“小妹,慎言。” 齐平永被严小妹称作大哥,自然是?有几分威严的,严小妹只好讪讪闭嘴,低着头不说话。她其实?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但对?着齐平永这样的人物,江湖儿女没有不仰慕的,不知怎的就是?不愿认错。 严小妹的心?绪,崔舒若能猜出两分来,但她心?知不挑明才是?明智之举,故而假做不知。 她笑道:“多谢齐大哥解围。” 私底下,崔舒若对?齐平永的称呼没有那么客气,两人因为过去曾在驿站前相?遇,也比旁人多多一分熟悉亲近。 “郡主客气,反倒是?我应该多些您,若非您仗义相?助,只怕援军幽州一事,尚不能如此顺利。”齐平永对?崔舒若行了一礼拜谢。 崔舒若没有避开?,这一礼,她确实?受得起,因为她帮了齐平永和赵巍衡一把。 但却不是?幽州一事。 “齐大哥往后若是?有什么事,大可不必顾虑,有时候摊在明面上将,反而不容易惹人怀疑。”崔舒若轻声道。 齐平永闻言一愣,“你……” 崔舒若点头,“我看见你出入于三哥的营帐之内,他又为幽州出言。故而今日,我是?故意提起,迫使三哥将你与魏成淮的关?系说出来。免得他日被人戳穿,反成了受攻讦的把柄。 但确实?将齐大哥您推于人前,成了众矢之的。原是?觉得不妥,可思来想去,以齐大哥您的品行,若是?能救幽州,必定是?愿的,才如此冒昧,擅自做主。” 齐平永连连摆手,“郡主切勿自责,只要能救成淮,救幽州军,莫说是?挑明人前,便是?要了我这条命,亦是?在所不惜。 况且,幸有郡主今日挑明,否则来日我与成淮之间的关?系若是?曝露于人前,怕是?齐王也要猜忌于我,到?时更会牵连巍衡,到?那时,我才是?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郡主大恩,永世难忘!” 崔舒若并没有居功的意思,她道:“举手之劳,齐大哥不必客气。” 二人并行,随意聊了聊,崔舒若到?底顾惜严小妹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已久,于是?主动问道:“过去听齐大哥说过你在家乡已有心?上人?” 提起心?上人,齐平永刚硬的面庞不自觉放柔,眼中流露情?意,“嗯。” 随即又满脸歉疚,“我出来这么久,与她只能书信往来,她已到?摽梅之年,却为了我徒徒耽搁年华。” 崔舒若余光瞥了眼专注的严小妹,继续问道:“你何?不回?去成婚?凭阿耶对?你的信重,回?老家婚娶,阿耶只会厚赏,绝不会有异议。” 提起这个,纵使是?齐平永也不由得自嘲一笑,“她家世优渥,她阿耶对?她更是?疼爱有加,我不博得功名如何?敢娶她?况且我不过是?一介武夫,拿脑袋换功业,说到?底也怕来日害她守寡。到?时我便是?做了鬼,怕是?心?中也不得安宁……” 没想到?齐平永竟是?少见的痴情?种,崔舒若回?看了眼严小妹失魂落魄的神色,知道自己今日一问怕是?已经断了她的念想。 她心?中一叹,却必要如此。 到?底严小妹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不该有的情?愫,还是?早早掐断了好。 等会过神以后,两人也该就此分来,免得叫旁人瞧见多有揣测。 齐平永最?后向崔舒若道谢,幽州一事泰半仰赖崔舒若才能成。这还是?赵巍衡告诉他的。 然而崔舒若听到?他的道谢,这一回?却不肯受礼,“不全是?为了齐大哥,幽州一事……” 她盈盈而笑,“我亦有私心?。” 第64章 齐平永一愣, 正犹豫着是否要问时,崔舒若已颔首离去。 他虽不解崔舒若的私心是什么,但却清楚一件事, 因为崔舒若, 成淮及幽州军获救的机会大了许多, 这回当是赵巍衡领兵, 就更不必怕了。 余下的…… 齐平永望着蔚蓝的天,心中暗道, “成淮啊成淮, 千万撑住, 再等等,幽州的生机便?来了。” 不提齐平永如何?为幽州忧心,崔舒若这边却莫名其妙多了许多武将的家眷前来拜访。今日送些吃食,明日献上亲手缝制的针线。 崔舒若本觉得意外,但想起那些家眷的身份, 心里多少有了底。 齐平永待人疏朗真?心, 品性可?靠,常常照拂身边人, 不计得失。因此江湖上的名声大, 很得声望, 到了军营里,自然也极为得人心。 大家都是袍泽兄弟,情义本就不同, 齐平永更是迅速被同辈的武将们一口一个大哥称呼着。崔舒若明面上和赵巍衡不算亲近,往来基本只限于兄妹之间, 绝无任何?势力?牵扯,因此武将阵营对?她也不过是身份上的尊敬。 但亲近嘛, 没有。 也许是武将都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他们几乎都十分护短,而?且有各自的团体。像那些文官清流,彼此间就合不来,所以赵仲平选择了文人的路子,在?武将这边就站了天然的对?立面。 他将来要是想拉拢这些人,要么找利欲熏心的,要么联姻。可?他已经有世?子妃陈氏了,两条路都行不通,才会如此着急。 甚至顾不得体面,想要拉拢齐平永。 无非是想抢人罢了。 这回崔舒若看着像是帮了齐平永,所以那些武将们也开始向她亲近靠拢。也不知道赵仲平发觉了以后,会不会气到心肝疼,见天的礼贤下士,结果她不过是做了一件事,就成功拉拢到了他苦苦求不得的武将们。 想到对?方可?能有的阴沉脸色,崔舒若晚膳都多用了半碗,心情甚好。 而?在?武将家眷们送来的礼物中,崔舒若发现了一个清流,竟是送给她一瓮好酒。酿酒的纯度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比起那些和水差不多的酒,还是有些醉人的,而?且味道醇香。 这瓮酒,成功在?一众针线、吃食、珍宝之间脱颖而?出。 崔舒若问?行雪酒是谁酿的? 结果是一个不太?耳熟的名字,那武将官职不大,也没什么名头?,若非崔舒若记性好,怕是都不一定能记得,这倒是令崔舒若意外。 而?行雪打听的很清楚,“是位姓于的昭武副尉的妻子,这位于娘子可?是位厉害人物,说?是比于昭武副尉要大了六七岁,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当初于昭武副尉要出去习武,还是这位于娘子当垆卖酒硬是供上去的。 后来,于副尉发迹了,想娶小老婆,于娘子拿着酒提子追在?后头?打,说?要是相让小妾进门,先从她尸首上踏过去!当时闹得可?谓是沸沸扬扬。” 崔舒若听到行雪这么说?,倒是有了点?印象。 北地和建康的民风不大相同,向来彪悍,如于娘子这般的人物可?不少。 她心里动了些主意,但许是要找到孙宛娘才能商议。否则,光凭她一个人,怕是做不起来。 崔舒若命行雪从匣子里取了些金子打的小玩意,拿这些作为回礼送给那位于娘子。比旁人都要厚几分的回礼,若那位于娘子是位聪明人,想来能看明白不声张,若不聪明,崔舒若便?只好另寻他人了。 想要往上攀登的人,是不会抓不住机会的。 然而?还没能等到回应,崔舒若就收到了齐国公派人送来的崭新马鞍等等。 往日里齐国公也时常给崔舒若和赵平娘送东西,尤其是每当崔舒若做出对?并州有利,或是立下什么功劳时。不说?多么贵重,但至少能让人觉得他对?这个女儿也是十分疼爱的。 但送马鞍马鞭这些,倒是不大常见。 崔舒若虽然也能骑马,经过这两三年的锻炼,策马跑起来也能叫人赞句骑术精湛,但她对?这些确实说?不上怎么喜欢,反而?是当做是求生的手段。 不像赵平娘,那才是天生的对?策马奔腾的感觉由衷喜爱。 故而?每回齐王基本只会给赵平娘送马鞍、鞭子这些,崔舒若反而?送的是孤本书籍多写?。珍贵都是一样的珍贵,但送东西时,上位者还能兼顾她们的喜好,才真?正表明亲近,而?不是一些华而?不实的面子货。 崔舒若对?这些送礼的规矩学问?也是在?窦夫人的教?导下才渐渐摸出门道的,因此一见到这些,就开始揣测齐王的用意。以齐王手下那些人精明,就凭她和赵平娘的地位,送错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可?能是齐王故意为之。 他想暗示自己什么呢? 崔舒若拿起马鞭,纤细柔美的手指在?粗粝的马鞭上滑过,突然,她神色一凛,明白了什么。 若是跟着大军一同出行,总不好一直都坐着马车,也有需要出来策马透透气,或是跟着急行的时候。崔舒若放下马鞭,目光落在?齐王营帐的方向,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看了眼?天色,正好可?以送些点?心。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8节 崔舒若命行雪备上些糕点?,带着人出门去寻齐王了。 一见到她,齐王显得很高兴,一盘点?心拿起来就直接尝了两三个,大赞崔舒若,“我?膝下这么多儿女,论起贴心,也只有你了。旁人都觉得我?如今贵为齐王,必定锦衣玉食,殊不知老父心中就惦念儿女的一点?孝心。” 这话崔舒若可?不敢认,夸得太?重了,落在?其他人耳朵里,不知要怎么怨怪她。崔舒若亲手帮着斟水,当真?如小女儿般体贴,“阿耶喝些水压一压,糕点?吃多了容易噎。” 她把杯子放到了齐王面前,而?后才巧笑嫣然的道:“那是因为阿耶将哥哥姐姐们都生得聪明毓秀,能帮您分担繁杂政务,这才偶有疏忽,不像女儿,愚钝不堪,只好来讨好阿耶阿娘,盼望您们莫嫌女儿。” 崔舒若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清楚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她可?以是果断决绝的衡阳郡主,也可?以是讨爷娘喜欢的小女儿。她一番话说?下来,齐王就是心肠再冷硬,也多了几分慈父心肠。 他指着崔舒若笑得前仰后翻,眼?尾皱纹浮起,“你啊,若你愚钝,世?上怕是就没聪明人了。就算你真?愚钝,我?和你阿娘也养你一辈子,要是谁敢赶你,你阿娘怕是第一个不答应。” 如今营帐内的氛围可?当真?是父慈女孝,其乐融融。 崔舒若也适时提道:“可?女儿不多帮衬着阿耶些,总觉得坐卧不安。而?今不论是大军供给粮草,还是军营内的种种杂事,都已渐渐走上正道,女儿闷在?此处,总觉得无趣。” “你看看,说?不了两句就原形毕露了吧,我?还道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嫌闷了。”齐王转头?对?着近侍满脸无奈的道。他的语气尽是对?女儿的宠溺,似乎真?拿她没办法。 不过一转头?,齐王想起什么,倒是叹了口气,“不过也确实为难你了,活泼好动的年纪,被困在?军营间,还要帮着阿耶处理琐碎的庶务。” 感叹完以后,他抬头?看向崔舒若,大手一挥,十分宽容的道:“你可?是想去何?处?尽管说?,阿耶必定答应。” 崔舒若眉如新月,笑靥如花,“我?说?了阿耶可?别怪女儿。” 在?见到齐王答应后,崔舒若慢慢道:“女儿想跟着大军一块去幽州。” 她说?的笃定,齐王却一惊,“你怎么想着要去幽州了?大军驰援,路上可?要吃不少苦头?,你身边虽有严小妹,可?到底战场上刀剑无眼?。” 崔舒若心里哂笑,明明是你自己的意思,还佯装讶异,但她面上不表露分毫,“我?想三哥率军要经过曲南,那里已成了荒废的死城,我?既是仙人弟子,便?也想趁机去看看,若真?有异样,也好做些什么。” 齐王大手大脚的坐着,捋了捋胡子,似乎在?沉思犹豫,最?后艰难抉择,“也罢,既是你的决定,阿耶便?不拦你,只是万万记住自身安危为上。 到时你三哥率军上战场,你只管在?后头?等着便?是。若有何?事,便?让严小妹护着你撤走……” 他细细叮嘱了一番,似乎真?的在?为崔舒若着想,崔舒若也一副大为感动的模样。 如此一来,齐王的目的达到了。至于崔舒若,她说?不上得益或是受损,不过却多了去幽州的机会。说?来可?笑,她在?随州醒来,途径曲南,如今曲南、随州都成了荒芜之地,她却还是没去过最?开始要前往的幽州。 人生际遇,当真?是说?不清楚。 崔舒若回去以后,就开始名行雪她们开始收拾东西,尽量轻车简装。而?且这一回,她只准备带严小妹和行雪,就不带那么多婢女了,否则太?过不方便?。她也不喜欢因为自己而?拉慢了驰援的速度。 到时定然会为她备马车,像是伤药那些,她自己就要备齐,还有干粮,随军时能吃的干粮都是死面饼一般,非常硬,不花点?力?气怕是都啃不动。她能有自己的马车,就不必要自找罪受,可?以多备些易于保存的糕点?等等。 虽说?好的将领可?以和部下同吃同住,以此来获得军心,但崔舒若又不是,她就不必上赶子受那份苦了。 在?婢女们忙活得不可?开交时,系统忍不住询问?。 【亲亲,你说?齐王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让您也一起去?】 崔舒若正在?教?行雪如何?把小金块缝进衣带和袖口里,闻言头?也没抬,在?脑海里随意答道:“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忌惮,二是担忧。” 系统没太?听懂,但它经常听不懂…… 只能再一次感叹,人类的世?界太?复杂了,它还是安心做一只统吧。 崔舒若要得急,婢女们动作快,几乎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全都收拾好了。赵巍衡来寻崔舒若时,她就早已经等着了。 他带着将士驰援幽州,崔舒若自然也没有拖后腿,路上不曾叫苦。 这一回,齐王派了五万兵马,虽说?胡人四族共有二十万大军,但已经和幽州激战过一段时日,将士尽皆疲惫,况且四族的兵马心可?不齐,一旦被冲散,怕是就聚不拢了。 不管胡人士兵如何?勇猛,但他们心不齐,甚至内部都不断争斗的事,确实是整个北地都清楚的。 说?是一块,其实分作好几批,赵巍衡带着精锐在?前,大部队在?后头?,再往后还有负责补给的,崔舒若自然不会冲在?前头?,难不成叫她也上阵杀敌吗,那并非她的长处,故而?是跟着最?后头?。 可?不管怎么后头?,怎么慢,行军就没有不吃苦头?的,路上颠簸就不说?了,吃不好睡不好,夜里还冷,不管盖几层锦被都是如此,洗漱就更加不便?了。 她虽跟大军出征过几次,但没有一回如这一次般着急,也是苦头?最?大的。 几日下来,她被窦夫人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红润双颊迅速消瘦下去。因为在?马车里,梳妆也不方便?,时不时碎发散落,面色苍白,看着愈发憔悴。 但这些都不重要,可?怕的是马上就要到曲南时。 路上虽大多是寂静荒野,可?行军路上不尽是如此吗?没人会大惊小怪。可?不知怎么回事,渐渐逼近曲南,周遭似乎开始转冷,时不时能瞧见乌鸦飞过,莫名渗人。 越靠近曲南,那股可?怕的阴冷就愈发明显。 有人说?,这是因为曲南死的人太?多,变成了冤魂厉鬼,徘徊在?曲南。 传得愈发玄乎,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夜里有守夜的将士瞧见了抱着孩子哭的女人,再一打眼?,人就不见了。还有更厉害的,说?是夜里看见一个老翁蹲着身子在?摸索东西,走过去本想呵斥,结果老翁一转身,眼?里是两个大窟窿,留着血泪问?他瞧见自己的眼?珠了么? 总之,传得人心惶惶。 军队里本该是最?不惧邪魔鬼怪的地方,但奈何?曲南太?过邪门,曲南的百姓们死得也太?过悲呛,整个北地都清楚,曲南百姓不仅是被屠城,更是被生生虐杀。因此,什么古怪的传闻都有。 赵巍衡倒是一直都没做什么,但却在?快进入曲南时,命人熬制驱风邪瘟疫的汤药,每一人都要饮尽。虽说?曲南的百姓都已经死了许久,尸体都早已变成累累白骨,可?难保不会有何?瘴气,喝下汤药有备无患。 直到事情愈演愈烈,赵巍衡最?终请去了崔舒若。 她大抵也猜到了,那一日还特?意让行雪帮自己上了胭脂,平日里她用得少,原本就肤如凝脂,浓妆艳抹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但如今她的脸色太?差,不得不涂脂抹粉掩盖脸色。一个苍白病弱、摇摇欲坠的郡主,远比不上精神奕奕、面有红光的郡主来得威严可?信。 她见到赵巍衡时,他身上的盔甲厚重。崔舒若不由得神游天外,就凭他盔甲的厚度,一般的箭怕是射不穿,难怪很少听见过射杀主将的事,她不敢想得用威力?多大的弓弩才能射穿。 赵巍衡没有他阿耶的别扭,喜欢叫人猜念头?,一见到崔舒若,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到曲南后,军心不稳,我?怕到时面对?胡人部族时,士气不足,想了个主意,怕是还要二妹相助。” 崔舒若坦然应下。 二人好生商议了一通,定下章程。 他们决定停留曲南,当着三军之面,祭拜曲南枉死的百姓们。赵巍衡敏锐的嗅到,这可?以是士气不稳的根由,同样也能是士气大涨的契机。 人心从来活泛,只看当权者会不会妥善处置。 曲南整座城都破败荒凉,许多原本严正整齐的屋舍都已经塌陷一角,进城的道上还能隐约瞧出曾经的迹象,但也都长满青苔野草,有些院里的藤蔓都已延伸攀爬完整个屋子,厉害些的,还能在?路边瞧见院子里冒头?的杂草。 有时周边的草丛还会传来动物被惊吓到奔跑的声响,或是一不小心把变成白骨的头?颅踢开的。 说?不出的诡异。 但赵巍衡直接下令,命人把两侧的杂草砍尽,路边和院子里的尸骨都收敛起来。还有些人则在?城外挖了许多个大坑。 有些兵丁还做着兴许能趁这个机会,好好的收敛一番钱财的美梦,但他忘了,这里原先是被胡人屠戮的,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一扫而?空,到时满屋子的狼藉,还能瞧出当时的景象。 有的尸身上没了腿脚,有的尸身旁边是被撕扯的布料,还有小小一捧,双手可?握的尸骨,那是未足月的婴孩…… 明明已经过去了几年,明明他们的尸体上连血肉都不在?了,明明一切归于平静,这是一座被遗忘的坟茔,可?当那些将士们亲眼?瞧见,为他们收敛尸骨时,脑海里却不自觉的在?还原死相。 这个该是被掐死的,那个是被一根根掰断手指脚趾再被砍下头?颅的,还有漂浮水面被淹死的…… 到了此时,内心的痛恨逐渐战胜恐惧,没有人能笑着走出这座城。 没有人。 他们来时轻车简装,走时各个都扛着袋袋白骨。 所有人都红着眼?,咬着牙,颤抖着手。 这是血海深仇! 好不容易等到出去以后,赵巍衡让他们亲手将尸骨抛入大坑,也就是他们人多,否则别说?捡尸骨,便?是挖坑都不知要挖到何?年何?月。 好不容易将尸首安葬,就到了崔舒若该出现的时候了。 她站在?祭台之上,亲手烧纸,纸钱打着旋飞起来,在?空中被烧成灰,她烧纸钱的过程里,明明数万将士,可?愣是没有一个人出声,全都安安静静的,若是细瞧,还能看见他们眼?里强忍的泪花。 好不容易烧完了,她开始带着赵巍衡祭拜死去的曲南百姓们。 三柱高香被插入香炉,崔舒若站了出来。 她身边还有一排传话的壮硕甲士。 “听闻诸位将士盛传曲南冤魂一事,每一个都有鼻子有眼?,是啊,厉鬼冤魂多么可?怕,他们会害人。 可?,请诸位睁开眼?睛看看!”崔舒若的语气陡然凌厉。 “他们不是害人的鬼怪,而?是枉死的无辜百姓!是汉人百姓!是等着你们雪耻报仇的百姓!鬼怪灰害人,可?他们不会!” 赵巍衡也趁机站出来,他一手搭在?佩刀上,龙骧虎步,目若朗星,眼?里透着为将者的狠厉杀气。 “曲南百姓已死,你们还要看着胡人继续杀人,继续欺凌百姓,一直打到并州去,欺凌你们的妻儿,屠戮你们的爷娘,在?我?们的地盘上为非作歹吗!!” “决不!决不!”一声又一声浑厚中带着嘶哑哭意的喊声响起。 赵巍衡拔出佩刀,高举指天,目光带着必胜的坚决,“唇亡齿寒,决不能让并州的百姓也沦为此等境地,保家卫国,杀尽胡人!” “保家卫国!杀尽胡人!” 崔舒若也站了出来,她说?:“行天道,神明自佑,鬼神自佑。死去的曲南百姓们会庇佑你们旗开得胜! 诸君,请为英灵雪耻!” 她双手交叠,缓缓一拜。 果不其然,见她如此,军心大震。 所有将士的情绪都到达了极致,恨不能立时拿起手中刀戈砍下胡人的脑袋。 见此情形,赵巍衡知道此战已稳。 他带着将士们绕道到幽州城外时,残阳如血,胡人与魏成淮所率将士正厮杀得昏天暗地,战况惨烈。 赵巍衡到时,正看到了和胡人决一死战的魏成淮,他手握长枪,盔甲上的血污积厚,早已杀红了眼?,但却死死守住城门,不叫身后的无辜百姓受辱。 他们来得正及时,幽州军剩下的人已不多,近乎是在?被胡人包围着屠杀,可?幽州城内断粮已久,草根树皮都被吃干净,战马也杀光了,与其饿死,倒不如与胡人搏杀,即便?求不得生机,至少多杀几个胡人,死后到了黄泉,也好向死去的亲人交代。 崔舒若到时,战场上已见分晓,几乎是赵家的将士在?打扫战场。 齐平永正在?魏成淮的身边,表兄弟俩许多年了,直到今日才得以相见。魏成淮也正抱拳谢过赵巍衡。 也就是在?此时,他看见了崔舒若。 二人隔着尸山血海相逢相望,残风吹起血腥气,一人披坚执锐,盔甲寒凉冰冷,护着身后满城百姓,一人带着生机,身后是数不尽的将士。 他们遥遥相望,忽而?一笑。 即便?生死,亦不能相隔。 第65章 但两人都没?有说什么?, 甚至不需要做任何招摇的举动,因为不需要。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99节 一个眼神,一个对望, 便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乱世之中, 何妨其他, 只要性命犹在, 其余万事都不必担忧、不必挂心。 崔舒若站在原地,严小妹在她身旁, 出言询问, 打断了两人, “郡主,我们要过去吗?” 崔舒若轻轻颔首,“嗯。” 而魏成淮那一边,赵巍衡也在不断地试图和他攀关?系,“齐将军是?赵家的救命恩人, 成淮你是?他的表弟, 和我们也就是?一家人,当真是?有缘分。” 这关?系攀得, 不可谓不僵硬, 再远些, 怕是?就八竿子也打不着了。 齐平永听得想摇头,但如今齐王是?他的主公,赵巍衡与他私交甚重, 自己断没?有拆台的道理,只好跟着打补丁, “是?啊是?啊,成淮你不必客气, 巍衡与我们如同自家人。” 攀关?系是?一回事,解了幽州之围,救了满城百姓是?另一回事。 魏成淮将手中长枪朝地上一抛,长枪稳稳的立于地上岿然不动,他则对着赵巍衡抱拳。魏成淮面容坚毅,眼神果决锐利,带着百折不挠的坚韧,武将的铁骨铮铮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成淮谢过赵将军,亦谢过齐王,若非赵将军率军驰援,怕是?世上已无幽州,如此深恩,幽州上下尽皆铭记。”他说着,缓缓一拜,却并不给?人卑躬屈膝之意,反而豪放豁达。 他如今是?幽州军之首,这一拜的含义?不可谓不重。 赵巍衡连忙推拒,忙不迭双手扶起魏成淮,“成淮贤弟折煞我了,你抗击胡人,是?北地引以为豪的英杰,幽州落难,凡有骨气之人,都会如我般前来,当不得你如此大礼。” 一旁的齐平永诧异的瞥了眼义?正辞严的赵巍衡,快要怀疑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待兄弟诚恳,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赵巍衡吗?他话里的意思怎么?听怎么?别?扭,好似在给?那些没?来的人上眼药。 看吧,不来的都没?良心没?骨气,就我来了,所?以就我有骨气,快欣赏我吧,投奔我吧,效忠我吧! 齐平永把自己的那点念头压下去,他不能这么?想赵巍衡,那毕竟是?主公的儿子,是?一军主帅,一定是?他想岔了。齐平永试图自己给?自己洗脑。 并且开始为赵巍衡说的话解释,免得让魏成淮误会。 在齐平永勤勤恳恳的努力时,崔舒若也在严小妹和亲兵的护送下过来了。 齐平永停下话头,心中一喜,觉得正好可以转移注意力,准备向魏成淮介绍崔舒若,然而手才摊开,话才出喉咙,就见崔舒若和魏成淮互相行礼。 于是?话被咽了回去,他连忙望向赵巍衡,却见对方也是?一脸震惊,但随后又恍然大悟。 只留下齐平永独自一人风中凌乱,他还欲看向赵巍衡,对方却给?了他一个眼神。 齐平永:“?” 虽然你是?我的主帅,我们是?好友,但还没?有到一个眼神就心灵相通的程度,他再有心也猜不出来啊! 虽然齐平永先?前一直在帮着转圜场面,但此刻并无人为他解惑,崔舒若和魏成淮正叙旧,而赵巍衡津津有味的盯着这一幕,没?人顾得上齐平永。 “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 两人异口同声。 “不知君可安好?” “不知崔娘子可安好?” 又是?同时脱口而出,两人都是?先?怔然,而后松了神色。 赵巍衡十?分煞风景的站出来,出言打断,一副熟稔的姿态,“我记得阿娘说过你是?去往幽州的路上,在曲南救了阿娘和阿宝,想来衡阳你同成淮贤弟是?旧相识了?” 一旁的齐平永终于知道了赵巍衡恍然大悟的原因,原来衡阳郡主和自己表弟早就相识了?怎么?没?人同他说过?难道他的人缘已不及从前? 齐平永释怀的同时,又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崔舒若却浅笑的向赵巍衡解释:“嗯,当初我甫一醒来,失去记忆,却身处随州战场,胡人当时堪堪破城,是?魏世子在胡人乱军中救下我。” 赵巍衡原本还在担心关?系怎么?攀,一听见崔舒若这么?说,当即重重拊掌,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原来是?成淮贤弟救了我家二妹,你救了二妹,就如同救了我,你表兄齐将军还救了我阿耶,看来我们两家真是?天注定的缘分呐!” 齐平永心情跌宕起伏,顺延着攀关?系是?江湖人最喜欢用的,没?料到赵巍衡堂堂齐王之子,也执着于此,他不由得扶额,可该帮衬的还得帮衬。况且,这也证明了赵巍衡的确是?极为欣赏魏成淮,才会如此想尽办法打交道,齐平永心底还是?高兴的。 因此,他在一旁应声得十?分积极,“对极对极!” 既然已经攀上交情,又把胡人打散,以胡人的四分五裂,怕是?再难重新凑在一块了,也就彻底解了囿困。按理,魏成淮该大摆宴席,请他们进去,再犒劳援军。 但…… 幽州的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既无粮食,又多是?伤兵,他必须要安抚部下,断没?有将士殊死拼杀,他这个主帅却大摇大摆享乐吃席的道理。 至少?在幽州行不通。 魏成淮只好向赵巍衡告罪。 良帅得遇良将,心中只会无限欢喜,哪里舍得怪罪。 在赵巍衡眼里,怕是?觉得魏成淮哪里都好,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身边能多个骁勇善战的良将。 不立即宴请他是?轻慢?不,那是?魏成淮爱护手下的兵! 赵巍衡在心中感叹,他当真是?位好将军。 而魏成淮大手一挥,示意城楼上的人开门。等厚重沉闷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出来的除了寥寥将士,竟全是?用藤甲简单护住要害的年轻妇人,还有些瘦骨伶仃的总角小儿。 她们大多眼神麻木冷漠地收敛尸骨,已经不再会因为满地的血肉残骸而落泪恐惧,走在战场上,就像是?一具具躯壳,可她们都有灵魂,只是?被乱世中不断的战争磨平一切柔软,变得坚韧,不能流露出分毫软弱。 这番场面不论是?赵巍衡,还是?崔舒若,都被镇住了。 虽然崔舒若不断的为女子们争取做活的机会,除了绣坊,即便是?城里也能瞧见帮衬补给?的妇人,可还从来没?有妇人来抬尸骸,甚至上城墙御敌的。 魏成淮见到他们的神情,多少?猜出了隐藏在面容之下的疑问,主动开口解释,“幽州连年征战,满城儿郎尽从军,城内耕田、杂役重活,全仰赖妇孺,若非她们,幽州怕是?撑不到现在。” 魏成淮垂了垂眼,语气无奈,始终挺立的胸膛透出几分萧瑟,眼神里是?说不出的自责、歉疚,“被围困以来,胡人攻势凶猛,幽州实在没?人了,到了后来,甚至有不少?健妇上城墙,只为了守住幽州。 但粮已断,眼看着实在守不住了,我不愿让满城百姓束手就擒,今日方才率领一千残兵出城,殊死一博。” “若败了呢?”崔舒若望着魏成淮,缓缓道。 魏成淮停顿住,紧抿着唇,双手绷紧,他回答不出来。 因为两人都想到了曾经在信纸里提及的内容。 “即是?修罗尸海,亦必兢兢求一生?路,望有与君相见日。”那是?魏成淮的许诺,字字犹新。 可二人之间?的约定,旁人有怎么?会清楚。 见自家主公不曾开口,他身边的副将主动回答,神情悲怆,但有着向死的坚决,“我们战死,百姓殉国! 与其受辱而死,如曲南的百姓般被虐杀,倒不如死得壮烈。待自戕后,点火烧城,绝不留给?胡人一针一线,更别?望向以我们的尸首、以残虐的手段威慑北地其他百姓!” 赵巍衡听着几乎是?字字悲壮血泪的话,愣住。 不仅是?他,其他人亦是?。 所?有人都觉得幽州能在得罪胡人以后,还能坚持这么?久,委实难以想象,毕竟恨上幽州的可不是?一两个胡人部族,几乎所?有胡人都欲除之而后快。 独木难支,可幽州挺住了。 所?有的疑问,在此刻迎刃而解。 就凭幽州上下一心,全都有以死相拼的傲骨,比起其他州郡,幽州才是?真正和胡人抗衡多年,世代血仇。 随便在幽州找一小儿,找一妇人,她们都有远胜于建康声色犬马的壮年勋贵们的血勇。 一股难言的郁气在赵巍衡胸腔内环绕,最后化?作一声长叹,他抱拳,由衷道:“幽州上下,皆值得敬佩!” 崔舒若则将目光落在了四散的妇孺身上,她们大多面色青白,小儿们不过总角,瘦弱的身躯却抬起死人冰冷僵硬的脚,力气大些的女子则拖起肩胛,合力将尸体抬走。 北地的春日尚是?寒风彻骨,时不时一阵冷风吹过,就叫她们战栗,可却不妨碍手下的动作。 崔舒若藏在袖下的手死死攥住,才能克制眼里汹涌而出的泪意。她有什么?立场指责魏成淮呢,在看见眼前的一切时,换做她,何尝不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满城百姓,遍地尸骸,犹如沉甸甸的枷锁,如何爱惜性命?如何能爱惜性命? 魏成淮带着人将尸首们慢慢搬进去,其实也没?多少?尸体,过去被围攻的时候,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又能死多少?? 魏成淮安顿好余下的人,便亲自带着赵巍衡他们进城。 一眼望去,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地上连青苔都找不到,除了屋舍沉闷的灰黑白三色,连点绿意都瞧不见。 和北地任何一个商贸不繁的城池都没?差别?,相似的建筑,除了沿途见不到小贩,也没?什么?行人。若非要找出什么?不同,那便是?每户人家的屋檐上都挂着白幡,有的只有一两挂,有的十?几挂白幡,挤得屋檐都要插不下了。 白幡被冷风吹得呼呼作响,有些甚至缠绕在一块,莫名凄凉,白幡间?互相碰撞的声响,像极了呜咽哭声,又像是?死前的低语。 崔舒若不是?长于北地的人,对许多风俗不太清楚,尤其并州靠南边,有些习惯并不大一样。 “这……”她望着眼前景象不解蹙眉。 魏成淮虽领着众人,可余光却时刻注意着崔舒若,她一有疑问,他立即状若随意的开口解释,“那是?引路幡,是?幽州的风俗,家中若是?有人身死,要在屋檐前挂上此幡,亡者的魂魄才能寻到回家的路。” 她听了解释,轻轻颔首,可心底却大为震撼,那些白幡代表的竟是?一条条逝去的性命。 明明看到的是?白幡,崔舒若却好似看到了无数鲜活的面庞,他们齐聚,呼朋引伴,亲人招呼他们归家用饭。 那大多是?是?极为年轻的面孔,笑容灿烂,像是?打了胜战归家的勇士,还有些年老?、年少?,都兴高采烈着。 崔舒若到底没?忍住,红了眼睛。 不仅是?她,连齐平永这样自诩武艺高强的七尺壮汉也开始哽咽。 最夸张的是?赵巍衡,他哭了,他竟然哭了!!! 硬是?把崔舒若的泪意憋回去,她和齐平永对望眼,又一起看向赵巍衡,两人决定沉默,有个感情过于充沛的哥哥/主公,时常会让人手足无措。 无妨,让他哭就是?了。 相信他会自我安慰,最后停下的。 魏成淮也满脸惊诧,但他算是?主人家,赵巍衡还带来了援军,不好置之不理,只能抬手轻拍赵巍衡的肩膀,妄图无声安慰。 不提赵巍衡的小插曲,崔舒若恍惚间?也明白了,为何幽州在北地百姓心中地位如此崇高,十?室九空,儿郎皆战死,那是?用血换来的尊崇。 在途径一处安置伤兵、百姓的医馆时,崔舒若不经意瞥了一眼,总觉得有道忙碌的身影十?分熟悉,可见她熟练的包扎伤口,四处奔走的样子,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耳边伴随着医馆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痛楚呻|吟,崔舒若怔怔望了许久,才能断定,自己没?有错认。 里头穿着粗衣麻布,不施粉黛的女子,就是?李三娘。 那个娇滴滴,时刻有二三十?人跟随在身后伺候,动辄要拆人屋子,掘人地皮的蛮横小娘子,李家三娘。 怎么?会是?她呢? 崔舒若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更无法将二人的身影重叠。 魏成淮注意到崔舒若停下步伐,他顺着崔舒若的目光望去,顿时了然。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0节 “她变了许多对吗?有时我途径此处,也会恍神。”魏成淮走到崔舒若身边,慢慢开口,“她父兄战死,曲南被屠,自那以后,她就长住医馆,完全不见过去的娇娇之气。” 崔舒若安静地望着里头,“乱世之下,无人能独善其身。” 她自诩聪明,但有些事情,骄纵的李三娘却比她明白得更早,也更快成长。时至今日,崔舒若终于明白,当初自己帮着李三娘离开,为何会有一百功德值了。 因为她救了李三娘一命,若是?留在曲南,李三娘也会如她父兄一般,难逃一死。 崔舒若收回目光,最终没?再望去,只轻声道:“无事了,继续吧。” 魏成淮见她神色真的无恙,这才安心,继续带着他们前往定北王府。 定北王府很?早就已经修建,如今光看外头,依旧是?恢宏气派,进去以后,才惊觉萧瑟。偌大的定北王府,竟没?几个人,完全不似齐王府,甚至说得贴切些,除了规制,里头的人甚至比不得建康六七品小官家中来得热闹。 魏成淮将他们带到了主院,想请他们稍作歇息。他本应该立即命人端上盛宴,可幽州断粮已久,下人搜遍府邸,也只找到野菜并薄酒。 幽州并非没?有金银,可多日围困下,纵使有钱也难有粮食。 魏成淮只能歉然解释,但赵巍衡不会怪罪,齐平永身为他的表兄,为表弟难过都是?少?的,又怎么?会有微词,至于其余人,不看赵巍衡的面子,也要顾及齐平永。 那可是?齐平永唯一的表弟,齐魏两家,就剩他们俩兄弟了,怕是?比亲兄弟还亲。 薄酒就薄酒,野菜就野菜,人家怎么?说都是?倾其所?有来招待了,外头的百姓看着连野菜都不一定吃得上。 于是?一个个都大口吃起来,举起酒就干了,有酒在,配大鱼大肉,还是?野草根子,区别?不大。赵巍衡则悄悄招手,示意一个管粮草的小官过来,交代了几句,那小官当即领命拱手,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崔舒若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盘幼幼小小的野菜,夹起一筷子尝了尝。其实味道没?有想象的那么?差,但绝说不上好吃,就是?嫩嫩的,有点苦,然后回甘。 但她同样清楚,这些野菜怕是?城里剩下的里头,口感最好的了。 她小心地吃完,一分一毫都没?有洒落。 但想要吃饱是?不大可能的,崔舒若想了想,喊来旁边的一个侍从,请他帮忙上去问一问魏成淮,幽州如今大抵有多少?人,侍从很?快来了,他说世子吩咐了,有关?幽州的事宜大多在书房之中,若是?郡主有需,可直接命人去取,而城内如今约莫有七八万人。 侍从还献上一把铜钥匙,那是?书房的钥匙。 崔舒若凝视钥匙片刻,抬头向上看,却见魏成淮也正望着自己,他的衣裳边缘还有杀敌血渍,素来爱洁的一人,却连换身衣裳的功夫都没?有,而要费心费力的招待这些人,斡旋其中,感激他们救了幽州,又要防着狮子大开口。 倒有些不像他了。 崔舒若浅笑,巧目倩兮,轻轻颔首。 他心领神会,郑重托付,还招来一个副将,轻轻交代了几句。 崔舒若主动离席,到了外面,才发?现那个副将等候已久,对着崔舒若拱手行礼。竟还是?个熟人,常常为崔舒若送东西?的霍良。 虽然彼此心知肚明,但头一回以武将的身份,手绑护腕,脚穿军靴见崔舒若,霍良是?个粗人,到底比不上文官嘴皮子利索,粗着嗓子,尴尬而笑,“郡主!” 崔舒若也不提过去的事,免得叫这位‘客商’愈发?手足无措起来,“霍将军可是?要带我出去?” 见崔舒若主动越过此事,霍良的眼睛一亮,虽说饿了许多日,就没?吃饱过,可他依旧中气十?足,嗓门大得能把房梁震塌,“郡主怎么?知晓?是?世子吩咐,让我跟随在您身边,听凭您吩咐,决不能有二话!” 她掩嘴轻笑,身旁的严小妹发?出清脆笑声。 武人嘛,大多还是?直肠子,当然,像魏成淮和赵巍衡那样的不算,鲁丘直那样的也不算。真计较起来,他们心眼子多得快成簸箕了。 崔舒若颇有些不明白,如霍良这般粗犷的人,为何魏成淮会派他来送东西?,平日里装客商,其实也不大像,当初她一眼就瞧出来了。 武将练武,下盘稳,走起路来大刀阔斧,尤其是?如霍良这样的大身板,很?难掩盖。 不过实心眼也有实心眼的好处,只管吩咐便是?,他疑惑虽疑惑,但认死理,只要你是?我的主公,尽管你说的不对,或是?我听不懂,也要照样跟着干。 这倒是?让崔舒若不必太费心思解释。 她直接把人带到了城门口,却见城门口已开始有条不紊的铺设粥棚了,想来是?三哥赵巍衡做下的好事。她就说怎么?席间?见他似乎交代了旁人什么?,感情是?施粥。 其实崔舒若也可以交代人来干的,但是?她亲手为百姓发?放棉衣和吩咐人发?放,收到的功德值不同,思来想去,还不如自己做,谁能不喜爱功德值呢? 她带来的棉衣其实是?不够发?给?所?有人的,但总不可能真等到全攒够了才开始发?。 崔舒若的做法很?简单,年老?过六十?者,年幼不足四尺者,都可以发?放。年幼者嘛,直接在城门处量出高度,挨个站着比对。 至于年老?者,则是?把城内所?有籍册都搬出来,依照城东西?南北分成四处,上来以后再报上各自籍贯所?载的住处,按照居住的坊市来比对。 慢是?慢了些,但好歹能带来点威慑力。 至于谎报邻里已亡故的死者来领的,也可以看看样貌,总不至于岁数差得太多。 崔舒若则直接为小儿们发?放棉衣,这个最直观,发?放的也最快,崔舒若能得到的功德值也最多。其实她也是?有私心的,既然做好事,对旁人无差,为何不能选功德值多的一种? 不仅如此,还有她带来的高浓度的烈酒,也让人送去了医馆,同去的还有随军的郎中,免得这里的人不会用。 崔舒若虽然把有关?烈酒的功德值提示音关?了,但偶尔瞧上一眼,就发?觉功德值增长快得惊人。 如今她已有了十?万左右的功德值,寿命仍旧维持在一年。 按系统所?说,功德值兑换寿命是?十?点换一天,可反过来就不成了,想要用损耗寿命来使用乌鸦嘴,就得是?一天换八点功德值左右的效果。 怪不得她氪命氪得那么?快。 系统它们委实是?懂得赚功德值的。 她在前头发?放,后头的人则开始议论纷纷。虽然这些百姓们的情绪较为麻木,可也不是?完全断情绝爱了,如今胡人围困已解,大抵是?有了活路,于是?百姓们渐渐神情活络了些。 毕竟之前一个个都做好殉国的准备,说是?殉国,倒不如说殉城、殉义?更为合宜,就凭南边建康的晋朝,压根就配不上这些人的悍勇与傲骨。 他们大多是?惊奇崔舒若是?援军的人,怎么?会是?女子来施放棉衣。 其他地方,军营里还是?少?见女子掌权,或是?上阵。 幽州那是?被逼得没?办法了,男子死光,女子便也要上。 但衡阳郡主仙人弟子的名声早已传遍整个北地,赵家带来的人,有些对幽州百姓们的疑问很?是?得意,一脸自豪的说出崔舒若的身份。 于是?,那些幽州百姓们恍然大悟。 原来是?衡阳郡主,是?仙人弟子,难怪她人美心善,对他们这些微贱的平民亦是?和颜悦色。 他们立即对崔舒若有了好感,经过时不免虔诚的多看两眼,后来来领棉衣的小孩们,甚至都会低头一拜,喊句,“多谢娘娘!” 这个娘娘,只怕指的未必是?郡主娘娘。在庙里,许多女神仙的庙,都被称为娘娘庙。 想来孩子们的那声娘娘,反倒是?后者的含义?多些。 但也仅限于此,反倒不像是?其他地方的百姓,一听见崔舒若是?仙人弟子,就把她跟仙人挂钩,恨不能三跪九叩的许愿。 幽州百姓们的反应,委实平淡了些。 系统觉得奇怪。 【亲亲,为什么?他们不恳求您庇佑他们,保护他们,让他们免受兵灾呢?】 【明明别?的地方的百姓都是?如此!】 崔舒若的目光望向如烟海般聚集起来,但却井然有序的百姓,虽然十?室九空,虽然被胡人围困多年,剩下的多是?些老?弱妇孺,可比起她在乐东郡见到的三千百姓,幽州活下来的人真的十?分多。 而且,他们活得有骨气,从不曾屈服胡人铁骑。 崔舒若收回目光,在脑海里轻声道:“幽州战乱多年,他们怕是?早把天地鬼神求了个遍,若是?鬼神有用,也不至于霍乱中原。 他们能存活下来,靠的不是?神,是?无数战死沙场的将士。而他们也已经有了足以支撑自己的信念,那是?比鬼神更强大的信念。 是?定北王府,是?幽州军。只要幽州军尚有一骑,就会护幽州安好,护百姓安宁。” 而崔舒若的脑海里不自觉浮起魏成淮,他抗住了幽州军的大旗,不曾辜负百姓的信任,他很?好,很?好。 可却不知,他是?否也曾痛苦煎熬,但为了身后百姓,为了幽州军的信念,必须要咬牙坚持。 也许是?情绪牵扯过大,系统十?分不解风情的问。 【哦不,统最爱的亲亲,您不舒服吗,统统感受到您心脏似乎不舒服,要不要尝试使用起死回生?术?保证让您舒舒服服,身体所?有暗伤疼痛都就此消失,甚至还有一定几率增加体力值哦~】 “不需要。”崔舒若冷漠回答。 系统似乎在捂住胸口,十?分受伤,机械音里还在上下波动起伏。 【呜呜,亲亲,你好冷漠!统统明明是?为了您的身体好!】 崔舒若呵笑一声,无情拆穿,“统子,你这么?积极难道不是?因为我用了卡和术之后,你会有抽成吗?” 无利不起早,崔舒若才不相信没?有功德值的情况下,系统会这么?锲而不舍的缠着自己用各种卡。她家系统的脾气,她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系统心虚的不敢啃声,任凭崔舒若怎么?喊它,它都不应。 好吧,崔舒若无奈,看来自己说得太直白,她家统子不好意思了。 在逗弄过系统后,崔舒若心情都好了不少?。在外毕竟要维持自己的人设,不好太放肆,但是?她家统子什么?都知道,自然成为直面她的最大受害者。 崔舒若怀着这样的心情,之后施放棉衣动作都更快了些,望向小孩子们的眼神更是?温柔和煦。年纪小时,本就对温柔美丽的女子没?有抵抗力,不少?小孩看见崔舒若都十?分害羞,离开了她以后,还红着脸,双手捂住。 也许是?小孩子们的反应太过有趣,崔舒若自己都忍不住微笑,沉闷肃穆的幽州,似乎从此刻开始鲜活,春日的风流转于城池之内,吹得这些仅存的嫩芽们快快长大。 不知施放了多久,等崔舒若重新回过神时,在离她不远处,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人。 那女子粗衣麻布,为了方便干活,裙摆甚至高了脚面一寸,崔舒若却还记得她身穿拖地长裙时的骄纵模样,而今的她骄矜之气顿消,眉目平和,面容安稳。 她便是?李三娘。 崔舒若见她等候在自己身侧,定当是?有何事想同自己说。崔舒若将手上的活交给?旁人,缓缓走到李三娘面前。 两人少?说也有三年未见,而今重逢于幽州,倒是?令人恍惚。 从前她们之间?,是?崔舒若不知来历,不得不应付李三娘,如今李三娘全族无一生?还,变作孤女,崔舒若却成了衡阳郡主,有了疼爱她的爷娘兄姐。 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 但李三娘的眼里丝毫没?有嫉恨与愤懑,她的眼睛古井无波,像是?七老?八十?的老?妪般平静。 “当日,多谢你救了我。”先?开口的是?李三娘。 崔舒若安静的等到她开口,才慢慢道:“你不怪我就好。” 两人各说了一句,到了最后,又陷入寂静。 她们之间?委实无旧可叙,每一件能想起的事,背后都带着痛苦。 那时李三娘偷偷爬上崔舒若的车架,是?想来寻魏成淮,她亦是?天真无邪的娇女。而崔舒若收留她,是?因为清楚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即便赶李三娘走,钟宣节也会变脸将李三娘五花大绑,带到幽州。 对李三娘而言,那是?懵懂愚蠢的时候,对崔舒若而言,那是?被迫任人宰割的时候。 都不是?什么?愉快的过往。 李三娘忽而一笑,“我怪过你,在到幽州一段时日以后,才反应过来,我被囚禁了。当时我气得把你给?的荷包丢在地上狠狠踩,可最后想不出办法,只好又把你给?的荷包捡起来。 我照着你说的,偷偷打晕看守的嬷嬷,跑去找魏世子,他帮了我,我在定北王府的日子好过许多。为此,定北王还责罚了他。 再后来,胡人攻下洛阳,他们忙着出兵,也就顾不上我,但魏世子还是?嘱咐王妃对我多加照看。那时候我就在想,你真聪明啊,即便是?绝境中,亦能想到唯一的生?机,如果我像你一样聪明,说不准魏世子便会喜欢我。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1节 再后来……” 她笑着笑着,突然流泪,可眼神里却一点一点涌起刻骨之恨,“胡人杀了我父兄,虐杀我曲南的百姓,我到那时才幡然醒悟,我有多蠢,为何要为了区区情爱离开爷娘,离开生?养我的曲南,即便死,我也该和他们一块。 崔娘子,我本将门,绝不惧死。” 她字字泣血,可不管哭,还是?笑,神情都是?那样的冷静,愈是?如此,才愈是?可怖。 崔舒若不敢说自己感同身受,但同样自骨子里感到冷意和绝望。 但崔舒若同样知道,如今的李三娘即便哭得再狼狈,也不需要安慰,因为她早已成长起来,足够坚韧,内心足够强大。她等着李三娘真正的来意。 果不其然,李三娘抬起头,用手慢慢拭去脸上的泪珠,她比任何人都坚强,此来不为示威,不为博取同情,她只是?想要个答案。 “崔娘子,你那般聪慧,若你是?我,你能想到法子,救下我阿耶阿娘,救下曲南,哪怕只救下一个人?” 这样的念头,囿困在李三娘的脑海里太久太久。 支撑她的是?对胡人的恨意,但她也无时无刻不在恨自己,恨自己的愚蠢,倘若她能有崔舒若的聪慧,是?不是?就有机会救下爷娘? 崔舒若注视着她,在李三娘殷切的目光下,认真而缓慢的摇头,“我做不到。” 她檀唇轻启,慢慢道:“生?机求的是?生?,然,覆巢之下无完卵,本就是?死路,何来生??” 李三娘听了崔舒若的话,说不上欣喜,而是?怔怔的,不知是?遗憾多些,还是?恍惚多些。 崔舒若走到她面前,也许是?曾亲眼见过李三娘最得意、最骄纵的模样,也是?她间?接促进了她的生?路与成长,崔舒若对她要比其他人,多一分怜惜。 崔舒若抬起她已经生?出茧子的手,用自己的帕子,一点一点,轻轻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尽管李三娘的手指节变得略微粗大,摸着也不似往昔柔嫩,可手的形状细长,依稀能瞧出曾经是?何等柔美,却不经风霜。 李三娘手上的血,全是?照顾伤兵是?沾染上的,可她到底是?跑了出来,问崔舒若个究竟,尤可见她到底是?多么?心神不宁与纠结。 崔舒若握着她擦得干干净净的手,一字一顿,望着她道:“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李三娘,好好的活下去,你爷娘兄长们死前,或许最庆幸的就是?你不在曲南。 这是?上天赐予你的生?机,握住它,活下去。 报仇也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罢,你只有活着,才能看到血仇得报、仇人归西?。” 崔舒若说完就回去了,只留下李三娘看着手里的帕子,怔怔然,不知在想什么?,最后紧紧握住,似乎下了决心。 崔舒若在施放完以后,已经累到不愿说话,她正想喝茶提神,可一想茶叶剩得不多,还都在马车里,又觉得麻烦,干脆置之不理。 可一回神的功夫,身边多了个水囊。 她觉得奇怪,顺着视线往上瞧,是?魏成淮。 崔舒若接过水囊,道了声谢,可知道喝了以后,才察觉到不对,微苦回甘,香气盈满,明明就是?茶水的味道。 她诧异抬头,就见魏成淮俊美的脸上薄有笑意,“你信中提过,我不知你何时会来,却又盼望着,便试着按你信里说过制茶,没?想到真成了。” 他说的轻松,可崔舒若清清楚楚记得,自己不过是?提了只言片语,想要制成茶,还缺了许多步骤,不知要试上多少?次。 崔舒若怔住,唇边溢起真心的浅笑。 可还不待两人说什么?,就有一个副将火急火燎的来寻魏成淮,他歉然的看了崔舒若一眼,跟着副将走了。 崔舒若拿着那个水囊,半晌没?说话。 霍良在一旁摸不着头脑,嘟囔道:“世子莫不是?累了,怎生?愈发?奇怪,方才站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说话,还不让我说。” 等到崔舒若走了,他拍脑袋笑得满足,“都当我老?霍是?个傻的,哼,最后不还得靠我。光站着等人家郡主小半个时辰有什么?用,不说出来人家能晓得嘛。” 霍良心情十?分愉快的回去了。 等到第二日,崔舒若拿着大军的粮草册子,正准备去寻赵巍衡,没?成想却扑了个空,一问才知道是?去了魏成淮的书房议事。 若再等等也不是?不成,可崔舒若想起幽州城断粮已久,光靠接济并不是?办法,她只好带着人去寻赵巍衡。 虽说王府里下人不多,但书房毕竟是?重地,还是?有亲卫看守。 崔舒若本来想向他们解释,结果人家连拦都没?拦,直接把崔舒若给?放了进去。难道是?因为她的郡主身份?还是?因为她是?救了幽州的齐王军队里的人? 都不该是?,即便是?赵巍衡来了,书房重地,也该通报。 崔舒若微蹙着眉进去了,见书房的门紧闭着,只好稍停下等候。只怕他们商讨的是?什么?要紧的事,说不准有关?于投靠齐王,那她贸然打扰就不大好了。 既不能进去,便只好在外随意打发?时辰。 她目光不期然望见廊下,却见满满都是?花盆,不仅是?廊下,还有院子、路边,全都是?兰花,那品种瞧着十?分熟悉,可惜全都枯死了。 第66章 可惜这些兰花都枯了, 也?不知道自己送的那一盆还活着吗? 看品种,倒是和自己的那盆一样。 也?不知?为何会枯。 崔舒若心中微叹,想起幽州围困多日, 许是并无闲心照料如此多的兰花吧。崔舒若最后还是上前瞧了眼, 这些兰花看着怎么像是浇了太多的水? 她轻轻叹气, 有些可惜了。 光看这些兰花的长势, 还有满院子的数量,想也?清楚定然是得到?极好的照料, 按理应该不会不清楚兰花不能浇太多水的。 崔舒若没费太多心思?, 不过是可惜了一会儿, 就继续等着?了。 她隐隐间能听见?书房似乎有讨论声,但听不大清,依稀是能听见?有赵巍衡跟齐平永声音的,而且大多数时候似乎是齐平永在说话。 崔舒若猜测,十有八九就是在说投靠的事情。 正?当她有所?猜测是, 门被突然打开?, 崔舒若和魏成淮打了个照面,她轻轻颔首, 魏成淮也?微微点头。在众人面前不好有太多交流, 魏成淮伸手一请, 出来的正?是齐平永和赵巍衡。 赵巍衡还恋恋不舍,他走前还不忘道:“请成淮贤弟仔细思?量,我并州绝对愿以最大诚意相待。” “多谢赵将军, 事关重大,请容我思?量!”魏成淮俊朗的脸上, 神态凝然,但对赵巍衡十分客气有礼。 赵巍衡怅然若失, 虽希望魏成淮马上就应下,可也?清楚他说的没错,只好敛下心中的那点遗憾,连连点头,“应当的。” 齐平永则拍了拍魏成淮刚正?宽阔的肩膀,齐王那边是义,魏成淮这边是情,不论是谁,对他而言都只管重要,即便私心里期盼魏成淮能一同效忠齐王,可他到?底不能越俎代庖。 该劝的方才已经劝过,利弊也?说得不能再透着?,此事也?毋需多言。 最终,千万万语只汇做一句话,“你好生思?量,表兄信你。” 魏成淮抱拳,动作刚劲有力,带着?多年习武的利落,“多谢表兄!” 他们这才要分道扬镳,赵巍衡也?上去走到?崔舒若面前,他知?道崔舒若不可能无故跑到?此处,定然是有什么事寻自己。赵巍衡做了个手势,崔舒若点头,心领神会。 兄妹二?人送走了齐平永,才在一处四面开?阔的地方,让下人们站得远一些,开?始交谈。 崔舒若把粮草簿拿了出来,递给?魏成淮。 “我们的粮草还有许多,不仅够吃到?回自家地盘,还能多出在此处盘旋一月有余的粮草。 我想,既然我们已经解了幽州之围,大抵也?不会在此停留太久,幽州如今粮草尽无,哪怕出去采买,一城人的吃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凑齐的。光靠每日施放稀粥,也?并非长久之计,不如我们将多余的粮草卖给?幽州? 如此一来,既解决了幽州而今的难题,亦不会难以向阿耶交代。” 赵巍衡拿过簿子看了起来,很快又合上。 他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再等等。” “等?”崔舒若不解,但很快反应过来,如今要等的无非是魏成淮的决定,究竟是否要效忠齐王。以赵巍衡的人品,他敬佩幽州上下的不屈与悍勇,便不大可能以此事相逼,唯一的可能便是,若魏成淮同意,那么粮草便是效忠的第一个甜头。 “三哥你是想低价将粮草……”崔舒若试探着?问。 赵巍衡摇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北地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幽州能效忠,让那些观望的人好生瞧见?投靠齐王的好处,区区粮草又算什么。 天下动荡,若是能少些兵祸,于百姓而言,何尝不是幸事? 自前朝起,大小诸国变换便如昙花一现,某朝篡位者?众,臣窃主国者?多,天下礼乐崩塌,信义无存。北地刺史?起义频频,唯独阿耶苦等,站在义理之上方才起兵。他是想重拾仁厚礼义,也?许在旁人眼中天真?无比,我却觉得阿耶所?为方才是国朝绵延的根基。 君无仁信,臣无忠孝,仅仅靠武德打的天下是不长久的。前朝如此,晋朝亦如此。 当然……” 赵巍衡说着?又是一笑,“所?有的信念也?好,仁义也?罢,都要站在武德之上,否则不过是纸上谈兵的空想。” 他将粮草簿推向崔舒若,面带微笑,神采奕奕,眉宇中透着?旁人不敢有的自信从?容,“阿耶是仁义礼信,而我,还有所?有并州将士,则是能依托起阿耶的坚不可摧的矛。” 崔舒若似乎头一回如此直观的面对赵巍衡,如此清晰的认识他。 他才是真?正?聪明的人,窦夫人总说他年少轻狂,可他才是唯一看懂了齐王心思?的人。正?如同他头一个劝齐王造反,换旗时不惜迟来,也?要带上侯监察使?的头颅。 一个来日能将帝王权术玩弄得炉火纯青的人,即便是在成长期,也?不可小觑。 “三哥高义,衡阳敬佩!”崔舒若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起赵巍衡。 她有预感?,赵巍衡横扫天下的荣光,堪堪起始。 往后再不能小瞧这位三哥了,说话做事,怕是要三思?而后行。如赵知?光那样阴郁的人尚好看穿,赵仲平那般的也?不怕,唯独是赵巍衡,他可以与人称兄道弟,可以纵情而哭,甚至可以包容部下的诸多过错,但真?到?了取舍的时候,他一定会做出最适宜的决定。 这,才是帝王该有的心计。 真?实又残忍。 然而下一刻,赵巍衡却又哈哈大笑,“二?妹你怎么这般严肃,小小年纪就板着?脸,往后可就容易脸生横纹,就如同阿耶那般。” 他和方才似乎判若两人,又是好说话、真?性情、爱胡闹的赵家三郎君,是会带着?崔舒若胡闹的三哥,是会和乱七八糟的江湖众人纵马狂奔、行侠仗义的赵三。 崔舒若能说什么,她当然是忽而莞尔,附和着?道:“还不是怕三哥你做得太过,到?时候回并州,怕是有不少人要对阿耶进言了。 只盼着?阿耶可莫要动家法,每回都要来这么一出,然后阿娘带着?我们去求情。” 崔舒若说得煞有其事,仿佛真?的是为此忧心,赵巍衡则得意笑道:“没法子,谁让我是阿娘第二?疼爱的孩子呢!” “嗯?每回阿耶对三哥你动怒,都被阿娘拦了下来,怎么竟不是最疼爱的?”她抿嘴笑道。 赵巍衡指着?她,顾盼神飞,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你这么说可就没良心了,谁不知?道阿娘最疼的就是你,怕是一百个我都比不上呢!” 两人说说笑笑,当真?就只是兄妹寻常的揶揄打闹。 其实兄妹情义是真?,但很多事并不能如同普通百姓般简单。可真?要是像普通百姓,在这乱世,怕是连活下去的机会都不会有。 崔舒若等到?和赵巍衡告辞,才渐渐停下笑容。她看着?手里的簿子,心中感?叹,自己到?底是少了些魄力和眼力。 罢了,横竖她也?不准备谋夺天下,少了些就少了些,只要能站对阵营就是了。 她已经做出了最重要也?最正?确的决定,其余的……便是锦上添花了。 至于魏成淮,崔舒若知?道他不仅会效忠齐王,最后还会站在赵巍衡的阵营里,成为他最好,也?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可从?定北王世子,到?效忠齐王,这里头的心态转变,必须得魏成淮自己过渡,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她也?是。 否则不仅不是帮忙,还是加害。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2节 必须要他自己心甘情愿,崔舒若在心中想到?。 接下来的时日里,崔舒若尽量深居简出,有什么也?是在屋中处理完,或是在齐王军队的营帐里。尽管她不曾说,但“有心人”多少能看出她在刻意躲避。 接连两日,她都不曾见?到?魏成淮。 直到?某一日,崔舒若从?窗边窥见?外头春色苒苒,不知?何时,冰雪已经悄悄消融,枯萎的树枝上真?的长出了冒着?花苞的嫩芽。在黑灰白的暗沉色调中,那点娇嫩的嫣红色,真?的像是破冰的第一锤,叫人心神驰往,心情都无端好了许多。 她下意识的嫣然浅笑。 今时今日,她似乎才体会到?魏成淮当时的心境。北地苦寒,春色来临才更显得不易,更让人心动。若是她,也?觉得沉闷严肃的冰天雪地里的春色,即便是千金万金也?比不上。 可惜不能与人同赏。 崔舒若放下手中的笔,决定给?劳累的自己放个假,好好歇息。 行雪帮她泡了壶茶,旁边是个小暖炉,她就坐在窗边,一边饮茶,一边静静地赏景。明明不过是个都未曾彻底盛开?的花苞,可却比满园子的花,还要令人喜爱。 就这般看着?,什么也?不坐,都叫人心旷神怡。 系统经过崔舒若同意,也?看起了那只嫣红的小花苞,但它没有崔舒若那样的感?知?力,也?不知?道什么叫历经彻骨寒霜后仍旧冒头的坚韧。 【亲亲,这花没什么好看的呀!】 “嗯,不好看,你去玩吧,不用陪我。”崔舒若没有强行要系统和她一样鉴赏喜爱的花草,十分包容的体谅了系统在感?知?力上的缺陷。 这般好的景色,其实也?未必非要有人共赏,自己瞧着?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她撑着?脸,仔细的看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行雪垂着?手小心走进来,“郡主,外头说有客商,要为您献礼。” “嗯?”崔舒若讶然抬头,平日里能为她献礼的客商有许多,可如今身处幽州,商人们惧怕胡人围攻幽州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为了讨好她这个并州的郡主,跑到?幽州来? 当真?奇怪。 拎起满幽州的人瞧一瞧,能让崔舒若想到?客商二?字的也?只有霍良了。 崔舒若询问道:“不是霍将军假扮吗?” 行雪也?颇为疑惑,但肯定的回答道:“不是,那客商虽戴着?斗笠呢,说是面容粗陋不堪,怕惊着?郡主,可奴婢瞧着?,身形同霍将军的粗壮并不相似,不过也?挺人高马大的。” 崔舒若放下手里的茶碗,叫行雪让客商去堂前候着?,自己一会儿出去。 既然不清楚是谁,见?见?便是了。 吩咐完以后,崔舒若望了眼嫣红的小花苞,轻轻叹气,看来今日是不能偷闲了。难得她有如此懒散的时候,也?不知?是谁,平白无故跑出来,坏人兴致。 崔舒若一惯冷静,但有时情绪上来,也?会闹些脾性。 她也?不过是自己跟自己生了会闷气,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准备出去。冷静不迁怒人,她还是能做到?的,毕竟旁人也?不清楚她今日正?想些什么。 等到?出去以后,崔舒若拐个角就到?了堂前,漫不经心地抬眼,突然觉得不对,又认认真?真?的瞅了一眼。 眼前人虽然穿上了商人的白粗丝布,脚上也?换了简陋的布鞋,但那一身练武人的器宇轩昂怎么也?藏不住,即便是站着?也?板正?有站相,如松木般巍然不动,即便是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也?带着?自幼养成的矜贵。 旁人或许认不出,可崔舒若一眼就能瞧出来,她没好气的笑了。 他怎生如此发?闲,幽州的事还不够操心吗,不好好思?量究竟是否要效忠齐王,竟还能跑去乔装什么客商。 崔舒若故意不揭穿他,仿佛真?的认不出来,自顾自的坐上主位,晾着?对方。 “客商”向她拱手行礼,崔舒若好半天才颔首,她向后倚了些,好整以暇的道:“你这客商好大的口气,竟敢说有宝物要献上,倘若不是宝物可是要落个欺瞒郡主的罪名!” 真?要是普通的客商,此时怕是已被崔舒若的威势吓得流汗紧张了,眼前人粗衣麻布亦掩不住卓然风华,语气中带着?笑意,“若郡主不满意,认打认罚,绝无二?话。” “呵!”崔舒若才不吃这套,她故意板下脸,“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宝物。” 她一副要仗势欺人,威胁“客商”的模样,倒把侍候的人吓得不行,心底又觉得奇怪,衡阳郡主明明平日里是最讲道理的,完全看不出权贵骄奢,今日怎么如此不同? 她们都以为是崔舒若心情不佳所?致,不由得可怜起这个无知?无觉的“客商”,谁知?人家甚至还高兴得很,从?容不迫地献上一个木盒。 接过木盒的是行雪,她最是有眼色的人,又是官宦人家出身,见?到?木盒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虽然上头没什么繁复的花纹,可那木料瞧着?竟像是小叶紫檀的,闻着?香味应当是真?的。 看来这位“客商”献上的礼定然珍贵,否则也?不会用如此贵重的木盒装着?,这般木料从?来都是用来做成手串的,哪有好人家做成木盒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送到?崔舒若的案几之上,她装若随意的打开?,先是瞥了一眼,随后又瞥了眼,她原本想说,玉料虽好,雕工也?不错,但玉簪什么,也?未见?的是多么惊人的宝物,可看清上头雕刻的纹样,崔舒若止住了话。 崔舒若在并州待的那些时日,也?算是被窦夫人养在富贵锦绣堆里头,多少有了点眼光与品鉴能力。但也?正?是因此,才叫她发?觉端倪。 她拿起来细细打量,质地极润,是品相最好的羊脂玉,雕的是兰花,雕工熟练,但说实话,并不算顶尖,略有些配不上这样的玉料了。 若是魏成淮处心积虑想要送她东西,不会选了顶好的玉料,却不选最好的雕刻。 这玉簪是他自己雕刻的。 作为权贵,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宝,再珍惜的东西,也?不过是要多费心去寻,可若说付出心血,倒真?谈不上。 也?正?是因此,肯费心费力做出的东西才珍贵。 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手握玉簪,目光怔然。 “客商”很有眼色的提醒,“郡主,盒子下头还有。” 这一声提醒,算是给?了崔舒若台阶,否则她说不好违心,说好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打开?夹层,却见?里头用饴糖摆了三个字,“我错了!” 崔舒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艳若桃李,灼灼耀人,遗传自博陵崔氏的风姿与永嘉公主的美貌在她身上被融合得恰到?好处。 崔成德被誉为崔玉郎,但真?要是与如此的崔舒若比较,还真?不一定谁输谁赢。 除了容貌之美,一颦一笑的风姿才是真?正?使?人出彩的。崔舒若就有这样的风姿,不比芍药妖娆,不似莲花板正?,而如幽兰旷谷,芬芳自持,不谄媚不矜傲。 崔舒若如今才知?道魏成淮闹这一出是为什么,自己刻意避着?他,本是怕他受了自己的影响,但却没料到?,他竟以为自己生气了。 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呀,也?不知?他怎么会得到?这个论断的。 崔舒若忍俊不禁,但她还是得配合着?魏成淮把这出戏演完,“嗯,尚可,你要什么赏赐?” 谁知?他一拱手,“郡主已经给?过某了。” 此言一出,连侍从?都觉得奇怪。 崔舒若却没问,就怕他语出惊人,于是明目张胆的收下他的礼物,挥手让他退下,“既然我已经给?过赏赐了,你就下去吧,出去了可不许说本郡主仗势欺人。” 他弯腰拱手,想做出一副恐惧谦卑的模样,奈何臂膀挺直,举止贵气,画猫不成反类虎,“小人不敢!” 就这么把人打发?出去,还占了对方的珍贵玉簪,换成其他任何人怕都要生气,这个“客商”却真?是好脾气。 等到?“客商”走了以后,崔舒若说自己要回屋子里歇息,让人不要来打扰。 而下人们都下去以后,屋子的门也?被轻手轻脚的合上,崔舒若才放下木盒,窗台就传来轻扣声,崔舒若抬起窗户,用叉竿顶住,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竟还是那身粗布衣裳。 不过,老话说得好,若要俏一身孝,魏成淮本就俊美,白色的粗布穿在他身上也?无端倜傥,自带三分惹人怜惜的风流俊逸。 崔舒若手肘放在窗台上,轻撑着?半边脸,歪头打量他,“好一个‘客商’竟敢闯定北王府,不怕被世子发?现么,嗯,让我想想,冒犯郡主是什么罪过呢?” 她这般说着?,脸上的笑却掩不住,显然是在故意调侃他。 魏成淮看着?她,也?不恼,反倒是故意道:“‘客商’惊扰郡主自然是死罪,要是世子呢,依照八议,‘大罪必议,小罪必赦’。” 他此时才仿佛有了几分两人初见?时的鲜活,少年将军的顽劣,而不是一味老成持重的定北王世子。 崔舒若眉开?眼笑,“你这不着?眼的‘客商’,怎敢非议世子,难道世子也?有不轨之心?” “郡主竟才发?觉。”他故作惊讶。 崔舒若忍不住发?笑,“好哇,原来这位世子人面兽心!”她说后几个字的时候,咬字重些,明晃晃的在欺负人。 谁知?魏成淮竟配合的点头,煞有其事般郑重道:“嗯,人面兽心!” 崔舒若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翻,她再也?装不下去了,指着?他硬邦邦的胸膛,“魏成淮,你怎么连自己都骂?” “若能博郡主一笑,骂又何妨?我只怕你不搭理我。”他含笑看着?她,说到?后一句时,快七尺的顶天立地的男儿,语气里竟透着?些委屈。 崔舒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真?是…… 我三哥不是正?和你谈投靠阿耶的事吗,我怎好在这时与你相见?。”她正?色道。 见?魏成淮似乎还在难过,崔舒若起了促狭的心思?,若葱白的柔荑轻轻勾起他的衣带,缠绕成好几个圈,本该是妩媚的动作,但崔舒若做来,反倒是有几分天真?的姿态,可愈是如此,愈是将人拿捏得死死。 她檀唇轻启,似乎是苦恼,又是挑衅,“万一世子一不小心被蛊惑了,色令智昏,那可怎么好?” 崔舒若不过是玩笑话,故意这般说,其实她怕的是自己太过能言善辩,说不准魏成淮真?因此被自己影响选择效忠齐王。 但此时并非什么苛刻的正?式场合,也?不必妄谈家国,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捉弄人,畅所?欲言。 魏成淮捉住崔舒若的手,他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崔舒若的,将那双若柔荑的手尽数包裹。他靠近崔舒若,在她耳边轻声道:“郡主说晚了,为了凑齐那些饴糖,世子他已经自卖自身,把人卖给?她阿耶了。” 崔舒若耳朵发?痒,还有些发?热,因为离得近,她甚至能嗅到?魏成淮身上的气息,不似一般武将总爱练武流汗,魏成淮喜洁,又是权贵,身上总是缠绕着?近似皂角与男子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相交缠的味道。 好闻,但却太有攻击性。 崔舒若伸出双手,正?准备佯怒推开?魏成淮,他却先一步退开?。 他真?心倾慕崔舒若,也?正?是因此,不会有过于逾矩的举动。 因情而生克制。 他退后了一步,两人不至于离得太近,崔舒若靠在窗扉旁,看着?他,正?色了不少,“你真?决定率领幽州,投靠我阿耶?” 魏成淮点头,他并不避讳什么,细细解释,“而今胡人虎视眈眈,幽州多年征战已无余力,自然也?没有了再战之理。横竖我也?不准备逐鹿天下,投靠齐王确实是个好选择,我阿耶当年投靠晋朝被骂没有风骨,却确确实实保了幽州百姓二?十年安稳。 而且齐王治下贤能,颇类汉光武帝之仁德,如今势头正?猛,投靠他不失为上选。我身后是幽州百姓,总该为他们筹谋生路,之前我便曾寻思?过此事,但却不了了之。 毕竟,不是谁都敢冒着?风险与幽州交好,遑论是受投靠,在关键时出兵相助。我亦没料到?齐王如此有魄力,投靠他自然成了理所?应当。” “那你先前还故作为难,同我三哥说要细细思?量。”崔舒若知?道魏成淮会想通,却没猜到?他一开?始就打着?这样的主意,毕竟他骨子里是极为清高自傲的人。 可细细一想,却又能明白。他清高骄傲,却不会用幽州百姓的性命来清高。 崔舒若方才说归说,转念间便清楚了魏成淮会故作犹豫的原因。 他清俊貌美,静静笑着?望向崔舒若,“我不愿瞒着?你,我既做着?幽州百姓的主,便当为他们讨最体面的活路。” 既然都要效忠,不如斡旋其中,多为百姓们要些好处。 不见?赵巍衡都准备白送粮了吗? 其实魏成淮也?是个狡诈的人,谁说少年将军就要清正?爽朗,能在沙场纵横的主将各个心思?诡谲,没一个是愚钝鲁直的。 崔舒若自然也?不会生气,并州吃些亏也?不算什么,能得魏成淮这么一位猛将,到?最后都会成倍的赚回来。 故而崔舒若就是眉眼清淡的应了声,“嗯。” 不置可否。 魏成淮突然望着?她,意有所?指的道:“嗯,不过我确实也?有私心。”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3节 他笑得牙不见?眼,只要长眼睛就知?道不对劲。 崔舒若猛然想起了什么,她张嘴又闭上,瞪着?他,“你是不是从?齐大哥那听说了什么?” 魏成淮神采飞扬的点头,像是贫家子贸然捡到?了百金一般惊喜愉悦,“我的私心是你,却不知?你当日同表兄说的私心是什么?”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里泛着?莫名酸意,“想来不会是我,毕竟某些人连喊我的表兄都是齐大哥,而我却……” 他生得实在好看,又英武不凡,容貌上能和崔玉郎并列,却更为勇武,怪道当初惹得满建康的小娘子们都心驰神往。他做出这样低落的神情,又这般示弱,很难不令人怜惜心疼。 奈何崔舒若心冷似铁。 她先是故作忧心的盈盈望上他一眼,犹犹豫豫的想开?口,将魏成淮拿捏得死死的,在他满心期待,似乎她下一瞬就会期期艾艾的喊他时,崔舒若陡然变脸一笑。 “魏!成!淮!”她骄傲抬起下巴,“我便是要这般喊你,不成么?” 虽然崔舒若没有多么亲昵的喊他,可除了他,从?不曾对外人有过如此骄蛮神态,魏成淮十分心满意足的想,忙不迭点头,“成!” 好好一个定北王世子啊,建康里备受闺中女子喜爱的俊美勇武将军,在崔舒若面前予取予求,此时笑得竟像是不要钱般。 崔舒若快要没眼看了,她决定打断魏成淮,于是从?窗下的案几上拿起那枚玉簪,问道:“这是你亲手雕的?” 魏成淮点头,“你喜欢吗?” 不管有什么气,有任何争执,在少年人真?挚热烈的感?情面前,都消弭于无形。 他早早担起幽州重任,似乎变得严肃冷面,可崔舒若认识的他,始终是战场上那个杀敌如神,恣意爽朗,会一口白牙笑得灿烂,问她女郎可安好否的少年将军。 谁清楚有些缘分,是否是早已注定的呢? 她握住生机,他一见?倾心。 崔舒若没再逗他,而是眉眼陡然温柔,重重点头。 魏成淮从?她的手中接过那枚玉簪,崔舒若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上有不少已经变淡到?快要看不见?的伤疤,也?就是在阳光之下,才能若隐若现的瞧见?痕迹。 他神色歉然,“我本想在你及笄时送与你,可想来窦夫人定然会备好,便一直留着?,直到?能当面送出去为止。 错过你的及笄礼,对不起!” 崔舒若却清清楚楚的记得,在自己及笄时,北地流传着?幽州军正?与胡人血战的事,据说,那一战极为惨烈,连主将魏成淮都身负重伤,可仍旧是胜了。 他像是屹立在北地岿然不动的传说,重围也?好,险境也?罢,他都能胜。 崔舒若注视着?他,神情认真?,她一边开?口,一边牵起他的手,将玉簪插在自己的发?间,“魏成淮,你没错,为百姓而战,多少个及笄礼都值得错过。 你亲手帮我戴上了玉簪,便是参与了我的及笄。” 两人互相对望,魏成淮粗粝的大手停留在她的发?间。他的手长了茧子、多了伤痕,变得粗粝,崔舒若握着?甚至觉得磨手,可那是魏成淮,她知?道那些伤痕与茧子背后的故事。 两心相知?,便不需互说衷肠。 不仅是崔舒若和魏成淮的关系逐渐明朗,便是赵巍衡如今也?陷入晴朗的心情之中。 有什么能比魏成淮答应投靠要更重要呢! 他也?真?的如先前和崔舒若说的那样,当真?只留下大军所?需的粮食,剩下的全都白送给?了幽州百姓,崔舒若也?带着?棉种,开?始亲自传授幽州百姓棉种的载重之法。 棉花已经在并州附近广泛的传播开?来,不需要强制,尝到?甜头的百姓,他们自己就会在田地的边角栽种些棉花,倒未必是纺织成布,寻常人家不需要那么金贵,只要在粗衣麻布里头夹些棉花,能暖和些过冬,不至于冻死就是了。 而幽州的百姓们当然也?尝到?了甜头,崔舒若送给?老弱的那些棉衣不就是吗? 她亲自给?带着?百姓们种下棉种,不厌其烦的告诉他们如何浇水,如何摘籽,又该如何晒。崔舒若已经能很熟悉的教导他人了,甚至还留下了有关栽种的文字记载。 做完了这一切,也?就到?了该回并州的时候,大军在外久候,终究不妥。 其实这么一走,多少有些冒险了。谁清楚魏成淮会不会突然变脸,一切盟约,即便歃血又如何?乱世下,违约的人还少吗,尤其是在礼乐崩坏,信义无存之际。 但赵巍衡敢笃定的信魏成淮,他说自己不信一个一心抗击胡人的英雄,会出尔反尔。 这也?是赵巍衡的一搏。 而魏成淮在赵巍衡走之前也?主动提出,自己安顿好幽州事宜,便会亲自前往并州面见?齐王。 于是赵巍衡便率领大军,带着?崔舒若回去。 一直到?草长莺飞,春日都快过去了。 齐王一开?始听赵巍衡这般说,倒没怎么生气,若魏成淮不是真?心归顺,即便赵巍衡将人带回来,他同样能伺机逃走,既然做了援军,又给?了粮草,不如彻底一搏,给?足信任。 退一万步,即便魏成淮真?的毁约,可他齐王仁厚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至少不是全无所?获。 而并州的官员们,不少都对赵巍衡做法有所?异议,其中文官居多。并州做了这么多的事,最后若是落不着?好,岂不是成了笑柄?去拼杀的可是并州儿郎,你救了幽州百姓没错,但如何对并州的百姓们交代呢? 因为赵巍衡犯了错,赵仲平近来连走路都是带风的。两方势力从?来都是东风压倒西风,或是西风压倒东风。 但赵仲平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魏成淮真?的来了。 他安顿好百姓,着?手交代部下,竟真?的只率领几十骑亲卫朝着?并州来了。 其实从?过了曲南以后,齐王就清楚了,但他刻意不叫消息传进并州,只为了让赵仲平的人多蹦跶一会儿,等清楚消息以后,也?能消停消停。 赵巍衡和沿途武将交好,他是什么时候得知?的消息没人清楚,但赵仲平是实打实等到?魏成淮快到?并州时才清楚的。 赵仲平想起自己连日来的做派,屏气长叹,他昨日甚至还当着?赵巍衡的面说自己来日一定会好好照顾对方,现在想来,简直犹如跳梁小丑,愚不可及。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手上没有武将的人脉。其实也?不是不可弥补,若是岳家是武将,自然也?就搭上关系了,可他的世子妃之位被陈氏牢牢占据,她阿耶兄弟都不过是文官,还是没什么实权光清贵的那一种。 他的侧妃之位倒是可以利用,就是愿意做妾的,还是少,低阶武将拉拢了也?什么用处。 不管赵仲平心中多了什么主意,魏成淮还是如约到?了并州。 这里头最最高兴的怕是齐王了,他不仅在并州给?魏成淮准备府邸,还命窦夫人在前院也?收拾出一个院子,他觉得能有魏成淮这样的猛将,自己到?时候说不准会时常留下他,赏赏歌舞,用个家宴,指不定太晚了就直接在前院歇下。 人还没到?,但齐王已经是心心念念起来。 真?到?了城外的那一日,他还特?意带着?亲信去迎接,一早开?始翘首以盼。赵仲平和赵巍衡他们自然在其列,但女眷确实一个也?没去。 包括崔舒若也?是。 毕竟听着?不大合宜。 而且那日一早,赵平娘就来找崔舒若,她如今发?髻都高高挽起,即便嫁为人妇,依旧不失郡主的高傲,足可见?成婚后,她同訾甚远相处得不错。不过,身处并州地界,她又是并州的郡主,谁敢对她无礼,除非是不想活了,即便夫婿也?是一样。 而两人后来还是搬了府邸,只是仍旧时常回齐王府。 她一早来寻崔舒若,并非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或是夫妻间的争吵,而是带来了十几捆画像。赵平娘一进门,就让婢女们齐刷刷打开?,全是美男子。 崔舒若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她原是刚醒不久,如今被十多个俊朗的男子画像齐齐盯着?,再有困意也?全吓没了。 崔舒若迟疑的看向赵平娘,“阿姐这是何意?” 然而赵平娘继续一拍手,拿着?画像的婢女身后的婢女则打开?字迹密密麻麻的小册子。 赵平娘这才满意笑道:“訾家行商,消息灵通,这是我让你姐夫替你在各地搜寻的青年才俊。品貌端正?是其一,家世少说也?得与我们家相配,还要兼具学?识。” 赵平娘指着?左边七幅道:“这边的是文采斐然。” 她又指向右边六幅,“那边的是武艺出众。” “这下文武兼有,想来总有你能看得过眼的。为了能收集这些人,你姐夫足足忙了半年,总不会一个满意的都没有吧?” 崔舒若简直哭笑不得,什么时候窦夫人没动静了,赵平娘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但那些人乍一看过去,确实顺眼,也?的确出色,光为了这份心意,她也?不能看都不看就推拒,只能陪着?赵平娘好赖是把人挨个看完。 结果这一看,看到?日头升起都没看完一半。 为何相看不仅有人家的祖宗八辈,因何而死,甚至是对方吃咸吃甜都记得如此清楚,难怪每幅画像背后都是一整本书。 就在崔舒若苦不堪言时,鹦哥兴高采烈地进来,崔舒若见?她神情就清楚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叫住问了缘由。 鹦哥才说清楚,原来是齐王已经接到?了魏成淮魏世子,接风宴上,魏世子正?和人比试呢,里头甚至还有四郎君赵知?光! 第67章 鹦哥一说, 几人都神色一惊。 赵平娘自?己武艺高强,对练家子的比试倒是更加动心,何?况还是个新面?孔。 她尚且未曾和这位定北王世子打过交道, 可他的名字说是响彻天下?也?不?为过, 骑射皆是上佳, 武艺高强, 祖传的枪法?几乎不曾有过败绩。 这样的人?物,即便是酣畅淋漓的打上一场, 也?能受益匪浅。 赵平娘当即意动, 魏家枪法?的厉害, 怕是没人?会不?想见识见识,还有他的骑射功夫。今日是投靠后的第?一次动手,按照惯例,定然?是比试得最尽心之时,日后恐怕就见不?着了。 她回头看向崔舒若, 犹豫道?:“不?如我们改日再看?” 崔舒若直接挽起赵平娘的手, “阿姐,莫要耽搁了, 再不?去, 怕是就什么?也?瞧不?上了。” 赵平娘还以为崔舒若是为了陪自?己才这么?热切, 当即感动得不?行,“我的好妹妹,还是你最体贴, 知道?你阿姐我的喜好。” 毕竟崔舒若向来对比武什么?不?感兴趣,当然?她也?对所谓的诗会完全没兴致, 倒是有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能吏的作风。也?正是因此?,给了赵平娘一种自?家妹妹会断情绝爱的错觉, 整个并州多少人?对崔舒若示好,她就没一个能多给点眼风。 不?过赵平娘也?不?是不?能体谅,说不?定是崔舒若看不?上那?些?人?,所以她才火急火燎的催促訾甚远帮忙寻些?上佳品行的贵家郎君。 被妹妹挽着的赵平娘,实在是既兴奋,又苦恼。 等两人?到了,已经是比试最激烈的时候。 一群健壮的儿郎,大多是武将,许多还是膀大腰圆,也?有年轻出彩的校尉。一个个都是刚健勇武,弓马娴熟,带着武将天生的血勇凶悍。 也?就是北地的黄沙与不?断地征伐能养出这样人?,和建康的奢靡孱弱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们正比试一边策马,一边射中靶心,健壮的马儿蹄子飞扬,溅起滚滚黄沙,厚重的闷踏声,犹如鼓点,将人?的注意力不?自?觉吸引过去,开始紧张就是谁输谁赢。 能出现在比武场上的人?,各个都是军营里的好手,有年轻的将军,三四?十的郎将,光是看他们如寒漆般的眼眸,还有□□夹马的娴熟,就能知道?全是练家子。 可即便是好手,也?分个上中下?,有些?人?天生便阖该是最耀眼的。 哪怕是在比试射箭,可魏成淮看着毫不?费力,就在一众人?里脱颖而出,驾着马在最前边,意气飞扬,风吹起他的袍角,凌厉英武。 比起不?少人?奋力追赶,他似乎没费什么?力气,举止间透着松弛有度的随意。 突然?,又是经过一处靶子,魏成淮举起长弓,正要射过去,他身后的一道?利箭抢先一步,正中鲜红靶心。 崔舒若和赵平娘正巧就是此?时到的,魏成淮微一侧头,便能瞧见崔舒若,他忽而一笑,重新挽弓,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箭矢划破长空的声音犹如寒风呼啸。 “砰!” 他射出的箭不?止穿透先前的铁箭,甚至将整个靶子一分为二。 叫好声一片,齐王更是站了起来,拊掌称赞。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4节 就连崔舒若身边的赵平娘也?是,惊叹道?:“好臂力!” 接下?来的魏成淮,宛若突然?认真起来,一反先前的随意,马继续在□□狂奔,其他人?纵然?再努力追赶,也?仍旧被越甩越远。 只见魏成淮连取出三支箭,陡然?射出,竟刚好正中三个靶子的靶心正中。 这下?可不?只是有臂力能做到的了,还得有足够的准头,精湛的骑术,否则骏马奔驰,普通人?连稳都稳不?住,遑论是做到连中。 赵平娘是绝不?会虚与委蛇的人?,她中肯的赞扬,“这位定北王世子,果然?名不?虚传!” 崔舒若颔首点头,目光追随,“嗯。” 一场比试下?来,魏成淮毫无疑问拔得头筹,甚至第?二名同他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因为前头魏成淮本不?想这么?出风头,所以给旁人?机会,只是堪堪输他少许,可却?像是能追上,有期盼。偏偏不?知道?后半场他发了什么?疯,竟一反常态,出尽风头。 齐王亲自?将彩头赠予魏成淮,高兴得合不?拢嘴,甚至站在魏成淮身边,当众道?:“能得成淮,吾之幸也?!” 能被他如此?夸赞的,迄今不?过三人?,冯许、崔舒若、赵巍衡。 而今魏成淮是第?四?人?,并且寸功未建。 要知道?冯许当初可是冒着被世家围杀的危险,跑去挑拨离间,让收拢流民的政令得以实现,这才有了齐王的如此?夸赞。直到今日,冯许出门?都得小心,说不?准何?时就莫名奇妙被套了麻袋,亦或是泼天一桶冰水。 今日的彩头是一块令牌,意味着两千骁骑营将士的归属。这可是份好差事,这才叫不?少人?都为之争夺。但若是聪明?,就该清楚那?是齐王特意为魏成淮备下?的厚礼,否则怎么?不?见赵巍衡与齐平永这些?人?下?场一起比试? 齐王就是要笼络魏成淮,尽管你是幽州的世子,可我齐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照样把骁骑营划出来给你管,叫你心甘情愿的做我的将军。 魏成淮自?然?也?清楚,他抱拳接过令牌,齐王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骁骑营可就归你管了,莫要辜负我的厚望啊?” 魏成淮眉宇坚毅,过于俊美的面?容上瞧不?出半分弱气,反而有着将军的英武神气。他重重抱拳,“请齐王放心!” 而后他转过身,举起令牌,扫视台下?之人?,纵使还未开口,天然?流露出睥睨的傲气。这不?仅源于他的身份,更是来自?于他一身的本领,那?才是在乱世安身立命,所到之处武将敬佩的本钱。 “我魏成淮今日领下?骁骑营的差事,若有人?不?服,尽可来战!”他淡声道?。 在军营里,最快让人?信服的法?子,不?是文官的迂回心计,而是直白的武艺与本领,打上一场,输了就乖乖听话。倒不?是魏成淮多么?狂妄自?大,而是今日时机正好,立下?威信,才能在并州的地界上站稳脚跟。 他是带着幽州投靠了齐王没错,但不?意味着在并州得夹着尾巴做人?。 魏成淮走到哪里,都是那?个骄傲且举世无双的定北王世子,少年成名的常胜将军。即便是低了头,那?也?只能是对齐王低头,其他人?便是痴心妄想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跃跃欲试。 有些?人?还是察觉不?出齐王的心意,总觉得魏成淮能拿下?两千骁骑营的将士是因为他赢了骑射,便以为自?己只要能在武艺上胜过对方,说不?定也?有机会。还有些?人?,心里大抵是猜到自?己打不?过魏成淮的,但还想要一试,也?许能趁着这个机会在齐王面?前露脸。 不?少将领都跃跃欲试,尤其是中低阶的武将。 但任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赵知光。 方才那?个骑射第?二名,脸面?无光的倒霉蛋就是赵知光,甚至先一步射中靶心,结果被魏成淮直接一箭连靶子带箭射成两半的那?支箭的主人?也?是他。 原本赵知光就不?忿于齐王接连几日对魏成淮的交口称赞,结果还被狠狠打脸,心中愤懑之情早已遮掩不?住。 偏偏还叫他注意到了不?寻常的一幕。 魏成淮不?管是先前射箭时也?好,还是方才举起令牌狂妄挑衅也?罢,竟都曾将目光落在崔舒若的身上,崔舒若甚至和颜悦色的回望。 赵知光时刻关注崔舒若,更加清楚她之前去幽州的事,莫非二人?是在那?时候有了交集的? 嫉恨与妒火在赵知光的心间回荡,看向魏成淮简直无比碍眼。 这才头一个站了出来。 齐王也?颇觉得诧异,但赵知光嘛,比试一二也?好,免得叫他日日不?知天高地厚,好好瞧瞧什么?才叫真本事。 齐王即便是对赵知光关怀不?及其他几个儿子,可对他们几个是什么?成色都心中有数。赵知光的武艺可以,毕竟是他亲自?延请的师父,一招一式熬出来的筋骨,但硬要和真正的天纵奇才相比较,那?就是痴人?说梦话了。 他能看出来,满并州的将军拎出来,能和魏成淮旗鼓相当的,怕是都没两三个。 赵知光用的是刀,魏成淮擅长使的是长枪,但一寸长一寸强,他见赵知光的兵器是刀,干脆自?己随手从兵器架上拿了把刀,并不?欺负人?。 但对于赵知光而言,怕便是明?晃晃的羞辱了。 赵知光还特意朝崔舒若的方向望了一眼,却?见她全神贯注的看着魏成淮,心中郁气更是不?平。 等到比试起,赵知光手一用力,毫不?犹豫的占据先机,刀刃锋芒毕露堪堪要砍到魏成淮身上,千钧一发之际,魏成淮才堪堪动手一挡,叫赵知光怎么?也?砍不?下?去,咬牙到青筋浮起。 魏成淮并不?以刀法?扬名,但用起来驾轻就熟,大开大合之间,有赵知光没有的霸道?凌厉。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崔舒若只能看出魏成淮是占据上风的,但却?说不?出个一二三,赵平娘看得激动,却?也?不?忘崔舒若,于是开口解惑。 “四?弟刀法?精湛,可用刀讲究的就是霸道?,光拘泥于招式就先输了半分。反倒是那?位魏世子,看似简单,其实每一招都正中要害,知光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往,全是因为他有心留些?颜面?给知光。” 果不?其然?,赵平娘话音刚落,赵知光就被打下?,半跪在地,而魏成淮的刀正好停留在他的脖子三寸外。 “我输了。”赵知光颓然?道?。 旁人?都以为他是棋差一着,没能及时举刀反击,可只有赵知光自?己,还有他那?发麻到险险握不?住刀的手清楚,自?己绝无余力。 魏成淮这厮,确实厉害。 魏成淮没有胜者的目下?无尘,他挪开刀,伸手把赵知光浮起,甚至提醒道?:“你一开始就紊乱气机,用起刀毫无章法?,自?是不?易胜。” 他已经说的十分委婉,什么?叫不?易胜,分明?是不?堪一击。 赵知光自?己也?心知肚明?,也?叫许多动心思的武将退却?,敢上来的全是军中有名的武艺高强的几人?。 然?而,接下?来魏成淮连挑战十七人?,无一败绩。 大家已经从一开始他放言的不?服,到惊叹,再到心无波澜了。 先前输的人?也?不?必觉得丢人?了,人?家魏世子名副其实,是真的有本领。经此?一战,他在并州的军中彻底站住脚,不?论是哪里,都一样慕强。 齐平永看着自?己的表弟大放光彩也?十分高兴,赵巍衡搭住他的肩,“我说什么?,叫你不?必担忧吧,凭成淮贤弟的本事,那?些?人?聚一块都不?是他的对手。想叫他输,怎么?也?得是万箭齐发。” 齐平永自?然?清楚表弟的勇武,他自?己武艺高强,可比起魏成淮还是稍逊一筹,但那?么?多人?轮番打下?来,还是叫他忍不?住忧虑。 好在熬过了这一关,往后并州上下?都不?敢有微词。 齐王也?显得很高兴,他大手一挥,就决定晚间除了宴请魏成淮,还要在军营中流水席,各个都大口吃肉! 他一决定,在场的将士都举起兵器,大声叫好,热闹沸腾。 这一场宴席女眷都没有去,毕竟宴请的全是将领,那?可是大老粗,酒喝多了什么?荤话都敢说,万一冲撞了就不?大好看了。 宴席之后,人?人?都清楚齐王有多看重魏成淮。他还经常把魏成淮带在身边以示宠幸,厚赏不?断。齐王仁德,厚待魏成淮的消息不?仅在并州人?尽皆知,甚至是在其他州郡也?有传闻。 他甚至不?避讳的让魏成淮一起和并州的将领文士们议事,在如何?打仗的事上,魏成淮绝对能称得上见解独到,而且只要是胡人?部族,他基本都交手过,对他们的排兵布阵都有所了解。 齐王真是越相处,越是如获至宝般喜悦。 随着魏成淮崭露头角,齐王的势力也?在慢慢壮大,他们商议着如何?继续吞并周围的地盘。 而崔舒若其实不?大管战事,本来和她没什么?关联的,奈何?她一手办下?绣坊,又折腾出了烈酒跟棉衣,还带着绣坊出来的女子在要紧时帮着冯许将大军后勤的账本算了个明?白。 潜移默化下?,她渐渐就管起了大军后勤。故而议事时,她即便不?对战事有任何?见解,也?依旧至关重要。 一来二去,崔舒若和魏成淮反倒是在议事时相处的时辰最多,奈何?不?好在外人?面?前表露,只好与寻常相识的人?别无二致。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独处。 因为商议时文臣武将都在,十分庄重,崔舒若也?不?好带着那?么?多婢女大摇大摆的进来,往往是把婢女们留在外头。 而商议结束后,其他人?都鱼贯而出往大门?走,崔舒若则走的是另一条路,穿过廊下?回内院,婢女们便是在那?里候着的。 也?就是说,廊下?的那?一段路,是两人?可以单独相见的时候。 但也?不?能耽搁太久,最多是一两刻的时辰,久了容易惹人?生疑。 可越是如此?,越容易叫人?珍惜。 他俩有时是说上几句话,讲讲见闻,遇到的趣事,有时是魏成淮搜刮东西进来带给崔舒若。什么?都有,像什么?草编的竹蜻蜓、吐火罗的红宝石、还有亲手编的花环…… 几乎每样东西送给崔舒若时,都莫名有些?好笑。 吐火罗的红宝石快有鸽子蛋大小,被做成了戒指,旁边还镶嵌了小宝石,知道?的是戴宝石,不?知道?以为宝石戴手,而且看起来实在富贵,像极了崔舒若前世瞧见的白头巾富豪们手上戴的,土豪气息十足,莫名奇妙就戳到笑点。 魏成淮还以为这个看着就贵气,也?许崔舒若会喜欢,没料到她笑得前仰后翻,险些?捂着肚子。 嗯……虽然?笑的奇怪,但既然?笑了应该就是喜欢吧。 他点头认可,这个礼物送得对。 至于那?花环就更糟糕了,不?好当众拿着,只能放进衣襟里,经他一藏,人?家开得茂盛美丽的花朵全都压坏了。 但这并非是好笑的地方。 那?花是他白日里骑马往齐王府的路上,看见一户人?家院门?前的花圃各色花朵娇嫩美丽,叫这个幽州长大,终日与黄沙为伴,少见南边千姿百态的花香遍满城的北地汉大为震惊,甚至不?惜下?马敲响人?家的院门?,花了整整十金,就为了买那?一簇不?值钱的家花。 整整十金啊,便是买上一亩的鲜花都有余。 他在崔舒若的追问下?被迫说出自?己花了多少金,简直窘迫得不?行,可当崔舒若在那?开怀大笑时,他眼里全是她,跟着不?自?觉浅笑。 这回议完事,两人?还是一样的在廊下?相见。 崔舒若仔细打量他,“这一回可不?是带花环了吧?” 她显然?是在揶揄魏成淮,笑眯眯的发问。 魏成淮心知肚明?,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他有如献宝一般,从衣裳夹层取出一块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住的东西。 崔舒若伸手一摸,烫的! “这是什么??”她问道?。 而魏成淮则帮她打开,竟是烤得金黄酥脆的胡饼,一打开香味就飘得到处都是。 崔舒若眼睛一亮。 魏成淮将剥开的胡饼递到崔舒若面?前,笑得灿烂,“你同我说过,你最喜欢城外老翁卖的胡饼,虽齐王妃上香时偶然?吃过一次,心心念念记到现在,我今日特意去买了。” 崔舒若原本是惊喜,可想起方才摸到的温度,分明?还是烫的,不?知不?觉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她顾不?上胡饼,伸手便要扒开他胸前的衣裳。 魏成淮连忙后退一步,“不?成不?成,舒若我真心爱慕你,绝不?可唐突。待我明?媒正娶……” “你在想些?什么?!”崔舒若打断他,“那?老翁可是在城外,即便你快马而去,到齐王府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胡饼现在却?还是烫的,你不?怕把胸前烫出疤吗?” 魏成淮这才清楚崔舒若的意思,他连忙捂住胸口,不?肯叫崔舒若看见,嘴上还轻松的道?:“武将身上疤是荣光,再说了,我皮糙肉厚,一点都不?烫,暖和着呢!” 他甚至只惦记着崔舒若能不?能吃上喜欢的东西,“你快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胡饼凉了就不?好吃了,幸而今日齐王商议事短,现在还热乎着。” 论身手,崔舒若一定是比不?过魏成淮的,她只好偃旗息鼓,咬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但不?知为何?,比起胡饼的好吃,她觉得眼前人?更值得珍惜。 好不?容易吃完胡饼,就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虽然?舍不?得,但他还是得走。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5节 在魏成淮转身的时候,崔舒若突然?叫住他。 他刚一回身,关怀的问怎么?了,话还没出口,便突然?被抱住。 这个用兵如神、杀伐决断的定北王世子,当时竟完全反应不?过来,甚至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崔舒若抱着他紧实的腰,一只手按在宽阔的胸膛之上。 她似乎还能摸到余热,还有心口的跳动,有些?乱。 “伤疤是武将的荣光,可魏成淮,我还是想要你少受些?伤。”她抬头望他,瓷白的脸上满是认真,“你是人?,再皮糙肉厚受伤也?会疼,关怀你的人?亦会担忧。” 因为崔舒若的动作太突然?,他们腰上的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铮声,互相缠绕,她恰好能望见他的下?巴,而他低下?头满眼全是崔舒若。 “我不?希望未来的夫婿满身伤疤!”她道?。 魏成淮的喉结滚动,眼神却?明?亮热烈起来,他将崔舒若拥入怀中,“嗯。” 两人?短暂的相许,很快又分开。 可离去之后的魏成淮满脑子都是崔舒若的那?句未来夫婿,走着走着便笑起来,骑着马也?笑,回去的路上也?笑,直到错过家门?许久才反应过来,可人?依旧是眉开眼笑。 即便是路人?都觉得奇怪,但奈何?人?生得好看,笑起来也?只会让人?沉迷于他的俊美面?容,不?由得心情也?好了起来。 唯独是赵知光,他在二人?走后来到了廊下?,闻见了胡饼的香气。他十分清楚这条长廊是去往后院的,而魏成淮刚刚从这出去。 即便不?曾亲眼见过两人?相会,可他便是个傻子也?能猜出来。 赵知光气郁,站在原地紧紧握拳。 他脚步沉沉,面?色难看的回到自?己的院子,正逢下?人?送点心上来,他闻见熟悉的香味,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下?人?,踩着胡饼泄气,“什么?破东西,也?配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往后都不?许有这等卑贱陋食。” 被踹的下?人?半条命都没有了,不?知道?赵知光发的哪门?子邪火,可为了活命,也?不?得不?强撑着爬起来,磕头不?断称是。 赵知光想起在长廊中闻到的胡饼香气,心中刺痛。 他这辈子也?不?会吃胡饼了!!! 然?而当他推开自?己的房门?时,却?见赵仲平正坐在他的案几之上,面?色黑沉,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 赵知光本就一肚子火,正准备沉下?脸,谁知赵仲平突然?扔出一卷画轴。 画轴砸中他的小腿,就那?么?散开了,上面?的女子,赫然?是盈盈浅笑的崔舒若。 第68章 赵知光原本?的火气顿消, 眼底闪过几分慌乱,他?假装不解,质疑道:“二哥这是何意?” 赵仲平没了好脸色, 沉声道:“我是何意, 你心知肚明。做人怎么都不能忘了伦理纲常, 崔舒若确实并非爷娘亲生, 但她既然被认作阿耶阿娘的女儿,便是你我的妹妹, 你怎敢动此等龌龊心思?” “二哥!”赵知光神色焦急, 想要开口解释, 最后垂下脸,索性撕破脸皮道:“我便是喜欢她,何错之有?” “何错之有?何错之有!”赵仲平怒极反笑?,反手抄起原本?被他?磨好墨的砚台,毫不犹豫地砸向赵知光。 砚台沉重, 砸中赵知光的肩胛发出闷闷的砰声, 最后滚落在地,墨汁被溅到衣裳上, 开出了点?点?墨梅。 他?闷哼一声, 愣是没动。 赵仲平心中的火气已是无法湮灭, 二十多年受到的礼义教导、君子品行,在此刻爆发,“若是不知伦理纲常, 你和?猪狗牛羊何异? 你是齐王府的郎君,不是外?头的鸡鸣狗盗之徒, 连二妹都惦记上,视礼法为何物?视廉耻为何物?” 赵仲平还真不是故意恐吓赵知光, 他?打心眼的瞧不上这种所作所为。他?虽与赵巍衡争夺权利,但自认为毫无错处,男子便该争权夺利,没人会不向往权利,而且他?斗得光明正大,拉拢人也不过是应有之理。 可他?决不能忍受自己会有卑劣的道德瑕疵,即便是他?的弟弟也不行。 若说赵仲平有多么高尚,那定?然是没有的,但他?自幼跟随大儒,被灌输的是封建大家长和?士大夫的三观。 争权,理所应当?! 长兄有教导弟妹之责,亦是理所应当?! 所以对?于赵知光逾越了礼教规矩的爱慕,必须扼杀! 在他?毫不掩饰的暴怒之下,赵知光渐渐安静,只低着头,如玉般的少年似乎已经认输。他?任凭乌黑的墨汁将崔舒若的画像玷污,也不曾有动作,不曾捡起来。 有时容貌生得精致,的确是件好事,他?只需要垂着眉不说话,就让人感受到无端悲寂,忍不住怜惜放他?一马。 赵仲平私心里也是不会相信赵知光真的会对?崔舒若有多死心塌地的,他?眼里的四弟就该是招猫逗狗,喜怒阴晴不定?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女子完全动了真情,不能自拔? 难道赵知光跟着纨绔们上过的画舫,流连的楚馆都是假的不成,要知道,过去赵知光还常常因此花光月钱,需要他?的接济。 所以在赵仲平看来,无非是崔舒若越长开越美?貌,让赵知光的老毛病犯了,这才惦记上。 但男子喜欢寻花问柳,古来如此,赵仲平自己瞧不上,心底不喜,却也不会觉得是什么大错,唯独乱了伦常是断断不可的。 传出去,还不叫人嘲笑?齐王府满口仁义,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那先前造的那些?势,岂不白费? 赵仲平深吸一口气,合上眼,强行把怒火压下去。他?睁开眼,语气平和?了些?,一锤定?音道:“你把画毁了,我就此揭过,爷娘那也决不透露半个字,往后你我依旧是最亲的兄弟。” 赵知光藏在衣袖中的手松了又攥,攥了又松,在气氛渐渐僵硬凝固之时,他?陡然抬头笑?,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样?子,“二哥说的是。” 他?笑?呵呵的捡起地上的画像,毫不犹豫的撕做两?半。 而后赵知光清秀的面容全是玩世不恭的笑?,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却是纨绔的做派。 赵知光转变得太快,赵仲平自然不信,但他?要的就是一个态度。 赵仲平终于站起来,他?亲自下去扶起赵知光,手帮着扫了扫对?方的肩胛,“疼吗?” 赵知光点?头,龇牙咧嘴没个正形,“二哥你刚刚扔的可真毫不留情,弟弟我就是动了些?春心,哪至于此?” “好了好了。”赵仲平哼笑?一声,“你喜欢女人,寻花问柳,我都不会管,再不济府里还养了不少歌姬。”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赵知光语气不屑,“那些??呵!” 赵仲平猜到了弟弟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良家女也有不少貌美?的,待来日富贵,你想要什么样?的,哥哥都绝不吝惜。” “多谢二哥!”赵知光喜气盈盈,好似十分欣喜的样?子。 一场本?可以闹得整个齐王府翻天覆地的事,就这么消弭于无形,兄弟俩也把手言欢。 两?兄弟坐下重新商谈起如何应对?魏成淮突然到并州带来的影响,二人彼此交谈,完全瞧不出嫌隙。 最后决定?该让赵知光也掺和?到军队里,否则很难壮大势力。 好不容易到了该走的时候,赵仲平却在一只脚踏出房门?之际,突然回身,笑?里藏刀的警示道:“再如何,舒若好歹是我们二妹,我做二哥的有照顾弟弟妹妹们的责任。 你记住了,别妄动心思。” 赵知光一副不在意崔舒若的模样?,连连应下,等到赵仲平走远,他?合上门?,一脚将案几什么都踢飞。 最后蹲在画像前,小心的拼接起来,眼神阴郁,想起赵仲平,哂笑?一声,“蠢货!” 但他?也知道,赵仲平嘴上为自己好,其?实便等同于有了自己的把柄。 他?极为小心的捧起残画,在触及上头的面容时眼神怜惜痴迷,可当?触及裂痕后,神色一转,变得阴郁恶毒,“呵,你喜欢兄友弟恭做个好兄长,我偏要你做不成。” 赵知光就算是只狗,也不是赵仲平的狗。 何况疯狗咬人,可不分主子…… 在兄弟俩人因为崔舒若而发生分歧时,还有人也惦记上了崔舒若。 赵平娘兴奋地带着崔舒若上了茶肆,这地方可是精挑细选过的,里头的雅间轻易听不见旁边的声。 没法子,自从在建康的茶肆,因为雅间只用?镂空木雕相隔,结果?与建康的世家贵女们发生口角打起来以后,她每回去茶楼,雅间都必须是用?墙隔起来,听不见旁边声响的。 没法子,任谁也不想出来玩,结果?被闲言碎语败了兴致。 但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 赵平娘带着崔舒若下马车时,正好遇上在街边买吃食的魏成淮,尽管带着幂篱,双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直到上了茶肆,赵平娘还一脸惊奇,“你方才瞧见没有,魏世子买的是桂花糕!” 崔舒若自然瞧见了,还是她先提起等桂花开花还要好几个月,用?干桂花做的桂花糕总觉得味道差了些?,没有鲜花的香气。 她就是随口感叹了一句。 赵平娘见崔舒若反应平平,只当?她是还没有思慕之人,故而对?此感触不深,于是直接开口解惑,“桂花糕又香又软糯,一般是姑娘家喜欢的多。 再说了,阿耶给他?的府邸离这里可远着呢,即便喜欢这里的糕点?也不必亲自来买。以我看,这位魏世子,怕是有心上人了!” 赵平娘说的头头是道,也就崔舒若还能稳得住,看不出半分异样?。 她不动声色的说:“哦,原来如此。” 赵平娘怀着满肚子要八卦的心思,可崔舒若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偏偏目前只有她能聊这些?事,赵平娘也只能不在意,继续剖析,“他?的心上人估计还是我们并州的小娘子,若是在幽州,即便是镶金的桂花糕买回去也都坏了。 哈哈哈,看来阿耶的心能放得宽了。娶了我们并州的女娘,再成家立业,不久等同于我们并州人了么?” 不愧是并州的郡主,满心满眼都是并州的利益,即便闲话也是如此。 崔舒若不置可否,“也许吧。” 对?于崔舒若的平静,赵平娘并不觉得讶异,她觉得自家妹妹已经逐渐走向沉默、实干的能吏之路,虽说少了过去的娇憨可爱,但莫名?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她哪知道,这是因为“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等到坐到窗边时,赵平娘就开始没话找话了,看着还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窗外?。 崔舒若觉得不对?劲,这可不像是赵平娘往日的作风,但她按下不动,等着赵平娘表露。不管是为了什么,总要揭开面纱吧。 崔舒若十分坐得住。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赵平娘突然催促崔舒若往下瞧,她依言照做,竟见到一个俊俏有风姿的郎君正经过街市。 崔舒若看着对?方眼熟的长相,总算明白一大早就被拉出门?,又非要上这么远的茶肆是为了什么。 她无奈的看了眼赵平娘,“阿姐,我知你一片好心,可我真的对?他?们无意,真不比特意相看。” “女子婚嫁乃是大事,即便此事无意,早些?相看,待遇到中意的还不知要多久呢!”赵平娘说归说,但多少有些?理亏,都不大看崔舒若的眼睛。 崔舒若轻轻叹气,“阿姐,缘分到了自然会遇上,不必强求。” “可……”赵平娘还要说什么,被崔舒若握住手,只好偃旗息鼓。 崔舒若心知赵平娘是为了自己好,亦没有咄咄逼人,毕竟今日这一番周章,说到底累的还是赵平娘。 好不容易说通了赵平娘,崔舒若随意往外?一望,却发现那位相看的郎君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位“不速之客”。 他?身长玉立,自幼练武的底子令他?走起路来比一般人更?稳、更?有威势,且宽肩窄腰,即便不看脸,也能清楚藏在衣裳里的身躯多么紧实有力。 若是看脸么……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6节 真真是鹤立鸡群了。 满大街的人,包括那位本?来玉面琼姿、风采不凡的郎君,在魏成淮的衬托下,也黯然失色。 论俊美?,论神采,谁能比得过他?? 况且他?还执掌幽州数年,身上早磨灭了少年的轻浮狂狷,叫人一眼看着便觉踏实可信。 可惜,再沉稳的人,在心上人面前,还是会暴露本?心,变得幼稚。 崔舒若一望下去,他?当?即抬头,特意站得离那郎君更?近些?,愣是把人衬得灰头土脸。见崔舒若果?真只能看到自己,他?骄傲一笑?,神情飞扬。 两?人的目光对?上,惹得崔舒若不住开怀。 这人真是,叫人说什么好! 也不知道他?怎么猜到赵平娘要带她来相看,还故意站到人家郎君身边,靠得那么近,活脱脱孔雀开屏,醋坛子打翻的姿态。 见到崔舒若笑?了,他?眼底也有了笑?意,从北地锋利寒光的长剑,变作南边吹拂两?岸柳树的温柔暖风。 许是崔舒若的动静太大,赵平娘也好奇的往下一瞧,这时魏成淮已移开了目光,但不妨二人还是站得近。连赵平娘头一眼瞧见的也是魏成淮,下意识道:“魏世子怎么还不走?” 不过她也瞧见了要给崔舒若相看的郎君,原本?觉得那郎君样?样?都好,即便是相貌也挑不出差错,可在魏成淮身边一比,可真是哪哪都差了,个子矮了些?,胸膛不够开阔,不够有男子的威武气概,至于相貌能挑的更?多了,鼻子不够挺拔,眼神不够坚定?…… 赵平娘最后摇摇头,“真是怪了,怎么人比画像差了这么多呢?定?是你姐夫不够尽心,看我回去不说他?!” 其?实人和?画像没差,甚至真人还更?风度翩翩,多了世家郎君的风流洒脱,但身边有何人在,也是相当?重要的。 一通折腾下来,赵平娘也没什么喝茶的心思了,她索性起来,想去周遭逛逛,正巧訾甚远的生辰要到了,挑个新的发冠给他?。 赵平娘本?想带着崔舒若一道去,崔舒若却说想坐下继续歇息一会儿,等赵平娘挑完发冠在一同回去。 赵平娘只当?崔舒若累了,她眼里的二妹就是一个身体孱弱,但又总是劳心劳力的人。 赵平娘忍不住叮嘱道:“你夜里总是案牍劳形,便是乡间的牛马都没这么勤快,再这样?下去,心血都耗尽了!” 崔舒若见她拿出阿姐的架势,连连告饶,一个劲的说自己没事,总算是歇了赵平娘想陪着她,或是带她立时回府里的心思。 即便是走之前,赵平娘也不放心的叮嘱了好几句。 崔舒若点?头都应下,勉强安了赵平娘一点?心。 等赵平娘离开以后,崔舒若也让其?他?婢女都下去了。 而没过多久,后院那边的窗户就响起轻轻的动静。 崔舒若毫不意外?,直接打开窗户,一个人身手矫健的爬了进来。 “你胆子可真大呀,光天化日之下爬窗,就不怕被人发现,世子清誉全无?”崔舒若道。 这可是二楼,底下又没一排排能借力的地方,旁人定?是上不来的,但对?魏成淮而言轻而易举,他?整了整乱掉的衣裳,信誓旦旦,笃定?道:“不怕,你方才瞧见我了,便一定?会支开她们。” 崔舒若不搭理他?,直接坐回席子上,露出白皙的脖颈,抬眼不轻不重的瞥他?,“嗯,是啊,我知道你肯定?会来问我怎么背着你出来相看,等着你兴师问罪呢。” 魏成淮也熟稔的坐到她身旁的席子上,帮她倒茶,伸手递到她的面前,眼神明朗,里头倒映的尽是崔舒若与满满笑?意,“我们衡阳郡主可是多虑了,不是你主动来的……” 崔舒若接过茶以后,他?靠近了两?分,俊美?的面容带来的冲击力愈发大,崔舒若咽下茶,抬眸,视线不期然相遇。 彼此呼吸近在咫尺,他?满心满眼都是她,“我知道。” 他?的声音清朗动听,却仿佛回蛊惑人,我知道三个字,被他?说的百转千回,情意绵绵。 也就是崔舒若能稳得住,不动如山,默默放下茶碗,依旧正色正形,“你怎么知道的?” 提起这个,他?忽然莞尔,眉眼清俊,说不出的自信神采,“因为他?们和?我比差远了!有我做比,便是千万个裴郎君、孙郎君,你都不会看上!” 崔舒若本?想说他?骄傲自信,可转念一想,确实如此。 但她可不想让魏成淮如此得意,干脆拿起桌上的糕点?,亲手塞进他?嘴里,想让他?安静些?。 魏成淮配合的张开嘴,咬住糕点?,在崔舒若准备松手时,猛然握住她的手,继续咬。 他?常年练武,手心滚烫灼热,崔舒若因为体质的原因,手总是泛凉。因而,他?的触碰,愈发滚烫。有时不经意间,他?的唇还会碰上崔舒若的手,酥酥麻麻,漾起一阵战栗。 偏偏他?的眼神还直勾勾的盯着崔舒若,直到糕点?吃完,明明不过是三两?下的功夫,却仿佛过了许久,崔舒若的脸上韫色渐浓,直到最后,崔舒若白嫩柔皙的手心传极轻的触感,温柔缱绻。 她犹如被烫了一般抽回手。 明明不过是吃个糕点?而已,却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周遭的温度都升了不少。 但也可能不是错觉,而是身边坐着的魏成淮,体息炙热,连带着影响了周遭。 不知何时卷进一阵风,将挂在窗前的小铜铃吹得泠泠作响。 又或许动的不是铜铃,不是风幡,是心。 他?们互相对?视,一刻也不曾离开对?方。魏成淮说,“真盼望天下快些?安定?,到那时……” 我迎娶你。 必要声势浩大,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他?的未尽之意,崔舒若清楚,他?亦清楚她清楚。 崔舒若执起他?的手,“愿与君同,惠益万民,澄清天下。” 二人都是心志坚定?之人,相逢一笑?,默契不语。 但这样?的独处不会太久,外?头渐渐有了动静,崔舒若给了他?一个眼神,魏成淮应声起来,长手长脚的人,不得不再此从窗台上跳下去。 崔舒若则合上窗扉,又把席子移回原位。 当?赵平娘进来时,一切别无二致,就是…… 赵平娘突然靠近,伸手放在崔舒若的额上,担忧不已,“你脸怎么红了,莫不是着了风寒?” 崔舒若按下赵平娘的手,笑?弯着眼睛,“无事,大抵天热了吧。” 她说完就笑?得更?开怀,“阿姐,我们回去吧!” 回去倒是无所谓,就是总觉得不对?,赵平娘看看崔舒若,又看向外?头时不时吹过冷风还打颤的百姓,陷入深深怀疑。 这天……热吗? 但崔舒若已经走远,只留下赵平娘神色莫名?,怎么也想不通。 而在两?日后,府里的下人出去买糕点?,不知为何竟多了盘桂花糕,崔舒若一问,下人说是点?心铺子的掌柜送的。 这事确实常见,可崔舒若心知肚明,那家点?心铺子只在丹桂飘香的时节卖桂花糕,平日里是不卖的。 崔舒若拿起轻轻咬了一口,稍微一怔,不同于那些?干花做的桂花糕,这糕点?唇齿留香,竟真的有鲜桂花的香气。 她重新打量起满盘的桂花糕,也不知魏成淮是从哪买来的,因为这碟桂花糕是花状的,那日遇见他?买糕点?时,那桂花糕分明是圆状的,定?然不是茶楼那附近买的。 崔舒若惊讶得极对?,确实不是茶楼附近买的,魏成淮几乎将满城的点?心铺子,甚至是推着木推车的糕点?摊子,全买了个遍,尝到快不知桂花糕该是什么味道后,才终于挑到能有崔舒若口中有鲜桂花香味的糕点?。 可他?不会说,若非崔舒若偶然撞见,怕是真以为糕点?是点?心铺子送的。 但那有何关系,她欢喜,他?便欢喜。 崔舒若吃着糕点?,忽而一笑?,说不出的眉眼缱绻,柔和?安静。 世上最好的,大抵便是恰恰好两?心相知相许,又同样?有兼济天下的志向。 那糕点?,最后崔舒若自己一个人吃完的,没有像其?他?糕点?那样?,吃上一两?块,便都是婢女们的了。 这样?宁静的日子,似乎很慢,但其?实不过眨眼。 因为天下动乱不止,兵戈不息,便不会有真正的宁日。 好日子没过多久,很快就到了再次出征的时候。而这一回还是魏成淮头一次出征,他?必须闯出功绩,才能真正奠定?在并州诸多将领中的地位。 齐王亦是对?他?寄予厚望。 而被派去的将领,还多了个赵知光。 不过,依旧是赵巍衡领兵,他?们要和?西秦人硬碰硬,上回趁机围城的事,还历历在目,不彻底解决西秦,便注定?会成为并州在北地称霸的最大阻碍。 而崔舒若也陷入苦恼,趁着青黄不接的时候出去打仗,这是有多信任她?叫她怎么筹措粮草? 第69章 崔舒若突然发?觉拥有一点点权利并不是多么愉快的事了, 还是得费心。 不过,她既然揽了瓷器活,就有?这?金刚钻。 麻烦归麻烦, 但她还是着手?筹措起粮食。光凭粮库里的, 恐怕还不行?, 那就得买粮了。即便是朝廷也不可能把人家商户的门扒开?, 直接搬粮,齐王府更是不能这般做。 可齐王打仗的消息放出去太?早了, 怕是粮商们就等着军队买粮大赚一笔。崔舒若浅浅庆幸自己好歹身份够, 粮商们不说松口, 怎么也不能推搪。 她一边让下人们准备粮食,一边着人去请訾长史。 也就是她的姐夫訾甚远。 訾家的生意大,方方面面都有?所涉猎,并州自然也有?,尤其是在他成为齐王的女婿以后, 訾家在并州铺设的心血也就愈发?多。 可以说, 并州的粮商里头,訾家少说也排第三。自家人好说话, 她准备先?串通訾家粮铺的掌柜, 到时候在一块收粮, 乱乱其他人的心。 但訾甚远的大方,远超乎崔舒若的想象。 崔舒若不过是请对方让底下的人配合自己,可訾甚远直接将一个盒子推到崔舒若的面前, 里头赫然是訾家在并州的几家粮铺的契约。 崔舒若惊讶道:“姐夫,这?……” 訾甚远却?早已是深思熟虑, 他温和正色,“我与祖父商议过, 大人将派军攻打西?秦,少不了钱粮,区区几家铺子,不过是一点心意。” 大人指的便是他的岳父齐王。 而?且訾老家主的原话可不是如此,而?是向?訾甚远剖析利弊,只要赵家真的打下西?秦,就会成为北地诸王里地盘最大、实力最强劲的,况且幽州还投靠了,近乎是归拢泰半百姓的心。 西?秦还有?一个最大的意义,他们占据着洛阳,打下西?秦的土地,在洛阳称帝名?正言顺,到时天下归一近在咫尺。 与其等洛阳打下,倒不如趁着现在,主动献上?家财,助齐王成事,如此一来訾家在新朝地位才能稳固。 訾甚远爱重赵平娘不假,可听见祖父这?般说,心底不免疑义,“可若是败了呢?” 訾老家主年事已高,当时咳嗽不已,脸色分明是没有?多久可活的衰败青灰,“我已筹谋至此,尽了人事,可成王败寇从未有?万分把握之说,倘若败了便是时也命也,我们訾家注定不能累世富贵。 况且,訾家早已和齐王的大船绑在一块,你真以为若是齐王败了,后来人能瞧着你不曾尽力就宽宥大度? 甚远啊,你什么都好,可惜少了些杀伐决断的魄力,我还是太?拘着你了。生子养儿?,当如狼,你且记住这?句话!” 訾甚远满脸羞愧,他已算是极有?见地的人,可和年老成精、多智近妖的訾老家主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7节 “孙儿?惭愧!” 訾老家主摆了摆手?,“不是你的错,是我要求太?多,只盼老天能给多给我这?把老骨头些活头,好为訾家再多多筹谋。 不论怎样,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不吝惜家财,唯齐王命是从,来日不参与党政,只忠于座上?那人,凭你的功劳,还有?娶了郡主的情分,可保訾家富贵平安百年。” 訾老家主说完,浮肿青黑的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整个人都劳累不已。訾甚远一边扶他躺下,一边说孙儿?知道了。 他帮訾老家主掖了掖被褥,看着祖父气若游丝的模样,神情担忧,眼中却?也迷茫。乱世之下,訾家家大业大,看似万贯钱财是立身之本,实则真正的定山基石,訾家最大的财富,不过是眼前垂垂老矣的人。 訾甚远回?忆中抽出思绪,他不仅将匣子里的东西?推给了崔舒若,还透露出了一二句,“大军出征所费靡多,但二妹或许可等上?一等。” 崔舒若看了眼装着几家粮铺契约的匣子,仿佛明白了什么,“多谢姐夫提点。” 她也十分上?道且好心的将此事告知给了齐王。但齐王可是从见到她之前就面带喜气,当崔舒若说了此事时,齐王一摆手?,“欸,甚远可不止此,他今日特地向?我献上?訾家半副身家。 得甚远此婿,何愁大事不成?” 齐王开?怀大笑?,其他幕僚也大多是几番恭维。 崔舒若想的却?是,訾家的半副身家,得值多少钱财?都说富可敌国,怕是不但能支撑得起与西?秦人一站,甚至来日彻底收服北地都有?余力,也难怪齐王笑?得如此高兴了。 换谁平白得了天大的横财,做梦怕是都能笑?醒。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抵了那么多的财帛。 怕是很快訾甚远訾长史,或者说訾郡马该被齐王带在身边,以示宠幸了。 不出乎崔舒若所料,第二日书房议事时,訾甚远就出现了,以往只有?再亲不过的亲信,才能带着这?里出谋划策,为齐王进言。 时至今日,齐王才算真正信任、接纳了他。 尽管此事看着不值,可崔舒若清楚齐王将来的成就,也就能明白,訾家做出了最对的选择,一切的付出都将得到回?报。 往后如何,崔舒若不能说,亦不能解释,但訾甚远捐出的家财,给她带来的最直观的感受便是齐王变富裕了,并州军变富裕了。 她能用来买粮的钱一下子多了不少。 可这?不意味着她就能大手?大脚的挥霍,尽管钱帛不是自己的,可平白让其他人赚得盆满钵满,怎么想都不划算。 所以她的初衷不变,横竖现在那几家粮铺归齐王府所有?,名?正言顺的得听她安排,崔舒若干脆放出消息,说是齐王府准备借用訾家的势,靠訾家商队运粮到并州,不必在并州高价买粮,而?那几家訾家粮铺更是像模像样的建起粮库。 原本那些想要趁机抬价,奇货可居的粮商们都半信半疑,直到一支商队进城直奔粮铺,且车辙压出的痕迹又深有?种,才叫他们有?些慌乱。 在观望的粮商逐渐动摇,甚至坐不住主动找崔舒若的第二日,又是一支商队进城。 其实粮商们也是半信半疑,真的有?那么快嘛,这?是从哪收的粮食?可是想想訾家的能耐,又觉得颇有?可能。 于是派了伙计,偷偷在尾巴的板车袋子上?插了个口子,流出来的果然是白花花的米。 那私底下悄悄派伙计的粮商当即察觉不妙,清点了屯粮,马不停蹄地找崔舒若去。可崔舒若却?像是毫不着急一般,愣是晾了人整整半个时辰才请人进来。 她是郡主,品级高,坐在上?首不轻不重的玩弄茶碗,嘴上?道:“最近事真多,方才下人隐约通报了一声,可我竟听岔了,直到此刻才想起来,可叫你好等?” 粮商四十多的年纪,肚子圆滚,等得心急如焚,大冷的天里头一个劲的冒汗,生怕崔舒若真不要他的粮,那自己囤的那么多,岂不是要喂老鼠去? “郡主娘娘说笑?了,小人卑贱,阖该等着,倒是惊扰了您,真真是罪该万死!”他卑微的恭维起崔舒若。 拿捏人也讲究火候,崔舒若也想速战速决,不欲为难,“你说的不对,你我的时日都金贵,也不必绕圈子了,今日开?门见山,粮价多少?” 胖肚子粮商还想着拖延一二,看看能不能套套交情,奉承一二,没料到这?位衡阳郡主完全不按正常的路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好咬牙道:“两?百文一斗!” 崔舒若将茶碗倒置,笑?了一声,眼神陡然凌厉。 胖肚子粮商当即改口,“不不不,某说错了,是一百五十文一斗,一百五十文一斗。” 崔舒若笑?了一声,把茶碗拿了起来。 这?就代表还有?得谈了。 粮商松了口气。 在乱世里,北地粮价差不多是粮商后来说的数,但并州素来安稳,又因为齐王治下有?方,向?来视耕种为大事,收拢流民,如此一来,若是在并州收粮,其实并不同于其它州郡的高价。 平日里约莫一百二十文一斗。 若是建康,那真真是谷贱如泥,只要二十文一斗。 但想要从建康运粮,简直难如登天,一路上?不知要经过多少不同势力的地盘,称王的州郡、胡人的部族,还有?时不时冒出来马贼水盗,光是沿途缴纳的税钱,凑在一块,怕是就比正常粮价贵了。 崔舒若一锤定音,“一百二十文一斗。” 粮商急得差点说不出话,“郡主娘娘,您给小人留一条活路吧!这?价也太?低了。” 为了屯粮,粮商们也是抢着收粮,价比平日都高。 崔舒若却?不为所动,她微微一笑?,“成啊。” 在粮商准备松一口气时,崔舒若慢悠悠开?口,“我齐王府可不会强买强卖,若是不满意,大可以出去,外头可还有?的是人候着呢。” 崔舒若悠闲的抬起自己的手?,看起手?上?的指甲,整一个漫不经心,完全不将粮商放在眼里。 她直接挥手?示意下人去把其他等在大门外的粮商喊进来。 那些人囤的粮食可不必自己少,胖肚子的粮商急忙伸手?拦住那下人,对崔舒若弯腰行?礼,“一百二十文一斗!就一百二十文!” 他方才自然是没有?说实话,虽然收粮贵了些,可做粮商的也不是傻子。郡主出的一百二十文一斗,堪堪好回?本,但若是在铺子里头卖,就凭并州的安宁,还不知到猴年马月,到时亏得更多。 崔舒若灿烂一笑?,身上?的轻慢顿消,“如此,便画押签契吧。” 胖肚子的粮商苦着脸按了,虽说没亏,但这?不是白忙活了一场么,还替齐王府凑齐了粮食,都不必大肆去附近各县收粮。 真是……白白跑腿做苦力了。 然而?等到胖肚子粮商出府以后,看见好几个粮商交头接耳杵在门口,一个个神气焦急的样,他突然又觉得自己不亏了。 好赖他是把粮卖出去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要知道齐王府如今暂时可不缺粮食。 事实上?,崔舒若全收了! 回?过味的粮商们一个个扼腕痛惜,枉费他们一大把年纪,都能做郡主的阿耶了,却?还是被她耍的团团转。偏偏她做事又留了余地,恰好用本钱价收了粮,叫人心中既痛,又不至于恼怒。 见识过崔舒若的手?段以后,他们也不敢轻视了,轻易不敢再做些囤积粮食的事。 她靠着自己,在粮商中间扬名?。 不喜她,却?不得不佩服。 不管如何斗智斗勇,总之崔舒若是顺顺利利的将粮草送出去了。 大军开?拔,她不知将军们是否各个心潮澎湃,但她是累得不行?了。可所有?的辛劳都是有?回?报的,她渐渐不再是凭借衡阳郡主,准确些说,不再是靠着齐王,而?是凭自己立威。 崔舒若有?了进展,大军一路也势如破竹,杀得西?秦军队节节败退。 西?秦是羌族人立的国,羌人勇猛,但他们立国之后,仍旧将各族分作三六九等,又因族人不够多,实际上?将士里多是其他各族的人,如此一来,即便看着人多,但却?很难军纪严整的管辖。 只要打的人能看穿这?一点,又有?谋略,想赢并非难事。 赵巍衡何止是有?谋略? 手?下还人才济济,想打赢简直易如反掌。 西?秦的皇帝年轻时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等到立国了,就渐渐开?始沉迷享乐,甚至男女不忌,早不如年轻时得人心。 一直等到赵巍衡他们快把西?秦的地盘打完一半了,才知道害怕。 于是,带着松散的皮肉,重披盔甲,准备御驾亲征。 两?边都各陈兵十万,旗鼓相当。 可年老渐不得人心的君主,又怎么比得上?如初升朝阳般富有?生机的赵巍衡,一边军队里各怀鬼胎,另一边齐心协力,同样多是年轻才俊,勇猛不凡。 毫无疑问,西?秦败了。 败得极为难看。 兵败如山倒,所谓的十万大军,有?七八成是其他各族凑出来的,四下逃散,连杀都杀不及,西?秦的皇帝也只好仓惶逃跑。 此一战,赵巍衡以统帅扬名?,手?下的将士大多战功赫赫。 而?魏成淮连杀敌军三将,后来更是生擒早年在北地以暴虐扬名?的大将鲜于子真。鲜于子真而?今四十出头,仍旧魁梧壮硕,杀起人来不眨眼,只要是被他攻陷的城池郡县,皆逃不过一个被屠城的结局。 魏成淮直接打折他的双手?双脚,命人将他捆在马后,一路拖拽回?的营地。 这?是赵巍衡的成名?战,也是魏成淮在齐王军队里真正站稳脚跟的一战。在比武台上?打赢几个人不算什么,能在沙场上?杀人立功,擒住敌军主将,杀尽敌人阵营勇猛不惧的,才是真正值得让武将们敬佩的人物。 很显然,魏成淮用实力证明了,齐王当初力排众议,出兵援助幽州的举动,不仅无错,还十分值得! 接下来的一切,自然毫无疑问,乘胜追击,继续攻打西?秦。 他们的不惜率领大军,可不仅仅是为了西?秦一半的土地,自然是彻底收拢,直取洛阳! 西?秦皇帝逃得迅速,让人不免惋惜英雄暮年,可暮年英雄要么投奔明主,要么就是死路一条,没人会因此放过他。 赵巍衡带着人,只差最后一个关卡,就能打到洛阳城下。 接到战报的齐王,不仅当场大笑?,甚至夜里完全没合眼,整个人兴奋到了极致。 洛阳,旧朝古都,多少汉人魂牵梦萦之地,只要能夺回?洛阳,汉人的民心就归拢了。若是能在那称帝,齐王不敢想会是何等场景。 他最终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亲自前往,带着大军攻陷洛阳! 齐王的想法无错,虽然有?些抢功的意味,可谁不想青史留名?,千古传颂。在洛阳流离沦陷多年后,头一个率军将洛阳从胡人手?中夺回?,能让汉人重新在洛水之畔高歌而?喝的人,必定功载千秋,受人敬仰。 他想自己做这?个人。 没人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 齐王决定后,无论何人劝谏都无用,横竖之前他出征时,赵仲平就曾经守城过,如今也是一样的。 心腹们劝不动齐王,只好任由?他出城,不仅如此,他去往前线还是借着送粮的由?头去的,直接将并州粮库搬了七七八八,还有?各种辎重。 当然,吃一堑长一智,这?消息是不会透出去的。 崔舒若更不会和粮商们买粮,她如今在粮商们口里,简直是长了九个脑袋、精明不亚于訾老家主的人物。 崔舒若索性自己去底下的几个县,她亲自去买粮,说不准还能惠于民。 离并州城最近的便是化明县,快马加鞭也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功夫。 崔舒若先?去的就是那儿?,她身边除了严小妹,还带了几十个军士,虽说都是并州境内,上?回?西?秦人之所以能围住并州,是因为靠近并州的睢安郡当时是西?秦的地盘,可自从那次围城以后,睢安郡早已被并州军队占领。 可以说,如今的并州城安全无虞。 离得如此之近的化明县自当没事,但崔舒若生性谨慎,就怕掉以轻心,到时真出了什么事。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8节 然而?她大抵是多虑了,一路平安的到了县里。 县令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鬓生华发?,但却?精神奕奕,据说还喜欢钻研道法,为人风趣崇尚自然,但并不妨碍他有?数不清的通房歌姬,并十多个子女。 崔舒若想起路上?行?雪所言的有?关化明县县令的事迹,险些无法直视这?个笑?容满面的老头子。 因为化明县县令亲眼见证过崔舒若所言的祥瑞,他笃信崔舒若一定是仙人弟子,道术有?成,见面就想和崔舒若探讨道家典籍。 崔舒若…… 她不懂。 上?一辈子不用学那些,这?一辈子没空学,最多弄清楚神仙体系,再深奥些就没空了,她不但要钻研各种器具,改良织布机,还要酿酒、种棉花…… 后来更是勾心斗角,不是想着如何在齐王手?下的一众幕僚里大放光彩,就是智斗商贾们。 是真的没有?闲暇。 所以当县令追问时,崔舒若微笑?道:“我竟不知今日来是做什么了。” 她即便面带笑?容,可是不轻不重的语气,显见是不大愉快,令人隐隐察觉出不妙。化明县县令尴尬一笑?,“哈哈,郡主说的对极,下官这?边请……”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鼓声阵阵,即便是在县衙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敌袭!”刚刚还满脸笑?吟吟,一副好脾气的县令陡然变了脸色,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严肃起面孔时,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每一个纹路都带着岁月沧桑和值得信赖的稳重。他对着崔舒若一拱手?,“请郡主稍后,下官先?上?城墙。” 崔舒若见到前后判若两?人的县令,隐隐间似乎明白了他为何沉迷道术还能稳坐化明县县令之位。齐王御下,真正懂得知人善用。 崔舒若毫不犹豫道:“我也一道去。” “郡主您是千金之躯,怎可立于危墙之下?”县令花白胡子翘起,连忙摇头。 崔舒若这?回?反倒是愿意顺着县令先?前的话说了,“您说过,我是仙人弟子,不会出事的。” 县令皱眉犹豫,崔舒若直接道:“如此关头,容不得犹豫,请!” 她的话果真有?效,老县令直接带着崔舒若向?城墙走去,慌乱之下,只来得及递上?护住上?半身的甲胄。 崔舒若也不嫌弃,直接穿戴上?。 然而?真到了城墙上?,才清楚情势究竟有?多危急。 黄沙滚滚,看不清的骑兵阵列在下,各个披坚执锐,只看骏马和他们身上?的肃杀,便知是精锐中的精锐。 少说也有?两?三千的骑兵。 化明县本就不是什么大县,又因地势,没人想过会以此为坚守的壁垒,故而?城墙修建的不高。若是骑兵强攻,怕是很快就能攻破。 崔舒若连忙问老县令,“县里的守兵有?多少?” 老县令神情严肃,嘴角犯苦,“五百。” “五百?”崔舒若不敢置信,虽说并州若是驰援,只需两?三个时辰,可凭这?破墙,还有?少得可怜的守卫,怕是不足一个时辰,就被攻破了。 旁边的士兵已经在老县令的指挥下点起狼烟。 崔舒若深吸一口气,看向?老县令,颇有?世外高人的高深莫测,“您信仙人庇佑吗?” 第70章 老县令摸了摸胡子, “信啊,郡主?能请来仙人?” 他万分期待的看着崔舒若,然而崔舒若不带半分迟疑的摇头, 老县令只好?失望的低头。没有?仙人也不打紧, 他继续指挥为数不多的守卫来守城。 库房里的弓箭全拿上, 拿着弓箭的守卫分作两排, 最前边的,则是以盾牌抵御遮掩。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 随着老县令的一声令下, 似漫天星般的流矢飞射而下, 但老县令在治理庶务上有?些能耐,可带兵打仗嘛,大抵真的没有这个天分。 只见流矢落下,甚至没有?射到敌人,明显差了一段距离, 而且守卫们训练不多, 能力也大多参差不齐,和对面精良的骑兵相比, 差得简直不要太多。 他们气势磅礴, 以极为整齐的队列不断上前, 随后,挽弓搭箭。 不同于化明县的守卫,那些骑兵面目严肃, 训练有?素,崔舒若毫不怀疑下一刻人家?的箭能射中自己的脑袋。 她推开了面前陡然合上的几块盾牌, 顶着旁人诧异的目光,站了出?来。 崔舒若想起自己攒的十几万功德值, 而今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在关?键时刻,她并不吝惜,而是毫不犹豫的道:“若是上苍垂怜化明县的百姓,这箭便射不到城墙!” 她广袖挥动,目光奕奕,一副洞察天机的凛然模样。 事实上,崔舒若外表看着多厉害,脑海里的语速就有?多狼狈不堪,她得赶着人家?射箭之前念完,“十息内,方圆三里所有?正对我射箭的人,只要拉弓,弦就会因为太过用力而崩裂。” 她心里迅速念完,差点屏住气,维持不住脸上深奥玄妙的笑容。 所幸,在脑海里念全一整句话不过两息的功夫。 恰好?那些骑兵们已经挽弓,同时要将箭射出?时,弓弦突然崩裂。细细却筋道的弓弦也能变作杀人利器,将射箭之人的手划伤,还有?些倒霉的,连脸都被带出?深深血痕。 而被好?几个守卫拿着盾牌挡得严严实实的老县令,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推开盾牌一角,看了看天,确实没有?如预想般见到密密麻麻的箭簇。 待守卫们的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时,崔舒若一人站在城墙最前,呼啸的风将她身上的衣袍吹得呼呼作响,她还系着湖绿色的披风,处于战场之上,一介女娘也有?了大将的从容风范。 她举起一边手,神情?清醒冷漠,“上苍庇佑化明县!” 再一看底下拿着残弓,或多或少受了伤的骑兵们,迷茫中的化明县守卫们稀里糊涂跟着不断举拳,大声呐喊,“上天庇佑化明县!” 即便是假的,跟随所有?人大声呐喊之下,声音一声胜一声坚定,如海浪般翻腾起来,他们也渐渐相信了上苍真的会庇佑化明县。 守卫们的面色已经从迷茫、恐惧、麻木,渐渐变得兴奋起来,所有?人的心中都燃起烈火和使不出?的起劲。 与?此相比,崔舒若听着系统扣除两千功德值的提示音,也不觉得多难受了。十几万功德值扣掉两千可以,可以忍受! 被骑兵们拱卫,脸上戴着可怖的恶鬼面具的男人煞有?兴致的笑了一声,“士气?” 是的,就是士气。 即便注定要打仗,可明知不可胜的赴死,与?斗志昂扬的赴死,二者?给敌军带来的打击截然不同。 而并州离化明县如此之近,他们这些要想攻破此处,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就只能沦为他人鱼肉,任人宰割。 方才的一切虽然诡异,可对于戴着恶鬼面具的将军而言,他从不信鬼神,若是鬼神有?用,他又怎会在人间受阿鼻地狱般的煎熬。 救不了他的,即便是真神,他亦会用手中刀剑,屠戮! 因此,他亲自举起手里的弓箭,对准显眼的崔舒若,当即便要亲自动手。 那恶鬼面具漆黑如墨,除了咧开的嗜血大嘴,便只有?露出?的一双眼睛带着其他色调,但此刻,那双眼睛阴狠戾气,如对准猎物的老鹰般注视着崔舒若。 崔舒若毫不怀疑,那支箭能轻而易举的穿透她的脑袋。 并非只有?刀剑相加才是对决,人身上的狠决气势才是交锋的第一步。崔舒若能察觉到那人的厉害,一个能做到令三千骑兵全听他,一个手势一个动作都令人畏惧的人,绝不简单。 当他将弓拉到最满时,崔舒若依旧在心间重?新念起方才的话。 下一刻,恶鬼面具下的男人也如其他人一般,被划伤了手心,苍白如纸的手溢出?鲜红血滴。不仅如此,弓弦在崩裂时,打中了他的侧额,连带着面具也被带下,头发披散,露出?他面若好?女的脸庞。 即便是崔舒若,也不曾见过如此美貌的男人。 她迄今为止,见过相貌最出?众的二人,无非是崔成德和魏成淮,可一人是世家?风流的洒脱自在,一人是沙场肃杀的穆然俊美,都是极为男性的长相。 可那恶鬼面具下的男人不同,阴柔美丽,面如桃花,尤其是发丝披散下,若非那双眼睛的锐利,竟分不出?男女。 或者?说,若他是女子,崔舒若同样也不曾见过容貌胜于他的人。 如斯美丽。 他的美貌与?白皙和严肃端穆的战场格格不入,太过显眼,甚至是他身边的将士有?的都不免晃神,崔舒若这边的守卫更是不少眼神痴迷。 即便是在绝境中,美貌依然拥有?引人前仆后继的诱惑力,甚至变本加厉,恶鬼面具下的男子,正是其中翘楚,犹如罂粟。 被许多痴迷、黏糊的目光盯着,恶鬼面具的男子眼里流露出?厌恶与?恼羞成怒,可即便如此,依旧美得动人。 只见他重?新戴好?面具,隔绝那些觊觎的目光,而后沉甸甸的目光直指崔舒若,抄起身旁属下的长矛,直接对着崔舒若投掷。 “三里内面向我戴恶鬼面具的男人,会因为抛掷用力而骨折!”她在心里默念道。 【叮,功德值减2000点!】 崔舒若:“???” 刚刚不过是崩弦受伤,他一个人就扣了八百功德值,现在骨折扣两千点功德值,这合理吗? 【亲亲,很合理哦,因为论对历史?的影响,下面所有?的人都比不上他一个呢~】 崔舒若却没空理系统,她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看向即便骨折了也闷声不肯,在城墙下用吞噬恶鬼般的眼神注视自己的男人。 面若好?女、恶鬼面具、还是带兵打仗的好?手…… 崔舒若总觉得十分熟悉,可当她渐渐有?印象是,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思绪,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原来堂堂齐王之女,也会使鬼魅的肮脏手段!” 他极尽嘲讽,奚落起崔舒若。 “若你的仙人当真有?本事,便在顷刻间将我等杀灭,否则……”他语气转而凌厉,嘲弄不已。 崔舒若还真没这样的本事。 她不能直接取走旁人的性命,必须用乌鸦嘴的方式间接杀人,可在毫无外力的情?况下,她想要将底下三千人全部杀死,除非用天地自然之力,一旦用了那些,她怕自己的功德值就止不住了…… 而且,单纯的用自然之力整蛊他人和杀人之间所耗费的功德值,不可同日?而语。 如系统所言,是为了避免宿主?使用功德值滥杀无辜,所以任何?一种导致人死亡的方式,都会比捉弄和恶意受伤耗费的功德值要多得多。 崔舒若真把那些人全杀了,尤其是还有?一个身份不明,很可能是史?书记载的历史?人物,怕是她的功德值并不够用。 所以她沉默了。 见此情?状,戴着恶鬼面具的男子愈发得意,他哈哈大笑,“杀我啊!衡阳郡主??仙人弟子?” 崔舒若沉着脸注视着对方,其实想要这支队伍全数被杀很难,可…… 她并非不能杀了主?将。 崔舒若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暗下,在她杀心渐起时,一道利箭破空而过,直接将对方的旗帜折断,晃悠两下,轰然掉落。 敌军的嘲笑声在此刻戛然而止。 崔舒若往身后一望,不知何?时赵平娘站在了城墙之上。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09节 她手执大弓,眼神冷厉,身姿笔直,比寻常男子还要高挑,更比城墙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冷静,要有?遇见战事的果决。 崔舒若眼神惊喜,“阿姐!” 赵平娘一身绛红衣裳,浓烈灼人眼,她比崔舒若还要高出?一截,站在身边时令人无端安心。 她对崔舒若一笑,“莫怕,阿姐来了。” 她身后还有?不少人,有?男有?女,似乎在有?条不紊的搬着什么东西。 崔舒若也笑着点头,她记得赵平娘最近闲暇,说不准是来寻她的,快到时却遇到了狼烟示警。也许是因为提前知道赵平娘来日?的功绩,这样关?键的时刻,遇见沉稳淡然的赵平娘,崔舒若也无端生?了许多信心。 她信赵平娘。 而赵平娘也站到了城墙前,作为齐王最疼爱的女儿,自幼长于军营的郡主?,赵平娘除了武艺高强,同样擅长熟读兵书,擅长用兵之道。 不过是因身为女子,除了爷娘无人信她,才只是安分的做一个郡主?。 如今的情?形,压根没个厉害能主?事的。甚至所谓的五百守卫,平日?里多忙于农桑,并非时刻训练。 真正管他们的是县尉,可化明县的县尉丁忧回了老家?,尚还没有?接替的人。 这才轮到县令这个不擅长兵事的人来管守卫们。 崔舒若聪颖机变,但却更擅长与?人交锋。她可以想办法提高士气,也可以打压敌人的士气,可让她排兵布阵,她确确实实一窍不通。 崔舒若甚至在想,赵平娘来的太是时候了。自己不曾记得史?书是如何?记载赵平娘,更不清楚她是如何?扬名,至少到今日?,她都没有?崭露头角。 或许,今日?就该是赵平娘扬名的时候。 当崔舒若若有?所思时,赵平娘的声音敛而锐利,有?着习武之人的浑厚,不像崔舒若非但要自己喊,还得有?壮硕的军汉在一旁大声重?复,才能叫人听见。 “兀那小儿,只敢逞口舌之快算什么本事,既要战,那便战个痛快!”她高声凌厉,自负骄矜,嘲讽不已。 崔舒若犹豫片刻,仍旧选择相信赵平娘,她清楚赵平娘平日?虽高傲,但绝非无的放矢之辈。 底下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果然面色暗沉,“娘子好?生?胆色,倒比龟缩不出?的汉人男子有?骨气,待我破城,必留你全尸,厚葬!” 赵平娘却丝毫不给他好?脸色,“以面具覆脸,藏头露尾,小儿尔,何?须你来敛尸,待你身死,怕是连埋骨之地都不曾有?吧?亡国?奴焉?” 她似乎知道恶鬼面具男子的来历,短短一句话就戳到对方痛处,叫他跳脚。 直接命人攻城。 其实不必赵平娘相激,他也会这么做,毕竟要抢在并州的援军来之前侵占此处,否则他们所有?人都绝无生?路。所以只宜速战速决,若非崔舒若方才所为太过诡谲,压根拖不了这么久。 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举起右手重?重?一挥,将士们骑着骏马向前奔袭,眼看离城墙越来越近,赵平娘含笑而望,胸有?成竹。 突然,赵平娘一声令下,方才那些搬东西上城墙的男男女女都将一坛坛东西向下抛掷。 随着坛子破损,透明的液体?溢出?,气味渐渐浓郁,崔舒若眼睛一亮,是酒! 而不知何?时,赵平娘早已暗中吩咐人在烈酒中浸泡过的箭头都分发到将士手里,随着火把点燃,一簇簇流矢带着火光射向城墙之下。 那些被酒浸染的衣裳、马毛,还有?土地,瞬间燃起烈火。 正因为底下的人,全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甲胄严整,想要脱下并不容易,烈火烧身,盔甲和皮肉粘连,痛苦只会愈发强烈。 而马儿也受不住陡然着起的火焰,还有?突然的惊吓,要么是驮着主?人飞奔,要么是嘶吼、左右乱撞。 原本整齐进攻的队伍,瞬间乱做一团。 戴着恶鬼面具的男人注视着这一切,虽然脸被面具遮住了,但单看他阴沉沉的眼睛,也不难猜出?他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然而,这才只是开始! 而这些压根不可能让敌军退却,戴盔甲的男子命人将受伤的将士带回来。 继续虎视眈眈,似乎随时都能冲上来。 赵平娘本也不准备就此赶走对方,她不过是争取些时辰罢了,好?能把城墙上的一盘散沙规整规整,至少也要撑到援军来。 五百守军,即便差些,城墙矮些,想撑几个时辰并非难事。 怕就怕守军们一团散沙,做主?的又是个不懂兵事的。 赵平娘看了眼乱七八糟一窝蜂守在城墙上,半点阵型都没有?的守卫们,下意识蹙眉。她拿起彰显身份的玉牌,“吾乃安阳郡主?,尔等余下皆听我号令。” 她能在极短的时辰内召集县内百姓,又凑齐这么多酒坛,本身就是极具号召力的人。 方才的一番交锋,更是佐证了赵平娘的能力。化明县县令自己不擅长兵事,但他有?个好?处,心宽优容,顺其自然,既然赵平娘出?现,就必定有?她出?现的理由,将一切交托给她,说不准能有?转机。 至于男女之分,老县令还真没那么看重?,有?能者?居之嘛。 他看得很开。 当赵平娘如此说后,他立刻道:“悉数听安阳郡主?的!” 有?了老县令的大力扶持,赵平娘方才又扬了威,崔舒若更是证明了化明县有?神明庇护,守卫们渐渐安下心,完全听从赵平娘的安排。 不仅是两军对垒讲究阵型,守城又何?尝不是,总不好?让人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悠,谁守在何?处,人死了如何?接替,这些都有?讲究。 赵平娘最熟悉的就是这些,她在脑海里演算过无数次,可到了今日?,才终于有?用武之地。 在她的指挥下,原本乱糟糟的城墙总算有?了秩序,所有?人各司其职,不许如无头苍蝇般左右跑。至于底下,还有?自发而来的百姓在依照赵平娘的吩咐做事。 一切井井有?条,人心也渐渐安稳。 只要……熬过这两个时辰就够了! 而在短暂的喘息过后,随着戴了恶鬼面具的男人一声令下,骑兵们再次进攻,并且以盾牌合围,犹如行走的方阵,稳步向前推进,在此种情?形下,再想用酒烧人,便不是件易事了。 但赵平娘也没想过一招鲜吃遍天,她等着这些人进攻。 城门一时半会攻不破,想要破城就必须用云梯攀爬城墙。也许在平原上,这些骑兵确实没有?敌手,可在攻城上,优势并不明显。 所以赵平娘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 她冷静的分析利弊。 也许她文不如赵仲平,谋略不比崔舒若,可作为齐王的女儿,熟读兵书,有?着女将军的志向,她的天赋此刻正一点一点展现着。 等到敌军通过云梯,快要爬到城墙上时,赵平娘一声令下,被指示过的百姓提着木桶飞奔到自己对应的人身边。 而守卫拿起木桶,倾斜而下,里头装的是滚烫的开水。 在极短的时辰内,一户户百姓拿出?自家?的锅,抱来自家?的柴火,齐心协力在底下支锅起火。 不仅如此,除了支锅烧水的人,其余人则背起箩筐,开始背石头,不断的送上去。 先是滚烫的开水,又是迎面而来的滚石,想要攀爬上去实在是难。 崔舒若看着赵平娘沉稳指挥的模样,心中叹服,不愧是来日?能以女子之身在男子间杀出?重?围载入史?书的人。 她的阿姐,赵氏平娘,此刻正熠熠生?辉。 崔舒若站在那,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她有?心让路给背着沉重?滚石的百姓,结果身后却是一个咬牙提着木桶的人。 她差点与?对方相撞,幸好?被一个守卫突然拦住,才避免了滚水溅身。 那守卫穿的衣服有?些不同,大抵是守卫里的某个领头,他替崔舒若挡了滚水,却面不改色。崔舒若连忙道:“你可还好??” 守卫面容普通,神色却沉稳,他一拱手,“卑下无事!” 这边的一点小变故引起赵平娘的注意,她连忙干活来,崔舒若却在守卫拱手行礼时,注意到了他内侧衣裳袖口似乎绣了什么图案,十分熟悉。 不等崔舒若深究,赵平娘已经走到了崔舒若身边,担忧的问,“有?烫到吗?” 崔舒若摇头。 赵平娘此刻却不能带着崔舒若走,她还得坐镇,于是心情?不畅的咒道:“一介男宠,也敢如此猖狂,待并州援军一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狼狈逃窜!” 崔舒若却终于想清楚了对方的身份,她抓住赵平娘的衣袖,“阿姐,你是说他是西秦皇帝的男宠?他是否是左丘燕至?曾经的后魏皇子?” 赵平娘点头,“正是他,雌伏于西秦老皇帝才换的而今权势,算是胡人将军里的后起之秀,攻伐凶猛,但面若好?女,故而常以恶鬼面具覆面。你不必担忧,虽说暂且拿他不得,但守城两个时辰,你阿姐尚有?把握。” 崔舒若却有?了其他成算,她有?法子解化明县之危了。 况且,左丘燕至不能死于此。 他该是杀了西秦老皇帝的人才对,因为他,羌族四分五裂,尽管身为胡人,后来还建国?了,但却是搅屎棍般的存在,不能让他这么早就死了。 崔舒若环顾左右,命旁边的守卫撕下一块衣摆,她拿着一整块布帛,用手沾起一旁的地面上的血,开始写字,时不时就要再沾一些。 好?不容易写完,如何?传给对方却成了难事。 她想了想,把布绑在箭矢上,看向了赵平娘。 赵平娘对崔舒若的举动很不解,满眼疑惑,可当崔舒若问赵平娘能否把这箭射到左丘燕至身边时,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连个究竟都未曾问。 左丘燕至看着射来的箭嘲讽一笑,轻轻一挡就落了下来,但也正是因此,叫他看清上头绑着的东西。 在他的示意下,副将把布给捡了起来,双手奉到他面前。 原本左丘燕至的眼神还轻蔑着,可当他看清布上所写的一起,眉头渐渐蹙起,眼神锐利又震惊,最后看向城墙上的一眼,不甘又兴奋。 但他下一刻便下令退兵。 城墙上的赵平娘见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难掩吃惊,回身看向崔舒若,“你在布上写了何?事,竟能退兵?” 第71章 崔舒若微微一笑, “睢安郡早已是我们并州的地盘,西秦人若是想要故技重施,攻打并州, 唯一的办法便是取道荒林, 迂回绕到化明县。打下化明县后, 才能直取并州。 可要想做到这一切, 少说也要一月有余。荒山野岭走上一月,怕是还不知西秦已经兵败。我不过是将一切告知给了左丘燕至罢了。” 崔舒若胸有成竹的道:“一个能做到让三千骑兵令行禁止、军纪严明的人, 怎么可能心甘情愿雌伏于西秦老贼的身下。他有野心, 有怨恨, 不过是有所顾忌的隐忍罢了。” 一个会厌恶自己容貌的人,又怎可能以?献媚邀宠为荣? 所以?崔舒若写的很简单。 “西秦兵败,老贼逃窜,洛阳被围。君有鸿鹄志,可堪云泥辱, 何不返洛阳, 亲手刃禽兽?后魏众宗亲,拳拳待君复国雪耻。” 但亲手杀了西秦老皇帝与复国, 怕都是左丘燕至心心念念, 梦中萦绕却不敢宣之于口的。 从身份尊贵, 最受宠爱的皇子,变成敌国君主□□玩物,如此高傲之人, 尚不知是以?何等心志忍辱。 所以?崔舒若笃定,他会退兵, 且一刻都等不了。 想来有了左丘燕至的掺和?,三哥他们覆灭西秦也能少费些力气。 赵平娘虽能将?守卫们指挥得?井井有条, 却万万做不到如崔舒若在见微知著、揣摩人心上的厉害。她十分惊叹,“舒若,你当真聪明!”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0节 赵平娘的眼里和?语气全是欣赏与赞叹,不掺杂半分嫉妒。 崔舒若并没有否认赵平娘的夸奖,但她同样正色道:“阿姐亦是,若非阿姐,恐怕我也想不到此处,更无?法撑到此时?。待到城破,再讲出有关西秦之事,怕是不能有如方才般的效果。” 姐妹俩互相之间真心恭维,而?一旁当真是莫名就?保全化明县的老县令则摸着胡子,笑眯眯的道:“二?位郡主都是天纵之才,慧敏而?有急智。” 对于老县令的真心恭维,赵平娘没有否认,崔舒若则微笑回?应。 敌人虽退军,还有不少不少要善后的事,守城的兵丁们不少都受了伤。不过相较而?言,如今已是最好的结果,倘若没有崔舒若,没有赵平娘,怕眼下就?是尸横遍野了。 有并州被围的经验,崔舒若和?赵平娘下城墙安顿伤兵、安抚百姓都做的十分熟稔,可谓是驾轻就?熟。 老县令站在城墙上,看着两?位郡主忙碌的身影,此时?面?上褪去了由心随和?而?生出的诙谐神情。他盘算着自己?曾经在县衙内占卜过齐王大运,明明该是有一女昌隆相助,怎么如今是两?个女儿? 墙边的守将?见老县令又开始神神叨叨起?来,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人,小声交谈,“你看县令,又开始算卦了。” 一旁的人累得?很,刚打完一场仗,对司空见惯的事压根提不起?兴致,抬了抬眼皮,“哦,这有什么,谁不清楚县令就?喜欢神神叨叨,你看他十卦也就?能有一卦中吧。” 而?老县令不愧是痴迷道家?术数的人,随身携带着龟骨,里头是三枚铜钱,只见他蹲在墙角一阵摇晃,连掷了六次。 最后念叨着,“变卦?当真奇怪,难道之前观七杀星动也与此有关?这位衡阳郡主倒是有安镇西南,拱卫明主的迹象。” 老县令本想再单独卜一卜,但想起?自己?方才便是第十卦,“罢罢罢,横竖再卜不准,随缘吧。” 他把宝贝龟骨和?铜钱藏进袖中,一个起?身太猛,险些踉跄。 老县令拒绝了旁边的搀扶,只是忍不住叹气,目光悲怆的看着眼前狼藉,想起?方才胡人率军而?来,所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知道天下必将?太平,却不知自己?这把老骨头能否活到那时?候…… 太平盛世的模样,已在他的记忆中渐渐消退。 叹兮悲兮! 愿汉家?壮兮! 吾虽九死其犹未悔! 然而?老县令难得?聊发愁志,却被下属行礼声打断,他回?过神,“哦,在何处安置伤兵?在县衙吧,县里的郎中可都寻来了?还有自发前来的百姓亦要嘉奖……” 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有太多的杂事需要他这个县令操心做主。 老县令有时?回?神,想起?自己?方才的惆怅都不免摇头,何必感伤,他虽是老骨头却还能动。安定天下,还得?从实干起?,纵使他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千千万万个他,总能叫世道有所撼动吧? 文人易悲,亦不乏勤恳实干、夙兴夜寐之人。 他们,总有一日?能真盼来圣贤书里的海晏河清,天下大安。 老县令继续去处理琐事去了,而?并州的援军也终于到了。其实已经到得?极快了,两?个多时?辰的路,愣是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可见并州那边十分重视,毫无?拖延。 为首的将?领姓黄,是个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的将?军,他早年?跟着齐王上阵杀敌,从小小亲卫一步步做到正四品忠武将?军,说是齐王心腹中的心腹也不为过,否则也不会留他来镇守并州。 就?连赵平娘几个见了也不敢托大,而?是恭恭敬敬喊一声黄叔父。 黄郸将?军已是驰援,但他也清楚化明县的是什么状况,能绕到此攻打,恐怕是处心积虑、早有准备,他本已做好最坏的准备,城破或是守军被屠戮将?近。 然而?到此以?后,看着到时?还成,守卫们虽面?色疲倦,但不似他想象的那般凄惨壮烈。 因此化明县开城门?放他进去时?,黄郸将?军还不肯进城,以?为自己?真的来晚了,说不准里头全是敌军,只为了诱惑自己?一行人进城,在关门?屠杀。 最后城门?大开,是赵平娘跟崔舒若站了出来,她们精神尚可,不像是糟了蹂躏的样子,才叫黄郸将?军的心放了一半。 赵平娘直接道:“叔父放心,敌军当真已被驱逐。我赵平娘的性子您清楚,断不会拿全军将?士性命玩笑,更不可能受人胁迫。” 崔舒若则道:“叔父忧虑谨慎是应有之理,但衡阳的确有许多事要同您商议,或许可影响洛阳的战局。方才率军前来的敌将?,乃是左丘燕至。” 她微微一笑,眸光浮动,全是胜券在握的谋略。 赵平娘是黄郸自幼看着长大的,她的品行知之甚深,一见着她,他就?信了八九分。至于崔舒若,虽是后来才到的并州,但有时?一些谋略见解,连他都为之惊叹,主动扭转了原先存于心底的轻视。 见二?人都信誓旦旦,老县令也亲自相迎,黄郸这才率一半兵马进城,另一半则在外等候,随时?戒备。 等到进城后,黄郸一边和?赵平娘叙话,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四周。 城内并无?打斗的痕迹,短短时?辰内,若是想要清理得?这么干净,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黄郸手下的斥候早已偷偷四散了出去,回?来时?对着黄郸轻轻摇头,可见当真是无?异常。他此事也见到了被安置在县衙的伤兵们,总算是信了此事,但依旧不解。 “不是点燃狼烟称敌袭么,怎的这么快就?打完了,对方人极少?”好不容易坐在县衙之内,疑惑已久的黄郸将?军发问到。 赵平娘直接将?事情的由来讲了个清楚,最后与有荣焉的道:“二?妹实在机敏。” 崔舒若并无?骄矜之色,她道:“如今当务之急,怕是要回?并州,请二?哥与将?军您亲自写信,让在围洛阳的三哥他们,佯装拼杀,趁机让左丘燕至进洛阳。” 黄郸往日?听?着崔舒若的见解还不觉得?有什么,今日?见她敢直抒此事,毫不避讳,倒是真心欣赏起?来。 光会献计,没有胆识,顶多能称一句狡诈多谋。 她既果断又有胆色,若是还会带兵打仗,又是个男子,怕是能成就?为一代枭雄。 他忍不住出言试探,“郡主怎知左丘燕至就?一定会进洛阳杀了西秦王?倘若他进城以?后,反而?倒戈相向,倒是洛阳多了精锐镇守,更是不易攻打,到那是,齐王怪罪下来,郡主可能为我等担责?” 崔舒若耐下性子,并没有因为黄郸的推托而?变了脸色,而?是冷静劝说,“若有人覆将?军家?国,欺辱亲眷,贼首更是折辱将?军,将?军焉能忍哉? 左丘燕至能忍下,无?非是为了更大的图谋。倒是那西秦老皇帝,错把鹰隼当家?雀,阖该被啄瞎眼睛,自食其果。 将?军若怕,可于书信中写明是衡阳一人所言,若有过失罪责,衡阳愿一人担下,绝不叫您为难!” 哪知黄郸将?军却赞许大笑,“郡主说笑了,我堂堂丈夫怎会是畏首畏尾之辈,连您都有如此胆色,我若是推三阻四,岂不成了懦夫,来日?如何带兵? 书信我会写,亦会留下一千兵马镇守化明县。既然西秦的人能绕荒林而?来,怕就?怕有人故技重施。便请二?位郡主随我疾驰返回?并州,一道与世子说个清楚,免得?到时?贻误战机!” 崔舒若和?赵平娘自然无?异议。 而?在上马走之前,赵平娘还特意叮嘱化明县老县令,即便忙于农桑,也万不可松懈守卫们的操练,否则总有满仓粮草、坐拥金山,护不住便是空的,平白为人做嫁衣。 回?并州后,既有老县令的书信佐证,又有两?位郡主的信誓旦旦,赵仲平迟疑不定的在书房来回?踱步,最后一咬牙,应下此事。 谁人都清楚,打下洛阳事关重大,若是能杀了西秦老皇帝,不仅是洛阳迅速收入囊下,剩余的西秦城池也会孤立无?援、化作散沙,攻打起?来极为容易。 对于齐王占据北地,简直是大有裨益。 若是这一回?西秦的地盘能尽归齐王,加上原来打下的地盘跟幽州,整个北地,齐王便占据了一半。 随着信件被送往前线,所有人的心似乎都跟着飞走了,皆是心不在焉。 崔舒若倒还能坐得?稳妥,但窦夫人听?闻化明县的凶险之后,吓得?不行,拉着她好半天,还是被一群人劝慰着,才舍得?放她回?院子,否则怕是要牵着崔舒若的手,不肯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后面?更是时?不时?遣人来看看,又命人给崔舒若跟赵平娘都熬了安神汤。 崔舒若倒是喝了,但如今的她早已适应了乱世的血腥,早已不需要用所谓的安神汤来镇定心神,之所以?喝下,不过是为了哄窦夫人。 等喝了安神汤,崔舒若借口要休息,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她穿着雪白的里衣,翻起?了被放置在红木箱子里的东西。 是一个匣子。 她的手柔美白皙,和?匣子黑沉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崔舒若的手轻轻摩挲匣子的表面?,凹凸不平,但并没有任何玄机,只不过是匠人在匣子周围稍作雕刻,看着并无?什么值得?怀疑之处。 而?雕刻的,似乎是瑞兽,但并不清楚,看着像是鹿,可若是仔细瞧的话,还是能发觉差异的。 崔舒若细细比照,确实和?自己?今日?在那守卫中的小领头的袖口上瞧见的绣纹一模一样。 似鹿非鹿,似马非马,当真是巧合么? 崔舒若打开匣子,龙纹佩静静地躺在匣子中,带厚厚的沉闷感,那是历经年?岁才有的质感。 她拿起?龙纹佩,上头挂着的绳子已经有些脏了,又粗又灰扑扑的,让人忍不住遐想这枚龙纹佩究竟曾经历过什么。 玉被斜打进屋的阳光穿透,雾蒙蒙的,像是……它背后扑朔迷离的一切。 崔舒若的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玉佩,看着它转动又慢慢停止,眼神里是深深的思量。那些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并州了吗,在所有人都不知下落之时?,周宁王世子究竟在做什么? 被崔舒若记挂的周宁王世子伏于案牍之上,定不定打了个喷嚏。 侍候的下人忙不迭的递上火盆,却被周宁王世子摆手令搬远些,下人苦着脸,“大首领,若是叫夫人瞧见您着了凉,断饶不得?小的。” 周宁王世子嘴上道,“你就?不怕我责怪你?” 但他还是默许了下人把火盆搬得?近些。 未必是有多少怜惜下人的命,但他尚且不是视人命如草芥之人,这等小事,还牵扯着他阿娘,倒没什么好计较的。 他是已故周宁王的独子,更是先朝武帝存世的唯一正统血脉,幼时?追杀落下病根,即便多年?调养,依旧比常人少了元气,易病嗜睡。 正是因此,王妃才拿他当宝贝疙瘩一般,不肯让他着半点风,受半点伤。 而?今都快入夏了,云梁的天四季如春,即便是三岁小儿也不需得?火盆,偏他屋子里还点着,衣物也都比常人多上两?层。这些全都是周宁王妃亲自操心安排的。 世子清楚他阿娘的心病,所幸听?之任之,但偶尔不免烦躁。 可他却没心情为这点小事发怒,而?是放下自己?安插在并州细作所传来的消息折子。他目光幽远,思虑不已,齐王的人,在北地争夺地盘,一路攻占,竟如此顺利。 他虽远离北地与南边,却继承了祖父武帝的几分睿智,对各方势力之间的角逐眼光独到,很有些远见。 尽管西秦之事尚未彻底落下定论,可明眼人都清楚,并州想赢,不过是耗费些时?日?罢了。 他不由得?叹气,若想一统天下,有北至南顺势而?为,是最好的打发。 依他所见,齐王竟有些能问鼎天下的势头。 当真是时?也命也,他龟缩于云梁内,耗费心血才不过是收拢了几个部族,若是想要占据中原,怕也会如西秦老皇帝一般,一旦底下各族起?了龌龊,兵败如山倒。 不过…… 世子眼睛微眯,想起?细作传来的有关崔舒若的消息,他的这位表妹倒是聪慧远胜常人。 都说她忘了前尘过往,又在梦中得?了仙人点拨,因此有一身本领。可叫周宁王世子来看,即便没有这身本领,就?凭她的心思胆识,也能在乱世中混得?如鱼得?水。 若是能得?她助力…… 他轻轻摇头,否认了自己?的念头。她因缘际会下,好不容易脱离了前朝的泥潭,何必再将?人扯回?来。他阿娘做着复国的美梦,自己?却心知肚明,前朝早已成了前尘往事,最后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倒不如让她继续在齐王的阵营里待着,说不准来日?齐王真问鼎天下,她也能有富贵安稳的日?子,不似前朝后裔,要么隐姓埋名,要么备受猜忌。 在周宁王世子凝眉沉思时?,思虑过重,不免咳嗽了几声。 恰好周宁王妃进来,她当即秀眉一拧,“我儿可有不适?” 说着就?环顾四周,明明已是温热沉闷,却仍道:“炭火怎放得?那般远,再多添一盆,难不成我高江一族连个火盆都供不得?我儿?” 周宁王妃一句话,下人们便忙活起?来。 周宁王世子早已习惯了周宁王妃过于绷着的照看,他原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年?轻时?深邃貌美的王妃而?今鬓边霜雪,老态尽显,最终将?话全咽了回?去。 左不过是热些,只要能叫阿娘安心,又有何妨?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1节 周宁王妃责备过下人,又对世子老生常谈的絮叨起?来,他皆好脾气的温声应下,这才叫王妃揭了过去。 她瞥见案几上的小折子上,那上面?独有的暗记她认得?,兴奋道:“可是并州有了消息?” 世子没有瞒王妃,点头颔首。 王妃陡然就?慈爱的笑了起?来,“里头可有说神佑之事?我见过神佑的画像,她的眉眼足有两?三分似你父王呢!也是你们这些做哥哥的狠心,怎舍得?把她留在无?一亲眷的并州,旁人欺负了她可怎么好? 堂堂武帝的血脉,而?今就?剩下你们三人,可定要齐心协力,万勿生出嫌隙。你要记住,只有血脉亲人才能信得?过!” 世子十分孝顺,王妃说什么他都顺着应下。 但说着说着,王妃的神情渐而?扭曲,“他们都以?为神佑死了,可你们是武帝血脉,是真正尊贵正统之人,有神灵庇佑绝不会出事! 我的儿,建康的那些老匹夫断断想不到你我母子会藏身云梁,在北地边境,而?非南边,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哈哈哈! 来日?你起?兵夺回?皇位,定要将?那些害了你父王的人扒皮抽筋,扒皮抽筋!” 原本絮叨安宁的王妃,越说神情便越是疯癫,最后竟有些语无?伦次。 世子便知王妃这是老毛病犯了,自从亲眼看见那些人将?自杀后的周宁王刮去血肉,头颅悬挂于城墙上的模样,心智便癫狂起?来。 母子二?人虽有部曲护着,可着实过了段苦日?子,知道王妃的父亲找到了他们,将?他们带回?云梁。 谁都以?为王妃不过是山野之女,却不知她的父亲是云梁最大部族的首领。当初不说,是怕给部族招祸,最后却成了救命稻草。 大首领只有一儿一女,独子死了,独女疯癫,他的位子自然就?传给了周宁王世子。 在周宁王世子努力护住发疯的王妃,不叫她伤着而?局促不堪时?,突然一道穿着白衣的身影进来了。一见到对方,王妃就?安静了下来,痴痴道:“煜郎,你怎么来了?” 白袍男子声色温柔的哄着王妃,直到她吃下药,真的安静困倦,被下人带走以?后,内室才算静下。 周宁王世子揉了揉眉,较常人略白些的脸上满是疲倦。 白袍男子却自顾自的坐下,分毫不客气,举止间风流自在,“舅母的病,近来反复得?厉害。” 世子叹气道:“我何尝不知,云梁气候温和?,已是养病最佳之处,可阿娘心结难抒,这病便治不好。” 白袍男子拍了拍世子的肩膀,以?作安慰。 但他来是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北地而?今厮杀得?厉害,胡人看着大势已去,倒是几个原来的刺史,称王之后,盘踞地盘愈发大。 阿襄,你可想好当真要插手其中? 依我所见,横竖晋室气数将?尽,倒不如学岭南的罗良郡主,谁是赢家?便投靠谁,只管好自家?一亩三分地……” 白袍男子要劝,最终却被世子打断,“成德表兄,我知你意,可我韬光养晦太久太久了,总要尽一尽力,即便败了又有何妨? 倒是你,当初你继母诬陷,顺势而?为,放逐建康至此,帮我收拢几大部族,以?助益良多。若你要走,我绝无?二?话,若你留下,我必真心以?待。” 第72章 崔成德俊朗倜傥的脸上神色一变, 难得严肃,“阿襄,你?这?话莫不是要往我心?上戳不成?晋室连同崔家害死我生母, 为保性命, 我多年蛰伏, 却不意味着忘却此仇。 阿娘予我骨肉, 但凡我这躯壳存活世上一日,便一日不可相忘!” 他们都是晋室谋朝篡位的受害之人, 此生背负仇恨, 如?锁链加身, 踽踽独行。 他们各有爷娘,或有宗亲外家,可只有他们俩有相同际遇,同样才华横溢却受困于?血仇,彼此惺惺相惜, 向着可知的前路挣扎而行。 二人互相握拳相碰, 心?意咸知。 两人继续商定如?何搅动风云一事。 崔成德拿出密信,“北地倒还需思?量, 可南边算是有眉目了。卞诚荒淫无道, 大兴土木, 对待宗室更是苛刻无常。建安王已?决定举旗谋反,盯上了我们安插在南边的吴家,欲要买下大量铁。” 他唇边含笑, 眸光溢彩,“这?个忙……” “自然要帮。”周宁王世子接过话。 二人默契不已?。 其实他们商议事情的神情, 与崔舒若亦有几分?想象,都喜欢笑吟吟的说出能搅弄风云的计策,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论诗词。 也许是……祖传的笑面虎。 云梁大小部族众多,又多山林雨地,向来不被中原人看在眼里。论勇猛不及北地胡人,论繁茂不及南边吴人,倒是内斗不断。在当?权者看来,教化不够,不足为虑。 但他们却有一样优势,矿产众多,不论是铁矿,还是铜矿。 这?一切也就?成了立身之本。 他们好一番商议过后,已?有了眉目。 正事说完,不免聊些私事。 崔成德道:“也到了并州传来密信的时候了吧?” “方才阿娘出事,我倒是忘了给你?。”周宁王世子将密信送到崔成德面前,“神佑妹妹如?今过得颇好,她忘却前尘往事后,在齐王夫妇的教养下,倒是颇为出彩,既有我们家的聪慧,又有齐王审时度势的机变。 你?不必担心?她。” 崔成德看着密信所言,眼光微黯,颇为疼惜,“神佑本就?聪明,可惜自幼被拘在老?宅。而?今她能脱胎换骨,亦不知要受几多苦楚,是我这?个做兄长的错,不能好好照看她。” 周宁王世子一边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一边咳嗽两声,“你?亦是朝不保夕,与她淡薄些,来日才好不波及于?她。” 崔成德摇摇头?,神情中尽是愧疚自嘲,并未因周宁王世子的安慰而?展颜。 而?再?怎么?愧疚也影响不了事情的进展,许是成大事者都有颗不受私情影响的心?。有了云梁最大部族高宁族的支持,南边的建安王不缺兵器,造反造得一帆风顺。 比起小打小闹的农民起义,建安王的造反才真?正让晋室风雨飘摇。 甚至不得不逃出建康。 但南边的动乱暂且影响不到北地,齐王他们接到并州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便与左丘燕至合谋演了一出戏。进了洛阳的左丘燕至,将□□熏心?,大白日就?想拉他进寝殿的西秦皇帝当?庭斩杀! 甚至亲手剥皮、削骨,他的狠辣着实惊到了西秦的臣子们。 而?趁着其他人反应不及,他一口气杀得满洛阳全是尸骨,这?些都是灭了他母国的凶手,而?其中不少重臣,都曾欺辱过后魏的宗室皇族。 他们,该杀! 原本的武将们反应过来,就?要与左丘燕至互杀,但齐王趁机攻城,让那些人首尾不能兼顾,腹背受敌。 这?般境况下,还想要让洛阳如?铁桶一般,未免可笑了。 久围不下的洛阳城,破于?西秦皇帝的好色与城中内斗中。 也正是因此,当?齐王的大军入城后,几年来几经易主的洛阳城已?瞧不出往昔作为国都的富饶繁华,城中屋宇破败,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麻木的跪在地上迎接洛阳新的主人。 汉将还是胡人,对他们而?言早已?无所差别,横竖都是要被放弃的。 他们,是被王师遗忘的子民。 但上苍终究是眷顾他们的,这?一回入城的军队注定和过往不同。 看着沿途的满目疮痍,也让得到洛阳城而?兴奋不已?的齐王渐渐冷静下来。想要得到天下,光靠一座城可不行,万不能骄傲自满! 齐王传令,大军不得叨扰百姓,更不得抢夺财物、欺辱女子,违者军法处置。 有了齐王的严加管束,才叫麻木心?冷的百姓生出些许异样。 而?接下来,他种种体恤百姓的政令,更是叫洛阳重新有了点生机,叫百姓有了盼头?。 他吩咐下属为洛阳尚存的百姓重新登记造册,凡是家有尚在哺乳的妇女,或是年过六十的老?者,都会得到一袋米面跟几个鸡蛋。 当?甲胄寒光的军爷们再?一次敲响百姓们的木门时,他们都以为又是要横征暴敛,或是强抢财物了,谁能想到,一个个竟是挨家挨户来送东西的。 已?经死了三个儿子,连老?伴都被征走做苦役的老?妇,拿着军爷递来的一篮子粮食,听着小孙子呦呦哭声,老?皱黄褐的脸上渐渐动容,泛出泪光。 她两步走出屋子,仰头?窥见天光,蔽日乌云总算散开。老?妇不可置信喃喃道:“天爷开眼了!” 而?甲胄在身的将士,还在不断重复动作,有序敲门,问名?字,递粮食,再?在册子上划去名?字。 许多军汉就?这?么?一户户敲响百姓门户,递上粮食。 “咚咚咚!” “咚咚咚!” …… 响彻洛阳。 齐王在冯许的建议下,施行种种惠民政令,很快令洛阳民心?稳固。 冯许更是建议齐王在洛阳安顿下来,毕竟这?里才是正统。但齐王亦有忧虑,若要迁都,岂非是要称帝,但此时尚且不到称帝的时候。 这?一点,冯许早有思?量,南边内乱,既然怕名?不正言不顺,何不效仿先?例,找一晋室皇族幼子,立其为帝,到时所谓正统不就?在自家手上了么?。等到时机成熟,令其禅让,如?此一来名?正言顺。 齐王果?然拊掌大赞。 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但要想能所立的幼帝能被承认,唯有晋朝皇帝卞诚身边的几个皇子皇孙了。平日里想要把人劫来洛阳可不是件容易事,可如?今南边内乱,连卞诚自己都仓惶逃窜,想要趁机接走其幼子,未必是件难事。 可派谁去就?成了一件难事。 原本这?些都不关崔舒若的事,她无非是随着齐王妃,也就?是窦夫人前往洛阳。 一切都安安稳稳。 唯独是到了洛阳以后,跟着商议该派谁去救驾时,察觉到了不对。 如?同周宁王世子会在各州郡安插细作,齐王早年还养在晋朝先?皇后身边,不可能在晋室没有半点势力。他安插在建康的人手,送来的便是建安王谋反,皇帝被权臣挟持出逃的消息,而?夹杂在消息中一道送来的还有支箭。 但当?时宫中内乱,情况紧急,未能完全传递消息就?被杀。 没人清楚为何还要夹杂着一只箭。 旁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必定要派人前往,打着救驾的名?义偷偷接回皇室幼子。 唯独是崔舒若,在那支凝固了血迹的箭传到她手中时,稍作打量,很快察觉到了不对,但她并未表露,而?是不动声色的给了下一个人。 等到齐王问何人可以肩负前往南边之责时,崔舒若主动请缨。 她说,“请阿耶准许我前往。” 崔舒若虽说聪明善谋略,在庶务上得心?应手,但前往南边可是相当?危险之事。可确实也需要一个能主事,且有分?量之人前往。 原本齐王想的是在自己几个儿子里选一个去,但赵巍衡还在前头?打仗,赵仲平镇守并州老?家,赵知光不堪大任。 至于?崔舒若……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2节 论聪明灵巧,她也不差赵巍衡什么?,就?是身体柔弱了些。 在齐王暗自考量时,崔舒若主动道:“我们既是要救驾,带走柳皇后的幼子,或是其余皇孙,若前往的人身份不够贵重,怕是就?无法取信,令其托孤,更无法名?正言顺。 女儿虽不济,好歹有郡主爵位。至于?沿途凶险,若有齐将军互送,他武功高强,定是无妨。” 齐王对齐平永是极为信任的,听到崔舒若提起他倒是点了点头?,而?且他在江湖威信极高,三教九流都需给齐平永些面子。 再?说了,以崔舒若的身份才智确能担得起重任,若换做一般的闺阁女儿,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但崔舒若,那可是一箭退过兵,跟在大军身后管过辎重的人。 他犹豫片刻,看向了冯许。 冯许主动站出来,“衡阳郡主所言确有道理,二皇子妃是王妃同族侄女,若是能由郡主前去,说不定更能取信。” 一行人商议来商议去,都觉得可以。 崔舒若虽然是女子,可却并非弱质女流,整个书房的男子,心?智能胜过她的怕是没有几个。 齐王最终总算点头?。 而?跟着崔舒若一块去的,除了齐平永,还有鲁丘直并一众军中好手。严小妹自然是跟随在崔舒若身边,时刻护着她。 事情定下以后,崔舒若就?该回去准备了。 但也毋需太费心?,无非是佯装商队,除了伤药得备着,一应首饰衣裳都不能太过华贵。毕竟商队的小娘子跟郡主娘娘所用器物的规制相差太多。 她只带了行雪、雁容,还有严小妹,如?今的雁容也算是学有小成,有天分?的人又十分?勤勉,几乎是一日千里,她开方治病,就?连教导她的阚郎中都挑不出差错。 沿途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带一个医者能免去许多波折。崔舒若自己有乌鸦嘴技能傍身,但让人倒霉行,让人被救活,当?真?就?是难如?登天了。 她最后身穿素衣粗布,所有有规制的衣裳首饰都没带,像极了普通的商户女子。 而?且崔舒若还在衣带里都缝了金叶子,不仅是她的,就?连行雪她们也是如?此。路上的事情都不好说,真?要是出了意外走散,藏在衣带和鞋子里的金叶子也能撑到她们寻回并州。 崔舒若做事便是喜欢未雨绸缪,总要以防万一才是。 他们的路引得的也十分?顺利,有齐王在,又有訾家这?样的大户做亲戚,想要路引不是手到擒来么?? 虽说路上免不了要在荒山野岭过夜,但既然是在商队里,人多也就?不怕了。 白日则继续赶路。 崔舒若的身份是齐平永的妹妹,此去非但是运送货物,更是带她前往投亲,以期求个好夫婿。按照礼数,她便是一直带着幂篱,又用脂粉修饰了面容,看着暗黄寡淡些,眼睛小些,总是瞧着不过是个清秀些的商户女,加上她几乎不露面,路上都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路上经过一县城后,晚间烤火,齐平永将烤好的肉送到了崔舒若的马车里头?。崔舒若谢过齐平永,他今日似乎分?外兴奋,看着也有些喜悦神色。 崔舒若觉得十分?有意思?,她主动相问,“大哥可是有何喜事?” 齐平永嘴上否认,但脸上的笑却是掩饰不住的,“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白日经过的县城,恰好毗邻我老?家。” 崔舒若是个聪明人,一听齐平永这?么?说,便猜到了他满面笑容的原因,“大哥是想起那位心?上人了吧?” 齐平永一个高七尺的汉子,此刻竟低了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嗯,我已?半年未曾见过她了。” 崔舒若笑着调侃,“如?今阿耶渐已?安稳,齐大哥不必担心?朝不保夕,何不正式完婚,女子韶华易逝,不好总让人小娘子等着吧?” 如?今齐王已?经占据北地半壁江山,又攻下洛阳,可以说帝王之势渐渐显露,早已?不是诸多起兵的刺史中无甚特别的一位。 作为齐王的救命恩人,又在军中身居要职,齐平永的身份亦是不可同日而?语。按他如?今的身份,怕是那位心?上人的家世要远配不上他了。 齐平永也头?一回松口,“嗯,等此间事了,我便聘请媒人,前往她家中提亲完婚。” 野外漆黑,燃起的篝火遇着枯枝里的水分?,发出噼啪响声,火光亦随之移动。暖黄的火焰照得人昏暗,面容却跟着柔和。 齐平永在江湖上是可靠的齐大哥,在军中是勇猛的齐将军,可唯独在心?上人面前,是期盼成婚,只怕辱没佳人的齐平永。 崔舒若何尝见过齐平永这?般神态?遂开始提前预支来日要做姨姨等事,还说起得请阿耶为他在洛阳再?赐予一个大些的府邸。 她不过寥寥数语,就?编织出一个有关齐平永和他心?上人来日的美梦。 齐平永也跟着畅想起来,他漂泊多年,也许真?的能有一个安身之处了。 连日来的辛苦似乎都在此刻消弭,即便身处乱世朝不保夕,可好歹人还有盼头?。或许情绪真?的能感染人,即便是旁人的幸事,也叫崔舒若跟着高兴了许久。 大抵是见到的苦楚太多太多,这?天下有太多的不平事了。 所有人都等得太久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怀抱着盼头?以后,接下来几日的路都好走了许多。 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晴朗的好天,直到他们到了汾水郡。 这?是权臣寇志的地盘,他早年在此地做过刺史,后来皇帝封赏他的三千户食邑也正是在此,可以说他的势力根深蒂固。 而?路上也断断续续听到过流言,说是皇帝早已?被寇志囚禁,整个皇室都被严加看守。齐王他们收到的消息也是如?此。 但具体如?何,还要崔舒若她们自行判断。还有如?何伺机而?动,如?何潜进去救人。 所有的事情都得崔舒若自己来决定,她身份最高,之所以来这?,除了取信与人,也是为了能够做主周旋的。 他们的商队刚进城就?被搜查,好在准备得当?,毫无纰漏,官兵拿着他们的路引,来回查探也发觉不出什么?问题,这?才挥手让他们进城。 之后的每支商队都是这?般待遇。 汾水郡在南边也算富庶,往来商队络绎不绝,可竟这?般戒备,可见消息不假。 进城以后,同样有人接应。 訾家势大,并非只有明面的产业,有不少还是托在其他人名?下的。只能说訾家老?太爷的确聪明,留了不少后手。譬如?南边最大的布行,一家是訾家的,一家是廖家的。 两家斗得和乌眼鸡一般,可实际掌权的全是訾家。 也正是因此,才叫崔舒若她们能得到接应,还如?此安稳。否则,若是在訾家产业歇脚,怕是要被搜查个底掉,毕竟訾家子娶了齐王家的安阳郡主一事,人尽皆知。 好不容易能有个安稳地休息,即便是敌人的地盘,也叫人身心?放松。 在伙计们卸货的时候,崔舒若也准备下马车进客栈,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貌美的女子进了酒肆。 一直心?态平和的齐平永却宛若失了魂一般,崔舒若瞥见变故,上前低声询问,“大哥,怎么?了?” 齐平永虽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可他心?思?细腻,一惯能照顾人。但此时,他一反常态,对崔舒若的问题置若罔闻。 而?是怔怔上前几步,正是那貌美妇人进的酒肆方向。 酒肆的窗扉大开,能叫人瞧清楚里头?的场景,但也正是因此,齐平永愈发沉默,视线紧紧注视着里头?的某道身影。 “夫君,家中已?无多少钱财,婆母的病还需……” 貌美女子才开了口,就?被一个相貌端正的男人推开,很是不耐烦,“你?一介妇人,怎敢管我的事,速速回去!” 貌美的妇人被她夫婿咒骂推搡,言语间甚至指责她不够忠贞,心?里记挂着别人。 妇人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却不期然与齐平永的目光对上。 可她并不闪躲,眼里反而?是厌恶。 崔舒若站在一旁,隐隐嗅到什么?风向,并不上前掺和。 貌美妇人一反先?前的失魂落魄,毫不犹豫的离开,齐平永却追了上前,但又不敢当?街拦住她。假使她真?的嫁做他人妇,自己拦了她,又是否叫她难做? 眼看就?要错过那貌美妇人了,系统忍不住在崔舒若的脑海里催促。 【亲亲,你?不管管吗?】 系统连吃都顾不上了,焦急的催促,生怕真?是有情人错过。崔舒若是不清楚历史上的齐平永是否有过一段错过的感情,但既然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直接走上前去,拦住了那貌美妇人。 他怕自己是男子拦住不宜,那么?同为女子的人拦了总不成问题吧? 崔舒若头?戴幂篱,虽身穿商户的粗丝布,但行走时仪态规整,倒不像是什么?三教九流能有的。 她对发生什么?事压根不清楚,更不会横生指责,而?是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门见山道:“这?位娘子,我大哥半年来都在忙于?前程,可时时记挂一位心?上人,洁身自好,更是决定回程时三媒六聘迎娶那位有婚约的心?上人。 请问娘子,可是出了何差错?” 貌美妇人原有一腔怨恨,但听见她这?么?说,先?是皱眉不可置信,而?后白了脸。 她总算是将目光落在了齐平永身上,眼神惊愕、自嘲、后悔,最后化作苦笑,“我、我…… 那女子等了他整整两年,佳期不再?,她阿耶迫使她嫁人,她写信寄予那人,为了等他,不惜绝食,可等到的是一封决绝书。” 崔舒若了然,系统也在她脑海里发出惊叹。 【哦~是棒打鸳鸯呀!】 最后,貌美妇人忽而?一笑,晶莹泪珠落下,“小娘子,你?不妨告诉你?大哥,那女子托你?转告,前因后果?已?不重要,错过便是错过,罗敷有夫,此生无缘。” 说完,她用指腹随手拭泪,仿佛洒脱放下。 崔舒若看着她远走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能做到如?此决绝,可见她亦是心?志坚定之辈。崔舒若叹了口气,转身把貌美女子的话告诉给了齐平永。 齐平永整个人失魂落魄,犹如?垮掉一般,好好一个北地大汉,忽而?又笑又哭,最后以手掩面,便如?小儿一般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是我负了她,是我负了她!” 崔舒若叹了口气,没料到来了汾水郡以后,正事还没办呢,齐平永倒是先?痛失所爱。 她实在不知怎么?安慰对方。 这?时候,目睹了一切的严小妹站了出来,她之前是爱慕齐平永的,但也有江湖儿女的豪气,最见不得婆婆妈妈,直接道:“齐大哥,你?真?要是喜欢她,就?别在这?哭。横竖那倒霉汉子不是个好的,我替你?们杀了他,你?们俩再?在一块!” 崔舒若拦住了严小妹,免得把事情越弄越乱。 齐平永和那貌美的妇人的确是有缘无分?,可事情已?然翻篇。依崔舒若所见,就?凭那女子的心?性,若是齐平永真?这?么?做了,二人才真?是要断了最后的情分?,成死仇了。 她又给随行的鲁丘直使了个眼色,鲁丘直为人混不吝,却最是识眼色,直接上来带着人把他搀扶进去,免得在大街上丢人,又显眼。 真?没想到齐平永还真?会大哭,确实和他平日稳重的模样不大相干。 许是情场失意的缘故,他们来汾水郡的真?正目的却开始一帆风顺起来。权臣寇志把皇室全都看管起来,想要接近十分?困难,而?皇帝则被关在他的府邸里头?,一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模样。 晋朝皇帝虽然昏聩,好歹南边有点威信,留着还名?正言顺。 所以寇志的守卫十分?森严,若是想强闯进去,再?把人带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话。可崔舒若一行人到时,寇志正准备让公主下降自己的儿子。 仔细想想不难明白,先?做皇帝的亲家,将来弄死皇帝,再?做新君的老?丈人,最后再?把新君也弄死,一步步蚕食,直到彻底收拢权利。 但要是叫崔舒若来看,寇志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可惜忽略了局势,即便真?叫他最后称帝了,怕也不过是过个瘾,很快就?得穿着龙袍死。 因为所谓的名?正言顺,是依托在有足够的实力之上,是锦上添花。若没有这?个实力,怕是痴人说梦了。否则,如?今的晋朝皇室自己就?够名?正言顺了,怎么?不见他们坐稳皇位? 不管寇志的念头?是否可笑,而?今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得小心?行事。 崔舒若她们下榻的客栈就?是齐王府的势力,她一听说下降公主一事,就?命人打听宴席上会请来哪些人表演,并且命人打听他们的来历、身份,事无巨细的报上来。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3节 从这?一方面入手,还真?叫她们俘获了些端倪。 崔舒若命人重金买通了原本要表演剑舞的娘子,让严小妹替换上了。 她剑术卓绝,稍加收敛,表演剑舞甚至有些大材小用,至于?原本表演剑舞的娘子,在崔舒若的安排下被送出了汾水郡。 而?崔舒若跟鲁丘直一个扮做婢女,一个扮做仆人。 最为可靠的齐平永则带人在外接应。 虽说崔舒若的面孔曾在建康贵族里头?露过面,但这?年头?女子出门有一样好处,可以戴幂篱,不但能遮盖容貌,更能遮掩身形。 前头?的一切早已?安排好,崔舒若只要跟着人一道进去便是。因为是表演的伶人,所以走的是侧门,进去后更是被管事的一再?吩咐要谨言慎行,万不能惊扰了贵人。 崔舒若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头?,不论管事说了什么?,全都应是。 而?她跟着严小妹一块去了专门空出来安置伶人们的院子。管事还一再?告诫,要等到晚间着人来喊,万不能自己跑出院子,免得惊扰了贵人,到时候就?是一万条命也赔不起。 不过,管事的担忧多虑了,崔舒若她确实不会在白日出去,而?是要等到晚间,那时候瞧人不是那么?清楚,才容易浑水摸鱼。 等到管事走了,崔舒若就?言笑晏晏的和侍候的婢女攀谈,一会儿说府里好大的气派,一会儿又说听闻连公主这?样高贵的人都会下降府里,还说自己是刚被拨到娘子身边做婢女的,还是头?一回赴宴,这?辈子就?没见到过王公贵族,今日要大开眼界了呢。 崔舒若想要和人套交情时,能做到让人心?里和吃了蜜一般的甜,小婢女拿着崔舒若分?的有瑕疵的饴糖,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听见崔舒若的最后一句话,随口道:“王公贵族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哩,西边院子里全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跟我们仆婢一样要吃要喝,夜里还哭呢。” “哇!”崔舒若满脸的不可思?议,她不但将脸涂得蜡黄,还在脸颊两侧点了许多斑点,看着就?像是一个土气没见过世面的婢女。 崔舒若不停得吹捧小婢女的厉害,直到把人的话都套了个干净。 等到小婢女被喊去干活时还兴高采烈的,犹如?喝了仙露般。 等人走了以后,崔舒若的神情一变,她给了鲁丘直一眼,确认了二皇子妃她们被关在了何处,余下的便是等天黑了。 若是不出意外,恐怕这?场昏礼除了皇帝皇后,其余的皇室宗亲都不会参与,也免得有谁乱说话,届时场面不好看。也正是因此,才能叫崔舒若有机会见缝插针。 当?最外头?传来迎接公主花车的热闹响声时,崔舒若和鲁丘直对视一眼,心?中有数,准备悄悄溜出去。 趁着夜色,热闹的主要还是前院,崔舒若偷偷换了身府里婢女的衣裳,挑着小道走。虽说每座府邸的修建多少不同,但只要是按规制修建的,就?能找出规律。 崔舒若一路上都还顺利,尤其是端着托盘。 许是这?位权臣寇志当?真?自信,觉得只要城门守好了,那么?自家府里就?不必担忧,路上道还算松懈。真?要是遇到什么?人怀疑,崔舒若便用乌鸦嘴把人弄昏。 这?么?看起来,也许不是人家自信,看守松懈,反而?因为遇上的是崔舒若。 但有时候变故来得还是挺快的,别人也许因为夜色昏暗,加上崔舒若一再?掩饰,不一定能认出她,可有些人拿她当?毕生之敌,夜里做梦都想生啖她的血肉,别说是乔装打扮,就?算化成灰都能认出来,再?踢上两脚。 尽管崔舒若觉得自己得罪的人并不多,然而?汾水郡内还真?有这?么?一位。 崔七娘! 两个冤家即便是都分?别了如?此之久,还是能遇上,且互相之间一眼认出。 崔七娘身边还跟着她的贴身婢女,她准备大喊,然而?崔舒若更快一些,直接在心?中默念,“崔七娘一张嘴就?会闪到舌头?,半天不能说话。” 崔舒若心?念一动,崔七娘明明张嘴准备大喊了,却突然面色扭曲的捂住嘴巴,瞧着十分?痛苦的模样。 吓得崔七娘的婢女连忙扶住她,一个劲的问,“七娘子,七娘子您怎么?了?可是何处身子不适?” 崔七娘实在受够了自己身边的蠢婢女,她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下意识捂住另一只手的袖口,气得直跺脚,疯狂使眼色。 “七娘子,您别吓奴婢啊,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动静不能再?闹下去了,崔舒若微笑着看着她们,在崔七娘要冲上来的时候,又在心?中默念道:“崔七娘再?往前一步就?会绊倒自己,摔昏两个时辰。” 下一刻,崔七娘就?莫名?平地摔跌倒。 而?崔舒若则补充了一句,“她的婢女也一样。” 于?是主仆两人纷纷昏迷。 看着昏迷的两人,想起她们毕竟是女子,崔舒若只好亲自动手,把她们藏进假山夹缝,还推了灌木丛掩了掩,确保不会叫人从外头?看见端倪。 她虽不喜欢崔七娘,但却不会折辱对方的尊严。 崔七娘可以受到报应,却该是合理的惩戒,而?非失去尊严的□□。 崔舒若想了想,又对着假山默念道:“若有男子进了此处假山内缝,便会绊倒昏迷两个时辰。” 她念完才睁开眼,以前的乌鸦嘴是不能提前许下的,还是她功德值超过了十万点以后才有的。 据系统所说,只要她的功德值足够多,乌鸦嘴的能力其实比想象的更大。 就?在崔舒若准备走人的时候,突然回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回身移开灌木丛,走到了崔七娘的身边。 崔舒若的目光落在了崔七娘的袖口,她记得崔七娘似乎连摔倒时都不忘护住袖口,很难不让人怀疑里头?是否有什么?东西。 她翻起崔七娘的袖子,果?然,里头?藏着一封密信。 崔舒若打开一看,竟然是柳家的,原来柳皇后和柳家早已?有所谋划,他们要把柳皇后的幼子带出去,日后还能带着幼子称帝,这?封密信唯一的要求是柳皇后必须连带玉玺一块送出来。 至于?崔七娘为何会做这?个中间人,只怕因为她的生母是柳家人。而?崔家依旧如?日中天,让崔七娘可以随意进出参加宴会,所以崔七娘是最好的人选。 崔舒若才看完密信,就?听见了前院的嘈杂之声。她静静藏在假山里,等着守卫们全都涌向前院。好不容易周遭安静了下来,崔舒若才脚步轻忽的小心?出去。 只怕是柳家人做的好事,说不准前头?已?经出了什么?变故,她不能再?耽搁在此处了。 当?崔舒若准备走时,拐角传来细细脚步声,喘息声还很急,崔舒若正准备躲,却发现不过是一个少女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看到了她以后,少女加重步子,尽管穿着婢女的衣裳,可衣领袖口已?经将她白皙的肌肤磨出红印子,一看就?知道少女绝对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所以才受不了粗衣麻布。 她牵着男孩的手跑到崔舒若面前时,已?经是气喘吁吁,可还不等咽个口水,便慌忙道:“你?是外祖家派来传信的人?” 崔舒若没回答,少女则自顾自道:“快带我和四?弟出去,寇志老?贼非要将我嫁给他那混账不堪的蠢儿子,阿娘没法子才选在递消息的今日让我们逃走。 你?不必怕担责任,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只要今日把我们带出去,玉玺也是你?们的!” 尽管只是寥寥几句话,也够崔舒若听明白了。 只怕前院的动乱并非是柳家的安排,而?是柳皇后做的好事,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娇女,这?才孤注一掷的想要趁机把女儿送出去。 反正幼子柳家是一定会救走的,但自己的女儿却不一定,便只能出此下策。 崔舒若虽然来汾水郡的时日不长,可为了救人,又怎么?可能不把挟持皇帝的权臣寇志并他家中亲眷探个明白。 今日这?位公主要嫁的是寇志的二儿子,长相还成,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喜欢在内帏之事上虐待女子,常常有侍奉他的女子伤痕累累白布裹身被抬出去。 这?样一个浑人,只要是个阿娘,怕拼死一搏都不愿叫女儿嫁的。 在崔舒若敛眉沉思?时,公主却已?经急得不行,“你?快些带我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等到了我外家,要什么?赏都成!” 崔舒若看了眼天色,转而?望向公主,“公主当?真?要随我走?即便此去生死茫茫?” 公主被帝后养得极好,骄而?不纵,眉目尚有天真?,连连点头?,“自然,再?如?何生死茫茫也不及此处凶险。” 这?话倒是真?的。 崔舒若点头?,拉起公主的手,带着四?皇子,绕路而?行。 她既然敢来,自然就?考虑过如?何把人带出去。 崔舒若早早买通了原本收泔水的人,只要救出了人,就?藏进被换过的泔水桶,趁机运出去。 横竖如?今时辰也要来不及了,就?算她能喊醒崔七娘,就?凭崔七娘的脑子,传个信就?算了,想要把人送出去怕是痴人说梦话。 既然四?皇子符合需求,他们又送上了玉玺,换个人选也无妨,到底都是变成傀儡的命数。 崔舒若亲自带着他们进了泔水桶,好在公主和四?皇子的身量小,挤一挤勉强能藏进去。她自己则原路返回,偷偷回到了给伶人暂歇的院子。 府中出了刺客,已?然是大乱,没有了请伶人表演的必要,好不容易府里安静了,管事的开始一个个核对名?字,还有面貌。 崔舒若又不是公主,人数也对得上,自然就?被放出去了。 千辛万苦总算要出寇府了,但崔舒若始终提着心?,并未放松警惕。 因为只要未曾出府,就?还有变数。 当?崔舒若跟在装成舞剑娘子的严小妹身后准备出去时,却不妨碰见了正勃然大怒的崔守业。 黑灯瞎火的,本不该认出崔舒若,可为防公主佯装婢子出府,门口被点上了多盏灯,明亮恍如?白日,且所有人都必须摘下幂篱或是面罩。 崔舒若自然也不能免,她不得不再?一次摘下幂篱,在明亮的烛光中暴露容貌。 而?崔守业也望了过来。 第73章 原本在生气的崔守业并不会在乎区区一个婢女?, 不?过是随意一瞥就收回目光,但他狐疑的又望了回去。 看着那个貌不惊人的婢女?,不?知?为何, 总觉得熟悉。 倒像是…… 他那早死的女儿六娘?! 意识到这一点, 他猛然?睁大眼睛, 直勾勾的盯着崔舒若。 人的反应是需要时间的, 崔守业惊愕过后,像是随时能大喊出声。崔舒若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但她不?慌不?忙, 忽而直直注视盯着崔守业。 在黑夜里, 即便是她身处之?处灯火通明,可依旧掩盖不?了四面八方的漆黑阴沉。 也正是因此,她的瞳孔显露出不?正常的黑,宛若没有感情的野兽。崔舒若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睛不?动?, 直勾勾的盯着崔守业, 嘴唇两边却慢慢上扬,诡异而可怕。 她即便敷着最厚最黄的粉, 可只要她愿意, 一样能变换气?质, 从乡下的土丫头变成乡间怪谈。 崔守业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可早已死去的人的熟悉面容出现在眼前?,还是在夜里, 寒冷的妖风阵阵,莫名就可怖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 崔舒若则做了个口?型, “杀!” 下一刻,崔舒若在心中立时用乌鸦嘴道:“崔守业发声后会被口?水呛到, 舌头痉挛三天内说不?清话。” 而当崔舒若说完以后,原本准备出声喊人的崔守业突然?就双手掐着喉咙疯狂咳嗽起来,紧接着面色痛苦的捂住嘴,神态要多扭曲有多扭曲。 崔守业年轻时恰如崔成德一般俊秀,名满洛阳,上了年纪也是儒雅文士的沉稳风范,还有些仙风瘦骨、遗世独立的味道。但事实?证明,不?论样貌多么?出色,做出狰狞痛苦的表情,最后都是一样的……难看。 崔舒若继续在心中道:“崔守业再看我一眼就会噩梦三日。” 她说完就不?管了,因为守卫对比过严小?妹她们,挥一挥手把人赶出去了,崔舒若也是一样。她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反倒是崔守业,有口?难言,好不?容易缓过劲,看见崔舒若最后一眼,而后便见到她消失在大门处。 崔舒若听着系统扣除功德值的声音,心想他最后还是望了自己一眼。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4节 不?过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虽然?会吃几天苦头,消瘦一二,但在波诡云谲之?际,没工夫掺和乱七八糟的党争,兴许能让崔家少许多麻烦。 不?论谁做皇帝,只要还需任免官员、治理民?众,就逃不?开重用世家中人的魔咒。 而今这些世家们看着受到了局势波及,可他们田产依旧,书籍仍在,学识不?失,早晚起复。说不?准,等到赵家真的占据这天下后,他们也很快能有再见的一日。 只是到了那时,不?知?崔守业他们会否比此时见了鬼的神情还要吃惊。 崔舒若轻轻一笑,煞觉有趣。 一旁的严小?妹们还以为是因事情进展顺利,崔舒若才如此高兴的,于是面面相?觑,各个都松了口?气?。 毕竟崔舒若回来得急,险些就要赶不?上出去了,她们也来不?及细问。 哪像是鲁丘直,精明得很,摸到半路发觉前?院动?乱,自己就偷偷回去了,风险是一点没担,精明得不?行,不?愧是贩过私盐,还卖过假酒,已然?能全身而退的人物。 所以严小?妹一再担忧,偏偏她还不?能出去。 好在最后崔舒若平安回来,但她情绪稳定,什么?也看不?出来,没人清楚这回是否成了。只看寇府大张旗鼓的样子,若是崔舒若没成,怕就是其他人成了,她们再想混去自是更难。 毕竟……各方势力都做着一样的打算。 等马车彻底驶远了,崔舒若才道:“安下些心,不?必担忧,事情已成。” 她随手拨弄这幂篱上的纱,轻声笑道:“还有些意外之?喜呢。” 严小?妹虽不?清楚所谓的意外之?喜是什么?,但她无条件信任崔舒若,崔舒若说成,那事情就一定是成了,不?需要任何细节的阐述。 她自己是舞刀弄剑的人,心思不?够细腻,也就无暇关注所谓的意外之?喜是什么?了。她现在担忧的,是齐大哥那边是否一样顺利。 这一点倒是严小?妹多虑了,比起寇府的万分凶险,接人去客栈要简单许多,更不?必说齐平永做事稳重踏实?,极为可靠。 当崔舒若她们到齐王府势力所设的客栈时,齐平永早已等候在此。 晋朝的公主和四皇子此时正乖顺的坐在客栈的后院厢房,那是主人家的居所,平日不?会有客人进来,能少许多风险。 也许是认为自己身处在外家势力范围下,十五六岁的公主看着不?大忐忑,眉间还有些皇室的睥睨傲气?,坐姿更是端正,举手投足都彰显良好的皇家教养,几乎一眼就能将她和平民?女?子区分开来。 而七八岁的小?皇子则像是白面馒头一样,面嫩的很,却很识礼懂事,见到崔舒若这个救他们出火坑的人,就起身像个大人似的行礼谢她。 反倒是公主坐着不?动?,既戒备,又一身傲骨。 她原先确实?有这个底气?,毕竟皇家的公主,寻常人投胎千次万次都不?一定能投上。 可惜,是即将亡国的公主。 崔舒若没有急着和她们交谈,更没有强迫公主交出被她死死护在小?腹的玉玺,而是招了招手,命人下了两碗馎饦。 新鲜冒着热气?的面片汤被端了来,汤底用的是鸡汤,还未被端进来时,屋子里就有一缕鲜香若隐若现的盘旋在屋内。 这家客栈住的多是南来北往的人,不?少北地汉子,故而不?像其他地方,吃食都精致小?巧。若是不?让这些汉子们吃口?饱饭,怕是能把店给掀翻了。毕竟刀口?舔血,好不?容易才到了这,路上的惊恐情绪亟需释放,一个不?小?心就成了靶子。 所以这里的碗,都足足有两个手掌宽。 见惯了精细到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银碗玉筷的姐弟二人哪见过这阵仗? 小?皇子的肚子叫了一声,却没有动?筷,而是看向他的阿姐。 公主则一只手揽住幼弟,戒备的看着眼前?的面片汤,即便她认为这些人是外家的人,可依旧存着警惕。 她到底是宫中长大的,有些敏锐的嗅觉,隐隐间总觉得不?对。 譬如,这些待她为什么?不?行礼,为什么?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会目露恭敬? 可这些都找不?到解释,明明一直以来和阿娘心腹接头的外家人都是在那,不?该会认错,而且确实?将她们救了出来。 百思不?得其解下,她只能小?心行事。 崔舒若似乎洞察了公主的意思,命人拿来了一个小?碗,在两碗馎饦中各舀了一些放在小?碗里,搅拌混合,最后当面吃下。 放了菜加鸡汤做底,又是在微冷的黑夜里,暖呼呼的面片汤简直不?要太好喝,一进肚子就暖洋洋的,人也精神起来。 有崔舒若“试毒”,姐弟俩这才吃起来,奔波了一晚上,又惊又怕,说不?饿都是假的。二人吃的虽急,却并?不?粗鲁,甚至不?曾发出半点咀嚼声。 等到他们吃饱喝足以后,崔舒若才开始讲正事。 “明日我会送公主和四皇子出城。”行雪搬来了席子,崔舒若缓慢的坐在了她们的对面,平静的叙述了决定。 公主娇娇俏俏,生得和鲜花似的,娇嫩美丽,人却不?似表面一般柔弱。她蹙着眉质疑,“寇志老?贼今日已发觉我和四弟不?见了,怕是已经下令明日出城之?人都要严加搜查,画像怕是也已绘好了。 说不?准还会有熟悉我和四弟的老?宫人一道守着,不?管是扮丑也好,乔装也罢,怕是都会被发觉。我们当真能出去吗?” 公主提出质疑。 崔舒若依旧神色不?动?,稳如泰山,她道:“可以。” 可她一句轻飘飘的可以,赌上的确实?公主姐弟二人唯一的生机,故而公主仍旧不?肯妥协。 崔舒若仿佛能读懂人心一般,静静看着眼神抗拒的公主。明明公主是皇天贵胄,可当二人的视线长久对望,最终败下阵来的却是公主,她最后闪躲开了目光。 看似只是目光交汇,实?则亦是气?势较量,她一避,崔舒若便占了上风。 只听崔舒若道:“既然?是我将公主从寇府救出来,想来也佐证了我有些微能耐。往后的路还长着,还请公主信我,否则怕是出不?了龙虎穴。” 人在屋檐下,况且崔舒若说的也有道理,公主能怎么?办,当然?是应下。 她并?非听不?出,崔舒若虽是商量的语气?,但说出的话却是定论。 搞定了姐弟俩,崔舒若命人照顾好她们,而后就出去了。这一出去,并?非是要歇息,而是为了明日出城做准备。 崔舒若的目光扫视过几人,最后落到了鲁丘直的身上。 她说,“明日便劳烦鲁校尉带几个兄弟亲自互送公主和四皇子了。” 虽说崔舒若方才目光在巡视,可没有人怀疑明日护送的人里头定然?会有齐平永。这客栈里头所有的人中,崔舒若是做主的那个,没人怀疑她的睿智,如同所有人都认为齐平永是最可靠的人一样。 可崔舒若点了好几个人的名字,除了鲁丘直无一例外都是品行武艺都值得信赖的好手,偏偏就是没有齐平永。 大家的神色都惊疑不?定,唯独崔舒若神情自若,她甚至道:“等明日离了此处,所行之?事悉数听鲁校尉的。” 尽管心底腹诽,可崔舒若的威信在这,众人明面上不?得不?听从。 等到人走了以后,齐平永还站在那,显然?是有话想说,却不?愿意当着众人的面驳斥崔舒若,也不?愿旁人多想,这才故意留了下来。 崔舒若并?不?意外,她开口?询问齐平永有何事。 齐平永人高马大,即便没有凶悍的面容也能镇得住人,可他从不?会故意逞凶,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侠骨柔肠,为人最是讲义气?。 只见他迟疑的一拱手,到底把心中话说了出来,“丘直贤弟平日里瞧着不?着调,但为人粗中有细,机敏不?已,将护送公主姐弟二人的差事交给他,再适宜不?过。 但我仍有一不?解之?处。” 崔舒若替他说出口?,“你可是觉得,我怕你沉溺私情,故而不?选你护送?” 齐平永避而不?谈,只是道:“郡主,我齐平永不?说顶天立地,但公私分明。若是郡主担忧此事,大可放心,我绝不?……” 这一回崔舒若并?没有等他说完,而是诚恳的打断,“齐大哥,我喊你一声大哥,是真心有几分兄妹情义在的,并?非客套攀附交情。” 她还真没骗人,要不?是那日在驿站外遇到了齐平永,她不?会清楚里面的是将来能夺得天下的赵家人,不?会返回去救人,更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可以说,齐平永相?当于她的半个贵人。 崔舒若真心谢他,也隐隐间能明白那些视他为好友,甘愿两肋插刀的江湖人士们的心境。她虽不?能两肋插刀,但也愿力所能及的帮他一把。 她顿了顿,见齐平永正认真听,如实?道:“故而,今日的安排,一半出自公事的权衡考量,一半出自私心。 齐大哥你的确好友众多,名声又大,为人可靠,但沿途躲避追捕,反倒是鲁丘直这样没个正形、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的人才适合,他圆滑知?变通,鬼主意又多。 至于私心,我亦不?愿齐大哥你来日抱憾终身。该去见的人,总要见一见,将事情说个清楚,托我转达的寥寥数语算什么?呢?” 崔舒若思绪清晰,往往能直指重点,说得齐平永眉宇凝结,跟着沉思。 “还是说,齐大哥你嫌弃她而今罗敷有夫,自觉厌恶,不?愿再见?”崔舒若干脆下重药,直接用难听的话诘问。 他立即反驳,“不?,世道艰难,她嫁也好不?嫁也罢,都由不?得她,又如何能怪她?错的是我,是我辜负了她,令她误了大好韶华,又不?得不?匆匆下嫁。 倘若她愿意,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我此生绝不?再负!” 齐平永急匆匆的为那女?子争辩,崔舒若不?但没有被驳斥的羞恼,反而笑吟吟道:“究竟该如何做,齐大哥你不?是已经心中有数了吗? 留下你并?不?会误了大局。你我要等商队启程再名正言顺出城,尚且有四五日的功夫,有何事该说清楚该做清楚的,尽管去。 即便她不?会随你走,你不?也该面对面的给她一个交代吗?” 齐平永心绪郁结,明明平日里最是仁义、和气?的一个人,做事也能看得明白局势,可在自己的姻缘上,反倒被困住。崔舒若的一番话,可谓是拨云见日,直指本心。 他目光中的抑郁雾蒙终于消弭,渐渐清明。他对着崔舒若拱手,言辞恳切,“多谢郡主,若非您一番话,我怕是彻底错过才能知?心中所想。” 崔舒若轻笑颔首。 等到齐平永出去了以后,她才叹了口?气?,总算是帮忙缕清了这些纠葛。 她一贯是不?愿意管这些事情的,看着都觉得糟心,但牵扯到齐平永,到底是忍不?住帮忙。她发觉就如同系统不?肯给她开放的有关其他人的属性面板,有些似乎天生就有奇怪的特质。 譬如赵巍衡和孙宛娘,他们都是让人不?自觉生出好感的人物,而齐平永更像是一个老?好人,人人见了都想和他交好,帮衬一二。 不?过,错失感情的确可惜,尤其是两心相?许的人。 大抵是因为自己帮的是历史人物,系统很大方的加了四百点功德值。尽管崔舒若一开始确实?不?是为了这些功德值…… 帮了齐平永,崔舒若还是不?能休息,明日公主姐弟二人出城,虽说是之?前?就准备好的事,仅仅是换了藏的人,但护送的人还得敲打敲打。 比如鲁丘直。 甚至是路上经过的地方,哪些需要额外注意,或许会出现什么?问题,她都得稍微预设一遍。她一直到油灯堪堪熄灭,黑夜最沉最暗时才上塌歇息。 等到天色蒙蒙亮时,才起身。 此时公主姐弟二人已经被送走了。 她洗漱过后,换好了衣裳,用过点心,便在客栈的二楼看着底下。沿街稀稀拉拉,不?算多,清早的风甚至有些许冷。 但很快便飘来了内正外圆的白纸,呜咽的哭声不?断,衰衣丧服,粗麻做衣,要多悲伤有多悲伤,若是细细瞧的话,便能发现好些个熟悉面孔,尤其是鲁丘直,他扮演的是子侄,哭得好生伤心。 比起一般武将们的粗犷长相?,他圆些胖些,面善不?少。 这也是崔舒若选他的原因之?一,齐平永哪哪都好,可不?免长相?太过正气?,一眼就能瞧出曾是公门中人。 又是人不?一定得要尽善尽美,不?论是哪方面出彩,都有他们的妙用,还得是上位者知?人善用才可以。 崔舒若此处的视野极好,恰好能瞧见城门的情形,她遥遥望着出殡的队伍和守门之?人碰了个照面。 寇志府上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今日自然?是戒严,陡然?瞧见出殡的人,即便是守城的小?吏都觉得未免太过巧合。 而一身斩衰生麻布的中年男子哭哭啼啼的上前?禀报,说他的阿耶已经停灵了好几日,之?所以今日才下葬,还是因为术士帮忙算的时辰,非要拖到今日卯时才可出门,能荫蔽子孙。 若真是停灵多日,是断断做不?得假的,一问街坊邻里就清楚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5节 况且,人是昨日丢的,人家却已经停灵多日,原本的疑点倒是不?算什么?了。守城的将领犹豫起来,兴许真是巧合。他再一抬头看,孝子死了阿耶已经够可怜,哭得凄凄惨惨,尤其是那个子侄,恨不?能趴在棺椁上痛哭,即便是过路人心里都忍不?住一颤。 别看如今乱世,可孝道二字多年传承,铭刻人心。在最饥荒时,百姓间可见易子而食,却极少宰了亲爷娘裹腹的。 崔舒若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 所以…… 在她进城之?前?,就已经命蛰伏与此的细作?“丧父”。乱世之?下,刚出生的婴孩不?好找,可刚死的老?者尸首城外遍地都是。 南边虽富庶,却同样有流离失所的流民?,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魄力敢和士族豪绅对着干的。 既然?要带人走,又怎么?可能进城之?后才开始谋划一切呢?停灵多日,也就是为了一朝出殡,打消顾虑。 崔舒若接过行雪递来的热汤,慢慢喝着,看着守卫挨个核对画像,一旁的老?宫人更是眯着眼睛看了个遍,最后都是摇头,里头并?没有公主和小?皇子。 正当守卫准备放人的时候,应是寇志的亲信之?一,看着品级比守城门的小?吏官职高一些,穿的是武将品级的衣物。 他拦住了人,将目光落在棺椁之?上,冷声道:“打开!” 短短两个字,激起千层浪。 对于已经死去且盖棺的死者,光天化日之?下重新开棺,无异于把死者全家都按在脚下,用厚底靴子摩挲他们的脸,侮辱程度仅次于掘人家祖坟。 “官爷,不?可啊!”身穿斩衰丧服的男人失声大喊。 就连守卫也满脸震惊,小?声的上去道:“将军,今日守城门的人里头恰好有他们家的邻居,确实?是停灵多日,老?人家走得不?容易,当真要……” 那寇府亲信依旧不?为所动?,冷声道:“开棺!” 鲁丘直也是满脸惊慌,他哭丧着脸,“将军,我叔父他老?人家辛苦操劳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要入土为安,光天化日之?下开棺,叫他魂魄何依?您也是爷娘骨肉,求求您体谅则个。” 鲁丘直声泪俱下,加上一行人都哭得凄惨,连过路的百姓都跟着摇头,惨呐,真惨呐。尽管围上来的百姓多,可人家毕竟是手里有刀的,谁敢上前?主持公道? 不?要命了不?是? 但指指点点也够叫人心生压力,寇府的亲信将军虽然?仍旧坚持要开棺一看究竟,可心里到底不?舒服,呼吸也急促了些。 最后,他忍不?住大怒,拔出刀横在鲁丘直的脖颈之?前?,冷言威胁,“开棺,再啰嗦下去,尔等便视同与乱党纠葛。” 刚刚还哭天抢地的鲁丘直紧张的直接结巴,跪了下去,浑身哆嗦,涕泗横流,“小?的,小?的不?敢。” 看鲁丘直变脸之?快,分明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和寻常人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没什么?不?同。 手无寸铁之?人哪硬得过军爷,最后只好又是屈辱又是不?甘地把棺椁给打开。 才刚一打开,一股恶臭就传了出来。停灵多日,而今又非冬日,穷人家更没有冰块来保存尸首,臭就对了,若是不?臭,才真要惹人怀疑。 随着棺椁被打开,伺候在崔舒若身侧的行雪都忍不?住握住拳,紧张得不?行。 但里面躺的,确实?只有一具老?者的尸首,脸上手上都起了尸斑。寇府亲信下意识捂住口?鼻,抵挡浓重的恶臭。 待他还要细瞧,鲁丘直就扑了上来,嚎啕大哭,“我的叔父呀,您这辈子太苦了,死后都不?能安宁啊!” 他一扑挡住了对方继续探究的视线,而“孝子”也跟着跪地痛哭。 寇府亲信向后退了一步,想起自己方才确实?没看到什么?异常,又见周围人指指点点,自己也觉得一身晦气?,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们盖棺出去。 崔舒若从头至尾都没变过神色,一边啃着糕点一边看他们搜寻。等到出殡的队伍完全出了城,她的糕点恰好吃完了,扫了扫手上的点心屑,慢悠悠的进了屋子。 只留下行雪看着崔舒若深藏功与名的背影,赞叹不?已。 其实?开棺时使劲阻挠是崔舒若和鲁丘直商量好的,为的就是让人先生出些怀疑,以为棺材里躺的会是公主和小?皇子,等到发现不?是时,才会惊讶,从而迷惑视线。 棺椁的确藏了人,却不?是在表面。 鲁丘直当时一扑,也是为了阻止对方细思尺寸,前?面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扰乱思绪的障眼法。 进了屋子的崔舒若听着功德值增加的声,忍不?住眯了眯眼。大抵是因为那个小?皇子来日会成为皇帝,尽管是傀儡皇帝,但依旧史书有名,帮了他,功德值加得厉害。 而且成功把人送出去以后,此行的目的便完成了一半,崔舒若便能轻松许多。余下的精力,便可以抓紧查探自己曾在化明县守卫领头的衣袖,还有箭上曾见到的标记。 那个大抵牵扯着前?朝势力的图案。 南边发生的动?乱,有多少是和他们脱不?了干系的呢?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听见功德值增加的喜悦,而是渐渐冷淡,眼神变得锐利探究起来。 虽说她最多能在汾水郡耽搁几日的功夫,但若是想查,蛛丝马迹,说不?准便能察觉出什么?。世上没有绝对严密不?漏风的事。 至少崔舒若是这么?认为的。 她命人严加查看与寇府往来密切的人,不?仅是哪些达官贵人,即便是每日里出入送菜的、给寇府夫人娘子们送衣裳首饰的,都多盯着点。 这一盯,还真叫崔舒若察觉到了不?对。 独独是崔舒若能察觉到的不?对,并?非旁人蠢,而是看起来太过稀松平常。毕竟客商向寇府进献礼物再寻常不?过了,可进献礼物的次数未免频繁了些,尤其是这客商姓吴。 在崔舒若命人打听以后,才知?道吴家也是南边首屈一指的大商贾,是近些年渐渐起来的。 崔舒若派人去打探吴家真正做主的家主姓甚名何。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位周宁王世子,化名到訾甚远身边时,用的名字就叫吴山白。 本该是轻易能打探出来的消息,可却如雾中朦胧般,压根没有确切消息。 崔舒原只有两分怀疑,此时已有了五分。 好好的商贾,何必玩欲盖弥彰那一套?若是怕人觊觎,不?见訾家那么?大的家业,訾家老?家主还光明正大的出来行走,天下谁人不?识得他呢? 可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处置是另一回事,不?说吴山白并?不?在汾水郡,即便在又能如何,难不?成她要跑到人家面前?,问他是不?是前?朝旧人? 他当初莫名其妙跑到崔舒若面前?,却不?相?认,自然?有他的道理。 况且,就以吴山白,准确些说,以周宁王世子等前?朝之?人搅弄出的风云,对赵家,对崔舒若,并?无影响。甚至从长远来看,等齐王收拢了北地的势力以后,迟早要打下南边,若是南边如铁桶一般,反而要费许多功夫。 她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汾水郡了。 崔舒若问起严小?妹齐平永的近况,他是否同那位心上人说了个清楚,要是已有了了断,他们就该动?身回去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严小?妹始终对齐平永不?大一样。崔舒若一问,她蹙着眉,就开始愤愤不?平的数落起来。 “怎么?没有!那女?子听完齐大哥所言,便亲自割下衣角,说两人确实?情断,往后各自婚嫁,再不?相?干。” 严小?妹之?所以气?愤,并?非是因为女?子的举动?。她是江湖人,最是敬佩有气?节的人,女?子从头到尾心意不?变,未嫁时执意等着齐平永,嫁人后和旧情亦绝不?拖泥带水,颇有点侠士快意恩仇的果?决。 真正令她气?愤的,是对方嫁的烂人,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全家都靠那女?子一人支撑。原先男人的阿耶做着小?官,可惜后来兵变身死,他们则跟着圣人的队伍逃到了此处,只带了些细软,而今都已花完。 之?所以能维持住生计,还能给男人病重的阿娘喝药,全靠女?人昼夜不?歇的做针线活。 可要是想指责齐平永的话,他也并?非没有心,偷偷和收绣品的铺子掌柜商量过,抬高价买女?子的绣品,差的钱他来出,更给了掌柜“辛苦钱”。 两人谁都没错,错的是世道,是阴差阳错,是父母之?命。 崔舒若安抚的拍了拍严小?妹,劝道:“人事已尽,也许当真是有缘无分。” 崔舒若替严小?妹倒了碗水,而后问起,“你还喜欢齐大哥吗?” 这一两年来,全是严小?妹陪在崔舒若身边,她并?非崔舒若的婢女?,二人的关系更近似于姐妹。尽管严小?妹会稍大两岁,但崔舒若才像是那个姐姐,也能称得上是无话不?谈。 严小?妹点头,而后摇头,“倾慕仍旧倾慕,可见了那位娘子以后,即便是有机会,我想我也不?会和齐大哥在一起。 我一靠近齐大哥,就会为那位娘子心痛。” 崔舒若宛如善解人意的姐姐,轻轻捋着严小?妹鬓角的碎发,“嗯,你会遇到真正适合的人。” 这次的汾水郡之?行,崔舒若心想,大抵是比所想的要更有收获。 而不?管是否还有牵绊,他们都要启程回并?州了。商队停留个几日是应该的,可过久了,就该惹人怀疑了。 齐平永到底是错过了心上人,他给客栈的掌柜留下许多钱财,请对方多加照拂女?子,若是遭逢大的变故,也请去信一封。 安顿好了一切,他们也该回去了。 也许是上苍注定,崔舒若和崔守业当真是有些缘分的,两拨人不?同时辰出城,却还是遇上了。 区别是,崔舒若她们当真是单纯的要离开,而崔守业…… 他是连日噩梦,以为自己撞见死去女?儿的魂魄,为此战战兢兢,甚至认为自己口?齿不?清了整整三日也是因着撞邪的缘故。 不?是说鬼身上有阴气?,人若是碰见了,可能会影响自身么?? 譬如走背运这些。 崔守业平日里瞧着是雅致的文士,但他信老?庄,更信世上有鬼神。于是在请了好几拨道士,好不?容易才“驱逐鬼气?”,得以恢复正常口?齿后,又在老?道士的劝说下,跑到城外的道观,准备静心斋戒几日,顺带给他倒霉惨死的女?儿祈福诵经,烧些纸钱,免得又来寻他。 崔舒若撞见崔守业时,他才刚下马车,准备进道观。 不?过是几日不?曾安眠罢了,就叫崔守业青黑了眼睛,整个人都消瘦起来。 对此,崔舒若并?不?觉得同情。 不?说他是否薄待崔神佑,只说永嘉公主,何尝不?是在他的默许下被杀的呢?还有继室柳容的种种心思,他当真没有半分察觉吗? 从头至尾,他都把家族利益放在最先。 说他该死倒还不?至于,但多吃些苦头完全没冤枉他。 故而当崔舒若发觉前?头是崔家的马车,崔守业还因着到了道观而满面轻松的和老?道士闲聊后,她故意在经过时打开车帘。 一如那日在寇府的大门前?,崔舒若瞳孔黑漆漆的,在注视他时,忽而微笑,可眼睛冰冷冷的没有情感。 崔守业还以为自己花了眼睛,这可是道观门前?!! 他用了揉搓眼睛,可眼前?的人确实?和他女?儿六娘长得一模一样。他脸色大变,老?道士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呢,崔舒若又用了一样的乌鸦嘴。 崔守业呛到咳嗽,感受着舌间熟悉的痛感,将尽崩溃。 他猜到自己大抵又要三日说不?清话了,眼神逐渐从震惊、痛苦转变成心死的麻木。他家六娘的魂魄,已经厉害到三清祖师都奈何她不?得了吗! 折腾完崔守业,崔舒若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汾水郡,能有这个临别之?礼,委实?叫人心生快意。 一路上,崔舒若都怀着这样愉悦的心情,直到和鲁丘直他们汇合以后。 崔舒若罕见的生气?了。 她冷漠的看着跪在下首的鲁丘直,听着对方认错,脸上的神情始终不?变,直到最后,她忽而嗤笑,“说完了?” 明明崔舒若只是个年轻的小?娘子,也就是多了层郡主的身份,但鲁丘直却不?太敢在她面前?造次,满肚子的油腔滑调都不?敢展露分毫。 像他这样的人,最懂得看眼色,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崔舒若就是万万不?能冒犯的那一类人,即便她常常笑得和煦。 “有错便罚,二十军棍,不?知?鲁校尉可有异议?”崔舒若道。 旁人还欲求情,可鲁丘直自己巴巴点头,忙不?迭的跑出去主动?挨罚。 笑话,二十军棍而已,他老?鲁皮糙肉厚经得起,可要是那几个再一劝,怕是就不?止了。 而崔舒若则命人给公主和小?皇子喂了解药,自从发觉他们不?是外家柳氏的人后,姐弟俩便不?大安分,鲁丘直图省事直接喂了蒙汗药。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6节 等到醒来时,二人还迷迷糊糊的,只能听见外头男人的哀嚎声。 崔舒若则坐在塌边,温柔的递上水。然?而公主直接推开,犹如母鸡护崽子一般紧紧抱住弟弟,任由水洒了满床。 崔舒若也不?勉强,她弯了弯眉,“这些日子我不?在,叫人冒犯了公主,我替他们赔不?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公主大声打断,“你何必假惺惺,把我们骗走还不?是为了觊觎天下!” “是啊,可带公主走之?前?,我问过您的,不?是吗?”崔舒若轻轻抿唇,笑得漫不?经心,“而这些不?叫假惺惺,叫礼义。纵使您现在跑了又能有什么?用,到处都是乱军。即便到了您外家身边,其实?也逃不?过傀儡二字。公主的祖父是如何起家登基的,想来公主也不?陌生。 我不?敢说公主随我走,来日过得能有多恣意潇洒,可您的幼弟,来日封个安乐王这个许诺,我还是敢给的。” 崔舒若重新命人倒了水,递到公主面前?,她轻笑,“我想公主是个聪明人,不?是吗?” 公主望着眼前?的水,惊疑不?定。 最后却还是被人喝下了,细弱的手臂,是小?皇子,他七八岁的年纪,眼睛却黑白分明,大口?喝完。公主本想生气?,却知?道弟弟做的很对,她们压根没有选择。 姐弟俩乖乖配合,之?后的路自然?顺得很。 直到她们到了建安王的地盘建康为止,才出了点差错。建安王而今跟汾水郡的晋朝皇室分庭抗礼,互相?抢夺地盘,大军出行少不?了粮草,因而可谓是雁过拔毛,过往的商旅几乎没有不?被劫掠的。 若只是要些钱财货物,崔舒若自然?不?会吝惜,但他们在出城时还会搜寻马车,有时看见金银细软便寻了由头扣下。 可崔舒若的马车之?上,还藏着出逃的姐弟二人,建康旧人又多,到底不?适宜暴露人前?。 崔舒若做下决定,先在客栈休息。 而她则在腰间戴上玉佩,准备去附近打探一二。 可还没等出去多远,就被人拦了下来。 崔舒若在巷角,看着在自己面前?跪下的身穿甲胄之?人,他忠心耿耿的行礼道:“末将见过主人!” 第74章 崔舒若很肯定, 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她抿了抿唇,神情漠然的看着对方。 而崔舒若腰间?的龙纹佩在雾蒙蒙的光里轻轻晃动,似乎凝聚了周遭所有的气韵光华, 看着寻常, 却不容不忽视。 没人清楚它背后真正的含义。 但跪下的将?领, 也不过是龙纹佩晃动时的丁点阴影罢了。 崔舒若很清楚自己的表兄, 那位周宁王世子,应当是位厉害人?, 而且建安王谋反的事说不准也有他的推动, 但却没想到对方这么厉害, 不仅有所勾结,甚至能不动声色的安插人?手。 倘若有一日他振臂一呼,不知会有多少埋下的钉子冒出来?。不论是哪方势力,都被?会扎得血肉模糊。 甚至连这枚玉佩,也只是一时兴起佩戴的。在被?眼前将?领拦住之前, 崔舒若并未抱多大希望。 看来?, 真的是她轻视表兄,轻视了前朝余威。 既然有送上门来?解决困境的人?, 崔舒若也不会特地拒了, 再?绕一圈辛苦出去?。 她让对方起来?, 而后?不动声色的试探,如何能让这么多人?出去?。哪知道眼前的将?领神色轻松,直接道可?以包在他身上, 因为如今城门就?归他管辖。 之后?的一切自然十分顺利,他们出了城门, 并且完好无损。 渐渐远离城门,崔舒若看着远在城门口?, 始终屹立的将?领,心中升起微妙的感觉。 她不自觉抚摸腰间?佩戴的玉佩,对其背后?的含义理解得更深刻一些。还有周宁王世子,为何他会不安分的四处点火。 因为太多人?的衷心,他们可?以为了一枚代表身份的玉佩下跪,可?以为了光复前朝多年不改其志,他们始终记得自己的归属。 崔舒若不过是见识了其中一位将?领的衷心,感受了他期盼的目光,尚且觉得心起波澜,那么周宁王世子呢? 崔舒若听着车轮轱辘声,试图探究那位一面之缘的表兄所思?所想。 她最后?放开了龙纹佩,轻轻一叹息,尽管知道不大可?能,还是希望对方能有个好结局。至少……光看这枚龙纹佩,他也是个疼惜崔神佑的表兄。 马车沿途颠簸,崔舒若看向跟着晃悠的古朴玉佩,主动解开,小心珍惜的放回?匣子里。 而之后?的路上,也没有再?用上这枚玉佩的机会。 有崔舒若在,即便是些小波折也都迎刃而解,很快就?到了齐王势力边缘。 崔舒若带着人?,离齐王手下人?马新打?下的余洹县不过数里之遥。却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们了,列着大军,阵仗不凡。崔舒若自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那便只能是因为身后?马车坐着的那位晋朝皇子了。 毕竟……曾经的晋朝短暂的统一过天下。 而齐王是一个既然决定要利用晋室,就?一定会做到无可?挑剔的人?。 崔舒若命令下属继续前行,远远的和马上的赵仲平打?了个照面。对方显然等候已久,脸上丝毫不耐烦也没有,反而热切的迎了上来?。 当七八岁的小皇子踩着下人?的脊背下马车时,赵仲平率领周围的人?陡然跪下,声势浩大。不管心中如何想,他面上严肃,嘴里还道:“并王第二子世子赵仲平率众恭迎四皇子!” 看他的行事做派,好像真的对晋室有多么忠心耿耿,全然忘记了过往两边可?是互相猜忌。 可?这一切,不过是做给人?看的。 崔舒若更加清楚,今日赵仲平的举动,绝不是他自己上赶着犯贱,而是得了齐王赵义方的授意。既然要打?着晋室的名号收拢其他势力,至少要做到明面上挑不出差错,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齐王是个聪明人?,横竖看似恭敬的举动也不必费什么功夫,何乐而不为呢? 而被?所有人?簇拥的小皇子,到底曾是天家贵胄,除了最开始的错愕,很快就?适应了,而且还学着长者们一只手背在身后?,高深莫测的让人?起来?。 换成及冠后?的他来?做,或许真能有三分威势,但对于如今还是个白?胖圆子的七岁小儿而言,画面不免滑稽。 可?身为旁观者的崔舒若清楚,那是小皇子苦苦维持的尊严,晋朝皇室的尊严。只要齐王一日用得上他,尊敬他,他就?会努力维持住。 可?怜么?也许有的,但在百姓流离失所的乱世,他能被?养得白?胖,何尝不是用着民脂民膏的缘故。他受父祖荫庇,便也担起了背后?的罪孽责任。 崔舒若也不会大发圣母之心可?怜对方,她能做的,能允诺的,便是将?来?的安乐王爵位。 至于其他,便只能请小皇子自行承受了。 在小皇子请赵仲平他们起来?以后?,赵仲平自然没再?继续跪,礼数尽到也就?是了。他从?善如流的起来?,并且请小皇子换乘了一个六匹马拉的车驾,这是皇帝才能有的规制。 小皇子站在马车前犹豫了一瞬,很快就?顺从?的坐了进?去?。 既然是傀儡,那么违一违礼制又能如何。 他对自己的存在看得很清楚。 公主的带回?则在意料之外,崔舒若密信寄来?时,齐王一边看一边皱眉,但见到有玉玺时,原先皱的眉头不但松开,甚至更加舒展。 左右一个公主也掀不起风浪,不过是多拨些人?伺候着罢了。玉玺才是真正重?要,即便多养上一百个公主,相较起来?,也万分划算。 之后?的一路,更是不用崔舒若操心,都已经到了齐王的地盘,还有赵仲平接手,若还出什么差错,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顺顺遂遂地到了并州外,齐王更是率领并州上下官员全等在城外,这一回?,齐王并没有躲进?马车里,即便如今渐渐入夏,蚊虫多了起来?,他也面色不变的带着众人?等待。 直到六匹马拉的马车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一回?,照旧是所有人?跪迎。 看似折损齐王的颜面,但其实也没有什么,曾几何时,齐王不但要跪小皇子的祖父,还要费尽心思?自保,免得被?猜忌丢了性命。 所以区区一跪和皇权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崔舒若看着小皇子被?齐王恭迎回?了齐王府,看着小皇子微白?的面色,看着即将?出炉的傀儡皇帝,内心却无波动。 因为她同样知道,属于齐王的时刻即将?降临。 他令立新君,是齐王朝的开端。 这两年里所打?下的地盘,做出的政绩,都会成为来?日孕育齐国的养分。 很快很快,就?能结束乱七八糟的天下,令百姓迎来?休养生息的时刻。所有的小义小节,同这一切相比,都太过微弱渺小。 她定了定心神,从?徜徉的思?绪中抽出神,很快跟上了齐王的队伍。 等进?了齐王府,齐王对小皇子可?谓是比亲儿子还好。做阿耶的还能打?儿子,可?他却只会恭恭敬敬,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并且和颜悦色。 但从?齐王从?来?不会带着下属在小皇子面前商议政事上来?看,就?能清楚他压根没将?对方看在眼里。 崔舒若在心中想着,依然能做到耳听六路,所以齐王一喊她,她便神色自然的抬眼看向他,微笑应声。 “衡阳,你算一算何日适宜册封四皇子为帝?” 崔舒若翻开系统面板,看了眼日历和天气,问了齐王想要远些还是近些后?,随口?说了个黄历上记载且当天放晴的日子。 齐王满意颔首,继续和旁人?商议其他细节。 崔舒若不擅长繁文缛节的礼仪规矩,所以后?头的事基本同她无关,只需要静静听着便是。 好不容易等到商议完,她回?了自己的院子,行雪则上来?递了一本册子,是鲁丘直送来?的礼单。崔舒若和武将?的关系一直不错,偶然送礼互赠并不稀奇,但能叫行雪如此慎重?对待,可?见礼单不一般。 崔舒若打?开册子,目光随意一扫,便知道了缘故。 行雪则担忧的问,“鲁校尉的礼未免太重?了些,怕是半副家当都送了来?。奴婢实在是拿捏不好,得送怎样的回?礼?” 崔舒若按下册子,轻笑道:“他不是新添了个儿子吗,送些幼儿用的衣物银锁。” 行雪点头称是,很快就?下去?办了。 倒不是崔舒若贪财,收下重?礼不过是为了安慰对方的心。就?凭齐王对小皇子的礼遇,尽管小皇子会被?立为傀儡皇帝,可?齐王的态度明晃晃告诉众人?,不得冒犯他。 偏偏鲁丘直在路上用蒙汗药药倒小皇子,甚至在崔舒若会合之前态度也不甚恭敬。若是齐王想做实自己对皇权的尊敬,很可?能拿鲁丘直开刀。 但最后?却没有,因为崔舒若已经罚过鲁丘直了,此事便算翻篇。 只要鲁丘直放聪明些,便能从?齐王的态度窥见崔舒若是如何救了自己一命。那么半副身家而已,同性命比较,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崔舒若送的那些东西,看似不值钱,却是交好的人?家才会互送的。 鲁丘直送礼是承情,崔舒若送礼是奠定了两家的交情。他满肚子弯弯绕绕,怕是武将?里心眼子最多的,又懂得上位者的底线在哪,和这样的人?交好,是件一本万利的买卖。 在崔舒若和一些武将?家眷交情渐浓时,小皇子也在齐王的扶持下在并州登基。 齐王当众册立小皇子为皇帝,便等同于和汾水郡的皇帝分庭抗礼,他还昭告天下,希望所有人?前来?投靠效忠,以彰正统。 当然,最后?大多是靠齐王自己的势力打?下地盘。不过,齐王手上有了小皇帝,便算师出有名,总比之前好听。 随着齐王的势力越来?越大,又占着正统的名分,明眼人?都清楚他的胜算很大。于是也越来?越有人?来?投靠,为的其实不是所谓正统,只是清楚自己手上的一点兵压根没有争霸天下的可?能,倒不如认命,趁齐王还未称帝便来?效忠,指不定来?日还能有一席之地。 而齐王也开始逐步蚕食整个北地。 一切都蒸蒸日上,如预期的发展,除了崔舒若和魏成淮。 他们俩见的很少,大多数是魏成淮在前线打?仗,崔舒若在后?面筹措粮草。见面的机会零星,几乎一个手掌都能数清楚。而且为了避讳猜忌,二人?明面上不能太过亲近,连光明正大寄信都不成,每回?都只能辗转递交到对方手上,和做贼也没甚区别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7节 但越是如此,越是叫人?珍惜,隐隐间?还有点说不明的刺激。 两人?的情义并没有因为分别而减少,反而愈加思?念。 在外行军打?仗,便没有不苦的,即便是做将?军的。说到底也是住在营帐里头,四处荒野,至于喝酒享乐,除非跟着位同样喜欢享乐的将?军。 但不论是赵巍衡,还是魏成淮,他们都军纪严明,以身作则,沉溺享乐自然是想都不要想。 甚至是在打?仗的间?隙,好不容易能对着篝火,迎着夜风休息,也不过是一群大老粗坐在一块瞎聊天。 比起一般的大老粗,他们要更俊秀好看些,因为里头有魏成淮。 哦,还有赵巍衡。 并几个心腹将?领凑在一块。 夜里风沙袭人?,即便是点着火,四处都是把?守的士兵也掩饰不了沙场萧瑟。 赵巍衡竟弹着琵琶,奏得又快又急,铮铮如刀剑相鸣,其余将?领都静静听着。没奈何,毕竟这鬼地方也没其他玩乐的法子,再?说了,赵巍衡弹得确实是好。 众将?默然,沙场之上,即便是琵琶清音都变了味道。 而魏成淮望着天上圆月,则从?衣裳里取出一个略微磨损的香囊,握在宽厚修长的手里,轻轻摩挲。 头顶,是一轮明月,清辉洒地。 不知谁先开的头,突然就?传来?声声叹息。 “娘希匹,也不知这仗什么时候打?完,上回?凯旋归家,我家幺女都认不得我了,吓得直往她阿娘怀里扑。” “那有啥?好歹你回?去?阖家和和美美,不像老子,打?了一年多的仗,回?去?只能见到爷娘的坟头,连送葬摔瓦盆都不成。我爷娘真是,上辈子没积够德,白?养了我这个不孝子。” 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 好不容易赵巍衡弹完琵琶,终于有心思?挪目光给其他人?了,就?见到魏成淮握着香囊不自觉轻笑的模样,不由得问,“成淮,这香囊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你如此宝贝?” 一旁的某个武将?大笑调侃,“肯定是个小娘子送的。” 那知魏成淮竟真的笑着点头,声如碎玉,目若朗星,俊美得和这些军营里的粗汉们泾渭分明。 “嗯,心上人?。” 多少真话是玩笑时说出的,可?惜没多少人?放在心上,反倒是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 笑够了,也有人?秉着过来?人?的经验劝诫几句,“那你可?得小心些,一年多没回?去?了,指不定你心上人?等不着你,嫁人?去?了!” “可?不就?是,听说齐大哥指腹为婚的小女娘就?嫁人?了,啧啧啧。” “真是可?怜呀,不过我们这些武将?沙场拼杀,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音信,哪天说不准死了连尸首都收敛不着,也怪不得人?家小娘子。” 有人?不屑,“哼,齐大哥那么好的男人?,错过了是那小娘子的损失。” 说着说着,最后?又落到魏成淮身上,“魏将?军,你可?得小心着点,免得一仗打?完,回?去?一看,好好的心上人?已变作他人?妇。” 哪知道魏成淮摇头道:“她不会,我信她。” 此言一出,一群混惯疆场的人?又哄笑起来?。 也有人?宽慰道:“诶,大丈夫何患无妻!嫁便嫁了,能有什么,大不了再?娶一个,世上美娇娘可?多的是呢!” 结果魏成淮不为所动,他大手握住香囊,眸光坚定,“我只娶她。” “哈哈哈,没想到魏将?军还是个痴情种?。” 月光正盛,在黑夜里孑立而行,底下的痴情郎始终坚信心上人?,在寒风中立誓,天地倾听,袍泽为证。 唯独他的心上人?不在。 还好有她送的香囊作伴,那是彼时魏成淮在建康城踌躇满志,正随大军出行时,越过一众少年将?军所抢到的。 亦是她所送的头一份礼。 其实方才有位武将?说的对,世上美娇娘何其多。可?崔舒若只有一个。 她见过他鲜衣怒马少年时,见过他在沙场英姿勃发杀敌时,见过他屈居浮华靡乐不安忧虑时,更见过他丧父兵败,孝服素衣扶灵柩跪拜百姓时。 世上任何人?,都不是崔舒若。 但这样清闲的时候并不多,随着圆月推移,夜色浓郁,慢慢的人?就?散了,徒留烧成炭的木柴燃着最后?一缕白?烟,消散在晨光中。 等着这些武将?们的,是望不见尽头的又一轮拼杀,不知死生。 而远在并州的崔舒若再?一次听见魏成淮的消息,却是他违反军纪,擅自出兵的消息。 这就?不得不提齐王扶持小皇子登基后?,势力逐渐稳固,他开始打?着收复北地的名义,驱逐胡人?。当然,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是时机已到,齐王准备将?四分五裂的胡人?地盘抢来?。 毕竟魏成淮过去?率着幽州军消磨了大部分胡人?的实力,曾经在中原大地耀武扬威的胡人?部族,早已是苟延残喘,不堪一击。 又因为魏成淮曾经的威势,胡人?对他几乎是闻之色变,一路来?打?下不少地盘,势如破竹,十分顺畅。 渐渐地,不论是冲杀在前的魏成淮,还是率领大军的赵巍衡,在北地都名声大噪,渐得民心。 齐王有时出府,听见孩童吟唱的童谣大多是夸赞赵巍衡英明的。 若是从?前,或许齐王还不会多心,可?势力渐大,早不似过往初初起兵时的艰难,人?心也就?渐渐变了。 在齐王的军队准备和北地为数不多的胡人?政权,西燕打?仗时,齐王一反常态,将?赵仲平也塞进?军营里,美曰其名监军督战。可?谁都清楚,那是分权去?的,来?日论功行赏,也能分薄些赵巍衡的功劳,是齐王的制衡之道。 对此,赵巍衡倒是没什么反应,阿耶如何安排,他便如何听。 赵仲平既然是监军,自然要做点什么,但一个从?来?不插手军营事务的文人?世子,怎能妥帖的和武将?们打?交道呢?自然是怨声载道。 但真要说多么坏,那自然是没有的,赵仲平也不愿意得罪武将?们啊。 到最后?勉强能和睦共处。 直到打?得西燕节节败退,最后?西燕开国皇帝呼延凌亲征,那是能媲美赵巍衡跟魏成淮的北地三大名将?之一,虽说年近四十,可?也算正当盛年,不和他打?上一仗,那真是有虚此生。 故而当打?起来?时,是赵巍衡主动率领三千将?士追击呼延凌。路上他便发觉不对,连连派传令兵回?大帐请援兵,可?惜都没得到回?应。 最后?是被?围的赵巍衡另辟蹊径,命好不容易闯出重?围的传令兵去?寻魏成淮,魏成淮不惜当众与赵仲平起争执,违逆军法强行带兵救人?。 这才及时救下人?。 此事传回?并州后?,当真成了烫手山芋。 虽说魏成淮违抗军令,可?追根究底是世子赵仲平的错,还牵扯到了赵巍衡,如何拿捏其中的分寸,还得看齐王。 所有人?都眼巴巴瞧着。 崔舒若知道此事时,也忍不住心中一紧。 但随后?便略放宽心,因为她十分清楚,魏成淮虽违抗军令,但齐王绝不会杀他,否则幽州不稳,半途投靠的将?领们也会跟着寒心。 也许会有些皮肉之苦,可?说到底魏成淮是受齐王家事连累,大抵会给些“甜枣”,不必担心。 反倒是如何惩戒赵仲平,如何安抚赵巍衡,其中的度相当重?要,也昭示着齐王的心意。如今赵巍衡不但军中势力甚大,甚至也十分得民心,齐王会不会动换世子的心呢?还是继续猜忌? 但任谁也没想到,齐王他…… 赐婚了。 令公主嫁予赵巍衡做平妻,并且封了郡王爵位,而赵仲平被?急召回?并州,如何惩处怕还要等回?来?以后?才能清楚。 至于有关魏成淮的惩罚,和崔舒若预料的差不多,军棍四十,赐下食邑三千户。和后?者比,区区皮肉之苦当真算不得什么。 齐王赐下的可?是能惠泽子孙万代的食邑,莫说四十军棍,便是八十、一百,怕也有人?抢着要挨。 如此一来?,半途投靠的旧将?们安心了。 倒是齐王对于赵巍衡的态度,委实令人?不解。人?人?都清楚,这位晋室的公主,不出意外是要嫁给齐王来?日的继承人?的,等到将?来?,前后?朝血脉相承,能免去?许多麻烦。 可?他要真有废立世子的念头,又为何迟迟不对世子惩处呢? 不提众人?心中翻转的心思?,倒是被?迫灰溜溜回?并州的世子赵仲平,真是恨的咬牙切齿。人?人?都说是他故意加害赵巍衡才偷偷解决了传令兵们,只有他自己清楚,压根没有这回?事。 他从?来?没有收过任何求援的传信令箭! 即便他再?蠢,也不会明目张胆做这种?事。 赵仲平思?来?想去?,此事最大的获益者只有赵巍衡,极有可?能是赵巍衡和魏成淮合谋演的一出戏。 思?及此,他便咬牙切齿,恨上了赵巍衡跟魏成淮。 “若我此番尚有翻身余地,定要叫你们偿还今日耻辱!” 第75章 赵仲平愤恨不已, 他就是靠礼法坐稳世子之位的,若是他的德行有瑕,很容易成为旁人?攻讦的由头。 他随即冷笑一声?, 想起临行前阿耶的叮嘱, 心中安定了不少?。 赵仲平自觉过往虽和三弟有些龌龊, 但兄弟情分仍在, 至多是手底下的人互相排挤。可说到底也无伤大?雅,独独这?一回, 赵巍衡不惜九死一生构陷, 算是撕破脸皮。他也是做着要当个好哥哥、好世子念头的, 对底下的弟弟妹妹几多照拂。 而今…… 不过,赵巍衡以为陷害了他就能坐上世子之位么,殊不知阿耶已经开始忌惮了。 赵仲平神情嘲讽,以他对阿耶的了解,如今看似是赵巍衡占了上风, 各式嘉奖, 实?则阿耶只会因此?警惕。既然赵巍衡跟魏成淮都已经被厚赏,他就不会被严惩, 至少?世子之位不会被夺。 只要世子之位仍在, 他就能翻身。 而且阿耶一定会站在这?一边, 扶持他相抗争,否则的话,底下人?只知赵巍衡, 不知有齐王了。 思?及此?,赵仲平被中途撤回并州的憋屈消散了不少?, 转而升起的是昂扬斗志,还有说不明的兴奋与放松。 也许, 他早就想撕破脸和赵巍衡争斗了,但种?种?枷锁限制着。如今,在赵仲平看来,赵巍衡主动扯下了遮羞布,他也就能无所顾忌的下手。 说到底,不过是将?自己身上的道德枷锁交由旁人?打开。 在赵仲平暗自下决心,彻底放开手脚时,得知齐王种?种?举措的崔舒若也终于有余地开始深思?,究竟会是谁做的? 她相信赵巍衡跟魏成淮,这?两人?骨子里都很骄傲,因而行事磊落,断不可能会做出故意构陷赵仲平的事,何况还是拿将?士们的性命做赌资。 至于赵仲平,即便平日里常常拉拢人?,但比一般人?要聪明些,没道理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 崔舒若思?来想去,竟觉得齐王可疑。 这?一件事,勾起赵仲平和赵巍衡的矛盾,上位者才能稳坐钓鱼台,时不时为弱者添些筹码不是? 齐王有这?个动机,更有这?个能力。可崔舒若仍旧觉得不对,她熟悉的齐王虽然雄韬大?略,但亦是虎毒不食子,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拿能为自己攻城略地的三儿子性命做赌注,不像是齐王的作风。 何止是崔舒若摸不着头脑,便是并州内等着为世子买定离手的士族权贵们都跟着迷茫,到底是谁做的好事?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8节 而依照眼?下的局势,究竟又该选谁? 身处不同处境,便有不同揣测,但最多人?怀疑的,还是齐王。 在并州权贵们私底下头疼时,被宫人?仆婢簇拥的晋朝仙嵩公主也在苦恼来日之事。她被齐王下旨赐给了赵巍衡做平妻,作为一个岌岌可危的晋朝公主,能有赵巍衡作为归属,已经算是大?幸。 和寇志那有特殊癖好的蠢儿子比较起来,赵巍衡相貌堂堂,文?武兼备,简直已能算得上佳婿。 虽说是平妻…… 可又能苛求什么呢? 当初仙嵩公主一起交好的堂姐妹们,有些莫说是平妻,甚至沦落到做妾,乃至一杯毒酒的地步。 可仙嵩公主能转变心思?,不意味着晋朝旧人?们可以。 初初将?仙嵩公主和其四弟接回来时,齐王特地嘱咐齐王妃,也就是窦夫人?,应当多照顾一二,故而寻来了不少?晋朝的旧宫人?。这?也不难,乱世下皇宫都被占了,宫人?们也都流离失所,齐王妃没费多少?功夫就寻来了人?。 但旧宫人?并不多,主要侍奉的还是齐王府的奴婢们。尽管如此?,远近亲疏还是有的,仙嵩公主对旧宫人?们要更倚重些。尤其是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似乎从前还伺候过皇后,简直就是自己人?里的自己人?。 他乡遇故知的亲切。 齐王借着新立的小?皇帝的名义下的圣旨,圣旨一下来,那位伺候仙嵩公主的老嬷嬷就唉声?叹气。等到人?都走了以后,一边帮公主梳头一边义愤填膺。 “若是在前两年,莫说劳什子平妻了,便是给殿下您提鞋都不配。说得好听是平妻,可……到底逊了嫡妻一头,您可是堂堂公主! 奴都打听过了,明郡王妃不过是四品将?军的女儿。齐王若真有心结亲,怎么也该叫前头的郡王妃自请下堂,或是贬妻为妾才对。” 仙嵩公主拿着鸾凤金簪的手一顿,形状姣好的指甲肉因为用力而泛白,但她的神色不变,甚至自嘲一笑,“我知道嬷嬷是为了我好,但往后,这?样的话莫说了。不论是多少?年前,明郡王都是权贵出身,堪为良配。 我贵为公主,自然也念着做人?正妻,可嬷嬷难道不曾打听过那位郡王妃可是救过齐王妃的?且进?门?来从无过错,尽心侍奉翁姑,这?样的人?如何能休?如何能弃?” 仙嵩公主将?金簪慢慢放进?妆奁里,望着铜镜里花容月貌的自己,目光怔然,“晋室衰微,四弟的皇位尚不知能做到哪一日,我嫁予赵巍衡未尝不是件好事。 阿耶阿娘还在汾水受苦,说不准四弟会是晋室唯一血脉,若能护住他,平妻又如何,便是妾也做得。”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蹉跎的却是一个少?女明媚的年华。 在嬷嬷低头为她难过时,仙嵩公主却倏然一笑,眼?里的凛冽野心和方才认命一般的自哀完全不同。但这?样的神态转瞬即逝,嬷嬷压根就看不到。 是啊,都是皇天贵胄,又历经波折,即便是个愚钝的,也会历练出玲珑心窍,何况本就不笨,只是长于爷娘的羽翼,被护得太好了。 齐王代小?皇帝拟的圣旨一下,不知扰乱了多少?人?的心。 仙嵩公主起了心思?,可新换了牌匾的明郡王府却依旧安宁,府里的下人?更是沉默规矩,没一个敢多嘴的。 由此?可见,孙宛娘治家的严谨。 崔舒若来时见到完全不受影响的郡王府,心中也不免讶然。要是崔舒若面临接踵而至的事,也不敢担保能把人?管得如此?严整。 不说府里动乱,但大?抵真没多少?功夫顾得上下人?们。 她想起孙宛娘来日母仪天下,是史书载明的贤后,又觉得明了。以孙宛娘的品性,她和赵巍衡真说不准谁堪配谁。孙宛娘不论是嫁给谁,必定都能过得极好。 等崔舒若进?了府里时,孙宛娘正交代下人?寄信,不走齐王那边加急的派送,而是和寻常将?士的家书一般,慢慢寄去。 崔舒若凑趣调笑,“三嫂可是给三哥寄信?” 孙宛娘温和浅笑,轻轻颔首。 崔舒若和孙宛娘不是一般的姑嫂,彼此?关系极好,崔舒若倒更像是她的娘家姐妹,因此?说起话来少?许多顾忌,“也就是三嫂你人?好还记挂着三哥,阿耶几道旨意下来闹得人?仰马翻,真该好好骂一顿三哥。” 孙宛娘听崔舒若提起齐王下旨将?仙嵩公主嫁给赵巍衡一事时,并无一般女子的嫉妒,更没有惊慌失措,她脸上的笑容不变,似乎永远都那么清浅淡然。 “我信里说的正是关乎仙嵩公主一事。” 崔舒若不解,“可是好生责骂了三哥一顿?” 孙宛娘慢慢摇头,“我只叮嘱他操心前战事便可,并州诸事有我。仙嵩公主的住所仆役,我都会一一安顿好,晋室旧臣勋贵怕是都盯着此?事,对公主当厚待尊重,我望他回来以后,亦要如此?。” 仅说管教仆从,看管田庄产业,这?些能做好固然厉害,可更叫崔舒若惊讶的是孙宛娘心平气和说出这?一番话。 未免过于贤惠了。 贤惠冷静到,甚至给崔舒若一种?错觉,孙宛娘也许没多爱赵巍衡。 但崔舒若曾亲眼?见过二人?的相处,每一次交汇的目光,都是含情脉脉,举止默契,一开始就像是老夫老妻一般,也很少?见二人?吵架。若是有,大?多是赵巍衡自己生闷气,孙宛娘理智平静,等上一会儿去哄赵巍衡,同他讲道理。 二人?的相处,崔舒若是没大?看明白,但可以断定的是他们彼此?互相心悦,情深义重。 崔舒若握住孙宛娘的手,眸光紧紧追随,似乎在担忧。 孙宛娘则挥退了贴身伺候的婢女,转而握住了崔舒若的手,含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并非故作隐忍,而是真心如此?。 你还记得在我昏礼前,你、我、平娘在一块时曾言说过的吗? 女子存世艰难,可我却一样有所志向,做个贤德的女子,襄助夫婿立下功绩,可内宅打理得再好也难在史书留下只言片语。 我爱赵巍衡,也爱他的志向。情爱固然重要,却从不是困住人?的借口。我不希望他因我而抗拒齐王的旨意,葬送大?好前程。我想要的也从不是后宅的一亩三分地,是与夫婿并肩而行。 莫说今日他要娶晋室公主,便是娶各大?世家之女,我也绝无二话。他今生能娶的女子众多,可能与他并肩的独有我一人?,他若翻墙,我便在一旁守着,他若杀人?,我便递刀…… 无论是何事,我都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身边。故而他娶再多女子,我都不放在心上。舒若,你懂吗?” 崔舒若怎么可能不懂,她甚至觉得孙宛娘说少?了,赵巍衡若造反,孙宛娘怕是还会在一旁击鼓助威、安抚部曲。 是她低估了孙宛娘的心志,甚至担忧对方会受影响,想着来宽慰一二。 但孙宛娘的反应,怎么说呢,意想之外,意料之中。能被史书记载的贤后,又怎可能会是为了夫婿要娶公主做平妻就以泪洗面、要死要活的人?? 崔舒若甚至毫不怀疑,晋室公主即便出生高贵,也很难仗着身份对孙宛娘颐指气使,反倒有可能被孙宛娘四两拨千斤,完完全全压制。 人?多是有远近亲疏的,崔舒若和孙宛娘相处的时日久、情分深,还有过命的交情。比起仅仅护送过一路的仙嵩公主,她的心自然更偏向孙宛娘。 但既然来了,也没有见人?安好就立刻走的道理。真要是这?么做了,说不准传到外头就变成了衡阳郡主嫌弃郡王妃,二人?反目一类的。 所以崔舒若还是留下来用了顿饭,而后才慢慢归府。 齐王的儿女大?多成家,儿子分府别居,女儿倘若嫁人?了,也会赐下府邸。崔舒若虽是郡主,毕竟没有婚嫁,于是仍旧住在齐王府,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偶尔能逗一逗的也就是窦夫人?的小?儿子阿宝。 其他人?也不怎么亲近。 也就是偶尔要给齐王妃请安,别的倒是没了。 崔舒若原本以为自己今日要好生安慰孙宛娘,特意将?手里的事都做了安排,结果早早回来,坐在院子里,难得清闲,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行雪给崔舒若端来了葡萄,正常好不到葡萄成熟的季节,但权贵的好处便是能享用最好的一切,于是凤毛麟角般早熟的葡萄也都送进?了齐王府。 凭崔舒若的身份,还有齐王夫妇对她的看重疼爱,即便是少?了小?皇帝的,也断然不会少?了她的。小?皇帝如今还屈居在齐王府的主院,没奈何,想要修建宫殿,又得顾虑如今并州不断征战亟需粮草,就不得不放慢修建宫殿的进?程。 故而只好委屈小?皇帝了。 但若是想指摘,人?家齐王可是连主院都让了出来,绝称不上不恭敬。 崔舒若吃着行雪剥好的葡萄,看着院子里的天,初初入夏,还算不上极热,但空气里还是流淌着闷热的气息,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尤甚。 幸好她不必长久困在其中。 崔舒若眉目慢慢舒展,若说何处的天最为开阔,应当是边疆吧,还有沙场。但沙场永远萦绕着杀伐之气,萧瑟不已。 她漫无目的的联想着,莫名便想到了魏成淮身上。 也不知他如今在做什么? 崔舒若想起孙宛娘白日里给赵巍衡寄去的信,也不由得动了心念,净手后取了笔墨开始写信,她写的很琐碎,大?抵是记载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甚至是路边曾瞧见的野花长得茂盛,总有一直狸花猫喜欢跨越高墙来她院子里偷吃,她主动喂了几次后,狸花猫还特意叼来了老鼠作为谢礼,还把早起的婢女吓个够呛。 她写的信不讲究什么主次先?后,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 愈是如此?,愈是栩栩如生,仿佛信纸里的故事赫然发生在眼?前一般,叫人?不自觉扬唇。 魏成淮便是如此?,他腰下是毫不留情责打的军棍痕迹,如今还只能趴在榻上休养。这?么重的伤,换成常人?说不准要次牙咧嘴,也就是他这?等皮糙肉厚的武将?才能面不改色,休养些时日,又能生龙活虎策马狂奔。 但说不疼是假的,最主要是憋闷,只能困在小?小?的营帐里养伤,也不知外头烈日如何,有无大?雁飞过。当真是叫箭术好的武将?手痒,巴不得拉弓射箭,长一长臂力,松松冬日时沉闷的筋骨。 崔舒若的信便如救命稻草一般,为枯燥的养伤日子增添一抹明媚色彩。 魏成淮似乎跨越过遥遥旅途,在崔舒若身边,陪着她喂狸花猫,看路边的野花。她甚至还用寥寥几笔勾画了葡萄,不失得意的说葡萄多么甜,可惜他们还没把西燕打下来,等凯旋说不准会错过葡萄的成熟期。 口腹之欲倒也罢了,可崔舒若这?么一写,叫魏成淮眼?前似乎浮现了崔舒若略微得意的浅笑模样,他也跟着不自觉笑了。 数页的信,再如何珍惜,字字扫下去,也不过是两刻的功夫就完全看完。 而在结尾处,她说了齐王赐婚赵巍衡一事。此?事魏成淮自然也清楚,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他脑海里过了一遍,浮现出崔舒若提此?的种?种?用意,甚至是否是想隐晦提示局势。 然而,翻开最后一页,字迹比前头要宽阔一些,是问他若是遇上赐婚公主该如何做? 魏成淮失笑,侍候的随从掀开营帐,却见他笑得万分畅快。 随从十?分有眼?力见的又退出去了,看来又是将?军的心上人?给他寄信。每每受到对方的信,将?军都会心情愉悦许多日,肉眼?可见的高兴。 当崔舒若受到魏成淮回信时,已经过了半月。 魏成淮写的要整齐得多,许是受了崔舒若的启发,他在信纸里也画了沙场风光。 有大?雁昂扬的碧蓝天空,有众人?一块聚在篝火前听赵巍衡弹琵琶的场面,有风吹草地见牛羊的沃野风光…… 信纸的最一页,他一字一顿,极为慎重的写道:“余此?生独爱郡主。” 光凭字迹,似乎便能瞧出他当时的神情是如何郑重。 而字里行间的意思?,更是一语双关。 他独独爱慕郡主,崔舒若便是这?个郡主。而另一层含义,则是回答崔舒若所问的赐婚,他不会接受任何公主,因为他想娶的仅仅是衡阳郡主一人?。 系统跟着崔舒若一道看魏成淮的来信,不由得发出诚恳疑问。 【可是亲亲,将?来齐王继位,你就是公主了。】 【他只喜欢郡主,看来你俩有缘无分!】 系统似乎十?分替崔舒若可惜,可崔舒若却忽然莞尔。 只留下系统莫名其妙,好奇崔舒若到底喜不喜欢魏成淮。 读完信,恰好到了该去给齐王妃请安的时候。其实?齐王妃待下一惯宽容,并不需日日请安,尤其是对仍承欢膝下的儿女。横竖当家做主的是她,即便睡睡懒觉,懈怠一二,又能算什么大?事? 但崔舒若只要得闲,还是常常陪伴在齐王妃身侧。她比谁都清楚,即便对方如今贵为王妃,荣华富贵,仍旧是爱护子女的阿娘。 崔舒若同往常一般,毋需通报就进?了院子,却不曾想看到了位稀客。 自从儿子们分府别居,做儿媳的也都默认成俗初一十?五前来请安,侍奉翁姑,可今日不年不节,陈氏竟然来了,倒真是稀客。 崔舒若稍作回想,便发觉已非陈氏头一回挑闲暇的日子来看望阿娘了。 孙宛娘是一直常来侍奉,陈氏就是规规矩矩,也不知忽然间吹得什么风,竟殷勤起来。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19节 可转念一想,崔舒若就明白了缘故,说不准是因为赵仲平如今被罚闭门?思?过,陈氏便只好扛起担子,出来勉力周旋。可这?实?在不像是如闷油瓶一般的陈氏能做得来的事,也不知她能撑多久。 果不其然,应付陈氏的齐王妃已经面有疲色。 可齐王妃对儿媳素来宽容,又因为赵仲平在府内思?过的缘故,生怕旁人?看轻欺辱二子,即便无话可说,也尽量同陈氏处在一室,好歹给周遭人?看明她的态度。 可陈氏实?在不会说话,主动送了些针线、糕点,就杵在那,若要说话也得是齐王妃问一句,再恭恭敬敬的答一句。 对上位者这?般自然无错,可翁姑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客套恭敬过了,相处起来便十?分难受。 好在崔舒若来了,她一眼?看出齐王妃的疲倦,主动侍奉齐王妃用了些茶水,又做起了中间人?,开始不着痕迹的寻话头,来引得陈氏说上几句,免得室内沉甸甸的,连个说句话的活泛人?都没有。 帮着齐王妃应付完陈氏,崔舒若也不愿扰了阿娘休息,主动回了自己的院子。 路上却遇见仙嵩公主的人?,想请崔舒若过去一叙。传话的嬷嬷还说公主进?来新得了上好的脂粉,想请她一同品鉴。 崔舒若应付完陈氏,早已口干舌燥,又哪来的闲心和仙嵩公主牵扯上。 她轻笑一声?,随意寻了个由头拒了,也并不理会嬷嬷的挽留,直接走人?。 从齐王决定将?仙嵩公主嫁给赵巍衡做平妻后,这?位公主的手就开始伸长了,也不知做的是什么打算,但崔舒若才不在意。况且不论对方怎么拉拢,崔舒若始终都站在孙宛娘这?边。 等她回到院子里时,不过随口问了句,就闹得鹦哥和雀音吵了起来。 一个说孙宛娘可怜,一个说公主可怜,最后倒是行雪站出来打圆场,说两人?都可怜,世上得利的不过是男子而已。 行雪的话,却让崔舒若陡然清醒,恍如拨开云雾般。 赵巍衡跟赵仲平闹得人?尽皆知,其实?最受利的并非齐王,还有……被所有人?忽视的赵知光。 殊不知渔翁得利,而赵知光亦是齐王妃的嫡子。 第76章 赵知光不仅是?渔翁, 而且当时也在军营之?中,深受赵仲平的信任。他有这个动机,更有能力?。反倒是?被人怀疑的齐王, 即便军营里都是?他的人又能如?何, 与并州相?隔甚远, 压根不可能将时机把握得如此之好。 但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说到底还是崔舒若的揣测。 若想要揭穿赵知光,就要?在军营找证据, 谈何容易呢? 赵知光这个人, 最擅长矫饰, 赵家就没有蠢人,他隐忍蛰伏已久,怕是做的滴水不漏。 况且…… 崔舒若目光落在鎏金葡萄枝香炉上袅袅升起?的熏香上,焉知这一回的“陷害”不是?所有人所期盼的呢? 赵巍衡与赵仲平有了决裂的时机,齐王有了制衡的机缘, 赵知光有了上位的指望。 人人都有利的事, 哪怕她查出真?相?,摆在了赵仲平面?前, 难道他便会相?信?便不会怀疑崔舒若是?否别有用心?又或是?赵巍衡故意?构陷? 涉及到权利, 人人都会变得疯狂。 真?相?哪比得上权利。 说不准赵巍衡心底也隐隐庆幸呢?他有了争的理?由, 站在大义上,来日成王败寇,史书之?上有了分辨的理?由。 而鎏金葡萄枝香炉的香薰在袅袅升起?后, 最终慢慢消散,只余下满室馨香,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剩下。 崔舒若阖上眼睛, 放下了对此事的深究。 祸根早已埋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契机早些来也好,都好。 外?头飒爽的清风吹不尽屋,更吹不散无形无色的袅袅香气,华贵珍稀,但就像是?枷锁一般,困得人进退两难,明知凶险,却又不得不挣扎向前。若是?输,便只能被冲下万丈深渊。 崔舒若没有过多的沉湎于惆怅中,她命人将窗户打开透气。 晚风吹散了室内靡靡,也叫崔舒若瞧见了天边升起?的火烧似的晚霞,气势磅礴,仿佛金戈铁马随时能烧的天下大变。 她的眼神始终坚定有光。 崔舒若从来都清楚自己要?什么,风雨欲来,那便来吧。她笃信自己的选择,决不胆怯。 波诡云谲之?际,人心动荡,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好似因即将带来的风雨而凉爽了几?分,连蝉的破土而出都比过往晚了些。 即便是?崔舒若,在忙完大军供给一事后,都从不在外?逗留,而是?匆匆回府,不给人询问打探的机会。至于追到齐王府,能干出这等事的人,大抵也不适合为官。 不仅是?崔舒若,就连世子府也安静得可怕,从世子赵仲平被齐王责罚禁足,在府邸里思过后,整个世子府就像是?凭空从并州消失了一般。 倒是?世子妃陈氏,时不时去齐王妃处,叫人不至于完全忘记并州原来还有位齐王世子。 崔舒若却觉得不会如?此简单,赵仲平该是?牟足了劲要?在齐王面?前大放异彩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她确实打探不到世子府里,连采买的小?人都小?心得很。 而在并州的权贵们都快要?忘记世子存在,只知前线时时传来捷报。 赵巍衡少了掣肘后,大军势如?破竹,将西燕皇帝这个曾扬名天下的名将,尚能称得上胡人政权里励精图治的皇帝打得节节败退不说,甚至与赵巍衡对打时受了伤,如?今怕是?就剩下半条命了。 英雄未暮年,属于他的时代却已经落幕了。 在众人为赵巍衡的骁勇而惊叹时,沉寂已久的赵仲平终于发力?。 他泣泪送上以血写?就的悔过书,并其不知何时找来的数位名扬天下的大儒共同著述的《仁义》七篇,字里行间全是?恭维齐王的,说他是?结束乱世的贤能之?人。 只不过夸法?文雅,大多是?隐喻,而且著述此书的诸位大儒在文人儒生里头影响深远。 赵仲平此举可谓是?立下大功,正正好搔到齐王痒处,他缺的就是?这些人的背书,未将来小?皇帝禅位于他做铺垫。 自然,明面?上不会用这个借口放赵仲平出来。 只是?坊间传言,赵仲平悔过的血书令齐王感怀,夜里都不由得泣泪思子,扼腕叹息,不少官员在朝堂上时,都能瞧见坐在小?皇帝身旁的齐王时时叹气,忧怀悲伤。 齐王都做到了这个地步,旁人又怎可能不懂得他的心思呢? 不仅是?齐王的心腹,便是?其他官员也都开始上奏为世子脱罪。 最后齐王当众涕泪涟涟,说起?世子过去的种种好处,又说起?所犯的过错,最后说是?他这个做阿耶的忙于政务,疏忽了教导。 被拉来的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员,一个个不是?在宽慰,就是?说世子多年镇守后方,立下哪些功劳,也有为世子鸣不平的。 最终是?在众人的“劝谏”下,齐王决定再给这个儿子一个机会。 世子犯下大错,也不过是?避了三四个月的风头,就这么被放了出来。 何其可笑? 可有齐王相?护,有前头造的势,再可笑到了外?头也只能应声符合。文官倒是?好些,难以感同身受,反倒是?武将们,对这位不顾将士性命的世子,心中不忿。 除了鸣不平之?外?,更多的是?为了自身前程。若是?当权的皇帝重视武将,那么即便平级,武将的地位前程也会比文官好,反之?亦然。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赵仲平被放出来以后,非但没有搅弄风云,反而安静得很,也不主动参与政事,一反从前的勤恳,变得小?心恭敬起?来。 竟真?有了几?分儒家仁厚禀义的做派,为人都比过往更加温和。 莫说其他人,就是?崔舒若都感受极深。 自从赵仲平出来以后,对待弟弟妹妹们十?分友好,她都收了不下十?次的礼,还并非拉拢她所送,而是?每个弟弟妹妹都有份,不管嫡庶男女。 甚至连赵巍衡的府里也送了。 不过赵巍衡还在外?打仗,明郡王府能主事的也不过是?个孙宛娘。 在满并州的人都好奇孙宛娘会如?何反应,是?否会记恨先前的事,将赵仲平的礼送回去,甚至是?把送礼的人赶出去时,孙宛娘非但收了,还着人招待前来送礼的下人。 态度和煦,完全遵循礼数。 让等着看热闹的人失望而归。 不仅如?此,孙宛娘甚至还命人送去回礼,两家仿佛还若从前一般兄弟情深,从不曾生出龌龊。 世子府内,赵仲平看着孙宛娘命人送来的玉器字画,这些难以出差错的贵重东西,摆了摆手命下人将东西锁进库房。 他摇着头,不失遗憾道:“可惜了。” 可惜孙宛娘不上套,倘若她看不清局势心疼夫婿,从而不依不挠的为难他该有多好? 赵仲平忍不住叹气,同样家世不显,怎么他赵巍衡就这么好运,娶了个处变不惊的聪明妻子,倒是?他,身边陪着的陈氏蠢笨不已,连他阿娘都讨好不了。 永远在艳羡旁人的人,又怎能发觉身边人的好。 陈氏是?不聪明嘴笨,但满心满眼都是?赵仲平,从来胆怯的她,会愿意?为了赵仲平出门周旋。连齐王妃都觉得不适应,胆小?的陈氏又该是?何等如?坐针毡? 但她从不曾抱怨,回去以后,也只是?体?贴的照顾夫婿,不肯多提一句委屈。但凡赵仲平心宽些呢? 有些人得不到最好的,是?因为他们的欲望从不曾满足,永远在疯涨。 赵仲平仁厚温和的表象持续了许久,渐渐地,齐王也开始重新?对他委以重任。过往的风波消弭,赵仲平被赋予的权力?却比过去更多。 赵仲平越是?受器重,越是?让人惊异,不知齐王究竟是?做的什么打算。 看似平静的并州,便如?飓风一般,汹涌风雨随时爆发。 忐忑的并州权贵们提心吊胆,一等就是?好几?个月。 当年冬日,战争终于结束,赵巍衡率军凯旋。 西燕被灭,留在北地的胡人几?乎都不足为惧,离齐王横扫天下似乎也没什么阻碍了。 在大军回并州时,恰好遇上漫天飘雪,将整座城都衬得宁静安稳,哪还看得出先前的紧张凶险。 而军营里的将士热血,他们呼出的热气,似乎凝结成炭火卷起?烟雾,熏暖了周遭,连雪都变得微不足道。 好不容易能保住性命回乡,又带着捷报,大多将士都兴高采烈,等着擢升或是?赏赐,想家中的爷娘妻儿,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比他们更高兴的,是?自发夹道欢迎的百姓们。 齐王的确是?下令迎接赵巍衡跟大军,却从未命令百姓们也要?如?此。 然而,即便是?顶着鹅毛大雪,等到手脚僵硬,不得不跺脚哈气,等到眉毛睫毛挂满白雪,也没有人走。 那些人,是?并州的儿郎啊。 他们平安归来,还打走了如?狼似虎的胡人。 提起?此事,并州百姓们的腰杆子都直了,自豪感油然而生。更别提齐王还曾下令收留了不知凡几?的逃难流民,那些可都是?胡人最直接的受害者。 当赵巍衡一马当下跨越城门,带着身后高大威猛、精神奕奕的武将们出现时,候着的百姓齐刷刷跪成一片。 不知从哪一处起?始,渐渐的高呼声如?海浪拍打,齐齐涌来。 “郡王千岁,汉家江山万岁永固!” 赵巍衡骑在骏马之?上,盔甲寒霜,本是?威风凛凛,听到百姓高呼,他抬手制止大军前行。 紧接着赵巍衡跃身下马,连带着几?位大将都跟着齐齐下马,他们目若寒星,凛冽如?刀,遍身皆是?武将的骁勇气概,威武不凡,仅仅是?站在那,积累的肃杀之?气就叫人不敢直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0节 此时此刻,他们跟着赵巍衡拱手低头,向百姓们齐声交代。 “吾等,幸不辱命!” 见此情形,迎来的自是?百姓欢呼,年老的泪眼婆娑,年轻的奔走呼喊,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告别过百姓,大军继续前行进城,可以瞧出的是?军纪严整,丝毫不见紊乱。 魏成淮相?貌俊朗,在一众粗犷的武将中脱颖而出,文臣的俊美面?容,如?猛虎般的气势,尤其是?他才二十?出头,最是?英姿勃发的时候。 满城女郎娘子们都紧紧盯着他,就连赵巍衡都不及他受欢迎。 但不论迎面?砸来多少香囊、瓜果,他始终目不斜视,毫不受动摇。 因为在冰冷的盔甲里,他的心口处,妥帖的放着一个略微泛白的香囊。不论其他的香囊多么精巧美丽,他所求的,早已在心间。 绝不动摇。 赵巍衡进城后,尚不及卸甲,就被召进齐王府,并他身后十?多位将军,全都在列。 府外?是?凛冽冬雪,盔甲之?上是?沙场寒风,而尚未进门时,扑面?而来的便是?昂贵银丝炭的暖意?。里头热浪翻滚,好似两个季节。 亦好似两处天地。 赵巍衡被拦在堂前,当众卸甲,后来的将领亦无一例外?。里头的人安坐着谈笑风生,衣袍所用布料华贵,随意?装点?的玉佩都价值千金,各个都是?朝堂威风不已的相?公模样,哪似门外?的武将们。 一个个风尘仆仆,同他们一衬,倒像是?乡下武夫。 当众卸甲则成了由人看戏的杂耍技者。 赵巍衡身后的所有武将都抿着唇,面?色不定,脾气火爆些的,眉宇的不忿已掩饰不住了,但被身边人手肘一击提醒,只好愤愤收敛。 进去以后,齐王却亲自下来迎,折让内心不爽的诸将怨气消散了些。 齐王大笑着打量赵巍衡,一拍肩膀,“回来就好,我儿半载不见,健壮了不少。” 他一边欣慰的笑,一边看向其他的武将们,一个个关怀过去,堂堂齐王如?此放下身段,即便是?不忿,此刻也都消弭的差不多。 然而等到落座后,在寒天雪地里冻得没有知觉的脚陡然接触室内如?火般的暖意?,升起?的反倒不是?舒坦,而是?痒意?。 在外?打仗,饥寒不定,一个个手脚都长了冻疮,最是?不能乍寒还暖。 于是?美酒佳肴摆着,心里却一直记挂又疼又痒的脚,可惜不能当众挠,那叫一个抓耳挠腮的难受。 目睹全程的崔舒若亦无心菜肴,她的目光扫到齐王的坐席,又淡淡收回。 看来齐王的手段愈发厉害,驭下之?术便是?叫人既喜又怒,感激又惧怕,总之?不能安心。立下功绩的武将,既不能放任其自满狂妄,又不能依偎打压,便只好如?此交替着来了。 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崔舒若不能明目张胆的与魏成淮对望,仅仅是?安坐在自己的席子上,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是?齐王带着百官特意?为凯旋将士设下的筵席。 本来,这里是?不能有崔舒若坐席的,即便她身份尊贵,或是?该单独隔出一道屏风。 但崔舒若近些年几?乎掌握着大军所有供给后勤,经手的事不知凡几?,不少文臣武将都需与她打交道。即便身为女子,却远胜一般官吏,也正是?因为她立下的种种功劳,时至今日,才得以在男子间拥有一席之?地。 且,无需屏风。 但并不意?味着满堂的文武大臣们认可女子,他们仅仅只是?将崔舒若和一般女子隔开,划分到了男子的一席,因此认同。 毕竟世上,仅有一个崔舒若。 偶尔有特别厉害的个别女子,也不是?不能容忍。 席上还有一人也十?分显眼,是?赵知光。他明明跟着去了军营,但回来时却被提前召回,故而不必似赵巍衡一行人般突兀,而是?换了锦衣华服,如?贵胄公子般享尽膏粱。 席上,齐王突然起?意?,招手令赵巍衡上来,在众人以为他要?嘉奖赵巍衡时,又喊了赵仲平上来。齐王面?有红光,像是?有酒了,说话也肆意?些。 直接让赵仲平给赵巍衡递酒赔罪,相?逢一笑泯恩仇。 赵仲平依言照做,脸上还带着笑,和赵巍衡目光相?交时故作愧疚,“先前是?我这个做二哥的不好,往后再不会了,不知三弟可还要?记恨二哥?” 说是?递酒赔罪,但赵仲平的话乍一听还成,细品却不对劲了。 可形势比人强,赵巍衡眼神一扫,随后朗笑接过酒杯喝下,十?分宽慰的说,“二哥说笑了,弟弟从不曾记恨过二哥。” 唯独捧着酒杯不敢抬头的下人,在退下后,盯着变形的酒杯不敢置信,这可是?铜啊,怎么随便喝一口酒就被捏成这样,也不知明郡王赵巍衡的手劲得有多大。 哪是?力?气大呢,是?赵巍衡的心在滴血。 他率性而为,害死的却是?无辜将士的性命,那是?多少爷娘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幼儿的阿耶? 弄权可以,将士的性命何辜? 兄弟俩注定是?非生死不解的仇怨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似乎人人都为兄弟的和解而高兴,可任谁都知道,齐王已经猜忌赵巍衡了。 在众人都关注齐王案几?前的赵巍衡跟赵仲平时,崔舒若收回目光,余光却瞥见魏成淮,二人目光快速交汇,崔舒若轻轻扬唇,并不显眼。 而很快,她又收回目光。 二人的动作并不显眼,即便是?正好瞧见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这么多人呢,不小?心对视了能算什么。 但赵知光不这么看。 他尚且记得廊下余留的胡饼香气,怎么看崔舒若和魏成淮,怎么觉得可疑。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偏偏不能发作,只好强行忍下。 而宴席到了晚一些的时候,不少人开始互相?敬酒,宴席嘛,也是?攀附上官的好时机。崔舒若不可避免,也受到了络绎不绝来讨好的人。 换成平日里,或许能静心应付,但今日席上刀光剑影,叫人心绪不佳,无暇兼顾。 她受不住殿内的沉闷,决意?出去散散透气。 参加这种宴席,被身边人被冲撞,崔舒若从来不带婢女,只有一个严小?妹。以严小?妹的功夫,文官上来,一窝蜂冲上去都只有被她打的份。至于武将,大多都和齐平永交情好,严小?妹勉强能算他的义妹,过了明路的,没几?个会对她动手,毕竟大家都敬重齐大哥嘛。 崔舒若走出去没多久,才到空旷的地方略站了站,嗅一嗅梅香,身后便有人追了上来。 严小?妹看向崔舒若,崔舒若回头后发现竟是?赵知光。这一点?倒是?出乎崔舒若的意?料,但她还是?拦住了严小?妹,想看看他究竟要?闹什么把戏。 若真?有不对,凭严小?妹的武艺,和赵知光打并不难。 所以崔舒若耐着性子等赵知光上来。 他对上崔舒若,倒是?难得局促了些,不似在齐王面?前矫饰的虚伪,也没有对下人的暴虐,而是?像个情窦初开关怀心上人的男子。 “许久不曾见你,你……” 崔舒若声如?珠玉,动听得很,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想捂住耳朵,“够了,有何话直说便是?。” 他并没有被打断的羞恼,而是?小?心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长长的木盒,看着十?分珍惜,木盒甚至被他的体?温捂热了。 赵知光目含期许,“我挑了许久,想赠与你。” 崔舒若面?色依旧冷然,比漫天大雪还要?刺骨,“若你只是?为了这个,不必。” 她转身欲走,赵知光痛声道:“你对我便如?此不屑一顾么?若是?我像二哥三哥那样,你可会对我……” “不会。”崔舒若回头,毫不犹豫的道,“二哥三哥待你并不薄,你如?此离间他们,当真?值得吗?” 赵知光的神色一变,可问他的是?崔舒若,四下没有什么外?人,他索性如?实道:“同样是?齐王的儿子,为什么我就不能如?二哥三哥他们一般受人拥戴? 你说二哥对我好,可那不过是?他的障眼法?,在赵仲平眼里,仅仅拿我当攀附的走狗,可以利用的纨绔弟弟。可我也是?权贵啊!我也是?阿耶的儿子!我也有资格抢夺一切! 若是?我能坐上那个位置,也一定会做好的。到那时阿娘也能看到我,她只剩我一个可以倚靠了,她一定会疼爱我的。” 赵知光近乎偏执自语。 崔舒若却觉得他不可理?喻,目光宛若看一个疯子。 赵知光回过神,即便知道不可能,也执着的再一次问出口,“若到那时,无人能拦我们,你会否愿意?看看我,哪怕是?一眼,将我作为夫婿的人选般看待。” 崔舒若冷漠的看着他,“不会,绝不会。我不知你为何会有这般念头,若是?有什么给了你误解,亦是?你想多了。” 大雪之?下,崔舒若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留下赵知光独独落雪,冷如?冰雕。 而在离开的转角,崔舒若与魏成淮迎面?相?遇。 第77章 崔舒若也没想到会撞见魏成淮, 更不知他听了多少。 想想也是,雪下?得厚,又是黑夜里, 她刚刚和赵知光说是争吵也不为过, 遥遥隔着, 完全不能探觉魏成淮的到来。倒是赵知光, 情绪激昂之下?,语调偏高, 怕是一个字不落的进了魏成淮的耳朵。 他是习武之人, 本就比常人更耳聪目明。 崔舒若停下?脚步, 静静地看着魏成淮,她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开头?眼底确实闪过慌乱,但很?快就变作坦然?。她和赵知光间清清白白,自问无愧于心, 若他误会…… 这个念头?才不过刚刚升起, 耳边便传来魏成淮低沉温和的声音,“冷吗?” 什么? 崔舒若怔愣间, 面?前伸出一双大手, 宽厚有力, 比一般人的骨节更为分明修长,一看便是贵公子的手相,奈何隐有薄茧, 还?有划伤留下?的痕迹,叫人清楚的明白, 他曾过着怎样艰苦搏杀的日子。 崔舒若不过是因乍然?见到魏成淮而讶然?,这才略乱了分寸, 可她本就是有急智的人,虽然?此刻也不大需要用上,但还?是很?快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不需要犹豫,崔舒若握住了魏成淮的手。 甫一握上,她就察觉到了习武的好处,这哪是手啊,和火炉没差了。外头?天寒地冻,他穿得也不见有多厚,连件大氅都没有,崔舒若和他一比,穿得像是裹成球的熊,但依旧手脚冰凉,受不得冷风。 而他身形高大,站在崔舒若身边,确实能挡下?外侧呼啸奔来的寒风,渐渐的,不仅是手暖,便是泛白的面?容也有了些绯色。 是因暖和生?出来的,并无其他。 严小?妹算是极少数清楚魏成淮和崔舒若关系的人,他一出现,严小?妹就放慢了步子,远远跟着,既能护住崔舒若,又不干扰二人,更听不见他们的喁喁私语。 除非他们想不开,喜欢大喊大叫,否则并不需有顾虑。 但魏成淮跟崔舒若都是情绪稳定的人,自然?不必担心。 二人漫步在寂静的梅林,底下?是厚厚的雪,头?顶是漆黑的天,圆月明亮皎洁。 谁也不曾说话?,直到天上重新飘起雪花,崔舒若伸手去接,看着雪在她好不容易捂热的手心里一点点融化变水。 她嫣然?一笑,眉目欢欣愉悦,是在人前从未有的放松。 崔舒若上辈子常住南方,极少见雪,这辈子却?在北地待了好几年,但不论过去多久,绵薄的雪,纷纷扬扬落下?的场景,永远会戳中心里柔软的一块,叫人不自觉多看多观多欢喜。 魏成淮则含笑地看着她,目光轻柔。 二人走走停停,他始终屹立在她的身侧。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1节 “累了吗?”他轻声问。 崔舒若摇头?。 她是不折不扣的美人,目若盈盈秋水,纤秾合宜,肌肤细腻妍丽,梅花四散绽放,有一些悄悄绕到了崔舒若的鬓边、身后,白腻与灼人艳红交相辉映,杀得难解难分,可最后都沦为陪衬,崔舒若的陪衬。 魏成淮道:“他纠缠你许久了?” 他终于提起此事,崔舒若也不瞒着,照实道:“很?久,三年?四年?记不大清了。” 魏成淮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嫉妒的神色,反而握住了她的手,“是我不好……” 崔舒若打断他,“你没有不好,他纠缠我时,你尚还?在北地,在建康。你肩上有幽州百姓,有你要完成的宿命,我亦然?。 他虽纠缠,却?无不轨之举。否则,以阿娘待我的真心,怕是早被惩处。你不必为此忧心,更莫与其争执。甚至是我二哥,若要为幽州计,便不可掺和进他们的是是非非,只要你一日是幽州的世子,他们便一日不敢对你做什么。 可要是掺和其中,便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崔舒若早便想告诉魏成淮,但写于书信中,远不及当面?说的好。 “好。”他应道。 在崔舒若准备转身时,魏成淮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并不用力,也不至于弄疼她,可那双臂膀是能舞起一百六十八斤南瓜大铜锤的。 她抬头?望他,却?见魏成淮目光灼灼,如?骄阳炽热,“你说的字字句句皆对,只为明哲保身,我也该疏远所有人,不与齐王的任何一个儿子有牵扯。 但我是一个男人,一个倾慕你的男人,若我对赵知光纠缠你的所为视若无睹,你当真觉得我还?配站在你身侧吗?” 崔舒若一怔,她的每一个字都没错,却?理性得令人惊讶,仿佛从未将他视作可以托付之人。 魏成淮叹息一声,他容貌足够俊美,蹙眉也好,发怒也罢,都各有风姿,惹人觊觎。又因为习武身强体壮,体息炙热,雪落在他身上只能挣扎着融化。 他一只手绕到崔舒若肩后,将她环绕在臂间。崔舒若主动侧头?,恰好靠在他胸前。雪花似乎也识趣的绕过他们俩,让二人能清净的说话?。 但他们都没说话?,四周寂静,只有呼啸风声,还?有梅花掉落的声音。 最终,先开口?的是魏成淮,他仿若认输一般,“我不会牵扯进他们的是非,也不会单独找赵知光不快,但他的事,我另寻法子出手。你说的对,他纠缠你时,我不在你身边,但如?今我既在,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我亦知你万事游刃有余,可仍旧盼着,你遇到不快、不喜之事能向?我倾诉。 我只恨自己不能做的更好,不能护你周全,叫你心安。 我爱慕你,男子为心爱之人,纵是发疯也使得。” 崔舒若微怔,一只手攀上他的背,坚硬紧实,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但打破旖旎的,是崔舒若接下?来的举动,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安抚幼儿一般,“嗯,我知道。往后若有何事,我亦会记着有你在身侧。” 她前头?轻轻拍着安抚的举动,弄得魏成淮哭笑不得,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笑容璀璨,轻易就被哄好了。 二人出来的时辰太?久,不好再继续耽搁下?去,怎么也该回去了。 崔舒若先走的,身边跟着严小?妹,一直等到崔舒若进去两刻为止,魏成淮才绕路重新进宴席之内。 这样的宴席,再多佳肴也没什么好待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烛光里藏着剑影,字字都要仔细思量,人人都想趁机攀附谋利。 崔舒若重回坐席,只觉得鼻息间的味道转而变成酒臭。 而把酒言欢的赵巍衡和赵仲平更是虚伪得快叠出幻影。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回到自己院子里的崔舒若饮了清茶,驱散眉间倦意,才觉得脑袋一清。她没有喝酒,但闻着酒气人也跟着浮沉,脑袋胀痛。 等到此时,她慢慢复盘一整日的事,突然?想起,明明这该是庆功宴才对,可齐王……似乎并没有透露一丝半毫对武将们的嘉奖。 如?此作为,当真可以吗? 但崔舒若的质疑很?快得到解惑。 因为第二日齐王就借着小?皇帝的旨意,择吉日为赵巍衡跟仙嵩公主举行昏礼。并且接连几道旨意,一个不落的嘉奖封赏了有功的将领。 昨日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彻夜难眠,今日就什么都有了,侥幸的同时,怕是也对齐王感?恩戴德。 在齐王玩得一手好御下?时,崔舒若却?觉得齐王的猜忌和疑心已经到了极致,否则断然?不至于为了收拢下?属,就如?此费尽心思。 说到底,是忌惮赵巍衡。 越是烈火烹油,越是处境危险。 但等到他和仙嵩公主成婚时,因是平妻,亦是声势浩大,并州的权贵几乎都到了。 崔舒若和赵平娘也得去,不是为了公主,而是不让人传出兄妹嫌隙,本来局势就已经十分尖锐了。 不过…… 崔舒若发现赵平娘似乎不大喜欢这位仙嵩公主。和她这位半路出家的郡主不同,赵平娘一直在权贵之中,怕是和仙嵩公主打过交道。 果不其然?,赵平娘在昏礼时与崔舒若私语,“真不知阿耶怎会把仙嵩许配给三弟,那可是个厉害的,怕是宛娘可是有的头?疼了。” “厉害?”崔舒若不解,难道是她观人有误,明明路上的仙嵩公主流露出的模样,虽有点天家公主的跋扈,可不算心计十分深沉,最多有点小?心思。 赵平娘看崔舒若的模样便知她想多了,摆了摆手,“欸,不是,倒不是多么心计深沉,而是被她爷娘娇养过了,活泼过了头?。就好似孩童,看着天真不知事,其实最为残忍。” 有后半句话?,足够崔舒若听懂了。 孩童天真,于是有时忽而萌生?的残忍便成了理所应当,他们更不会觉得有错。区别是,孩童最多虐杀虫子,公主却?能虐杀人。 崔舒若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孙宛娘身上,明明是别人要瓜分她的丈夫,可她却?能操持一切,言笑晏晏的应付往来的人。 这心胸,这气度,让想看笑话?的人统统失望而归。 崔舒若笃定道:“三嫂会对应得极好。” 不论是仙嵩公主,还?是世家嫡女,都是如?此。 而第二日,仙嵩公主就要来拜见翁姑并男方亲眷。 婆媳不亲不近的见了面?,给了礼,而后就没有了。 她喜欢孙宛娘,就注定不会对仙嵩公主有何好感?,也就是这么处着罢了,横竖也不必日日见着。 等到送走仙嵩公主,崔舒若跟在齐王妃身边去了齐王妃的居所。 不同于对仙嵩公主的冷淡,齐王妃待崔舒若事事关怀,甫一坐下?,便问婢女怎么还?不给崔舒若泡她喜欢的茶,接着又命人将火盆挪得离崔舒若近些。 她纵使心头?有所不快,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什么气都消了。 齐王妃主动问道:“你三哥都娶平妻了,你的婚事怎么却?还?未有着落?” 第78章 猛然被齐王妃一问, 崔舒若险些呛着?,但她过完年?就十八了,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 亲事连影子都瞧不见, 叫人担忧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崔舒若缓了缓神, 准备了说辞, 正要和齐王妃说,就见她自?说自话的圆了过去。 “罢了罢了, 你有主见, 且再等等。”齐王妃略微心烦的挥了挥手道。 她也就是对崔舒若才能这般, 既舍不得说,又信任她。 操心完崔舒若,她又开始关心小?儿子阿宝,学业简直一塌糊涂,虽说力气大一些, 可?那又怎样, 前头几个哥哥,哪一个不是文武双全? 赵巍衡武艺够厉害了吧, 能?和江湖人称兄道弟, 也不妨碍他在读书上?天资聪颖。 提起这几个孩子, 齐王妃就一脑门官司。 如今二子三子斗得跟乌眼鸡一样,若说谁最受伤,那一定?是齐王妃。也许她不喜仙嵩公主不仅是因为孙宛娘, 更因为仙嵩公主的婚事,意?味着?兄弟矛盾的激化。 齐王妃想起此事, 就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她肌肤白皙, 是保养得宜的贵妇人,可?岁月并不会原宥任何人,她眼角已有了细细纹路。崔舒若有时顺着?光线瞧她,时常晃神,即便身上?衣裳的规制品级越来越高,头上?的凤尾越来越多,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少,人老?得也更快。 崔舒若望着?齐王妃略微出神,直到齐王妃看向自?己,才?恢复如常,侧耳倾听。 齐王妃并没有注意?到崔舒若的一点小?异样,她正喋喋不休的叮嘱,“你从前如何与?你二哥三哥相处,往后照常便是,私情如此,但公事该如何便如何,万不可?偏颇,记住没有?” 她说着?就不由得叹气,“他们的事,我是管不得了,可?我不能?再折一个女儿。你干干净净的,别掺和到那些事里去,不管怎么?样,我也得保全你。” 这些话似曾相识,她也曾对魏成淮说过,可?人和人、话和话是不同的。 斗得和乌眼鸡似的两个人可?是齐王妃的亲儿子,她却记得私底下叮嘱崔舒若,不亚于剜心之言,她对崔舒若的疼爱可?见一斑。怕是赵平娘也得不到如崔舒若一般的偏宠。 崔舒若坐在下首,忍不住喊了声阿娘。 许是她难得的脆弱依恋,让齐王妃忍俊不禁,人也因满面笑容而年?轻了几岁。她目光慈爱,挥了挥手招呼崔舒若过来,先是动?作轻轻地摸了摸崔舒若光洁如玉的脸,接着?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崔舒若,像是哄小?孩一般,连语气都十分温柔。 “我不过顺口一提,把你吓着?了?不必忧心,管他们呢! 将来不管谁赢了,我都是他们的亲阿娘,你就算真有什么?过错,有我拦着?,谅他们也不敢罚你,安安心心的啊?” 可?不就是哄小?孩么?,齐王妃也就对崔舒若和小?儿子阿宝才?能?这么?问声细语的哄着?。其中阿宝还?经常被严厉管教,崔舒若得到的却全是宠溺。 她猛地扑向齐王妃,正好依靠在对方怀里,娇憨道:“阿娘!” “欸。”齐王妃摸了摸崔舒若的头发,配合的应道,声音是予取予求的宠溺。 其实崔舒若哪里不会撒娇,不会全身心的依赖? 不过是这个人选仅仅对着?她阿娘。 其余任何人,都及不上?阿娘,得不到真真正正全身心的信赖。 但也可?以?理解,情爱也许还?有变心的一日,可?齐王妃对崔舒若却是不变的母女之情。她更是此间对崔舒若最最最好的人。 既然说起了掏心窝子的话,齐王妃忍不住再说两句,“我只盼着?你好,实在不想嫁出去受苦,就招郡马来郡主府,有我和你阿耶压着?,日子必定?能?顺顺遂遂。说句大不敬的话,往后敢不听你阿耶话的人怕是没几个了。” 齐王妃不是普通内宅妇人,有点眼界跟见识,纵使是她也能?看出这天下已有齐王的一份了。也正是因为她的政治敏锐,才?无法插手儿子们的争斗,那早已不是普通的兄弟阋墙,而是齐王的制衡与?文臣武将势力的角逐。 她的神色一黯,摸着?崔舒若头发的手却愈发温柔。 崔舒若静静趴在齐王妃膝前,全是小?女儿对阿娘的依恋之态。但在崔舒若心中徜徉的心思,却从来都不娇弱。 屋外?大雪纷飞,为了过年?,四处张灯结彩,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打着?旋,似乎在昭显主人家的喜气。 崔舒若望着?外?头檐角上?的灯笼,听着?屋内火盆间或的一声噼啪,暗下决心,她一定?会好好孝顺阿娘,护她晚年?安乐无虞。 新年?过得很快,一家人同往日一般和和美美的用了饭,每一个人都面带笑容,但心里想什么?无从得知。 过完年?的并州十分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荡,倒是赵巍衡又被派出去打仗了。父子间似乎从无龌龊,否则怎么?敢继续放心的把兵权叫交给他? 而赵仲平这个世子同样也肩负起并州的诸多政务,正月里忙到见不着?人影,当真是应了那句话,芝麻开花节节高,颇有被委以?重任的趋势。 两兄弟都在各自?擅长的地方发光发热,恨不能?把命搏出,叫阿耶看看谁比较得用。 崔舒若静静看着?并州如今的局势,只觉得齐王即便不生在古代,生到现代,也定?然是个合格的资本家。随随便便玩了一手,就能?刺激得下属猛然奋起,可?谓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两边势力暂时被制衡得严严实实,只是不知何时会被瞬间点燃。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2节 在这样胶着?的状况下,暗自?发酵的南边终于出了件大事。 卞诚死了。 就是小?皇帝的阿耶,晋朝的第二任皇帝。 劫持他的权臣寇志到底是没有忍住,杀了皇帝自?立为帝。不仅如此,晋室的宗室皇亲连带都被杀了个干净,说是断子绝孙都不为过。 而今晋室存世的血脉仅剩下有封地的几位宗室王爷,但都不算最直系的血脉了。晋朝开国皇帝卞琼,生为权贵,做臣子时执掌大权,到了中年?当了皇帝,好不风光。 但他靠夺取外?孙的皇位起家,又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 正如前朝武帝血脉只剩下崔舒若、崔成德,还?有一位不知下落的周宁王世子般,卞琼的血脉也只剩下仙嵩公主跟并州的小?皇帝。 何其相似? 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报应。 天理昭昭,因果不爽。 此消息传来,引起轩然大波,就连并州局势都暂缓,所有人都找到了共同的目标,写洋洋洒洒的文章痛斥权臣寇志,似乎只要这样,就能?洗去大家身上?谋逆的污名?。 之前是没机会,如今难得有人敢站出来,就别怪大家统一将污水泼上?去了。 齐王自?然也不能?免俗。 寇志不过是杀了如丧家之犬般的皇帝卞诚,就成了逆行倒施,被天下人讨伐的卑劣小?人。他早早准备的龙袍都没能?换几身,才?不过十几天,就被各方势力的逼临下上?吊自?杀。 真是可?怜,也不知他处心积虑夺皇位是为了什么?。 为了早日见阎王爷,去称兄道弟好在地下继续做个权臣不成? 总之寇志是饮恨黄泉了。 连带来的是天下局势的大变动?,称帝的人更多了,什么?犄角旮旯里的山大王都敢立一根大旗,自?称金刚无敌天王、混元紫宸大帝,听着?就乱七八糟,指不定?是靠说书人那得到的故事,将神仙封号都融在一块得出来的杂烩。 至于并州就正式了许多。 有模有样的促使小?皇帝三让帝位,最后齐王才?在文武百官的恳切下勉强同意?。 之后的事,顺理成章,齐王登基为帝,立国号为齐。 此后便有了光耀三百余载的大齐,叫万国来朝,兴盛繁荣为往来几代之最。 齐王,不对,而今该称为皇帝。皇帝在继位后,最先要处理的尚不是事关百姓的州郡奏报,而是如何处置已经让位给他的晋朝小?废帝,并手底下的文武百官们的封赏。 这二者不能?有一样出差错。前者会在史书留下污点,后者可?能?导致新立的齐国动?荡不宁。 后者只能?是齐王跟心腹慢慢思量商定?,但前者却可?以?由信重的一群人先在殿内商议,得个定?论。是的,殿内,并州盖了座宫殿,许是打算着?自?家迟早能?住进去,故而用料扎实,不仅符合皇帝的规格,还?处处尽心,比齐王府气派多了。 所以?一禅让,齐王府的人就渐次运东西进去了。 如今皇帝自?然是住在宫殿之内,就连齐王妃,也便是窦皇后,并崔舒若、阿宝、几个庶出年?幼的儿女,还?有侧室婢妾,都住在其中。 今日在殿内议事,来的就有崔舒若跟冯许,冯许早已有了官身,已经是御史中丞了,不能?说是手握重权,可?也不是过往那个能?随意?被并州士族欺辱玩乐的小?官。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熟面孔,比如訾甚远、赵仲平,以?及其他一些交道不深的人。 至于赵巍衡跟赵知光,都被派去打仗了。还?是因为旁人谏言,称赵知光前头立下战功,阖该让其继续在战场上?效力,创下功业。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上?奏夸赵知光,皇帝再怎么?样瞧不上?四儿子,也是个阿耶,都有望子成龙的心。仔细一思量,与?其继续把他丢在着?做个搅屎棍,还?不如赶走,送去战场上?磨砺一二。于是他果断让赵知光跟着?大军一块走了。 正是因此,崔舒若得以?清净好一阵子。 她如今已是大齐的衡阳公主,衣裳上?的绣纹都换做更加尊贵的鸾鸟,头上?的凤钗亦是,再简约也逃不脱规制二字,令其看起来愈发威严,真正到了一个眼神就能?镇住人的地步。 今日商议的是废帝一事,有人说该幽禁,也有人说应该延后,等人都忘了废帝后再杀,还?有说为了礼法应当封为王厚待的,毕竟二王三恪古来有之。 皇帝心中说不准早有了决断,但就是要听旁人怎么?说。 他的视线巡视,在崔舒若跟赵仲平之间徘徊,最终看向了赵仲平。 “太子,你呢?” 第79章 崔舒若也将目光落在了赵仲平的身上, 他的面容沉静,不似过往浮躁。 皇帝一问他,他就站得如青翠松竹, 儒雅温和, 回答时亦是恭恭敬敬, 任谁见了不称一句翩翩公子, 君子如?玉呢? “阿耶,儿子以为不但不能幽禁, 更不能杀, 还要厚赏封王, 不仅是他要封王,最好还要能为?前朝正名,若有后人一样封王。” 说要封王的不是没有,但赵仲平是头一个提出要为前朝武帝血脉封王的,这倒是新鲜。 崔舒若也跟着?细听, 赵仲平前面的话?她并不意外, 毕竟是靠礼法做的太子,若是他自己都不守礼法, 岂非连最起码的立身之本都倾覆了? 故而他不会为?了报复赵巍衡跟仙嵩公主就?出昏招, 这也是为?何崔舒若能坐得稳妥的缘故。但前朝…… 她很难不有所怀疑。 但皇帝却觉得很有意思, 直接抬手叫赵仲平继续说。 “世?人皆知阿耶您仁厚,经逢乱世?,早没了纲常仁义, 若是您主动提起此事,必定能与那些作乱之人分离开来。而那些不知您为?人的大小势力?, 也会因您此举而心悦诚服,主动前来投靠。 封王不难, 予以厚恩更不难。而前朝之人,手无兵权,若想犯上作乱,岂是有区区一个王爵就?能功成的?” 赵仲平此言一出,众人尽皆侧目。 不是因为?不好,而是因为?太好了,好到甚至让人怀疑他是否有备而来。 “好!”皇帝满意赞道。 崔舒若在下首不着?痕迹的度量了皇帝的神色,她亦当机立断,佯装附和认同,“太子说的极是,不如?封废帝位安乐王,以示恩宠。既能彰显您的气量,又能昭告您的仁德。” 有赵仲平开头,崔舒若附和,其余人齐齐对望,多受影响,也都觉得可行。 皇帝原本心中就?偏向厚待前朝中人,一则是因为?有亲缘,不愿被人背后嘀咕,二则是因信天命,晋室背信弃义、过河拆桥,他们的下场如?何已摆在眼前。当了皇帝后,除了迷恋权利,也忌讳这些。 谁说不是因果?循环呢? 第?二日,皇帝便下旨封了废帝为?安乐王,之后又连下两道旨意,分别是封前三代王朝后裔为?王的,并昭告寻求武帝血脉,一经现世?,即刻封为?王。 这三道圣旨,不亚于惊雷,甚至比原齐王称帝还要引人侧目。毕竟皇帝到处有,能想着?遵循礼数二王三恪,在这种蚕食天下的节骨眼封前朝后裔为?王的举动,真是凤毛麟角。 与此而来的,还有对齐国皇帝的赞颂。 人人都在求贤若渴,只有齐国皇帝凭借仁德名声?杀出重围。一时间?,前来投靠效劳的人接踵而至,并州好不热闹。 在热闹的并州,连献上绝佳计策的赵仲平都要往后站,何况是崔舒若,她隐身在喧嚣中,力?求绝不显眼。她横竖是做到了曾经对仙嵩公主姐弟俩的承诺,一个安乐王的爵位,并有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 不过,若是他们今后想不开要造反谋逆,自寻死路,那她可就?没法子了。 而从皇帝还是齐国公就?一路跟随其左右的人,基本都得到了厚赏,少说也有个伯的爵位。半路出家的,到底远近亲疏有别,普遍要底一等,除非是功绩斐然的,但想在一众人才?里出头,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到此时,便能瞧出崔舒若当初的聪明了。不论外来人怎么?争抢,就?凭她是爷娘的女儿,深受宠爱的衡阳公主,又在齐国公起义时几多相助,就?必须有她的一口肉,那是旁人怎么?抢都抢不到的。 因此,她不但有公主爵位,还得了绣坊的管辖之权,并管着?大军粮草辎重。 女子掌权,还是光明正大的掌权,当真是少数了。 她得的还都是肥差。 加上崔舒若正值妙龄,来投靠的势力?头一件事便是想替儿孙求娶衡阳公主。能与齐国皇帝结为?亲家,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放心,还便于在陌生的地方站稳脚跟的? 不过,齐王大多拒了,除非是极个别真能称得上青年才?俊的人,才?会私底下把崔舒若喊来问上一问。 至于结果?如?何,显而易见。 崔舒若总能以各种借口拒绝,什么?那人使得兵器太重力?气太大,怕发?生争执,略有不利,又什么?这个年纪未曾成婚,总叫人疑心。偶有忽悠不过去的,她就?将?对方势力?不小,来投奔却气焰嚣张,倘若再许以公主,怕是更不好收服。 总之什么?话?都叫她说了。 皇帝拿她没办法,许是觉得女儿再如?何也不可能危及皇位,自己儿子众多,女儿又只有崔舒若跟赵平娘两个,故而很是纵容,赏赐不断。 尽管崔舒若年已十八,却迟迟没有婚嫁,但依旧命人给她修建公主府。等到来日真的成婚,公主府和皇室就?是她的底气,什么?婆母小妾,想刁难公主,且先?摸摸脖颈硬不硬吧,男尊女卑在皇权面前也得让步。 公主府初初建好,崔舒若便时常游走在皇宫与公主府之中。她本就?有自由出入宫禁的权力?,偶尔出城查看绣坊的帐,再催促底下州郡筹集军粮,有时赶不及宵禁,她虽不必惧,但也嫌麻烦,便会偶尔直接宿在公主府里。 绣坊为?并州赚来的钱财不可小觑,如?今皇帝的势力?较从前更甚,也能顺势将?绣坊规模再翻一番,不再仅限于并州或是流民女,而是顺及周边州郡,人一多,事情也跟着?变多。总要定个章程才?是,否则这么?多人招进来,一个不小心就?乱了。 为?此她在各处奔走忙了足有一月多,好不容易回到并州,火急火燎的便准备入宫看望窦皇后。 她人瞧着?都比过去清减,可要是细细瞧,则会发?现她的精神头极好。比起在一方天地里养尊处优,还得是立下目标,在外坚定朝前不断攀升来得好,尽管苦些累些,亦比不上精神的欢愉。 但不知是否崔舒若自己隔了太久才?回宫,明明一切并无差别,可她总是莫名有些陌生。 她坐在轿撵之上,闭目养神,做的事虽是她乐意的,但也一样会劳累。突然,轿撵似乎停住了,崔舒若抬头,迎面撞上的是两个小轿撵,与崔舒若的规制比起来,两人轿撵前的人手都不及崔舒若的一般,实在寒酸。 崔舒若招了招手,示意行雪靠近,“这两人,你可识得?” 不怪崔舒若奇怪,两个女人,一位三四十许,一位正值妙龄,看礼服分明是外命妇。可除了皇后许可,否则外命妇入宫,怕是没几个人能有资格乘坐轿撵。即便她们坐的轿撵是四人抬的小轿,可于礼不合,便是与礼不合。 行雪还真知道,她略低下目光,轻声?道:“那二位分别是从二品柱国的妻女,且是夏贵妃的娘家人,夏柱国又为?十二卫大将?军之一,手掌军权。” 一句话?就?叫崔舒若听了个明白,原来她与她们并不“对付”。 夏贵妃是皇帝登基后纳的妃子,深受宠爱,而今风头渐盛,人人都说其隐有宠冠后宫之势,也就?是窦皇后身边有四子二女傍身,且都得用?,这才?没被压下去。 若换做一般的皇后,娘家再不显,怕是连权都被架空了。 崔舒若匀称的手指轻轻敲打,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而夏柱国的妻女二人此时都下了轿撵来向崔舒若行礼请安,崔舒若的目光落在母女二人的眉眼之上。 的确都生得不错,尤其是夏家女,赞一声?眉目如?画、仙姿玉貌也不为?过。但再好的容貌若是配上不大妥当的算计神态,就?令人好感尽失。 夏夫人还好些,到底有了年纪,行事圆滑收敛,即便是世?故了些,也能将?心底的念头都藏起来。可夏家女不成,娇贵的养着?长?大,阿耶而今得势,姑姑又受宠,心中怕是有一股冲天傲气无处挥霍。尤其当崔舒若与她的待遇被放在一块对比时,眼底难掩不忿与觊觎,还有不可言说的向往。 可怜夏家女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能将?一切神态收入眼底。 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崔舒若不至于小气的计较,但眼前的是夏家人。很多时候,为?了维持皇后的体面,窦皇后并不好锱铢必较,但崔舒若可以,她不过是个公主,偶尔蛮横跋扈也可以谅解的嘛。 要知道大齐的公主,可是古往今来所有朝代里最为?彪悍的。只要崔舒若没有提着?刀把夏家人全砍了,那就?算不得出格。 故而崔舒若迟迟不叫起,随着?夏家母女俩脸上的得意一点点消弭,变得慌乱不安起来。 崔舒若却是气定神闲。 不知过了过久,她才?轻笑一声?开口,但落在夏家女而立,明明是清脆的声?音却堪比魔音入耳,因不知会从对方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话?。 果?不其然,崔舒若先?是用?手指了指轿撵,而后道:“此乃内宫,若无皇帝皇后下旨,外命妇到此一律下轿,便是前头常家从一品诰命的七十许老封君都不敢逾越,你们可是身有重疾,脚不能行?” 她轻声?细语的,连句责骂也没有,可以陪着?嗤笑的语气,直接叫人无地自容起来。 可崔舒若欺负人,可不会仅仅嘲讽阴阳两句。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3节 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停止,沉沉目光弄得地上的母女二人都心里惴惴不安。只听崔舒若接下来冷声?道:“既然你们不懂规矩,我就?只好替不大识宫规的夏贵妃代为?管教了。 你们二人,罚抄宫规百遍,若吃不透,就?别出门了!” 崔舒若还命行雪到时派两个宫人看着?母女俩抄宫规,免得被“有心人”冒名顶替。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母女俩宛如?蔫了的霜打菜,彻底没了精气神。 崔舒若的惩罚其实偏重,可她要如?此,满地的宫人难道有人敢说个不字?还是夏贵妃敢眼巴巴跑来顶撞崔舒若,再落个不知进退、跋扈失礼的名声?? 没见夏贵妃的宫女也只敢在角落偷看,却不敢上前吗? 惩处了两人,还顺带给了夏贵妃一点颜色瞧的崔舒若这才?命人继续前行,直到到了窦皇后的寝宫。 崔舒若和窦皇后隔了一个多月才?相见,重逢画面不亚于认亲情形,窦皇后一口一个我儿,一声?声?唤心肝,好一通打量才?算安心。 崔舒若则配合着?,也不提路上的波折。 一些小人罢了,怎好提出来坏了窦皇后的心情。 可她不提,窦皇后也清楚,甚至会有人上赶着?来讨骂。母女俩久别重逢,才?坐下用?膳,就?有宫女进来传话?,只见窦皇后面色瞬间?不虞,呵斥道:“不见,真要是知错了,回她的殿里待着?,也去抄宫规。” 传话?的人离开了,崔舒若却听出了缘因。 她握住窦皇后的手,神情难掩担忧,“阿娘……” 窦皇后摇头,“你且安心,她蹦跶不起来的。等再来几个容色出众,身份高贵的美人,怕是也要被抛在脑后了。我有你们早不在乎什么?宠爱,他再过也不得不敬我这个发?妻。 我前段日子动怒,并非是为?夏贵妃之故,而是因封赏。按律皇后娘家人少说要封一个侯爵,他连妃妾之流的娘家人都封爵厚赏,却不曾为?我的娘家人加封。 罢罢罢,此事不提,横竖我窦家可不缺一区区侯爵。你也莫理?会这些,但若有人对你不敬,亦不必忍让。” 崔舒若点头称是。 说话?间?,皇帝的内侍就?来了。前头人好打发?,这一个却不然。 内侍是最懂得看眼色的人,不管外头有什么?流言,他待窦皇后都十分恭敬,崔舒若自不必说,客客气气的请崔舒若跟着?他一道前去面见皇帝。 到也不曾透露过什么?事,只是让人怀疑是否与夏贵妃有关。 第80章 崔舒若心中?却觉得不对, 阿耶实在?不像是会为了女色而色令智昏牵扯子女的人。 以皇帝的性子,更有可能的是不断宠幸新的貌美女子,也许中?间某个确实会有点感情, 要是死了还能掉两滴泪, 但绝不太多, 更不会允准牵扯到朝堂之事。 就如前头窦皇后娘家册封一事, 崔舒若并不觉得当真是因为宠幸夏贵妃才迟迟压着,一定是另有政治考量。窦皇后也是在生闷气后, 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从而冷静下来。 在?前往长生殿的路上, 崔舒若开始在脑海里飞速的过了一遍,有关于自己近来做过的事。 她自觉严谨,还常常复盘当日所为,很少会出纰漏,也跟相争的赵仲平与赵巍衡明面里?扯不上干系。她至多是和孙宛娘稍微交好些, 但这不算什么, 并?州贵妇贵女就少有与孙宛娘交恶的。即便是与赵巍衡敌对的人家,也很难当面对孙宛娘说点难听的话。 毕竟说话做事和颜悦色, 能叫自己感到如沐春风的人, 谁也不至于像疯子一般主动攀扯辱骂。 那会是因为何事呢? 崔舒若一时想不明白, 可她真觉得不该是因为夏家的事。退一万步说,一个公主按宫规惩处不知礼数的外命妇,委实正常。 在?崔舒若百思?不得其解时, 长生殿近在?眼前。 她也不去白费力气了,索性调整好状态, 面带浅笑,完全看不出任何不虞不快的迹象。 等?到崔舒若金殿后, 才行礼喊了阿耶,皇帝就立即命内侍给崔舒若送去了东西。崔舒若接过内侍捧的木托盘之上的东西,是一纸书信,旁边还有装信的圆筒,看痕迹被拆开前被密封得严严实实,而且还有漆印等?等?能证明其真实性的东西。 信被取出来,且被开了封,显然是皇帝干的。 崔舒若只需要拿出雪白的信纸阅览就成,用词虽晦涩一些,但不难理解,是一封投诚信,而且写的十分好,平铺直叙,字字泣血,几乎将齐国?皇帝比作唯一能让他?们在?乱世里?脱离苦海的救世主了。 崔舒若心中?给这封信下了批语,嗯,文采不算绝顶,但感情真挚,值得学习。 上首的皇帝耐心等?崔舒若看完,她的目光一从信纸移开,他?就迫不及待道?:“衡阳你如何看?” 还未等?崔舒若开口?,皇帝就继续自顾自道?:“你与她同?为女子,又都是参与政事之人,不知你是作何想?她的投诚,可信否?” 崔舒若是知道?这位罗良郡主诸明月的,那可是在?后世都芳名流传的奇女子。她有魄力、有眼光,不但能收拢罗良百族,还能找对真正的赢家,即便天下几度易主,也不妨她带着罗良人平安渡过战乱。 既然这位罗良郡主能写信来投诚,怕也是看准了局势。 崔舒若神色严肃了几分,认真道?:“衡阳以为,其是真心投靠。否则北地与罗良相隔甚远,我齐国?的铁骑尚未踏入南边沃土,何以送信来? 怕是罗良郡主看出了齐国?之势锐不可当,阿耶您又是仁德的君王,有横扫天下之势,这才早早去信。” 这一番话说的皇帝连连点头,有谁不喜欢被人吹捧呢? 尤其是崔舒若每回说这些,都说的义正言辞,且夹杂政事见解,并?非一味溜须拍马,使得她的话更具可信度,也叫皇帝听得更是心花怒放。 但实际上,崔舒若说的虽没有错,但也漏掉了一点故意没提出来。那就是今日的所谓投诚,不过是送来了一封信,并?不能证明什么,人家想反水易如反掌。说是看中?了齐国?的势没错,但更多的恐怕是想多条后路,提前做点铺垫。 不过这些话就没必要说了。 何必惹皇帝不快呢,齐国?公、齐王,还有皇帝,三种身份是需要用不同?态度去对待的。 若是有人分不清其中?差别,仍旧用旧日态度去对待如今的皇帝,怕是往后有得哭了。 皇帝心情舒畅,说话自然也和颜悦色起来。 他?命内侍将信收起来,还叫人给崔舒若赐座,接下来便如寻常的老阿耶一般和崔舒若话家常。虽说寻常人家的老阿耶不大可能自己高高坐在?上首,隔着好一段距离,让儿女不得不抬脖子仰望他?回话。 但这一点也不损坏父女俩的和睦气氛。 “衡阳啊,过完年,你如今已?经十八。大业要紧,可也不在?朝夕间,传出去该说我这个做阿耶的苛刻了。”皇帝笑得和睦,仿佛只是在?调侃。 崔舒若也如一般人家的女儿般不大好意思?的垂眉一笑,但她毕竟是能管得了上千人的女子,故而很快恢复常态,“阿耶说笑了,您的仁德天下皆知,臣民?闻您的名字,多是称赞,又怎可能因此?等?小事便说三道?四。再说了,并?非女儿不想嫁,实在?是没有看得过眼之人。” 皇帝失笑摇头,好似真的拿这个女儿没办法一般,“罢了罢了,我不催你,但你自己也多看看,莫整日里?对着案牍劳形,否则怎能遇见喜爱的好儿郎? 女儿家到底还是要嫁人的,你长姐双十年华出嫁,依旧得了好归宿,可见姻缘急不得,但万不可无?。似方才谈论的罗良郡主,她同?你一般擅长谋略,甚至能力压一众男子,可也嫁过人。 而今我们家不同?过往,你若有看上的儿郎,家世差些都无?妨,只需得人品贵重,家世品级什么,阿耶帮着封赏。” 皇帝能推心置腹的说这些话,对崔舒若不说如赵仲平他?们一样,但也有几分真心疼爱了。 可崔舒若的心上人,只怕一说出来就要引人深思?,毕竟是魏成淮是幽州的世子,实在?不宜在?太子与明王相争的关口?与她走得太近,一个不慎,甚至会引起皇帝猜忌。 幽州军的厉害,直到如今依旧北地有名。 故而崔舒若也只能温婉微笑,“多谢阿耶关怀,可女儿如今暂无?心思?,手?中?事务冗杂,还是等?捋清楚以后再细细思?虑此?事。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 最后一句话倒是引起皇帝共鸣,点头道?:“终生大事的确不得马虎,那便再等?上一等?。也罢,民?间不是有俗语么,‘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你也不必担忧,有何事阿耶托着呢。” 父女情也是需要维持的,今日一番谈话,二人都自觉十分满意。 崔舒若想起夏贵妃派去找皇后的内侍,口?口?声?声?要请罪,却不见自己过来,说不准后头也会派人来寻皇帝,与其等?着旁人抹黑,不如自己先行下手?铺垫。 她心中?有了决断,面上当即开始流露犹豫神色,时不时望一望殿外。 崔舒若的动作细微,并?不明显,可居高临下者往往能将人的神态看得十分清楚,周围又没有其他?需要应付的人,故而皇帝很快就察觉到了崔舒若神情的不对。 他?宽阔的眉头一紧,“衡阳缘何坐立不安?” 崔舒若这便站起身告罪,动作之快,竟隐隐有惶恐之色,以至于皇帝都郑重了几分,坐直起来。他?的脑海里?快速过了几遍,不觉得有谁敢欺辱身为公主的崔舒若。 崔舒若动作的惶恐之色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义愤填膺,“阿耶您不知,我回内宫时,竟瞧见外命妇胆敢在?阿娘未曾下旨的情形下乘坐轿撵,实在?可恨。于是女儿便命人罚她们抄写宫规百遍。” 皇帝听着直点头,身为公主罚人,且还是对方有错在?先,何错之有? 可隐隐间,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似自己忘了什么极为要紧的事。 崔舒若则继续道?:“可后来去了阿娘的寝宫,夏贵妃竟还派人前来,女儿心想可是此?举得罪了夏贵妃?方才陡然想及此?事,因而心神不宁,夏贵妃毕竟是……” 崔舒若瞅了皇帝一眼,话未说尽,却叫人心知肚明。 皇帝也被看得略不好意思?,他?这回是真想起来了。 夏贵妃娘家人这一顿责罚挨得略冤枉,在?床帏之间,夏贵妃提过一句,他?迷迷糊糊口?头应允,哪知夏贵妃头回行使此?权,就被崔舒若撞见了。 明面上既没有他?下旨,又没有窦皇后同?意,崔舒若所为当真寻不出差错。他?也不好为了妃妾之流扫了女儿的面子,怎么说崔舒若也是公主,还在?外管着一大帮人。 皇帝轻咳一声?,掩去尴尬,“你做的没错,不必多虑,是夏氏狂妄了。” 崔舒若这才做出安心的样子。 许是为了安抚崔舒若,皇帝还赏赐了一大堆东西给她。等?到事情交代清楚,崔舒若刚离开长生殿的大门时,就瞧见了在?外苦等?的内侍,只瞧那苦着脸的德行就晓得是夏贵妃的人。 她故意走得慢些,果不其然看见有人出来呵斥夏贵妃内侍。不仅如此?,似乎还有一位皇帝得力的内官也跟着出来了,怕是要去口?头训诫夏贵妃的。 两边人打?了个照面,却形成鲜明对比。 崔舒若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谁还敢对阿娘不敬,任凭你几多得宠,也断不能挑战窦皇后的威严。不管窦皇后的娘家人是否厚赏,她都是崔舒若几人的阿娘,腰杆硬着呢! 第81章 而第二日夏贵妃遭皇帝训斥的事就传遍宫里, 连带着宫外也有所?反应。 可夏家人也不敢出来叫屈,是他们自?己理亏,争辩下去说不准要被人参个治家不严、跋扈擅专的罪名。 而夏家也并没有如众人猜想的那样受皇帝厌弃, 即便夏贵妃被训斥, 夏夫人母女被衡阳公主下令禁足抄宫规, 但皇帝转头就给夏贵妃的弟弟安了一个运粮的官位。 官位自?然不高, 凭夏家的家世?,自?家荫蔽怕也不会?逊于其品级, 不过皇帝亲自下令就不大一样了。况且谁都清楚, 凭赵巍衡的神勇, 此战必胜,看似小官,却是擎等着加官进爵的美差。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接下来又是几个并州有名的士族子弟被授予官职。 崔舒若听?着行雪讲述这几日皇帝封赏的官员名字及家世?,手才握住茶碗上提, 便又放了回去, 无心?喝茶。虽都不是紧要的高位官职,可却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崔舒若也终于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因?为过去的种种政令, 即便令国?库粮仓都有所?盈余, 却得罪了并州士族们。想要治理天下,不可能?不用到士族的人,皇帝过往设立学?堂, 的确笼络了不少有用的人才,但?还是凤毛麟角, 断然不够。 现如今,皇帝做的一切不过是个信号, 他与士族们达成一致,维持微妙的平衡。 崔舒若摇头,看来她从前献上去的活字印刷术在赵义方这一朝是不可能?见天日了,要想治一治并州的士族,还有建康那些声色犬马、享尽富贵的世?家,还得靠赵巍衡上位。 虽有些偏颇,但?历史上大多数上了年纪的皇帝都一反年轻时的拼劲,开始学?会?妥协。再之后…… 则是放纵。 而年轻的帝王往往有志向?,也有足够的精力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赵巍衡若是继位,便很符合敢大刀阔斧改革的帝王条件。 崔舒若放下心?中的念头,不愿深思?。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管以后如何,她如今还在赵义方手底下讨生活,依旧得尽力做完他所?要求的事。再说了,这一回的事,崔舒若其实很感兴趣。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4节 那可是诸明月! 崔舒若自?己费了十二分的力气才能?有今日的地位,旁人的敬重,诸明月可是凭她自?己的本?事收复百族,令无数男子自?叹弗如的。 她很快命人去寻有关?罗良的书籍,又打探其有关?罗良郡主诸明月的一切事,迫切的想要了解这个生长于封建社?会?,却能?做出一番事业人,究竟是什么样? 即便不为了满足好奇,仅仅是想要完成皇帝的要求,也必须得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然而等真的了解以后,才叫崔舒若愈发震惊。 原来罗良之所?以能?有百族,并非是罗良有多么大,而是因?为他们还保持着氏族的习惯,以亲缘为纽带互相?倚靠。而诸明月之所?以能?带着自?己的氏族迅速壮大,是因?为她革除积弊,打破旧俗,吸纳了非亲缘关?系的人进族,并且发展壮大农桑,这让她所?在的那一族发展迅速,成为百族里最为强大的一族。 不仅如此,诸明月后来还主动缓和各族之间?的矛盾。因?为地盘、世?仇等等原因?,百族之间?多年来互相?争斗,消耗不已,反给了外来人趁机奴役欺压他们的机会?。 诸明月上位后,凭借威信,还带着百族联手打退了许多胆敢侵入罗良的军队。她最终也得到了百族的一致认可,联手举荐她为大首领,朝廷也封她为郡主,以示安抚。就此结束了罗良与朝廷,以及其他势力长期混战,势同水火的局面。 崔舒若真忍不住摇头惊叹,她简直要怀疑对方是否也是穿越而来的了。可除了政事、军事上的改革,诸明月并不像崔舒若一样,能?带来许多后世?才能?知?道的新鲜事物,这才叫崔舒若改变了看法。但?也叫崔舒若更加钦佩,生长于封建社?会?的土地,还能?立下不世?功勋,诸明月得是一位多么有毅力、有智慧的人。 感叹归感叹,不妨碍崔舒若弄明白该如何与对方打交道。 崔舒若终于动笔写信,先是肯定了诸明月投诚的行为,然后大篇幅的写明自?己等人多么欢喜,又展望了一下有关?两边未来的美好愿景,最后开始抛出厚待的条件。 除了早已与皇帝商量过的那些,崔舒若还酌情增加了愿共同交流农桑之事,传播先进技术等等。 崔舒若相?信,诸明月作为一个有远见的大首领,她会?明白比起钱帛粮食等厚赏,农桑等先进技术才是发展族群壮大的根本?,还有能?与朝廷通商,方能?使得族群富庶起来。 有这两点,她不信诸明月能?不心?动。 崔舒若也一再加各种密封的印记,费了好半天才算封完,命人照着收信时的方式送回去。 接下来,便是等诸明月的回复了。 但?这一等就等了好久,春回大地,也不见诸明月的回信。不过却让崔舒若等到了另一个消息。赵巍衡的大军扫灭北地最后一个胡人所?建政权。 左丘燕至在反叛西秦后,复国?建立的后魏。 左丘燕至虽生得好看,面若好女,可人家带兵打仗也的确有本?事,是同长相?截然相?反的勇猛。当初在围洛阳时,赵巍衡还和他交过手,即便是佯装的,可究竟是什么货色,手底下过两招就能?清楚。 故而赵巍衡极为欣赏左丘燕至,他交友纳才只在乎看不看得过眼、有没有本?事,至于过往的经历,没见贩私盐的、做混混的,都能?在他手底下如鱼得水么?因?此赵巍衡一再想让左丘燕至投降,许诺了诸多好处,真心?诚意,可惜对方并没有放在心?上。 后魏再一次被灭时,左丘燕至不躲不跑不降,就站在曾经的后魏皇宫大殿前,散乱着头发再一次感受灭国?的痛楚。上一回灭国?,他才只是堪堪十岁出头,受尽宠爱的太后幼子,如今再一次灭国?,他已身心?俱疲,儿时的无忧无虑浮现眼前,与在西秦老皇帝处受到的耻辱交相?叠映。 等赵巍衡率军赶到,只见左丘燕至悲怆大笑,声嘶力竭喊道:“悔不生于太平世?,宁做猪狗不为人!” 说完他就用佩剑自?刎,彻底绝了生息。 赵巍衡可怜一叹,“世?上少了位真英雄。” 而后大手一挥,命人将左丘燕至风光厚葬。 自?此,曾在北地风光无匹,践踏汉家山河的胡人政权悉数被灭。只余下残留的势力,等待慢慢扫清。但?也真正做到了诸将曾经的承诺,驱逐胡人于荒漠,还北地百姓太平。 北地战乱多年,终于得到了喘息。 一如春日的到来,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 得知?消息的北地百姓们,早已苦胡人久矣,无不欢欣出门,奔走相?告。 百姓们相?见寒暄的头一句话,已经从君可食否,变作诸位可知?,胡人已悉数被我汉人铁骑扫灭?整个北地都喜气洋洋,比过年还要热闹。 是啊,胡人被赶走了,汉家百姓的日子才有盼头。 汉人百姓本?就是世?上最能?隐忍的,苛捐杂税也好,横征暴敛也罢,卖儿卖女也不是不能?忍,只要能?不饿死,他们就会?沉默的忍受这这一切。 可胡人的残暴,完全不给百姓活路。 这一回,赵巍衡和手下诸位将领的名字可算真正响彻北地了,说不准来日还会?有百姓为他们立碑立庙。 但?除开这一回的功劳,摆在齐国?皇帝的面前,还有最要紧的一样。 接下来是休养生息,还是攻伐南方? 第82章 满朝上下都对此好奇, 因为北地已足够大,南边富庶,可如今各方割据, 想要彻底收拢, 则又是一场硬仗。 而是否打南边, 也会引起朝中局势变动。 对武将而言, 没什么比打仗能更好的建功立业了。 但凡赵义方是个尚存野心的皇帝,他就不可能放过南边, 但真要是休养生息拖上几年, 变数可真是太多了, 谁能清楚他是否会在富贵奢靡的温柔乡里磨去心志? 以往也并非没有先例。 所有人?都抬脖子等着看,崔舒若却?觉得打南边的可能性很大。 不论是提拔安抚世?家,还是费力气与南边的罗良郡主交好,甚至是崔舒若不知道的地方,谁说的清楚皇帝都做了哪些准备? 若要清楚接下来皇帝会怎么选择, 只需看他如何?封赏诸将。 但皇帝接下来的举动, 却?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弄不清他究竟想做什么。 有功者?自然是赏, 尤其是武将, 可皇帝赏得中?规中?矩, 大多只是赐了金银钱帛,晋品阶的少,封爵位的自然更少。武将们浴血奋战回来, 说不失望自然是假的。 倒是前面被皇帝安插官职的士族子弟们,又好几个都被厚赏。尤其是夏贵妃的弟弟, 原本是个七品的小官,粮草押运调度有他的一份, 结果这一回却?被一口气升为从?四品。 四品是多少文?官武将到死都跨越不过去的坎,一品二品大多是加封的虚职,三品就已经是实权里的高位了,从?四品,又是刚及冠不久的年纪,旁人?都能骂一句黄口小儿。简直不公?极了,不仅是夏贵妃的弟弟,还有不少没怎么费力就平白升官加爵的。 倘若大家都一样,赏得薄些也就罢了,怎么那几个小白脸没出力反而有功? 不患寡而患不均。 武将团体因此颇有非议,尤其是跟着赵巍衡出生入死的那几个人?,最?是不平。鲁丘直几人?甚至常常在酒肆聚集,久喝多了人?也跟着狂妄起来,特别是鲁丘直,本就是混不吝的人?,竟然还敢在酒后大骂皇帝,说皇帝刻薄寡恩,赏罚不分,这还是美化?过的,当场所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总不能指望一个曾混过江湖的好汉酒后骂人?还要如同文?人?一般,慢慢悠悠的做篇赋,写首诗吧? 不仅如此,因为夏贵妃的弟弟是粮草督运的小官,崔舒若才是真正筹措粮草,负责大军后勤补给的人?,于是鲁丘直还顺口提了一句,“娘姥姥的,姓夏的算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也配越过老子。真要说运粮有功,那也是衡阳公?主的功劳,要是衡阳公?主受赏,我老鲁屁话不敢有一句,他姓夏的凭什么?” 一旁的人?还在给鲁丘直倒酒,自从?崔舒若献出提纯酒的法子以后,那些高度酒不仅被用在军营,有一些也被高价售出,达官贵人?争相买入。 鲁丘直他们今日喝的就是提纯过的粮食酒,不及军营的烈性,但也不似以往那些喝起来跟水没两样的酒,一个个都上头了,不少都口不择言起来。 但大多数还是保持最?后的理智,记得有些话说出来脑袋大抵不能继续待在脖颈上了。 于是其中?一人?拦了拦,“鲁兄,这话可不敢说,隔墙有耳!” 这话不说出来也就罢了,说了才叫人?头疼。好几个人?都清醒了不少,觉得四周可疑,毕竟是酒肆,旁边就用草帘隔着,也不能隔音。 方脸的汉子挪了挪脖子,示意跟着过去瞧瞧,两人?收住脚声,一步步挪过去,和做贼似的,而后猛地掀开草帘,旁边的桌子哪还有人?,只剩下没喝完的残酒。 “没事,没人?不是。”说这话的汉子还没笑出声,脑袋就被人?用手一打,“你蠢不蠢,真要是没人?,酒才喝几口人?就跑了,菜可是才刚上的呢!” 这下几个人?算是重视起来了,真要是寻常人?听了也就听了,就怕是不该听的人?听见了,所以才着急忙慌的跑了。 鲁丘直的面色阴沉,他说话最?混不吝,要是圣人?计较起来,他怕是头一个遭殃。其中?一位武将喊来博士,问他们隔壁坐的是谁。 博士还摸不着头脑呢,“诸位放心,前头坐的是余谏议,断不会逃了区区一顿酒钱。” 博士的话一说完,几人?脑袋里的最?后一点酒意都散了,一个个警醒起来,把博士赶了出去就开始商议。 “这可如何?是好?” “你问我我怎知,姓余的谏议大夫谁不清楚他女儿是太子良娣,咱们这回丢官受罚事小,怕是要牵连明王了。” 鲁丘直坐着不吭声,直到旁人?推了推他,非要他给个主意,他索性摔了酒坛,“怕什么。大不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老鲁怎么也是响当当一条汉子!” 等其他几名武将都摇着头走了之后,鲁丘直一溜烟骑上快马就去找自家妻子,托妻子悄悄派人?去寻在外的岳雁容,请对方带个口信给衡阳公?主。 岳雁容自从?拜阚郎中?为师后,就被崔舒若允准,得以跟着四处行医,还能以令牌出入宫禁。如今岳雁容也算小有名声,跟着阚郎中?义诊居多,但也十分受并州贵夫人?们喜爱。女医本就稀少,宫中?倒是有几位,但都是专门为后妃所立,若无天家恩赏,怎好请来? 倒是岳雁容,又有医术,又方便请进府。 故而岳雁容积攒了一批不错的人?缘,鲁丘直的夫人?辗转请人?去寻岳雁容时,她还没当一回事,只以为是哪家贵妇人?得了不便告知男郎中?的病,才隐晦来寻她。岳雁容熟门熟路的跟着走,直到反复换马车才觉得不对劲。 然后便见到了鲁丘直的夫人?,是一位看着比鲁丘直年纪还大好几岁的妇人?。她手指粗糙、关节肿大,脑袋上堆砌了许多金器,看着就像是骤然富贵的商贾妻。鲁夫人?穿戴不像话,可人?却?沉稳,有些智慧,口齿清晰的说了来龙去脉,又拿出过往崔舒若曾给他们家幼子周岁时送的礼单,细说两家关系不错云云。 最?后鲁夫人?请岳雁容立即进宫将此事告知衡阳公?主,看看是否还有能挽回的余地。 若只是鲁丘直酒后失言,岳雁容说什么也会推了,但他竟然提到了公?主,以防万一的确得告知公?主一声,否则后头有何?事就被动了。 岳雁容只好动身,她进宫时崔舒若正采花呢,春日别的没有,就是花多。近来变故多得很,人?心浮躁,崔舒若却?一反常态,撂挑子回宫里闲散歇息。今日兴起还准备试一试曾经在红楼梦里看见的制胭脂的法子。 然后岳雁容就找来了。 崔舒若清楚岳雁容生性细致沉默,行事有农家的谨慎,若非急事怕不会这么着急忙慌的进宫。她只一下就笑盈盈的道:“今日摘得够多了,倘若再摘下去,怕是阿娘要气得不认我这个‘辣手摧花’的女儿了。” 她说的轻松,周围的宫人?们都跟着配合,袖如流云,捂嘴发笑,活生生仕女图里的场景。 之后便顺理成章的回去了,岳雁容也只是刚好撞到了崔舒若返殿的时候。 而一等进殿,行雪就意会了崔舒若的暗示,主动寻了借口把人?都喊出去,只留下崔舒若跟岳雁容。崔舒若也变了脸色,询问岳雁容进宫究竟是为了何?事。 岳雁容一五一十的说了,崔舒若的神色渐渐凝重。 崔舒若皱着眉把玩了片刻手中?的茶碗,最?后有了决定,“你现?在出宫,告诉鲁丘直,立即上折子请罪,要快,决不能让对方抢先。且请罪的动静要闹得大些,阿耶他重视仁德之命,事情?闹大以后,他反而会宽宥处理。 至于你,之后的时日若非急事切莫进宫,免得叫人?联想。” 崔舒若握住岳雁容的手,语气轻柔,意在安抚,“正值多事之秋,你若是能避得稍远些亦是好事,恰好也能潜心钻研医术。” 岳雁容一犹豫,但说这话的是崔舒若,她很快点头。 等到岳雁容出宫之后,崔舒若开始反思现?今形势,她总觉得越来越难以琢磨清了,特别是皇帝的想法。原本觉得皇帝应该想要南征,否则不至于做出种种安抚后方的举措,可薄待武将,尽管是赵巍衡一系的武将,怎么都不像是战前该有的作为。 君威难测,如今的皇帝已不似过去的齐国公?那般好猜测。 在岳雁容出宫的当日午后,武将鲁丘直就跪在宫门前递折子请罪,他还在背上绑了荆棘,弄出好大动静。皇帝一宣召他,当即哭得和泪人?似的。混江湖的人?也分要脸跟不要脸两类人?,很可惜,鲁丘直是后者?,他言辞恳切,死皮赖脸,只说自己品行不佳,嫉妒夏家子,这才口不择言,请皇帝赐死他。 说到最?后连皇帝都叹息一声。 之后的事自然是不了了之,若是没闹出这么大动静,自是依律惩处,可人?尽皆知后,鲁丘直又一副忠臣认打认罚的做派,倒让皇帝不好动手了。最?后皇帝亲自解开鲁丘直背上绑着荆棘的绳索,略训诫了几句,就放过了他。 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可等到事情?平息以后,皇帝却?找来了崔舒若。 再一次踏进长生殿,崔舒若的脸上没有一点慌张,甚至微笑欣喜,好似纯粹为阿耶拉派人?寻她而高兴。任谁也看不出崔舒若是指使鲁丘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幕后军师。 皇帝照常给崔舒若赐座,但接下来问的话却?并没有那么友好。 “衡阳啊,前头鲁丘直一事你应有耳闻,可当真觉得阿耶不公?,不曾嘉奖于你?”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5节 第83章 这可谓是诛心之言了, 一个回?答不?慎,就容易让皇帝心生不满。 可崔舒若丝毫不慌,她略一侧头, 神情中似乎十分?疑惑, “阿耶何出此言?” 她接着道:“衡阳已居公主之位, 荣华富贵加于一身, 阿耶阿娘的恩赏即便是日日挥霍,也够嚼用几辈子。于衡阳而言, 爷娘方才是上天真正的赏赐, 只要爷娘安好, 身泰康健,便是再多赏赐也不?换。” 崔舒若说的诚恳,仿佛这真的是她的信念一般。 连侍者闻之都?动?容,皇帝又?怎么可能不?满意。他连连点头赞许,“还是女儿贴心啊, 哪像那几个讨债鬼?” 皇帝转头和心腹内侍闲聊, 是一个比他还要大?几岁的老?内官了。可以在一群内侍里挤出头,可见不?似面上一样和蔼好说话, 人老?成精, 心思都?深。 皇帝一说, 别管崔舒若是不?是那么好,都?能将人夸出花来。再说了,不?夸崔舒若, 难不?成应皇帝的后一句话,那可是非议太子与明?王, 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在被老?内官夸得恍若洛神在世,胜过淳于缇萦孝顺之后, 始终含笑故作不?好意思的崔舒若终于等?来了皇帝来终结话题。 “你这老?阉奴,净会说好话,但?我?的这个女儿,你倒是没?夸错,她比世间多数男儿都?要得力。 衡阳,你也勿忧心,阿耶找你不?过是怕你听了外头流言,疏远了我?们父女之情。给你的封赏阿耶早已拟好旨,只待时机合适,再行颁布。” 崔舒若微笑应答,并?没?有虚伪的拒绝。 她对待皇帝的态度是不?主动?讨封赏,有也来者不?拒。倘若真的什么都?不?要,反而容易让人怀疑,只有圣人才能做到摒除七情六欲,而世上或许上百年才能出一位圣人。 崔舒若应付得极好,以至于当她出大?殿时,连带跟着的还有皇帝下旨加封的五百户封邑。 不?算特别多,但?赵巍衡这回?都?只加了八百户封邑,崔舒若虽有功劳,也不?至于越过赵巍衡,否则的话,怕是又?要引来旁人非议。 皇帝宽恕了鲁丘直,有给了崔舒若赏赐,堵住了流言,此事仿佛便告一段落。 但?事实上,没?过多久,就在所有人以为风波平定之后,突然?某一日世家出身的文官们就开始集体弹劾鲁丘直,并?且不?是因为他酒后失言,而是从他方方面面来挑刺。甚至有鲁丘直某次上朝,当众出虚恭…… 武将生性?粗鲁,除了个别祖宗起就已经发家的勋贵,乱世草莽出身的哪个不?是礼仪有瑕? 想要捉小辫子,小到举止粗鲁,大?到得意忘形收受贿赂、侵吞敌将财物,要捉错处简直不?要太容易。在世家的一致为难下,鲁丘直的官位被一贬再贬。 最后鲁丘直自己也回?过味来,索性?自请辞官回?乡。再不?济还是挣下了富庶家业,既然?得罪了人,干脆回?乡做个富家翁算了,免得受劳什子文官的气。最要紧的是他自己也看?清楚了,整治他怕是个开端,不?趁早走,往后如何当真不?好说。 果不?其然?,在逼走鲁丘直后,又?是新一轮针对武将弹劾的开端。 但?文官们极有分?寸,针对的无一例外全是赵巍衡的心腹,其余武将都?未曾受到波折。因为针对的过于明?显,很难不?让人怀疑始作俑者。 谁会和赵巍衡有仇呢? 还非要削弱他的势力,并?且有如此大?影响力,能让士族们出力的? 赵巍衡不?是没?有抗争过,可坐在上头的皇帝,他昔日的阿耶,似乎抱着某种纵容的心思。赵巍衡的声望,未免太大?了些,甚至要威胁到皇帝的地位。 功高盖主,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儿子,也很难不?让人忌惮吧? 之后赵巍衡身边的人,要么是看?清局势主动?请辞离去,要么是头脑不?够中招被迫离去,还有些人则谨言慎行,陪着赵巍衡步履维艰的在并?州前行。 前者如鲁丘直,中者如李恭,后者如王弦谏。 幸运的是李恭有崔舒若收留,她将人收入囊下,做个侍卫统领,尽管比不?上过去当将军风光,可怎么也比回?老?家继续打铁维生要好。有她的庇护,那些人便默认李恭脱离赵巍衡的阵营,不?再穷追猛打。 原本烈火烹油的明?王府,一夕之间门庭冷落,哪还有之前的盛况? 倒是太子赵仲平,因为差事办得好,还主动?领了著书的活,一时风头无俩,朝野上下都?赞誉声一片。可见人心是世上最复杂之事,人人都?擅趋吉避害、捧高踩低。 而留下来的人,往往是患难见真情了。 明?王府虽门庭冷落,可衣食用度一如从前,赵巍衡剩余的寥寥心腹前来议事时,孙宛娘对他们的招待从来不?曾失礼,永远从容不?迫,笑意盈润亲切。 长吁短叹绝不?可能出现在孙宛娘身上,看?见始终宠辱不?惊的明?王妃,就会叫人下意识地认为明?王府依旧如故,心里也跟着安稳起来。 在又?一次送走心腹后,孙宛娘轻轻帮望着窗外蒙蒙细雨的赵巍衡披了件外裳,“夫君,春雨微寒,小心着凉。” 赵巍衡握住了孙宛娘在他肩上添衣的手,“宛娘,这些日子叫你受苦了……” 他未曾说完,可勋贵世家的捧高踩低连他都?饱尝炎凉,遑论是终日在女子间混迹的孙宛娘,只怕她受到的唇枪舌战绝不?比他要少。 孙宛娘蕙质兰心,又?怎会因此有一分?一毫的埋怨,反而主动?宽慰道:“王府之内,锦衣玉食,我?有何苦?至于往后……” 孙宛娘语气一转,显露出三分?内宅女子没?有的凌厉与见识,“焉知是何景象,我?只知世上一切未到最后一刻便无定数。宛娘既嫁给夫君,便夫妻同心,风雨同担。 我?信夫君。”她最后莞尔一笑,眉眼中是对赵巍衡的十足信赖。 赵巍衡虽从不?曾怀疑过自己,但?能有孙宛娘始终如一的信任,心中大?定。他将孙宛娘拥入怀中,语气餍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妻俩始终心意相通,任凭外头风雨如何,不?改情志。 但?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捧高踩低,不?论赵巍衡和赵仲平之间谁略胜一筹,赵平娘和崔舒若与他们都?是照常往来,全然?不?受影响。往小了说,他们彼此是手足,往大?了说,愈是一视同仁,才愈不?会被人盲目划到某一党派之中。 可不?管是何种缘故,雪中送炭之人,都?会被铭记在心。 崔舒若跟着赵平娘光明?正大?的去往明?王府,但?走前也悄无声息留下些话。 譬如,静待时机。 赵巍衡也是这般做的,他不?再求情或是上奏提请攻打南边,而是彻底沉寂下来,选择韬光养晦,任由赵仲平声势渐大?,颇有一人独大?的架势。而赵巍衡身边的武将班底走得也越来越多。 赵巍衡沉寂了,却有人经受不?住折磨。 那人便是齐平永。 他能在江湖闯出名声,除了武艺高人品好,还有一点就是他极重?义气,眼看?当初一起上战场杀敌的袍泽兄弟渐渐散了,他倒是高官厚禄,心中难免钝痛。 尤其是偶然?在乡间碰见曾经的兄弟因辞了官无所事事,二人在路上碰到,都?对他视若无睹后,心中的悲凉之意达到顶峰。 齐平永甚至追上去询问对方近况,哪知那位兄弟也是直肠子,直言道:“齐将军如今官运亨通,正受皇帝看?中,我?等?升斗小民,哪堪配与您搭话,还是就此别过吧,切莫让人看?了您的笑话。” 说完,对方就拂袖离去,徒留齐平永在原地发怔。 回?到并?州后的齐平永心内迷茫不?解,亭台楼阁、膏粱锦绣,在他眼里都?成了腐朽之物,满脑子盘旋着昔日兄弟的扎心之语。郁闷难当的齐平永一反昔日沉稳好大?哥的作态,跑到酒肆一人借酒消愁,连差事也告假了数日。 人一旦靠酒来纾解愁绪,便更会陷入情绪的低谷。 齐平永也不?能例外。 他不?禁怀疑自己建功立业是为何?当初和众兄弟们在江湖也算快意,他还有心上人,满心满眼做出一番功业,好娶对方,还要青史留名。可如今兄弟们四散零落,心上人另嫁他人为妇,留给他的只剩下荣华富贵与虚名罢了。 齐平永一时也沮丧颓废起来,萌生退意。 直到崔舒若过路,瞧见喝得烂醉的齐平永,便命下人去齐府请人,而她则叫人给齐平永醒酒。 等?齐平永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问过下人才知道是崔舒若的授意,且崔舒若还在另一个厢房之内。清醒的齐平永理智回?笼,首先便是生出愧疚,他竟沦落到酗酒消愁的地步,还叫崔舒若遇见了。 真真是…… 他摇了摇头,主动?请去拜见,崔舒若没?有不?应之理。 二人也算故交,过往崔舒若一直喊齐平永为齐大?哥,今日也没?甚外人,叙旧时难免带上几句真实心绪。听着齐平永的话,崔舒若神情依旧,不?动?如山。 只是到了最后,她宽慰道:“建功立业不?易,你又?何尝不?是冒着性?命之险拼来的功业?前功尽弃,岂不?可惜?若你信得过我?,不?妨等?上一等?,事情必有转机。” 第84章 齐平永当真犹豫起来, 他为?人豪爽义气,义薄云天,又是武将世?家, 本该杀伐果断, 但不知是否因着被寡母一手包揽养大, 为?人本质心?善, 行?事总容易优柔寡断。 他杀人一样能手起刀落,可在决断此等大事上, 总容易犹豫。 就好似当初和心上人的婚事, 总想着给对方最好的一切, 又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沙场,因此蹉跎错过时机。 崔舒若一说,倒真是影响了齐平永。也未必是打消了齐平永的念头,但也足够叫他再拖上一段时日,犹豫一番。等到他能做出决定时, 怕局势早已发生?变动, 也就不必再三?纠结。 崔舒若不敢说自己有多么心?善,但对齐平永的几?句劝解, 的确出于好意。 哪怕齐平永是皇帝一家的救命恩人, 可皇帝已经诸多礼遇, 再大的恩情?也有消弭的一日。他若是在皇帝厚待时辞官,焉知不会让皇帝误以为?他怀有怨憎,不识好歹? 劝住齐平永后, 崔舒若也不再多说。 聪明人点到为?止便是,再往下就容易成为?把柄。 而崔舒若身边的婢女行?雪十分识眼色的将齐平永请出去。崔舒若也不着急走, 她如今已是衡阳公?主,在并州, 或是整个北地,说一句横着走也不为?过。而且她还有封邑,宛若一个小国,从官员任免到当?地铸钱币,她都拥有决定权。 一般的公?主自然是没有这等待遇,她们很少有实封,非得?是皇帝的儿子里也万分受宠的,否则也只能封在穷乡僻壤,等到不得?不上任前往封地时,涕泗横流,抱着都城的一捧土念念不舍。 可要是封得?太富裕,说不准等他的兄弟上位之后,又要受到猜忌,想法设法把肥肉重新叼回去。 但崔舒若这样的公?主不同,不必担忧她会谋朝篡位,公?主嘛,就没见过能当?皇帝的。倘若对权势没有威胁,过得?再富裕尊崇都是应有之理,毕竟是自家姐妹。 也就是说,哪怕崔舒若哪天突然脑子一抽,跑去给太子和赵仲平一人一巴掌,皇帝知道了以后很有可能只是不咸不淡的说教?几?句。 自家兄弟姐妹,又不涉及党争,打打闹闹委实寻常,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崔舒若现今可以大方坐在此处,而非提点完以后着急忙慌的走人。 她自己给自己倒了茶,寻思起皇帝的打算。虽然皇帝行?事愈发令人捉摸不透,可崔舒若清楚一件事,若是想要走得?安稳,就不能威胁他的皇权。 要么有勇气起兵谋反,要么懂得?进退,收敛势力。 这也是崔舒若劝赵巍衡蛰伏静待的原因之一。剩下的,端看太子赵仲平究竟是不是一个看得?明白的聪明人了。若赵仲平是,赵巍衡蛰伏的日子,他也必须跟着沉寂,否则…… 崔舒若把头一泡茶信手泼出去,目光冷静。 别做了弃子才是。 然而,世?上聪明人多,看得?明白权力背后真相的人却少,能始终不动摇的人更是少。 赵仲平没有忍住,他大肆笼络世?家势力,不论是士族还是新起的寒门,一个个都投靠在他的门下。 他的势力何止是盖过了原先?的赵巍衡,在经过半年的沉淀后,手底下汇集的人也越来越多,良莠不济,也出现了许多以太子名义为?非作歹的败类。 这里头最为?嚣张的是他的亲弟弟赵知光。 要说皇朝后期最怕的是什么,应当?就是贵族地主兼并土地,致使?能收取的税收日益减少。前期也就是给立功之人封赏,有能压制他们的皇帝在,没人敢把手伸得?太长,否则就只能迎来灭门斩首之祸。 可耐不住有人带头,人的胆子都是这么起来的。 我是不敢做,可是皇帝的儿子带头侵占田地,我也跟着吃点汤头,怎么也不至于有事吧?于是汤头越吃越多,甚至想把皇帝的御膳也连带着端走。 但就如饕鬄,哪知道餍足呢? 等到众人发觉时,他们已经成为?了大蛀虫,赵知光等了侵占大量良田不说,甚至还为?了在城外兴建庄子享乐,不惜抢占百姓的屋舍,弄得?怨声载道。 但赵知光是赵仲平庇护下的弟弟,二人同一阵营,那?些有样学?样的官员们更是,弹劾他们事小,得?罪太子事大,而且人人都清楚赵知光睚眦必报,皇帝是不可能杀了自己儿子的,他们敢上奏,回头就会被宛若疯狗的赵知光报复。 士族们没必要为?了蚁民得?罪太子一派,寒门又不愿意断送仕途,竟让这些人好生?张狂。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6节 最后一纸奏疏上报的竟是冯许,这个不折不扣的儒家拥护者,嫡长制的信徒。 大家都默认冯许会是太子阵营的人,没想到他会做出“反水”的行?为?。 然而等不及旁人为?冯许默哀,皇帝就先?斥责起了太子,怪他纵容手底下的人仗势欺人,说他御下不严,毫无储君风范,骂得?叫一个不留情?面?。接着是赵知光,堂堂皇子都被杖责,然后关在府里半是养伤半是闭门思过。 涉事官员还未有定论,但人人自危。 也有人不以为?意,以往最多是斥责一顿,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认为?这种时候应当?疏通人情?才是。 连崔舒若都被当?做救命稻草,送往公?主府的礼单多到门房需要用?箩筐来装。那?些送礼的人不一定是犯事的,也有趁机攀附,或是觉得?氛围不对,求个庇护的。 行?雪喊人抬着礼单上来,请崔舒若定夺。 崔舒若随意拿起一份礼单,玉琢的屏风摆件、纯金的八宝祥瑞香炉、象牙雕的腰扇…… 确实贵重,但崔舒若只是随手放下。 须臾后,她就有了决断,淡声道:“若那?些人执意送礼,便将礼收下,至于面?……我不见。明日起我要动身去惠安游玩几?日,你送帖子给阿姐,哪儿画舫游船,风光正好。” 崔舒若摆明了是不想管这些事,皇帝有何打算是她的事,她不掺和,横竖有半年没有大变动打仗,她这个暂管粮草筹措的人也不必忙碌。 既然如此,还不如出去游玩散心?呢。 崔舒若的公?主府里正经需要照顾的主人只有她一个,但算上长史这些按例配备的属官还有仆役、乐师等人,足有两百多号。因而她今日午时起的念头,第二日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 她只是避上几?日的功夫,再回到并州,就已经翻天覆地。 杖责赵知光,令其闭门思过只是个开端,后面?涉及侵吞的官员都被处罚,罚没家产或是流放。能被保全下来的,全是世?家之人,但不少都被贬谪。偏偏有重典在前,世?家还不好发作,只能吃了皇帝的哑巴亏。 而淡于众人眼前的赵巍衡再一次出现在朝堂,先?是被皇帝召见,在宫禁留宿,后来又被一再赏赐,他新出生?的小女儿刚出生?就被封为?郡主,满月宴更是大办。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赵巍衡崛起的信号,也是武将崛起的信号。 崔舒若身处其中,感受更深。 是的,身处其中。 她本来带着赵平娘躲闲避麻烦,可没待几?日,就被皇帝急召进了皇宫。她都来不及行?完礼,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命人把账本端到崔舒若面?前。 崔舒若管了多年的帐,对账本十分敏锐,她很快就发觉这些是罚没官员家产的帐,还有充公?后的国库。她知道为?官无不贪,但真没料到能这么富。怪不得?有皇帝喜欢养贪官,养够肥了留给儿孙以备不时之需。 皇帝这时候倒是有耐性了,留给崔舒若足够的时辰粗略看个究竟。 他最后询问道:“依你之见,以国库如今的财力,能支撑打多久的战?” 皇帝什么都没有挑明,崔舒若却一下子福至心?灵,明白他说的是打南边。既然要打南边,势必出动大军,以齐国现今的余力,约莫是二十万大军。 崔舒若经手几?年,对战事所需了然于心?,很快就能有个大概的推算。 她稳住心?神,认真道:“寻常来说是八个月,但若是期间没有天灾人祸等等,足以支撑一载有余。” 对于彻底打下南边,一年多的时日必定太过紧张,可只要能攻下一定的地盘,后面?的事情?徐徐图之,凭借北地兵卒的悍勇,一切都不成问题。 然而皇帝并没有表态,但是神情?却是深思着的让崔舒若退下。 崔舒若仅仅是余光瞥见皇帝的神情?,未曾置喙其他。究竟要不要打南边,她相信皇帝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需要她来操心?。即便是进言,皇帝也不会受到影响。 她已经攒够了三?十万的功德值,换算成寿命足有八十多年。依照系统的设定,她即便是兑换寿命,也不能超过一百二十年,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接近能躺平了。 党争什么,不需要她操心?,哪怕后面?是赵巍衡继位,就凭她之前的提点,也已经刷够好感度。 接下来的日子,她更愿意随心?所欲。 出了殿门的崔舒若站在台阶上,俯视雄伟壮观的皇宫殿宇,暗自道。 第85章 崔舒若打定主意接下来的日子?只做自?己本?分的事, 其余的一切她不掺和。 于是,崔舒若被紧急从惠安召进宫后,没有再回惠安, 那样就过于明显了, 而是去给窦皇后请安。请安完顺理成章的被爱女心切的皇后留在了宫里。 她本?就是未出?嫁的公?主, 常理该留在宫内, 不过是手中权力特殊,才得以毫无顾忌的住进公?主府, 四处奔波。谁也不能说崔舒若有错, 更没人敢进宫问消息。 笑话, 凭窦皇后对女?儿的偏宠,真要有那不长眼的人,不必崔舒若费心思,她都能把那些人生吃了。 崔舒若安安心心的住在宫里,时不时给阿耶阿娘们请安, 偶尔还会有一些嫔妃送东西?前?来讨好她。在宫里, 只要有权势,日子?过得当?真比神仙也不差什么。 崔舒若下定决心不掺和, 就真的是不掺和, 完完全全的沉溺于承欢膝下, 奴仆环绕的公?主待遇。 在她一日吃了三回点心,窦皇后还命人给她送了樱桃毕罗后,目睹一切的系统终于按捺不住。 【亲亲, 吃太多不利于消化哦~】 系统的话完全影响不了崔舒若,她继续慢悠悠的咬点心, “统啊,这里一日两?食, 少掉的一食可不就要从点心补上么。 况且……” 崔舒若坐得正些,理直气壮道:“这不是点心,而是阿娘对我的拳拳关怀之心,若是不吃,岂非要辜负她的好意,叫她伤心?” 崔舒若这几年别的能力不说,一本?正经忽悠人的功夫愈发见长。 系统完全不是崔舒若的对手,它开始查阅大数据,想知道崔舒若说的对不对,但人类世界纷杂的情绪哪是一只统可以理解的,最后只能摸不着头脑的应和。 【好像是这样……】 成功把系统忽悠瘸了以后,崔舒若一口把剩下的点心吞了个干净,也不再继续吃,准备干点正事。 她的目光落在了行雪的身?上,行雪意会,当?即事宜侍候的婢女?公?主要午歇。她们一个个轻手轻脚的将熏香换了,又整理床榻等,好不容易将一切都弄清楚,才慢慢退下。 留下的行雪则一边为崔舒若倒清水,一边轻声细语的将宫外发生的事缓缓道来,“而今外头对太子?与明王之间的事都议论纷纷。 圣人昨日又召见了明王,还将其留在殿内足足三个时辰。天未亮,明王就动身?出?城,带了些心腹随从,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崔舒若经营几年,可不止明面上那么简单,她看似只在战事起时筹措粮草,管大军后勤,可一来二去,官职变动等等,受她恩惠的人多,势力也是这么一点点积攒起来。 不过没人会当?一回事,他们只会认为,女?子?而已,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也就给了崔舒若更多可以发挥的余地。 她心里却?在思量赵巍衡出?城的用意,仅凭皇帝先前?召见她时问的话,崔舒若就能推测出?皇帝是动了打南边的心思,包括对罗良的百般笼络,未尝不是为南征做铺垫。 明王多年征战,毋庸置疑是最好的统帅人选,这时候促膝长谈,又急着出?城…… 崔舒若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明王的心腹可不就是四散零落么,一则是召集他们,二则是为了征兵。自?古征兵多油水,明王打着召回部下的名头去巡视,也好趁机对下面的人多点警示。 看来皇帝南征的心思已是十分强烈了。 赵巍衡一旦归来,怕就是齐国大军南征的时候。 崔舒若心中有数,面上却?不显,她让行雪先下去,自?己则躺在宽阔柔软的床榻上静静深思。 大齐日益严重的太子?明王之争,还有文官武将的水火不容,以及南边局势等。 直到?窗外的一声鸟鸣,才打破了崔舒若沉沉的思绪,她悠然长舒一口气,决定暂且不想这些。真要是南征,她后头怕是要忙得脚不沾地,也就趁着现在能好好歇息一段时日。 人总要铆足精神,才好应对后头的风雨。 她想得很?开,白皙美丽,如远山濛濛细雨一般的秀致面容上也噙着松泛的柔意。崔舒若正当?十八,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不仅是容貌上的绽放美丽,更是如耀阳般的精气神,还有被权势熏陶的怡然。 即便是一张平平无奇的普通面貌,可只要是崔舒若,无疑便是最夺目的,使得人想尽一切办法,飞蛾扑火,犹不后悔。 透过朦胧的轻纱,崔舒若的目光落在窗外的云朵上,它们飘逸嬉戏,无拘无束,只是不知幽州的天是否更美。 那里毕竟是边境,天高云阔,疏野壮美。 了无战事,又得了皇帝的首肯,魏成淮回了幽州已经许久。 她终日忙碌,很?少在一处有个定时,他重整幽州,亦然如此?。 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 也许是心有灵虚,崔舒若仰头望天时,魏成淮也心念一动,陡然停下正在撰写公?文的手,突然望天。 边境的天不如并州云彩绵绵,而是一望无际的蓝。 纵然相隔千里遥,使君同在一片天,仰头便如君在前?。 他们只是有相同的追求罢了,二人皆是志向高远,心志坚定之辈,也各有各肩负的责任。 云动,风动,天在,即可。 然而天不可能永远晴着,乌云裹挟的狂风吹散了原有的宁静旖旎。赵巍衡就是在这样的天,带着手底下的一大堆人重新进宫。 纵使他轻装简行,完全没有明王该有的仪架,可并不妨碍并州的勋贵们知道消息。 世上的聪明人不多,能在朝堂安安稳稳活下来的蠢人也不多。 赵巍衡的进宫仿佛是个征兆,提醒着众人。 不少人家的府里,都开始掂量着太子?府里举办的宴会送礼是否该删减,还是换些符合礼数,不显亲近的礼物。 果?不其然,当?日宫中就传出?一道道旨意,全是起复赵巍衡曾经的心腹将领们,还有调动粮草等等。 只要有脑子?,就知道这是要南征了。 一旦南征,赵巍衡必定备受重用,武将的权势也当?升一个台阶。 若是像先前?太子?与明王对峙来看,按理该有许多人出?来阻止南征,然而并没有。因为他们的争斗,如果?脱离自?身?,从齐国出?发,打下南边不论对谁而言都是莫大的好处。 武将建功立业,士族趁机囤积土地。 崔舒若也彻底失去了躲闲的机会,开始了忙碌筹措大军出?征的后勤事宜。皇帝嘴巴张张就要打仗,忙死的到?底还是下面的人,做不好事崔舒若不会受惩罚,但却?会被诟病,而其他人还有可能掉脑袋。 崔舒若也不会给人攻讦自?己的机会,她管的事在旁人眼里全是肥差,若是被抓住把柄,想必来夺权的人不在少数。 她辛辛苦苦才把手底下的事弄出?个章程,成绩斐然,可不是为了拱手让人,自?己跑回去安分做一个待嫁公?主的。 大军出?行前?,还是出?了一件事。 不大不小,但很?稀奇。 赵平娘进宫,主动向皇帝求情,想要跟随大军一起南征。 女?将军的先例,倒也不是没有。甚至赵平娘自?己都曾经临时上阵,打赢过杖。可如今北边初定,赵平娘公?主之身?,又为人妇,军营里又不缺能打仗善谋略的将军,怎么就要她上阵呢? 于此?事有争议的人不少,但明面上反对的不多,多是御史上奏,其余人也就是在家中腹诽一二。说到?底,赵平娘上不上阵对他们都没有影响,何必操这个心。 最终如何,还得取决皇帝自?己的念头。 皇帝最后还是同意了,但也任命訾甚远为将领,夫妇同往,也算是另类堵嘴。 待到?春日渐过,不论南北彻底晴朗以后,大军真的出?行。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7节 彼时魏成淮也在其中,他带着幽州的兵马,在大齐征召时出?现,为南征献力。 这一回,皇帝亲自?为大军送行,规格是过往数年大大小小几十场战里头最高的。他还带着赵巍衡跪拜天地鬼神,就连太子?都退居半步。 在身?份尊卑明了的前?情下,无疑是将赵仲平的脸按在地上踩,还让那么多人亲眼见证。 太子?这回可是出?大丑了。 崔舒若既是衡阳公?主,手中又算得上有实权,也得以亲眼目睹这一切,包括隐藏在赵仲平脸下的不甘、屈辱、隐忍。她尽量以客观的目光看待一切,不得不说,即便兄弟二人是天生的仇敌,可要不是皇帝玩弄权术,讲究制衡,也不会让二人的关系迅速恶化。 在皇帝还只是齐国公?时,明明二人也可以说得上是兄友弟恭。赵仲平对赵巍衡几多照拂,赵巍衡更是尊敬二哥。 可惜,权势迷人眼,即便是血亲,也注定不死不休。 随着皇帝亲自?将香插进香炉,南征彻底定下,大军也将告别故土,踏上新的征程。他们要做的,是凭手中刀剑,博取富贵,让四分五裂已久的家国得以一统。 大大小小的战役,足够令并州百姓对战事无感,可这一次征战意义非凡,还是聚拢了不少百姓。 赵仲平和赵知光坐在同一辆马车内,他们能看到?送完大军回来的百姓,各个兴高采烈谈论起今日盛况的模样。 赵仲平抿了抿嘴没说什么,倒是赵知光瞥了他一眼,心中有所?猜测。 赵知光前?头犯错,好不容易被放出?来,杖责的伤都还没养好呢,这时候却?能坐得安稳。他心思一转,收敛了眼中看好戏的神色,故作义愤填膺之态,气愤道:“愚民?可恶,也敢妄言天家事!” 赵仲平摆了摆手,“诶,升斗小民?,能有什么见识,四弟不必计较。” “弟弟还是气不过,二哥你贵为太子?,怎能受他们编排。不过……”赵知光冷哼一声,“也是因着三哥不知进退,你为太子?,三哥为明王,倘若他心中知道尊敬哥哥,断然不会在大礼上做出?逾越举动。 说起来,那些士族委实也可恨,见风使舵,一见二哥弱势些,当?即撇清干系。” 面对赵知光的抱怨,赵仲平这个当?事人反而不那么气怒,倒是有股老神在在的意味,静默着听赵知光对旁人的咒骂。 赵知光说到?最后,才终于讲出?重点,“二哥,要我说,你还是妻族不力,倘若有一位得力的岳父,妻族在世家贵族里能有干系,他们助力你也能更真心些,不至于如今……” 这话赵仲平何尝不知,他沉着神色摆了摆手,“我已有太子?妃,显赫出?身?的女?子?如何愿屈居,没有足够的好处,断然引不来士族竭尽全力。” “这有何难!”赵知光不以为意,“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病的,只要太子?妃之位空出?来不就成了吗?如此?一来利益同享,又示诚意。” 第86章 赵知?光的?意思, 分明是毒死陈氏。 他一边能熟稔的?称呼对方为二嫂,另一边又毫不犹豫的要赵仲平毒死她,以此联姻贵女, 换得势力靠山。明明外头艳阳高照, 可荫蔽的?马车内, 却无端升起凉意, 叫人毛骨悚然。 赵仲平难得正视起自己的?四弟,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毒死人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纵使是他, 也?顾及着自幼教?导,夫妻情分,一直没有逾越底线。 平心?而论,赵知?光面冠如玉,堪堪及冠的他退去少年郎的青涩, 却依旧如碎玉般清透美丽, 是一张既能迷惑人的?好皮相。可惜,芝兰玉树的面皮底下藏着的心, 黑得彻底。 自己这个弟弟, 当真是又狠又毒。 越是轻描淡写?的?杀人, 越能表露出他的?可怕。 可时至今日,兄弟几个怕是也?没?什?么正常人了。 乱世里能活命的?,也?绝非良善的?普通人。 如此正好。 赵仲平对自己道。 横竖他也?早已不是尊崇儒道的?那个齐国?公世子?了。这世道, 就该让所?有人疯魔,怎好他独自一人沉沦? 怀抱着某种隐秘的?心?思, 赵仲平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冷声道:“妄言, 那是你二嫂,我明媒正娶的?发妻,她嫁入赵家后,事事勤勉,从无过错。此事,不准再提。” 赵知?光一脸不甘愿的?应了。 然而,当马车内的?赵仲平一次又一次的?目光发直,状似深思时,赵知?光隐去自己嘴边的?笑意,他很清楚,自己这位表面遵守礼法,实则虚伪好面与阿耶如出一辙的?二哥,怕是真动?了娶世家贵女的?心?思。 他心?里嘲讽,阿耶阿娘看重的?儿子?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真是可笑,崔舒若能得阿娘疼爱也?就罢了,凭什?么连赵仲平也?可以? 赵知?光不断在心?里道,斗吧,你们两个就斗吧,斗得越厉害越好。 他心?里的?念头犹如在鬼怪低语,脸上却看不出分毫。那样一个有如月般皎洁容貌的?人,心?底隐藏的?恶,便如相反的?两面,叫人防不胜防。 即便同坐一辆马车,兄弟俩也?是要分别的?。 赵仲平回了东宫,赵知?光则回了自己的?王府。 赵仲平进了东宫便准备前往书房,不知?怎的?,想起赵知?光先头的?话,他鬼使神差想去见一见陈氏。在他眼里,陈氏胆小愚钝,又被家里教?得刻板教?条,像是宫中?做摆设的?灯柱般不起眼。 明明是太子?妃,却远不及其他几个妯娌姑嫂有名声。 故而赵仲平对陈氏常常是心?中?觉得厌烦,又不远传出夫妻失和的?名声而一直隐忍。 许是心?境不同,他再一次踏进妻子?的?寝殿时并未如过往一般匆忙厌弃,因而发觉四周摆了不少?花草,其实别有闲情,令人瞧着便赏心?悦目。 他不自觉地走得慢了些,于是便抬手命人不准通报,也?不许下人行?礼出声,静静地走进。 因为赵仲平的?令,外头静悄悄的?,里头陈氏和宫女温柔的?说话声便清晰传进门外的?赵仲平耳中?。 “尚服局送来的?太子?鞋袜送回去让她们改一改。”说这话的?是陈氏,她素来没?什?么地位,连说话都?轻轻柔柔,像是阵轻烟,随时能飘走。 宫女是近来刚被调进殿的?,很受陈氏喜爱,因而此事也?敢不解的?问上一句,“娘娘,这些鞋袜针脚细密,不是挺好的?吗?纹样也?没?甚差错,送回去要叫她们改哪些地方呢?” 陈氏似乎在为宫女讲解,“太子?走路时右脚用力?大些,且脚上有一趾偏长,这样的?鞋看似做的?好,实则不够贴脚。我这有往日为太子?做过的?鞋袜,你拿去尚服局,让她们照着改便是。” 宫女受教?,恍然大悟,应下后好不忘夸陈氏几句,“娘娘您心?细如发,事事为太子?着想,必然是宫内外女子?楷模。” 陈氏应当是开心?的?,但她的?高兴从不会笑出声,至多是轻轻抿一抿嘴,且时刻自省,“女子?楷模是皇后殿下,我不过是尽了妻子?本分,哪值得说嘴,好了,你快些去吧,这些都?是太子?要穿的?,容不得马虎。” “是。”宫女说着就端起托盘要出去。 也?正是如此,才叫赵仲平曝露在陈氏眼前。 陈氏连忙行?礼,礼数二字刻在她骨子?里,不敢忘却。与此同时,她还在心?中?反复回想方才说过的?话,自己贸然谈论他,不知?他是否会不喜。 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行?事却总是小心?翼翼。 但也?分人,若是真心?喜爱她,便会觉得她勤勉自省,若是不喜爱,便会觉得她小家子?气。 从前赵仲平是后者,但今日莫名察觉了些她的?好。 他上前亲手将陈氏扶起来,引得陈氏侧目。在往日是绝没?有这般情形的?,赵仲平至多是轻轻点头,示意她起来,今日倒是难得的?亲近。 陈氏如往上一般命人准备,自己动?手为赵仲平褪去外头的?衣裳,换上舒适柔软的?常服。而外头桌案上摆着的?也?都?是他喜欢吃的?食物,殿内的?熏香也?是如此。 赵仲平不知?怎的?,突然握住了陈氏柔婉的?手腕,轻声道:“鞋袜罢了,当不得你如此费心?。” 此言一出,陈氏首先想的?并非感动?,而是惶恐于自己议论夫君被他听了去,又想起宫女的?一番话,不知?会否令夫君误会。要晓得他可是极重礼数的?人,万一觉得自己僭越可如何?是好? 陈氏白了脸,又不敢告罪,索性?顺着赵仲平的?话说,“万万不可,鞋袜最为要紧,您每日政务繁忙,岂能因这点微末小事影响了您? 再者说,我是您的?妻子?,照顾您的?起居不过是本分。” 闻言,赵仲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他仍旧耐下性?子?和陈氏聊了些家常,又听她说些无趣教?条的?话。 因为赵仲平的?刻意忍耐,使得二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好,陈氏也?终于得以壮着胆子?说点话。她想起阿娘的?交代,又觉得此事也?算的?常理,于是脱口而出,“妾身的?弟弟及冠成人,过不了多久便是他的?昏礼,不知?您到时可有空暇?” 陈氏说的?小心?,掂量着赵仲平的?神色连忙补了句,“若是您政务在身,不去也?是极好的?,万不可因妾身弟弟的?小事耽搁了您的?大事。” 其实陈氏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赵仲平之所?以神色陡然平淡,是因为他想起了陈氏的?弟弟所?娶的?妻族也?不过是区区御史的?女儿,且两家都?没?什?么根基。 也?就是因此,才需要他这个太子?前去坐镇,能为两家挣来不少?脸面。 可自古门当户对,妻族该给他添助力?才是,要是一味朝他索取救济,便是拖后腿的?东西罢了。 一时的?温柔小意与一世的?富贵权势,赵仲平还是分得清楚的?。 此时此刻,他才算是真正有了决定。 真有了念头后,赵仲平的?神色反而愈发温柔,对陈氏彻底变了态度,他道:“陈家是我的?岳家,弟弟娶妻,我这个做姐夫的?自然要去。” 陈氏见状,总算送了口气,对赵仲平愈发尽心?。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并州的?贵夫人们都?察觉到不对,往日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子?妃进来似乎特别受太子?宠爱? 还有人觉得稀奇,是否是因为太子?妃学到了什?么御夫之术,种种奇异的?法子?一时在并州的?贵夫人们间悄然流传。若是赵平娘在,定然要嗤之以鼻,并向崔舒若吐槽一二。 可惜,她如今在南边。 也?不算可惜,至少?在南边的?赵平娘是大放光彩的?,而不是困囿在并州,听些后宅长短。 得益于主帅是自己的?亲弟弟,赵平娘得到了很大自由,她不但能上阵,还可以在沿途收拢其他势力?,为南征立下不小功劳。 消息传回并州时,皇帝夸她,崔舒若也?真心?为赵平娘感觉到高兴。 做个女将军,在沙场征战,护百姓安稳,是赵平娘一生中?最大的?志向。 赵平娘曾告诉崔舒若,当年幼时的?她头一回被阿耶带着踏进军营,看见打了胜战的?将领坐在高头大马上,旗帜被风吹得高高昂起时,她心?里就定了这个志向。 后来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没?有一日松懈。 但也?没?有一日后悔。 崔舒若知?道这一切,因而更加为赵平娘高兴,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而赵巍衡统领的?军队,打起南边,可谓是势如破竹。 南边的?人偏安一隅,后来爆发动?乱,勉强算打了几场,可比起跟胡人较量磨炼出来的?将士,还是差了一大截。而且手握大权的?南边世家们,大多惜命,很少?会主动?拼命,主动?献城的?倒是不少?。 种种原因,造就了赵巍衡几个月就打下南边半壁江山的?神话。 至于剩下的?……便都?是难啃的?骨头,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要么依据天险,要么真有几分本事,要么就是旁人也?难以征服的?氏族。 比这些更糟糕的?是打下来的?地盘该如何?守住。 即便齐国?这边不断派人接手,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如崔舒若、赵巍衡这些人的?本事的?。不说尸位素餐,但真未必能应付好与当地之间的?关系。 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是其一,还有各自不同的?风俗习惯。 为此,皇帝没?少?接到奏报,或是为之头疼,常常能有好不容易被打下来的?地盘,接手没?多久却又有人开始反抗的?事发生。 南边毕竟富庶,不似北地大多处于被胡人蹂|躏的?境地,只要汉人的?军队来了,都?自觉有救,夹道欢迎。 不同的?情形有不用的?景况。 然而最令皇帝头疼的?,还是罗良突然和守军起了龌龊。要知?道,当时可是罗良与齐国?大军里应外合才得以攻下那一片地盘。结果好不容易把?地盘打下来了,赵巍衡带着大军继续朝前攻打,转头就逼得罗良差点造反。 皇帝就怕传出去有损齐国?军队的?声望,到时若是被南边的?百姓视作洪水猛兽,想要彻底统一南边,只怕要难上加难。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8节 因而必须有人前往,妥善处理。 这个人选得慎重,前头已经有过矛盾,若是这一回再出事,怕是会彻底失去罗良人的?信任。 所?以派去罗良的?人选必须足够聪明,善应变,又能与罗良有所?往来。 皇帝将满朝的?人翻来覆去的?看,竟只剩下一个崔舒若。与罗良暗中?联系结盟,便是她经手的?。而且罗良风气不同,多是女子?当家做主,大齐派去的?多是迂腐男子?,行?止倨傲,于是两拨人彼此看不惯,心?中?积怨,想要和睦相处便成了难事。 崔舒若符合一切要求,也?和罗良郡主一般,是极为能干,担当大任的?女子?。 当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而且她梦中?得仙人授予术法,在崇尚鬼神的?罗良人眼里,光是她的?精力?便会多得三分崇敬。 能灭罗良火气,平此隐患的?,怕是只有崔舒若。 皇帝再三犹豫思量,还是想不出更好的?人选,安抚罗良背后的?含义更不止罗良一处,还涉及南边臣服的?其他州郡,不得不慎重对待。 窦皇后怕是舍不得崔舒若受这份苦,平日里崔舒若在并州就已经忙得见不到人影,这回要是去罗良,怕是少?说也?要小半年才能安顿一切事宜。 为了江山,皇帝无奈决定先战后站,倘若老妻要来抱怨,他也?……只能无奈听着了。 崔舒若就这么被皇帝喊去,予以重任。 直到人从殿里出来时,还觉得人落不着地,不大安稳。 大军后勤的?事,在她之前大刀阔斧的?干预以及皇帝的?支持下,已经有了很完善的?体系,说句实话,即便她不在,也?绝不会出现大军断粮或是将士没?有箭弩的?情形,她的?忙碌不过是为了将一切做的?更好。 因此前往罗良不必担忧手头的?事,只是陡然的?委以重任与变动?,让人一时讶然。 但当崔舒若踏出殿门三步时,就已经开始思索起先前看过有关罗良的?一切,还有书信中?可以窥见的?罗良郡主的?性?子?,以及自己要准备什?么,去了该如何?应对。 天边金霞被云彩遮住,当崔舒若出来时,又悄然散开,金色的?霞光打在崔舒若身上,为她增添了几分神性?,当真如走在宫阙凡间的?神女,始终不忘心?怀天下,善待庶民,为此夙兴夜寐,勤勤恳恳。 其实,她的?一切所?为,与此有何?差别? 时人论迹不论心?。 崔舒若既然听从皇帝的?吩咐,准备前往罗良,自然得拜见窦皇后,向她说明原委,免得叫窦皇后担忧,再因为自己与皇帝起了龌龊。 崔舒若到窦皇后寝殿时,她正亲自为崔舒若挑选枕芯。 唯有在子?女面前,窦皇后才会卸下皇后的?威严,如同普通的?阿娘,和周围人念叨,“阿若常在外奔波,如今秋日天气渐凉,吩咐下去,要多为公主熬些温补的?汤。” 她对崔舒若从来都?是极尽宠爱。 崔舒若只要踏进皇后的?寝宫,人也?不自觉放松几分,多了些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娇态,承欢膝下的?孩子?,哪有不娇气的?? 窦皇后看见崔舒若来了,笑意盈满,打趣道:“是我家忙碌的?女公卿回来了。” 崔舒若是公主,却整日忙于政事,可不就是公卿大夫们的?做派吗。但窦皇后这话全无嘲讽,是货真价实对自家女儿的?调侃,都?已经贵为公主,可以享尽天下荣华富贵,还要这般忙碌。 崔舒若最是了解窦皇后,于是当即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连声叹气。 可谁都?瞧见她刚进殿时分明是笑模样,摆明了是在哄皇后高兴呢。 窦皇后自己也?心?知?肚明,但还是配合道:“怎么了,是谁惹得我们舒若不高兴了?” 崔舒若这时候已经走到窦皇后身边,愁眉苦脸的?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阿娘。” “哦?”窦皇后费解,虽说清楚是崔舒若在哄自己,可也?忍不住思考起来,自己近来可是真的?做了什?么。但窦皇后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应该呀,她连婚事都?没?催个一句半句的?。 “我怕我出门太久,阿娘因想念我而伤心?,想起阿娘伤心?,舒若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崔舒若说的?煞有其事,直把?窦皇后说得心?疼了。 窦皇后一把?抱住崔舒若,哎呦,心?肝的?叫着,哄了起来。 明明都?还是未发生的?事呢。 最后窦皇后安慰道:“你从前一走几个月,阿娘不也?好好的?吗,我算是看清楚了,我生的?几个天生都?是能折腾的?,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我就高兴。 你有何?要事大胆出去便是,别挂怀阿娘,宫里锦衣玉食,哪有不好的??” 崔舒若这才顺势把?要去罗良的?事情说了。 窦皇后自然先是面露担忧,但想起前边的?事,话到了嘴边转了转,从担忧变成了让崔舒若安心?去,还有细细的?叮嘱。 到了最后,她甚至宽慰其崔舒若,“你放心?,阿娘在宫里,走不掉的?,只要你万事顺遂,阿娘便高兴,万勿挂念。既然有想做的?,去做便是。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儿,否则即便拼着情分不要,我也?会找你阿耶说个清楚。” 知?女莫若母,窦皇后哪会像皇帝担忧的?那样,找他去闹呢? 崔舒若很庆幸,自己当初来了并州。 为此,她有了世上最好的?阿娘。 第87章 在有了窦皇后的理解后, 之后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 崔舒若不是一般女子,她既有仙人弟子的名头,又真的干过不少实?事, 实?打实?的有政绩在。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 甚至是世家, 都领教过些许她的厉害, 因此当皇帝派崔舒若前往罗良时,连反对的御史都没?有几个。 出来见识过她能力的原因之外, 更是因为大家默契的发现, 似乎只要和崔舒若恶意作对, 就很容易倒霉。 有时是摔一跤,有时喝凉水都能塞牙,甚至是好男风时正巧被自家夫人抓住。 倒霉得?千奇百怪。 有人觉得?是崔舒若既然是仙人弟子,说?不准手底下有真章,毕竟她曾经祈雨的事, 并州上?下都知道, 不少人还亲眼见证过。还有人认为她能被收为仙人弟子,指不定?受天?地喜爱, 自有鬼神庇佑, 得?罪她就容易倒霉也就能说?得?通。 不管是哪个, 总之一般二?般的人都不敢得?罪崔舒若便是了。 除了她本身的权势,谁也不想?莫名倒霉。 于是,崔舒若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前往罗良。跟着她的不仅是手底下的几位属官, 还有行雪雁容等?人,罗良多瘴气蛇蚁, 带精通医术的雁容是上?上?之选。 皇帝还塞了几个官阶不高的官员给崔舒若,她启程时都见了, 基本都是寒门出身,但老实?勤勉,估摸着是皇帝为了培养他们,想?让他们趁着去罗良的机会,多听多学,来日好做能吏。 崔舒若不置可否,反正跟着便是。 剩下的便是亲卫、伺候的仆从,皇帝安排的一干护卫。 在崔舒若的干预下,随行的还有一些工匠。 浩浩荡荡一群人,就这么前往罗良。 崔舒若赶到?罗良时,正值深秋,要是在并州,这时候怕是已经很冷了,但靠近南边,气候还是温煦。尤其是罗良,大秋日却?热得?不行,尤其是午时,等?到?了清晨与傍晚,则又开始冷起来。 但不管怎么样,都比在并州时要暖和。 但天?气的怪异还是让北地来的人多少有些不适应,有的人甚至会上?吐下泻,发热等?等?。还好崔舒若当初便下令带药材,还有雁容等?郎中。 否则这一回怕是能倒下不少人。 身处并州,能听到?的只有种种捷报,不知何时,在并州权贵眼里,打胜仗似乎成了极为简单的事,可只有真的前往南边,见识过这里一些地方?的潮湿闷热,难捱的气候,无处不在的毒蚊虫,才知道赵巍衡他们胜其实?并非是件容易事。 崔舒若自认为沿路不算赶,底下护卫尚且都如此,别提是赵巍衡他们的大军。 他们能赢,并州能捷报不断,不是因为打仗容易,而是因为统帅厉害,将领厉害。 崔舒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便知道并州那些权贵,甚至是赵仲平,迟早会因此摔上?一大跤。崔舒若心知肚明,但并不会有任何动作。 她们继续朝着罗良而行,越靠近罗良便越会发现周围屋舍的不同,与并州的方?正截然不同,底部大多有架空,许是为了防蛇虫的。 而且衣着相差甚远,崔舒若她们是汉人衣裙,交领右衽,袖子又宽又长,衣裳多是丝质,妆发用的是翡翠金银等?,可罗良人的衣裳却?是左衽,头饰多是各种鸟类的羽毛,佩戴的饰品则是动物的牙齿一类,衣裳的质地更偏向麻。 美?丽,也叫人能一眼认出不同。 崔舒若到?的还是汉人与罗良人的杂居的地方?,等?继续朝前,便彻底是罗良百族的地盘。 情形比崔舒若想?得?要好很多,当地人看她们的眼神十分防备,可罗良郡主?诸明月却?亲自前来迎接她。足见两边虽有矛盾,底下百姓说?不准视她们如洪水猛兽,可好歹两边还留有余地,没?有彻底撕破脸。 先?前派来的县官,在汉人地盘上?修过县衙,按理崔舒若应该先?在那里下榻,后面再徐徐图之。可是罗良郡主?诸明月都亲自来迎接她了,自然不能按平常的法子来。 崔舒若能走到?今日,也是有几分胆气的。 她伸手止住了随从的阻拦,从马车上?下去,亲自见这位罗良郡主?。 罗良郡主?诸明月,约莫三十出头,看着像是二?十八九,崔舒若对她的年纪没?有疑问,却?好奇她的容貌,与崔舒若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没?有赵平娘的凌厉,也不似窦皇后的威严,而是宽容、柔和,像是寻常人家的善心妇人。 这叫崔舒若费解,一个振兴氏族,结束了罗良百族数百年纷争不断局面的女子,看起来却?没?有一点?攻击性。诸明月的模样,超出了崔舒若的认知。 不过崔舒若好歹是见过世面,应付过不少风浪,不至于因此失态,她慢慢走到?罗良郡主?的面前,不退不让,不倨不傲,从始至终都走得?沉稳,尽显大国公主?的卓绝风姿。 诸明月则是盈盈而笑,率先?对崔舒若行礼。 以品阶而言,崔舒若可以坦然受礼,可眼前的女子是后世都引以为传奇的人物,在这个时代,在罗良,地位奇高,崔舒若选择了回以半礼。 她们都是这个封建社会、以男人为尊的世道里闯出来的女子,不曾见面时便已经惺惺相惜,真到?了会面的一日,互相对望一眼,便能知晓对方?的打算。 譬如,诸明月是真心想?要两边和睦相处,崔舒若亦然。 只要知道这一点?便够了。 她们都是聪明人,有共同的打算,后面的事会容易很多。 崔舒若率先?道:“我奉阿耶之命前来,听闻罗良与我大齐生出误会,此番前来,便是为了解决此事。” 诸明月也道:“大齐交好之心,明月笃知,衡阳公主?又为仙人弟子,一切定?当迎刃而解。” 有了诸明月的开口,她身后那些大氏族的族长即便面有不虞,也只能忍下。 而崔舒若身后的属官亲卫们更是不敢造次。 既然诸明月来接崔舒若,自然也是做足了准备,宴会肯定?是早早备下的,端看崔舒若敢不敢去。但说?实?话,去罗良人的地盘,还是留在汉人的县衙,都不是绝对安全的。 罗良百族,算是此间真正的主?人,与周围的百姓互相婚嫁,若是想?要动手脚,并非只有在罗良百族聚居的地盘才能下手。 崔舒若不但应了他们宴席的邀请,甚至直接道:“我未曾到?过罗良,可也听说?过罗良物产颇丰,所食更是鲜美?,既然要去,何必等?到?他日,今日便是佳日。” 崔舒若的一番话,反倒打了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这位看起来貌美?的汉人公主?,真有几分大将之风,还和他们的大首领诸明月一样,胆子不小。 罗良人在山林间徜徉,打猎上?山不在话下,自然也更具野性,看不起胆小鬼。崔舒若看似突兀的话,反而更容易赢得?好感。 只是在两边尚且有误会的状况下,大氏族的族长们说?话可没?那么动听。 “公主?倒是不大客气。” “我们罗良茹毛饮血,只怕公主?看不上?这些吃食,到?时觉得?怠慢。”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29节 …… 崔舒若丝毫不因他们的话而面有不虞,也察觉不出难堪,而是笑意不减的望向诸明月。果真,她不过是一抬手,就叫跳脚的大氏族族长们安静下来。 诸明月神色认真了两分,即便如此,看着也是温柔的,“公主?当真要今日前往宴席,不先?歇息一二??” 崔舒若点?头,“我知罗良笃信山鬼,供奉神灵。衡阳以为今日便是宴饮最好的吉日,若是诸位尚有疑问,何妨请鬼神一问?” 前头说?的也就罢了,崔舒若最后说?的话,犹如捅了马蜂窝,原本已经安静的族长们各个躁动,比起先?前还要不满。往大了说?,罗良百族靠山吃山,最重视神明,崔舒若的话,多少有点?将神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味。这才是真正叫他们不满的。 “公主?!岂可对神灵不敬!” “卜问鬼神,需得?请大巫择良辰吉日,沐浴净身,备好牲畜,怎可贸然惊动神灵?” “烦请衡阳公主?向鬼神请罪,否则我嗤突族头一个不答应。” …… 争议声一片,崔舒若神色安稳。 她甚至不必等?诸明月出来阻拦,而是自己面向罗良大氏族的族长们,唇边溢起轻笑,“诸位何必质疑?衡阳说?句冒犯的话,诸位非鬼神,岂知鬼神会因此而怒?” 不想?要继续听废话的崔舒若,稍微一顿,接下来便加快了语速,“苍天?在上?,鬼神在望,若是衡阳所言无错,请风来。” 下一刻,狂风大作,直将那位朝崔舒若示威的嗤突族族长的衣裳都吹飞一件,而后才止下。 嗤突族族长顾不得?吹飞的衣裳,他用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顶着疼勉强梳拢,一脸震惊的看向崔舒若。不仅是他,准确的说?,是罗良的那些大氏族族长们都震惊的看向崔舒若,动作整齐到?诡异。 也就是诸明月始终不变,仍旧是柔和慈祥的浅笑。 而崔舒若身后的属官以及护卫们,各个都不自觉挺直脊背,与有荣焉。 崔舒若弯着眉,问道:“如今我可能问鬼神了?” “不对。”她作恍然大悟状,“我已经问过了。” 她明明半句嘲讽的话也没?说?,就叫刚刚那些忍不住跳脚指责她的大氏族族长们脸疼,面色讪讪。 崔舒若笑着继续道:“今日是否宴饮最好的吉日,可需我再问鬼神一遍?” 她三两句话的功夫,已然让人招架不住,好在罗良也是有聪明人的,比如诸明月。 第88章 诸明月做了主, 在她的住处摆宴席,请崔舒若,还命人去请百族的族长们。 今日跟着诸明月前来?迎接崔舒若的, 只有十来?个大氏族的族长, 其余人并没有来。否则光是族长就上百人, 往跟前一站, 即便是一人插一句,也?得有上百句, 厚此薄彼也未免不美。 在诸明月吩咐人时?, 崔舒若也?顺带和身旁人交代了几句。 之后, 崔舒若毫不犹豫的跟着诸明月前往罗良人的地盘赴宴。又或者,用诸明月所?在的霍舎族的地盘来?形容会更贴切些?。 但即便是诸明月的地盘,也?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人人都说诸明月胸有谋略,懂得审时?度势,那也?只是人人说的, 并非亲眼所?见。倘若她是个糊涂的, 受了旁人蛊惑,或是起了冲突, 就凭崔舒若身边数百人的护卫, 当真不能担保崔舒若安全无虞。 因此, 还有属官想?要劝,被崔舒若挡下了。 崔舒若重?新坐上马车,听着车轮轱辘声, 在偏湿的土地摩擦而过。 不管外?人和属官们如何焦急,她心神安稳, 胸有成竹。 好不容易到了诸明月的府邸,崔舒若下了马车, 在诸明月的再?三邀请下,也?只是并行进府。 诸明月的住处,毕竟是历任族长的居所?,简陋是断然谈不上的,但也?没有多么豪奢,就是占地不小?,有罗良风气的“雕梁画栋”,他们的屋檐也?会刻飞禽走兽的图案,只是与汉人的庭院有所?差别,色彩也?极为鲜妍。 而且还悬挂了很多用禽类羽毛编织的,类似风铃的东西,但对于罗良人而言,那似乎是一种能带来?福气的东西。 崔舒若坐在了主位,微笑的和几个大氏族的族长闲聊,或是偶尔点上两?句。 因为她前头询问鬼神成了,加上知?道她是仙人弟子的名头,实打实给族长们足够的震慑,一点也?不敢小?觑她。在罗良,大巫最受尊崇,连族长们都得对他们客气三分,崔舒若看样子比大巫们还要厉害,自然也?就更让人不敢得罪。 反而每当崔舒若说话时?,族长们就安静了不少。崔舒若的威慑力,快能媲美诸明月了。但诸明月可是为罗良奉献了十几年的光阴,居功至伟,才得到这样的地位与尊敬。 陪着他们消磨了快半个时?辰,宴席算筹备了个七七八八,赶来?的族长也?越来?越多,就差几个路远的,剩下全全乎了。 若是崔舒若自己命人去请,怕是到不齐这么人。 她是大齐的公主又怎样,此处山高皇帝远,罗良人才是主人,除非她能动手把罗良百族全杀了。 也?就是诸明月才有本事将大小?氏族族长全请来?。 这也?是崔舒若为何执意要今日赴宴的原因之一,她要打得罗良的这些?族长们一个措手不及,若是那些?人有了准备,她想?做的那些?,效果怕是要大打折扣。 等到开宴,崔舒若自然不能抢主人的位置,故而坐在一旁最上首的位置。 她是公主,以品阶而言,自是没有问题,甚至只要她想?,诸明月所?坐的坐席也?可以是她的。但崔舒若此来?既然是为了解决矛盾,怎么也?不至于那么张狂,除非她是为了来?逼人造反的。 可还有不少没见识过崔舒若厉害的族长们心中不甚悦。毕竟齐国始终未给罗良人还有苦主一个交代。 上首的崔舒若目光略过下方时?,除了惊讶罗良氏族之多,也?发现?一个值得称奇的现?象,她发现?了不少女子。 不是侍奉的侍女,而是有坐席,受旁人尊敬的氏族族长中,有不少女子。不同于先前迎接她时?,十几个大氏族,不算诸明月,只有两?个女族长,上百人里,女族长占三四十人,给崔舒若的震撼不小?。 她在并州时?,为了和诸明月打交道,下了功夫去看过罗良的典籍,知?道罗良不同汉族,并非单纯的男尊女卑。他们分的氏族众多,彼此习俗其实也?有差异,最明显的就是崇尚母系与父系的差异上。 有的氏族历代皆是女子当权,有的是男子,还有些?男女皆可,只看能力。 但受到外?来?朝堂势力的影响,近几十年,男子当权的氏族更被扶持,因此大氏族里男族长偏多。 可在见惯了并州掌权管事的全是男子的崔舒若眼里,底下的年龄迥异的女族长当真是显眼极了,也?叫人惊羡极了。 她已经?在试图潜移默化,为女子争取多些?机会,但却?收效甚微。反倒是今日在罗良的所?见,叫崔舒若心潮澎湃,倘若有一日,齐国的朝堂上,也?能有这么多的女子,该有多么好? 崔舒若的思绪仅仅是稍作徜徉,她清楚比起往后,应付好眼前的一切才是当务之急。 诸明月有心要照料崔舒若,但宴席开得太突然,能凑上几道汉家菜肴都不容易,其它的自然只能是罗良宴饮常见的菜肴。 其他的也?就罢了,其中有道炸三烩,是罗良人最喜爱的,往往也?叫汉人官员闻之色变。 名字叫炸三烩,实则是炸虫子,分别是知?了、蝉蛹、蝎子。 也?不知?是谁开得头,这道菜一上来?,就有人出言阴阳怪气揶揄崔舒若。 “是炸三烩啊,这可是好东西。” “诶,好东西也?要有人能欣赏得来?才行,换做……啧啧。” “说要来?吃罗良的宴席,怕是连一口都咽不下吧?” “哼,虚伪。” “嘘,小?声些?!” 底下的谈论声不绝,崔舒若坐在其间听得清清楚楚,却?不以为意。宴席上,又是这么多人的宴席,哪能管得了别人说什么呢,真要是计较了,反倒是落了下乘。 崔舒若身后的婢女看着炸物,一个个顿时?皱眉,还有面色不适的。若非崔舒若不曾吩咐,她们不能轻举妄动,怕是迫不及待便要换上自家的点心,再?如何也?比这些?好。 可惜的是那些?人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崔舒若主动夹起一个知?了咬了起来?。接下来?,一个又一个炸虫子,她吃的自自然然,既不勉强,也?无惧色,仿佛真的在品味什么人间美味。 她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笑着对诸明月道:“想?要吃炸三烩,还得在罗良才行。唯有罗良方能做出此道菜的精髓,味甚美。” 方才出言暗喻崔舒若的人都闭了嘴,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真的不怕这些?。先头有个官员瞧见他们吃这些?,脸都白了,一出府门就开始吐。 看来?,人不能貌相?。 而见识过崔舒若敢问鬼神,还得到鬼神回应的几个大氏族族长,见到那些?人的神色,自己的心里莫名舒畅了几分。原来?不止他们会看走眼,大家都一样啊。 人大概都有点劣性根,只有自己倒霉是倒霉,所?有人都倒霉就是幸灾乐祸的快乐。 出手引得族长们诧异后,崔舒若开始今日的真正的重?头戏。 她捧起一樽酒,陡然站起身,收敛笑意看向众人,“我?知?道罗良百族热情好客,今日对我?颇有微词是因前头误会的缘故,衡阳受阿耶嘱咐来?此,便是为了解决此事。 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崔舒若仰头喝下,一滴不落。 到此时?,容纳了数百人的大庭院,才真正称得上是鸦雀无声。 可能闹得两?边快要动兵戈的事,又岂是崔舒若一杯酒就能化解的。下首一位面色蚕桑,四十上下的女族长愤而起身,质问道:“公主说的轻松,我?阿罗族族力虽弱,可养出来?的女儿也?不是草芥,来?日要继承阿罗族族长的位置,却?因为你们的人而伤了脑子,至今痴傻。” 另一个中年男族长也?站了出来?,“还有我?的儿子,受山神庇佑,从来?是打猎的好手,却?被害得瘸了一条腿!” 这回的事之所?以难以和解,正是因为苦主都有些?身份。 连族长的儿女都能被欺辱到这个地步,若是其他氏族不起来?反抗,焉知?二族之今日,不是他们之明日?唇亡齿寒,其他氏族才愈发愤怒,与汉人官员摩擦不断。 崔舒若面对他们的质问丝毫不慌,她拍了拍手,厉声道:“把他带上来?!” 披坚执锐的亲卫犹如拖死狗一般,把一个穿着丝质圆领常服,浑身困紧,嘴巴塞着不知?哪找来?的破布。 被绑的东西瞧着人模狗样,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人面露怜惜,反倒是发声的二位族长,一看到他就面露恨意,巴不得手刃狗贼。 不同于远在并州会被底下人蒙蔽的皇帝,崔舒若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动乱和误会,她在来?的路上便命人打听,才算知?道这回罗良百族动乱的真正缘故。 正是因为地上那位扭曲爬行的畜生。 他是太子妃的亲眷,命唤陈樑,跟着大军征伐,后来?留在此处做守军。在沙场上,他的确是个好汉,但在私德上却?不是。 罗良不同于并州,民风开放,未婚男女不讲究男女授受不亲那回事。 起因便是陈樑落水被阿罗族族长的女儿救了,后来?还送了香囊给他,就被他误认为是在表情意,实则罗良根本没有这个讲究,送香囊不过是因为罗亮蛇虫多,用来?驱逐蛇虫的。 陈樑自己误会也?就罢了,后来?往来?多了,偶然撞见阿罗族的女儿同另一个男子相?会,自觉被耍了,勃然大怒,想?要趁机抢夺女子清白,男子上前拦被殴打打瘸腿,女子则在挣扎时?撞破脑袋痴傻。 事后,县衙的官员因为他是太子妃亲眷的缘故不敢得罪,对上只报是罗良动乱。 崔舒若之前对亲卫叮嘱的几句便是将陈樑绑来?。 此时?天时?地利人和,当是最佳时?机,只听崔舒若朗声道:“事情原委我?已知?晓,今日,便是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亲卫将陈樑的绳子松开,破布扯出,陈樑再?蠢也?该知?道情势不对,试图向崔舒若求情,“公主!我?堂姐是太子妃,是您的二嫂,求您看在我?堂姐的面上,饶我?一命!” 他又看向二族族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只是喜欢她罢了,当时?鬼使神差。只要你们饶过我?,我?愿意娶阿希为正妻!” 但陈樑这样的人说的话哪有人信,即便他是真心这样认为,对二族族长而言也?只是侮辱。谁稀得你娶她的女儿,若不是他,阿希至今都是好好的。 阿罗族的女族长指着他,咒骂道:“畜生,恨不得啖汝血肉!” 崔舒若则冷漠的道:“欺辱女子,恶意伤人,欺瞒圣人,诸罪并行,当以军法处置。” 她说着,便示意亲卫动手。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0节 手起刀落,留在地上的只有喷溅而出的鲜血,还有眨着眼睛,犹自不甘的头颅。 崔舒若来?的第一日,非但解决了源头,甚至镇住了所?有罗良族长。 第89章 偌大的?地方, 竟无一丝嘈杂之?声,唯有鲜血慢慢流淌的声音。 从陈樑脖子留下的血很快浸染了他身下的?一大块地方,也敲打在罗良族长们的?心?上?。才第一日, 就有这么大手笔, 足见崔舒若不是一般人。 眼看满室寂然, 崔舒若也不着?急, 她知道场面不会冷下来的?。 除非,这里的人都不够聪明。 很显然, 聪明人是有的?。 比如诸明月。 她举起酒杯对着?崔舒若一拱, 虽没?有汉家的?严苛礼仪, 但动作爽朗利索,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洒脱气质。 “衡阳公主解我两族误会,杀此贼子,明月敬服! 这杯酒便敬公主,愿往后罗良与大齐和睦相处, 有如手足!” 诸明月双手执杯子, 一饮而尽。 有她带头?,加上?崔舒若确实做的?极好, 来到这里二话?不说, 连个推词都不想, 直接杀了人,做了主,原本?他们还想借机闹事, 引得大齐让步,如今看来…… 全然没?了借口, 只?能如此了事。 再说了,今日的?确解气。总不好放陈樑这样的?畜生逍遥快活吧?若真是那般, 纵使赔得齐国的?财帛,只?怕罗良百族的?族长们都还憋着?一股气。 于是一个个尚算心?平气和的?对崔舒若举起酒杯,也都喝了个干净。 崔舒若多少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却也不着?急。她既然来了,就不会只?是杀个人,勉强解了怨气这么简单。要做事情就得做漂亮了,而想要罗良自己主动长久地和大齐交好,心?悦诚服,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利益。 只?见崔舒若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她也举了起来,尽管动作随意,可却因礼仪浸透,做起来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行云流水。 她漂亮的?眸子扫视过其他人,微笑道:“诸位客气了,陈樑所为有伤律法,衡阳也不过是秉公而为。但郡主说的?极对,愿我们永世交好,不生干戈。 此话?,也是阿耶常常挂在口中的?。 故而今日衡阳至罗良,并非只?为杀一人,平一怒,还肩负着?另一重担。” 崔舒若一番话?把人心?吊起,都好奇起崔舒若说的?到底是什么。她总有化被动为主动的?能力,即便这是别人的?地盘,亦是如此。 只?见崔舒若不慌不忙的?命人搬上?一件件物品。 头?一件便是满箱精美的?布帛,紧接着?是一坛坛酒,柔软洁白如云锻的?纸张…… 这些东西对平民百姓而言或许贵重,但若是用来笼络整个罗良的?族长们,似乎又稍显不够,随意分一分就没?了,总不好让人堂堂族长,一人分一个陶瓷碗,再带几张白纸回去吧? 可众人见过崔舒若方才杀伐果决、谈笑风生的?样子,自然不会认为她会犯如此低劣的?差错。 果不其然,只?见崔舒若又一拍手,一群穿着?布衣短打的?男人出现。他们看着?面目普通,也没?有多么强壮的?体魄,就是寻常的?百姓。但若是观察细致些,则会发现他们手上?的?茧子不是寻常百姓能有的?。 崔舒若轻笑,气定神闲,“我今日前?来,为的?便是促使罗良与我汉人的?共同繁茂。诸位眼前?所见一切,皆出自他们的?手。除此之?外,我还带来了医术二十余部,并农耕、卜筮、工技等著作百余部。” 若是短见之?人,此时只?怕要嗤之?以鼻。区区几部书罢了,即便时下书籍值钱,也比不上?成箱的?金银珠宝,还有这些工匠们能造出来的?东西有限,至多不过是取乐。 可真正治下的?上?位者?,才能明白这些东西与人背后的?意义。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不管大齐给他们多少赏赐,也终有用尽的?一日。但技艺学会了,便一直存在。罗良说是百族,但其实人少武器落后,远比不上?大国的?文明。和中原比起来,他们的?农耕方式更为落后,包括纸张,至今用的?还是麻纸或是布帛,想要用纸,都得找汉人采买。 林林总总,似这般的?情况着?实太?多。 诸明月算是其中触动最大的?人,她想尽办法要改变罗良落后的?现状,但就连中原薄有财帛的?寒门们都难以求书,何况是他们这些“蛮夷”? 崔舒若的?举动,可谓是正正好骚中他们的?痒处。即便知?道东西不是这么好拿的?,却也不得不动心?。 诸明月主动入套,她配合崔舒若,“怎敢受圣人如此礼遇,实在叫我罗良氏族受之?有愧,他日若有驱使,我罗良必定尽心?尽力。” “郡主多礼了,罗良既然投靠了我大齐,罗良的?子民便也是我大齐的?子民,圣人自当一视同仁。既是我大齐子民,谈何受之?有愧?”崔舒若用最轻柔的?语气,揭示出她此行的?目的?。 既然你罗良投靠了我大齐,就该乖乖听话?。只?要你们安分,便永远有肉吃,否则…… 崔舒若的?一口一个大齐子民,能听懂的?自然不会只?有诸明月,其他的?族长们听懂的?也不在少数。此时一个个都紧皱眉头?,目光大喇喇的?盯着?崔舒若。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但凡胆子小点,怕都是要紧张结巴的?,可崔舒若视他们如空气,毫不在意。 她换了个舒服些的?坐姿,手朝后一伸,行雪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书递到崔舒若的?手上?。 崔舒若貌美,仙姿佚?貌,初时还有许多人因此不自觉的?想崔舒若投去隐秘的?目光,可到现在,不管她有和举动,瞧着?多美,都叫人不敢觊觎。 人会想将路边的?花折下,却不敢冒犯对自己能有生杀予夺之?权的?人。 崔舒若毫不避讳的?将文书摊在案上?,“这是圣人特敕的?文书,凭此便可畅通无阻的?在大齐任何一处地方贩卖罗良的?货物。皮毛、草药等等,罗良盛产的?东西,皆可。 若是郡主允可,在原先的?县令府衙外,将专设坊市,令中原商人往来。” 仅仅凭崔舒若前?面带来的?匠人及书籍们,尚不能让诸明月彻底动摇,可加上?互市的?条件,诸明月的?心?怕是彻底偏了。 罗良矿产丰富,山脉绵延,好东西数不胜数,奈何山高?险峻,又不能私自将东西贩卖进中原,便只?好任由少数商人以极低的?价买去他们的?货物,再高?价卖到中原。 若是能解决此事,即便此时不能细算,诸明月也清楚能给罗良人带来多大的?好处。 诸明月本?就是极为识时务的?人,横竖罗良不可能厉害到侵占整个中原,那就只?剩下投靠一个选择。否则,每每等到粮尽不得不抢夺汉人财物的?时候,再与汉人军队打上?一仗,元气大伤,如此往复,最后罗良在湮灭的?在史?书之?中,廖廖提上?一句,南地有蛮曰罗良,于齐期间湮灭。 诸明月正是有足够的?认知?和眼界,才知?道投靠王朝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区别只?是任人宰割的?投靠,还是抬高?了身价,被拉拢着?投靠。 可以说,崔舒若给出的?条件十分令诸明月满意。既然崔舒若已经将梯子搭上?了,诸明月自然知?道如何借坡下驴。 只?见诸明月快步从席位起身,万分小心?的?将文书拿起来看,十分顺畅的?完成了从讶异到对圣人感激的?情绪变换,“圣人仁厚,罗良今后必定听从圣人一切吩咐,此后同心?同德,绝无二心?!” 而今气氛正好,崔舒若直言道:“郡主言重了,毋需如此。不过……我今日到县衙之?时,却见其门可罗雀,怕是在此地不大受百姓拥戴。 但也可理解,毕竟两边相处时日尚短,又出了陈樑这桩事。我听说,县衙时至今日都不知?下辖究竟有多少人,不如便先从此事起头?。郡主在罗良威信甚重,烦请郡主相帮,也请诸位族长对此事多看顾些。” 崔舒若笑盈盈的?说出这件事。 她嘴上?说着?像是小事,其实是建立县衙威信的?第一步,此举不但能摸清罗良的?人口,多少男女青壮,还能让罗良氏族里的?族人知?道在氏族之?外,尚有县衙。 一切都是开端罢了。 诸明月抹额上?的?红宝石轻轻晃动,给这个温柔如地母的?女子增添了一抹锋芒。可她并不如红宝石锋芒毕露,而是轻柔一笑,应了下来。 底下的?族长们表现不一,可崔舒若清楚,只?要诸明月应下,族长们也就不足为虑,诸明月会做好一切的?。 大齐再厉害,崔舒若她在大齐的?地位再如何尊崇,在罗良都不够有威慑力。与其费尽心?思一个个下功夫,倒不如一口气全镇住,再挑选合适的?人,来费心?思收拢。 她今日的?目的?算是全有了着?落,接下来不过是些细枝末节。 没?人敢为难崔舒若,也没?人敢劝酒,崔舒若应付了些对她讨好的?人,待到感觉事情了得差不多了,率先起身走人。 她婉拒了罗良人相送的?请求,自己带人回程前?往县衙。 然而还走出多远,马车突然停下,行雪为崔舒若倒的?茶却一滴都不曾溅落。行雪放下手上?的?东西,主动掀开帘子询问,却听见护送崔舒若的?亲卫略微摸不着?头?脑的?声音。 “前?头?遇见的?好似是定北王世子率军。” “定北王世子?”行雪喃喃了一句,也觉得怪异,下意识瞥向崔舒若。 第90章 这里离赵巍衡率军打仗的地方可有一定距离呢! 魏成淮再如何打仗, 也打不到罗良附近。但他也不可能无故率军跑去其他地方,要是被?有心人一参,一个蔑视军法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若是再严苛些?, 还可能被?参心怀不轨, 妄图谋逆。 自古以来, 有兵权就最受上位者忌惮,何况魏家有的不仅是兵权, 还有民心威望。 崔舒若听了, 也只是初时觉得诧异, 但也不过一瞬。她?很清楚,魏成淮不是一个会为了见她一面,就公然违抗军令,置幽州于不顾的人。 这里头?一定有其他的缘故。 果?然,外头?传来亲卫统领恍然大悟的声音, “魏将军是要运粮?” 另一道男声清越爽朗, 又因身穿甲胄,故而沉稳有度, “正是。路上正逢公主车架, 淮请拜见公主。” 统领便上来通报了。 其实不必统领通报, 崔舒若自己也能听见声音,魏成淮兴许也清楚她?能听见,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礼不可废。 崔舒若的声音从沉闷的车帘传出,便如林泉之水, 浸透人心,“可。” 单单薄薄的一个字, 仿佛真?的只是大齐尊贵的公主与百战不殆的勇猛青年将军,一次出于礼数不得不有的交集。谁能想到冷淡的声音背后藏着的秘密? 除了知晓内情的行雪。 众人都?不以为意。 魏成淮轻动缰绳,马喷着鼻息上前,停在了车架前。 他坐在马上,英姿飒爽,甲胄的厚重沉闷也掩盖不了面庞的坚毅俊朗。这副过于出色的面容,使得他与周遭粗粝的一切大不相?同,却又因天生?的武将凶猛、宽肩窄腰而融入战场。 只见他挺直脊背坐于马上,又有说不出的松弛感,拱起?手行礼,“末将魏成淮,见过衡阳公主!” 他是习武的人,中气十足,不需要多费力气,声音就极有穿透力,清清楚楚的落在崔舒若的耳边,好似在她?身旁说话一般。 一双白皙柔美的手掀开?车帘,缓缓露出神仙妃子般的面容,正是崔舒若。 她?颔首微笑,眉如远山,眸若点漆,“魏将军请起?。” 崔舒若的态度客客气气,任谁来了都?不能挑出不是,甚至客气得有些?过分了。在外人看来,便是崔舒若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找补,于是勉强关怀了两句,免得叫人非议,“行军凶险,还望魏将军多多保重,平安凯旋!” 这句话看似客气至极,却也包含了最真?切的祝愿。其他人是否听懂都?无妨,只要魏成淮能听懂就行。 他握住缰绳的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显见是知晓的。 匆匆一见,又需分离。 但在这时候,见一面少一面,任谁都?弥足珍惜。毕竟,本就是意外之喜。 回去的路上,崔舒若听见旁人议论,隐约是在提魏成淮,似乎都?在好奇魏成淮怎么会亲自护送粮草。若非是敌军有异动想烧粮草,怕便是犯了错,被?主帅打发来送粮草的。 否则好端端一个世子,又是军中数得着的猛将,怎么会做起?送粮草的活? 事实上,旁人猜测的都?不对。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1节 他是自请去送粮草的。 赵巍衡猛然见到魏成淮主动揽下此事,还满脸讶异,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魏成淮不满意了,借此委婉表达不满。可赵巍衡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来,难道是因为他前头?用坏了魏成淮的弓?不能吧,魏成淮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或者是他上回偷摸了魏成淮那匹好马?不可能,他做的隐秘,不可能有人知道! 总不能是因为他左脚先迈进营帐吧? 赵巍衡哪会知道,有些?人看着像过命的兄弟,其实暗地里想当他的妹夫。 等到护送粮草回营以后,魏成淮就莫名?发觉自己最近时不时受到赵巍衡送来的良弓。有一回缴获了上好的马匹,赵巍衡这个好马的人,竟然主动让给了他,实在叫人犯糊涂。 赵巍衡是个英雄,别的不说,但极为爱马,每每还总是觊觎他们这些?将军□□的良驹,看着就像是想把马偷回家藏起?来的。 还有赵巍衡忍痛割爱送好马的时候,真?是稀奇。 别说魏成淮了,就连军营里的其他人都?觉得奇怪,揣测纷纷。 若说哪里没?受此事影响,必然是崔舒若所处的罗良。前线军营的小事,哪能引起?罗良的变动,能叫罗良色变的近来只有一个崔舒若而已。 她?信守承诺,第?二日就督促人建造坊市。 而建造坊市需要劳动力,崔舒若一改以往命犯人或是征召劳工的举措,而是花钱雇人,自愿前来。除了每日的工钱,还供一顿饭。 不提将来坊市建成能给罗良、给百姓带来多少好处,光是现在就有不少人受益。 去做活,有钱拿,有饭吃,而且不拘是罗良人还是汉人。尝到甜头?,又有诸明月托底,受到的阻碍十分小。往昔不管是哪朝哪代派来的能吏,到了罗良都?要头?疼。势力杂乱,氏族有大多排外,连罗良的其他氏族彼此间都?看不顺眼,更别说是汉人。 可崔舒若从一开?始就让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这在罗良十分罕见。 偏偏她?就是做到了。 而且崔舒若是仙人弟子的名?声也渐渐传出来,罗良人都?认为崔舒若是上天派来帮他们的,那是神灵的旨意。至于在罗良周边生?存的汉人,则认为崔舒若是仙人指派来辅佐明主,结束乱世的人。 过往不也有这样的先例吗? 梦中被?仙人授予兵书,后来带着军队横扫天下,辅佐明主,载入史册。或是得到仙人指点,做了明君的谋士,来日位极人臣。 因此罗良的人对崔舒若都?接受良好,包括那些?族长们。 但也有人为此头?疼,崔舒若在罗良的声望越大,越受百姓爱戴,便意味着大齐的声望越大,地位越稳固。派来此处的细作,当日接到的命令便是将陈樑一事大做文章,闹得越凶越好,最好使得大齐与罗良关系破裂。 而今被?崔舒若一搅和,所有的辛苦都?落了空。 躲在暗处的细作,看着崔舒若与诸明月在众人的拥戴护卫下,出言激励建造坊市的工匠和前来看热闹的百姓,神情渐凝。面容普通憨厚的细作掩去寻常百姓不该有的恼恨不甘神色,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一炷香后,雪白的鸽子扑簌着翅膀离开?了罗良,去往另一个方向。 * 鸽子飞到周宁王世子身边时,下人正送药到案几上。 他取下鸽子脚上系着的信,挥手命下人退去。 等到展开?小小一卷的信纸,看清其中内容后,周宁王世子非但不生?气,苍白虚弱的脸反而溢出笑意,与有荣焉般夸赞道:“不愧是吾家血脉,肖似祖父。” 他不过才说了一句,便猛地咳嗽起?来,整个人犹如风中白纸,颤抖飘零。 周宁王世子的手修长如玉,可惜太过瘦弱,如同裹着层皮的骨头?,脆弱诡异,却有种破碎的美感。而此刻,那只白如雪的手掌上溅染鲜红血迹。 是他刚刚咳嗽时咳出来的。 他目光微凝,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一笑,眼神从讶异到本该如此的释然。 周宁王世子看着摆在眼前的药,想起?它的苦滋味,瞬时有了决断。他将药碗拿起?,走?到窗边的盆栽旁,慢慢将药浇灌其中,动作轻缓,嘴角带笑,仿佛做的是世上第?一风雅事。 他的嘴唇全?无血色,但人依旧单薄美丽,嘴角轻轻翘着,“也罢也罢,这药我无福消受,只盼你能长得好些?。” 第91章 也不知他是在说那盆栽, 还是别的什么。 除了他,应也无人知晓。 甚至是他的亲娘。 有时候太过聪明透彻也并非好事,慧极必伤, 上天?待世人总不愿太?圆满。 然而不论周宁王世子想做什么, 目前都?看不出来, 也不曾影响旁人。 崔舒若也为罗良的事而忙碌, 她一向是要做便得做到最好的性子。既然皇帝把罗良托付给她,她必须确保即便哪一日自己离开, 罗良始终能井然有序。 唯一能做到这种境地的, 便是完整的律令, 严格的规章。 崔舒若下了大力气,规定坊市内必须统一用大齐的度量衡,还奏请皇帝,为罗良与中原的贸易专门设立监察府,以此?确保公正。倘若有暗中牟利、官商勾结等行为, 一经发现, 都?可?上报监察府,由监察府核实。 经过崔舒若的大力整治, 贸易上的歪风邪气为之一清。 但光让百姓富还不成?, 真正想要一个地方吏治清明, 民风清正,唯一的办法便是开启民智。只有如此?,才能叫罗良百族摆脱蛮字, 彻底开化。 崔舒若主?动向诸明月提起在罗良举办学堂一事,想要让罗良百族的人尽皆参与, 便不能离开诸明月的支持。 哪知崔舒若才对诸明月提起来,她就欣然应允, 且十分兴奋。 “公主?所言甚是,我亦曾动过在罗良开设学堂的念头,奈何仅凭我一族之力,无法做到。今日得知公主?所念,明月不胜欣喜。请公主?放心,只要能有学堂,我必督促罗良各族孩童前来。” 崔舒若却摇了摇头,“不仅是孩童,我听闻罗良各氏族的巫者、头领多?是代代相传,若是可?以,我希望他们也能多?些人来进学。” “这?”诸明月迟疑了。 “他们大都?已经在族里?建立威信,有些甚至上了年?纪,当真要来吗?” 崔舒若点头,“要,不过可?以尽量选年?轻力壮些的。你放心,我不会叫他们和孩童们上同一个学堂,不会损了他们的威信。他们学的也不大相同,巫者可?以学医术、星象,头领们学些简易的术算总比靠打绳结记数要好吧……” 在氏族里?,巫者有沟通天?地鬼神之能,祈求风调雨顺是找他们,有人病了伤了也是找他们。可?巫者虽有代代相传的草药与房子,但不知医理,方子死板,无法准确的医治病人。 崔舒若也是仔细观察过后,才提出来的。 因?为汉人的郎中罗良族人信任不深,摒弃巫者去找郎中无异于天?方夜谭。还有头领们,即便他们昏聩无知,只懂得作?威作?福,可?只要他们从他们爷娘的肚子里?出来,就能有荣华富贵,就可?以奴役管辖的人。想要一口气薅掉他们显然不大可?能,那就只有通过读书?明理,试图引导开化他们。 崔舒若对诸明月稍作?解释,便很快令诸明月明白了当中的好处。 诸明月的确有眼?界,可?她毕竟在罗良长大,对自幼生长的土地除了由衷的依恋外,也识得她不能跳开自身环境去观察一些弊端。因?为对她而言早已习以为常,但崔舒若不是。 两人又细细商议了一番,待到离去前,诸明月突然对崔舒若行礼,态度郑重,“罗良能遇公主?驾临,是所有百姓的福分!” 诸明月对崔舒若深深弯腰拜下,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出自真心。 崔舒若站起身将诸明月扶起,同样道:“我于罗良不过是过客,郡主?才真正是呕心沥血,罗良的百姓也必定会世世代代铭记你所做的事。” 崔舒若所言,同样出自真心。 有诸明月的大力支持,加上读书?识字在哪个地方都?是金贵事,又怎么会没人愿意去?唯一出乎崔舒若意料的是前来的孩童里?,女?孩占了一半有余。 崔舒若看着里?头坐着的穿着罗良族服饰的女?孩,一时恍惚,她花了不知多?大的力气,才在并州的绣坊让极少数女?工能识字,可?在这里?,确有那么多?的女?孩能坐着识字。 她想,若是来日所有的学堂都?能如此?,该有多?好? 崔舒若暗自畅想时,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明明见过这景象的,在现代的时候。可?惜来了这里?不过短短几年?,便真的快要忘却了。 崔舒若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给未来带来多?大变动,可?只要能早一日让现代时的景象到来,她所做的便有意义。 不仅是崔舒若在罗良的战果?斐然,前线也是大获全胜。 只待赵巍衡所率大军打赢南边最后一位敌人,自此?以后,动荡多?年?的时代,便能再一次迎来南北一统的时刻。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上天?不会那么仁德。 它总要叫人有所缺失,才算满意。 崔舒若回到住处时,提着篮子正高兴,窦皇后和她一样喜爱吃甜食,于是水果?也喜爱甜的。今日她去一位氏族族长家中做客,那里?长了颗石榴树,颗颗石榴都?饱满可?爱,比普通的石榴要大上一倍。 崔舒若多?看了两眼?,族长的妻子也很识眼?色的主?动要送石榴。崔舒若婉拒了让下人摘好送去的提议,而是自己动手摘石榴。 她离开并州已久,和窦皇后之间全靠书?信往来,偶尔送些新奇的玩意,倒是窦皇后十分惦念她,天?还为冷就着人千里?迢迢送来厚衣裳和皮毛等等,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自是不会落下。 崔舒若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来十分想念阿娘,待到这边事了,也到该回并州的时候了。 正巧今日瞧见这石榴,到时候连同书?信一起送去并州,不知阿娘见了可?会欢喜。 然而崔舒若才刚下马车,脸上的笑容都?未曾收,就遇上了前来送信的人。 来送信的是皇帝身边得力太?监刘公公的干儿子,崔舒若对他有印象,虚胖且白,像是吹气的大白馒头,但还挺顺眼?的,似乎是姓胡。 先头见到胡公公时,崔舒若还没有意外,宫里?时常给她送东西。 可?看清胡公公的脸色后,崔舒若脸上的笑凝固。等到听清楚胡公公说的话时,崔舒若彻底没了笑意,皱起眉。 只听胡公公焦急道:“公主?,皇后殿下病重,圣人有旨,请您速速赶回并州。” “砰。” 是石榴从篮子里?滚落的声音,也不多?,就是一两个,毕竟石榴太?大,篮子又被装得太?满,怎么可?能永远稳稳当当呢? 前头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崔舒若伸手,恰好行雪递手,接过了一篮子的石榴。 崔舒若并没有被这个消息打击得一蹶不振,也不似寻常柔弱的女?子堪堪昏厥,而是冷静道:“行雪,你带人收拾东西。 庞德,你去找罗良郡主?,还有娄县令、喻校尉……” 崔舒若理智到可?怕,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 若是有人能握住崔舒若的手,便会发现,冰的彻骨,全然不似她面上看着毫无波澜。 趁着人还没有来的间隙,崔舒若在书?房一封封的写信,有给太?守的,有给当地族长的,崔舒若把能想到的按次序安排好,再命人送出去。 等到人来了以后,崔舒若又开始交代事情,移交权责。 屋内是严谨的叮嘱,屋外是紧张的搬移,下人们还不敢发出大声响,即便走?得又快又急,脚步声却不重。即便如此?,密集的窸窣声还是如鼓点般敲打屋内其他人的心。 只有崔舒若始终不受影响,真正能影响她的人,并不在这。 崔舒若人喊得急,事情却交代得清楚,不过一个时辰就把事情移交清楚了。她送完人直接坐上马车,尽管时辰仓促,可?公主?府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行囊备好,亲卫列与车架两旁。 仅仅留下寥寥数个下人收拾府邸,其他人都?跟着一道走?了。 直到马车驶出城,过了河,崔舒若始终冷静且板着的脸终于有所松动。她望着漫天?霞光,还有被照耀的曜曜河水,眉间流露出一丝迷茫恸然。 阿娘怎么会病重呢? 窦皇后虽有旧疾,可?一直好好养着,御医也都?每个几日请一次平安脉。倘若有不对,早该察觉的,可?为何前几日她受到的信里?,阿娘还写了带阿宝在上林苑打马球。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2节 一个患病的人会有这么好的精神吗? 若是打完马球后病的,又怎么会在短短时日内变作?重病…… 崔舒若想起前一封信,阿娘字里?行间的愉悦,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实在是太?突然了。 崔舒若的脑海里?浮起种种猜测,当真是病重吗?可?惜她如今远在千里?之外,不能立刻查明,所有的一切便也只是猜测了。 接下来的时日,崔舒若紧赶慢赶,日夜不停。 她无所谓究竟窦皇后是真的自己病重,还是遭人暗害,只要她能在窦皇后活着的时候赶回去,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好,系统抽到的起死回生术都?能救人。 只要窦皇后还活着就行。 星夜赶路,到了后面,崔舒若弃了马车,直接带人骑马。崔舒若的骑术还成?,就是体力不大行,可?也强撑着,硬生生忍下来,腿上的肌肤都?被磨破,结痂,又磨破…… 但当崔舒若好不容易赶到并州城时,宫里?正好敲响丧钟,每一声都?灌进崔舒若的耳朵,使她避无可?避。 第92章 崔舒若身体晃动, 周围人簇拥在她身旁,生怕她从马上跌落。尽管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可崔舒若始终紧紧握住缰绳, 再如何晃动也没有从马上掉下。 她闭上?双目, 咬紧牙, 再睁眼时双眼虽有疲惫而泛起的红血丝, 人却精神了许多。 她道:“我没事。” 尽管已经知道彻底来不及了,崔舒若还是快马进?宫。一路上?, 她仿佛听不见别的声音, 见不到别的人, 只是一具不断往前的行尸走肉。 所幸前往窦皇后寝殿的路不知走过多少回,熟悉到崔舒若即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她用尽力气跑进?窦皇后的寝殿,从来坚强的人,却在看清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窦皇后之后, 双脚不知怎的就失去力气, 跪倒在地?。 嗑噔一声,多疼啊? 但崔舒若恍若无所觉。 她无视宫人的搀扶, 自己挣扎着?爬起来, 踉跄着?迈向窦皇后。 崔舒若的眼里, 只剩下无知无觉的窦皇后,她冰冷冷的躺在那,一定很不舒服。 “衡阳!” “二妹!” “阿娘已经去了, 你清醒些!” 耳边似乎萦绕着?声音,可崔舒若已经听不见了, 她跪在窦皇后床榻前,紧紧握住窦皇后的手, 试图搓热,又?放在脸颊上?,疑惑道?:“怎么搓不热呢?阿娘,你的手这么冷,是不是很难受?” “衡阳,你魔怔了!!” 嘈杂中,似乎有人将?崔舒若碰倒,连带着?逼迫她松开窦皇后的手。 崔舒若死活要握住窦皇后的手,她喃喃自语,“阿娘,我?帮你把手捂热,捂热就好了,捂热就好了……” 她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系统,我?要用起死回生术,我?要用起死回生术……” 崔舒若不停重复着?,眼神里的光似乎都灭了,只知道?不断地?重复。 【亲亲,起死回生术是没办法对死人起效的,您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多简单的四个字啊,可亲人的故去是切肤刮骨之痛,永远也无法磨灭,怎么节哀?谁能节哀? 崔舒若痴痴的笑?着?,她想起自己现?代时,她的父母出车祸死了,她是侥幸活下来的那个,长辈们牵着?她的手看见的便是被白布盖着?的亲人。 那时候,她的母亲也是这样的冰冷。 多可悲啊,她以为是失而复得,却是再一次失去。 是上?天为她编织的一个可笑?的梦,终究破碎。 她再一次失去了阿娘,变作孤儿。 何其残忍? 崔舒若沉浸在两?世的悲欢种,难以抽身,直到手指间突然传来剧痛,才将?她重新拉回人世,豆大的泪珠从崔舒若的脸颊落下,再滴落在地?上?,化作一朵悄无声息的花。 她终于放声大哭。 “阿娘!阿娘!! 是我?回来晚了,是女儿不孝! 你起来,再看我?最后一眼,好不好?” 她痛哭流涕,半边身子伏倒在床榻前,哭到颤抖,声音嘶哑,可床边站着?的几个人却松了口气。 能哭就好。 另一个哭不出来的,已经吐血昏迷,被御医拉到后头针灸了。 赵巍衡跟赵平娘还在战场上?,如今能站在床榻前的,也就剩下皇帝赵义方、太子赵仲平、五皇子阿宝,还有其他妃嫔并她们所出的皇子。 细数下来,最为悲伤的便是崔舒若跟赵知光。 而他们二人,一个是窦皇后最为疼爱的,一个则是骨子里厌恶轻视的。 也不知窦皇后死后若真有灵,是该欣慰呢,还是该感慨遗憾?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舒若终于抬起头,她用手擦干眼泪,哪怕鼻子通红,眼睛布满血丝,可狼不会变成羊,聪明人再悲恸脑子依旧聪明。 崔舒若看向皇帝,直言不讳,目光紧盯,“阿耶,阿娘当真是病重吗?” 若真是病重,大多面颊消瘦,但窦皇后的体态并没有多大变化,紧皱的眉头则说明了死前的痛苦。尽管没有乌黑的嘴唇,光凭神态,也足够叫人察觉些端倪。 皇帝一见,果然瞒不住崔舒若,他也不准备瞒,众目睽睽下发生的事,总要有个交代才是。 于是皇帝悲痛的叹了口气,眼里不失厌恶憎恨,“不是,是下毒。” “是谁?”崔舒若紧紧追问。 “太子妃陈氏。”皇帝回答道?,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我?已命人将?她关押。” 太子赵仲平这时候也跟着?道?:“是我?失德无察,才令那毒妇做出此等忤逆人伦之事!” 太子脸上?的神情愧疚,兼具和皇帝如出一辙的厌恶。 崔舒若依旧悲伤,思绪却已经从其中拔出来,她没由来的防备起来。 周围的一切,像极了故意布置的谎言,包括太子与皇帝的每一个字每一个举动,都熟练到刻意,像是早早在脑海中演练过。 崔舒若心?中警铃大作,越是如此,她面上?越是不动声色,配合骂道?:“阿娘对她那般好,焉知会是包藏祸心?之人!” 她心?中不信,陈氏谨小慎微,说句难听的话?,称陈氏胆小如鼠都不为过。再者说,毒杀窦皇后能给陈氏带来什么好处? 杀人总要有缘由,没缘由的事怕多有诬陷嫁祸。 她趁着?这个机会观察起每一个人的神情,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 皇帝眼里全是对发妻故去的感伤,“你阿娘中毒后,全靠御医吊命,唉!” 崔舒若知道?窦皇后的痛苦,所以她更不会仅仅沉溺悲伤而让真正的罪人逃脱,她悲伤呜咽一声,“阿娘……” 在崔舒若酝酿着?要如何使得他们多透露几句时,寝殿后头踉踉跄跄走出一个人,他披头散发,全然没有王爷的尊贵体面,眼睛猩红,头上?的针都尚未被拔完。 赫然是前面得知窦皇后死讯吐血晕厥的赵知光。 赵知光身后还跟着?御医,似乎是想要拔掉剩余的几根针,又?似乎是想劝慰赵知光莫要大悲,大悲伤身。 赵知光的出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走,包括崔舒若。 她清楚赵知光的偏执,还有对母爱的求而不得,任是谁也不该是赵知光害死了窦皇后。 可当崔舒若正视赵知光时,分明看清了他脸上?深深的愧疚自责。 愧疚?自责? 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神情? 崔舒若猛然抬头,意识到了什么。 第93章 赵知光是不是知道什么?或者窦皇后的死与?他有关?? 崔舒若知道自己已经接近疯魔, 这个猜测过于无根据,也过于大胆,甚至超脱常理。 子弑母, 乃大罪。 赵知光再疯, 却?始终渴慕窦皇后的母爱, 他可能杀任何人, 甚至是赵仲平、赵义方,但独独不可能害窦皇后。他一身别扭的性子可谓全是因窦皇后才生成的。 但经历大悲大恸的崔舒若, 仿佛也失去了理智, 她甚至为自己莫名的想法找到了借口, 说不准赵知光是间接害了窦皇后呢?否则他为何要自责愧疚? 然而这样的念头太过不合理,崔舒若的理智渐渐回笼,再端详起赵知光时,他脸上明明就是难以自抑的刻骨悲伤,哪有其?他神?情。 “你该清醒些?了!”崔舒若在心里告诫自己。 在朝堂插手政事, 养成了一副多疑的性子, 总是小心谨慎,可眼前不是那些?政事, 是她的阿娘故去了。 她可以怀疑人, 却?不能没由来?。 在崔舒若冷静下来?的间隙, 赵知光已?经伏到窦皇后的床边,痛哭不已?。他哭到唇色乌衬,身体颤抖, 脸侧的发丝全被泪水浸湿,呜咽之声, 闻者伤心见者泪流。 众人劝诫不下,旁人又拉不走他, 御医进言,“只怕是悲伤心肺,迷了心志,而今之法,怕是只有强灌安神?汤药。” 皇帝连经数事,人瞧着苍老几岁,他摆了摆手,“汤药备下,我想法子让他喝。” 皇帝重重一拍赵知光的肩膀,声如洪钟,威严十足,诘问道:“赵知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哀毁过礼,你是要你阿娘死后都不得安心吗!” 原本双眼猩红的赵知光,听见皇帝提起阿娘,人陡然清醒几分,喃喃道:“阿娘…… 不,我不敢。” 人人都有软肋,看似最混不吝,性子又狠毒的赵知光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便是留给窦皇后的。 皇帝见有成效,大手从托盘上拿起药碗,厉声道:“若想要你阿娘安心,便把它?喝下。” 赵知光毫不犹豫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褐色药汁沾在白皙的面庞,他无知无觉,只是怔怔问道:“这样阿娘便能安心了吗?”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3节 而他却?没等来?皇帝的回答,身子晃悠几下,又倒了下去。 早有准备的内侍垫在他身下,不叫赵知光受丁点皮肉之苦,宫里的人,这点眼色还是要有的。昏倒的赵知光被抬了下去,任凭他身份多高,平日?行事多么狠厉,人事不知时还不是任人施为。 捣乱的被竖着抬出?去,崔舒若又恢复了神?智,皇帝也终于得以安顿窦皇后的事宜。 他招来?礼部尚书,吩咐起皇后丧仪该如何操办。赵巍衡跟赵平娘还没有赶回来?,不过横竖他们是见不到窦皇后最后一面了,好在国?母丧仪繁琐,至少能叫他们在盖棺前看上一眼。 因此出?殡前妥善保存窦皇后的尸体也很重要。 一连串的事情吩咐下去,皇帝自己也累了。 他与?窦皇后毕竟是多年夫妻,少年起便互相扶持,一路历经风雨,好不容易他称帝,赵巍衡又把天下都打下来?了,余下的日?子明明可以享福,她却?撒手人寰。 天意弄人吧! 他累得闭上眼睛,很快就有人劝谏皇帝,请他先去休憩。劝慰皇帝,除了让他珍重身子,还有为了天下等等大帽子压下来?,皇帝本就疲倦,最终依言离去,也好让人为窦皇后整理遗容。一堆人围在此处,反倒是累赘。 崔舒若没走,而是留下来?和宫女们一起为窦皇后收敛遗体。 她亲手擦拭窦皇后的身体,从额头到脸颊,仔仔细细、轻轻缓缓,好似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也就是这个时候,崔舒若才意识到,尽管窦皇后肤色白皙,保养得宜,可眼角的细纹已?有数条,她的阿娘明明开始老了,却?仍旧似棵大树,温柔包容,总想将她们护在羽翼下,不受风雨侵染。 子欲养而亲不在。 窦皇后出?身世家?,自幼富足,曾被前朝武帝抚养,后又嫁给赵义方,一生不顺遂却?始终富贵。 她最大的企盼不过是身边子女绕膝,偏偏走时有三个子女都不曾见到。想起窦皇后对自己的好,崔舒若没忍住一边擦拭,一边滴落泪珠。但她没有歇斯底里,而是继续帮窦皇后擦拭手,动作放得更轻。 周围的宫女件崔舒若完全取代了她们,面上非但不见放松,反而惶恐之色更甚,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 崔舒若招手示意将金盆拿得近些?,自己伸手拧布,见眼前的宫女全是生面孔,状似随意的问,“先前倒不曾见过你们,绿倚她们呢?” 绿倚几个正是窦皇后身边得用的大宫女。 其?实别说是管事的那几个,整个殿内,崔舒若一个熟面孔都不曾见到。 端着金盆的宫女声音讷讷,显见是害怕极了,好在宫里嬷嬷规矩教得好,再害怕也没有把水打翻,“回公主?的话,圣人说绿倚姑姑她们伺候殿下不力,前几日?就被拖下去关?押起来?。” 崔舒若拧布的动作一滞,很快又继续使力,将布帛拧得滴不出?半点水,“哦。” 她继续为窦皇后擦拭身体,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顺口一问,因此也没怎么在意。可只有崔舒若自己清楚,她对此事的在意。 崔舒若始终觉得窦皇后的事情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可未免打草惊蛇,她什么也不能表露。 等到窦皇后的遗体被收敛好,宫里也已?经被挂上白布,恢弘宽大的宫殿因为触目可见的白,似乎也染上悲伤,行走的宫人们也都是白布缠腰,头戴白花。 僧侣们也被召进宫,为窦皇后超度念经,钵声、木鱼声、念经声,嗡嗡入耳,搅得人心神?不宁。 天潢贵胄亦是凡人,不管是太子,还是崔舒若,甚至才八九岁的阿宝,都在灵前跪哭。和寻常百姓不同的是,皇后薨逝,内外命妇得进宫哭丧,品级低的甚至没有这个资格。 皇家?的丧事,也变相成了他人身份的昭示。 一个个,有些?明明连窦皇后的面都不曾见过,却?哭得像个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亲娘。 倒是崔舒若,她此时不复先前大悲大恸的模样,一身粗衣麻布,神?情木然的烧着纸钱,一张又一张,任凭烧着的纸钱轻飘飘的卷上天,又化作灰落在地上。 阿宝年幼,其?实也不算年幼,这个年纪在世家?里头已?经是半大小子了,再长两岁,如孙宛娘家?中?幼弟已?经能撑得起门庭。可他似乎比同龄孩童要愚笨几分,徒有一身力气?,倒像是注定?要被人当马前卒驱使的蠢儿。 他即便蠢笨几分,也是骨肉生就,被窦皇后万般疼爱护着。 在灵前,迟钝如他也知道没了阿娘,张大嘴巴、粗着嗓子大哭。崔舒若一手拥着肥墩墩的阿宝,一手烧纸钱。她没劝什么,也没用自己身为阿姐的权威强迫阿宝不许哭。 有什么不许哭的? 那是阿宝的亲娘,他该哭,也有哭的权利。 在绵长不绝的哭声里,崔舒若和孙宛娘的目光交汇,两个人一直都没有机会私下里见上一面。有些?事情,明面上不好讲,她不在并州更是不能将任何细小的东西都注意到,可孙宛娘不一样。 这个时机等了很久,直到阿宝哭累到睡过去,崔舒若借着将阿宝送回殿内歇息的机会出?去。 她清楚,孙宛娘也会找机会出?来?见她的。 而在崔舒若轻轻帮阿宝掖被角时,行雪匆匆从门外进来?,附耳道:“公主?,陈氏畏罪自尽,陈氏一族也具被下狱。” 预料之中?,亦符合情理。 可崔舒若就是觉得太快了,像是要可以掩盖什么一样。 她起身出?了殿门,果?然见到了借口出?恭的孙宛娘。她们两人互相给了个眼神?,便似毫无交集的错开。 过了一会儿,崔舒若出?现在孤僻无人的假山里,孙宛娘也等了有一会儿。两人的贴身婢女都被打发出?去望风,只剩下她们自己在寂静的假山里。 也顾不上什么虚礼,孙宛娘开门见山道:“舒若,你喊我来?,想必是为了阿娘的事。我不知你回来?后察觉到那些?异样,我亦不敢断言阿耶的定?论有误。 可从阿娘中?毒,再到陈氏被指认,期间阿耶曾派大理寺卿查明真相,但不知为何,在陈氏罪名被定?下前,阿耶私下召见过太子。也就是太子一离宫,伺候阿娘的宫女们全都被灌了哑药。” 孙宛娘秀丽的眉头一凝,“这里头任何一件事都无错,可全凑在一块,我想,以舒若你的聪明断不会发现不了疑窦。” 第94章 崔舒若沉默了。 何需要什么?聪明, 但凡从常理推测,也?能知晓这里头必有内情。 她一路奔波回来,所以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 可一直待在并州的?人不会察觉不出来。无非是那些人都选择了聪明人的做法, 顺从上意, 再者, 又不牵连自家利益,何必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独独可惜窦皇后, 死得不明不白。 可说句实在话, 即便知道事情跟太子?必有牵连, 她也?不知道太子?究竟有什么理由要害死窦皇后。窦皇后不掺和大位之争,她活着也?能变相确保兄弟几人的地位,若仅仅是为了陷害陈氏,着实是件不划算的?买卖。 但容不得崔舒若想太多,她和孙宛娘不能耽搁太久, 两人都?是找借口出来的?。 崔舒若抬眼, 柔皙的?面容多了几分认真,她抿了抿唇, 叮嘱道:“三哥尚未回并州, 眼下情形未明, 还请三嫂善自珍重。” “我省得,倒是二妹你,大忧伤脾, 阿娘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若她泉下有知, 必也?盼望你安好。”孙宛娘以嫂嫂的?口吻,情真意切道。 崔舒若垂眸, 握住孙宛娘的?手,以此示意自己听了。 匆匆叙话几句,又速速分别,朝着不同方向错开。 再到窦皇后灵前时,一切如昔。 崔舒若有心想查清楚真相,但伺候窦皇后的?宫女都?被关押,又被灌了哑药,想要入手怕是很难。但也?并非只有找当日宫女一条路。 等?到晚间,崔舒若趁着守灵的?间隙,命人将宫正司宫正唤来,这?是宫正司品阶最?高的?女官。 宫中女子?犯事,多是移交宫正司审理,即便后来被皇帝移交大理寺,可一开始确实宫正司录的?口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许口供曾被更改,但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崔舒若把人唤来后,先没?理会宫正,而是自顾自的?烧纸钱,任凭宫正对她行礼。 宫正是个四十许的?女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除了宫正该有的?钗髻,半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脸上也?没?什么?笑,看着就严苛。她一板一眼的?跪下,崔舒若不喊起,她就不抬头,也?没?有任何小?动作。 想来一般的?威慑对她是没?用的?。 大齐新建,宫中伺候的?人多是旧朝沿用,这?位宫正亦如是。能历经两朝的?都?是聪明人,即便崔舒若用公主?的?身份压着,怕也?不会透露供纸以外的?任何话。 崔舒若后面还是平了她的?礼,可崔舒若都?跪着,宫正回话又怎可能逾越? 于是也?跪着念供词。 崔舒若烧纸钱的?手不停,神情兼具悲伤与威严,一字不落的?把缘由供词听进?耳里?。 在听到绿倚的?供词说窦皇后有意给太子?择家世显贵的?良娣时,崔舒若心中嗤笑一声,这?份供词摆明了是为陈氏罪名?做铺垫。窦皇后的?确有这?个念头,但只要陈氏不犯大错,她的?太子?妃之位就是稳固的?,完全?犯不着因此毒杀窦皇后,特意提出来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 等?到宫正说陈氏送上玉蔻糕等?点?心时,崔舒若取纸钱的?动作一顿,但外人压根看不出来,只像是在分纸钱一般。 接下来的?供词便不那么?重要了,可崔舒若仍旧是听完了,然后才叫宫正退下。在外人看来,仿佛只是崔舒若想知道事情的?过往,也?让窦皇后听一听。 实际上,是崔舒若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赵仲平一直想要和世家联姻,以此得到有力的?姻亲支持。而毒杀窦皇后的?糕点?是陈氏送的?,还是陈氏最?爱吃的?玉蔻糕。 太子?的?确没?有毒死窦皇后的?必要,倘若是毒死陈氏呢? 而陈氏为了替夫君讨好窦皇后,并没?有把糕点?吃下,反而珍惜的?送去给窦皇后,也?顺带帮赵仲平赢些好感。 可真是因为陈氏一心为赵仲平打算,最?后害了窦皇后,又害了陈氏全?族。 真相何其荒唐? 崔舒若一口气将数张纸钱扔进?火盆,任凭涨起的?火焰将其吞噬,像极了贪婪的?恶鬼。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好似疲倦而困了,藏在袖中的?手却攥成拳头。 真可悲啊。 她在脑海里?问?系统,“你说,若是我想用乌鸦嘴杀了赵仲平,要多少功德值?”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 【亲亲,统统不建议您这?样做!】 【主?系统一直不提倡用系统功能直接杀人,所以杀影响力越大的?人需要的?功德值越高,赵仲平现在还是统一了整个天下的?大齐王朝的?太子?,用乌鸦嘴杀他的?话,也?许不是功德值的?事情了,您可能会受到主?系统的?严重反噬。】 “多严重?”崔舒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问?。 【您说不定会受到同等?下场。】 大概系统也?感知到了崔舒若的?愤怒,它尽自己最?大努力提建议,试图消弭主?人的?火气。 【您也?许可以试试让他做噩梦?还有走路摔倒、吃饭噎到……以您现在的?功德值完全?可以支撑这?些行为,包括对皇帝。】 崔舒若嘲讽一笑。 她还是回应了系统,“多谢你的?提议。” 可她明显不会听系统的?建议,而是萌生出另一个念头。 杀人,怎么?能算是处罚呢? 人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一切在触手可得之际消失,那才算处罚。 而在这?时,门外传来硕硕声,像是铁碰撞的?声音。与之相随的?,还有沉闷厚重的?脚步声,又快又急。 崔舒若回头,正是一路风尘仆仆的?赵巍衡跟赵平娘。 第95章 二人身?上都有厚厚的尘灰, 赵巍衡脸上的胡子更是一茬茬冒出来,哪有以往风流倜傥,仅凭一张俊脸就能在风月地受姑娘们青睐的模样。 这些年, 变了太多。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4节 物是人非。 不知从何时起宿花眠柳的少年脸上只剩风霜冷峻, 一身?运筹帷幄的野心?。 赵平娘也不再如过去那般明艳喜爱大笑, 见惯了沙场, 昔日?说笑的兄弟转瞬殒命,又被迫见到血亲卷入权利争斗, 她的脸依旧美艳, 却沉默许多, 只余凌厉与探究。 今日?,怕是近一两年来,兄弟姐妹几个到的最齐的时候。 崔舒若、赵仲平、阿宝,还有赵巍衡跟赵平娘。虽说少了个赵知光,但?他如今重病, 时而昏昏沉沉, 当半个死人看也就是了。 明明是灵前,明明众人都还未开口, 可当赵巍衡一迈进殿门?, 剑拔弩张的硝烟味便充斥整个大殿。 太子赵仲平率先开口, 他满面悲伤,“大妹、三弟,你们总算回来了。阿娘、阿娘她已去了…… 她过身?前最担忧的便是你们几个, 既然回来了,听哥哥的, 先给阿娘上柱香。” 自?从几人的大哥故去后,他就接过了长兄的重任, 对待几个弟弟妹妹一向关怀。这番话他来说合情合理,可身?份一转变,变成太子与明王,这话听起来便不大对,总给人一种太子在?趁着窦皇后故去而彰显自?己长兄身?份的感觉。 不过,赵巍衡什么都没说,他接过太子递来的香,对着窦皇后的灵柩先拜再跪,复又起身?,再拜再跪再扣头…… 他行的是最大的礼。 一旁的赵平娘同样如此?。 “砰。” 这是头与冰冷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的声响,赵巍衡实打实的磕头。而在?他的身?后,还有三五个随行的将领。 听闻赵巍衡跟赵平娘回来的消息,皇帝即便头疼,也从病榻爬起来,被人扶着来见两个孩子。正逢赵巍衡与赵平娘将香插入香炉,转过身?,赵巍衡叩拜皇帝。 他的动作诚恳尊崇皇帝,吐露出的话却大相?径庭,“敢问阿耶,阿娘究竟是如何去的?” 问法和崔舒若一开始差不多,他们都不信遣来的宦官所?言,执意问个究竟。皇帝把当初和崔舒若解释过的话原样再搬了出来。 可惜,赵巍衡到底是亲生儿子,更硬气些,压根不用容后再查,他站起身?,壮硕高大的身?体?竟似要盖过皇帝一般。也是,他们一个正当壮年,立下?赫赫功劳,一个正当暮年,靠权衡之术驾驭手底下?的人。 皇帝的手法不能说有错,可的确比不上赵巍衡的光明磊落。 “太子妃陈氏?呵。”赵巍衡嗤笑一声,顶撞道:“我虽与她不曾有多少交集,可也清楚她嫁予二哥后谨言慎行,试问阿耶,一个从来能宽容对待丈夫妾室的人,焉会因?婆母要为丈夫纳一门?显贵的妾就毒杀婆母。 陈氏,有那个胆子么?” 赵巍衡语气嘲讽,一点颜面都没留,毫无转圜的将疑点说了出来。 不讲话说破,是贵族皇室的共识。若是绕着弯,皇帝总能不着痕迹的掩饰警告,可像赵巍衡这样军中人直来直往的做派,委实叫人难以招架。 皇帝被噎了好半晌,最后也只能拾起皇帝的威严,质问道:“你连朕的话都不信了吗?” “若非实话,叫儿子怎么信?怎敢信?”赵巍衡半点不吃皇帝这一套。 他看向皇帝的眼神布满失望,转而看向赵仲平,目光灼灼,“二哥呢?陈氏为你妻,在?阿娘灵前,二哥可能告诉弟弟一句实话?” 太子的手藏于袖中,紧紧攥住,才能迫使自?己不会因?为赵巍衡的昭昭质问而偏移眼睛。 太子咬紧牙,额间的青筋在?跳,仿佛十分生气,“我过往亦不知陈氏真面目,任由心?如蛇蝎的毒妇在?枕边多年,是我不好,我有失察之罪,三弟怪我也是应当。” “好,好,好!”赵巍衡连道三声,眼里的怒火有如实质,时至今日?仿佛才彻底认识了他的二哥,“我当真有位‘深明大义’的好二哥,大齐当真有位‘仁德无双’的好太子。 只是阿娘在?泉下?有知,不知会否后悔生了我们几个讨债鬼?” “三弟可是一时悲切,被迷了心?智,二哥不怪你,可在?阿娘灵前,还请三弟慎言。”太子一副长兄和事?佬的姿态,仿佛在?包容不懂事?的弟弟。 赵巍衡非但?不感恩,反倒是嗤笑一声。 他的桀骜果然引得皇帝动怒,指着他怒气冲冲道:“你……竟是要忤逆不成? 连你老子说的也不信,外头人人都道这江山是你打下?来的,想来你也存着这样的心?思,如今也敢逼问朕了,与其来日?你逼宫造反,不如我现下?把皇位让给你,免得他日?你我父子兵戈相?向!” 当着人前,皇帝的话不亚于诛心?之言,若是心?志薄弱些,可就是逼着人去死了。 被君父斥责不孝不忠,哪有活路? 赵巍衡也硬气,他身?上甲胄未脱,直接一个磕头,然后坐直脊背,“儿子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皇帝的胸膛起伏不断,声高凌厉,显是怒极。 所?有人都跪下?给皇帝求情,但?皇帝既然能生出赵巍衡这么个刺头,余下?的儿女又怎可能是软骨头。 赵平娘冷不丁开口,“阿耶犯不着动怒,三弟求的不过是真相?。阿娘陪着您风雨近三十载,晋室宫廷的明枪暗箭,前晋戾太子的多次刺杀,又为您操持中馈,生儿育女。 在?阿娘面前,难道便不值得您一句实话不成? 女儿亦不知阿耶您的怒,为的是什么,是气?还是羞恼? 您既然要在?阿娘的灵前逼死三弟,不如把我也赐死,我陪着阿娘一道,路上也好有个伴,一家人不孤单。” 对赵巍衡皇帝还能言词斥责,可赵平娘终究是多两分宽容柔软,那是他抱着举高高骑马的小?棉袄,而且赵平娘长相?酷似窦皇后,被她不冷不热的阴阳几句,反倒是让皇帝的气势弱了下?来。 “我何时要逼死你三弟了,你净是胡说,外头待久了,完全没了忌讳不成?”皇帝为了挽尊,最后才不轻不重的念了念赵平娘,比起对赵巍衡的指责,当真可以说是和颜悦色的关怀了。 可即便如此?,对所?谓的彻查真相?,皇帝也没有松口。 崔舒若知道继续闹下?去也没有用,皇帝是不可能牺牲太子的。她站了出来,脸上没有神情,仿佛失去了知觉,一只手牵着阿宝,淡声道:“阿娘灵前,你们再闹下?去是要她黄泉路上亦不安稳么?” 不论?几人出于什么目的,可对窦皇后无一例外都是真感情。 于是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皇帝也没再苛责赵巍衡。他有心?包庇太子,对发妻亦有愧疚,几十年的感情哪能说没就没,他的伤心?病痛足有九分真。 他再如何绝情,到底是个人,发妻尸骨未寒,就在?她的灵前责罚无辜的三子,他做不到…… 众人都安安静静的为窦皇后守灵。 皇帝咳嗽一声,他渐有年纪,曾经沙场拼搏的暗伤也开始折磨人,本高大威猛的人,此?时背影略显佝偻。 “阿窦,你怎能弃我而去,抛下?我一人孤独于世?”皇帝不失悲伤的在?心?间叹道。 几个子女见到幼时高大、能轻而易举将他们抱起的皇帝显露老态的脸,都软了神色,到底是阿耶,都有真感情。他们不是天生的皇家,过往受晋室迫害,一家人都常常担忧能否见到明日?的太阳,危难时互相?依靠的情谊做不得假。 第二日?,皇帝也没对自?己的孩子有任何惩罚,反而命人给訾家加封了郡公的爵位,还送去不少赏赐。甚至是赵巍衡,也送去赏赐,对外只说是嘉奖军功,连赵知光都送了不少药材,御医们一茬茬的进去,不知晓的还以为他的宫殿改做太医院了。 但?一切粉饰太平的和睦在?赵巍衡知道真相?时戛然而止。 “你说的可是真的?”赵巍衡呼吸急促,迫切追问。 孙宛娘秀美的眉头微蹙,言行举止仍旧温婉,“妾身?不敢虚言,皆是二妹亲口所?言。她说,若您不信案卷,可去甜酒巷一看究竟,那里有她暗中派人救下?的太子府下?人,足以证明陈氏送进宫的玉蔻糕乃是太子所?赐。” 赵巍衡早在?孙宛娘前头说的时候,心?里就信了七八分,崔舒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而在?得到孙宛娘的解释后,他彻底倒戈,比起陈氏害死窦皇后,或是太子故意毒杀窦皇后,唯有这个解释才合理。 他握住茶碗,用力之大,硬生生将其捏碎,“好一个太子! 我总以为我们还是一家人,尚且顾念几分亲情。可,宛娘,我的阿娘竟是因?他的一己之私而死,多可笑啊,啊?” 赵巍衡回忆起往昔自?己纵马狂欢,是二哥和阿娘替自?己在?阿耶面前求情,每每练武大汗淋漓,亦是阿娘轻声细语的为自?己拭汗。 他狂笑不止,嘲讽的泪落下?,“今后,我再无二哥,有的只是政敌太子。” 赵巍衡双手握着孙宛娘,“宛娘,我来日?必是要争的,你……” “妾身?愿随夫君左右。”孙宛娘抬头,眸光清浅,温婉笑道:“夫妻一体?。” 赵巍衡一只手放在?孙宛娘的肩上,拥她入怀。但?他的目光始终放在?屋外,那是更广阔的江山。 二人回府,不过稍事?休息,很快又进了宫,这回有上次没见到的人。 赵知光。 他的衣裳空荡荡,身?子像是凭空被人劈做两半,整个人消瘦得紧。初时见到他,赵巍衡简直要认不出来。直到赵知光喊了声,“三哥。” 赵知光的声音轻微到像是随时能被风吹散。 赵巍衡如今只知道太子是间接害死窦皇后的凶手,至于赵知光,虽和太子交好,但?并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此?事?。今日?见到赵知光身?形消瘦、不成人形,多少怨气也发不到他身?上,反而多了点兄长对弟弟的怜惜。 “阿娘去了,你再伤心?也得顾惜身?体?。”赵巍衡叹了口气,劝慰道。 “我省得,多谢三哥关怀。”窦皇后的一场故去,似乎抽走了赵知光身?上的锋芒晦暗,人都软和不少。 软和的口吻,削瘦的身?形,谁能舍得苛责? 赵知光跟着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守灵,好不容易到歇一会的时候,眼看着人都走在?前头,他跟在?崔舒若身?后,突然喊了她。 崔舒若回过头,面前虚弱的赵知光太有欺骗性,饶是崔舒若对他从未有何好感,此?时也愿意驻足问他缘由。 然而赵知光只是苍白着脸摇了摇头,“我无事?。” 崔舒若转身?继续走,徒留赵知光看着崔舒若在?阳光中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96章 他是个罪人, 注定永困黑暗,何必脏了她的裙角。 赵知?光慢慢扬唇一笑,如?珠玉般的清俊少年最终变作苍白病弱、消瘦如鬼的模样。可此时的他, 身上?的阴郁仿佛渐渐消散。 也许只有在痛失最珍贵的一切后, 才能顿悟, 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宫墙内长长的甬道, 困住的又何止是鲜妍少女的美好年华? 他怕是也走不?出去了。 * 近来波折甚多,赵巍衡打下南方, 彻底统一了南北, 也需按功行赏, 不?能因为窦皇后?的丧事耽误了。况且窦皇后?停灵多日,即便有冰块保存尸体,身上?也渐渐有了腐烂的痕迹,既然?子女都等回来,也到了盖棺下葬的时候。 在一众人眼里, 窦皇后?死得不?大合时宜。 可没人会扫天?家的兴头, 丧事时一个个比死了亲爹亲娘还悲伤。等丧事过了,按理该受国丧, 可连年征战, 人数锐减, 怎么?可能真让百姓三年不?婚嫁? 丧礼过了一段时日,皇帝就找由头下旨,鼓励百姓嫁娶生育。 加之皇帝为文臣武将们立功行赏, 庆功宴总要有的吧?天?下一统这样的大事,怎好低调呢?左不?过是顾惜窦皇后?, 不?要闹得鼓乐隆重奢靡过甚。 宫内的白布还未摘去,四处就已有了欢愉之声。 亲戚或余悲, 他人亦已歌。崔舒若受到旁人送来的请柬时,心中唯有此句浮现脑海。 她放下花筏烫金的请柬,青葱般的白嫩手指却捂住嘴,闷声咳嗽。崔舒若还是那?个崔舒若,人却憔悴了不?少,眉眼间?萦绕病气。 说来奇怪,当日赵知?光的病好了,崔舒若却开始不?适。终日里不?是发?烧就是咳嗽,有好几回连烧了十几日都没能好,甚至昏过去二?三日的,御医都没辙。 还有向皇帝进言打棺材冲喜的,然?后?晚间?就被赵平娘把家给砸了,第二?日又莫名其妙被人用麻袋套着打了一顿。 消息传到坊间?,说什么?的都有。 最多的一个,则是称崔舒曾夜梦仙人,被收为弟子,为的就是让天?下大安,如?今天?下已定,想来是到了崔舒若使命结束,该回到天?上?的时候。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5节 因而没多少人担忧,一个个反倒认为崔舒若真要是死了,也是肉身留在人间?,魂魄怕是回天?上?享福了。 崔舒若自己倒是不?怕的,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生病昏迷。因为她时不?时就诅咒赵仲平,让他噩梦缠身,事事不?顺,功德值她有得是,但对赵仲平这样的有名的历史?人物下手,不?止要扣功德值,还会带来副作用,影响她本就孱弱的身体。 但这有什么?关?系,横竖死不?了。 崔舒若破罐子破摔。 虽然?心里早有了惩罚他们的计策,可崔舒若就是不?愿意叫赵仲平在那?之前能安安心心的享乐。身居太子高位又如?何?踩在阿娘尸首上?得来的安稳地位,总要换走些什么?吧? 每每想起窦皇后?,崔舒若便觉得心口钝痛。 宫内还留有窦皇后?在世?的痕迹,譬如?满宫里最多的花便是窦皇后?喜欢的牡丹。而本摆在窦皇后?寝宫里那?些她亲自栽种的花也都被崔舒若接手照顾。 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有时是一个物件,有时是熟悉的香味,都能叫崔舒若想起窦皇后?,她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崔舒若行走在宫墙内,时不?时就会看到窦皇后?笑得慈爱,朝她招手,叮嘱她添衣,说准备了她爱吃的点心…… 可风一吹过来,她脑海里的景象便都散了。 崔舒若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走出来,她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却也沉湎过往难以走出。 直到某一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崔舒若走在宫内的长廊,天?边升起的风筝,不?再是窦皇后?曾经带着阿宝与崔舒若时放的大雁,而变成俏丽的蝴蝶花卉,底下奔走的是宫里娇嫩鲜妍的妃嫔。 崔舒若猛然?警觉,不?管宫里的东西再如?何不?变,可人变了就是变了。 窦皇后?永远是她阿娘,可她亦不?能任由自己沉湎,她休息得够久,该动一动了,否则便会像宫里那?些摆设一样,常年不?变,终日美丽,可摆设始终只是摆设。 她不?是摆设,亦不?是风筝,而是执线的人。 第二?日,崔舒若就借口养病出宫,住进了公主府。 崔舒若出宫时的排面?不?可小觑,宫女侍从,还有亲卫、杂役,所?过之处,全要静街。 百姓终于热议起这位沉寂已久,满身尽是传奇的衡阳公主。 也正是出宫,意外?叫崔舒若有了恍如?隔世?的滋味。但这滋味极好,她如?水入油锅,整个人从内而外?的活了起来。瞧,并州比以往更热闹了。 天?下平定,战乱不?再,商贸繁荣,百姓自然?安居乐业,尤其在天?子脚下,涌来的商贩多入牛毛。在并州,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光有间?屋子,租赁出个一间?半间?的,也尽够嚼用。 达官贵人多了,酒楼自然?少不?了。 崔舒若坐在公主规制的车驾上?,透过层层纱帐,瞧见了在酒楼上?饮果酒赋诗的世?家贵女们。其中一人的面?孔熟悉得紧,分明是曾经被崔舒若处罚过的夏家女。 崔舒若换了个坐姿,看着更慵懒些,煞有兴致的观察起被其他贵女簇拥讨好的夏家女。 一开始她记得夏家女是因为夏贵妃的逾越,还有夏家女眼里觊觎的野心。后?来嘛,则是因为查明了赵仲平和士族勾结的真相,答应与他结亲的便是并州本地势力最大的士族夏家。 而两边定好联姻的女子,也就是眼前的夏家女。 因此她才耽搁到这个年纪还未出嫁。 赵仲平正是为了给她腾位子,下毒杀陈氏,阴差阳错害死窦皇后?。 事情追根究底是赵仲平干的,崔舒若恨赵仲平,但与此事有关?的人,不?管是做交易的士族,还是既得利益者?夏家女,崔舒若都不?喜欢,甚至厌恶。 她慢慢扬唇浅笑,问起一旁的行雪,“圣人说要迁都,如?今朝中进展如?何了?” “几个士族的人似乎都不?大肯,但以冯许为首的圣人心腹则着力促成此事,怕是圣人心意已决。”行雪小心的把旁人呈来的消息告知?崔舒若。 “嗯。”崔舒若点点头,忽而眉眼弯得厉害,“行雪,你喜欢看狗咬狗吗?” 第97章 行雪不解其意, 崔舒若也没说清楚话里的意思,可?她很快就知道?狗咬狗里的狗是哪些人了。 因为世家的人进了并州。 不是并州那些连世家谱系都上不了的士族或是旁支,而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嫡系派人进了并州城。说起来?都是士族贵胄, 但其间差距甚于鱼目珍珠。 迁到南边的那些世家, 惯是会见风使舵的。管他朝代变换, 左不过?是换个皇帝, 世家的地位仍旧难以动摇。如今,也是见大齐已统一南北, 不甘仅仅盘踞南边, 想要主动占据新朝权贵地位。 世家愿意主动归顺示好, 对皇帝而言自?是件大好事。想要治理南方,有时靠得并非官府,还要有世家的支撑,他们往往各有郡望,在当地势力堪称一手遮天亦不为过?。只要得到世家的支持, 政令的推行只会事半功倍。 若说有谁不愿意, 怕就只有并州本地的士族了。 原本陪着皇帝一起举事,就是为了有好处, 如今千难万险蹚过?来?了, 反倒杀出个分一杯羹的人。 任谁能乐意? 更何况他们并州本地士族与建康世家们站一处, 整个一西贝货,正是因知道?两?边差距,心中恼怒, 才更加不愿。 在知道?人要来?以后,并州的情势紧张了不少, 常常可?见并州士族几几凑在一块,扎进厢房雅间, 几个时辰都出不来?。一个个全是在商议如何应对世家来?人。 但不管他们怎样防备,世家的人该到还是会到。 而且到的声势浩大,排场勾得满并州百姓都挤来?见识。世家啊,对寻常百姓而言,那些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公卿,几乎是活在传说里餐风饮露的神?仙人物。 世家各有郡望田产,家底雄厚,数百年的蕴积也绝非新贵能比。并州富贵,但不管是曾经?的洛阳,还是后来?的建康,在世家眼?里,与之相媲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偏僻乡巴佬之流。 然而第一日就引人注目,世家车马未到,下人就铺设了几十里的紫丝布障。 并州人哪见过?这场面?,士族们确有钱财,但也不是这么挥霍的。 等?到了入城的时候,香车宝马,光是马车边列做两?排的婢女就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身穿锦衣,各个体态丰腴,婀娜柔美?,而这样的还只是进不了主子身的粗使?婢女。 沿途还洒了香粉,毋需靠近便能闻到香味。 甫一进城就惊倒了并州父老,原来?这才是世家做派啊。还有百姓感叹自?己活了几十年,今日才知世家气派。 你一言我一语的,毫无犹疑进了本地士族儿郎们的耳朵里。一个个听?了哪能高兴,各个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若是从前?,世家子弟从他们面?前?经?过?,屁话不敢有一句,可?如今的赢家是他们,心态也就转变得彻底。 再说了,谁不想让曾经?高高在上只能仰望的世家嫡系子弟对着自?己低头,逞一逞威风? 于是以夏家子弟为首的本地士族年轻一代主动拦了世家的车驾,他们一个个都骑着马,沾染着北地悍勇,不比世家子们都坐在马车里头。 “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建康来?的人。唔,本该礼让你们的,奈何□□的马性?子烈,怕是要冲撞了几位,不如给我们让让道?。”夏文渊仰着头,挑衅的笑着。 一旁跟着的本地士族儿郎也不是吃素的,各个跟着帮腔。 “是极是极,你们南人文弱,可?别伤着了。” “欸,他们哪是南人,明明是我北地人,可?惜胡人一来?,吓得跑到南边做缩头乌龟了。 哈哈哈哈!” 原本还顾及几分,心里总藏着点对世家的仰望,可?当嘲讽的话说出来?以后,内心舒畅,血液仿佛被点燃,便一句比一句过?分,顾不得分寸。 可?错有错着,家里掌权人本就叮嘱他们挫挫世家子弟的锐气,今次要是能让对方哑口无言,往后建康几大世家不管在并州做什么都要弱气几分。 然而马车上的人连面?都没露,侍从们也不曾动怒,没有一人应声,仿佛视他们于无物。 倒也不是完全视而不见,反而更像是看待几只聒噪的蚊蝇,抱着居高临下的心态包容,想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笑话。 这种沉默比咒骂更气人,仿佛自?己成?了挑梁小丑。 果然,夏文源恼羞成?怒,取出马鞭抽打地面?,“你们是什么意思,到了我并州的地界连面?都不露么?” 他的话似乎有些效果,一双堪称女娲耗费心神?所做的修长匀称大手挑起车帘,明明是男人的手,却能轻而易举的吸走所有人的目光,为之闭气。 那手慢悠悠的掀起帘子,仅仅是一只手一个动作,就有数不出的风流姿韵。而后,慢慢露出一张恍若谪仙的脸,噙着笑,兼具文人清雅世家风流,见之倾倒。 他发出低沉轻笑声,霎那间千树万树梨花开,叫人完全挪不开眼?。 便是主动找茬的夏文渊也愣了愣,世家子的华贵高雅当真不是传言,那一刻,在煦煦如阳的笑容与闲适随意的举止里,他感觉到了自?惭形秽。 世家的仪度自?幼熏陶,岂是一般士族可?比拟的? 满长街的人都在为马车里的人的荣光震慑,坐在茶楼上的崔舒若却看破了虚妄,在凝眉沉思对方真正的目的。 无他,盖因马车里坐着的是她这具身体的亲大哥崔成?德。旁人许会被他的美?貌迷惑,崔舒若当真没什么感触,别的不说,与她相恋的魏成?淮便是跟崔成?德齐名的美?男子,时常相见,她对容貌的品鉴较常人要深刻些。 而底下,夏文源也终于回过?神?来?,“你、你是崔玉郎?” 纵使?沉寂三载,可?崔玉郎的盛名却不曾寂灭。能有如此容貌,又是世家子,除了博陵崔氏崔玉郎不作他想。 崔成?德含笑点头,过?于动人容色却在迷人心智。 夏文渊是个喜好女色的,但他也坚定的只喜好女色,在周边人染指男风时,他始终不屑一顾,男子再好看也是男子,如何能牵动人心?他如今依旧喜好女色,可?也不得不承认,只要足够美?,是可?以逾越男女之别、形类之分的。 他咳嗽一声,掩盖自?己的失态,“那又如何,我□□烈马可?识不得人。若是崔郎君不想被马冲撞践踏,还是让道?吧。” 夏文源的话刚硬,奈何语气经?由方才一打岔,便显得不够坚定,气势稍弱。 而崔成?德依旧是浅笑,那么雅致那么和煦,姿仪浑然天成?,吐露的话依旧缓声细语,十足的君子,“原来?烈马失控,便得旁人让道?。 恭叟,你可?听?见了?” 被唤做恭叟的人原来?是为崔成?德驾车的老者,他长得瘦小精悍,但不管是眼?睛,还是手上的动作,摆明了是个厉害的练家子,摸不准是专门保护崔成?德的。 “诶,叟人老耳不聋,郎君的话都听?着呢!” 下一瞬,原本驯服得像是绵羊的马匹突然焦躁起来?,猛得冲向前?方,正冲着夏文渊几个并州士族子弟撞去。 马车剧烈晃动,坐在上头的崔成?德非但不怕,还以手叩车,发出有规律的音律,他神?情陶醉,似乎十分享受。崔成?德一边用指节敲打,一边念诵名士吟,配上他的容貌,当真是风姿无双啊! 不知是哪驾马车的妙人,此情此景竟还奏琴。 马匹躁动撅蹄子声,并州士族儿郎慌乱声,沿途百姓惊呼声,夹杂琴音诵声,倒真有点闹中取静,得天独厚的奏乐之姿。 夏文渊不是一般的软脚虾,可?眼?瞅对方像是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疯子,不管不顾任由马车撞来?,还是四匹马的车驾,他到底惜命,掉转马头避开。 这一避,彻底输了气势,他身后的并州士族子弟也都各个狼狈慌乱。 倒是崔成?德的马车为后头的车驾开出一条道?,轻轻松松的全过?去了。马车呼啸而过?的风裹挟着车内数位世家子们的郎朗笑声。 声音是极好听?的,就是落在夏文渊几个的耳朵里,怕是和魔音入耳无差吧? 因为马车驶得极快,车帘也跟着荡起,也叫崔舒若能看清马车里的人。除了崔成?德这个熟面?孔,有好几个都是崔舒若在建康时常常见到的,别的人不说,崔七娘她是断难忘记。 她还活着啊。 崔舒若随意的撑起一边脸,露出雪白皓腕,暗自?想到。 崔舒若记得自?己方才看到的女郎可?不止崔七娘一个,倘若不是闲着无聊跟在崔成?德身后受罪,就是另有目的。身份尊贵的妙龄女郎被送到并州,除了联姻不做他想。 以她们几个五姓七望嫡系女郎的身份,做妾是不可?能的。看来?,赵仲平的太子妃之位炙手可?热啊,连五姓七望的人都动心了。为了能快速和齐朝的皇室拉进关系,不惜送上族里身份最高的几个女郎。 只是不知赵仲平有没有这个福气消受了。 并州本地士族与建康的世家,他只能择一而选。 崔舒若十分好奇赵仲平会怎么选……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6节 “自?然是建康的世家!”一声略高略急促的声音在赵仲平的书房响起。 好在书房重地,赵仲平早就下了令,能杵在周围的全是心腹,不必担忧被人听?见传出去。 “何先?生不妨说说缘故。”这道?声音谦柔,该是太子赵仲平。 那位被太子尊称为何先?生的人,见太子愿听?自?己所言,情绪也缓和了不少,“并非我无的放矢,夏家手里的确有兵权,而今看来?颇受皇恩,又是并州士族之首,但他们家根基未稳。 况且,大齐坐拥的是天下,夏家的权势在并州不小,等?到迁都后呢?太子您可?知天下的官吏有多少出自?世家谱系,多少沾亲带故? 娶夏家女得的是眼?前?利并州势,娶五姓七望之女,得的是往后利天下势。” 太子显然将此话听?了进去,他自?己也更倾向娶五姓七望的女儿做太子妃,若是过?去,他真不一定能娶上五姓七望任何一族的嫡脉女儿。那一个个尊贵无匹,王公也难轻易求娶,多是世家自?行通婚。 他起身拱手,礼贤下士的姿态做到极致,“仲平受教。” 何先?生对自?己辅佐太子是极为满意又得意的,似太子般仁厚的人来?日必能是贤德君主。因而,他犹豫一会儿,继续道?:“若有世家相助,来?日……明王真想做什么,也有了分庭抗礼的底气。” 南边打是打下来?了,可?实际掌控权全在世家的手里,这也是为什么能打得这么快的缘由。 就凭明王如今跟太子互咬的疯劲,哪□□宫造反都不足为奇。而太子要是能和世家达成?一致,真要到了那时候,也有转圜的余地。 太子嘴上不说,却将何先?生的话全听?了进去。 明王啊明王,他的好三弟已然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太子折掉窗边花盆开得最盛的那朵花,握着花,目光暗沉。 不必太子等?太久,皇帝便命人设宴款待南边来?的世家子弟们。 这一回,并没有真正的世家家主前?来?,反而多是些家主的儿子。毕竟大齐新建,有顾虑也很正常,谁不怕被扣下呢。可?往大了说,多少有点不尊敬皇帝的意思。 故而权衡再三,也派了位当用的人表示诚意。 明明之前?赵家在建康时,崔成?德还因失德被放逐,也不知何时起,他又回到崔家,还成?了少家主。有他在,毫无疑问是这回的领头人,身份也够,能来?谈条件拍板。 皇帝设宴自?然是招待世家子们,至于世家的女郎们则被夏贵妃招待。 男女宴席分开。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崔舒若跟赵平娘,有能力、有底气无视世间规矩。 总是以病推脱所有宴席的崔舒若,破天荒的来?了这次宴席,还去了女眷的席面?。她到的晚,大家几乎都已经?落座,可?她是衡阳公主,不管她早来?还是晚来?,就该有她的席位。 当崔舒若含笑走进大殿时,任是如今掌了后宫权利的夏贵妃也起身迎接她。 更不必提……崔七娘。 第98章 “舒若, 你可来了,病可养好些了?”夏贵妃关怀的说道,回?过?头她?又吩咐起?宫女?, “来人, 加坐席!” 因?是款待建康来的世家女们, 崔七娘又是里头身?份最尊贵的, 直接坐在了夏贵妃左侧的下首,算是除了主位最尊贵的坐次了。 但崔舒若一来, 什么?都没做, 就越过了崔七娘。 她?甚至连点余光都没给崔七娘, 因?为前来恭维崔舒若的人就足以将崔七娘淹没。 崔舒若随意应付了几句,旁人也不敢痴缠。即便?崔七娘来之前不好好打?听过?衡阳公主,现在也能叫她?看清楚崔舒若在大齐皇室的地位,足够受人尊崇。 恭维拥戴崔七娘没少感受到,但别人多是冲着她?五姓七望的姓氏去的, 崔舒若却不同, 哪怕皇帝现在立时死了,也没人敢对她?不敬。 崔舒若有?的是真本事, 立足靠得是她?自己。 这种感觉, 像极了崔七娘看待能给自己带来荣耀的父兄。她?仍旧是菟丝子, 崔舒若却已经长成了大树。她?想报复崔舒若,两人却早已不在一个地方,就如同她?知道她?阿娘柳容的死与阿耶有?关, 却不敢反抗阿耶,不敢和外家翻脸, 因?为她?所有?的穿戴、所有?的荣光都来自阿耶和身?后的家族。 可悲吗? 继郑家哥哥后,崔七娘再一次在崔舒若的身?上?尝到了嫉妒的滋味。偏偏这一回?不是她?耍手段就能夺过?来的东西, 无力感充斥在崔七娘的身?体?里。 她?只?能嫉妒的看着崔舒若光芒万丈,甚至越站越高。 崔舒若则落座在新的席位上?,不轻不重的应付着夏贵妃的讨好。没人知道她?好好的突然从公主府里出来是为了什么?,宴席如何总与她?无关的,除非……是想要看夏贵妃丢脸。 人人都知道衡阳公主曾经与夏家夫人与女?儿发生过?争执,窦皇后在世时,夏贵妃就锋芒正盛了,焉知不是因?此?迁怒? 今日的宴席还是夏贵妃接手后宫事宜之后,亲手举办的最大一场宴席,要是出了差错,丢的面可就大了。 任凭底下的人如何在心中猜度,都影响不了上?首的人精。 崔舒若的目光扫视四周,连崔七娘都被她?望过?,吓得心中一跳,结果崔舒若像不认识她?似的,随意略过?,最终定格在右首。 “久闻琅琊王氏家风清正,教导出来的儿孙各个德才兼备、秀出班行,今日一见,所言不虚。”崔舒若看着对面琅琊王氏的女?儿含笑夸赞道。 这回?一起?跟来的,除了几个旁支庶出,就只?有?崔七娘跟王十九娘是嫡支嫡出,即便?在五姓七望的女?子里都是数得着的身?份高、品貌好。而崔七娘的阿耶是博陵崔氏家主,身?份上?比王十九娘要高一点,因?此?她?居左,十九娘居右。 但崔舒若一来,直接就夸起?王十九娘,很?难不让人联想翩翩。 难不成崔舒若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提前来打?好关系的? 人人都知道太子妃之位空缺,为此?并州本地士族勋贵的女?儿们都牟足劲,可比起?身?份,不出意外该是夏家的女?儿,结果建康世家横空出世,太子妃之外在三人间悬而未决。 崔舒若的偏向焉知不是圣人的意思? 一时间,王氏十九娘成了万众瞩目的,虽然她?本就被形形色色的目光紧盯着,但此?刻席下人眼里的热切达到了极致,还夹杂着自以?为的洞察了然。 王十九娘坐得笔直,纵使腰肢柔软如柳,亦自有?风骨傲气。 她?答道:“多谢公主,然我蒲柳之姿,当不得您如此?夸赞。” 她?脸上?的神情更是不因?此?而悲或喜,仿佛被人趋之若鹜的太子妃之位于她?同妆奁中随处可见的金银首饰无甚差别。富丽昂贵,但多到早已不在意。 和王十九娘不同,崔七娘只?能勉力维持面色不变,她?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失望,故而神态僵硬,瞧着便?冷然,似乎瞧不起?满座的贵族女?子。 崔七娘也是真的瞧不起?她?们,但这些念头不能摊到明面上?。 她?也未必有?多在意太子妃之位,可是论身?份,她?略高王十九娘一筹,凭什么?王十九娘有?望太子妃,自己就不成?崔七娘可以?不当,但必须是旁人捧到她?面前被她?丢弃,而非被动失去抉择的机会。 崔七娘和她?亲娘柳容本性极为相似,都有?股旁人所不能理解的执拗。 因?此?如今她?的心里被两种念头左右拉扯,一是喜,喜自己和郑家哥哥还有?机会,二是不甘,不甘自己选不上?太子妃。就凭崔七娘的性子,都不必等崔舒若报复她?,她?自己就能把自己别扭死,早晚走入穷途。 崔舒若在一群老狐狸中成长起?来,日常最频繁的事便?是揣摩那群老谋深算的人的心思,她?深知崔七娘的秉性,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崔七娘心里的纠结恼恨。 她?轻轻一笑,丰姿冶丽,满殿春色都被衬得黯然,轻而易举的夺走众人的注视。 崔舒若瞥见崔七娘的模样后,便?目视前方,因?而在旁人眼里,就成了衡阳公主在对王十九娘示好的笑。这可不得了,衡阳公主近来是沉寂了些,可谁都清楚她?的重要性,连朝中位高权重的几位相公们都未必能得到她?的示好。 殿内人心里都有?了念头。 但此?时不宜表露,只?好委婉地找名目奉承王十九娘。加上?崔舒若在,满殿的贵妇们围着崔舒若跟王十九娘,也就让这次宴会的主人夏贵妃多少难堪了,崔七娘对比王十九娘身?边的盛况,心里也是同样的不舒服。 可惜她?们两人什么?都不能说,半点不满都不能表露。 不仅如此?,夏贵妃的娘家也在殿内,她?的母亲也是有?诰命有?辈分的老封君了,同样得屈居崔舒若下首。夏老封君非但不觉得难堪,反而要示意自己的儿媳孙女?讨好崔舒若。她?的儿媳孙女?正是曾经被崔舒若责罚的过?的夏夫人和夏氏女?。 夏氏女?有?个惹人怜爱的名字,唤作夏莲儿。她?人也长得娇滴滴,弱柳扶风,眉目含情,只?一眼就瞧得人心肝发疼。 然而不管她?那双美目如何含泪传情,在崔舒若面前都是无用的。别提崔舒若的眼光多毒辣,光论貌美,崔舒若就胜过?她?数筹,真正的体?弱貌美与刻意为之差别还是很?大的,二人站在一块就像是西施与东施。 夏莲儿自己也能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每回?在崔舒若面前都十分收敛。 这回?夏夫人带着她?向崔舒若请罪时也是如此?,她?下意识的往左半步,想让阿娘多遮挡住自己一点,她?是真的怕了崔舒若。那哪是公主,分明是煞星,上?回?不过?是点小错就被禁足那么?久,宫里来的姑姑各个严苛不留情面,磋磨人的法子一个胜一个阴狠。若是再被崔舒若抓住把柄,还不知道能不能留条小命。 因?此?,夏莲儿是极为不愿上?前的,奈何拗不过?长辈。 她?跟着夏夫人一起?弯腰行礼,“上?回?臣妇/臣女?犯了宫规,幸得殿下教导,今以?知错痛改前非,特意前来谢过?殿下指正之恩。” 崔舒若放下手中的杯盏,浅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们今后谨言慎行,便?不枉我的一番苦心。” 崔舒若看似在安慰她?们,可话里折辱居多。倘若真的宽宥了,就凭夏夫人母女?的家世身?份,还有?夏莲儿可能会嫁给赵仲平做太子妃的事,崔舒若怎么?也该接过?这一茬,说些误会之类的话。谁能想到她?真的这么?不给情面。 夏夫人当时就哑声了,神情尴尬,不上?不下。 但她?确实拿崔舒若没办法,夏莲儿如今还不是太子妃呢,凭崔舒若公主之尊,又有?开国之功,别说居高临下教导斥责几句,就是命人动手,满殿的人,有?几个敢站出来说不妥? 在崔舒若满眼的笑意里,夏夫人只?能低头谢过?崔舒若的教导。 平素崔舒若绝不是盛气凌人的性子,更不会仗着公主之尊欺辱他人,可眼前的是夏氏族人,是间接害了窦皇后的人,叫她?怎么?可能和和气气的交好? 她?没迁怒到立时把人杀了都算克制。 知道崔舒若想法的系统暗自腹诽,哪里是她?发善心不把人杀了,分明是因?为她?深谙杀人诛心四个字,与其把夏氏几个主谋都杀了,不如让他们一步步接近目标,最后功败垂成来得痛快。 人死不过?一瞬,哪有?折磨人心来得解气? 解决了夏夫人母女?,仍旧有?数不尽的人上?前恭维。只?要崔舒若手握权力,她?们就不会觉得崔舒若喜怒无常、脾气不好,相反,她?们还会认为是夏夫人母女?的不是,不能得到贵人的垂青。 崔舒若今日来的目的早已经达到,也就无所谓继续待下去。 她?向夏贵妃说了个由?头,便?径直离去。 崔七娘看着崔舒若洒脱离去的背影,心中犹豫,最终鼓足勇气做出决定。 * 崔舒若才走出去没多久,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叫住了她?,“衡阳公主,请留步!” 崔舒若转身?,看见熟悉的面孔,分明是崔七娘。 崔七娘神情焦急,她?貌美纯良,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特地赶来规劝一般。 “哦,你是崔家七娘,怎么??出了何事不成?”崔舒若的言语漠然,似乎面前的人真的只?是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世家贵女?。 崔七娘似哭非哭,怔怔看着崔舒若,“可否请公主屏退左右?” 崔舒若身?边的大宫女?立时瞪大眼睛,一脸防备。 崔舒若笑了一声,挥手示意宫女?们退到后头。等真的只?剩下两人时,崔舒若看向崔七娘,她?没说话,可微眯微弯的眼睛已经在提醒对面的崔七娘快些说话。 崔七娘的眼泪这时候全下来了,和掉了线的珍珠似的,她?仿佛看着世上?最亲的亲人,用兔子般纯良无辜的面容道:“听闻衡阳公主原姓崔,您可知道崔从何来?” “你的意思是?”崔舒若配合的演戏,惊疑不定问道。 崔七娘点头,“您是我的亲姐姐啊,是博陵崔氏的六娘子!” 崔舒若惊讶的捂住嘴,“当真?” “当真!”崔七娘信誓旦旦。 “那在建康你怎么?不说?”崔舒若配合的神情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看好戏的促狭。 “因?为……”然而入戏太深的崔七娘还不曾发觉,自顾自的将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崔舒若却懒得再演这出戏码,收敛了笑容,“好了,你不必再说,我也不想听。崔七娘,你受尽家人宠爱,自幼谎话连篇,怎么?也分不清旁人是在逗你玩呢?”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7节 崔舒若一步步上?前,一字一顿,“我从未失忆。” 说完以?后,崔舒若嘲讽的笑,逼迫得崔七娘不断退后,瞬间煞白了脸。 “怎么?会,你!”崔七娘指着崔舒若,不可置信,“你怎么?敢,你怎么?可能装得毫无破绽?” 在崔七娘心里,崔舒若肯定知道柳容收买了本家的婶娘害死了她?,自己后来也…… 依照她?认识的那个崔神佑的性子,柔弱正直,压根不可能装得这么?像!任凭崔七娘怎么?思索,都想不到真正的原因?。 崔舒若懒得为崔七娘费心,索性意有?所指的一笑,“你说呢?自然是因?为恨。” 二人离得很?近,崔舒若柔软的指腹轻轻落在崔七娘的脸上?,帮崔七娘清理了碎发。她?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柔和,却让崔七娘心里发毛。 她?浮有?笑意,“你现在到我的地盘了呢。” 第99章 崔七娘平日里惯爱装模作样, 但这次是真的因恐惧而白了脸。 崔舒若说完便当着她的面用手帕将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然后洒脱离去,至始到终都是笑模样。可愈是如此, 愈是叫人害怕。 有?什么能治住心思扭曲恶毒的人呢?自然是比她更扭曲恶毒。 对什么人, 用什么法子, 其中的分寸, 崔舒若早已拿捏妥当。只怕崔七娘要担惊受怕好一段时?日了。 谁不怕疯子呢? 而这世道,到处都是疯子, 无权无势要疯, 争权夺利同样要疯, 和那些人比起来,崔七娘也只能算是个小疯子。崔舒若却是在一群疯子里过得如鱼得水的人,崔七娘这样的小疯子又怎么会是崔舒若的对手? 崔舒若三两句话弄得崔七娘方寸大乱,但她却不怎么高?兴,而是在筹谋别的事。 譬如,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赵仲平的势力继续变大。 赵仲平已经有?了文臣的支持, 夏家为首的并?州士族也已经渐渐倒戈向他,如果建康的世家再投出橄榄枝, 原本势均力敌的太子和明王两派, 往后就会变作太子势力渐盛。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崔舒若今日来赴宴, 为的就是搅黄建康世家的橄榄枝。 不管是王十九娘,还?是崔七娘,崔舒若都不会让她们?嫁给?赵仲平。像赵仲平这样的人, 就应该和夏莲儿凑在一块,死了也埋在一起。 世上少有?的绝配, 怎好拆散呢?崔舒若暗自想到,脸上薄有?笑意。 崔舒若虽然离了席, 却并?未出宫。夏贵妃是个喜爱附庸风雅的人,她的宴席自不会只有?席面喝酒,势必要赏花作诗,显露一番。 崔舒若等的就是那个时?候,她相信只要有?心,对方势必会来找自己。 因?此,她寻了一处略显眼的凉亭坐着,静待人来寻。 不出崔舒若意料,当一群莺莺燕燕陆续出现在花园赏花时?,其中一人借了由头掉了队,跑来寻崔舒若。 崔舒若也早已泡好茶,那人一到亭子,面前就多了一杯上好的茶水。 “茶汤醇厚,茶水甘甜,听闻南边渐已流传清茶的喝法,并?不仅仅拘泥于煮茶。不知十九娘喜爱哪种?”崔舒若言笑晏晏,温声询问。 来寻崔舒若的正是王十九娘,她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良久才开始说话,神情依旧是才女孤高?自傲的淡雅,“公主说笑了,所谓流传多是大势所趋,一二人的喜爱改变不了。 我喜爱什么,便?也不重要了。” “岂会?”崔舒若仍旧是笑意俨然,“即使大势所趋,洪流之下,亦有?遵循本心之人。我在北边也听过十九娘才高?的大名,一位博览群书、满腹才华的人,是断断不甘于做洪流下的一滴露珠,任人宰割。 你说是吗?” 王十九娘沉默了。 她身穿湖绿裙裳,头上的饰物?简单,完全没有?妙龄女子的浮华,清清冷冷,但决计是个美人。只是她的美过于倔强,肩薄身弱却不肯低头,像直冲云霄的翠竹,誓于天公争高?低。 可世家贵女,在外人眼里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要做家族的棋子,逃不开联姻的命运。 愈是如此,便?愈是不甘。 崔舒若清楚王十九娘的不甘,也愿意给?她机会。 两相其美,不是吗? 在袅袅的茶香中,并?州原本晴朗的天似乎都被迫染上雾气,变作风雨欲来的模样。 寥寥数日,随世家车马一起进并?州的王十九娘应了征召做女官一事,就传得人尽皆知。 并?州权贵各个哗然,可世家女子征召为女官一事,并?非没有?先例,通常被征召的女子德才兼备,王十九娘除了身为琅琊王氏嫡支的身份过于贵重外,完全符合过往先例的要求。 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抵便?是那些征召的女官们?往往是在宫中教导后妃德行?,可王十九娘却跟在了崔舒若的身边,而且还?管起了崔舒若经手的税收诸事。 宫内的权力和宫外的权力,难以?相提并?论。 但非要指责对方的话,又有?崔舒若在前头顶着,真要是女子不能插手,那么崔舒若便?不能插手。可崔舒若一直深得皇帝信重,又有?功劳在身,没几个人想和她过不去。 太过得不偿失。 王十九娘做了女官,自然就嫁不得太子了。但凡为女官者,皆不可婚嫁,除非卸下身上官职,自古以?来便?是这个规矩。 既然琅琊王氏无缘,太子便?把目光放在了崔七娘的身上。哪知道崔七娘这边也出了事,她莫名重病,听说都起不来榻了,如何做太子妃,完成种种仪式?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夏家的女儿成了最适合太子妃的人选。 太子都觉得邪门,但也不得不好声好气跑去找夏家。 夏家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太子的异常,没有?嫌隙是不可能的,但嫁女儿给?太子是彼此互利的事,当初就铆足了劲要把女儿嫁给?太子,而今其他两人都错失机会,他们?又怎么可能跟着放弃,只当是上天站在他们?这一边。 当太子妃的仪仗穿过闹市,前往宫中时?,借口病重躲在庄子的崔舒若掂量着时?辰,缓缓笑了。 钦天监测定的是晴朗的好日子,但没想到太子妃才进宫,原本好端端的天气突然间狂风大作,乌云蔽日,闷雷阵阵。 天有?不测风云,虽说怪异些,但也并?非不能理解,但等二人拜天地双亲时?,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拜天地祖宗时?,无论换多少香,永远都点不着。而当他们?跪拜爷娘时?,都莫名摔倒,磕得头破血流。待到洞房,竟不知从?哪窜出一群乌鸦,吓坏了宾客。好不容易把乌鸦都赶走了,人还?没坐安稳,屋子竟然塌了,偏偏旁人都没伤到,就是太子和太子妃出了事。 种种怪异之处,委实不得不让人多思?。 皇帝的脸都最后黑得不行?。 宾客们?一开始以?为是婚事不吉,后面又觉得兴许是新妇的缘故,可转念一想,难不成是太子克妻,他的妻子就没有?善终的,而且当初前来的建康的世家女不是不嫁人了,便?是病重,很难不让人怀疑。 许是这夏氏命硬,才能活下来,互相刑克。 但那种种念头都只是小打小闹的揣测,宾客中真正在朝中有?分量的,想的都要严重许多。 什么克不克妻,这些征兆往大了说,便?是太子失德。 那才是大事! 若说这些人里头有?谁最不同,那便?是魏成淮,他从?天象开始就觉得不对,后头一证实,便?立即借口离开,赶往城外。 他到时?,崔舒若面白?如纸,坐在席上用手帕捂着嘴,摊开手帕一看,上头是淋漓鲜血。看外头婢女匆忙套车的模样,也能知道崔舒若怕是早就开始不舒服了。 魏成淮气急,又心疼不已,“我便?知道是你。” 好在他猜出今日太子身边种种怪异之处许是出于崔舒若之手,这回?过来,还?把与他魏家关系深厚的郎中给?带来了。早先他便?察觉到崔舒若的言语似乎有?成真只能,但每回?应验,人都会孱弱几分,因?而推断她的应验之能怕是有?反噬,而且涉及的干系越大反噬越严重。 崔舒若大概自己也清楚,所以?往往都是小打小闹,不会真的闹出什么大动静。 因?有?外人在,魏成淮没有?多说,先请郎中为崔舒若看上一看。他自己则站于一旁,目光片刻不离崔舒若,死死克制住心头忧虑和关怀的言语。 郎中为崔舒若把脉,她虽接连吐血,身体里剧烈疼痛,但脉象除了孱弱些,并?无不妥。郎中年纪不轻,是和曾经的定北王有?过瓜葛的人,此刻眉头紧锁,咦了一声,又继续把脉。 最后他也只能松开手,写了个药方,吩咐底下人煎熬,然后将魏成淮请出去,细细言说病情。 “谢先生,公主的病……”魏成淮本想问清楚,没成想谢郎中摆了摆手,叹气一声。 “老?夫无能,查不出病由。衡阳公主身体孱弱,又兼吐血,像是痨症,且我观她神色隐忍,怕是在强忍疼痛,但怪就怪在脉象无异。只能先开副止疼镇静的药方,世子若想根治公主症状,恐要另请高?明。”谢老?郎中道。 谢老?郎中看起来是个上了年纪的普通郎中,实则出于陈郡谢氏,与定北王有?旧。魏成淮对他态度尊重,行?了个晚辈礼,亲自将人送出到院门,并?请人为谢老?郎中准备一间屋子,以?防晚间又有?何突发要事。 等魏成淮进来时?,崔舒若瞧见他的面色,却不觉得讶异。 若是看郎中能有?用,那么养在公主府的郎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崔舒若方才愿意配合,也不过是不愿意辜负魏成淮的一番好意。 她哪怕做一个动作,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力气,疼痛不已,却还?是浅笑着安慰魏成淮,“不必担心,虽难受些,但无性命之忧。” 现在屋里没有?外人,魏成淮也终于得以?上前,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崔舒若,俊朗的眉头紧蹙,唇死死抿着,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魏成淮看着强自忍着宽慰他的崔舒若,反而更揪心。他的指腹轻轻地落在崔舒若的唇边,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拭去上头的血迹。 他欲言又止,本想问她疼吗,可又怎会不疼,想劝她不值,却清楚崔舒若的性子,只要能为窦皇后报仇,让太子不顺,便?是更多的苦痛她也乐意。 千般言语,到了最后,只化?作一句话,“下回?你若是还?要做什么,至少让我陪着你。 可好?” 魏成淮握住了崔舒若的手,冰冷得像具尸体,他紧紧包裹住,想用自己手掌的炙热捂暖她。 “陪着我?”崔舒若喃喃,她看着魏成淮颔首的样子,眼神怔怔,忽而苦笑,“没有?人能永远陪着另一个人,我阿娘做不到,你也是,你身后还?有?幽州百姓,你是魏成淮,也是幽州的世子。不是吗?” 崔舒若经过窦皇后一事,看似走了出来,实则与过往的崔舒若还?是有?了不同,她看待事情更透彻更悲观。她似乎也开始长刺,把所有?人排除在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魏成淮闻言,动作一顿,随后目光毫不避让的与崔舒若对视。 他道:“我是幽州的世子,守护身后的百姓是我一生之责,但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我爱慕你,一个男人爱慕一个女子,甘愿舍弃性命。 我会永远陪着你,守着你,倘若真有?违弃此言之时?,便?是死别。天地昭昭,日月为证,若我当真先你而亡,死后不入轮回?,常伴于你身侧。 我只望你记住,无论你要做什么,我永远陪着你。你要杀太子,我便?是你的马前卒,手中刃。 崔舒若,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我甘为你驱使。” 第100章 自从窦皇后故去, 崔舒若看似正常,实则在平静的面容下情绪逐渐积攒。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如那些权夺权利的人一般,渐渐深入旋涡, 变得疯狂。 只是她的疯, 藏于心底, 没人察觉。 皇帝认为她是一心忠于大齐的孝顺女儿, 太子觉得她和赵平娘一般保持中立,赵巍衡将她看成力挺自己的强而有力的支持者, 受过崔舒若恩泽的官吏、百姓, 将她视作清风亮节、志向高远的衡阳公主。 细细数来, 只剩下魏成?淮,也只有魏成?淮能察觉到崔舒若的不对。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人认识她都要早,见过她或狼狈或狡黠或明媚的一面。所以他深知窦皇后带给崔舒若的打击绝非一时痛哭和病症缠绵。 以崔舒若的性子,不让真正害死窦皇后的人得到?惩罚,她绝不会?罢休。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8节 她将自己越逼越紧, 也和所有人泾渭分明, 陷入绝路。 听着魏成?淮的话,崔舒若抬头正视起了魏成?淮, 她的目光从先前的沉浸于己身, 到?分给了魏成?淮。似乎这一刻, 崔舒若才从自己给自己画的圈子里走出来。 “你陪我?”她一字一顿的问道?,盈润的双眸紧紧盯着魏成?淮,似乎在探究, 又似乎在确认。 魏成?淮在崔舒若的目光下点头,他经历过亲人离别、疆场风沙, 早已磨炼得心志坚定,褪去少年鲜衣怒马时的张狂, 成?了真正能?支撑幽州门庭的将军。 他的神情坚毅,胸膛宽阔,仿佛能?无视一切风雨,予人安心之感。魏成?淮一只手?拥着崔舒若,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摩挲青丝,“我陪你。” “我要杀太子。”她道?。 “好!”他毫不犹豫的应下。 “我还要造反,”她继续道?。 “好!”依旧是毫不犹豫的回应。 随着两人的一问一答,崔舒若眼里的疯色渐渐褪去,自从窦皇后故去就不断升腾的、要将她吞噬的怒火也湮灭许多?。 崔舒若的手?抚上魏成?淮的脸,莹白的手?与男人刚硬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而那手?如同鲜嫩的藤蔓枝芽慢慢的从魏成?淮的面庞滑过,轻轻的、柔柔的,诱得人心底发?痒。 她忽而一笑,璀璨夺目,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魏成?淮知道?,崔舒若将她小?小?的、只能?容纳一人的圈子画得大了些,允许他一同进来。 尽管身上仍旧很?痛,但崔舒若的心情却愉悦了许多?,足够让她忽视身体的痛楚。 庄上全是崔舒若的心腹,加上魏成?淮武艺高?强,潜入得隐秘,除了贴身伺候崔舒若的几个人,其他人完全不知二人曾私会?过。 崔舒若稍微缓过劲时,还调侃魏成?淮堂堂世子,却做起了他往日最?瞧不起的宵小?之辈飞檐走壁的事。 往昔的魏成?淮,即便父祖行伍出身,但家?中富贵已久,自来是勋贵郎君的做派。齐平永可以在绿林广结兄弟,他却是不大看得上那些人,还曾因此与齐平永争吵过几次。 但崔舒若调侃他时,他不怒反笑,反倒是颇为自信的说,凭自己的身手?,即便是贼人,那也是贼首,引得崔舒若捧腹大笑。 自从窦皇后离世,难得见到?崔舒若有眉开眼舒的时候,暗中观察她眉眼的魏成?淮也悄然翘起唇角。 能?叫她开怀些,即便当真做起了贼人,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自从二人敞开心扉谈心过后,崔舒若眉间的阴霾消散了许多?,但她对赵仲平一党的防备不曾松懈半分。 娶妻一事虽然议论纷纷,但有皇帝力保,太子又谦卑地写?下罪己诏,最?终不了了之。众人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不敢在明面上议论分毫。倒是百姓间偶尔谈起,但也只是茶余饭后当消遣看的,只要太子不是昏聩无知不给百姓活路,非议几句压根伤不了分毫。 昏礼虽多?有波折,但联姻后,太子与夏氏的关系却更上一层楼,彻底拉拢了并州士族。 而原本前来联姻的建康世家?,也不知为何转而与明王赵巍衡亲热起来,代表世家?的崔成?德更是时常出入明王府,与明王同进同出。这回跟来的两位世家?出身的庶女?也被纳入明王府,成?了侧妃。 太子与明王的争斗几乎已经摆到?明面上,愈演愈烈。 同年九月,大齐迁都长安。 * “公主殿下恕罪,圣人正在歇息,不许任何人打扰!”内侍躬着身,小?心翼翼的道?,生怕自己被贵人用?来撒气。 身穿浅色素服襦裙的崔舒若看着紧闭的殿门,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小?内侍。 她即便没站在门前,也能?清清楚楚地听清里头的笙乐声,皇帝哪里是在歇息,分明是寻欢作乐。迁都后,皇帝似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天?下的皇帝,不需要再听命任何人,也自觉天?下稳当,不说懈怠朝政,但远不及过去勤勉。 这倒也罢了,太子不知从哪个谋士身上得的计策,认为窦皇后已逝,皇帝身边没有能?为太子说话的人,且后宫空虚,竟在皇帝出宫狩猎时献上数名美人,其中以季、殷两位美人最?为得宠,先后封为妃。 而季德妃入宫不久便怀有身孕,时常为太子美言,称太子贤德。 也许皇帝曾经是个有野心的贤德之人,但架不住日日不止的枕边风,在不停歇的抹黑之下,对明王愈发?不喜。加之明王手?握兵权,军中将领几乎都对他恭敬有加,泰半曾在他麾下为将,打压之心愈盛。 崔舒若沉思着如今情形,转身离去,眼看离皇帝那座金碧辉煌的寝宫越来越远,她身边的行雪揣摩崔舒若的脸色,担忧道?:“圣人欲广开后宫,派遣花鸟使在民间选纳美人,公主您入宫劝谏,今日已是第三回 被拒之门外?了。” 崔舒若却没有想象中的担忧,她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而在崔舒若趁着面色走在宫道?上时,一座轿撵落在了殿前,千娇百媚的殷妃下轿,原本紧闭的殿门却为她大开。 跟在崔舒若身边婢女?都十分气愤,倒是崔舒若面色平静,冷眼看着这一切。她没有上前质问,而是带着人匆匆回了公主府。 赵平娘早已等在公主府里,一见到?崔舒若就上前询问,“阿耶怎么说?” 崔舒若摇头,挣开赵平娘的手?,坐到?了一旁的席子上。 赵平娘疑惑,“阿耶竟不愿和我们一道?去阿娘墓前祭拜么?” 崔舒若身旁的行雪极有眼色的道?:“回安阳公主的话,殿下今日不曾见到?圣人。” “不曾?难道?阿耶为了不去祭拜阿娘,索性连你也不见了?”赵平娘眉毛一蹙,似乎就要骂人。 崔舒若终于开口,“阿姐,兴许阿耶不是不愿见阿娘。” 在赵平娘回身看崔舒若的时候,她近乎无情的吐露更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以我所见,阿耶怕是忘了阿娘的祭日,今日宫中还在笙歌作乐。 阿娘故去已久,怕是除了我们姐妹,再没人及得阿娘了。” 原本赵平娘还只是气愤而已,听到?崔舒若平静无奈的道?出真相,当即怒不可遏,她一脚踹翻桌案,发?出巨大声响。战事渐熄,但赵平娘的武艺不曾荒废,好好一张桌案被踹得桌角分离。 她当即起身就要进宫,任凭谁也拦不住。 崔舒若也只能?追到?府门前,眼睁睁看着赵平娘离去。等到?安阳公主的仪仗彻底消失在眼帘,崔舒若脸上的忧心也全部消失。回到?院子里,行雪小?心奉茶,因二人多?年情分,此时倒能?说上两句,“殿下,安阳公主性情刚烈,您今日……” 不同于行雪的欲言又止,崔舒若要坦荡许多?,“何不说完?” 崔舒若轻笑一声,目光幽远,“我今日所为的确是故意为之,也是故意说那番话激怒阿姐。此番进宫,阿姐与阿耶必会?争吵,以阿姐的性子,怕是不日就会?自请回封地。 而今太子明王之争激烈,走远些才不会?受波及。” 行雪恍然大悟,看向崔舒若的目光敬畏又心诚,跪下诚心拜道?:“殿下深谋远虑!” 不出崔舒若意料,当日宫中便传出皇帝与安阳公主激烈争吵一事。但安阳公主并未受到?责罚,反而是皇帝在三日后一同前往祭拜窦皇后。 但第二日安阳公主便动身离开长安,去往封地。 崔舒若一直送到?城外?十里,才带人回城。 公主仪仗浩浩荡荡,她坐的马车规制越来越高?,府邸也越来越大,可惜身边能?说笑依偎的人却越来越少。恍惚件,崔舒若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曾经在并州的时候,阿娘尚在,阿姐也坐在马车里,她们一道?出门赴宴。阿姐在闹,而她对着阿娘撒娇,马车外?是孝顺的三哥,他还是浪荡不羁和侠士厮混时的意气模样,骑着马护送她们。路上正好遇见办事回来的二哥、四哥,他们在马车外?给阿娘行礼。 可一回身,皆如泡沫消逝,哪还有他们的影子。 偌大的马车,容纳五个、十个阿娘也不嫌挤,可却只剩下崔舒若和照顾她的婢女?了。 崔舒若倚靠在车身上,听着车轮轱辘转的声音,静默不语。 然而崔舒若没能?安稳多?久,外?头就传来静街驱赶百姓的大动静,崔舒若回神,问行雪怎么回事。行雪则掀开车帘出去询问护在马车外?的亲卫。 行雪回来后,向崔舒若禀明,“是季国舅出行,在赶沿街的百姓和摊贩。” “国舅?”崔舒若嘲讽笑道?,“季德妃虽得宠,但她的哥哥怕是还担不起国舅二字。骤而富贵,竟猖狂至此,便是太子出行也不曾真的驱赶沿途百姓。” 行雪犹豫着问,“公主,我们可要绕道??” 不怪行雪这么问,崔舒若近来低调得很?,少与人起争执。她虽是公主之尊,但季德妃实在得宠,锋芒正盛,长安勋贵大多?忍让。 崔舒若却嗤笑一声,“不必,迎面上去,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连我一道?驱赶。” 事实证明,季家?人还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即便皇帝因充盈后宫一事,连着三回不见崔舒若,但作为长安唯二成?年且曾共患难的公主,崔舒若跟赵平娘的地位绝非寻常勋贵能?比得上。 季国舅不但让道?,还下了马车想要拜见崔舒若。 可等他下马车后,对崔舒若极尽恭迎的嘴脸,便能?叫人对他的想法窥见一二。这位季国舅可是尚未娶妻,整个长安贵女?里,论身份怕是没人能?越过崔舒若。 然而崔舒若对他的大献殷勤毫不感兴趣,连面都没露,直接让身边的婢女?将人打发?走。 看着崔舒若的马车走远,季国舅当即变了脸色,嘟囔道?:“哼,傲个什么劲,等我外?甥……” 剩余的话则消逝在季国舅的口中。 坐在马车内的崔舒若则断定季国舅敢在勋贵多?如牛毛的长安如此横行,必定惹祸。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传出季国舅与人当街争执,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消息。而干这事得不是别人,正是明王手?下最?得重用?的鲁丘直跟李恭两人。 消息传进宫里,季德妃少不得哭诉,为了让爱妃消停,皇帝当即命人夺了二人的官职。 原以为此事到?此便结束了,然而没两日季国舅竟然一命呜呼。季德妃哭死在宫中,皇帝也大怒。打伤国舅跟打死国舅可是两码事,皇帝当即下旨将二人关进牢里,择日问斩。 这一来可真是捅了马蜂窝,季国舅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仗着有个好妹妹横行霸道?的纨绔罢了,长安中人早就对他不满。而鲁丘直两人却是为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袍泽众多?,处罚可以,但决不能?处死,更不能?流放家?眷。 朝堂之上,与鲁丘直等人有旧的武将几乎全都下跪求情,赵巍衡也是。 看着半个朝堂的人都下跪求情,大多?还是握有兵权的武将,在皇帝看来,怕是和逼宫没什么两样。盛怒之下,皇帝非但当场罢免了数人,连赵巍衡都被罚闭门思过。 不仅如此,在季德妃的枕边风下,皇帝疑心赵巍衡,半夜竟做了噩梦,不等天?明就下旨将赵巍衡所有亲卫府兵的兵器上缴。 这下,明王一系真的是陷入陷阱,一个个要么闭门不出,要么丧如考批。 在局势已然十分不利于明王的情况下,太子赵仲平竟还联合赵知光上奏,借着鲁丘直误杀季国舅一事,大肆网罗亲近赵巍衡的武将的罪证,言称这些人自从开国后便肆无忌惮、作威作福,将军中习气弄得混乱不堪。 许是那日朝堂求情的盛况和夜里的噩梦着实吓到?了皇帝,他竟真的下旨要奏折中提及的多?数将领入宫,说要肃清军中不良习气,并依照太子的谏议好生教?导那些光知道?打仗,不识得礼义,跟着赵巍衡半路出家?的将军们。 说来说去,还是针对赵巍衡的。 而崔舒若也清楚,这一回,时机怕是真要到?了。 将人逼急了,只剩下破釜沉舟一条路。 第101章 “大王, 若是继续任由他们宰割,我等还有活路吗?”手戴护腕的魁梧武将低头握拳劝谏。 “是啊!他们明摆了是要赶尽杀绝,处处针对我们这?些效忠大王的旧部?。”另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也跟着道, “眼看鲁兄弟和李将军都?被下了大牢, 过不了几日就要被问?斩, 焉知那不是我们的来日。” “大王, 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绯色圆领袍服的男人主动进言。 偌大的书房,站满了人, 足有二十余人, 全是赵巍衡心腹中的心腹, 多?是武将,但也并非没有文臣。真正有出身?,非草莽的士族子弟,只要有本事的大多?是既能出将又能入相的人物。皇帝也借着各种由头,让他们从武将改做文臣, 明升暗降。 聚集起来的人虽多?, 但有兵权,且能在两三日内将手下兵将调来长安城外的却没有。赵巍衡扫视了书房里的人, 如是想?到。看来他的阿耶早已对他不放心?, 处处防备。 赵巍衡有他心?中的成算, 可?落在其余将领的眼里,便成了为难的缄默不言。 他们当?初陪着赵巍衡打天下都?是盼着建功立业来的,后来更是个个都?做着要揽下从龙之功的打算。眼下形式如此?迫切, 倘若赵巍衡不作为,不但愿景落空, 怕还要丢了性命。 毕竟以皇帝如今的心?思?,名正言顺将皇位传给赵巍衡是绝不可?能的。而两派人马争斗激烈, 真要是太子赵仲平登基,来日必定清算,一个个全不会有好下场。 带着身?后势力前来投靠,素来看得清局势的王弦谏几人率先表态,“若是大王无意皇位,我等便只好归隐山林,也好过他日任人宰割。” 他们都?弯腰拜下,一副铁了心?的模样?。 此?言一出,有指责他们的人,亦有附和的。他们倒未必真的见风使舵、背信弃义?,多?少存着点劝赵巍衡认清眼前形式的意思?。 就凭皇帝如今对他的提防,再不动手,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39节 赵巍衡又如何能不清楚,可?他也在等,等一个合宜的机会。 在赵巍衡准备稳住他们的时候,书房外传来心?腹亲卫通禀的声?音,他丢下众人前去。被亲卫带来的人被长及脚踝的斗篷遮住面容身?形,难以分辨身?份。 但素来细心?,且靠近门边的王弦谏却惊鸿一瞥,瞧见了那人脚下的鞋子不大寻常,上面的绣样?很少在民间流传。 赵巍衡亲自将人带走,留下满屋子的心?腹大眼瞪小眼。 除了王弦谏,还有些心?细的将领与谋士注意到了鞋子上的文章,一个个倒是安静了下来,十分能沉得住气,全然不似先前那副焦心?劝慰的模样?。 等到赵巍衡再次进屋子时,已是一脸怒容,脚步匆匆。 他直接站在关紧的房门前,怒不可?遏的道:“我顾虑为臣为人子的忠孝纲常,不敢犯上作乱,却没料到我那位好二哥有阿耶的宠爱还不知足,竟准备造反,欲要率私兵斩杀我及满府家?眷。”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大王可?有实证?不如禀呈圣人,将太子治罪!”一个谋士进言道。 赵巍衡叹气一声?,为难道:“无,此?事乃是我昔日救下的一位故人冒死来禀,手中无实证,仅凭故人一面之词,以阿耶对二哥的宠幸,怕是难以取信。” “这?可?如何是好……” 书房里的人各有忧虑,但王弦谏几人却趁机道:“大王,何不趁此?时机名正言顺以救驾之命杀了太子!” 赵巍衡凝眉,总算不复先前沉默,重重点头,应允了下来。 只要赵巍衡肯松口?造反,他底下的人各个精明强干,很快就商议出了章程。 但还是有所顾虑,譬如明王府的私兵全都?被收缴了兵器。皇帝又早就猜忌他们这?些掌过兵权的人,所以不敢如一般的士族权贵豢养私兵,即便全凑在一块也捉襟见肘。总不好叫手底下的人赤手空拳去造反吧,即便杀了太子,还有皇宫的禁卫。 有将领画出城中草图,提出可?以先夺取兵器库的兵器。一个个单拎出来都?是能灭周遭小国的煞神?,布局谋略都?不是难事,法子定是可?行的,就是未免冒险了些。 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最令人为难的是太子手上还要巡防营的一千人马,他既然准备造反,只怕那些人马明日也会趁机入城。他们比太子要占据的先机是提前知晓了此?事,只要在太子之前动手,成功斩杀太子,到时拿着太子人头前往,巡防营的将士没了指望,必定投降,也就不足为虑。 众人好不容易商议出了结果,奈何事不随人愿。 皇帝不知是怎么?受了季德妃的蛊惑,竟连夜出城前往汤泉宫,将明王他们的计划全盘推翻。 不得已,明王只能连夜再将人召齐。 依照皇帝的旨意,明日一早明王及太子几人都?要前往汤泉宫见驾,只怕太子已经准备好在汤泉宫外杀人宫变了。这?样?他驻扎在城外的巡防营将士也不必入城,免去诸多?麻烦。 倒是明王彻底陷入被动。 “不如我们今夜就动手!” “东宫守卫森严,不等太子出宫,无异于打草惊蛇。” “实在不行就先将兵器库的守将药倒,守节兄和看守兵器库的程郎将关系极好,剩余的人就看押起来。等兄弟萌拿到兵器,明日埋伏在出城途中,斩杀太子!” “若是兵器库的事出了差错,怕是等不到明日了。” …… 众人各有所见,因皇帝的一时兴起,扰乱了原先的计划。这?时候,只待赵巍衡一锤定音,定下之后究竟该如何做。 顶着众人的目光,赵巍衡老神?在在,完全不见慌乱。 而书房后的另一扇门也被打开,轻轻脚步声?像棋盘的落子声?,胜券在握。 一个众人都?想?不到的身?影,越过厚重的帘帐,出现在众人眼前。 “兵器的事不必忧虑,我来解决。”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她先声?夺人,直接道明来意。 “衡阳公主……” 那些人来不及计较旁的礼节,反而讶异起看似中立,从不曾掺和皇位之争的衡阳公主,竟然出现在此?,且一露面就有大言不惭的倾向。 赵巍衡出言替崔舒若解释,“衡阳可?信,诸位不必惊慌。” 可?信归可?信,但她说的话是否是真的,可?就让人难以肯定了。 不管衡阳公主如何名声?在外,赵巍衡又是如何信任她,但这?一回?事关众人性命,容不得儿戏,即便有以下犯上之嫌,也有人要站出来问?上一问?,“敢问?公主有何凭证?兵器库有重兵看守,即便是守节将军也不敢断言有十足的把握,公主打算如何弄来兵器?” 崔舒若多?年浸染,身?上早有了权贵皇族身?上的不怒自威,她没有因质问?而恼怒,反而慢悠悠的道:“谁说一定要从兵器库取兵器,我自有我的法子。 明日自会有兵器送到兵士面前,诸公只需商议如何行事,至于兵器,自有我来操心?。” 崔舒若说得言之凿凿,可?在一些和崔舒若交道打得少的谋士眼里,难免有故弄玄虚之嫌。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刚才质问?崔舒若的那个谋士继续问?,“公主轻飘飘一句话,事关我等身?家?性命,总要说个究竟,否则实难安心?。昔日赵括纸上谈兵,何尝不是言之凿凿,但却惨败。 长安城内兵器管辖森严,若非兵器库取出兵器,又要从何处取来?公主莫不是要说请神?仙凭空变来吧?” 情急之下,难免口?不择言,谋士说的多?少有嘲讽的意味。 众人虽知不妥,但也确实不放心?,有出头鸟在,索性都?静下听崔舒若如何作答。 哪知崔舒若竟真的慢慢点头,似乎很赞赏的说道,“听闻裴家?多?出王佐之才,裴先生果真如传闻般策无遗算,我正是要请神?仙变来兵器。” “这?……荒谬!” 谁也没想?到崔舒若竟然会承认,鬼神?虽遭敬畏,可?请神?仙变兵器叫人听来还是无稽之谈,过于可?笑,能信的人没有几个。 “公主若是帮不上忙,还请在旁歇息,今时情形危急,还请公主勿要玩笑,误了大事。”裴姓谋士气得吹胡子瞪眼,怒气盖过了对尊卑的顾忌。 “我看是裴先生误了大事才对,衡阳少有虚言,昔日求雨难不曾未有应验?我虽不才,但古有撒豆成兵,今日三哥乃天命正统,有神?仙相助亦不足为奇。”崔舒若早有准备,论口?舌之争,姓裴的未必是她的对手。 往日崔舒若做过的事,在这?一刻成为了最好的佐证,确实影响了旁人的判断。 说不定她真的能请来神?仙送兵器也不准。 在余下人拿不定主意时,赵巍衡做出决定,“好了,兵器一事已有决断,不如商议明日埋伏何处妥当?。” 赵巍衡的态度摆明了是信任崔舒若,加上崔舒若从前攒下的声?誉,多?数人还是相信的。 一切只待明日,倘若当?真没弄来兵器,到时也只能冒险些了。 明王书房的油灯燃到半夜都?不曾熄灭,崔舒若走时正是天色最浓的一刻。 赵巍衡亲自将崔舒若送出府门,他对着崔舒若拱手一拜,“兵器一事便全靠二妹了。” 崔舒若回?礼一福,信誓旦旦承诺,“三哥放心?,我绝不辜负你的信任。今日现身?,亦是将一切赌注压在了三哥身?上,怎可?能儿戏。 阿娘……的事,总要有个公道。”她眸光深沉,显然是极为在乎此?事。 赵巍衡造反最主要的原因肯定是因为野心?,但不意味着他不恨赵仲平及夏氏等人的腌臜手段,窦皇后何止是崔舒若一个人的阿娘呢? “你且瞧着,待到事成,我必要为阿娘讨回?公道,叫那些魍魉受到应有惩罚。”赵巍衡掷地有声?,虎目圆睁。 崔舒若对赵巍衡的性格还是能摸清几分的,知道他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原本崔舒若已经该准备走了,赵巍衡拦了拦,用更谨慎的语气道:“拦住赵仲平手底下的巡防营将士的事,全靠明远了。 二妹替我转告明远,他手下三百亲兵要拦得一千巡防营将士,只要半个时辰,足够尘埃落定。他此?番不顾一切襄助于我,事成后我必厚谢,来日君臣永不猜忌,儿孙累世富贵,赐下丹书铁券。我绝不叫他像今朝在阿耶手下般如履薄冰。” 明远正是魏成淮的字。 这?回?反倒是崔舒若朝赵巍衡低头一拜,“我替魏将军先谢过三哥。” “二妹快快请起,该是我拜你才对。”赵巍衡还不等崔舒若低头,就将人扶起来,“旁的话不多?说,你三嫂和侄儿也全都?托付于你了。” 崔舒若郑重点头。 事情悉数交代清楚,便不好再耽搁下去了。 崔舒若坐上马车,消失在黑夜中。 一场足以改变整个王朝,乃至后世的宫变,终于拉开帷幕。 * 一切来得都?是如此?措不及防,皇帝在汤泉宫内享乐,也不忘恩泽子女,下旨命几个儿女一道来汤泉宫。 他自是好意,多?少也有点想?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几个缓和缓和关系的意味。皇帝虽然猜忌三儿子,但多?少留有理智,知道太子的势头过盛,真要是废了明王,不见得是件好事。 比起直接给个痛快,皇帝还是期望权衡,自然,他心?中多?少还惦念着昔日情谊,直接杀了哪个儿子,心?内多?少舍不得。 皇帝甚至想?着,等到赵巍衡手下的势力都?被削得差不多?,也许该给点甜头,再敲打敲打太子,叫太子别太得意忘形。他自以为打算得好,殊不知一手权衡之术,将两个孩子全都?当?木偶操控,最终悉数被他逼急了眼。 而太子赵仲平素来和赵知光交好,即便皇帝传旨让他们前往汤泉宫,自然也只是和赵知光一块去,断不会等赵巍衡。再说了,赵仲平路上可?是有事要和赵知光商议的,他们做好了要在汤泉宫宫变的打算。 “四弟啊,你说说你,怎么?身?子还是不见好,衣裳穿在你身?上都?打晃。”太子赵仲平拍了拍赵知光的肩膀,关怀了起来,“过几日我叫你嫂子再送些温补的药材,她家?中可?藏有不少药方,怎么?也要将你的身?体调养好。 你且等着,养好了身?子,还有大好的富贵前程。只要是哥哥有的,必定分予你。啊哈哈哈!” 太子看起来心?情极好,说出的话也都?意有所指。 倒是赵知光,太子虽然只是轻轻拍了他几下,身?子却晃了晃。赵知光自幼也是名师教导,弓马骑射统统不在话下,不说多?么?粗壮,也是有副好身?板的练家?子。 但今日一看,面白骨瘦,人依旧是俊朗的,而且眉眼间的阴郁全数消散,似乎彻底想?开了,可?人却如阴森地狱里爬出来般,似人似鬼,了无生气。 他和过去判若两人。 太子说话时,恰好迎面吹风,赵知光咳嗽了几声?,然后附和笑道:“二哥说的是,弟弟的来日全仰仗二哥了。” 兄弟俩似乎都?十分高兴,也就是这?个时候,天上落下箭矢,将护卫在他们身?边的几个兵士射伤。 太子的面色转而一变,怒喝道:“怎么?回?事!” 身?穿甲胄的赵巍衡骑马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埋伏在两侧的将士也都?涌出,估摸有两三百人,全都?是手持兵器,寒光凛冽。 这?个场面,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子比起傻子还是要聪明许多?的。 他当?即暴怒,大声?喊道:“明王,你敢造反!” “杀一人赏百金!擒太子者赏万金!”赵巍衡自然没有太多?废话,冲杀便是,何必多?言,只喊出一句口?号就策马上前。 太子身?边的亲卫也不是吃素的,加在一块足有几十人。太子也迅速掂量了情形,他一边抵抗,一边转头语速极快的交代赵知光,“四弟,他们人虽多?,我们并非没有胜算,只要冲出此?处,城外有我一千巡防营将士,必能扭转乾坤。” 太子说完,举起手中剑,中气十足的承诺,“东宫亲卫听令,护我……” 他还没能将自己激励亲卫的话说完,就不可?置信的低头,一柄长剑刺穿他的腹部?。 赵仲平口?吐鲜血,看向身?后,杀了他的正是自己准备逃命也不忘叮嘱的好四弟。而一直以来都?在他面前装乖讨好的四弟,目光冰冷,仿佛在看憎恶的东西。 在赵仲平质问?、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赵知光毫不犹豫的拔剑,以至他跌落马下,“你、你……” 但赵知光没有给赵仲平机会,又接连补刀,最终赵仲平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二人的变故太过突然,连专心?杀人的赵巍衡都?惊呆了,还有那些殊死搏杀的亲卫们。 这?算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都?停下来,震惊的看着赵知光。 杀了人的赵知光反而仰头大笑,十分畅快。但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无疑是在看一个疯子,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40节 赵知光却不在乎,他像是在学堂功课得了第一,回?到家?中等着爷娘夸奖的稚儿般抬头,指着赵仲平的尸首,大声?对着周遭人道:“他!大齐太子赵仲平,联合夏氏一族,谋害发妻陈氏,机缘巧合下却害死了我的阿娘窦皇后,今日我斩杀此?獠,以慰阿娘在天之灵!” 说罢,他又看向赵巍衡,瘦到双颊凹陷的脸却在此?刻显得精神?奕奕,“三哥,我今日将此?事公之于众,待你得登大宝,请诛杀夏氏全族,为阿娘祭奠!” 赵巍衡聪敏机智,但也没想?到局势会如此?走向。他人虽震惊,脑子还能动,当?即点头答应。 见状,赵知光十分满足,他继续道:“害了阿娘的人,都?该受到惩罚。而当?日向赵仲平进言杀了陈氏的,正是我。因我贪图权势,罔顾人伦,才害死了阿娘,我亦是有罪之人。” 他的这?番自白也着实叫人惊讶,前头的举动,还能理解为是知道大势已去,借着杀了赵仲平来向赵巍衡邀功,后面自爆,就更令人不解。 没料到赵知光继续看向赵巍衡身?后,似乎早已知道那里有人,“崔舒若,你恨我该是与恨赵仲平无二吧?” 倒真是奇了,明明崔舒若没有露面,可?赵知光既没有猜错,看的方向也对,崔舒若正是在赵巍衡身?后的一处马车内坐着。 赵知光提及她,她也终于掀开帘子,站了出来。 她冷眼看着赵知光,没有回?答他。 但他却不在意,自顾自的继续,目光柔和,“你该恨我,也该厌恶我,我的确不是好人。我口?口?声?声?爱阿娘,却害死了她,我罪该万死,我会为我的错负责。 你不必如此?防备,我提及你不是为了做什么?,只是想?同你致歉,对不住,过往我的所为约莫想?蝇子般令你厌烦。 但往后不会了。” 他忽而一笑,双颊消瘦,却因那一笑多?了点过往风姿,有一股疏朗的俊逸感。 “惟愿你今后顺意,过往不快,便彻底忘了吧!” 这?话…… 分明是在交代遗言。 几人反应过来,然而还是慢了,他手中沾染赵仲平血的剑,终究是割破了他的喉咙。不管曾经怀着怎样?的怨恨,在人之将死一刻,多?少能激发些情绪。 赵巍衡策马上前,停在了赵知光身?边,他下马扶起赵知光,为他按住伤口?,试图让血流得少一些。 赵知光疼得面容扭曲,可?人却是笑的,目光落在了崔舒若身?上。 崔舒若走上前,蹲下身?,她抿了抿唇,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下、下辈子,我先、我先遇见你,做个好人,你、你会和我在一起吗?”他充满希冀的看着崔舒若,像是赤子之心?的少年郎,然而还未等崔舒若开口?,他的神?情便永远停留在笑着询问?的那一刻。 崔舒若也终于做出回?应,她捂住赵知光的耳朵,极慢极轻的道:“不会。” 她似乎总是那么?冷静,松开手后,轻声?叮嘱了一句,“下辈子投胎,要找疼爱你的爷娘。” 【亲亲,您确定要使用祝福卡吗?】 “嗯。”崔舒若在脑海里回?答。 这?张祝福卡,正是崔舒若之前用曾经得到的一次抽卡机会抽出来的,没料到真的会有用上的一日。因为很鸡肋,祝福成功率不一定,全看运气。 若说喜欢,崔舒若定然是不喜欢赵知光的,但在这?一刻,她确确实实衷心?祝愿赵知光,盼望他能有疼爱他的爷娘。他这?一辈子所有的悲剧,都?来源于至亲的漠视,此?后,一步错,步步错。 他草菅人命,阴狠毒辣,绝不是个好人,后来间接害死了窦皇后,估摸也不算一个好儿子。 但依然让人可?惜。 崔舒若伸手,慢慢将他睁大的眼睛合上。 此?间事了,也该去做另一件正事了。 崔舒若看向赵巍衡,“魏将军还在阻拦赵仲平的巡防营将士,虽说他身?边的三百亲卫各个骁勇善战,但与一千人到底有所差距,还是快些解围为好。” 赵巍衡时做好了亲手杀掉两个兄弟的打算,没想?到他们都?没死在自己手上,即便心?头莫名,也不至于悲伤到不能自抑。赵巍衡命人看好赵知光的尸身?,随后带着赵仲平的头颅策马前行。 崔舒若也弃了马车,驾马快行。 今日的一切都?过于突然,哪怕是崔舒若心?间也萦绕淡淡悲意。可?一切都?还没能尘埃落定,尚且不到安稳的时候。 也许这?一日注定要不平静,不仅是诛杀赵仲平这?边出人意料,就连魏成淮这?一处也出了差错。越靠近,越觉得不对。跟着赵巍衡的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看滚起的黄沙,那人马架势压根不像是一千。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经过了血战。 魏成淮身?边只余残兵,赵巍衡身?边的王弦谏也急忙道:“不对不对,不止是巡防营的人,还有士族的私兵!至少有两三千人!” 也就是说,魏成淮靠着三百人,拖住了两三千人近半个时辰。 魏成淮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皆是伤痕累累,他自己更是身?中数箭,盔甲残破,俊朗白皙的脸上血迹斑驳,手中厚重的银灰长枪入地三寸,撑住了他的身?躯。 若非他们赶到及时,兴许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拼杀,到时便真是鱼死网破了。 赵巍衡双腿一夹马腹,带着头颅到前,开始瓦解对方的军心?。 而崔舒若得以扶住魏成淮,她慌忙问?道:“你怎么?样?了?” 魏成淮浑身?上下没有块干净地方,几乎都?被血溅到,身?上也诸多?伤口?。凑近了看,才能看清,原来他身?上不止那些箭弩,手臂、腿上都?是刀伤,怪不得盔甲看起来那般残破。 魏成淮伸出厚茧的大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崔舒若的脸颊,眼中的珍惜爱重溢于言表。 他撑到现在,完全是靠一口?心?气。 崔舒若的所愿,他便是拼上性命也要达成,倘若真就差了那一时半息,坏了所有筹谋怎么?办?故而,不撑到他们来,即便有脱身?的余地,亦决不能走。 但那一口?心?气,支撑他的担忧,有了结果。 因而,心?气也到了散的时候。 他有许多?想?叮嘱她的,看着她洁白的面庞,还有滴落的泪,他帮她擦,却怎么?也擦不净。 “别哭,你要好好的。” 往后,没了我,你也要好好的。 我死后,会化作风,变作雨,常伴你身?侧。 第102章 魏成?淮身上?的?伤势很重, 明明该是很疼,可他却?是笑着的?,唯独望着崔舒若的目光里藏着深深不舍。 但再不舍, 为不能违逆天意。 他的眼里倒映着崔舒若, 到底没有再开口的?机会, 手无力滑落。 战场风沙, 旌旗残破,血流长河。 一切似乎都已经成?了?定局, 赵巍衡宫变胜了?, 崔舒若也?是赢家, 而有些人即便曾璀璨如?长月,也?只能如?流星陨落,成?为史书所载的?早逝将才。 在魏成?淮的?粗粝的?大手即将彻底垂落前?,一双白皙姣好的?手握住了?它。 【起死回?生术,已生效!】 崔舒若不仅握住了?他垂落的?手, 还捧起他宛如?刀削斧凿般深邃□□的?面?庞。原本已闭上?的?双眸, 猛然?睁眼,不同?于将死之人的?溃散, 反而锐利如?鹰隼。 在旁人见不到的?地方, 藏在盔甲下的?伤口悄无声息的?愈合, 但因着他身上?的?血迹太多,反而掩盖住了?伤口愈合的?事。 魏成?淮皱了?皱眉,他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 方才那一刻,自己的?的?确确是垂死的?状态。 两人面?对面?相望着, 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瞒不过对方,崔舒若的?脸上?浮起轻轻笑意, 在魏成?淮要张嘴问之前?,她给了?一个眼神,魏成?淮心领神会,闭口不言。 崔舒若顺势挽住魏成?淮的?手臂,在外人看来,像是支撑住摇摇欲坠的?他。 不仅如?此,崔舒若做出一副他伤势危急的?模样,让带在身边的?雁容接手,不再掺和接下来的?事。魏成?淮则十分配合的?被搀扶着下去治伤。 为崔舒若驾马的?人姗姗来迟,她将人扶上?马车,交代要将人送回?府中治伤。 魏成?淮明明濒死,然?而不但被救了?回?来,甚至所有的?伤口不翼而飞,若是被人知道了?,百姓自然?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在其他人看来,尤其是在上?位者看来,无疑是种威胁。 除非他做好了?今生不掌兵不沾实权的?准备,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看着魏成?淮小时?在眼前?后,崔舒若转而看向赵巍衡。赵巍衡凭借赵仲平的?头颅,即便身边没跟着几?个人,也?轻而易举的?让那些人投降。 首恶伏诛,将士们?念在被迫为之,不予追究。 但安抚住这?些人还不够,接下来,赵巍衡要趁热打铁,进?宫顺势夺取皇位。连丧二子,皇帝必定心神大恸,这?个时?机最好,若是让皇帝有了?喘息的?余地,说不准窦皇后生的?几?个儿子都要无缘皇位。 既然?做了?,就做绝些。 赵巍衡这?一去,必定要威逼皇帝,崔舒若虽掺和了?宫变的?事,但没必要跟在他身后继续做恶人。因而赵巍衡微一沉思,准备自己进?宫,且借口请崔舒若回?去将一切安好的?消息带给孙宛娘,“宛娘和孩子们?怕等得心急如?焚,还请二妹将我安好的?情形告知于她,也?好宽慰一二。” 面?对赵巍衡郑重的?嘱托,崔舒若颔首道:“三哥放心!” 两拨人就此分开行走,赵巍衡逼宫,而崔舒若赶回?城内公主府。 经年下来,崔舒若不敢说手中权势多大,但心腹总还是收拢了?几?个,跟在她坐在马车内的?人,全都是忠心耿耿,哪怕抄家灭族也?要维护她的?。藏着一个魏成?淮,不把实情透露出去,更是不在话下。 但马车外还有赵巍衡的?人跟着护送,不好畅所欲言,魏成?淮假做受伤的?模样,靠在车厢上?,偶尔风吹进?来也?不会露馅。唯有在外头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崔舒若和魏成?淮的?手放在一块,互相在对方的?手心写字,问出心中疑惑。 [我的?伤,是你救的?对吗?] [嗯,并非人力,切勿外传。接下来的?时?日,你就佯装重伤,住在我府中养伤。] [好。] 在写完那个字后,魏成?淮握住崔舒若的?手似乎紧了?些,不疼,但能感觉到他的?心绪起伏。停顿了?一会儿,他才继续一笔一划的?写字询问她。 [你救我,可要付出什么代价?对身体可有碍?] 他没有趁机在重新获得生命的?喜悦中,反而清楚的?记得崔舒若每回?用那些能力都会受到反噬,他蹙起的?眉头全是担忧。 依照以往主系统的?德行,如?此违逆自然?规律的?行为,遭到的?反噬肯定很大,但这?个是抽出来的?单次技能,除了?要耗费很大的?功德值之外,对崔舒若不会有太大的?反噬。 毕竟是救人的?技能,倘若真的?反噬极大,而用在崔舒若的?身上?的?话,岂不是刚救好,人又重伤,委实不合情理。 崔舒若转而握住魏成?淮的?大手,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魏成?淮的?目光一刻不离的?巡视着,见她确实没有故作安好的?迹象,人看着也?还正常,心总算放下不少。接着又慎重地在崔舒若手心写字,向她道谢,真心实意的?道谢。 二人接着又交流了?一番各自所掌握的?情形,串通了?接下来的?说辞,互相有数。 很快,衡阳公主府就近在眼前?。 明明宫变的?事情还没有大张旗鼓的?传出去,可城内莫名比往昔安静许多。能在乱世里存活下来的?勋贵,怕是比狐狸还精,怕是一个个闻到味了?,于是都闭门不出,只等着尘埃落定,效忠新皇。 在崔舒若到之前?,孙宛娘带着几?个儿女藏于后院的?一间屋舍内,外头全是赵巍衡留下的?心腹,衷心不说,且都是在疆场上?磨炼出来的?,各个以一当?十不成?问题。 而崔舒若之所以把孙宛娘她们?藏在这?间屋子,也?是因为屋子临着院墙,真要有事,带着人翻墙逃进?小巷,多少也?是生机。 不仅是屋外的?心腹亲卫严阵以待,屋内的?孙宛娘也?十分警醒,她面?上?不见慌乱,一边轻轻轻轻拍打总角之龄的?长子背部,哄他安睡,一边将目光落在袖间。 她面?色冷静,平素极为秀丽温婉的?女子,也?有威严的?一面?。在孙宛娘的?袖子里,左边是一瓶毒药,右边是一把匕首。 若是赵巍衡宫变失败,亲卫会带走她的?长子,为他留存一缕血脉,而她会留下来拖延时?间,且绝不苟活。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41节 随着院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挂起,孙宛娘面?色不变,却?握紧了?袖子。 “拜见衡阳公主!” 屋外心腹们?的?行礼声,成?功让屋内人悬起的?心放下。 崔舒若推开房门,光线倾洒在暗沉的?屋内,霎时?明亮。 “恭喜三嫂嫂,一切尘埃落定,三哥赢了?!”顾不得虚礼,崔舒若开口便是喜讯,安下孙宛娘她们?的?心。 和孙宛娘一同?等赵巍衡音讯的?其他人都喜不胜喜,孙宛娘自然?也?是欢喜的?,却?不及其他女人喜怒形于色,她看向崔舒若,询问道:“二妹妹,你三哥可有受伤,现今身在何处?” 崔舒若如?实回?答,当?然?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三哥不曾受伤,此时?应已在汤泉宫内面?见阿耶,痛陈太子恶行。” 孙宛娘眼里的?笑意到此时?才彻底绽开,放下了?心。 而事情的?进?展也?确实如?先前?所料,最险恶的?一关过了?,后头的?事就简单起来。 当?日,皇帝就下旨废除赵仲平的?太子之位,立赵巍衡为太子。 又过了?三日,皇帝禅位于太子赵巍衡,做起了?太上?皇。 赵巍衡接了?圣旨于玉玺后,头一件事便是封孙宛娘为皇后,立孙宛娘所处长子为太子,而崔舒若与赵平娘被加封长公主,食邑各加一千五百户,崔舒若还获得了?户部实权,掌管皇室多处产业,并且可以像男子一般上?朝。 在赵巍衡登基后的?第一日,崔舒若身着长公主规制朝服,十二只凤鸾金钗,身后跟着以王十九娘为首的?女官,浩浩荡荡的?上?朝。 过往崔舒若就已经手握实权,且让原本只有后宫权力的?女官们?染指庙堂权势,但带着她们?一道上?朝却?是头一遭。可谁都清楚赵巍衡这?一回?登基,崔舒若出了?大力,乃是不世功臣。 但赵巍衡登基以后,她没有世子大开口,所得到的?加封赏赐几?乎与赵平娘等同?,唯一出格的?便是让女官上?朝,占据一席之地。这?种行为看似过分,可历朝历代并非没有先例,加上?战乱已久,男丁流逝,民间女子掌家也?不少见,民风彪悍,故而虽有非议,却?还能在情理之中。 比起寥寥女官,反倒是举族迁来的?世家与原并州权贵们?的?矛盾更大些。 一来二去,加上?崔舒若的?有意为之,女官们?的?事情反倒是被模糊了?起来。 可崔舒若却?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即便赵巍衡成?了?皇帝,即便她的?地位稳固,即便当?日参与谋划害死窦皇后的?人都被斩首,但那又怎样? 窦皇后不会死而复生,原本和和乐乐的?赵家人彻底四分五裂。 那个曾在并州给她温暖的?家似乎消散了?,一家人在上?元节听爆竹声,看花灯的?场景也?永永远远只能成?为回?忆中的?一幕,再不复现。 在赵巍衡登基后的?第一个休沐日,崔舒若去了?太上?皇的?殿内。 虽说太上?皇如?今没有了?权力,可他毕竟是赵巍衡的?阿耶,有情分与孝道,他的?日子不会差,一切待遇都比照往昔,份例上?甚至比赵巍衡还高,许多贡品都是先送到太上?皇这?里的?,伺候太上?皇的?人也?不敢疏忽。 崔舒若到时?,殿外的?空地上?,内侍满头大汗地放着风筝,有大雁、蝉、老鹰,看画法圆润,倒像是小孩子放的?风筝。 等进?殿内时?,便看见太上?皇在下棋,时?不时?望一眼天上?的?风筝。 他察觉到了?崔舒若的?到来,却?没有崔舒若预想中的?气急败坏,更没有指责。他的?两鬓都添了?白发,人也?消瘦许多,可神情却?从过去的?强势精明变得风淡云轻,好似什么都看开了?一般。 崔舒若都要以为他看不见自己的?时?候,太上?皇望着天上?的?风筝突然?开口,“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他们?兄弟阋墙是为什么,是为了?皇位之争吗?我一直想一直想,越往前?想越清晰,早在并州时?就已经有了?裂痕,因我的?偏心。 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衡儿,但又觉得他心高气傲,不宜娇宠,故而分外严厉。仲平看出了?我的?偏心,衡儿看出了?我的?严厉,知光则被我一直忽视。 他们?兄弟啊,早就有嫌隙了?。 有今日也?在情理之中。” 太上?皇在对崔舒若说话,眼睛却?始终盯着天上?的?风筝,那些风筝都是几?个儿女小时?候放过的?。 崔舒若似乎明白了?太上?皇的?意思,不曾开口,而是静静聆听。 她就这?么安静听着太上?皇讲他们?几?个儿时?的?趣事,讲啊讲,讲到日头将落。他突然?又不见了?,只是发怔。在崔舒若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突然?问道:“你说,阿窦会不会怪我?” 不等崔舒若回?答,他自嘲答道:“必然?是的?。我害了?她的?两个孩子,若是当?初我不包庇仲平,而是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害了?阿窦的?人绳之以法,也?许还不到今日的?局面?。 一步错步步错。 我愧对阿窦,愧对你们?。” 崔舒若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曾经那个心怀天下的?枭雄,他老了?。人老了?才会心软,才会顾念往昔,开始追悔。 然?而追悔无用,错已铸成?。 待到日头半埋山中时?,崔舒若才出宫,她走在长长的?甬道里,身边仆婢环绕,众星捧月,影子却?越拉越长,孤寂常伴。 等崔舒若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后,便进?书房写了?封信,是给赵平娘的?。 原本赵平娘就因太上?皇忘记阿娘祭日一事远走封地,出了?宫变一事后,更是不愿回?来,连赵巍衡的?登基大典都不曾出现,反而写信痛骂赵巍衡,可见她心头恼怒。 也?因此,崔舒若一直不敢联系她,生怕收到赵平娘一刀两断的?信。 但从宫里回?来后,她改变了?想法。 第103章 比起老死不相往来, 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赵平娘一生所?求,或许能?得到回?应。 犹豫片刻,崔舒若脑海中已有了说辞, 她提笔写下, 又命心腹送出。 跟着赵巍衡一起动手宫变, 崔舒若不曾后悔, 也不觉得亏欠赵仲平,唯独赵平娘, 她无法面对。从她到并州起, 赵平娘从未为?难她, 一直将她视作亲妹,处处照顾。 可她却未能对赵平娘做到坦诚。 即便赵平娘没有像对待赵巍衡那样,写信斥责她,可崔舒若始终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她叹息一声,望着?天象, 只盼望事情快些平息, 一切能?回?到正轨。天下动?乱已久,好不容易迎来王朝大一统, 百姓有了休养生息的余地, 她希望不要再?生乱子了, 而史书中记载的盛世也能?快些来到。 屋外,婢仆送来了羹汤。 崔舒若看着?她们进屋,羹汤糕点摆了一桌。羹汤也就罢了, 但桌案上的糕点多?是红枣山药糕、茯苓八珍糕这?些偏补的糕点,倒和平日不同。 她叫住欲要退下的婢女问道:“今日的糕点是谁吩咐做的?” 婢女低头一福, “回?殿下,是定国公?叮嘱的, 他今日用的也是这?些糕点。” 崔舒若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让她们下去。她因体质,加上时?不时?使用乌鸦嘴造成反噬的缘故,身体不比常人,故而在月事来之前总要好好温养,否则到那时?候便疼得不行?。 可她不爱吃这?些,从前窦皇后在的时?候,会拘着?她吃,后来窦皇后不在了,身边照顾她的人哪怕有心为?了她好,亦是不敢拂逆。 她已经很少被?人要求吃这?些不怎么爱吃的东西?了。以往魏成淮不出城打仗时?,也会追着?她,像窦皇后一般。不过他用的法子不同,总是哄着?她,陪她一起吃,等吃完了还?会送她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哄她高兴。 崔舒若不爱吃类似药膳的糕点,也不爱吃燕窝一类的补品,魏成淮自然更不喜欢那些甜腻味道的东西?。也正是因此,才会陪着?她一道。 崔舒若连日来紧蹙的眉头倒是松了些,她拿起一块八珍糕咬了咬。嗯,不好吃的味道。 一连吃了两三块,她也没发觉有何不同。 难不成这?一回?魏成淮忘了? 她颇为?讶异,但也无甚办法,只是心中多?少叹息,兴许时?日久了…… 然而没等崔舒若多?想,似乎便听到了小动?静,似乎是窗边传来的。她起身打开窗户,一张敦实圆润的大花脸出现在她面?前,白乎乎的软毛,一蓝一黄的大眼睛,面?对陡然出现的人脸,它似乎也很疑惑,歪了歪头,“喵喵喵?” 是一只两个月出头,刚离开阿娘的小猫。 崔舒若会心一笑,双手捧了过来,也就自然而然的瞧见了猫后面?的人。 面?目俊朗,宽肩窄腰,因为?不打仗,难得没有甲胄在身,只穿了身绯色圆领常服,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英武不凡。 若不是一起经历过太多?,这?一刻,怕是要以为?他是谁家意气少年?郎,恍如昔日。 崔舒若抱着?小猫慢慢的摸着?它的脑袋跟后颈,直将猫猫撸得发出咕噜声,十分满足舒服。而魏成淮则满眼笑意地看着?崔舒若。 很显然,对魏成淮送的猫,崔舒若极为?满意且欣喜。 她对着?舒适的小猫自言自语的夸了许久,然后抬头看向魏成淮,“你觉得它叫什么好?” 魏成淮神情柔和,宠溺地笑着?,“我听你的。” “那就叫太平……” 往后天下太平。 崔舒若兴奋道。 魏成淮怎么可能?说不呢,他依言点头,“好名字,寓意也好。” 总之,依魏成淮的脾性,不管崔舒若说什么,他都觉得好,哪怕崔舒若说要取名猫,他怕是也能?想出夸奖的话来。 也就是魏成淮明面?上的伤还?不曾好,否则只怕已经向赵巍衡去请圣旨赐婚了,两人还?是得避开人相见。 不管午后二人相处得多?么和睦,朝堂上的党争依然会波及旁人。 崔舒若的婚事也就因此被?惦记,尤其是准备立足于?长安的世家,他们迫切需要与皇室打好关系,并?且和掌握实权的权贵们联姻,从而更迅速的瓜分新王朝的权势。 旁的世家绞尽脑汁,既不能?太跌份,又不能?太矜持,唯独崔氏一族,早已有了打算。 崔守业自从见过崔舒若以后,就起了疑心。见过崔舒若的人不少,若非柳氏有意相瞒,他也不至于?蒙在鼓里那么久。崔舒若的身世也不曾瞒着?,想要打听不难,且很轻易的就和走丢的崔神佑联系起来。 倘若崔舒若真是他在战乱中丢失的女儿崔神佑,那么崔家就等同于?有了保命符,就凭崔舒若的功绩,以及与皇室密不可分的关系,崔家想要与皇室亲近,也就容易了不少。 崔守业想要认回?女儿的心也就强烈了。 他一开始还?准备将与崔舒若之间的关系当做杀手锏,不欲让人发觉,悄悄命人传信相谈。结果崔舒若压根就不理会他,害他在城外亭子里空等几个时?辰。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路上假做偶遇,还?没等他下车,崔舒若就命人直接驾马车上前,将他越过,登公?主府的门,想要件她,却被?公?主府的守卫拦住,称公?主不便见人。 好个不便见人,摆明了是推搪,而且说辞太过随意,连应付都不愿好好应付。 连着?受挫几次,崔守业顾不得先前的打算,便打算摊牌。他趁着?崔舒若下朝,直接将人拦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与崔舒若说有事相商。 哪知崔舒若瞥了他一眼,说自己无甚闲暇,不比世家清贵。 崔守业当着?下朝后三三两两离开宫内的百官面?前丢了脸,面?色铁青,可想起自己的目的,又勉强将怒气压回?心底,装出慈父的悲伤哀意,幽幽叹气,“公?主,你因战乱而与家人分离,便不曾好奇骨肉至亲今何在,又是如何思念你的吗?” 原本要顺着?宫道出宫的朝臣们都惊住了,纷纷不自觉停下脚步,准备看热闹。 崔舒若不急不怒,“崔公?说笑了,我虽记忆混淆,但也记得疼爱我的至亲已然过世,余下亲人要么对我漠视,要么口蜜腹剑,对我不怀好意。”她故意咬字用力,意有所?指。 “这?般亲人又怎会思我念我,怕是恨不得我早些死了。倘若真有一日来寻我,估摸着?也是因有利可图。既然崔公?好奇,我衡阳今日当众严明,倘若他们当真寻来了,我是万万不会相认,还?要请圣人为?我主持公?道,问问所?谓血脉亲人缘何要将我丢在战场,又是如何苛待我?” 被?崔舒若一通抢白,崔守业人到中年?仍旧儒雅好看的面?容神情变了又变,最后摸了摸胡子,既是扼制怒火,亦是强忍尴尬,“也许是有苦衷的?你的亲人许是受了蒙蔽,已将罪魁祸首惩戒了呢?” “那便更可笑了。”崔舒若毫不动?容。 她笑眯眯的盯着?崔守业,直到将他盯得面?色不自然,“若真是关怀我,哪怕私底下问上一句,也能?得知真相,可却任由他人蒙蔽了十多?年?。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偏听偏信,对亲生女儿毫无慈爱之心。往小了说是为?父不慈,往大了说是为?人不正,家风不慈。” 崔舒若字字如刀,直将崔守业噎得说不出话。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42节 到了最后,她还?不忘装模作样的问上一句,“崔公?,博陵崔氏乃是世家,想来定不会有此等悖逆人伦的事,您说是吗? 毕竟世家可向来是我等楷模,‘家风清正’。” 等到崔守业骑虎难下的勉强点头后,崔舒若才笑着?扬长而去,徒留旁人对他别有意味的注视。 不知是否崔守业心中多?想,总觉得别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但不论崔守业如何想,崔舒若许是博陵崔氏走丢的女儿一事,还?是传了出去,外头疯传,有鼻子有眼的。赵巍衡自然有所?耳闻,但他的反应不像某些推波助澜的人以为?的那么大。 不提崔舒若早就和赵家人提过,单说以赵巍衡用人不疑,颇有些天之骄子的张狂秉性,就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他身边什么样的将领都有,可每个都对他衷心,他也绝不会随意猜忌,怕自己压不住他们。 他不比太上皇素爱猜忌,而是一个相当自信骄傲的皇帝。 当然,他的本事配得上他的自信,且绰绰有余。 因着?赵巍衡的态度,底下的人体察上意,自然不会冒头,当面?给崔舒若难堪。再?说了,以崔舒若的地位,拉拢总比敌对要好。 这?事人尽皆知,却没有一人敢拿出来给崔舒若添堵。 相反,倒是勾起了有心人的觊觎。既然崔舒若是崔守业的女儿,那么她不但是与皇室密不可分,还?是世家的人,若是能?娶了她,相当于?得到两边的助益。既能?有皇室的看重,又与世家联姻。娶一个女子得到最盛的两方势力,加上崔舒若手中便握有权力,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往衡阳长公?主府上送请帖跟礼物?的人越来越多?,堪称一句门庭若市。不仅如此,就连宫里的娘娘们也被?家里人托着?带话,试探赵巍衡的心意。 许是父子俩一脉相承,赵巍衡生性恣意,也没有为?难姐姐妹妹,非要操纵赐婚的念头。凡是来试探的,他全没给好脸色,几乎都是黑着?脸让不要多?管闲事。 然而不管是建康世家,还?是原先的并?州本地士族,甚至是当初一起打天下的将领,在他们眼里,崔舒若的身份地位都犹如一块肥肉。 若是能?把崔舒若娶回?家,至少惠及儿孙三代,必要时?刻说不准还?能?保命,任谁不心动?? 到底是压制不住,某日上朝时?,建康世家们互相一对眼,荥阳郑氏的人就站了出来,提出想要求娶衡阳长公?主。郑家的人一站出来,犹如一道惊雷,建康几大世家、并?州本地士族,还?有开国之功的将领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跳出来。 “臣下不才,琅琊王氏累世清贵,老臣有一孙儿自幼薄有才名,清正闲雅,堪为?公?主良配。” “王仆射的孙儿好是好,但下官怎么听说您的孙儿终日留恋烟花之地?闲雅是有,怕是清正不足,倒不如臣的儿子,向来洁身自好,为?人谦和,若是侥幸娶得公?主,必定恭恭敬敬,琴瑟和鸣。” “呸!”这?是武将出身的某位将军不乐意了,“士族出身的讲话就是弯弯绕绕,坊间谁不知晓,卢常侍家的儿子,生就孱弱,什么为?人谦和,怕是连大声喘气都不敢吧?洁身自好,是想不洁身自好也没那个心力。倒不如臣的弟弟,圣人您是见过的,前不久刚在西?域打了胜战,您封了他为?明威将军。 臣别的不敢说,但臣那弟弟真是文武兼备,身体壮硕。来日对公?主定然言听计从,若有半点怠慢,不用您下旨,臣就生刮了他!” 被?骂的士族文臣气得剑指反驳,“莽夫!” 武将骂人粗糙,不甘示弱,“不长眼的老病驴!” …… 一群平日里总爱端着?架子,百姓眼里的相公?将军们在朝堂上骂得不可开交。 作为?当事人的崔舒若老神在在,宛若在看一场笑话,他们倒知道吵,彼此争夺,仿佛她是什么抢手的货物?一般。崔舒若没说话,熟悉的人便能?从她淡淡的笑容里揣度出她的心情十分不妙,相当窝火。 而要最终裁决的赵巍衡也嫌弃的皱眉,但说到底,崔舒若的终身大事他也万分操心,可底下人的作势是想干什么? 是瞧不起他的妹妹吗? 如此不放尊重。 赵巍衡此人,生性念旧,而且还?有个不好的地方,恨之欲其死爱之欲其生,若是打定主意要护谁,必定是予以完全偏爱,且性情洒脱。 譬如满宫嫔妃,但真正当妻看的只有孙宛娘,没人越得过她。 而同胞兄弟姐妹里,厌恶废太子赵仲平,便是死了也不能?消气,同胞姐姐赵平娘当面?大骂他,他也不会生气。崔舒若同理,是自家人,又在键时?刻助了他一臂之力。其实底下吵得不可开交的臣子们算盘都打对了,以赵巍衡的性格,凭他对崔舒若的情义,莫说子孙三代,只要他活着?一日,她的子孙必定永享富贵,就是死了也会叮嘱他的儿子务必照拂姑母亲人。 可惜的是,算盘打对了,做法错了。 真要是哪个人有本事勾得崔舒若动?心,不拘家世如何,赵巍衡就算把对方的祖坟镶了金子,也必定会达成。 否则,一个个全是心怀不轨的老匹夫。 赵巍衡掂量了一下崔舒若的神色,当即罢手,令容后再?议。 等到退朝后,又命内侍去请崔舒若。 内侍来请时?,崔舒若正好在宫道上,文武百官都在,她瞥了那些人一眼,索性不走了,毫不掩饰的道:“圣人若是想要商谈我的婚事,想来便不必了。 我衡阳,何时?成了旁人竞相争夺的饽饽,二哥若真是疼我,不如让我来挑。” 说完崔舒若一甩袖子,直接走了。 以崔舒若这?番话,这?番举动?,任谁见了都要说声跋扈。若是太上皇在位时?,必不能?行?,可如今的皇帝是赵巍衡,以赵巍衡偏心自家人的脾性,别说崔舒若怒气下说点口不择言的话,就是把宫殿烧了一角,他也能?圆回?来。 等内侍战战兢兢地把话复述了一遍,只等着?皇帝发火,谁料赵巍衡接过孙宛娘剥好的橘子,摇摇头,为?难道:“泥人尚有三分脾气,被?几家人争来抢去,怨不得二妹生气。” 孙宛娘婉言宽慰皇帝,又凑到赵巍衡耳边出了个主意。 待孙宛娘说完,赵巍衡惊疑不定,“当真可行??” “您不妨一试,到时?二妹的如意郎君必定现身。”孙宛娘满面?笑意,貌似胸有成竹。 赵巍衡还?是信了孙宛娘,毕竟女子心细,孙宛娘又与崔舒若交好。 等到第二日上朝,百官奏议完毕,本该退朝,赵巍衡突然道:“众卿家昨日所?言,犹如当头棒喝,叫吾豁然开朗。” 顶着?满朝文武期待的目光,赵巍衡毫无压力的慢慢道:“吾妹身份尊贵,当同朕一样,享尽齐人之福才是!若有中意的,尽可带走!”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这?叫什么话。 “圣人三思!自古以来,女子从一而终,断不可、断不可如此啊!实在有伤风化!” 面?对跳出来劝谏的人,赵巍衡应付自如,“爱卿说错了,那是一般的女子,衡阳乃是朕的妹妹,既为?皇室,缘何朕得齐人之福,她不成? 况且…… 众爱卿昨日不还?替自家儿郎求娶吾妹?阖该叫吾妹好生挑选,若只得一人,叫余下良人错过了可怎好?” 昨日还?争相求娶崔舒若,似乎她是什么炙手可热的货物?,今日就逆转乾坤,变成了崔舒若挑选那些儿郎们。朝上一个个,面?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白。 他们既觉得此事不可,又觉得衡阳长公?主应该不至于?真选了一群人,可又怕她当真敢这?么离经叛道,毕竟是敢参与逼宫造反的人。若家里的儿郎真成了一众驸马之一,真是祖宗颜面?无光了。 哪知道崔舒若真的似模似样的打量了一圈,不知将多?少人的胆都吓掉。 眼看连位列公?卿的人都避开自己的目光,崔舒若嘲讽一笑,出列向前迈了一步,“二哥好意,衡阳心领,但人选还?需好生斟酌,怕是不能?立时?回?禀。” 听前半句话,满朝臣子们的心放回?肚子,看来衡阳长公?主是为?知礼数的人,听完后半句话,一些人站都快站不稳了,感情她真要挑选出几个? 昨日还?争先恐后的,今日就生怕自家儿郎真被?看上。 哪知赵巍衡虽觉得与预想不同,但难得看崔舒若神色欢愉,想着?既然已经提出来,便不扭捏,直接点头应了。 等到下朝时?,一反往常之态,崔舒若身边好似有瘟疫一般,谁都逼着?她走,被?她多?看两眼都吓得不行?。 而崔舒若回?到公?主府后,问起了身边人魏成淮如何了,结果侍从一脸为?难。当崔舒若一个眼光扫过,侍从慌忙跪下,“殿下,朝堂上的事早已传了出来,定、定国公?一听,便出门去了。” “去做什么?”崔舒若问。 侍从答:“定国公?说……算账!” 第104章 崔舒若还要再问细些, 然而侍从也说不清楚。 她索性不再追问,横竖魏成淮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他少年起?掌管整个幽州军, 行事一向沉稳老练, 不需她担心。 但是…… 将军也好, 国公也罢, 管他多沉稳的?人,总有为情爱头脑不清醒的时候。 没让崔舒若等多久, 就传来魏成淮和好几个年轻郎君比试的消息。说是比试, 还不是他赢。同辈人里, 准确些说,那?些年轻郎君,就不曾被用来与魏成淮放在一块比较过,能被用来跟魏成淮一块提起?的?人,几乎都?是上一辈的?老?将军, 或是早早被记载在史书里的先代英才。 也就因此, 让人遗忘了,比起?士族世家儿郎, 魏成淮也是那?个能与崔舒若婚配的?人选。 消息传进崔舒若耳里时, 她还讶异了一会儿, 随后笑着继续用糕点,让人继续打听?。其实,太上皇已经不管事了, 魏成淮又“养伤”已久,二人的?婚事的?确能提了。 而宫里的?赵巍衡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转头就对孙宛娘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倒是只有我一人蒙在鼓里了。 嗯,明?远和我家二妹,良配!良配!!” 赵巍衡龙颜大悦,魏成淮是难得的?猛将,品行端正、弓马娴熟,家底也丰厚,他少年起?就能撑起?整个幽州,如何不会是一个能托付终生的?好人选?况且他还仪表堂堂,光从容貌上瞧,二人便很相配。 皇帝一边高兴,一边带着孙宛娘和太子听?内侍不断从宫外传来魏成淮的?消息,他打到哪一家府邸啦,那?家郎君在他手底下过了几招?通常也就武将家的?郎君耐打些,世家的?儿郎都?虚得很,徒有其表。 最后小太子一数,整整十七家的?郎君,听?说全是朝堂上向二姑母求过亲的?人家。 也就是魏成淮的?举动,给?小太子上了深深的?一课,后来他情窦初开,便是在心上人面?前?挑了十几个壮汉,还特意当着人家的?面?打下许多猎物送去,结果?将人吓得不轻。小太子为了挽回,不叫心上人以为自己暴虐成性,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没能有一位好二姑夫带头,当真是误了小辈姻缘。 而魏成淮在狠狠为崔舒若出了一口气后,第?二日?便重新?上朝,并向赵巍衡请旨赐婚。在征得崔舒若首肯后,赵巍衡颁下赐婚圣旨。 魏成淮虽求得圣旨,然而娶公主可不容易,从赐婚到真的?成婚,仪式繁杂,约莫要等个一年半。 天家女儿尊贵,纵然久,也要等。 长安城内传为佳话。 但在众人眼里该放下政务安心待嫁的?公主,依旧上朝,手握权力。一开始也有人非议,直到……安阳长公主赵平娘回来了。 她与皇帝怄气已久,众人都?以为她不会再回长安,哪知人不但突然回来了,赵巍衡不计前?嫌不说,甚至以皇帝之尊,亲自到城外迎接。 也因赵巍衡的?态度,让人清楚赵平娘没有失去圣心,仍旧是圣人信重的?长姐。 非但如此,赵巍衡还对她委以重任,给?了她兵权,让她如男子一般掌兵。在赵家起?家时,赵平娘曾短暂的?掌兵,甚至为赵家守过城,安稳过后方,等到赵义方当了皇帝,天下太平,赵平娘也就慢慢归还手中权力,成了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 谁也没想到,赵平娘不但回来了,还有了兵权,实在令人讶异。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崔舒若。她在信里告诉赵平娘,与其怄气蹉跎一生,为何不去追逐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赵家打下这天下,何尝没有你的?一份? 不如归来,既圆了你自幼志向,也为百姓做点实事。 赵平娘气性大,可她也不是只知怄气,甘于内宅的?普通女子,她有鸿鹄之志。因而当崔舒若写下这封信后,她当真心动了。后来又听?说崔舒若的?遭遇,怒发冲冠,堂堂一国长公主,又立下开国之功,凭什么被人当面?挑拣? 就因为是女子? 赵平娘最终选择回到长安。 当日?不仅是皇帝去接了,崔舒若也去了,可她却不敢主动对赵平娘搭话,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众人都?坐上马车,准备进城,崔舒若的?马车帘子被人掀开,正是赵平娘。多日?不见,赵平娘英姿飒爽更甚从前?,人如一柄利剑,二人相望已久,最后还是赵平娘主动开口,一如当初初见时的?包容。 “怎么,打算一辈子不和阿姐说话了?”她收起?手里的?马鞭,平日?里最硬气的?一个人,主动揶揄哄她。 崔舒若连连摇头,“怎会,我只怕阿姐厌恶我。” 崔舒若语气轻忽,心中不安。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43节 赵平娘将马鞭随意扔到一处,与崔舒若坐在一块,“怎么会,这些时日?,我也想了许多,你帮三弟多是为了阿娘。权利倾扎,你我都?是局中人,不可避免,真要怪,只能怪阿耶。” 她挽住崔舒若的?肩膀,二人依偎,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世上的?路难走,女子的?路更难走,往后,阿姐陪你。再难走的?路,都?有我们姐妹二人一起?。” “嗯。”崔舒若也松了眉,“多谢你,阿姐!” 女子的?路从来难走,所幸,并非一人瑀瑀独行。世上的?女子,互相依偎,艰难取暖,搏也搏出一条路来。 第105章 有了?赵平娘, 她又一贯是雷厉风行且脾气不好,崔舒若的压力小?了?许多。 否则以女子之身在朝堂行走,本?就不是易事, 又容易受排挤。 可崔舒若却发现, 好似有人暗中助自己一般, 她经手的事总是分外顺利, 反倒是世家与并州本?地?士族们,还有新晋权贵之间的矛盾日益变大。 崔舒若曾经献给?赵义方, 后又被束之高阁的活字印刷术, 又被崔舒若再一次送给了赵巍衡。 跟赵义方的墨守成规不同, 赵巍衡是个很有野心、手腕的君主,他不会容忍世家站稳脚跟,威胁他的天下,让门阀继续独大。他除了?科举制之外,大力兴建学堂, 又用活字印刷术使得?书籍不再如过?去昂贵。 赵巍衡大刀阔斧, 做了?不少改革。又因他手握兵权,手下将领对?他言听计从, 世家就算想造反也没那?么?容易。一些举措反对?声虽多, 可也拿他没办法?。科举制也好, 活字印刷术也罢,想要把世家门阀这个庞然大物吞噬,绝非一朝一夕能达成的。 然而不知哪一日?, 世家突然联合起来上奏,死活不肯赵巍衡继续扩大科举的范围, 一个个长跪不起。赵巍衡不是好胁迫的君王,任凭那?些人怎么?跪, 他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倒是孙宛娘,她也细致的发挥了?国?母的关怀,命人送去垫子、吃食,还有冰块,每位大臣身后还有人打伞扇风,过?得?快比家里还舒坦了?。这么?一折腾,尽管心里不愿,可气势也散了?大半。 理不直气不壮的。 后面也就不了?了?之,论心眼?,论脸皮,谁能玩得?过?年轻时候在绿林里闯荡过?的赵巍衡啊。 崔舒若则发觉了?不寻常的地?方,本?来世家的反应没有这么?大的。她总觉得?一切的故事都像背后有双手在操控,调动一切,甚至是前朝内乱。 一直到某一天,崔成德向她下请帖,而帖子里夹杂着另一位的请帖。 崔舒若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也许,她真的要见到那?位操纵一切,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了?。 她依言前去茶楼,里头?早早就被包下。大家只?以为是崔成德请崔舒若,二人毕竟是真的兄妹,私下有牵扯不算出格。然而崔成德将她接进来后,反而迎着她去见了?另一个人。 是熟面孔,吴山白。 她姐夫訾甚远的好友,曾经见过?他,但那?只?是他的假身份。 崔舒若开门见山,“我一直好奇,是谁在背后相助,原来是你。不知阁下是为了?什么??” 他却避而不谈,明明偏瘦弱,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可人看?起来就是风雅无比,翩翩公子的气度,“我一直在等你。” 莫名?的,虽然他在自说自话,可崔舒若还是生出了?点怜悯心,配合问道:“等我?等我做什么??” 他却取下自己腰间系的玉佩,和昔日?送给?崔舒若的那?块相似,都是龙纹玉佩,用料、技艺,看?着都像是出自同一块玉料,也是同一人之手。 “我想你早已猜到了?我身份,也当知道我身上的重任。”他面色苍白,可始终带着笑容,胜券在握的笑容。常人如此或许会令人讨厌,但在他身上没有。 崔舒若沉默一瞬,在聪明人面前没必要隐瞒,而她眼?前的更是聪明人里的聪明人。 她放下茶碗,抿了?抿唇,“嗯,知道又如何,帮你复仇不成?如今天下百姓休养生息,再经不起第二回 动乱了?,我不会做这个罪人,若是为了?……” 他却含笑看?着她,慈爱、欣赏,更是由衷的放心。 放心?如何会放心? 自是因为…… “我欲将云梁托付于你。”他道。 崔舒若的话停住,蹙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人,我想你懂得?。”他不肯解答,但确如他所说,崔舒若懂得?。 良久沉默,或者说对?峙中,崔舒若开口,“为何是我,崔成德一样有才。” “只?有你才合适,世上有才的人多,可与皇室有如此深的羁绊,又与旧朝有故的只?有你。你是前朝公主的女儿,武帝唯二的血脉,他们会听你的吩咐,来日?齐朝的皇帝也会因此宽恕他们,宽恕云梁。 只?有你能守住云梁,让那?些人有活路,也让云梁百姓免去战火之苦。” “那?你呢?你做什么??”崔舒若反问,“你也是武帝血脉,周宁王的世子,不是吗?” “我啊。”他笑得?风淡云轻,可嘴角却慢慢流出鲜血,“自是下去面见先祖。 周宁王世子刘瑜无愧先祖!” 他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近乎痴迷的说出最后一句话,随后轰然倒地?,崔舒若上前拖住他的头?颅,“何必?你连自己的性命都算计进去,值得?吗?” “值与不值,在我。”他已到了?弥留之际,却仍旧面带微笑,“我本?残躯,若能为云梁和旧部搏一个善终,如何不值? 你、你可答应我?” 崔舒若点头?,“我答应你。” 她不是前朝血脉,可崔神佑是,况且,周宁王世子说的对?,她的身份才能阻止云梁战火纷飞。不光为了?崔神佑,哪怕是为了?云梁的百姓,她也应。 临终之际,听见崔舒若的回答,刘瑜含笑闭目。 他的一生如何不值? 一手促成晋朝的灭亡,使他们父子相残,宗室被灭,报了?旧仇,又为手下人求得?生路。 可叹残躯,可惜残躯。 崔舒若没再插手后头?的事,她清楚刘瑜的尸首自会有人来处理,妥善安置。 走出茶楼后,崔舒若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望见茶楼上方,最终移开目光。 他的身份注定?身不由己,但若是他们的祖父武帝泉下有知,大抵不会怪他,反而会欣慰吧。 究竟如何,崔舒若不得?而知,她坐在马车上,任由车轮滚滚向前,她亦如是。 晨光飞逝,时日?过?得?很快,不管礼部如何拖沓,还是到了?公主出降的日?子。 民间的郎婿迎娶新妇已是过?五关斩六将,万分不易,轮到娶公主时更是艰难。非但姑嫂们全是身份尊贵的,新妇的哥哥还是皇帝,训诫两句还得?跪下听。 即便魏成淮身边跟着的人多,也免不得?被好一通为难。 最后狼狈的进了?殿内。 可姑嫂们却不会放过?他,非要他向崔舒若表露心意?。 人人都以为他会说自己多中意?崔舒若,感情多么?浓烈多么?深厚,然而他却在众人面前郑重承诺,“蒙天之幸,得?娶公主,我幽州魏氏成淮,愿许诺公主,今后一生不纳妾、不蓄婢,凡我所有,尽归公主,若有违逆,天人共戮!” 自古以来,彪悍的公主有,可驸马还是偷着置办外室,或是被公主严加看?管,可主动不纳妾不蓄婢,还承诺将家产全数托付的稀少至极。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愣了?,皇帝赵巍衡反应快,“好,朕就做这个证人!” 所说男子三妻四妾习以为常,可位置一转换就不大相同,皇帝巴不得?自己的姐夫妹夫只?有自己的姐姐妹妹,光看?赵巍衡之前敢放言让崔舒若选几个朝臣家的儿郎就能知道他不是迂腐之人。 往来的宾客也都喝彩。 但也因崔舒若跟赵平娘的种种彪悍行径,还有皇帝的护短,使得?世家权贵们达成共识,公主不好娶,以至于大齐后来的公主每每招驸马,都将世家儿郎们吓得?不行,还有着急忙慌跑去出家的。 然而那?又怎样,若是真被公主看?上,即便是寻借口出家,也能被带回长安成亲。 大齐的公主,自崔舒若和赵平娘起,便彪悍得?不需言语形容。 而魏成淮也凭借自己的真心与诚恳,引得?姑嫂们万分满意?,动了?恻隐之心,没向前头?那?么?难为他,反倒是男宾们不大满意?,他做得?这般神情,回头?自家夫人少不得?比较。 不管男宾们如何腹诽,魏成淮还是和崔舒若成婚了?。 历经波折,终得?圆满。 依循古礼,他们成婚的头?一晚需得?在青庐内。 二人坐在床榻上,有妇人在帐边撒帐,豆子花生丢得?满踏上都是,一边还说着吉祥话。 屋内屋外都热闹得?很,唯独床榻上坐着他们二人,似乎形成了?独立的小?天地?,隔绝开其他人。到了?这一刻,崔舒若才恍然有了?种自己成亲的滋味。 好像,身旁坐的魏成淮彻彻底底成了?自己人,彼此能互相依靠。 接着,有人递上红红线牵着的两个瓢,他们互饮一口,崔舒若下意?识便觉得?苦,可还是咽下了?。再一抬头?,魏成淮满脸笑意?,盯着她看?,明明就很苦,却做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不知不觉,崔舒若便觉得?脸热。 他们的头?发也被各剪下一绺,绑成同心结,放入锦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不知何时,原本?还萦绕在青庐内的人都悄悄散去,只?留下崔舒若跟魏成淮。 而她身为公主,顾及天家颜面,也没人敢来闹洞房。 两个人相对?而坐,抬眼?便是对?方,局促感油然而生,崔舒若挪了?挪位置,“你怎么?不说话?” 魏成淮还是笑,一身绯衣,衬得?他俊逸无双,可自幼习武锻炼出的好身板,穿衣时只?觉得?宽肩窄腰,仪表堂堂,可脱衣后手感偏硬,很有侵略感。 尤其是一滴滴汗水落下,令人招架不住。 纱帐不知何时悄然散开,塌上雪肤白腻,云鬓生香,徒留满室旖旎。 翠蛾懒画妆痕浅,香肌得?酒花柔软,粉汗湿吴绫,玉钗敲枕棱,鬓丝云御腻。1 第二日?,崔舒若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 因为魏成淮曾在公主府养伤过?,她清楚他的作息,还以为他现在应当在练武场,哪知眨了?眨眼?睛,身体的感觉复苏,才发觉身边有人,自己正枕着人家的胳膊。 魏成淮揉了?揉她的腰,轻声询问,“还疼吗?” 想起昨夜的孟浪,崔舒若红了?脸,嗡声骂道:“下流胚子!” 军营里待久的人,又正是二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年纪,轻易不知餍足。 他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崔舒若的骂,甚至觉得?她骂得?太过?文雅,奈何成亲头?一日?,不敢得?寸进尺,也是真的心疼她。魏成淮将她抱了?起来,以他的体格轻而易举。 “你干嘛呢?”猛然腾空,崔舒若不适应的抱紧他的脖颈,玉白的双脚在半空摇晃。 魏成淮一副正人君子,大义凛然的模样,“你腰不舒服,走路的事我来代劳便可,为夫一介军汉,别的没有,却有的是力气。” 嗯,只?有蛮力的军汉,这也是崔舒若在踏上骂他的话。 真是厚颜无耻,崔舒若本?想骂他,奈何他还抱着自己,遂忍下。但他却没有似昨日?半夜那?般行事,而是真的替她梳洗,连穿鞋袜亦不假手于人。 崔舒若……也就勉勉强强满意?吧。 话是这么?说,但脸上的笑意?却没停过?。 二人成婚后琴瑟和鸣,口角倒也是有过?,但几乎全是崔舒若在骂他,魏成淮便是挨骂了?也甘之如饴。 后来的大齐公主,也多是向衡阳大长公主这位姑母看?齐,可苦了?后来的驸马们。 我凭乌鸦嘴在乱世发家日常 第144节 而崔舒若不是沉溺于男女情爱的人,她在婚假过?后,照常上朝。后来,云梁发生动乱,崔舒若上奏,赵巍衡召她商议,没人知道二人密谋了?些什么?,但云梁却被划为崔舒若的封地?。 云梁势力混杂,朝廷一向没有控制权,看?似给?了?崔舒若块大封地?,却让人疑惑,皇帝究竟是何用意?。 然而,云梁之乱很快被平定?。 在崔舒若的治下,云梁商贸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直至数千年后,云梁依旧遍布祭拜崔舒若的庙宇,每当过?年游神,便有人请出她的神像,成为云梁世代信仰。不仅是云梁,多地?也保留她的神像庙宇,且香火鼎盛。 而大齐,也在赵巍衡中年时迎来了?盛世,天下吏治清明,海晏河清! 自大齐始,女子地?位崇高,不但有女官上朝,后来更是出了?多为女皇帝。后世史学家考据史料,认为衡阳大长公主崔舒若居功甚伟。 那?日?,三个女子在闺中许下的心愿,尽皆达成。 崔舒若始于乱世,终于盛世长安! 愿天下太平,百姓再无战乱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