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他上位了》 替身他上位了 第1节 书名:替身他上位了 作者:义楚 第1章 梦境 十二月北京城正下着雪。 乌云破出,细碎金光透出来,照在了紫荆城琉璃瓦上。红墙下,稍融残雪又覆上了厚厚一层。 现已是申时,宫门马上就要下钥。通往神武门路上,一前一后走来两道身影。 正前方那人身形修长,笔直。身披着件莲青色斗篷,肩头已经积了残雪。里面是件藏蓝色太医服,半旧夹袄已经被水洗褪了颜色。狂风一吹,空荡荡衣摆在腰间晃荡。 消瘦又清贫。 让人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如玉般君子,背地里却被传出那样难听流言。 “沈太医,当心脚下。”身后一道声音响起,说话小太监将手中灯笼往前靠了靠。 昏黄灯火故意在那人脸上一闪而过。 小太监瞧忘了眨眼,倒吸一口凉气后,这才暗自嘀咕。难怪永昌侯世子爷,隔三差五指名要这位沈太医过去。 永昌侯府在京都可是高门望族,簪缨世家。府上曾出过两位帝师,如今永昌侯更是自幼就跟着当今陛下,马背之上立下过汗血功劳。 又有潜龙时情分在,京都豪门显贵再多,永昌侯府也是排得上名号。 而永昌侯府嫡子姜玉堂,自出身之日就被立为世子。生端正清隽,温润儒雅。家世显赫,前途无量,是个光芒万丈似人物。 整个京都少女,无人不想嫁入永昌侯府。 可偏生这位世子爷是个不近女色,这么些年,身边连个暖床丫鬟都没有,洁身自好倒像是个苦行僧。 可自打前些时日,宫中来了这位沈太医。世子爷便时常点名让人过去,且还次次都要留宿。 这一来二去,时间一长,自然会有流言蜚语。 如今,传是越发难听,说这位沈太医,仗着一张脸想爬上高位。卖身求荣,整日里痴缠着世子爷。 一个男子,做出这等丑事,着实令人不屑。 雨下越发大,两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小太监一手拿着灯,一手撑着伞,面上满是着急,雨下太大了,接他们马车还没到,这要是误了时辰,可是要掉脑袋。 紫荆城红墙后,角落里漆黑一片。一辆马车在那儿不知等了多久了,此时却是朝他们赶了过来。 黑檀乌木马车,头顶是天青色罩子。从外面瞧过去,车身漆黑一片,低调瞧不清楚来历,只瞧着比寻常马车宽大一些。 可到底是从宫中出来,眼尖儿。小太监瞧见马车一眼,就僵在原地。 能拿乌木做马车,整个京都没几个。 等回过神来,立即跪在地上,还不忘拉了拉身前沈太医衣摆:“是贵人,快些跪下。” 沈太医站在原地,却是动都没动。他双眼盯着前方那辆马车,眼中却没半分惊讶。 天青色窗帘掀开,从里面透出一只手来。指节修长,骨结微微突出。是那种骨相极好手。 “上来。”马车内发出一道声响。 声音清润,犹如泉水击石。光是听声儿就想象出,里面必然是个非富即贵人物。 小太监额头冷汗直流,眼神往身侧看过去。 沈太医站在他身侧,清冷一双眼睛直视着前方,却是未动。他撑着那把油纸伞不知何时打偏了,半旧夹袄在雨帘之下,湿了一半。 里面人像是瞧见了,透过来眼神都尖锐了不少。 “再说一遍,上来。” 低沉语气与刚刚没什么分别,却无端带了几分压迫性。身侧之人毫无动静,小太监倒是吓得身子一抖,头差点儿又磕在地上。 马车中传来细微声响,随即赶车人倒是下来了。那人身形瘦小,瞧着很是机灵。一路小跑着,手中油纸伞稳稳当当落在沈太医头上。 腰往下弯着,姿态很是恭敬:“爷在这儿等您一晚上了,您还是跟奴才上马车吧。” 乌木马车上那天青色帘子放下来。从这儿往那儿看去,除了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小太监跪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沈太医上了马车。车轱辘声响起,马车又融入一片雨夜之中。 直到马车影子彻底消失后,小太监才扶着发软身子站起来。随后身子却是一僵。刚刚下马车那人像是永昌侯世子爷贴身奴才。 转过头,猛然往马车方向看去。 那么,马车里面坐着人,莫……莫非就是永昌侯世子姜玉堂? 雨下大,马车飞速往前跑着。豆大雨水砸在车顶上,噼里啪啦一道声响。 车厢内燃着炭火,暖洋洋,还散着一股紫檀香。沈清云坐在车厢内,低着头,面上瞧不清神情。 车厢里侧还坐着个人,从进入车厢开始,他却垂着眉眼没往那处儿看过一眼。 那人斜靠在车厢海棠花迎枕上,身着月白色云纹锦袍,腰间坠着一枚墨玉。手中举着一盏茶,眼神却是**裸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一寸一寸,分明是无实物,却又看人无处可躲。 “脱了。” 那眼神从他乌黑头顶上挪开,落在他那件莲青色斗篷上。雨下大,他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坐在马车上人,低垂着眉眼里清冷一片,无半分波动。听见他话像是毫不意外,听话抬起手拉开了斗篷带子。 莲青色斗篷,半旧夹袄,还有…… 藏蓝色太医服。 衣服一件一件落在车厢里,直到最后一件雪白里衣从清瘦身子上滑落下来。 入目所见便是白。 像是漆黑夜里,一团明亮月光,白晃眼。车厢内烛火摇摆不定,烛光阴影晃荡在他身上。从颈脖处一直往下,圆润肩头,纤细手臂,笔直锁骨之下,是连绵起伏山峦。 只那上面,却是用抹胸裹着,只瞧出形状,别都挡着了。 这位妙手回春沈太医,哪里是什么翩翩君子。分明是个胆大包天,女扮男装美娇娘。 大雪夜,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外面传来飞速马蹄响。沈青云浑身上下只剩下那件雪白裹胸。 放在那上面手到底是停了下来,她没忍住,抬起头往车厢里侧看了一眼。 那张脸生清冷似玉,可却偏偏生一双含情眼。眼尾上挑,含情脉脉,晃荡烛火照在里面,像是含着水雾。 水光潋滟,温柔多情。 任何人,只需被这么瞧上一眼,都会以为这双眼睛主人对自己有多情深意重。 姜玉堂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当初,他不就是被这么骗吗?以为她心中有多喜爱自己,痴心一片。 可到头来,却反倒是自己,丢了心,失了魂,等来等去落个人去楼空。 “过来。”他伸出手,眼帘垂下来,盖住了神色。 车厢内燃着炭火,却还是让她浑身发冷。放在裹胸上手渐渐收紧了,她抬起头,清冷眼眸中没有一丝情绪:“世子爷今日是要在马车上?” 那双骨结分明手收了回去,斜靠着人直起身。那张脸一半掩在阴影下,一半笼在光明里。 玄色长靴直起,他站起身,宽大车厢瞬间显得逼仄。 他走到她面前,低着头。虎口托着她下巴,将人抵在了车厢上。宽大身子遮挡住了背后烛光。 月白色华服之下,她消瘦身子白似雪。 “这倒是个好提议。”带着薄茧指尖揉了揉她那泛红耳垂,他嘴角含着一丝笑,薄唇对着她耳边,语气亲昵:“但若是你浑身上下只穿那件太医服,我会更高兴。” “无耻!”怀中之人咬着牙,伸手要将他推开。 姜玉堂纹丝不动,下一刻,宽大掌心反手掐住她手腕,高高举过头顶,按在了车厢上。 “这不是你想要吗?”他眼神往下,那张温润儒雅脸上,带着嘲弄与恨意:“前脚说要娶你,后脚你就消失无影无踪。” “世子妃不想当,要做这高尚圣洁太医。”藏蓝色太医服披在她如雪般白皙身子上。炙热掌心从下摆钻了进去,一把掐住那纤细柔软腰肢。 怀中人发出一声痛呼。 姜玉堂掌心握紧,却是越发用力:“你要救这天下苍生,医这世间黎明。” “既然这样,那你也救救我吧。”他将头埋在那如雪颈脖里,颤抖着眼帘闭上: “救救我吧沈太医。” 第2章 病症 日暮西沉,空气里一片闷热。梧桐树影子拉老长,上面偶尔传来几声蝉鸣响。 细碎晚霞从窗棂缝隙打进来,落在了汉白玉莲花方砖上。随着轻风晃荡,屋内光影也在跳动。 从地上,转到了紫檀桌。屋内摆放着云案海棠香几、右对面青花白玉盏。黄花梨木八宝阁、紫玉做珊瑚屏塌。 整间屋子,悄悄点亮了。 屋内布置简单,却又处处不失凡品。晚霞光影一直寻到最里侧,透过那屏风最后落在墨玉床上。 床榻上躺着个人。 赵禄半跪在地,缴了湿帕子敷上去。嘴里同时不停念着:“世子爷,世子爷您醒醒……”赵禄是永昌侯家生奴才,自小就伺候永昌侯世子爷姜玉堂。 锦衣玉食养大,自小精心护养。世子爷身子骨一向很好,极少生病。却没想到,半个月前三伏天内忽然昏了过去。 之后,便时常梦魇。 府中就这么一位,为着这事儿上上下下都着急团团转。可无论太医来了多少回,都查不清楚症状。 赵禄看着躺在床榻上梦魇中世子爷,也急不敢合眼。 他起身,想换块帕子。 才刚站起来,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掐住了。赵禄不可置信转过身,下一刻身子一软,喜直接跪在了地上。 “世子爷,您总算是醒了。”谢天谢地,从清早到现在天都要黑了。昏睡了一整日,总算是醒了。 替身他上位了 第2节 床榻上那人从梦中惊醒,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半坐在床榻上,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衣领黏在了脖子上。乌发下,一张脸面上煞白,此时低着头,捏紧拳头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像是梦到了什么极为可怕事情。 过了许久之后,沙哑喉咙里才吐出两个字:“叫水。” 世子一身令下,整个听雨轩都开始忙上忙下起来。等伺候好世子洗漱,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事了。 “爷这回做还是跟上次一样梦?”赵禄立在屏风旁,不安眼神时不时往前方瞟上一眼。 黄花梨木架子旁,姜玉堂低头擦手却忽然顿住了。金漆铜盆中映出他那张僵硬脸。 姜玉堂身为永昌侯世子爷,从出身起便是身份尊贵,前途无量。不仅如此,生也是一等一好,气质温润,面若冠玉。 此时他站在屏风旁,通身只着一身雪白寝衣。许是刚洗漱完,乌发还有些泛潮。水雾洇湿了寝衣,领口黏在了脖子上。 赵禄大着胆子去瞟了一眼。只见世子爷颈部处一直往下地方泛着红。乌发顺着汗水黏在脸上,这幅样子不像是刚做噩梦。 倒像是去经历了一场情事。 阿弥陀佛……赵禄想想到这里赶紧闭上眼睛。世子爷自小就像是和女子绝了缘,这个年纪不说没有娶亲,身边连个伺候人都没有。 这要是知道自己这样想,指不定要剥了他皮。 “爷……” 赵禄想到这儿,差点儿跪下来行礼。 姜玉堂眉心飞速拧了拧,将手中帕子扔回水盆中,这才淡淡道:“不是。” 冰冰冷冷两个字,赵禄立马闭嘴。 玄色长靴跨着走出了内殿,姜玉堂披着件外衣站在紫檀木小圆桌旁。他忽然间像是渴极了,面无表情拿着茶盏,一杯接着一杯。 三伏天,刚煮茶水早就放凉了。赵禄站在一侧,眼睁睁看着世子爷接连喝了三四杯冷茶。 “祖母那儿可知晓了?” 青花瓷茶盏搁在紫檀桌面上,传来轻轻一道声响。赵禄眼皮子一跳,立马垂下头: “寿安堂派人来问过,奴才给圆了过去,主子放心。” 寿安堂是老夫人住地儿。 姜玉堂是嫡出又是长子,永昌侯日后小侯爷。老夫人平日里最是喜爱姜玉堂,嘘寒问暖一丁点儿事儿都关心不得了。 这次因为上次昏迷,老夫人吓得不轻。之后时不时梦魇,姜玉堂怕祖母关心,平日里便让人瞒着,不准人说出去。 “院子里上上下下都只会过了,也没叫太医,主子您放心。”怕姜玉堂担心,赵禄又加了一句。 只说到这儿时,他却像是想到什么,一张脸猛然抬起头,脸上神情都变了。 “怎么回事?”姜玉堂拧着眉问。 赵禄立马跪了下来:“老夫人不知为何,今日忽然叫了那位新入府表少爷来,说要给您瞧瞧。” 半个月前,侯府新来了个表少爷,姓沈,说是会些医术。年纪不大,模样却是生一绝。 那张脸……啧啧。 赵禄还特意去看过一次。虽是个男子,但那模样,身段,哪哪儿都是拔尖儿。 再配上那清清冷冷性子。 清冷雅致瞧不出半点儿风流,可却偏生比女子还要勾人魂魄。 他跪在地上,没瞧见世子爷听完这话之后骤然变了脸。只磕着头继续道: “人晌午就来了,奴才怕人察觉爷您又梦魇,一忙起来就给忘了,如……如今……” “奴才该死!”晌午过来,如今外面天都要黑了。 姜玉堂那张温润脸上,眉心一瞬间紧紧拧了起来。连那搭在桌面上手指,都有些收紧。 “您还未曾见过这位表少爷,要不奴才叫人进来,给您瞧一眼。” 午时过来,如今天都要黑了,已经是酉时了。整整三个时辰在偏殿里等着,没有回去。 等了他足足大半日。 姜玉堂漆黑眼中暗沉一片,不知是想到什么,睁开眼帘却是抬手道:“让人回去。” 他挥着手,像是半点儿都不想再听见这位表少爷任何一句话。 赵禄急忙往偏殿跑,他自个儿办错了事,心虚。进门之前赶紧挤上一个笑脸。 “世子爷刚处理完公务,不太方便。时间不早了,奴才还是送表少爷先回去吧。”偏殿内没有点灯,室内昏黄一片。 那位表少爷就坐在最里边儿红木圈椅上,一身梅子青长袍,腰间挺笔直。 听见这话,他转过头,侧脸刚好照在这月色之下。那张清冷30340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柔雾般光,打眼一瞧竟叫人不敢直视。 赵禄刚好对上,还没看清楚,一张脸就涨通红。 他低下头,赶紧默念几声,他是男子,他是男子,再好看也是个男人。等心口恢复平静了,他这才垂着眉眼,手指着外面:“奴才送您出门?” 梅子青身影走在前面。夏日里偶尔有微风吹来。细长腰带被风撩起,腰间地方一片空荡荡。 细像是一只手就能握住。 姜玉堂站在窗棂边,眼看着前方。自打那人背影出来后,他紧拧着眉心就没下来过。 寝衣之下,右手却是狠狠地攥紧了。紧到手背上青筋暴起,甚至都有些颤抖。 他记得那腰有多细,一只手确就能握住。他甚至记得每一个细节,他是如何抓住,如何把握。 甚至,呼吸,哭喊。带着薄茧指腹是如何在那上面游走,玩弄。 更荒唐是,那件梅子青男装之下,分明是个女子。从颈脖一直到脚裸,又是白如何晃眼。 这一切就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在他脑海之中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荒唐……” 马蹄声,紫檀香,他将人背对着自己按在车厢上。 他站在她身后,扶着她腰。 “这分明是个梦……”姜玉堂闭上眼睛,如玉般脸上额间溢满了薄汗。 哪怕再真实,也只是个梦境而已。 “爷……”朱红色门推开,赵禄低着头走了进来:“爷,人送出去了。” 心中杂念四起,脑海中旖旎身影挥之不去。 窗棂边人猛然睁开眼睛。 赤红一片双眼往外深深看了一眼,姜玉堂沉着脸走往内殿。 第3章 姜表哥 沈清云拎着一盏琉璃灯,独自走在青石台阶小道上。 永昌侯是京都望族,府中自然也是巍峨气派。在这寸土寸金紫禁城脚下,与富可敌国恒亲王府相比,也是不相上下。 一路上,她低着头,走过垂花门,再过抄手游廊,最后经过那一大片大理石做影壁。隔着回廊远远看过去,入目可见是一眼看不见尽头墨荷园。 六月天,湖里莲花生正好。偶尔有清风摇曳,传来一阵淡淡荷香。沈清云自打来了这永昌侯府,住便是这莲花池边那间小院子里。 炎炎夏日,住在这里头倒也算是凉爽。 小院不大,却五脏俱全,尚且精致。朱红色门下有个小厮站在那儿守着。瞧见她推门进来了,立马冲了过去:“表少爷。” “三少奶奶刚派人过来,邀您去用晚膳。” 这位沈少爷说是三少奶奶远亲,半个月前拿了信物过来投奔侯府。三房那位少奶奶平日里最是不喜这些打秋风穷亲戚,确认了信物之后,随手指了个偏远院子便将人打发了。 沈清云便当真儿在这住了半个月。 只之前对她爱答不理三少奶奶,今日却是稀了奇,邀她过去用晚膳。这可是自打来了永昌侯府后头一回。 沈清云心中明了,估摸着是因为今日老太太要她去了躺世子那儿。三房人听见了风声。 “容我先进屋换件衣服。” 沈清云将手中琉璃灯递给小厮,转身便进了屋。 小院不大,屋内自然也小。 六月天屋子里没放冰块,好在临近湖面,倒也不热。沈清云一开门,屋内便传来一阵细微声响。 她转头看过去,一只橘黄色猫站在在窗棂架子上,半眯着眼睛朝着她看过来。瞧清楚人,尾巴摇了两下,眯着眼睛又趴回架子上继续去睡了。 等换好衣裳,再走到三少奶奶院子,已经酉时三刻。 三房住在南边锦画堂内,沈清云才刚上回廊,远远儿就有婆子瞧见迎了上来。 “可算是来了,都等你一个晚上了。” 珠帘撩来,里面走出一个身形高挑妇人。芙蓉面,杨柳眉,一袭绣着大红牡丹罗散花裙,头上戴着金丝八宝簪,白皙如玉手腕上水蓝色镯子夺目耀眼,随着步子走过来,耳坠上红宝石微微晃荡,整个人金光闪闪,婀娜多姿。 来人正是三房少奶奶,周氏。 姜家共有四房。大房与四房为老太太嫡出。二房与三房都是妾室所生。 周氏是个美人儿,出身不高,生却是相当漂亮。当年,因着貌美这才被下扬州姜三老爷看中,娶回了永昌侯府做了少奶奶。 三房少爷是个庶出,可出身在永昌侯府,那可就是实打实金窝了。周氏一举飞上枝头当凤凰,嫁入永昌侯府二十多年,在京城稳定下来后,便再也没有回过扬州。 对于这个找上门来远亲,实在是提不起半分感情。 周氏眼神在沈清云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几眼,最后又重新落回了她脸上,压下喉咙里惊艳。 一个男子,生得也实在好了些。 哪怕是她年轻那会容貌最盛时候,只怕也抵不过眼前人一半。 周氏眼睛一点点从沈清云脸上挪开:“坐吧。” 饭菜早就备下了,两人刚一落座,七七八八丫鬟们就涌上前,没一会儿饭菜就摆了一桌子。 “都是我特意吩咐人备下,你多用一些。”饭菜确是精心准备过,玉炒蹄筋,龙井虾仁、金玉满堂、宫爆鹌鹑、三鲜鸭舌、翡翠糕等,大多都是京都菜肴。 替身他上位了 第3节 永昌侯府家大业大,吃穿用度一度都是最好。 “多谢三夫人。”沈清云点了点,跟着落座。 屋内静悄悄,只有丫鬟门布菜声音。一顿饭下来,周氏眼神时不时打量着身侧人, 见他虽衣着朴素,一举一动却是落落大方,举止有礼。便知晓他也是学过规矩,受过良好教养。 心中对沈清云鄙夷消了几分。 “你母亲与我年少时是表姐妹,如今你投奔侯府,倒是称上我一声姨母。”周氏喝了口汤,低着头时候又假装不经意问:“今日老太太怎么会忽然要你去听雨轩?” 听雨轩,便是大房长子,也就是如今永昌侯世子姜玉堂住处。半个月前,姜玉堂在府中忽然昏迷不醒,醒来过后,又时常梦魇,这事在府中不是秘密。 只大房平日里与她们三房也不是亲近,这事又关乎世子,大房那儿瞒死死,周氏想打听都没法子。 如今这人去了听雨轩待了一下午,周氏自然要问问。 沈清云听到这儿,拿着银箸手有一瞬间收紧。她放下手中碗筷,拿起一边白玉杯,漱了口。又接过身后温帕,仔细擦拭了手。一套动作她做行云流水,很是自然。等弄好后,才抬起头。 道:“老夫人知晓我略懂些医术,说世子爷最近睡眠不安,这才特意让我过去瞧瞧。” 看来这梦魇之症还没治好。 周氏‘哐当’一声放下手中汤碗:“那你可去看了?如何?” 沈清云那双清冷眼眸往下垂,片刻之后才道:“世子公务繁忙,并未让我诊脉。” “这样……”周氏一脸可惜,却也无甚意外。姜玉堂是侯府世子,未来侯府主人。 他身体一向是宫中御医照看,怎么会随意让别人诊脉? 周氏没问到自己想问,等用过膳,又随口寒暄了几句,便打发人出去:“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吧。” 沈清云点着头,退了下去。 周氏静静地看着前方背影 ,身侧婆子走上前:“这位沈少爷,与之前想倒是不一样?” “不过是生好看一些。”周氏收回眼神,嗤笑了一声。 若是女子,生一张那般好看脸倒还有点作用,可偏生是个男子。 “还当他走了运,入了老太太眼。”周氏瞧着一桌子菜肴,摇了摇头。没曾想等了三个时辰,世子连见都没见他一眼。 “无用啊。” 扶着婆子手站起来,周氏吩咐道:“过几日寻个机会,将他打发出侯府。”这侯府滔天富贵,一般人难以享受。 收留他半个月,已经算是自己仁慈了。 婆子扶着她手,看着烛火下周氏璀璨娇艳一张脸,低着头淡淡道:“是。” 翌日一早,周氏刚起来,寿安堂婆子便过来让她过去一趟。 周氏急早膳都没来得及用,立马就赶了过去。 寿安堂是老太太住地儿,平日里她极少过来。老太太年轻时是王府嫡女,身份尊贵。嫁入永昌侯府之后,开枝散叶,管理侯府上下很是威望。 周氏嫁入永昌侯府二十多年,瞧见这位老太太,心里依旧发憷。站在门口时候还在琢磨着,这几日可是犯了什么错。 传话婆子先进去,没一会儿便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官清秀好看丫鬟。正是老太太身边大丫鬟珠云。 珠云生一张笑脸,对着周氏笑眯眯:“三夫人好,老夫人请您进去。” 蓝水晶珠玉帘子撩开,周氏跟着珠云进了内殿。 入目所见便是一座半人高大珊瑚,白玉清鹤双头香炉里散着淡淡檀香。再往里走,雕花红漆八宝柜,乌木云雕香几,绣着牡丹紫檀小屏风将屋子给隔开了。 周氏刚进西厢房,便听见里面传来笑声。 老太太一辈子循规蹈矩,谁能让她这番大笑?周氏眼皮子直跳,小碎步立马走上前。她曲着身子,刚弯腰行礼,抬起头却是瞧见沈清云坐她正前方。 这人如何在这?还这番坐在上头。 周氏一脑门疑虑,行礼时候心不在焉,手忙脚乱。老夫人瞧见了,眉心皱了皱:“做什么慌里慌张。” “儿媳知错。” 周氏怕老夫人怕紧,说她也只认着。抬起身来,眼神往沈清云那儿看了一眼: “母亲,可是他惹了你不高兴?”自打嫁入永昌侯府周氏这么些年最怕就是老夫人,生怕惹了老夫人不喜欢。 老太太还未说话,她就急急忙忙开了口:“他是我一个远亲,平日里也没联系过。从小地方来,不懂我们侯府规矩。”周氏心中将沈清云骂了个遍,又生怕她惹出什么事来牵连了自己。 脑子里甚至已经想好,如何将人收拾一顿打包撵出侯府了。 “他是个好孩子。”老夫人年岁虽然大了,但脑子里却是清醒着呢。她看着底下周氏,眼中笑意淡了些: “我今日我让你过来,是要当着你面谢谢他。前几日我胃口不佳,是他采了莲子芯煎成水送过来,一连喝了五六日,身子这才舒爽了些。” 周氏还当真儿不知道这人有这么大本事。 老太太这病明显就是暑热,加上大房世子忽然晕倒,心中着急。太医来了也是无用,倒没想到让他碰到了,还当真入了老太太眼。 她往沈清云那儿看了一眼,后者坐在椅子上,乖乖巧巧,姿态笔直很是温和。嘴角抽搐了几下,这才扯出一丝笑:“能伺候母亲是我这个侄儿福气。” 老夫人坐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眼神往下看着周氏那明显放松得意神情,再看看坐在椅子上,从始至终一脸淡然沈清云。 她接过面前白瓷染青花茶盏,低头抿了口茶,什么都没再说。 倒是她身侧嬷嬷跟着往下瞥了一眼,心中暗道:周氏自个不行,她这个侄儿却是不错。温和有礼,生清隽俊雅。单单就是坐在那儿,一张脸就跟个玉人似,叫人挪不开眼睛。 这时一阵轻响,外面打帘小丫鬟一脸笑意走了进来:“老夫人,世子爷来给您请安了。” 椅子上,一直端正坐着沈清云抬起头。她那双眼睛清冷瞧不出半分感情,眼眸漆黑一片。此时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眼神亮了亮。 “快快让人进来。”老夫人闻言立即放下手中茶盏,面上也带满了笑意。姜玉堂是大房嫡子长孙,最是讨得老夫人欢心。 只前些日子,姜玉堂无缘无故晕倒了,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便歇了此时日没来。 老夫人好长时日不见人,自然想慌。 帘子一打开,丫鬟身后跟着个身形挺拔少年,打一眼就瞧出气度不凡。 只见他一身月白色暗纹团花长袍,银丝缠绕着云纹腰带下坠着一枚墨玉。生极为俊朗,面如冠玉,眉眼深邃。却通身透着一抹淡淡疏离,正是世子姜玉堂。 姜玉堂走上前,姿态恭敬弯腰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好好好!”老夫人眉眼里都是笑,赶忙招手让人上前。老太太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多看了几眼。 “瘦了。” 自打上次昏迷,不过才大半个月,人确是消瘦不少。本眉目如山那张脸上,舒朗之气都跟着淡了些。 “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心了。”姜玉堂道。 老夫人抬起手拍了拍他胳膊:“这几日可好些了,可还梦魇?梦到那些稀奇古怪事?” 没等姜玉堂回答,老太太又道:“昨个儿我叫了个人过去给你瞧瞧,你没见。今儿刚好人在这儿,你让他给你瞧瞧。” 老太太随手一指,姜玉堂眼神就这么看了过去。 正巧,那人目光也正好朝他看来。 于是,那个次次梦魇,日日与他缠绵人,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 与梦境中一样,分明是个女子,却穿着一身男装。腰间空荡荡,身形略显单薄。此时仰起头,目光正对着他。淡青色衣领之下,露出一段雪白颈脖,很清瘦,也很漂亮。 是那种令人惊艳漂亮。 她不是那种张扬长相,而是那股清淡雅致美。眉目精致30340犹如山水画一般,好似浓墨重彩反倒是能让这张脸失了色。 她就淡淡坐在那里,一件不起眼淡青色长袍,微微仰起头,看向他眼神却像是含着光,耀眼又雀跃。 好像再多看一眼,里面全是深情。 “是新入府沈家小子,辈分上来说,你们算是表兄弟。”老太太声音就在耳边。 姜玉堂收回眼神,目光落向了别处。 一阵细微脚步声响起,那件淡青色长袍朝他走了过来。 沈清云就站在他面前,眉眼如画。 清淡一张脸,正对着他,低低唤了一声:“姜表哥。” 第4章 十一年 清脆声响就在耳边,姜玉堂却难得有些恍惚。 在梦中,她唤自己什么来着? 姜玉堂拧着眉心,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叫自己姜玉堂。 连绵喘息之下,她犹如一只没了力气猫,乖乖蜷缩在他身子之下,哭着喊他名字:“姜……姜玉堂。” 最寻常不过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显得旖旎又缠绵。 伴随着那细微声响,晃动车厢,到最后她甚至连说话声音都没有了,只哭喊着求饶:“姜玉堂…… 姜玉堂,饶了我!” 她在他脑海中实在是哭了太久,到现在姜玉堂都不记得,自己最后有没有饶了她。 下垂着眼帘掀起,姜玉堂拉回思绪。 他抬起头,目视着面前人,头一次这样清醒,这一切只不过是个梦境。她如今唤自己姜表哥,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所有一切都还未发生。 “那就麻……”姜玉堂眼神淡淡从她脸上挪开:“麻烦沈表弟了。” 月白色长袍从手腕上撩高,一阵玉沉香涌来,沈清云坐在了他身侧。靠近了,也让人看得越发清楚。 这件长裳之下身子,比梦境中还要消瘦。 姜玉堂拧着眉,第二次警告自己莫要再胡思乱想。下一刻,那冰凉似玉手指搭在了他手腕上。 盛夏天,那手指分明凉没有半分温度。可自打搭在他手腕上那一刻起,姜玉堂就后悔了。 冰凉如玉手指之下,姜玉堂浑身僵硬,从她手指刚触到他肌肤开始,脑海里又闪过两人在一起场景。 就像是,走入了那场梦境。 他坐在椅子上,清醒看着自己走入了那辆马车里。眼前一切,变成了那个黑夜。 雪白身子,微肿红唇,潋滟双眼之下,滚烫泪珠啪啪往下掉。 替身他上位了 第4节 他双手紧紧地扣住她,在她雪白后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指印。就像是疯了一样,任凭她如何求饶,都没放开。 原来,到最后,他也没绕了她。 深深地喘出一口气,紧闭着眼睁开,强行克制将手腕给抽开,衣袖拂到黑檀木小圆桌,茶盏掉下来碎了一地。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看着地上碎茶盏,再看了眼坐在椅子上脸色极为难看姜玉堂。 姜玉堂却拧着眉深深地松了口气,她手指从他手腕上挪开那一瞬间,脑海中画面瞬间消失了。 “世子爷。”珠云赶紧走上前,跪下来收拾着碎瓷片:“世子可是身子不舒服?”世子爷平日里对待她们这些下人们都极好,这番当众不给脸面事还是头一回。 姜玉堂等脑海中那翻滚情绪退却,回过神来才发现众人目光都落在面前人身上。 沈清云坐在他对面,腰肢笔直,气质清冷。背后,打量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却像是毫不在意,一双眼眸静静地,只盯着他。 干干净净,像是一轮月牙。 而梦中那双眼睛,水光潋滟,布满**。 分明是同一双眼睛,此时却又不像是同一个人。 搭在扶手上手攥紧紧地,修长如竹指尖又一寸寸放开。姜玉堂挪开眼睛,面如冠玉脸上冰冰冷冷,他随口道: “是我走神了。” 老夫人一直在前方看着,瞧见姜玉堂那明显不对神情,却也没多问。只笑了笑,招手让沈清云过去,问: “可瞧出什么了?” 沈清云走到老夫人身侧,目光打量了一圈,又落到了姜玉堂身上。那张清冷脸上目光本是毫无表情,可落在他身上那一瞬,立马变得柔和起来。 摇了摇头,沈清云对上姜玉堂眼神,道:“脉象不浮不沉,从容和缓,世子爷身子无碍。” 老夫人听后高兴极了,留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等沈清云从寿安堂出来,已经快午时了。盛夏天,太阳毒辣,她找寿安堂小丫鬟借了一把油纸伞。 撑着伞走出寿安堂,再过回廊时,却是瞧见两人站在回廊后凉亭中。 瞧见那熟悉身影,沈清云大概有些惊讶,愣了会神才走过去。 赵禄看着面前这位表少爷,心中有些好奇,昨个儿这人等了世子一下午,爷都不见。 今日,爷居然特意在这等他。 姜玉堂坐在凉亭石凳上,一身月白色长袍衬人身形如竹。眉若远山,眼尾深邃,这张脸生即为雅致,却又不失硬朗。 单单就是坐在那儿,就让人难以挪开眼睛。 沈清云目光,就这么堂而皇之落在他身上。 这若是个男子倒也没什么,可偏生又只有姜玉堂知晓,眼前人是个女子。女扮男装,胆大包天。 他抬起头:“刚刚诊脉时,你说可是真?” 沈清云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番问,眉眼之间还带着还未收回情绪。愣神了一会儿,才摇着头,道:“不是。” 姜玉堂紧盯着她脸。 她那眼中情绪落入他眼中,清冷一张脸对上他却是乖乖巧巧:“您脉象不平,最近应当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哪怕是侥幸入睡,只怕半夜也会梦魇。” 姜玉堂眼睛盯着她:“那你呢?” “什么?”眼帘撩起,那双清冷眼神又看了过来。沈清云看着他脸,出神忘了回答。 姜玉堂于是确定,只有他。 只有他,夜夜做那些见不得人梦。甚至于,连她碰到自己,都克制不住想到那些情景。 就像是入了魔了。 他没再往沈清云那多看一眼,起身便往外走。 有些事还未发生,那他便想法子避开。面前人既然对他有影响,日后再也不见便是。 姜玉堂走出回廊,才对身侧人道:“查一下她30340身份,寻个机会让人搬出府。” 回到墨荷园边小院子,已经快午时了。小院里静悄悄,沈清云独自推门进去。 朱红色门刚打开,里面一团影子朝她扑过来,沈清云伸出手,那团影子准确无误跳入她怀中。 毛茸茸一团。 沈清云清冷脸上唇角往上勾了勾,抱着进了屋:“又重了。” 怀中猫摇了摇尾巴,又喵了一声。 沈清云进屋之后把猫放下来,走到窗棂边架子下,给它碗里换了水。 这时门口传来声响,昨日里来传话小厮又来了。他拎着食盒进来,一进屋就瞧见窗棂下猫。 昨日里他没进屋,可是没瞧见。 眼睛往猫那看着,对着沈清云笑嘻嘻道:“三少奶奶怕您没用午膳,特意让厨房给您做了些好菜来。” 他手脚麻溜将饭菜给布上,站在那儿去是没走。眼睛时不时往窗户那看着。 猫瞧见有生人,好奇走上前,在他脚边转悠。 小厮明显是喜欢,却是又不敢动手,站在那儿抓耳挠腮。过了好一会儿,才敢问:“这……这是表少爷您养?可有名字?” 沈清云正站在洗漱架旁净手,闻言抬起头,过了会儿才道:“它叫千金。” “千金?”小厮瞧着那明显是个公猫,嘴里嘀嘀咕咕。千金走上前,小厮借着人瞧不见,弯下腰摸了一把头。 又道:“多大了?” 洗漱架子后,那淡青色身影一瞬间变得笔直,沈清云双手放在温水之中,却是察觉到一片冰冷。 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一点一点将手抬了起来。染了玫瑰露帕子擦着手,她垂着眼眸,淡淡道:“十一年。” 第5章 小雨 小厮抬起头,看了眼背后表少爷,再瞅了一眼底下在他脚边转圈圈千金。 十一年,也就是十一岁了? 这猫瞧着身强体壮,油光顺滑,半点儿都不像这么大岁数。他拎起衣裳下摆,一边逗着猫,一边道: “奴才听人说,表少爷今年才十六。”算下来,这猫岂不是自小就养着,陪着这位表少爷长大。 沈清云没回,她走到紫檀云木小方桌下坐下来。千金瞧见她立马凑了上去了,跳到了她身侧小圆凳上。 体型肥硕,姿态却是优美。 沈清云剥了点虾仁给它,千金低头乖乖吃了。 小厮站在那儿瞧着,白玉瓷盘里满满一碟虾仁,这猫吃了估摸一半。等吃饱了,它才舔了舔爪子,从圆凳上跳下去。 “表少爷可当真儿宠这猫。”小厮笑了一声,见沈清云又重新洗了手,这才开始自己用膳。 “今日是苏州菜,三少奶奶特意吩咐,说表少爷是苏州人,旁怕您吃不习惯。”小厮走上前,殷勤上前布菜。 “鲈鱼鲜嫩,三少奶奶特意吩咐了,要您多用一些。” 沈清云低着头喝汤,她用膳规矩极好,一举一动都让人挪不开眼。 “多谢三夫人。” 小厮站在那儿候着,看着表少爷用完才走。只那一桌子苏州菜,表少爷也瞧不出喜不喜欢,每一样都只动了一点。 唯独那鲈鱼,碰都没碰。 下午时候下了会雨,墨荷园里荷花被雨水打有点蔫巴儿。沈清云坐在美人榻上,正对着窗棂看窗外雨出了会神。 不知何时,靠着美人榻迎枕上睡着了。 许是因为那小厮几句话,沈清云难得又做了那个梦。 那是好久好久年前一个晚上了,那天晚上也下着这样大雨。漆黑夜里一片冰冷,四周还隐隐传来狼嚎声。 小小她那一年才五岁。 四周是连绵不绝山,眼前是漆黑一片黑暗。她陷入在这大山中一整夜,脚崴了,手摔破了。 浑身上下除了痛,只有冷。 那是一种从里到外冷,浑身血液都仿若被冻僵了,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蜷缩在山洞之中,浑身都在轻微打着摆子。哪怕是当时她很小,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这么大山,又下着雨。她从白日里等到黑夜,根本没有人会来救她。 可是她却不想死,她连动力气都没有了,却拼命想将眼帘给睁开。至少,她不想死在这个黑夜里,死在这无人大山中。 第二天太阳升起,她尸体会冻得发青发硬。也连可能,她连个完整尸身都保不住,下一刻就有野兽出没,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噬干净。 也就是那时候,她快要奄奄一息了,只有最后一口气了。他来了,玄色长靴走在雨夜里,他单手拎着火把,照亮了她眼前一片茫茫黑夜。 五岁她才一丁点儿大,被人扣住了后颈脖如同拎猫崽子一样,从那个冰冷山洞里拎出来。 她费力睁开眼睛,拼命想要去看清楚来人。 火把映着那人脸上,那张脸温润如玉,眉眼深邃。他单手将她抱在怀中,低头瞥了她一眼,喉咙里溢出一声笑: “是只走丢了小猫崽。” 睡梦中人猛然睁开眼睛,沈清云坐在美人榻上,恍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外面漆黑一片。 千金缩在她身侧,正舔着她脸。 沈清云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指尖染着不知何时掉下来泪。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又揉了揉千金头。 “你也想他了。”怀中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声响。 沈清云抱着它,漆黑眼帘中一片深邃。她闭上眼睛,梦中那张脸与白日里瞧见那张脸渐渐重合。 他坐在椅子上,眉眼淡淡,带着疏离。 “我也想他了。”她睁开眼帘,轻声道;“我这就就带你去见他。”千金不知为何不高兴了,抬手抓了她一爪子,从她怀中飞快溜走了。 沈清云看着手背上爪痕,抬手抚了抚,转身又看向窗外。漆黑雨夜里。没有半分月色,只有一片看不见尽头黑夜。 听雨轩 黛青色屋檐下还滴着水,檐下油纸灯笼随着风微微晃荡。拳头大小光笼在一片黑夜里。 替身他上位了 第5节 书房内,姜玉堂正在处理公务。永昌侯镇守边疆,常年不归。整个侯府大大小小便交到了姜玉堂手中。 他抬手翻着卷宗,手边书案上摆着一张舆图。赵禄低头进来时候,眼神在那舆图上瞥了一眼,这才道:“世子。” “表少爷在门口候着,说是要见世子。” 姜玉堂拧着眉,抬起头时还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位表少爷是谁。 脑子里刚闪过一个人影,下一刻脸立马就黑了。本低着头抬起来,他紧拧着眉心呵斥:“大半夜,她来做什么?” 赵禄一时没想到如何回。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这天也不是特别黑啊。这个时辰刚好用晚膳,再说了,两个大男子,怕什么。 他抬起眼帘,问越发小心翼翼:“那世子,您这是见还是不见?” 姜玉堂低着头,将手边写有南疆两个字舆图合上了。这才抬起头淡淡道:“让人进来吧。” 沈清云低着头从门口走了进来,瞧见那熟悉身段,姜玉堂难得晃了会神。 她生白,低着头从月色下走进来时候,叫人一眼就注意在她身上。眉目精致好看,单单一张脸比月亮还要夺目。 况且,几次见她都是一身淡青色衣裳,连梦中都是一样。好看是好看,但却是让人分不清梦与现实。 姜玉堂自打要决定让人离开,看向她目光就坦荡多。那只不过是个梦,再说了,她左右都是要离开。 她从府中消失,日后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 那目光清清淡淡,眨眼又落在了她脸上。姜玉堂等人进门之后,才问:“这么晚,你过来可是有事?” 沈清云站在屋中央,抬起头,露出一张脸。 巴掌大脸上,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光芒闪闪,耀眼又夺目。眨也不眨,只盯着他瞧。 姜玉堂:“……” 她一个女子,胆子怎么这番大? 姜玉堂拧着眉心,硬生生挪开脸:“若是无事,让赵禄送你回去。”沈清云就站在大殿中央,脸也正对着他。 听见那话之后,那双眼睛里光像是瞬间就消失了。她站在原地,姿态与刚刚相比无半分变化,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冷漠了些。 姜玉堂就坐在书案后面,眼神清清冷冷。 沈清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又眨了眨眼睛。她低下头,在袖中寻着什么。忽然就抬起头,走了上前。 清冷着一张脸,半分表情都没有,却径直走到姜玉堂旁书案边,然后——停下。 修长如玉手指伸出来,她从怀中拿了个小瓷瓶放在了书案上。 姜玉堂:“……这是什么?” 他目光从她脸上,又看向了书案上。白玉瓷瓶半个巴掌大小,瞧不出什么玩意儿。 “安神丸。” 沈清云站在他身侧,低垂着脸,眼睫微微颤动。白日里,她说话时声音清润,配上她那拒人于千里神色。纵然生貌美,可也不会让人察觉是个女子。 可如今,她站在他书案旁。 白玉一般脸上映着烛火,说话声音小小儿。无端就透出几分乖巧来。 姜玉堂眼帘闭了闭。 许是因为在梦中他欺负了她,纵然知晓是个梦,可对她还是比常人多了份耐心。 “让赵禄送你回去。” 沈清云靠他近了,低头看着他眼神微微出了神。她点了点头,听话往外走。可才两步,身子就是一软。 “表……表少爷。”赵禄立马冲上前,想要扶人。 可手还没碰上,却见世子爷拧着眉,额头青筋暴起,一脸烦躁。 人却是站起来,伸出手,将晕倒沈清云稳稳接住了。 第6章 南疆 赵禄跟在身后,瞧见表少爷被世子抱着,凑上前想去帮忙:“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儿,人怎么就晕了。” 姜玉堂拧着眉,躲开他手:“你别碰!” 赵禄伸出去手僵在原地,立马不敢再继续往前凑了。他跟在世子爷身后,看着将人抱到了里屋。 听雨轩不大,平日里大多时候只当做书房。最里面一间里屋是平日里世子睡,此时只能将人放在了这儿。 赵禄跟在身后,看着表少爷躺在世子墨玉床上,一双眼睛瞪老大。 世子爷最是不喜欢旁人动他东西,平日里饮食起居更是由他一手安排。这番由世子亲自抱着,且还睡在世子床榻上,这位表少爷可还是第一人。 乖乖……他嘴巴长大大,瞅着床榻上表少爷,这生好就是不一样。 “拿我帖子去宫里请位太医来。” 姜玉堂瞥了一眼床榻上,他从抱住人开始,紧拧着眉心就没下来过。 与上次相同。 他刚碰上人开始,脑子里就那些画面就止都止不住。他就像是个局外人,看着脑海中自己如何沉沦。 知晓挣扎无用,更重要是,他要弄清自己为何会这样。自从上次昏迷之后,为何会夜夜梦到她,为何会一碰到她,自己就会想到那些事。 这回他没躲,宽大掌心握住她手腕,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入梦’。 …… 熟悉感觉袭来,与上回却是不同,不是那辆车厢宽大马车。青天白日之下,四周一切都是姜玉堂所熟悉。 这是永昌侯府后花园。 假山之后,传来细微声响,他脚步由不得自己,走了过去。 许是白日,这一回他看越发清楚,是他自己将人压在假山上。她两只雪白手臂虚虚搭在他颈脖上,仰起头,一张脸上满是泪。 而他自己,衣袍都未曾解开,却仿若是失了魂,紧紧掐住她腰,不肯松手。 他真是个畜生! 姜玉堂赶忙松开手,脚步连连后退了两步,额间一片薄汗。 他在原地平息了许久,才去看向床榻上。沈清云闭着眼睛,睡着了。那双眼睛睁开时候,漂亮如同月牙,可大多时候里面总是浸着泪。眼圈红红,挂也挂不住。 对待旁人倒是清冷要命,可对他便只会哭。 直到赵禄带着太医进来了,姜玉堂黑沉着一张脸,眼神才硬生生从床榻上挪开。 “世子放心,无大碍。”太医检查了一会儿,才道:“不过是喝了些酒,不胜酒力,醉了过去。” 他从里屋退出来,瞧见坐在太师椅上世子,又道:“这位少爷身虚,体弱,怕是梦魇多时,久未安眠过了。” “如今喝了些酒,醉了一场,最好还是让人好生睡着,莫要打扰了。” 姜玉堂斜靠在书案后,一双眼帘漆黑一片,听见梦魇二字后,眼中神色深了深。 “我知道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挥了挥手,又想起什么,让赵禄将桌面上白瓷瓶递了过去。 太医瞧了两眼,便笑道:“这是上好安神药,世子这几日睡不安稳,用这个正是恰当。” 赵禄送太医出门,等进来后,瞧见世子站在书案后。 他手中握着表少爷给那白瓷瓶,漆黑眼帘半垂着,不知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又放回了原地。 赵禄眼神一颤,赶紧低下头。 姜玉堂抬脚便往外走,道:“等人醒了,送人回去。” 出了听雨轩门,外面月色皎皎,微风习习。姜玉堂脑子里也清醒了,那些画面闪过,他清醒意识到了其中不同。 马车里是冬日,可刚刚梦里两人却是穿着夏装。 夜晚天一片闷热,蝉鸣声响起。 他想起梦中自己与她在假山后凉亭中纠缠,眼眸中渐渐浮起一片冰冷。他不是那样**熏心人,纵使喜爱,也不会青天白日就在凉亭之中。 如今仔细一回想,梦中两人面上都带着不自然潮红。 像是……被下了药? 姜玉堂眯了眯眼神,近日里他这些奇怪病症可是因为这个而起? 那她呢?梦里,她双手勾住他脖子,看向他眼神却是一片沉沦,他若是被下了药?那她呢? 是清醒陷入,还是真像她梦中眼神一样。 眼帘闭上,姜玉堂似乎还能看清她那双眼中深情,一片心甘情愿。 冷笑一声,姜玉堂阖上冰冷眼神,身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沈清云第二日醒来,快午时了。 陌生床榻上涌来一股紫檀香,她一时不知晓自己在哪。 外边儿赵禄听见动静,倒是赶紧就进来了。瞧见床榻上沈清云,笑着道:“您可算是醒了,都睡了一整天了。” 世子对这位表少爷态度不一般,赵禄作为奴才,自然不敢拿乔。鞍前马后伺候着:“表少爷放心,世子爷吩咐过,昨晚事府中上上下下无人知道。” 沈清云坐在床榻之上,清冷脸上没什么表情。 听见世子两个字后,那双眼中神情反倒是越发冷了些。 赵禄站在一边瞧着,不敢得罪人。利索说了几句,赶紧出去了。 又叫了两个丫鬟进去伺候。 沈清云没留下来用膳,衣裳穿戴好便走了,身后,赵禄如何劝都留不住。 “表少爷没留下来用膳。” 赵禄可忙死了,他揣摩不好世子意思,只好事事都去汇报:“表少爷起来,一大早面色清冷很,奴才拦不住。” “随她去。” 姜玉堂坐在书案后,抬手揉了揉眉心。他看着手中信封,面色有些为难。上面写着,是沈青云身世。 替身他上位了 第6节 她千里迢迢从苏州过来,原来是因为逃婚。沈家在苏州不过是个正六品苏州通判,这么些年,不受恩宠,落魄了许多。 家中父母为了前程,将她许配给了知府庶子。沈清云这才从苏州逃了,来京都避难。 苏州离京都千里,她是个女子,又生那样貌美,难怪要女扮男装。 姜玉堂将信封放下,自古女子对于婚嫁一事都过于被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确定了女子一身。 沈清云一个女子,能有这番勇气,着实不易。 “世子。”赵禄跟在身后,问:“上次您说,要将表少爷撵出府,还作不作数了。” 姜玉堂搭在桌面上手指敲了敲,他确是想将人撵出去,这也是对他最有利法子。 可瞧着她身世,脑子里再一想便是她看向他眼神。她几次看他眼神,都像是带着光似。 让人难以忽略。 “先这样。” 姜玉堂起身,将信封凑到烛火边燃了。屋内腾起一股烧焦味。这时,书房门被人敲了敲。 外间,侍卫站在门口,小声儿到:“世子,宫中来人传您过去。” 永昌侯府马车停在了宫墙门口,神武门那儿有太监早早就在那儿候着。瞧见来人,立马迎了上去。 姜玉堂跟着太监走在宫墙之中,直到走到乾清宫门口才停了下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素面杭绸锦袍,腰间是一枚白玉双环佩。整个人沉着脸站在汉白玉石阶下,端是面如冠玉,如松如竹。 刘进忠从大殿中出来,瞧见这一幕,眼神闪了闪。 “姜世子。” 永昌侯镇守北疆,功高盖世,其名下只有这一位嫡子,日后永昌侯一切都是这位。 而这姜世子自个儿也争气,出身显赫,却能文能武。 少时更是曾得过前太子陈琅亲自教导。 国子监读书时,才华横溢,其光芒压人不敢直视。论起武来,骑马,射箭,更是样样拔头筹。 整个京都少年郎,少有能与姜世子匹敌。 只如今年才十九,少了少时那些张扬。自打一年前,沈府大公子去世之后,姜世子再也没有大肆出过风头,连带着永昌侯府都低调了许多。 “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 刘进忠笑了笑,赶忙低下头带着人进去。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人刚走进去,便是闻到一阵龙涎香。姜玉堂目不暇视走上前,直到走在大殿中央才停下行礼。 “臣叩见陛下。” 帝王坐在龙椅之上,头顶朝珠垂下来,半张脸隐在光影之中。帝王今年快五十,但因常年吃丹药之物,面上显得年轻不少。 “起来吧。” 他伸出手,看向下面目光倒是带着几分慈祥。 “前段时日听说你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永昌侯世子在府中晕倒,这点儿自然逃不过帝王眼睛。 “多谢陛下关心,如今已无碍。” 姜玉堂站在大殿之中,玄色长袍衬人长身如玉。帝王坐在最上方,看下去眼神却是出了神。 他目光落在姜玉堂脸上良久,微微叹了口气:“你这张脸,生与你舅舅一模一样。” 姜玉堂身子未动,唯独脸抬了起来。 十九岁30340姜玉堂,一张脸生灼灼其华,五官与面容都是一等一好,眉眼精致却是不输半点疏朗之气。 “当年,少卿离京时也如你这般大。” 帝王语气里带着叹息,光听声音而言,还带着些许遗憾。可唯独姜玉堂,漆黑眼帘之中幽深一片。 沈少卿离开京都那年,十九岁,跟现在他一个年纪。 当年他才八岁,他舅舅却已经是需要所有人仰望程度了。那时,整个盛京无人不知晓两位公子名号。 一位,是那位自幼便温润儒雅,玉洁松贞前太子陈琅。 再有一位,便是光风霁月,深人雅致沈家儿郎,沈少卿。 两位鲜衣怒马少年郎,打马在长安街街头。杏黄色初阳下,薄薄春衫随风飘扬。 世人称其为连珠合璧,顶盛之时足已与太阳争辉。 只是后来,一位在七年前,死在了这冰冷宫墙之下。另外一位,去往南疆十一年,从未归京。 他放下了诗书,卸去了傲骨,在沙场之上爬模滚打十余年,最后落个那般下场。 姜玉堂袖子里手,拳头握紧。他抬起头,目光凉凉,语气平淡:“陛下怕是忘了,一年前,沈少卿早已战死南疆。” 高位上那人许久未曾动作,过了好长时间后,才像是叹了口气。 “是啊!”陛下点了点头,也许这个时候他也觉得可惜,只是那微妙遗憾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他看着底下,眼眸之中里全是帝王威严:“南疆大胜,将士们要归京了。”那双看下来眼神冰冷,目光带着压迫。 “到时,由你去城门口迎接。” 姜玉堂闭上眼帘,深深地往下弯着,喉咙滚了滚,到底还是道:“是。” 帝王挥了挥手,不再看他。 出了宫门,外面天已经快黑了。姜玉堂坐在马车之上,眼眸之中一片黑沉。 一年前,沈少卿带兵攻打漠北,他打仗素来求稳,又常以骑兵取胜。当时,他携带一万精兵夜袭。本以为是必胜之局面,却未曾想连人带兵死在那场战役之中。 一万精兵无一幸存,沈少卿一死,漠北军顺势攻上,掠下数十座城池,死伤无数,沈少卿首级至今未归。 他在南疆十余年,大大小小战争不下几十场,被南疆百姓奉为天神,却因这场战役,多年根基毁于一旦。 无人在意,他之前做了多少,打了多少场胜战。 只因输了这一场,他成了整个南疆罪人。 马车在漆黑夜里停了下来,外间,赵禄握着马鞭:“世子,到了。”马车内,姜玉堂眼帘一瞬间睁开。 他伸出手,掀开车帘,永昌侯府灯笼在黛青色屋檐之下,泛着昏黄光。 “掉头。” 脑子里,那淡青色长袍声影一闪而过。姜玉堂放下帘子,叹了口气:“去竹苑。” 姜玉堂在京都私宅颇多,竹苑只是其中一个。如今正是夏日,竹林深深,天气凉爽。他又特意躲着沈清云,一连好几日都住在外头,未曾回府。 老夫人见不到人,着急,一连派人来请了三四回。姜玉堂才抽空回了一趟。 下午天,带着几丝微风,难得凉爽。 姜玉堂回了侯府,就直奔老太太寿安堂。去了正院除了两个打帘丫鬟在,屋子里却是空无一人。 姜玉堂扑了个空,将给祖母带礼物斜抱在怀中,问:“祖母人呢?” 世子生俊朗,声音又清透。小丫鬟瞧着他单手捧着几株盛开莲花,一张脸比怀中花还要耀眼。脸颊微微红了:“老夫人等人在是后花园呢,一群人在那作画。” 姜玉堂没细想,抬脚就跟了上去。 寿安堂离后花园近很,没几步就听见了说话声儿。远远儿瞧过去,一群人围在一起,也瞧不清楚谁是谁。 姜玉堂只跨着步子上前,人才刚靠近,便喊了一声:“祖母。” 莺莺燕燕一群人,听见这儿立马就寻着声儿转过头。姜玉堂抬起眼,恰好就瞧见一群花花绿绿衣裳里,一身梅子青沈清云。 她站在老夫人身侧,被一群女子围着。梅子青长袍衬她像是一团白玉,面上粉黛未施,却是光彩夺目。 一群女子间,打眼一瞧倒是她最是亮眼。 当真儿是天生丽质,难掩姿色,姜玉堂垂下眼帘,压住眼眸中神色。 “快……快些过来。”老夫人瞧见人,高兴极了,招着手连忙要姜玉堂上前:“这些都是你表妹,你过来认认。” 姜玉堂开始头疼,瞧见这场面,恨不得拔脚就走。 难怪老夫人见天儿派人来催,原来在这儿等着他。一群人面前,姜玉堂不敢不给老夫人面子,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祖母。” 刚靠近,鼻间便是涌来一阵浓郁脂粉香。四周还有时不时打量眼神。 这么些年,京都里少年郎哪家出彩,大家都看在眼中。永昌侯世子姜玉堂,家室显赫,年少有为,更是生一副好相貌。 惦记上他人不知多久,能入永昌侯府,是不少京都女子美梦。 如今人就在眼前,少年一身雪白色长衫,身姿挺拔如玉,眉眼精致俊美,他单手抱着几株莲花站在中央,实在是夺目。 这比外面传闻,还要令人向往。 几个年纪小,赶紧用帕子捂住脸。只瞧了那么一眼,脸上早已烧慌。 “这是你林家表妹。” 老夫人瞧见这一幕,满意很,她往四周寻了一圈,最后拎出个女子上前:“林静婉。” 当着这么多人面,一身浅红色襦裙女子走上前,莲步轻移,姿态温婉。她面对着姜玉堂,落落大方行了个礼:“静婉见过姜表哥。” 姜玉堂没回。 他掀开眼皮,透过这位表小姐看向她身后沈清云。 自打她那一句姜表哥后,再听见人说这三个字,他就觉得牙疼。胡乱点了个头,他甚至都没瞧清楚来人是何模样,就挪开了眼睛。 林静婉由着身后丫鬟扶着起身,面上一阵失落。 只那表情片刻间又掩了过去,她抬起头,脸上又带上了恰到好处笑,对着姜玉堂道:“姜表哥来正好,我们刚刚正在作画。” 她背后丫鬟手中拿着毛笔,确是一副作画模样。 林静婉目光从姜玉堂脸上,又落入了他怀中,笑着道:“既然姜表哥拿了花来,我们就重新做一副画,再比一场,让表哥定胜负如何?” 姜玉堂怀中莲花娇艳欲滴,开正好。 林静婉安安静静,眼神却是势在必得,她师从大家,做得一手好画,此举为自然是在姜玉堂面前大出风头。 在场人,无人不知晓她心思。 替身他上位了 第7节 姜玉堂还未点头,倒是身后老夫人拍手说了一声好:“画吧,你们都画,谁要是画好,今日这莲花便是彩头。” 叹了口气,姜玉堂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这花是他拿来讨祖母开心,再说了,男子送花给女子,这寓意…… 他一句话还未开口,背后,一道清冷声音就堵住了他嘴:“算我一个。” 沈清云身着一身梅子青长衫,走到他身侧。 淡雅玉沉香冲淡了四周脂粉味。 姜玉堂垂下眼帘,便见身侧沈清云看着他脸,道:“这莲花含苞待放,我也喜欢。” 第7章 作画 庭院深深,后花园中佳木葱茏,奇花灿烂。六月里又正是花开时候,入目望去,一片春色满园。 但这炎炎夏日,烈阳之下,一群女子们却是在后花园里作起了画。 姜玉堂捏着眉心手放下来,将要叹出口气咽了回去。他随手拿起身侧茶盏,掀开眼帘, 懒洋洋目光随意落在前方。 一群娇滴滴大家小姐们,作个画身后也有三四个丫鬟伺候着,拿画笔颜料,撑着伞遮阳,还有一个站在身后专门摇着扇子。 这幅模样,不像是作画,倒像是来做戏。 姜玉堂一时有些恍惚,脑子里不知为何想起自己学画时候了。那人站在他身侧,温润面上语气却稍稍严厉,他说:“作画相比于一场修行,忘我静心。” 心静不下来,画再好,也只是在形,画不出神。 摩挲着玉扳指,姜玉堂摇头笑了笑,他低头刚抿了一口茶,余光就是那么一瞥,恰好就撞上了。 那一群莺莺燕燕脂粉香中,一身梅子青沈清云格外出众。 整个人群中,唯独就她背后空无一人。她低着头手中握着毛笔,姿态挺拔,梅子青长袍垂在腰间,微微晃荡。从这儿远远儿看过去,入眼可见便是一片夺目白。 在骄阳烈日下,在这儿一院子姹紫嫣红之间,唯独她一人,白耀眼。皎皎一团,像是月光。 将她身侧任何一个精心打扮女子都给比了下去。 姜玉堂垂着眉眼喝茶时候还在感叹,她还偏穿一身男装,这群大家小姐们大概还以为自己还比不过个男子生得好,只怕是要气死。 前方目光时不时看过来,站在前方林静婉捏紧了手中毛笔。姜世子这眼神看过来三四回,越是瞧她她却是越是紧张。 姜玉堂今年十九,男子这个年纪本早该娶亲了。 永昌侯府早两年前就给他相看了不少大家小姐,只姜世子不愿意,任凭是谁他都瞧不入眼。再说了,他这个年纪世家少爷,哪怕是未曾娶亲,身侧也是早就备了妾室通房伺候着。 可据她所知,这么些年,姜世子身侧干干净净,半个人都没有。 这番家世显赫,生又好,且还洁身自好,整个京只怕就姜世子一人而已。 林静婉想到这儿,拿着毛笔手颤了颤。姜玉堂这样人,整个京都女子无人不想嫁。 以她家世,若能嫁入永昌侯府,那便是顶天了。 前方目光灼灼,背后捧着颜料小丫鬟凑上前,语气里带着羞涩:“姑娘,世子爷再看您。” 她们姑娘站在最前方,背后除了个那什么表少爷之外便再也没有旁人,姜世子目光都看了多少回了,看自然是她们姑娘。 林静婉没有抬眼,她太熟悉那些目光。她从小就被人夸赞漂亮,这些惊艳目光她也是见惯了。 只如今被姜玉堂看,她还是有些紧张。 深吸了好一口气,她低头看着自己画。她自小学画,又颇有天赋。家中为了她更是请了最好老师教导,精心培养。她也争气练一手好画。 不仅是女子,男子也极少能与她匹敌。这么些年,只要她作画,从未输过。 这场比赛,她更是必须要赢。这次赢可不是彩头,而是第一次在姜世子面前露面,赢可是姜世子这个人。 想到这儿,林静婉强打起精神,她忽略前方看过来眼神,用了十二分精力去比这一场。 一幅画,作了快两个时辰。 老夫人瞧着高兴,姜玉堂便也跟着陪着了。 时辰一到,小厮们捶鼓。姑娘们大多也完成了,放下了毛笔。 “快拿来,我瞧瞧。” 老夫人今日兴致好很,急急招手。那些世家小姐背后丫鬟们便一个个将自家姑娘画给送了上去。 有画花,有画景,还有画那假山亭子。还有两个机灵点,画是老夫人,逗得老夫人直乐呵。 直到最后,林静婉身后丫鬟才将画给送上来。 两人捧着那画卷,所到之处,立即引起一阵骚动。连着老夫人瞧见后都乐了:“画可真好!”她嘴里啧啧出奇,眼神却是往身侧看。 “这画是谁啊。”老夫人语气里带着笑,眼神却是一直往姜玉堂那儿瞅着:“既是世子拿了彩头来,自然拿去给世子亲自过目。” 她说着眯了眯眼睛,示意丫鬟将画送到姜玉堂面前。 姜玉堂知晓躲不过,刚他余光瞟时候就瞧见了,林静婉画是他。听了这话,倒是坦坦荡荡站起来。 雪白澄心堂纸间画正是他本人。 他一身玄色长衣,端坐在椅子上,抬手摩挲青花瓷茶盏,姿态悠闲。侧着头微微偏着,那表情像是正在听老夫人说话。 林静婉很是聪明,他坐在那儿那么久,她便照着他画了一副。他模样,身段丝毫不差。 “画惟妙惟肖。”姜玉堂侧过脸,对着身侧林静婉道:“林姑娘不愧是师从大家。” 听了这话,林静婉着实松了口气。 这幅画她自个儿也很满意,最重要是入了姜世子眼。走上前,林静婉屈了屈膝:“能得姜表哥一声好,是静婉之幸。” 林静婉这话是真心实意,姜玉堂与旁世家子弟不同,他自小可是经过前太子陈琅亲自教导过。前太子陈琅最是擅画,姜玉堂由他教导一手画技令人惊叹叫绝。 只是这两年,他低调许多,画越发少了。能让他动手作画人,屈指可数。 得他一声好字,如何能不骄傲? 靠近了,瞧见那张脸,林静婉到底还是红了脸。她大着胆子抬起头,对着姜玉堂道:“那既是这样,静婉斗胆想要姜表哥手中花了。” 那几株莲花放在紫檀木桌面上,开正好。 姜玉堂站在原地,神色清冷:“几株花作彩头,未免显得有些儿戏。林姑娘画这样好,彩头自然不能随便。” 他转身,示意身后赵禄:“前些时日我刚得了一对青玉浮雕五福镯,你现在去拿来给林姑娘。” 赵禄听后,赶忙磕头出去。 林静婉站在原地垂着头,面上难掩失望:“多谢姜表哥……”这些个比赛,拿簪子镯子做彩头多了,半点儿都不足为奇。 可若是世子亲手折花做彩头,那自然就不一样了。只是可惜了,世子不愿意给。 林静婉叹了口气,身子还未站起来,背后却是传来一道声响。 “这还有画没看完,怎么就是林姑娘赢了?”清冷嗓音一响,众人都转过头,想看看是谁胆子这样大。 林静婉画可是经过姜世子点头,再说了,画出这样,还有人能比过? 就连林静婉自个儿也转头看过去。 一身梅子青长袍沈清云就在人群中走了上前。 她身后无丫鬟小厮,便自个儿拿着画卷。清冷眉眼之下,却是掩盖不住那精致五官。 一个男子生竟然这样好。 林静婉眼神有些恍惚,眼睁睁看着人走上了前。 沈清云径直走到姜玉堂身侧才停下,她比一般女子要略微高挑些,可站在姜玉堂面前,还是要矮了一个头。 说话时候便要仰着下巴,目光盯着姜玉堂脸,道;“我画在这儿,还请姜表哥过目。” 手中画卷一点一点摊开,刚放下来,四周嘈杂声音瞬间就安静了,过了许久,才不知是谁喉咙里发出一道抽气声。 那画卷上人也是姜世子。 只是对比起林静婉是照着世子爷人物一点点描述,沈清云这张画却是不同。 雪白澄心堂纸上,姜玉堂单手抱着莲花,逆着光朝着众人走来。长身如玉,温润儒雅,神态动作,栩栩如生。 更绝是,比起林静婉画像,这张画最绝还是神态,白纸青墨,寥寥几笔。将姜世子眉眼中风流都画入目三分,呼之欲出,好似一眨眼,画像中人就要活过来一样。 “这……” 众人看了看那画,又抬起头看了看面前姜世子,无人不发出惊叹。这张画只要是有眼睛,都能瞧出用心。 与林静婉临摹相比,这张画更是能瞧出画画之人功底。只刚刚姜世子进门那么一眨眼瞬间,就能在脑海之中记住,且还画一模一样。 这不单单是灵气了,更是作画之人对画中人熟稔。熟悉到闭上眼睛,都能记得他模样。 林静婉站在众人中间,一张脸雪白一片,早已没了血色。从看见那画第一眼,她就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不需要旁人比较,只瞧见这画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输了。 面前这张画就像是一根棒槌,打掉了她所有信心。寥寥几笔就可以瞧出灵气,不是她临摹就能比。 深吸一口气,林静婉嘴唇颤抖;“是我输了。”这是她第一次认输,难堪简直无所适从,低头时候眼睛都红了一片。只觉得这一刻她所有骄傲都消失了,四周所有人目光都在看着她。 可等了好久都没有反应,面前那个赢了她人,看都没往她那儿多看一眼。 沈清云抬起头,从始至终眼神只看向姜玉堂,眸子里像是带着光:“我赢了。”简简单单三个字,没有半分骄傲,倒像是理所当然陈诉。 “彩头该当归我。” 赵禄跑了老远才回来,双手捧着镯子站在那儿。沈清云瞧从他身侧走过,眼神半分都没停留。 她走上前,从那紫檀木桌面上,抱起那几株莲花。一张脸比那娇艳欲滴莲花还要艳几分。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多谢姜表哥。” 书房,灯火阑珊。 黄花梨木案桌上,正摆着一副画。姜玉堂眼神看向桌面上,修长指尖时不时摩挲着玉扳指。 他瞧着那副画都快半个时辰了。 赵禄在一边候着,不知道世子爷这是在琢磨什么。世子瞧这幅画都瞧了半个时辰了。 他掀了掀眼皮,到底还是走上前。 “世子。” 替身他上位了 第8节 姜玉堂黑沉眼帘掀开,目光一片清明。 赵禄低头看着桌面上画:“世子可是觉得这画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呢?”姜玉堂摇摇头,让人上前。他招手让赵禄靠近,眼神示意着桌面上画,问道:“你觉得这画可像我?” 这问什么问题? 赵禄瞥了一眼,二话不说直接就道:“这画上人一举一动,一眸一笑都跟世子一个眸子刻出来,怎么会不像?” 连他也这番说。 姜玉堂紧拧着眉心越发深了,赵禄是自小就跟在他身侧,对他最是熟悉,就连他也瞧不出不对劲。 下垂着眼帘牢牢盯着桌面上画,他却越看越觉得不对。 这画上人,像他,却又感觉不是他。 漆黑眼帘半垂着,姜玉堂闭了闭眼帘,摩挲着玉扳指手停了下来。 “总感觉哪里不对。” 画像上人眉眼生与他是相同,但神情又是不一样,气质温润如玉,眉眼之间却又是刻着一股风流。 他想不清楚自己上一次出现这种神情是何种时候了。 而且……他眯着眼睛,重新去看向这幅画。从他瞧见这幅画开始,他就发现,这幅画连画风都与他极为相识。 若不是他确定自己没有画过自己,只怕还以为是自己画。 姜玉堂自小学画十余载,师从是前太子陈琅那样光芒四射人物。沈清云这幅画功底深厚,连着画风都与他相同,如何能不让他疑惑? 整整一下午,紧拧着眉心从未松开。 姜玉堂琢磨着让沈清云来这一趟,可还未开口,门口就传来敲门声儿。 门口小厮压着声音,道:“世子,表少爷求见。” 姜玉堂立即抬起头,目光往门口看了眼,又落在了桌面上。他示意赵禄将画拿到后面去,这才冲着门口道: “让人进来。” 这是沈清云第二次来他书房了,相较于第一次着实熟练了不少。 她站在烛火之下,目光坦坦荡荡,开口却是:“那莲花蔫儿了。”姜玉堂拧着眉,大概是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这个,拿着茶盏手都有些收紧。 赵禄正从里屋送花回来,听见这话后没忍住,倒是立即憋出一丝笑。 “表少爷。”赵禄认认真真道:“那莲花是晌午摘,都到了这个时辰了自然会蔫儿。” “您回去后,让伺候小丫鬟找一个敞口瓶,里面放满水将莲花放在里面醒上两三个时辰。” “醒好后莲花再从根茎处斜着剪一刀,再放入高颈花瓶中。莲花不适合瓶养,这样一般能活个两三日。” “知道了。” 沈清云点了点头,低垂着眉眼之间连着声音都是失落。她点着头,却是没走,目光就那么随意放着,也不说话。 赵禄大概是知晓自己说错话了,表少爷瞧着很是喜爱那莲花样子,他偏说只能活个两三日,惹了人不高兴了。 她眉眼清冷,生又好看,这样夺目人,高兴与不高兴便都格外引人注意。 姜玉堂坐下来,放下茶盏:“后悔了?” 沈清云目光看过去,落在他脸上。他又道:“那对镯子价值千两,买一个莲花池都绰绰有余。” “不后悔。” 那双黑白分明眼睛里坦荡,落在他脸上那一刻,刚刚那蔫巴巴儿模样都跟着活了过来。 “价值连城也敌不过我愿意。” 姜玉堂眼神与她对上,她眨了咋眼,那双眼睛里开始崩出欢喜来。清冷面上,满是喜悦。 “再说了。”她这个时候心情应当是很好,那对漂亮像是月牙一样眼睛里,甚至都是光。 “我可是男子,要那镯子又有什么用。”她摇了摇手,梅子青长袖下,一双手洁白似玉。 还真是骗人骗己。 姜玉堂垂下去眼眸中,带着连着自己都没察觉笑,她当真儿以为自己装很好,在他面前说谎也不眨眼睛。 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又问:“你学画几年了,跟谁学?” 那画风与他太相识了,必定是出自大家之手。而且,能画到那个程度,并不是一朝一夕事。 沈清云面上笑意逐渐淡去。 那双像是月牙一样眼睛里,甚至连光都没了。她抬起头,目光看向面前姜玉堂,脑子里却是闪过另外一个身影。 两张脸渐渐重合,她甚至分不清谁是谁。 只记得有个声音走上前,在她身后道:“学画务必静心。”五岁她像是团子一样大,握着毛笔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小短腿。 听见这稍稍严厉声音,立马从椅子上跳下去。小短腿冲上前,抱住来人腿:“少卿哥哥。” 她仰起头,一张脸巴掌大,肉嘟嘟像刚蒸好包子。此时脸上满是讨好,对着来人耍赖求饶:“今日能不能不画了。” “没大没小。”十九岁沈少卿站在梨花树下,一袭梅子青长衣,端是君子如玉。 此时,那件梅子青长袍上挂着个包子,将他衣摆皱巴巴。他抬手扶着额,温润脸上满是无奈。 “我十九,你五岁,你该叫我叔叔。”他弯下腰,单手就将挂在他腿上人提溜起来,又稳稳当当送回了椅子上。 他站在她后面,修长如竹掌心包住她小小手,带着她手下笔,一撇一捺:“心静才能传神。” 梅子青长袍擦过书案,传来一股梨花香。 不知何时,一眨眼,却是已经过了十一年。 沈清云再次睁开眼睛,黑沉眼睛里闪着光。她抬起头,回忆中那张脸就在面前,同样十九岁,一模一样神情。 “十年。”她听见自己心口快速跳动声音,对着这张脸,她从未有过冲动。 想要冲上去,将人抱住。 窗外起了一丝风,桌面上烛火晃荡,沈清云第一次觉得距离太远。她转过头,压抑着自己内心里涌出来渴望。 最后,只淡淡道: “是位故人。” 第8章 心之所向 沈清云回了墨荷园,天已经黑了。 推来门,千金正跳在桌子上爪子勾着莲花花瓣。猫对未知东西都会产生好奇。她赶紧走上前,将千金给抱了下来。 莲花瘫在桌面上,花瓣垂着全都蔫儿了。 这屋子清贫很,沈清云寻了一通,没寻到赵禄说瓶子。眼看着莲花快要蔫死了,沈清云提了个灯笼出门,去找个小厮让他帮忙。 莲花放在敞口瓶里两三个时辰,天都快要亮了,她便坐在哪儿看了一个晚上。 等再次醒来,千金围在她身边,咕噜咕噜叫。她今日比往常起晚,千金饿了。 门口食盒里放着小厮来送饭,这个点已经冷了。 沈清云从水晶虾饺里把虾仁挑出来喂给千金,自个没吃。洗漱好后便去了寿安堂。 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沈清云这段时日每天都去给老夫人针灸,一连去了小半个月。 她到寿安堂时候,门口小丫鬟瞧见她立马就红了脸。低着头赶紧打开帘子让她进去。 沈清云走过去,屋内却是早就有人了。 昨日里那位林小姐正站在姜老夫人身后,给老夫人捏着肩。她瞧着像是学过,姜老夫人神态满意紧。 “来啦。” 姜老夫人慈祥很,对她招了招手:“今个儿我算是有福了,你们这个小辈们都有孝心。” 沈清云却是道:“今日就不给老夫人针灸了。” 寻常针灸按摩之后再动手确是更好,可老夫人年纪大了,适得其反。按摩之后血液过于流通,反倒是危险。 她说了这句话后,却是没有解释。 姜老人与她相处这么长时日,自是知晓她性格,笑眯眯由着他。倒是她身后林静婉有些忐忑。 她站在老夫人身后,眼神却是悄悄儿往沈清云那儿打量。 这位表少爷生实在是太好,一张脸比女子还要精致。昨日里画更是一绝。听着老夫人这样说,还是个会医术。 人是有才,只是可惜家世太低。抬手捏着姜老夫人肩膀,林静婉打量眼神又悄悄儿挪开了。 打帘丫鬟走上前,说是三少奶奶带着二少爷来了。 姜文林是三房嫡子,在姜家排行第二。他长相随着周氏一副风流相,只可惜性格也随了三老爷。 三房是整个姜府最热闹了,这么些年姜三老爷小妾纳了一堆,若不是周氏会保养,又生了个嫡子,只怕早就被那些妾室吃干抹净。 只周氏到底是小地方来 ,生再貌美眼皮子却浅。姜文林与姜玉堂一般年纪,周氏生怕委屈她这唯一嫡子,年纪轻轻还未娶妻就已给他纳了两房妾室。 院子里丫鬟们狐媚惑主,见天儿想爬上二少爷床。 老夫人有心劝,说了几次周氏不听,也就任由她了。 平日里,这二少爷也不敢往她身旁凑。听了这话,眉心拧了拧,却到底还是让人进来了。 “老夫人。”周氏今日打扮依旧光彩夺目,镂金百蝶穿花30340云锦上衣,下面是一件水红百花裙,头上满头金簪珠翠,很是耀眼。 姜文林走在她身后,站在老夫人面前,一样乖巧听话行礼:“孙儿扣见祖母。” “坐吧。”老夫人身侧珠云上去奉茶,茶香入了口,老夫人才道:“许久不见你来请安,长高了些。” 周氏有些尴尬。 三房人来这寿安堂确来少,这一来,三房到底不是从老夫人肚子里出来,始终隔着一层皮。 二来,老夫人家世高,这么些年掌管着侯府更是说一不二。她身边人脉,宝贝海了去儿了,手指缝里稍微流一点儿,就够她们眼馋。 不往跟前凑,是怕得罪了人,到时候别说东西没得到,反倒是惹了老夫人不喜。 但只要一来,那准是有事,不然,周氏也不会这样惧怕老夫人。 替身他上位了 第9节 “听说林姑娘这几日住在府里,我瞧着都是小辈,让文儿过来熟悉熟悉。” 她说着,还当无人瞧见,手往姜文林后背推了推。 她一开口,老夫人面色就沉了下来。林静婉是她给姜玉堂挑,家世样貌不论,放眼整个京都也是才女。 大家闺秀,落落大方,能挑起永昌侯世子妃担子,这才将人留在府中。 没想到姜玉堂没瞧入眼,倒是让三房人给惦记上了 她想着,阖上眼帘,眼神都不往周氏那儿看了。 姜文林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子,这才上前:“是。是。”他也害怕老夫人,说话时候甚至不敢抬头。 姜老夫人叹了口气。 这孩子每日都被周氏逼在书房读书,性子有些唯唯诺诺。今日过来,只怕也是被周氏逼得。 到底是看着长大,姜老夫人也不忍心。侧耳对着身后林静婉道:“去见见你二表哥吧。” 林静婉想嫁人是姜玉堂,姜文林这幅模样,她半点儿都看不上,行了个礼:“静婉见过二表哥。” 姜文林抬起头,往林静婉那儿点了点头便当做是回礼了。都是世家子弟,平日里不是没见过。 倒是她身侧沈清云姜文林是头一回见。 只见他姿态笔直,站在那儿就是一股脱俗之气。淡青色长袍穿在身上,眉眼漂亮勾人。 清冷雅致瞧不出半点风情,却偏生要比女子还要勾人魂魄。 姜文林从未见过这样人,一下子就看呆了眼。 “那是你远房表弟。” 周氏拧着眉心,一脸不悦。走上前将看呆了姜文林拉了回来:“你不是喜欢作画?多与林表妹交流交流。” 林静婉家世不错,虽远远儿比不上永昌侯府。但胜在嫡女出生,又有才气。林家这么多年不显山漏水,这一辈女孩却多,且个个漂亮。 来年选秀,林家必定会有女子能够入选,倒时候身价可就不止这些了。 连着老夫人急着介绍给姜玉堂,周氏自然也想要。何况,姜文林与姜玉堂同一年出身,今年也是十九了,早就该娶妻了。 “是。” 姜文林不敢忤逆周氏,只得与林静婉找话题。可那脑子里依旧是刚刚那惊鸿一瞥,眼神更是止不住往沈清云那儿看。 昨日比赛,他也听说了,是沈表弟赢了。 林静婉画技有多高他是见过,沈表弟连她都赢了,令他越发好奇。 那位二公子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沈清云没什么耐心,寻了个机会就出去了。 只她刚出门,后脚,姜文林却是追了出来。 “沈……沈表弟。” 姜文林看着面前这张脸,不知为何就止不住羞红。分明是个男子,他却是不敢直视。 靠近了,那张脸竟是越发夺目逼人。 他甚至不敢抬起头,脚步都跟着连连后退。等没那么近了,他才开口,可说话语气还是磕磕碰碰:“我……我昨日听说你赢了画。” 姜玉堂前来给老夫人请安,站在回廊上便一眼就瞧见两人。 “啧……”他喉咙里轻笑一声,脚步却是停了下来。他站在回廊处朱红色栏杆旁,一双眼眸饶有兴致看了过去。 转了一圈后,目光又落在了沈清云身上。 她都一身男子打扮了,怎还如此不安分?见她姿态笔直,一脸清高,姜玉堂不知为何想到梦魇时模样。 再看这一幕,便觉得有些刺眼了。 “林姑娘师从大家,你……你能赢她必然是更加厉害。”他支支吾吾,声音越说越小。 面对着这张脸,他生平头一次这样,连说话都是颤颤巍巍。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心口乱跳。 “我……我也喜欢画,不……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荣幸,能够一睹风采。” 沈清云面对着姜文林,余光却是看向回廊那儿。刚刚从姜玉堂停下脚步开始,她就察觉了。 只不过一直没有开口。 如今,她也没拒绝,只转过头,清凌凌眼神往姜玉堂那儿看了一眼。 “倒还算是敏锐……”姜玉堂垂下眼帘。人却是从暗处走了上前,到两人身侧才停下。 他生高,目光往下便落在了姜文林脸上。 “大……大哥。”姜文林不知自家大哥居然在,还被当场逮到了。本就羞红脸瞬间燥跟个螃蟹一样。 “那画你是看不见了。”刚他在回廊,两人话听得一清二楚。 “为……为什么。”姜文林抬起头,正对着姜玉堂那双发沉眼,鼓起勇气问了一句。眼神主人正对着他,语气淡淡:“她画人是我,画像自然是在我那儿。” 姜玉堂说完,抬脚就进了寿安堂。留下姜文林站在原地,一脸失魂落魄。 在寿安堂给老夫人请了安,又陪着老夫人用了午膳,出来时候恰好正是午时。 两人刚出了寿安堂门,就有小厮迎面跑来,跪在地上道:“世子,侍卫来报,说是圆空大师回京了。” “备马!” 姜玉堂出了侯府门,便直往京郊灵若寺赶。 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可自从昏倒之后时常梦魇,甚至触到她手指脑子里都开始闪过那些画面。 这些迹象让他不得不信。 前段时日,圆空大师不在京都,他多次派人去寻,如今总算是回了京。 灵若寺在京都郊外,寺中空气幽深,绿树环抱。硕大菩提树下,庙中小道弯弯曲曲。 寺庙之中一片寂静。 禅房之中,圆空目光落在姜玉堂脸上,笑着道:“贫僧总算是等到姜世子了。” 房间里檀香味浓郁,姜玉堂看着面前茶盏,他刚在门口,人还未进来,茶水就沏好了。 他坐下时,七分烫,正是入口时候。 “大师知晓我今日会来?” “姜世子人四处再寻贫僧,贫僧自然知晓。”两人面前放着一盘残棋,圆空拿了颗黑子,落了上去。 “世子眉眼之间透着疑虑,贫僧猜是有问要解。” “大师所言不错。”姜玉堂垂着眉心,低头拿着白子,跟着下了起来:“那大师不妨再猜猜,所为何事?” “世子眼神清明,眼下却带乌青,贫僧猜你为梦所困。”白子落了上去,轻轻一道声响,姜玉堂抬起头来,正对着圆空大师眼中笑。 “那梦可饶你生活?”圆空问。 梦境中那些画面一闪而过,姜玉堂眼帘一片深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令你烦躁?” 白日里她与姜文林在一起画面一闪而过,眉心拧了拧,白子跟着落上去:“心烦意乱。” 圆空垂眼,看着棋盘之上,问下最后一个问题:“那世子可想摆脱?”残棋下了那么久,还是残棋。 姜玉堂收了手,将手中棋子落入棋盒之中。 他抬起眼帘,问道:“大师可有法子可解。”因着这梦境,他克制不住将眼神落在她身上。 总有一日,会扰其心智。 圆空点着头,开口却是道:“不知世子可听过一句话。” “越是执着想要,相反越是得不到。越是放手,机会可能就在眼前。” “世子如今嫌烦,嫌乱,嫌扰您心智,可是想过为何?” 出家之人说话最后都会归于因缘两个字,姜玉堂轻笑着:“大师可是要说,我与她有缘?” “谁知道呢?”圆空也跟着笑了:“但我看,世子并不是她命中金注定有缘之人。” 残棋就是残棋,两人都下不活。他跟着放下棋子:“可能这丁点儿缘分,也是世子亲自求来。” 姜玉堂拧了拧眉:“我求?” 圆空眼神看向窗外,道:“灵若寺台阶一千四百八十个,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直通天梯。” “本该无缘之人,今生却有这番因缘际会。世子不如想想,是用了多少心血,积下多少福报,散下多少家财,才换来。” “你着急摆脱也许是你心之所向,求之不得。” 出了禅房门,天已经黑了。姜玉堂站在佛堂门口,身上染了一阵檀香。 他进去一下午,出来时候不知何时下了雨。禅房门口灯笼被风吹灭了,门口那颗菩提树被水洗发亮。 赵禄站在身侧守着,不敢说话。 不知等了多久,才听见世子爷轻笑了一声。他眼神之中一片黑沉,月色下,有些令人心惊。 赵禄瞧着头皮发麻,站在那儿呼吸都不敢太大了。 屋檐雨滴在肩头上,夜色中,姜玉堂抬手揉了揉眉心。都说他素不信佛,如今看来确是不该信。 那和尚可知道他梦都是些什么?十个梦九个都是床榻事,不是马车上,就是假山后,凉亭中。 他姜玉堂是色中饿鬼不成?心之向往,求而不得都是这? “就不该来。”他喘了口浊气,只觉得头要炸了。 “世子,天快黑了,又下着雨。”赵禄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今晚我们怕是要住在这儿了。” 姜玉堂脑袋越发疼。 揉着眉心手还未放下,赵禄在一边,越发小心翼翼道:“夫人在这儿,您要不要去看看?” 揉着眉心手顿住,姜玉堂闭了闭眼。 雨还在下着,雨水打在油纸伞上,肩头却不知何时湿了一半。 姜玉堂站在一处小院门口,透过屋内烛火,眼神看着里面,听着院子里传来木鱼声。 他母亲信佛,一年前舅舅死讯传到了京都,母亲就搬到了这灵若寺,他一次都没来过。 这张脸生太像他舅舅沈少卿,她见他一次就哭一次。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节 他母亲与舅舅一母同胞,自小感情就好。只沈家欺人太甚,用外祖母命逼迫舅舅离京。 当年,那温润如玉沈家儿郎,被逼到了荒无人烟南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一个平日里拿毛笔写诗作画人,被逼抗起了刀剑。 当年沈家是想让他死在那。 可沈家算盘落空,十年来,沈少卿在战场杀敌,赢下无数战役,甚至被信奉为天神。 区区漠北一场战,却是丢了性命。而后来,沈家旁支,携带着陆家联手,带领大兵一起接手南疆。 沈少卿用尽心血,十年血泪搭建而成一切,如今被人唾手可得。 姜玉堂眼帘闭上,里面一片冰冷。 一年多了,这些人总算是要回了京。冤有头,债有主,杀人自然得偿命。 “走吧。”姜玉堂睁开眼帘,转身。 “不进去了?”赵禄走在他身后,撑着伞。 “不去了。”姜玉堂摇着头,油纸伞下雨水滴在他肩头,下摆不知何时被洇湿了。 他走在青石板上,身影融化在夜色之中,肩头越发沉了。 第9章 马车 七月初五,宫中传了圣旨,任永昌侯世子姜玉堂为礼部侍郎。于十日后携带礼部去迎从南疆归来大军。 墨荷园 这几日一连几日都在下雨,墨荷园里莲花被雨水打有些蔫吧儿。 拎着食盒小厮推开门,笑盈盈走了进去。一只橘黄色猫趴在窗棂前红木雕花烛台架子上,听见声响转过头。 “千金。” 小厮走上前,千金围着他腿转了几圈,又没什么兴致走开了。 屋内,沈清云听见声响睁开眼睛。她躺在窗棂边儿美人榻上,眯着眼睛像是在睡。 这几日,小厮过来送饭总是瞧见表少爷躺在那儿,人不是在床榻上,反倒是躺在美人榻看窗外雨。 “表少爷。”他看着前方,说话声音都跟着放轻了些。身上那件小毛毯不知何时掉了,美人榻上沈清云揉着眉心站了起来。 这一连几日,她像是消瘦了不少。坐下来时候,眼下都带着乌青。她生白,那一丝疲惫就瞧越发明显。 “表少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厮一边布菜,一边开口问:“若是不舒服,奴才出府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 “不用了。” 沈清云净了净手,开口声音一片沙哑。千金跳到她腿上,她揉着千金脑下巴,道:“这几日下雨,没睡好。” 六月七月雨水多,这一连几日都在下雨。 小厮张了张嘴,不敢再多问。只指着桌面上一桌子菜肴道:“今日好吃不少,表少爷多吃一些,这几日都瘦了。” 沈清云照例先给千金剥了虾,再到牛骨汤中仔仔细细剔了些牛肉,用温水冲洗了两遍才给千金吃。 她自个儿却是没吃多少,人瞧着没精神,吃饭时候像猫一样一点点。 表少爷这几日像是很难受。 小厮看着桌面上依旧没有动半筷子鱼,等人放下筷子后瞟了一眼,心里再琢磨怎么开口劝表少爷多用一些。 这表少爷瞧着实在是可怜。 家世没落,不得已才投奔侯府。三少奶奶虽没将人撵出去,可也不重视,住在侯府这么长时日,身侧连个伺候都没有,只有他每日来送饭。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沈清云却是抬起头,道:“我今日得出门一趟。” 外面雨小了些,滴滴答答。 沈清云从三夫人周氏那儿告了假,撑着一把油纸伞便出了府。下雨天人少,街道上几乎无人。 从永昌侯府出来没多久,身后一辆马车就跟着跑了过来。 赵禄架着马车,瞧见刚那一闪而过身影,侧身对着车厢里人道:“世子,是表少爷。” 车厢内,姜玉堂正斜躺在车厢内,单手揉着发胀眉心。他刚从宴席上下来,袖间带着一股酒味。再有十日,他就要去相迎南疆大军。借用这身份,倒真让他查到了不少东西。 沈陆两家联姻,陆家女一个担任皇后,一个主位东宫稳坐太子妃宝座,这两家暂且是动不得。 但另有一人,却是他一早就盯上。 此次归京前锋,也是当年沈少卿30340副将之一刘满。沈少卿死后,他那些下属们之所以这么快就投了沈琼麾下,多亏了这位刘副将。 他多番派人暗查,发现不少这位刘副将当年做下孽。沈少卿还未死前,是他散布谣言引起恐慌。后来,漠北军乘胜追击攻打之时,也是他关闭城门,说是奉命带兵撤离。 此举,城中百姓死伤无数。 沈少卿守护南疆多年,就这么一下,成了所有人罪人。 浓郁酒味熏人浑身烦躁。外间,赵禄又加了一句:“表少爷瞧着快晕倒了。” 那浑浊眼睛渐渐清明,姜玉堂睁开眼睛。 金丝楠木马车渐渐往后倒退,马蹄哒哒两下停了下来。沈清云撑着油纸伞抬起头,就见那藏蓝色车帘掀开了。 “上来。” 车厢内人说了一句,那张脸又掩在了车帘后。沈清云撑着伞,听着那雨水打在伞面上,心跳开始加快了。 一进车厢,就闻见里面传来熏人酒气,沈清云坐在里面,看着身侧人。 右侧炉子里热水烧滚烫,姜玉堂亲自起身,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怎么了,几日不见,半死不活。” 开口声音满是沙哑,那杯茶盏送上来时,与他掌心一样滚烫。姜玉堂这话没有胡说,而是沈清云这模样说是半死不活还算是抬举她了。 几日不见,她整个人都消瘦了,长袍下,腰间空荡荡。一张脸白像纸一样,没有半点血色。 姜玉堂眼神落在那唇瓣上,眉心飞速拧了拧。他这几日刻意避开她,住在了竹苑,可梦里却都是她。 相较于以往梦魇,他难以入睡。如今做梦做多了,反倒是比较起梦中细节来。 在梦中她唇瓣可不是这样。 她主动很,唇瓣薄薄很是漂亮,她却偏偏喜欢来招惹他。没一会儿,就被欺负水光淋漓,唇瓣微肿。 到那时候她便只会哭,哭着求饶,一声声儿跟猫叫一样,求他轻些,求他饶了她。 姜玉堂眼帘垂下来,拳头一下子握紧,刚刚宴席上酒有问题。 “睡不着。” 沈清云低着头,又眨了眨眼,热气腾腾茶水扑到她脸上,眼圈熏红了一片:“下雨了,我睡不着。” 仰起头,那双像是月牙一眼眼睛里浸着水眼尾通红。沈清云知晓,自己此时应当很是可怜。 可面前这张脸太熟悉了,眼神却是太过陌生。一开口,她甚至不用去装,语气里面全是委屈。 闭了闭眼,姜玉堂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像是要冒烟儿。一股火热从丹田之处涌上来,汇集在小腹之下:“去医馆。” 手在车厢上壁敲了敲,外面马车拐了弯。 沈清云垂下眼帘,一脸失落。她这份心思,像是故意让姜玉堂瞧见似,藏都不藏。 “怎么?” 那药逼他浑身发热发烫,额头上浸出都是汗。一个车厢内,她不可能没发现。 姜玉堂扯了扯领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世子中了招了。”马车在街道上飞快跑着,沈清云却是起身,朝着他走过去。 那梅子青长袍穿在身上,腰间像是空了一块晃晃荡荡。 沈清云走到他面前,身子往下弯了弯。那张脸凑在他眼前。 清冷一张脸在瞧见他那瞬间就笑了,月牙似得眼尾弯弯儿,漂亮又勾人:“世子忘了,我也会医术。” 第10章 合欢香 车厢内一时有些安静,安静到甚至能听见外面马蹄响。 姜玉堂坐在迎榻上,漆黑眼帘牢牢盯着面前人。不知过了多久,才轻笑一声。 发沉目光在黑夜里如同一团浓墨,姜玉堂眼神牢牢地盯着面前这张脸。从她那双眼睛,一直往下,到最后落在了她唇瓣上。 薄薄唇瓣惨白一片,没有血色。但刚喝了些水,水光淋漓又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那目光就这么随意,落在了她唇瓣上。 姜玉堂面色通红浑身酒气,又被那药熏浑身燥热,几乎乏力。可无论他多狼狈,外表却是不肯表露半分。 他对着沈清云,勾了勾唇,甚至还有力气说调笑话:“那沈大夫又准备如何医治我?” 目光落在她腰上,自然而然又带上了些别味道。 沈清云眉心飞速拧了拧。 她不喜欢人拐弯抹角,可看着这张脸…… “世子之前每一次看我眼神……”沈清云眼神平静,头往一旁歪了歪,像是在思考用词。 她生白,一双眼睛圆圆儿,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如同一只猫。 面上清冷又乖巧,仿若不知道自己说出话有多么惊涛骇浪:“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 话音才刚落,躺在迎枕上那人立马伸出手,一把扣住她腰。 他身上带着酒气,浑身烧炙热。放在她腰间掌心滚烫一片。那带着玉沉香身子拥在他怀中时,姜玉堂忽然有些恍惚。 这腰果然如梦中一样,细,软。 他身子滚烫,体内那股药性冲他浑身燥热不安。将沈清云一把抱住瞬间,便像是如获甘霖。 体内滚烫都像是得到了缓解,对进一步接触蠢蠢欲动。可咬咬牙,下一刻姜玉堂就松了手,将人一把推开了。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节 在他怀中沈清云,像是没有回过神,脚步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才停稳。车厢帘子被风撩开,姜玉堂清楚看见那张失落魂魄脸。 他眉心紧了紧,刚要开口。马车却是忽然一阵急速停了下来,马蹄高高扬起,车厢被狠狠震了一下。 姜玉堂眼看着面前人像是失了心智,躲都不会躲。 “过来!”他伸出手,将沈清云拉入了怀中。掌心垫住她后脑勺,摔在了车厢内迎塌上。 “世子。” 车厢帘子被人撩开,赵禄一转头就看见抱在一起两人。 “怎么回事?” 姜玉堂立即转过头,外面,赵禄立马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头狠狠地磕在地上:“世子……” 拿着马鞭手往前指了指,正前方,一辆紫檀木马车正挡在她们面前。 马车中帘子撩开,来人声音略微显得有几分阴柔:“姜世子……”话音刚开口又顿住,目光落在马车里上上下下看了几眼,这才笑道:“您这是个什么章程?” “光天化日下,怎么在马车里就抱在一起了?” 听见这声儿,姜玉堂眼帘中一片冰冷。他松开手放开沈清云,侧着身子将人挡在了身后。 这才抬起头往外看去。 外面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里坐着是鸿胪寺少卿胡治,另一辆马车上,坐着人姜玉堂恰好也认得。 那位出卖沈少卿,自个儿扶摇直上刘前锋刘满儿子,刘横。 刘横斜靠在马车上,身形略微有些瘦小。他年纪不大,一张脸生也算是不错。只不过,眼神过于浑浊。 那双眼睛细长,声音又带着几分绵柔,整个人便显得有些阴沉沉。 此时他那放在姜玉堂身上眼神转了转,又落在他腰后那件淡青色长衫上。那双阴沉沉眼睛里,带上了笑意:“姜世子这是在马车里藏了娇?” 几人在同一个宴席上下来,他自是知道姜玉堂喝了什么。 都说姜世子不近女色,家中连个伺候通房都没有,刘横之前还不信。此时,见姜玉堂这番神态,心中明了几分。 这东西他们也喝了,只不过是助兴。 只像姜玉堂这样没尝过情爱滋味动静才这样大,都这样了,还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刘横越发好奇,这车厢里面藏着人是谁。 那浑浊眼神**裸,姜玉堂眉眼一片冰冷:“刘公子马车是故意冲上来吧。” 刘家世代单传,刘满在南疆多年,膝下就刘横这么一个血脉。他家祖辈上是泥腿子爬上来,比不得永昌侯府簪缨世家又深有底蕴。 若在平日,刘横瞧见永昌侯马车都恨不得绕道走。 可如今,刘满从南疆回京,刘府地位水涨船高。姜玉堂又成了礼部侍郎,专门迎他父亲回京。 刘横胆子也大了,喝了些酒瞧见永昌侯府马车,脑子里热气一涌,竟是叫人远远儿就撞了过来。 此时被姜玉堂这么看着,刘横脑子里冲劲一下子消散不少。姜玉堂可是永昌侯世子,永昌侯在外征战多年,深受陛下信任,手中兵力并不比他们刘家少。 脑子一清醒,刘横开始后悔,心中开始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不当心……不当心。”他干笑了两声,随手抄起马鞭,对着赶马车小厮就是一鞭子: “这狗奴才不长眼,冲撞了姜世子,还不快求姜世子饶命。”他话是说求饶,可手下鞭子却是不松开。 一下一下,抽他那小厮皮开肉绽。 此时在大街上,来来往往可都是人。刘公子在这儿教训家奴,改明儿整个京都知道了。姜玉堂眼神落在他身上,又往下看了看那被鞭子抽瑟瑟发抖小厮。 “刘公子这是去哪?” 这就是不追究意思了。刘横着实松了口气,拿着鞭子手放下,随手往地上一扔:“刚喝了些酒有些醉了,去醉仙楼。” 他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他身后那一抹淡青色衣角:“姜世子不如一同前去?” 朝中民风开放,官员们私底下去青楼人不少。 刘横更是个好色,经常出入青楼,早已是醉仙楼常客。若是往日,他自是不敢去请这位姜世子。 只不过,今日不同往日,想必姜世子自个儿也憋慌。 姜玉堂眼神落在前方,没说话。刘横干笑了两声,又道:“姜世子背后藏着位佳人,若是不想去也是正常。” “啧。”姜玉堂忽然笑了一声,伸手在领口拉了拉。他动作随意,手背上骨结突出。拉开领口处泛红,这动作做出来带了几分风流。 “倒是有些兴致……” 他一点头,刘横眼神便是一亮。谁说这位姜世子不近女色,喝了点助兴东西,这不是来了么。 “既然如此,那姜世子背后佳人……”他说着,语气停了停。从开始到现在,姜世子一直将人藏在身后,背后人是谁,不得不令人好奇。 “赵禄,送人回去。”姜玉堂吩咐。 刚开口,背后一直手忽然伸出来,揪住了他衣角;“我也要去。” 沈清云坐在他身后,声音小小儿。 姜玉堂眉心一紧,冷冷道:“胡闹!”青楼是什么地方,她也要去。当真以为自己是男子不成? 沈清云坐在他背后,手指在后背上刮了刮:“你要去是青楼。” 姜玉堂一脸不悦,转过身抓住她那不安分手。 一瞧见他脸,她便笑了,眼尾弯弯儿,像猫一样。清冷声音都跟着柔和下来,又娇又软像是在撒娇:“我可不放心。” 醉仙楼 几人从马车上下来,没去正厅。一路被带到一座私人小院中。亭台楼阁,团花锦簇。先走进一道垂花门,入目便是精致小山,泉泉流水。 四周佳木葱茏,流水潺潺,直到走过一道幽深小道才到。屋子里早就有人在等着了,几人一来,便弹琴跳舞。 刘横这才瞧清姜世子背后藏着原来是个男子。他一路都没敢细瞧,等坐下来之后才敢仔细打量。 这人生……实在是好。 眉眼精致,清淡雅致犹如水墨画。一笔一墨都是精心刻画。脸生好,身段也是一绝,雪白,高挑。 特别是那腰,宽大衣摆在腰间晃晃荡荡,好像那腰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比女子还要纤细。 刘横是见过不少美色,可一个男子生这样勾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仰头闷了口酒,心下就开始痒痒。 姜玉堂察觉到刘横目光,掀开眼帘,狠厉目光就这么直直看过去。 “刘公子今日是来让我看跳舞?”他挑了挑眉:“这醉仙楼花魁赤药姑娘怎么不在?” 他之前打听过,刘横是这位赤药姑娘常客。 “先喝酒,先喝酒。”刘横低笑两声:“赤药姑娘马上就到。”他举起手中酒杯见姜玉堂不喝,又笑了。 “姜世子放心。”他目光往沈清云那儿转了一圈,这才道:“刚刚那酒是助助兴,这酒姜世子放心。” 姜玉堂往身侧看了眼。 沈清云举着酒杯,冲他点了点头。她刚尝了,没察觉出这酒里有什么东西。 姜玉堂举起酒杯,不动声色抿了抿。身侧人已经仰头灌了一杯了。 姜玉堂单手放在桌面上,食指敲了敲:“不准喝。” 沈清云听他话听紧。他说不准喝,她便没再碰酒杯。 赤药姑娘倒是很快就来了。 醉仙楼花魁,生确是漂亮。远山眉,秋波眼。芙蓉脸,杨柳腰,穿着一袭八仙云纹秋海棠裙,怀中抱着一把琵琶。 “赤药姑娘琵琶弹得可是一绝,姜世子可是点名要听。”刘横瞧见来人,便招手让人过去。赤药转了一圈,没去看刘横。 她目光冰冷,姿态也有些清高,在座人她一个都没瞧,只抱着琵琶走上前。 刘横被拂了面子也不生气,收回手,边喝酒边听。 曲子悠扬,缠绵好听。姜玉堂举起酒杯,眼神往身侧瞥了眼。 这猫儿似人对曲子不感兴趣。 桌面上糕点丁点儿没碰,也没喝酒。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坐在他身侧,乖要命。 此时正低着头,时不时把玩着手腕。姜玉堂凑过去才瞧清楚,她右边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 简简单单,看样子不少年头,有些老旧。 “很无聊?”他挑了挑眉。 沈清云仰起头,一双眼睛迷迷茫茫,瞧清楚是他后眼神立马亮了。她眉眼生好看,弯弯儿像月牙。 此时眉眼里浸着都是水雾,脸颊微微泛着红,那张清冷脸上含着一抹春意。 姜玉堂察觉不对劲,立即伸出手。 掌心下她脸颊发烫。 “刘……刘公子。”前方传来一道呻吟,紧接着便是女子喘气声儿。 而刘横怀中两个女子,此时已是酥,胸半露,气喘吁吁。 姜玉堂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发现,这屋内,所有女子都是一样。一个个脸颊发红,眼尾含春。 “这是怎么回事?”姜玉堂这句话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他站起身,手中那只琉璃杯被捏粉碎。 刘横笑嘻嘻,还一边喘浊气:“屋里点了合欢香。” “姜世子放心,这药只对女子有用,对男子是半点都没影响。”刚还一脸清冷赤药姑娘,此时也是一脸春意。浑身没了骨头一样躺在他怀中,任凭他动作。 刘横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肚兜里,肆意拿捏。笑得意又浪荡:“只要你碰了她,日后,这些女人们就像是猫闻见了腥,再也离不开你。” ‘轰隆’一声巨大声响,姜玉堂一脚将面前桌案踹倒在地。桌面上杯盏,碟子摔粉碎。 刘横吓得手都抖了,就见姜玉堂走上前,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冷冷,一把掐住他脖子。 “你……你做什么……”刘横被吓得脸色都白了,半边身子都在颤抖。 掐在他脖子上手收紧,刘横疯狂挣扎,面色涨红,快要没了呼吸。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候,那只手才渐渐松开。 替身他上位了 第12节 刘横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脖子疯狂呼吸:“你……你疯了姜玉堂……” “我……我要杀了你……” 姜玉堂将沈清云打横抱起,一脚踩在刘横手上,从他身上跨过。 走到门口时才停下,他转过头,眼神冰冷:“我等你。” 第11章 情动 赵禄在门口守着,远远儿瞧见世子爷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这……表少爷这是怎么了?”表少爷被世子爷抱着,身上虽用披风盖着瞧不出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可面色绯红,薄唇紧咬,香汗淋漓。 赵禄瞟了一眼心下巨慌,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看。 “赶紧派人叫大夫。”姜玉堂沉着脸,抱着人上了马车:“回竹苑。”她这个样子,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回侯府。 车帘刚撩开,怀人就开始不安分了。披风下手伸出来,直往他腰带里钻。 姜玉堂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将人放在迎榻上,握住那不安分手:“不能乱动。” “热。”沈清云仰起头,喉咙里溢出一道难耐呻吟。平日里清清冷冷一个人,如今在他怀中又娇又软,显得格外勾人。 车厢外,赵禄挥鞭子手一抖,一鞭子差点儿挥到了马背上。 “热也不能乱动。” 姜玉堂神色淡淡,垂着眉眼不厌其烦将她手给放了回去。 他那张脸生当真儿是好看,眉目俊朗,气质儒雅。可这番温润如玉人,此时却任由她在怀中挣扎,无动于衷。 披风下,沈清云那张脸被**烧绯红。眉目里透都是水雾,她抬眼看着姜玉堂,浑身绯红像是一只发春猫。 她凑上来,双手勾住他脖子。淡青色长袍穿在身上,气质清冷。可此时,精致眉眼染上了**。 颦着眉,薄唇死死咬着,压下喉咙里一道道呻吟。却拉过他手掌,放在自己腰间上。 “沈清云。”如玉般手伸出来,一把捏住她下巴。 姜玉堂垂眸,看着掌心下这张脸,声音平淡听不出半点情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捏住她脸颊手微微收紧,一丝疼痛感袭来,拉回了她思绪。 姜玉堂弯下腰,那张脸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炽热呼吸喷在她脸上:“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被迫抬起头,强迫睁开眼睛看向这张脸。熟悉脸映入眼帘,她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清醒。 抱住姜玉堂手收紧,巴掌大脸埋入他颈脖中,滚烫泪一滴一滴落在他颈脖里。 沈清云咬着唇,疼四肢百骸都在颤抖,她偏过头,薄唇落在他喉结上,发软气息哀求:“救救我。” 马车停下,赵禄站在外面,呼吸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姜玉堂伸出手,单手搂着她腰,抱着她下了马车:“别后悔。” …… 月朗星稀,乌云之下透着朦胧一层月光。 小厮带着请来大夫站在门口,一脸无措。赵禄抬了抬头,又看了看面前紧闭着门。 挥了挥手:“请大夫回去吧。” 屋内,雪青色床幔微微颤着,透过一层朦胧帘帐,里面时不时传来压抑喘息。 姜玉堂抱着人坐在床榻上,整个人还算是清醒。但当他单手解下她腰带,看见淡青色长袍下雪白后,才发现自己也没这么镇定。 与梦境之中那样相同。 闭了闭眼,他从脑海中抽出最后一丝冷静:“再给你一个机会……”女子最看重便是清白,他不愿她日后后悔。 哪知他费尽心机为她着想,怀中之人却是不领情。染了**人凑上前,浑身白像是能泛光。 那双眼睛大且圆,歪着脑袋看着他,弯弯眼帘像是月牙:“你可是不敢?” 姜玉堂忽然笑了。 他单手掐住她下巴,另一只手解开最后一层裹着雪白。 “这下就算是哭着求饶,也由不得你后悔了。”唇瓣覆了上去。辗转厮磨,不消一会儿就吻她气喘吁吁。 瞧见她那眉眼含春,不堪受力模样,他只觉得好笑,还当她有多大本事,敢在床榻之上挑衅男人。 帘幔轻颤,里面人含羞带怯。 姜玉堂只觉得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会磨人了。初时只搂着他脖子,在他颈脖处又咬又磨。 嘴里一个劲儿哼着热,喊着疼疼我。 可等他当真疼了她,她又哭着说受不住,两只手在他后背上抓着,一个劲儿哭。 姜玉堂自然也不好受,只得强行忍着,草草了事。 …… 屋子里动静停了下来。 没一会儿,又亮起了灯。守在门外赵禄往前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两个字:“备水。” 竹苑奴才大半夜被叫了起来,一个个低着头,半句话都不敢言。 世子爷在这儿住了许久,却是头一次往竹苑里带人。 屋内,姜玉堂洗漱完去了正厢房。他披着一件雪白里衣,头发半湿,发梢水顺着颈脖滴下来,又没入寝衣里。 赵禄在一侧守着,瞧见他颈脖处痕迹。铜钱大小,红红,还带着牙印。 他只觉得脑袋突突跳,不敢细想。 奴才们抬着浴桶出去,不一会儿,就有婆子们拿着被褥等上前。只人还在床榻上睡着,她们站在那儿不敢动作:“世子……” 姜玉堂挑了挑眉,放下手中茶盏走过去。 刚还一个劲儿磨人人,如今躺在床榻上还在昏睡着。 一张脸哭跟花猫似,被褥之下,只怕是一片狼藉。 男人这个时候心情都是好,姜玉堂自然也不例外,他弯腰打横将人抱起来,放到了浴桶中。 丫鬟们低着头,眼也不敢抬。 只瞧见被褥下一双玉足,雪白圆润,掌心弯弯像是月牙。 他随手指了两个人进去给沈清云洗漱,刚出来,婆子们已经将被褥给换好了。那弄脏了被褥放在托盘中,一抹猩红血迹格外明显,像是朵盛开了海棠花。 “表……表少爷是留下还是……”赵禄走上前,呼吸都像是停了。 他跟了世子多年,世子爷床榻上从来没有留过人。 十六七岁时,府里有个丫鬟仗着自己伺候世子爷多年,生了狐媚心思,想爬上世子爷床。大半夜时候,借着守夜机会,脱光了衣服往世子爷被褥里钻。 被世子爷一脚踹半死,当晚就将人撵出了府,半点不留情面。 后来,再也没人敢动过这样心思。世子爷身侧也就一直没有人。 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姜玉堂垂下眉眼,淡淡道:“留下吧。” 姜玉堂不习惯跟人同一张床榻,天刚蒙蒙亮时才闭眼睡着。只压根儿没睡多久,怀中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滑溜溜身子直往他被褥里钻,沈清云眯着眼,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贴。 “大清早,发什么浪?”他闭着眼,抬手她腰上捏了一把。怀中之人传来一声吃痛声响,却是抱着他手不放手。 她又磨上来,像猫一样,贴着他颈脖一个劲儿喊热。 姜玉堂食指抵在她唇瓣上,刚睡醒声音还带着沙哑,盯着她脸看了一会儿,道貌岸然叹了口气:“怎么这样馋?” 她不愿意听他嘴里说出这样话,也不喜欢他笑自己。 清清冷冷一个人,却闭着眼睛去寻他唇,她都这番主动了,姜玉堂哪里有不要道理。 昨日怜惜她是初次,已经放过了她。哪里知道一大早,她偏又自个儿作死。姜玉堂只觉得没人比她更有勾人本事。 这回无论她怎么哭,都没饶了她。 沈清云睡到午时才醒,刚睁眼,才察觉自己浑身都在痛。 双腿之间又酸又胀,她没忍住抽了口气。 外间,姜玉堂听见声响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像是从宫里刚回来,手中拿着一卷书。瞧见她坐在床榻上,挑了挑眉。 姜玉堂生一张好相貌,眉若远山,极为儒雅。修长身形穿着朝服,越发显得清隽,高瘦。 他生来就是这番好模样,家世也是一等一好。天生就是个光芒万丈似人物。 “疼?”他走上前。 沈清云眼看着他手伸过来,细微颤抖着腿蜷缩了一下,她躲开他手:“没事。”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昨晚事你不用负责。” 姜玉堂垂下眼眸,看着她。 那张脸还是那张脸,与刚刚没什么不同。可瞧着却是让人觉得浑身气息都变了。 姜玉堂瞧着她那惴惴不安脸,忽而轻笑了一下。眼帘阖上,他眼中笑意退去,黑沉眼帘中有些冰冷。 “若是我没听错,你说是不用我负责?”站起身,姜玉堂点了点头。修长身子斜靠在身后海棠花长桌上,指尖扣着桌子敲了敲。 “不负责是什么意思?”他抬眼看着床榻上人,清早那一次他弄狠了些,她坐在他怀中,抱着他脖子一个劲儿哭,让他慢些。 他却越发用力,偏不饶了她。 此时她坐在他床榻上,穿着他寝衣,身上全是他弄出痕迹。雪白脸上含着春,双腿细微打着颤。 这个人里里外外都是他,嘴里却说,不用他负责。 “就……就是。”被那张脸瞧着,沈清云难得没了底气。眼神飘忽了一会儿,绞尽脑汁去想解释。 “我配不上你。”翻来覆去她也只想到这个。 “哦?”姜玉堂点着头。 他知晓她是故意,嘴上却偏不饶了她:“你家世没落,只是苏州六品通判之女,确配不上世子妃位置。” 替身他上位了 第13节 沈清云松了口气。 她高兴太早,却是不知自己模样已经落入了姜玉堂眼中。那双漆黑眼眸一片冰冷,姜玉堂眼神冷像条蛇:“但你好歹也是我人,身份虽够不上世子妃,但当个妾室也是使得。” 他看着她脸越来越白,故意激她:“回去我便向祖母要了你。” “不要!” 沈清云立即开口,她说完之后才发现面前人,面色一片冰冷。 “沈清云。”玄色长靴站定,姜玉堂修长身形站笔直,走到她面前。 抬手捏起她脸,他啧啧两声之后,才冷冷道:“不要名分要什么,要银子?” 他浑身气息一片冰冷,冻得人喘不过气 ,沈清云被他控制着,不敢乱动。脸落在他掌心里,摇了摇头。 “哦,也不要?”姜玉堂挑了挑眉,下一刻掌心掐住她腰,听见她传来一声痛呼。 这才道:“世人在意清白名分,你不要。万贯钱财你也不动心” 姜玉堂拧着眉,靠近她脸。一双如墨般眼睛盯着她,让她逃无可逃:“沈清云,那你要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这个人,这张像极了沈少卿脸。眉梢眼角都是她所熟悉,哪怕是生气时皱着眉样子,都是一模一样。 心跳飞快跳动着,沈清云抬眼看他。 一双眼睛里似是带着烈火,满是爱意,近乎沉沦:“我要你。” 第12章 治病 姜玉堂坐在马车上,单手摩挲着大拇指上玉扳指,身子往后靠了靠。 闭上眼睛,面前就是她模样。 她总是那样一副冷冷样子,对人清清冷冷,让人瞧不清看不透。 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又什么都不在意。 但这样一个冷心冷情人,说出那样话,又显得格外认真。 ‘我要你。’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坦坦荡荡,满是虔诚。 姜玉堂想到清早她说那些话,抬手捏了捏眉心。 昨日里他是碰了她,不知是一时情迷,还是被梦境影响,总之他是碰了她,且还不止一次。 她却是什么都不要,不吵不闹。这段关系远比他想更轻松,她也比自己想更加坦荡。 倒是显得他有些矫情了。 就像是她自个儿说,他是侯府世子,以他身份是不会允许娶她这样身份女子为妻。 而让她当妾室?脑子里闪过那雪白脸,依照她性子让她做妾,倒是不如杀了她。 这样不明不白关系,反倒是最好。 她理由充分,令人无法反驳。 马车停了下来,姜玉堂睁开眼帘,下了马车。 那胆子比天还大人不怕死,一双腿都在哆嗦,站都站不稳还要回来。他沉着脸,眼看着就要发火,她才道: “我猫在等我回去。” 她就坐在床榻上,身上满是他气息。整个人白白净净,乖要命。说到猫时候,那双圆溜溜眼睛往下弯了弯,丝毫都不掩饰喜爱。 姜玉堂认识那种眼神,以往她在瞧见自己时候,也是这样。 那双漂亮又勾人眼神又看向他,就连里面欢喜都是一样,她说:“我一晚上没回去,它会想我。” 姜玉堂人都到了书房,却没进去,脚步往后拐了个弯儿。他忽然想去看看,那只猫是什么模样,值当她这样喜欢。 沈清云住在墨荷园边小院子里,院子紧挨着湖面,地方很小,只有一丁点儿大。 赵禄在前面带着路,对着身后世子爷道:“表少爷在这儿住了两个月了。”见世子没说话,他又道: “三夫人见他是远亲,身边连个伺候奴才都没给,表少爷又是那样性子,不争不抢什么都不在意,就一直这么住着。” 姜玉堂面上瞧不出情绪,只淡淡道:“不准在背后议论主子。” “是,奴才多嘴。”赵禄跪下来,却也知道世子没真生气,不然压根儿等不到他再说第二句。 他走上前,推开那道略微破旧门,瞧见屋子里那一瞬,立即就笑了:“豁,好大一只肥猫。” 千金从桌上跳下来,围着两人转了转。 它很健康,没赵禄表现那样夸张,但体型很大,又养油光顺滑。圆身子,圆脑袋,很是可爱。 赵禄眼馋,想去逗它,千金对他明显不感兴趣,从他身侧绕开了。 橘黄色猫围着姜玉堂脚边一个劲儿转,忽然往下一倒,四脚朝天摊开肚皮。 冲着姜玉堂喵喵喵撒娇。 赵禄瞧着瞪大了眼,这猫是成了精不成?知晓世子爷身份尊贵,这就巴结上了? 他笑呵呵收回了手,跟着巴结:“世子您瞧,这猫多懂事,一瞧就喜欢您。” 姜玉堂垂着眼,瞧不出里面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矜贵高傲人蹲下身,伸手去摸猫肚皮。 手指才刚碰上,千金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整只猫原地跳起,浑身炸毛。 那爪子在他手背上毫不留情挠了一爪子。 “这……世子爷。”赵禄看着那猫上蹿下跳都蹦到花瓶架上去了,这才急急地转过头看向世子爷手: “您这手,奴才立马叫太医来给您看看。” 姜玉堂垂眸看了看自己手背,这一爪子抓长,但却不深,手背上立马起了红痕,倒也没流血。 这猫简直跟它主人一个脾气。昨个儿晚上,她也是这样,一边哭哭唧唧要他疼,一边又毫不留情将他后背挠不能看。 他简直气笑了,手背不疼,后背倒是有些发痒。“小题大做。”瞟了赵禄一眼,将手靠到了背后。 千金跳在了花瓶架上,一双又大又圆眼睛盯着他。姜玉堂瞧了一眼,看见窗棂下碗里有水有肉,知道有人喂过它了,便没去打扰。 转过身往这屋内瞧了瞧。 这屋子小可怜,一眼就看到头。姜玉堂眼神落在窗棂边美人榻上,随后走向书案。 书案上杂乱无章摆着不少书,右侧紫檀小圆桌上却摆着个细口长瓶。里面那几株莲花早枯萎了,花主人却没舍得扔,枯萎了莲花依旧插在里面。 姜玉堂伸出手拨弄了两下。 出了门,赵禄瞧着一脸心情不错世子爷,跟在身后笑着道:“之前奴才还当表少爷当真儿是喜欢莲花呢,倒是奴才猜错了。” 姜玉堂瞥过头,盯了他一眼。语气懒洋洋:“她怎么不喜欢了。” 赵禄站在他身侧,抬手指了指前面,语气里都是笑意:“这满湖都是莲花呢,哪里值得稀罕了。 ” 姜玉堂转过头,往湖面上看了一眼。 那日她费尽心思,非要去赢,稀罕既然不是莲花,那自然就是他这个人了。 眼帘阖上,姜玉堂没说话。 赵禄跟在他身后,等到了书房,才听见世子爷像是忽然想起来似,道:“临湖那儿是不是有间隔楼?” “是,靠近墨荷圆离这儿也不远。”赵禄弯着身子,继续道:“ 那处儿可当真儿是风水宝地,上下三层,临近湖面,夏日里最是凉爽。最顶层还有个小隔楼,坐在上面赏花赏雨看星星最漂亮。” 府中不少人惦记着呢,只那处儿是世子爷,纵使是想要,却也没人敢开口。 “找几个人,将那儿修葺一下。”姜玉堂低头,瞧着手里卷宗,语气淡淡就像是随口一说:“挑些女子喜欢东西,素雅一些。” 又想到沈清云说不要他负责样子,像是生怕跟他扯上半点儿关系。姜玉堂眼神冷了冷,到底还是道:“让人把嘴闭紧了,别让人知道。” 世子爷可当真儿心疼表少爷。 赵禄心下咋舌,赶紧点头:“是,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办。” 沈清云趁着天黑,还是回了侯府,她自个儿悄悄儿回来,没让人知道。 还是竹苑婆子发现人不见了,大半夜派人来侯府。 赵禄过来禀报时候,姜玉堂正在看折子,垂着眼帘过了一会儿才道:“随她吧。” 她瞧着是个什么都不在意,但主意却大。不然也不会为了逃婚不惜千里来京城,且还女扮男装投奔侯府。 外表瞧着是个清冷性子,但却是无人能够逼迫了她。 姜玉堂放下手中毛笔,将手中帖子给了赵禄:“明日一早拿我帖子去宫里传太医。” 赵禄小心翼翼接了过去:“世子,您头又痛了?” 姜玉堂起身,走到洗漱架子旁净手,背对着赵禄站在洗漱架旁,身形修长如竹。 他拿起一边帕子,仔细擦了擦手,眉目淡淡道:“是有人要头疼了。” 他在醉仙楼跟刘横闹了那么一场,刘横是不会那么轻易就算了。他人一直背地里跟着刘横,说是昨日刘横就在醉仙楼大闹了一通。 今日则是一直在府中,没有出门。 按照刘横性子,他装一天只怕就装不去了,明日里必然会惹出动静来。 翌日一早,永昌侯府就派人去宫里请了太医。自从之前昏迷之后,世子爷身子一直不太好,时常头疼梦魇。 宫中太医来瞧了好多回,连着陛下都亲自过问了,却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太医院人一听是世子爷出了事,自然是立马赶了过去。 刘府 宫里消息传过来时,刘横立即砸了手中茶盏。他一发怒,身侧两个衣裳不整丫鬟立马跪下,瑟瑟发抖求饶。 刘横气一口气冲到脑门,抬脚便对着最近那女子心口就踹了过去:“哭什么,晦气!”他死死咬着后牙槽,抬起手一把掀翻了面前桌子。 上面茶水杯盏掉下来,落在两个丫鬟光裸背上,瓷器割破了手,两人跪在地上却是动都不敢动,嘴里只一个劲儿瑟瑟发抖求饶:“公子饶命!” “贱人!”刘横抄起手边马鞭,对着两人身上就开始抽打。两个小丫鬟一看就是被打怕了,死死咬着呀,却是哭都不敢大声。 刘横像是教训畜生一样,发了通火,才算是放手。 遇上姜玉堂他真算是吃了一个哑巴亏了。昨日在府里装了一整日病,今日是准备去宫里求个太医过来。他身上那些伤还在,太医一瞧,自然就等于告了御状。 只这算盘打好好,却没想到自己入宫都难。他一无功名,二无官职,三不像是姜玉堂自小就立为世子,爵位在身。 替身他上位了 第14节 求爷爷告奶奶才拖关系,今日那太医就去了永昌侯府!刘横气发抖,只觉得握着马鞭手掌疼钻心。 “好样!” 他脖子上还带着被掐过痕迹,手掌心被踩得生疼。整个醉仙楼都知道他被人按在地上踩了,丢尽了脸面, “好很,姜玉堂,算你有种!” 刘横扔了马鞭,仰头灌下一壶酒,又将手中酒杯狠狠往地上一砸。那张紧咬脸变得扭曲,目光里都是狠厉,阴冷像是一条吃人毒蛇: “我要废了你腿,要你半条命!” 世子爷忽然生病,老夫人担心不得了。亲自来瞧了,见到人之后才放心。 姜玉堂做戏为了做足,一连三日没入宫,在府里养着没出门,便当做是沐休了。 赵禄推开门进来,手中拿着个食盒。七月天闷热紧。前两日府中上下开始供冰。世子爷屋子里中间摆着个大冰鉴,一进屋便浑身凉爽。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将手里东西送上去:“世子,林姑娘还在门口。”瞧见那东西,姜玉堂眉心飞速皱了皱。 “送回去吧。” 得,这是又不收了。 赵禄点了点头,拎着食盒又出了门。 屋外,林静婉还在门口等着,远远儿瞧见赵禄拎着食盒出来,低下头时没忍住,面上闪过一阵失落。 自从姜玉堂生病,她每日都来送糕点,但世子爷一次都没收过。林府与姜府并不是世交,也没有表亲关系在。 她能住在姜府是因为老夫人喜欢她。 随口扯了个无关紧要关系,称好听些她是这个姜府表小姐。可实际上,她什么都不是。 她今年十六了,永昌侯世子妃是她最好出路。不然,要么明年选秀入后宫,也许她幸运能去太子殿下东宫。 宫中荣华富贵都有,但却需要你步步为营,与无数女子去抢去斗,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若是运气不好,随手指给旁人。那人才情相貌一无所知,连后悔余地都没有。 而永昌侯府家世显赫,姜玉堂更是前途一片光明。 身侧干净,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没见他对哪个女子有过关系。若是能嫁给姜玉堂,大概是整个京都所有女子梦想。 “世子身子不爽,胃口不好。”赵禄将食盒送上去,瞧见林姑娘这失落模样,有些可惜。 林姑娘生这样好,却不讨世子喜欢。 “没事。”林静婉笑着抬起头,恰到好处露出一张笑脸:“不是什么值当玩意儿,不过是些糕点。” 她笑着,示意身侧丫鬟将食盒收了回去,面对着赵禄则又笑着道:“听说姜表哥爱喝汤,明日里我亲手炖上一盅,拿来给姜表哥尝尝。” 怕是世子压根儿就不会收啊。 赵禄一脸无奈,点了点头:“是,奴才送林姑娘回去?”林静婉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掠下眼帘中失落。 “不麻烦了,我自个儿就能回。” 林静婉摇了摇头,带着丫鬟转身,刚走几步却见前方一人拎着盏琉璃灯走了过来。 林静婉朝前走步子停了下来。 她认识这人,正是上次比画,赢了她表少爷沈清云。几日不见,这人瞧着还是那副模样。 雪青色长袍穿在他身上,身段消瘦,气质清冷。 眉目生得精致,像是一副水墨画,哪怕是拎着一盏琉璃灯淡淡站在那儿,浑身那股清淡气质也是让人挪不开眼。 林静婉站在原地,瞧了一会儿,就见沈清云刚走上前,赵禄就急急下来迎接了。 随后……都没通报,人就那么直接就进去。 他进了姜玉堂书房,她这么多天,见天在儿等,却是连食盒都没送进去。 林静婉皱了皱眉,心中有两分不舒坦。 丫鬟在一旁,倒是气红了眼:“这,世子爷怎么这样啊,姑娘您天天来,世子都没见您一次。” “怎么他来就通报都不用,巴巴就将人迎进去了?” “不准胡说!”林静婉转身,往紧闭着院子里再看了一眼,这才带着丫鬟往回走,道:“沈少爷是男子,与世子爷一起肯定是谈公事。” 她说这话时,心中在庆幸,幸好这位表少爷是个男子。生那样好看一张脸,若是女子,只怕是任何女子都有危机感。 沈清云放下手中灯走了上前,赵禄在门口守着并未进去。 屋内,姜玉堂正看手中信封。 探子刚送过来,查不够全面,但怎么看,这刘横也是个人渣。 这么多年,仗着父亲在南疆征战有功,他在背地里做了不少腌臜事。他这个人**熏天,强抢民女,且还专门喜欢挑人刚新婚新妇下手。 据说他在外面养了十来个外室,个个都是他从外面抢回来。这半年因为迷恋上醉仙楼赤药姑娘,这才消停了些。 可就算如此,这些罪行也够他掉头了。 姜玉堂轻笑着,眼眸之中一片冰冷,手中信放回桌面上,他听见脚步声,头都没抬: “上茶。” 沈清云往前走步子一停,听了这儿倒真拐弯去了偏殿。她双手捧着茶盏走了上前,放到了姜玉堂手边。 “世子尝尝。” 听见这声儿响,姜玉堂愣了愣,低垂着眉眼抬起来,目光落在她脸上。 “你怎么来了?” 沈清云瞧见他,眼睛就弯了下来,清冷脸上也带上了笑意,乖乖道:“来看你啊。” 姜玉堂抬手捧着茶盏,抿了一口。他在府中都第三日了,她今日才来。不知道人还当她有多勤快。 喝了茶,他也不理会她,茶盏放在桌面上,他低头去处理事情了,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沈清云站在他身侧,转了转眼睛。 姜玉堂瞧还是调查刘横信件,刘横下三滥手段还当真儿不少。他惯喜欢用香,手中那种稀奇古怪香料也多。 他抢来女子若是不愿意跟他,刘横就使这些香,让那些女子心甘情愿当他外室。 上面专门写了,他手中有一种香料名为合欢香。专门给女子使用,点燃之后只要是沾染上一点儿,任何女子都逃不过他手掌心。 目光落在那合欢香上,姜玉堂眉心拧了拧。 然而,他还未开口,身侧人就等不住了。沈清云伸出手,一把将他面前信件给推开。 她自个儿坐在了姜玉堂书案上。 她身段消瘦,腰间笔直。雪青色领口下,颈脖像雪一样白。 皓腕如月,手臂纤细,她伸出手轻轻搭在他脖子上。 这番细细柔柔一个人就坐在自己身侧,姜玉堂却沉着脸无动于衷,眼神垂下去,继续看信。 凡是染上合欢香女子,身子会变得格外敏感,若是碰了她,会比寻常人更容易动情。 难怪那日,刘横一脸得意,说那些女子再也离不开他。 姜玉堂眼神越来越冷,搭在他颈脖处手却渐渐收拢了些。他拧着眉,这才抬头去看向沈清云。 对方坐在高处,垂下眉眼,眼尾弯弯。 姜玉堂面上沉像是带上了怒火,一双手伸出来时候,她眉眼甚至闭了闭。 可那一双手却是搭在了她腰上。 雪青色长袍,衬她如玉般白皙,身段清瘦修长。腰间细细,像是一掐就能断。 “发情了?”他目光下垂,眼神淡淡,好像说是什么很正经话。 他就是这样,生一张正经脸,说出尽是令人羞耻话。 沈清云眼神下瞟,假装去看书信上写东西。 搭在他脖子上手腕轻轻用力,她娇哼了一声,解释:“是生病了。” 那掐住她腰间手开始收紧,他面上冷漠,冰冰冷冷,开口声音却是有些沙哑:“哦?” 他看着她泛红眼睛,眸子里浸着水意,眉目含春样子:“原来是找我治病来了。” 她恼羞成怒,不等他说完就去堵住他唇。 姜玉堂站起来,托着她腰下方,任由她放肆,边抱着她往里屋走去。 第13章 膏药 昨个夜里下了小雨,书房门口几株海棠花被打蔫巴巴儿。赵禄拎着手中食盒走在回廊上,藏蓝色衣摆被染湿了。 书房里,沈清云在梦中惊醒。 她梦见南疆,梦见自己在一片茫茫沙漠 ,天边彩霞瑰丽又耀眼。落日印在戈壁上,半边天空都像着了火。 她走在那密密麻麻胡杨林里,前方是那人骑在马背上身影。她跑马跟在他身后,却怎么跑也追不上。 她骑在马上,眼睁睁看着那人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黑点,掉进了无尽沙漠里。 这一年来,无数次乞求,他却没有一次回过头。 心口处痛紧缩,她抬脚就往外跑,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直到瞧见站在窗棂前人之后,才冲上前将人一把抱住。 赵禄刚推门进来就瞧见这一幕,眼皮子一跳,连忙关门出去。身子靠在门框上,心口还在扑通扑通跳着,差点儿从喉咙口蹦出去。 命都要吓没了。 姜玉堂往门口撇了一眼,这才看向怀中人。沈清云瞧着是刚醒,穿着寝衣就出来了,惨白脸像是受了惊,抱着他腰不撒手。 低下头就瞧见她那泛红眼睛,月牙似眼睛一片绯红,微微泛着些肿。是她昨日晚上哭。 她会撒娇厉害,分明是她来书房找他,也是她先吻他,只是他凶了一些,她就一个劲儿掉眼泪。 “怎么了?” 沈清云摇了摇头,依旧还是盯着他脸,过了好一会儿,沙哑声音才道:“做了个噩梦。” 替身他上位了 第15节 “什么梦?” 姜玉堂捏着她下巴,问漫不经心。 沈清云依旧是那样看着他,一大早起来,看向他脸却满是爱意,全是不舍。 “梦见你骑马走了,不要我了。”说这话时候,她眼睛还是一片通红。双手环着他腰,泛着水雾眼睛里满是委屈。 “无论我在背后怎么求,你都不肯回头。” 没人比她更委屈了,做个梦眼泪啪啪往下掉。姜玉堂挑了挑眉,捏住她下巴手收紧。 他瞧着她那满脸泪:“你怎么这么爱撒娇?”在他看来,沈清云就是故意,是她自己说什么都不要。 那他早晚有一天会娶别人,到时他自然也是会离开她。那个时候,她莫非也打算这样哭不成? 沈清云咬着唇不说话,他低头看着她赤着脚。单手抱着她腰将人放在了软塌上。 绣着掐金丝秋海棠迎枕,沈清云垫在脚下,还道:“总之是你欺负了我。” 姜玉堂抬起头,冷冷看着她。 沈清云抬头看见了,踩着金丝迎枕脚踹了一下。她喉咙滚了滚,将下一句话咽了回去。 低着头,不愿意理他了。 两人一块用了早膳,赵禄庆幸自己送上来时候还没冷。 沈清云用少,她有些心不在焉,胃口和猫一样大,一样只动了一点点。姜玉堂看了她几眼,她却一直低着头,连头都没抬。 关起门来时候黏糊糊,穿好衣服又成了那清冷样子。 早膳安安静静,谁也没开口。 只用完之后,沈清云抬起帕子擦了擦手,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你今日怎么不去上朝。” 姜玉堂沉着一张脸,眉眼淡淡,声音平淡像是没有起伏,边说边往门外走:“昨日不知是谁在我领口处一边咬了一口,朝服领子太低了,挡不住。” 沈清云站在原地,等人走后过好久才跟了上去。 她先是拐弯回了一趟自己那儿,算了下时辰差不多了才去给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可到了寿安堂门口,却还是被人给截住了。 姜文林一瞧就是在那等着,远远儿瞧见她立马就冲了上来:“沈表……表弟。” 他站在她对面,一双眼睛光是看她,都不敢直视。 沈清云皱了皱眉,停了下来。 姜文林手中捧着一卷画,踌躇拿在手上,身子都在细微打着颤:“沈……沈表弟,我这有一幅画想要送给你。” 他生高大,模样也端正清秀。对待旁人他落落大方,可一对上沈清云,他胆子就格外小。 就像此时,他分明比沈清云高很多,却只敢去看她鞋尖:“你……你瞧瞧这画,你喜不喜欢。” 沈清云并不想看画,也更不想要什么画。 可姜文林红着脸,已经手忙脚乱摊开了,她瞥了一眼,随后才便道:“笔走游龙,栩栩如生,这张《秋月图》仿不错。” “假?”姜文林看了看画卷,又看了眼她,红了脸:“你……你怎么知道是仿?” 离老画可是千金难求,这张《秋月图》还是他费尽心思找来,怎么会是假? 因为真在她手上。 沈清云闭上眼睛,眼帘之中一片冰冷。 她想到送自己那幅画人,想到那人看向自己眼神。还有,这么些年明面上对自己好,可背地里存着那样见不得人心思。 她走之前应该把那幅画给烧了。 “没什么。 ”眼帘落在那副《秋月图》上,沈清云淡淡挪开视线:“我胡说。” 姜文林松了口气,这幅画要是赝品,可就要让他倾家荡产了。 他一边将画卷起来,一边走在沈清云身侧,忽然支支吾吾问道:“你……你昨日是在哪里睡?” 怕什么来什么。姜玉堂从寿安堂出来,这一幕又是恰好看见了。 眼神往那儿瞥了一眼,沈清云停下脚步,又看向姜文林:“你为何会这样问?” 姜文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垂着头脖子都红了。压根儿不敢去看沈清云眼睛:“我……我昨日得了画,准备去送给你,但等我过去你屋子里就没人了。” 姜玉堂从回廊那往这儿走,到了两人身侧才停下来,对着姜文林淡淡道:“昨日她酉时去了我下棋,一个时辰才回去,你估计是错开了。” 姜文林立即松了口气。 姜玉堂眼神又落在沈清云脸上:“你不是来给祖母请安,还不快去?”沈清云瞧了他一眼,点头往寿安堂走。 两人都走了,留下站在原地姜文林,一脸失魂落魄。但下垂着眼神里,却满满都是炙热。 他抬起头,盯着沈清云背影,一边伸出手,伸入自己袖子里。 宽大袖摆之下,藏着一抹雪白,他指间在上面摩挲了两下,脸颊竟是一片通红。 谁也不知道,这外表清清冷冷沈表少爷原来是个女子。 想到这儿,那落在沈清云腰间眼神一烫,姜文林摇着头,又将眼神狼狈收了回去。 耳尖却悄悄儿红了。 不是沈表弟,是……沈表妹。 沈清云回去之后在屋检查了一遍,屋子里不像是被人动过样子,她这才放了心。 千金今日格外黏她,抱着她咕噜咕噜撒娇。 沈清云抱着它补了会眠,下午时候赵禄进来,说是世子要见她。姜玉堂坐在书案边,瞧见她进来放下手中毛笔,抬起了头。 却是不料,她走上前,递了瓶膏药过来。 “这又是什么?”他低头,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茶香四绕,沈清云走过去,打开那药膏道。 “你脖子上痕迹,擦一晚上明日就好了。” 她边走过来,边抹了一点膏药在他脖子上。清清淡淡一股药草香,指腹在颈脖处揉着,传来一阵清凉。 姜玉堂显然不习惯她靠太近,她手再伸出来时他抬手给掐住了。 雪青色长袍下,皓腕如玉。 他握在掌心里把玩了片刻,眼神又瞥到之前瞧那银镯子。细细小小一个,低端还坠着个铃铛。 昨日晚上,她勾着他脖子时,铃铛传来嗡嗡声响。随着他动作,一声又一声,响了半宿。 姜玉堂仔细看过,这镯子瞧着年岁很久了,不值当几个银子。 却是她浑身上下唯一首饰了。 苏州六品通判女儿,自小应当养在闺中。却是既会医术,又画一副好画,且还自小学起,师从大家。 气质不凡,眼神也厉害,打一眼就瞧出那副《秋月图》是假。姜文林虽眼界低,但不傻,那幅画是他花了大价钱,虽是赝品但仿确不错。 离老是前朝画师,画画深受陛下喜爱。他画至今还有不少收藏在皇宫中,流落在外越发稀少。 《秋月图》算是其中最好那几副画了,连宫里都没有,市面上算是有市无价。 姜玉堂是个爱画之人,他那儿自然也收藏了几副。抬手握着她指尖,他淡淡道:“我那有几副离老真迹,待会你去挑?” “我不要。” 沈清云想也没想就摇头。 姜玉堂瞧了她一眼,见她面上不似作假。 握住她手放了下来:“今日你与姜文林在一起拉拉扯扯样子,日后不要在做。” 他低头处理着公文,倒像是随口一言。 沈清云瞧着他那严厉模样,有些委屈:“并未我与他在那儿拉扯,是他专门在那挡着我。” “他那儿我会去说。”姜玉堂说罢,放下手中毛笔。 抬起头,瞧着她脸颊,这人生就是一副招人模样。 她是没瞧见姜文林看她那眼神……眉心拧了拧,姜玉堂再回想起回廊上模样,眼中便是一阵不悦。 招惹了那么多桃花,偏生自个儿还不知情。 沈清云却是忽然道:“我待会儿要出门一趟。” 外面天瞧着马上就要黑了,姜玉堂往窗外看了一眼,问:“去哪里?” “醉仙楼。” 面对姜玉堂眼神,她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两瓶药来:“一瓶子是合欢香解药,吃下后,此香对人就再也无效。” “一瓶是毒药,无色无味,查不出毒性。但只要喝了人,再配上合欢香。轻者不举,重着瘫痪。” 她将两个瓶子,一齐放到他面前。 姜玉堂低头瞥了一眼,修长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并未说话。 “给赤药姑娘。” 沈清云走过去,她总是这样,那双眼睛落在他脸上,立马就温柔多情:“你不是想动刘横吗?这个就可以。” 黑檀木马车停在醉仙楼门口榕树下,沈清云缩在车厢里,快要睡着了。 听见身侧传来声响,她闭着眼睛就靠了过去:“她信了吗?”她这番粘人模样,姜玉堂也没将人推开。 只道:“刘横手段颇狠,赤药姑娘在他手下生不如死,她对刘横早就恨之入骨,这药给了她,她不得不信。” 他过去,自然是要与她做一场交易。 只那话,他没开口明说。 眼看着人在她怀中,眯着眼睛都要睡着了,姜玉堂才问:“你与赤药姑娘才一面之缘,为何帮她?” 下垂着眼神看过去,目光落在她后颈上,那一段颈脖雪白细腻,嫩像月牙:“或者说……为何帮我?” 沈清云动了动,银镯子下铃铛发出沉闷声响,她不肯抬起头,声音是沙哑从他怀里传出来:“你就当我想做个好人。” 脸埋在他颈脖里,像是睡着了。 替身他上位了 第16节 第14章 花灯 做个好人? 姜玉堂抬起头,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好人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可做出来却是千难万难。 做人已经不容易了,莫说还要做个好人。 他低头看着身侧,声音平淡:“既然你有了解药,自己又为何不吃?” 怀中人眼睫颤了颤,将头往他颈脖里蹭,埋更深了。 这明显装死行为,惹他发笑。 “别装傻!”他板着脸,发沉面上带着一丝笑意。面若冠玉人伸出手,两根手指捏住她鼻尖: “回答我。” 鼻子被掐住,堵住了呼吸。沈清云不得不睁开眼睛。她眼睛生很好看,眼眸明润,清透又明亮。 乌黑眼睛里泛着水雾,但却总是迷迷茫茫,唯独在瞧见他那一瞬间,才透着光。 那一刹那欢喜,是装不出来。 于是,姜玉堂就瞧见这人,分明一脸清冷面色,但瞧见他又一下子全是爱意:“什……什么药?” 她含含糊糊,明显心虚。 “合欢香解药。”姜玉堂并不想轻易让她糊弄过去:“你给了赤药姑娘,自个儿呢?为何不吃。” 中了那合欢香女子会变得敏感,也比一般女子更容易动情。 “我吃了。”哪知沈清云点了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她抬起眼睛看向他,那一瞬间可能是想到了什么,眼尾一弯便笑了起来。她生好,一张脸淡雅脱俗,白璧无瑕。稍稍一笑,整个人就像是透着亮。 但她极少笑,平日里待人总是带着三分冷。 “你想什么?”她上前,吻了吻他脸颊,胳膊勾住他颈脖,坐在他怀里又乖巧又勾人:“我去找你,不是因为我中了合欢香。” “是因为我想你。”她坐在他怀里,像猫一样,下巴搁在他肩膀,乖出奇:“想一直都看见你。” 姜玉堂觉得,这世上大概没人能抵挡住她这样甜言蜜语。他单手扣住她腰,将人扶稳了。 同时,开口声音也冷冷,半点不留情:“沈清云,我是不会娶你。” 她不愿做他妾室,却又这番主动粘他。女人最在乎便是清白名分,她不可能一直无名无份跟着他。 可若让他娶她,却也是万万不能。候府世子妃位置并不是轻易就好当,更是未来永昌候夫人。 祖母这么些年一直在给他物色,虽然他选择固然重要,但也要为了家族着想。 “我知道。”沈清云坐在他怀中,闭着眼睛。她说话声音分明是平淡,但姜玉堂却是觉得与刚刚相比不同了。 他这一记警钟敲太直白,他想,她估计是难受。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赵禄在外侧着身子,小声儿道:“世子,前方过不去了。” 玄青色帘子撩开,车厢内人往外看了一眼。马车停在了朱雀桥,长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四周亮着无数盏花灯,照整条街市亮如白昼。 熙熙攘攘声音传到了车厢中,沈清云也抬起头,跟着凑过去看了一眼。 “今日是七巧节。”赵禄在车厢外,道:“如今一时片刻,怕是堵着过不去了。” 姜玉堂放下手中帘子,偏过头看向身侧人,他刚刚说话太残酷了,于是想哄哄她:“你想不想下去看看?” 沈清云没说话,袖子里一只手却伸出来,在掌心上挠了挠。 他反手将她手握住,带着人下了马车。 朱雀街当真热闹,只因寻常往日里女子们少有机会出来,今日七巧节却难得有机会。 一下马车,四周人声鼎沸。整条街花灯都点亮了,一眼瞧过去看不见头。湖面之上船舫晃动,灯火照在上面,灿若星河。 人越来越多,四周熙熙攘攘都是人群。 沈清云像是头一次过七巧节,瞧见她看哪里都稀奇。苏州虽没盛京繁华,但那儿却格外热闹,沈清云在苏州长大,倒像是从未出过门似。 姜玉堂摇了摇头,侧过头,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瞧见她盯着一盏兔子灯出了神。 “喜欢?” 沈清云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他脸。 她又不说话。 姜玉堂猜不透她想法,但他看见她瞧那花灯眼神了。 跟她看自己时眼神一样,他便想她是喜欢。她喜欢自己,那眼神从未藏过,他自然知道。 赵禄不在,姜玉堂看了一圈,便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买。” 沈清云还未点头,他便走了。 于是,那双眼睛就那么肆无忌惮看了过去。 沈清云站在原地,看着前方姜玉堂站在小摊前买花灯。姜玉堂身形修长如竹,又气质不凡,哪怕是个背影站在人群之中也是鹤立鸡群,遥遥一望属他最为夺目。 他手里拎着一盏兔子灯,映着身后绚烂灯火朝她走了过来。 沈清云看出了神,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同样晚上,四周萤火虫绚烂像是点了烛火。沈少卿一袭雪青色长袍,手里拎着一盏灯朝她走了过来。 他那灯做得极为难看,圆也不是圆形,花也瞧不出花模样,奇形怪状,丑出奇。 她一瞧见,便不给面子哈哈大笑:“这是什么?” “兔子。”沈少卿面不改色,拎着灯走到她前:“你生肖。” “兔子是这个样子?”她接过去,看着那一边长一边断耳朵,再看着那很凸起牙,皱着脸声音忐忑:“我见过兔子,你不要诓我。” 南疆是有兔子,但是很少。她之前见过雪兔,不长这样。 见她怀疑,沈少卿便胡扯诓她;“这是盛京兔子。”她磨人紧,不知哪里打听到女子要过七巧节。 他没黑天没白日给熬了两日,才做出个这模样。拿笔能作诗画画,握着长枪能上阵杀敌沈少卿头一次拜倒在个小小兔子灯上。 她那年十三岁,过第一个七巧节,收到了人生第一只兔子灯。 她很珍惜,晚上抱着灯许愿,乞求老天让她到盛京不要碰到兔子。 沈少卿说了,盛京有最热闹朱雀街,有最漂亮灯火,有最灿烂烟火,也有最美味糕点。 他说,他总有一日会回到盛京,回到自己故乡。 那个时候,她想都没想便道:“你去哪里我就会跟到哪里。” 他只笑了笑,摸了摸她头,“只要是追云能到地方我都会带着你。”追云是沈少卿养鹰,养了很多年了,贴身跟着,寸步不离。 当时她没懂这话意思,后来,他战死沙场,死之前却拼死放了追云回来。 他去了那个无人能去地狱,留下她苟活在人间。 沈清云眨了眨眼,只觉得眼底有些湿了。 姜玉堂拎着灯站在街对面,就见沈清云快步朝他走了过来。四周来来往往都是人,她眼神却只看向他。 “怎么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靠近,那炙热眼神像是不顾一切,只落在他身上。 “没什么。” 沈清云看着他脸,许久之后才喘出一口气,眼神往下,看向他手中。 “原来兔子灯这样好看。” “你之前没见过?”姜玉堂递给她,觉得她这话有些好笑。 “我自然是见过。”沈清云摇了摇头,她双手接过那盏灯,一脸小心翼翼样子,十分珍惜。 拿在手心把玩了一会儿她才记得反驳:“我之前也有一个。”瞥过头,看着他脸:“但那个是亲手做。” 她面前有个摊子,她光顾着说话差点儿撞到上面了。姜玉堂赶紧拉过她手,将人往身边扯。 握紧手还未松开,前方一道迟疑声音却是落在两人耳边。 “姜表哥?” 两人转过头,就见林静婉与姜文林几人正站在前方,两人身后拥着不少永昌侯奴才。 而林静婉目光透过重重人群,落在两人握在一起手上。 第15章 烟火 那只紧握住她手瞬间就放开了。 沈清云察觉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掌心,她手掌很小。不像姜玉堂,他生高,掌心也宽大。 十根手指修长如竹,一只手握住她手心时候整只手都被他包裹在掌中,是那种从里到外暖。可如今,掌心之处空荡荡,她低头看了一眼,又默不作声将自己手收回了袖子中。 抬起头,往前方看了过去。 林静婉与姜文林也正朝着他们看过来。林静婉握住帕子手一瞬间收紧了。她本是想去找姜玉堂,可去了书房,却发现人不在府中。 她这才坐了姜府马车,跟着姜文林等人一同出来。朱雀街很长,来来往往又都是人,可这两人长相气质都太明显了。 下了马车甚至没特意去找,没多久就看见姜玉堂与沈清云站在一起。刚那一瞬间,两人手好像还握着。 如今再看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林静婉垂着眉,带着人不动神色走上前。 “兄长。”姜文林上前后立马弯腰行礼,姜玉堂是侯府世子,又是他长兄,故而他每次看见姜玉堂都很恭敬。 只是起身时候,那目光又忍不住,落在了沈清云身上。 刚刚远远儿看过去,就见沈清云站在姜玉堂身侧。手中拎着一盏兔子灯,眉梢里退去了往日里清冷,一张脸上都是笑意。 他从未看见过她这番模样,她生白,模样又是那样出挑精致,人群之中一眼看过去,所有人目光就会都落在她身上。 但同样,她又是神秘,身上总带着一股冷冷气质,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他以为,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替身他上位了 第17节 可刚刚那一幕在他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她对着兄长笑时,眼眸之中光彩照人,是那样夺目。 “沈……沈表弟也在。”姜文林没忍住,一句话还没说完,自个儿先红了脸。 除了刚刚那一下大胆,说完之后他就垂眼睛,看都不敢看她了。 姜玉堂眼神落在他泛红耳尖上,眼神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冷,瞟了来人一眼,这才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是我要来。”林静婉走上前,目光坦荡,眼睫在脸上微微颤动着,温婉动人。 “我去了你书房,发现你不在,我就来这儿碰碰运气。”林静婉说完,又大着胆子去看姜玉堂眼睛。 “今日是七巧节,我想过来与姜表哥一起过。”这是她头一次这样大胆。平日里去给姜玉堂送糕点,却到底还端着,怕落人口舌。二房三房都让人送了,只有姜玉堂是她自个儿去送。 可今日却是不同,刚刚那一幕让她有了危机感,哪怕他是个男子,却到底漂亮令人惊心。 姜玉堂眉心飞速拧了拧。 林静婉是祖母选,为人端庄大方,漂亮又有才气,世家小姐中她算是出挑了。祖母之前就与他说过,不过他没同意。 没想到,祖母打着表小姐名号将人接回了府,关键是,林府也同意。 他轻拧眉心那一下没逃过林静婉30340眼睛。朝前看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袖子里手没忍住,一下子掐紧了。 她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难堪。 “往前走吧。”姜玉堂到底还是出了声,眼神往前,道:“待会儿湖边要放烟火,我们看完烟火再回去。” 林静婉松了一口气,掐紧指尖也放开了。她跟在姜玉堂身侧,眼神时不时往他脸上去看着。 没一会儿,眼神又落在了他身侧沈清云身上。 这位表少爷总是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衫,在这夜晚略微显得有些单薄。她很瘦,腰也细,一身肌肤白似雪一样。 清冷气质笼在他身上,再加上他那张脸,神秘却又十分有吸引力。 大概是她目光太直接,沈清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清冷平淡,看向她目光像是在询问。 林静婉被逮着了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目光垂下来落在她手中兔子灯上。 她只得假装道:“花灯真好看。” 过年过节,这种兔子灯大街上随处可见,她不过是随口一言,倒是没想到沈清云真信了。 她两手拎着兔子灯,眼神在那一刻柔和下来,整个人也变得温润乖巧:“是很好看。” 那普普通通兔子灯被她拎着,瞬间就显得有些不同。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林静婉也觉得兔子灯好看起来。到了湖边时候,她没忍住,悄悄嘱咐身边婆子也去买一只。 湖面开始燃起了烟火,漆黑夜空中姹紫嫣红,漫天烟火闪烁。 林静婉心中存了事,看得并不认真。身侧姜玉堂姜文林等又都是从小看到大,自然也不稀奇。 唯独沈清云,从始至终都抬着头,盯着那绚烂烟火看着。 直到烟火放完,整个天边都变成漆黑一片,她才转过头,去看身侧人。 姜玉堂侧脸笼罩在月色之下。 却又近在咫尺,近她一转身就能触手可及。 “怎么了?”姜玉堂转过头,就见她看着自己。沈清云摇摇头,没说话,只袖子里手伸出来。 繁华热闹朱雀街,两人背后站着无数人,她一身男装,在众人眼神之下,却又找了个自认为隐蔽位置。 略微冰冷手指在他指尖上碰了碰。 姜玉堂目视着前方,面色淡然,袖子里手却将她指尖悄悄握紧。 几人上了马车一同回府。 林静婉与姜文林上了来时马车,沈清云自然是坐姜玉堂马车上。 她一路都垂着头,神情蔫蔫儿像是兴致不高。 可人一上了马车,却又坐在了他腿上。她面对着面,双手勾着他脖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盯着他瞧。 她说烟火真好看,花灯也好看。那兔子灯被带上了马车,好好放在旁边。灯火打在她脸上,眼神亮晶晶。 她喜欢这个姿势,哪怕是在床榻上,也喜欢看着他脸。 一边被他欺负哭,一边咬着唇看着他脸求饶。 气息靠过来,她又忍不住,上前来蹭了蹭他脖子。姜玉堂扣着她腰,感觉自己像是抱了一只猫。 “困?” 沈清云点了点头,唇瓣放在他颈脖处,眼看着又要亲上来。 姜玉堂喉咙里喘出一口气,手却伸出来,将她脑袋给推开了:“我明日还要上朝,你再咬一口可就真不能见人了。” 沈清云不甘心,指尖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挠了一下,像是泄愤。 她没用力,手背痒痒,不疼。 姜玉堂反手将她不安分手给握住,身侧人眼睛又开始眯着,像是要睡着了。 “你今日怎么这么泛困?” 姜玉堂伸出手要去寻她下巴。外面四周都是人,吵闹厉害,倒是她一上了马车,不是闹他就是抱着他要睡。 他小时候经常出入皇宫,东宫嬷嬷特意教过他规矩。站有站姿,坐有坐相。为人也是如此,谦逊沉稳。 反倒是沈青云,外人面前一副模样,到了他这儿,恨不得随时随地黏在他身上。 “你身上好闻。”沈清云眯着眼睛,像是半梦半醒。她总是将头埋在他脖子里,抬眼就能看到他脸。 姜玉堂说过几次,她不听,只能罢手。 “我身上什么味好闻?”他一口扣住她腰,掌心下腰细要命。 他手常年握笔,指腹带着薄茧,此时一脸漫不经心在上面摩挲着,弄她有点痒。 马上就要到府了,他怕她晚上睡不着,不让她睡。 肩膀处人对着他脸又蹭了蹭,沈清云眯着眼睛,对着他脸道:“不知道,就好闻。” 再下去,人就真要睡着了。 姜玉堂无奈,只得让她说话:“你身上带是什么香?”他想起比画那一日,当初身边莺莺燕燕脂粉味熏他难受,倒是她身上很是淡雅好闻。 “不知道。”沈清云摇着头,随手将自己香囊解下来给了他。 玉沉香在整个车厢中散开,沈清云没了香囊,身上反倒是带着一股淡淡药香。 味道很淡,微微带一丝苦。 姜玉堂把玩着她香囊,却见她坐在他腿上抬起头。 闹了这两下她估摸着是睡不着了,拧着眉像是随口一问:“你以后是要娶林姑娘吗?” 把玩着香囊手停下,姜玉堂垂下眼,就见她看着自己,眼神清澈。 但这并不是难受眼神,更多反而都是询问。 脑海之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姜玉堂眼神拧着,却是没抓住。他低头看着她眼睛:“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沈清云看着他,有些小悲伤。 他这张脸生实在是太像,有时候她都以为是同一个人。 可他若是要娶林静婉她就不能再缠着他了。知道他以后会娶别人是一回事,可若是已经确定了林姑娘,她还缠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咬了咬唇,她垂下眼睛:“林姑娘很好。” 姜玉堂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难受,额头却还在跳,为她刚刚那随口一言,还有那平静态度。 “我不会娶她。”对上她脸,他冷静开口,面色都冷下来许多。 “林静婉要是永昌侯尊荣,还有世子妃位置。”这么些年,他父亲镇守边关从不回京,怕就是引起帝王猜忌。 永昌侯府并不是永远屹立不倒,如今陆家沈家联合,一个掌握中宫之位,一个在南疆立下汗马功劳即将回京。 京都贵族人人自危,林静婉为了不入宫这才找到永昌侯。 可与林家联姻,会惹帝王猜疑。所以,他不会与林静婉成婚。 沈清云也不知听懂没,在他怀中点了点头。姜玉堂手却伸出来,一把掐住她下巴。 手指抬高,他看着她眼睛,问:“若是我说娶她,你会如何?” 离开你啊。 沈清云张了张唇,看着他那张脸,唇瓣几次张开,却又像是被堵住了喉咙,一个字都发不出。 她浑身发冷,面色惨白,薄唇也褪没了血色。 马车停下来,姜玉堂拧着眉心松开她那张失魂落魄脸。 从马车上下来,他又转身往车厢里面看了一眼。里面人许久都未动,失魂到下马车都不会。 出息! 有胆子问,却是又没胆子留他。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倒是她一张脸吓得煞白。 “下来。”姜玉堂站在车厢外,冷冷道:“我扶着你。” 第16章 马蹄 车厢内人许久才传来动静。 沈清云自个儿下去了,她低着头,那张脸在月色中惨白一片,低垂着眉眼里还是掩不住失魂落魄。 姜玉堂将伸出去手原封不动收了回去。 他冷眼看着身侧人,看着她就像是故意使小性子,从他身侧走时,看都没往自己那儿看一眼。 眼帘落在她身上,他又觉得好笑,她双手紧紧拎着兔子灯,从始至终都没放开。 那只兔子灯不过是他随手买,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她却像是得了什么宝贝,格外珍惜。 前方,姜文林站在马车边,像是在故意等她。见她过来了,便立跟了上去。 替身他上位了 第18节 姜玉堂垂着眉眼,落在两人背影上。姜文林微微弯着腰,不知与她说了什么,沈清云点了点头,应了他一声。 那样身姿高大人高兴连路都不会走了,浑身僵硬,同手同脚起来,整个人都掩盖不住雀跃。 殷勤至极。 “世子。”长街上,马蹄声响起,侍卫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立即跪下:“南疆那边回信。” 赵禄接了信封,递了上去。 姜玉堂将目光收了回去,接过信封。只低头看了一眼,眼眸如同一团浓墨,漆黑一片。 捏住信封手一寸寸收紧,掌心下青筋暴起。 赵禄站在一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很久之后,一直僵站着人才抬起头。夜凉如水,姜玉堂眼帘一点点垂下。 眼帘闭着,瞧不出情绪,但那开口声音却格外沙哑。 他说:“尸骨找到了。” 翌日,姜玉堂又住回了竹苑。 上次之后,沈清云去了几次他听雨轩,却是没人。赵禄回府里给世子爷拿卷宗,一眼便瞧见沈清云背影。 回了马车上时,没忍住,将卷宗放下来时候,顺带提了一嘴:“刚奴才回去时候正好瞧见表少爷在您书房门口。” 姜玉堂听闻后,举着茶盏手顿了顿。 他这几日心情不好,身侧伺候人大气儿都不敢喘。赵禄瞧见他这幅样子,后悔自己多嘴了。 这次南疆大军回京,沈少卿尸骨寻到了,却是没有带回来。为着这事,世子已经上火了好几日,他再提表少爷,岂不是多嘴。 赵禄将头埋在地上,丝毫不敢动作。 姜玉堂扣在茶几上手敲了敲,发沉面上瞧不出情绪。赵禄屏住呼吸,大气儿都不敢踹时,就听世子道。 “去醉仙楼。” 明日,南疆大军就要抵达京都,刘横这颗棋子也该动了。 这几日,他人一直盯着刘横,知晓他最近新得了个寡妇,很是喜爱,威胁人家儿子,这才把人留在身边。 白日里,他会去赤药姑娘那儿听琵琶,到了晚上一定会去那寡妇那,一醉到天明,过浑浑噩噩。 永昌侯马车停在角落,树荫下停着一顶暗轿。姜玉堂换了暗轿,去了醉仙楼。 出来时候,天快黑了。 赵禄赶着马车,往竹苑走。 车厢内,姜玉堂抬手捏了捏眉心。沈清云药赤药姑娘已经开始给刘横用了,遵循他意思,一次只下了一点。 明日就是最后一天。 指尖敲在窗棂上,他面色平静。夜晚风撩开了窗帘,他往外看了一眼。枝繁叶茂梧桐树在眼前掠过。 摩挲了两下玉扳指,姜玉堂才垂着眼帘道:“回侯府。” 马车停在了永昌侯门口,赵禄跟在世子爷后面,看着他一路不是往书房去,而是往墨荷园走。 他低下头,嘴角里憋着一丝笑,同时心下也松了口气。世子这会子正难受,表少爷陪着也算是好事。 眼看着快到了墨荷园了,隔得远远儿世子爷却是停了下来。 赵禄心下不对劲,赶紧跟着看过去。就见前方,表少爷与二少爷姜文林在一起。 姜文林怀中抱着那只橘黄色猫,不知与表少爷说了什么,表少爷眉眼弯弯,对着他笑了一声。 他心下不妙,赶紧抬起头看了眼。日暮西沉,世子爷脸笼在晚霞中,瞧不出面色。 可赵禄只看了一眼,便吓得手脚发凉,世子爷眼神冷像块冰。 微风吹在衣袍上,月白色长袍人转身就走,像是毫无留念。赵禄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只没几步,那修长身影又猛然停了下来。 姜玉堂转头,眸色淡淡道:“去跟祖母说一声,二少爷年纪大了,该娶亲了。” 赵禄低着头,这二少年比您还小呢。 心下一紧,却是道:“是!” 前方,沈清云从姜文林怀把千金抱了回来。千金在屋子里待闷了,跳出窗外去抓麻雀,她找了快一个时辰,幸好姜文林帮忙。 “多亏了你。”她松了口气,冲着人笑了笑。 姜文林看着她脸,心脏就跳动厉害,赶紧低下头。手指却不安分摩挲着袖口里帕子。 那日他来找沈清云看画,敲了好久却没人反应,但他听见里面有细微动静声,这才推门进去,才发现原来里面有只猫。 千金被他吓了一跳,撞开了衣柜。 他赶紧去收拾,这才发现原来她是女子。看见那些裹胸时他实在是羞红了脸,却情不自禁捡了个帕子收藏在怀中。 解了日夜相思。 “不……不客气。”姜文林不敢看人,好久才憋出一声。 沈清云抱着千金,转身往身后看了一眼,微风吹着柳树,那里除了树影却是没人。 她转过头,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南疆大军战胜回京,姜玉堂为陛下钦点,亲自去城门口相迎。 最近多雨,早起时天还未亮,依稀带着晨雾。 姜玉堂骑在马上,带着礼部众人在城门口相迎。南疆大军昨日就抵达京城,在离京都十里之外驿站。 今日吉时一过,城门大开,无数百姓自发站在城门口,相迎在外征战英雄们回家。 马蹄声响起,派去打探侍卫骑马跑了回来,翻身下马:“大军在前方三千米,快到了。” 姜玉堂骑在马背之上,身后,天光乍破,霞光万丈。 擂鼓之声相继响起,一路从城门口,再到朱雀街。鼓声响震天动地,随着晨曦微光,遍洒大地。 黑压压脚步走来之时,擂鼓声响越来越大。无数人目光看向大军,擂鼓响,沸腾声开始热闹起来。 这些人背井离乡,镇守南疆十余年,如今终于可以回京,回到自己家乡。百姓们人山人海,挥手相迎。 在热闹沸腾声中,在百姓们虔诚目光之下。唯独姜玉堂一人,坐在马背之上,眼眸深深地往前看去。 大军在后,前方人第一个身披银色铠甲是沈家次子,沈琼。 沈琼在京都多年,一直被压在沈少卿光环之下。一年前,沈少卿战死沙场,沈琼立马去了南疆,接替了他位置。 整整十年,三千多个日夜,沈少卿在南疆出身入死。 如今一朝就被沈琼顶替。 他目光往下,其后,第二个是陆家人,陆家三子,陆棋。 紧接着,是与沈陆交好王家,李家……他目光一个一个看过去,这里面人大多都是与沈陆两家交好。 南疆镇守十年,几乎算是固若金汤,大军尚在,却还打了一年之久。这些人在京都时,只不过是喝酒赏画少爷。 去了一趟南疆,可能连军营都没出。战场之上,刀剑都不知怎么拿。 摇身一变,就成了流血流汗英雄。 但真正出身入死人,是那些用血肉扛刀战士,南疆黄土之下,不知埋了多少无名尸骨。 缰绳被握在掌心,粗粝绳子勒他手掌心一片血红。 姜玉堂想,本来今天他也能回京。 沈家生他一命,他还了一命。国家养他一场,他为国征战十年。他十九岁从京都去往南疆,那样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一个人,如今却连尸骨都回不来。 眼帘闭上,里面血红一片,到最后,姜玉堂目光放在了最右侧那人身上。 刘满,沈少卿前锋。 他坐在马背之上,紧靠沈琼身侧位置。生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手背上一道长疤,瞧着十分吓人。 这人无情无义,蛇蝎心肠,漠北军攻上之时,是他关闭城门,带兵撤离。若不是他,今日,沈少卿也不会连尸骨都回不来。 捏着缰绳手松开,姜玉堂驾着马上前。 对比他人,沈琼还是有些本事。何况,这是在城中百姓面前,礼部也只有相迎份。 “陛下在宫中设了宴,请各位将军过去。” 姜玉堂坐在马蹄之上,面上带着笑,挑不出任何破绽。沈琼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之后又挪开。 礼部人停了擂鼓声,在前方相迎众人入宫。 城门口,忽然响起一道马蹄响。四周都是百姓,侍卫们之前就清过街,不准马车骑马等人上前,马蹄一响周遭百姓慌乱不安,开始出现躁动。 姜玉堂握着缰绳手放开,他停下来,眼神不着痕迹往刘满那儿看了一眼。 “前面怎么回事?” 听见声响,礼部尚书立即出身。四周人山人海都是百姓,侍卫们抽出刀剑,一脸警戒。 “谁人敢在此处闹事!” 话音刚落下,那马蹄声非但不停,反倒是不管不顾闯了过来。将拦挡侍卫踩在马蹄下,引起了巨大恐慌。 “放……放肆!”齐大人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快快来人,将人给拦住!” “爹!”马背上人像是喝醉了,穿着一身红衣,面色绯红,衣裳凌乱。 骑在马背之上,嘴里一个劲儿喊着:“爹!”刘横这几日被那寡妇勾了魂魄,又被赤药姑娘缠着,日夜不分,居然忘了今日是他爹回来日子。 他今日可是要来城门口亲自迎接他爹! 他爹从南疆争了军功回来,刘府可就他一个血脉,从此以后他在京都可就是横着走了,看谁还敢拦他! 永昌侯府世子爷又如何,日后还不是得被他踩在脚下! 他离得远,密密麻麻找不到人,侍卫们骑着马挥刀上前制止,他却像半点不怕:“滚开,敢挡我!” 他一脸阴沉,眼神涣散,拎着马蹄就要往前冲:“我爹……我爹可是刘满!” 侍卫们哪里听见他疯言疯语,怕他出来冲撞了贵人,挥刀下去对着他马蹄砍。 替身他上位了 第19节 马一吃痛,立即抬脚乱跑,刘横没拉住缰绳,硬生生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从高处往下,沉闷一声巨响,骨头几乎都摔碎了,他倒在地上立即吐出一口鲜血。 四周马却是受了惊,马蹄乱动,刘横倒在地上,被马蹄来来往往踩踏。 身上,脸上,胯下,一身好肉都快被马蹄踩烂了。 “住手,住手!” 就在他快要死在马蹄之下时,才有人认出他:“这是刘府公子!” “住手!住手!” “摔下来是刘公子刘横!” 听见这声响,刘满瞳孔放大,立即冲了过去。 姜玉堂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热热闹闹一团,面如冠玉人面色清冷,悠闲甩了甩马鞭。 第17章 明月楼 朱雀街那事,在京都沸沸扬扬传了一个多月才停。 镇守南疆刘将军可是为国有功,但他儿子刘横却是在长街纵马。不仅伤了好几名侍卫,吓到了周遭百姓,连自个儿也差点儿没了命。 那日场景,百姓们至今说起来还是津津乐道。 刘横被人从马蹄下救出来时候,浑身鲜血淋漓,差点儿气都喘不上。陛下特意派了宫中御医过去医治,命倒是抢了回来,但据说,他被马蹄踩坏了命根子,从此以后再也不举。 这男人不举,那还算什么男人? 刘府可就他这么么唯一一个血脉,这么些年,他仗着父亲在外有功。欺男霸女坏事做尽,如今这个后果不知多少人拍手叫绝。 真真是菩萨显灵了。 “刘横昨日醒了。”赵禄站在一侧,轻声道:“打从他醒来之后,就疯疯癫癫,嘴里不干不净。” 抬起头,往姜玉堂那儿看了眼:“还……还说,那日事是世子害他,说他是那日被下了药,神志不清这才被摔下马。” 姜玉堂站在书案边作画,神色淡然。 赵禄看了他一眼,又道:“幸好有御医,将刘公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说是没吃什么药,刘公子这才闭了嘴。” 刘横自负,又素来好色,怎可接受自己命根子没了事实?这一闹,他丢脸丢整个京城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他从此以后都不举,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姜玉堂策划这一手,如今面上却是半分神色都不变:“他如今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罢了,不用理会。”他垂着眉眼,雪白澄心纸上,几朵莲花含苞待放。 赵禄点了点头,又放低声音小声儿道:“这……这表少爷药可还当真儿管用啊?” 这话一落下,周遭就是一冷。赵禄小心翼翼抬起眼帘,正好撞上一双冰冷眼。 他吓得魂都快散了,立马跪下。 姜玉堂那张脸生清隽俊美,却不输半分疏朗之气,眉若远山,看人之时透着一股儒雅。 可当他沉着脸,却又吓人浑身冰冷。 赵禄头磕在地毯上,背脊骨挺笔直。就见世子爷撂了笔 ,接过一边湿帕擦了擦手。 世子爷这一个月来故意避着表少爷,他刚刚也是脑子昏了,居然不怕死提一嘴。 赵禄不知世子爷是不是已经当真忘了表少爷,一时揣摩不透他想法,吓得心口七上八下乱跳。 他屏住呼吸,过了没一会儿,就见世子爷撂了笔。 红漆托盘上湿帕子擦了擦手,他垂着眉眼道:“去寿安堂。” 寿安堂 姜玉堂作为礼部侍郎,为着迎接南疆回来大军,好长时日没回府。 老夫人一个多月没瞧见人,心里想很,人一进屋,就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笑道:“怎么瘦了些?” 姜玉堂今日一身象牙白圆领长袍,端是长身如玉,温润儒雅。天蓝色腰带收着腰,中间扣着一枚羊脂白玉。 此番站在大殿中央,英姿挺拔。难怪都说,京都这一届小辈中,少有能与姜世子匹敌。 赵禄一听这话,就吓得脸色发白。 赶紧走上前,道:“这几日世子一直在赴宴,再加上天热,世子爷胃口不好,这才……” “你天热素来没胃口。”姜老夫人笑了笑,又道:“今日可不能再回你那竹苑了?” 姜玉堂弯下腰,眼神往下:“是。” 姜老夫人笑咪咪,捧起茶盏喝着茶,想到什么又道:“前些时日,奴才门来报,说你将墨荷园那儿小院给修葺了。” “这夏日炎炎,你正好搬过去,只是这小院许久没住人,连匾额都没有。”姜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去看身侧林静婉。 “你这次回来倒是巧,恰好让你取个名字。” 姜玉堂捧起茶盏,却是没喝。 余光看向最后方,角落里,那人站笔直,身形挺拔如竹。从侧边看过去,就见她低着头。 那一段颈脖纤细修长,白像是月牙。 入口茶水微微泛着苦,姜玉堂垂着眉眼将茶盏放了回去。紫檀木桌面上传来一阵细微声响,他淡淡道:“就叫明月楼。” 陪着老夫人用了晚膳,又说了会子话,出来时候天已经黑了。 月色微凉,赵禄拎着灯盏走在前头。到了听雨轩门口,脚步却是停了下来。 姜玉堂停下脚步,抬眼看去,就见前方,沈清云正站在回廊尽头。头顶灯盏泛着昏黄,她立在下首,身侧木芙蓉不知何时开了花。 他足有一个多月没来寻这人,可偏偏她便也没来寻自己。 今日,要不是他回了府,只怕再见面,这人大概都要忘了自己是谁。 姜玉堂笑了笑,眼神里泛着冷。 他从她身侧走过,脚步未停。只还没几步,一只手却是伸出来,抓住他袖口。 赵禄推开门,立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世子爷板着脸,而表少爷拉着他袖子,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这……他张大了嘴,弯着腰赶紧过去关上了门。 朱红色门一关上,姜玉堂就站定住了。他拧着眉,转过头去看向身侧人,眸子里带着自己都没察到冷。 “你来做什么?” 他生一脸温润模样,但是面色一沉下来,眸色冰冷,眼神透冰,很难令人不怕。 但偏偏就还真有一个作死。 她刚来时就揪着他袖口,如今又拽着他下摆不放。那件象牙白绣着银丝长袍,被她捏在手里揉像是快烂了布。 姜玉堂眉心微微挑着,单手伸出去,掐住她下巴手稍稍用力:“我问你来做什么?” 沈清云目光被迫看向他,可对比他眼神一片冰冷,那双眼睛却像是炙热如火。 “你一个月零八天没回来了。”她手伸出去,抓住他袖子里指尖。声音低低,带着几分委屈。 “我有些想你。” 姜玉堂眉心几乎是飞速拧了拧,掐住她下巴手却是放开了。他坐在书案后太师椅上,抬手拿起桌面上毛笔,垂眼没去看她;“出去。” 沈清云就像是没听见,半点都不怕他冷脸,跟着他走到他面前。 她身上有一股药香,淡淡带着一丝苦。 一低头便瞧见他桌面上画那副莲花。京都世家子弟这么多,姜玉堂能名类前茅,着实是有真本领。 这幅画瞧着随意,但仔细一瞧却又有不凡。 沈清云只觉得画风熟悉,却没细看。她转了转头,全部目光都看向了面前人身上。 “你这样,我有些慌。” 她素来清冷,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着实不易。 姜玉堂手中拿着毛笔,却根本没动。听见她这尾音里沙哑,抬起头。 沈清云就坐在他对面,漆黑眼神里带着两分无措。她生好,浑身又白皙像雪,眼尾稍稍红上那么一点,就格外明显。 瞧见她眼圈里泪,姜玉堂眉目忽然皱起,面上狠厉吓人。 他抬手扔了笔,乌黑墨汁撒了一桌子,白日里那精心画莲花图也毁了个彻底。 姜玉堂却是瞧都没瞧一眼,一把将人拽了过去。炙热掌心掐在她腰腹间,那双眼睛里满是怒火:“你哭什么?” 她没哭。 沈清云仰起头,漆黑眼帘中有些湿漉漉,但却真没哭。她愣愣看着他发怒模样,情不自禁去摸自己右手镯子。 那只银镯子在她手腕上,下面坠着铃铛从掌心发出沉闷声响。 她心却跳有些快。 “你对着别人不是笑很欢快么,对着我又哭什么?”指腹伸出来,姜玉堂手指在她眼尾压了压,那处那抹绯红越发明显了。 “我没笑。”沈清云喃喃反驳,却被他抱在怀中,像是只待宰猫。只她不知道,她越是狡辩,在姜玉堂听来,就越都是谎言。 扣着她腰,将人死死压在腿上,做好这一切,姜玉堂茶才察觉自己舒了一口气。 这么些天,堵在心口里那口气,总算是散了。 他垂眸看着面前人,坐在他怀中乖乖巧巧要命。姜玉堂体内如火,面上便装越发冷淡。 只压在她腰间手伸出来,指腹在她腰间揉了揉,薄薄一层纱,腰间很快就被他揉发红。 “再给你个机会,你来书房做什么?” 沈清云看着面前人,一脸清心寡欲,可手指却是从她衣摆里钻了进去。太长时日不见,她是见想他。 可她知晓,这话并不让他满意。 她认识他表情,这人情与欲都不低,越是想要,面上却越是表现正经。 于是,她凑上前,唇瓣吻了吻他喉结,一脸无辜:“想你了。” 姜玉堂眉眼透出一丝愉悦,扣在她腰间手放松,他身子往背后一靠,抬手扯了扯领口。 替身他上位了 第20节 象牙白长衫上,领口两颗纽扣被他解开了。他掌心炙热,面上却一脸正经,一只手捧着她腰。 另外一只手在她身上作弄。 他手指用力,表情却是懒洋洋,眉目间透着一股漫不经心。她靠在身后书案上,咬着唇。 他还有心情问她:“你可知我想对你做什么?” 沈清云知道,因为他纵使衣裳整洁,丝毫不乱,可抵着她那处却是烫吓人。 只是他面上过于坦荡罢了。 死死咬着唇,压下喉咙里呻吟,她点了头,声音沙哑:“你也想我。” 这话说姜玉堂却是发笑,但却又无法反驳。 从他夜夜梦到她开始,他对她就有欲。她在梦中那样,只怕是圣人也难以抵挡。 他不是圣人,他也压不住。既然压不住,那便也不用压了。 他眼帘下垂,手指勾着她**望,问漫不经心:“在这儿,还是去里面?” 沈清云红着脸,抱上他胳膊,他那只手捣弄厉害,她神志开始恍惚:“我……我要看着你。” 姜玉堂胸腔一震,凑着她耳边笑了一声儿,声音发沉:“那你乖乖坐我腿上。” 第18章 宋行之 白玉烛台上灯火忽明忽暗,书案上传来声响许久才停了下来。 姜玉堂捧着腰间手稍稍松了力道,这才有时间去看这人。沈清云缩在他怀中,抽咽着,双腿还时不时打着颤。 她之前是没哭,但是刚刚是真哭了。 一张脸上都是泪,哭眼尾泛红,白皙脸上都是泪痕,水润淋漓,抱着他脖子泪眼朦胧求饶。 但姜玉堂没饶了她,她越哭他便越狠。 沈清云气要去挠他,可隔着衣服挠不到。到最后,她缩在他怀里,边哭边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嘶。”停下来,姜玉堂才察觉到痛,瞥过头往肩膀处看了一眼,见血了。 倒是肇事者垂着眼帘,一脸无辜。 “够狠啊!”姜玉堂笑着伸出手,却毫不留情掐住她下巴,大拇指压在她唇瓣上,微微肿起唇瓣往下陷:“这嘴可当真厉害。” 沈清云还坐在他怀里,乌黑眼睫垂下来。 眨了眨眼,朦胧眼睛里透着一丝水色,迷茫又委屈。 唇瓣上传来一股刺痛,眼神才渐渐回过神,目光落在他身上,肩头处牙印格外明显,隐约还透着血丝。 只看了一眼,她眼里便全是心疼,像只做错事猫,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一脸心虚:“你疼不疼。” “都是我不好,你饶了我。” “沈清云……”姜玉堂拧着眉,看着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好笑。当真儿是没人比她更会:“你再蹭下去,待会儿就别怪我又让你哭了。” 那双水雾淋漓眼睛放大,紧挨着他身子也猛然离开。她是真怕了,浑身都在疼。 狐疑眼神落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看了眼。姜玉堂气笑,轻啧一声,手伸出去掐她下巴。 “怎么,不相信?” “你就会欺负我。” 刚刚都快一个时辰了,沈清云抬起头,看着他脸:“腰还酸着呢。” 放在一侧手捏紧,姜玉堂紧闭着眼帘又睁开。开口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他看着沈清云脸:“小骗子!” 沈清云歪了歪头,就见他手指落在她唇瓣上。殷红唇瓣被他压水光淋漓,他才道:“ 刚刚哭着说受不住,我看是假。” 姜玉堂声音有些暗哑,看着她眼睛:“下次可就真不放过你了。”姜玉堂这话说是真,那只手放在她腰上,稍稍用了些力。 沈清云松了口气。 除了头一次他手下留情外,之后每一次,他都比上一次还要狠。她如今双腿就在打着颤,要是真再来一次,可就站都站不稳了。 风吹开了窗户,屋内那股麝香味淡了些。 姜玉堂垂着眉,伸手过去给她笼着衣服:“知道刚为什么对你那么狠吗?” 沈清云摇了摇头,垂眸看着他手,又道:“因为我想你了。” 唇瓣往下压了压,他眉眼透着一丝愉悦,却是道:“再想想。” 沈清云想不出来,抬起头对着他脸眨了咋眼,又出了神。他垂着眉眼替她整理着衣裳,修长十指没半分不耐烦。 说出话也是淡淡:“姜文林马上就要娶妻了,你虽穿着男装,但该有男女之防你得清楚。” “他要娶妻?”沈清云仰起脸,随后又点了点头。 难怪这段时日没瞧见过人。她每日那个时辰都去姜老夫人那请安,之前姜文林时常在那儿堵她,倒是最近没再来过。 整理衣摆手停住,姜玉堂下垂着眉眼透着一丝冷。他起身,拿起桌面上湿怕擦了擦手,眉眼淡淡道: “叫人进来备水。” 沈清云不懂,刚还好好,怎么现在就阴阳怪气? 姜玉堂站在洗漱架子旁,起身时候眼尾往她那儿瞥了一眼,开口却是毫不留情:“你刚坐在书案上了,臀上都是墨汁。” 婆子们抬着洗漱用品去了西侧殿,头都没抬又离开了。沈清云坐在软塌上,一道帘子隔着倒是无人瞧见。 她洗漱完后才出来,淡青色长袍穿在身上,又是往日里那那副生人勿进清冷模样。 等瞧见书案后姜玉堂后,她一双眼睛才像是亮了。 赵禄在一旁瞧着,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低下头时还感叹,表少爷对待世子爷当真儿是用情至深。 对待旁人与对待世子,完全是两个模样。 姜玉堂正在低头看卷宗,人出来时候他正好抬起头。他眉眼透着一股满意,毕竟这样一个一心一意,眼里只有自己人,是个人都会喜爱。 他笑了笑,招手让人上前:“过来。” 沈清云看向他目光依旧温柔多情,头却是摇了摇:“我得回去陪我猫。”看着那张脸,她又解释道: “千金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得回去陪它。” 那修长身影消失在门口,转身就走,毫不留念。直到瞧不见了,姜玉堂伸出去手才收了回去。 赵禄抬起头,就瞧见世子爷那漆黑脸。他赶紧弯腰走过去,语气里满是讨好道: “这……表少爷心里满满都是世子爷。” 顿了顿,他又道:“只要世子爷在,奴才就没见过表少爷看过别人。”回想刚刚沈清云看见世子爷那个表情,他感叹道: “表少爷是当真儿喜欢您。” 紧握毛笔手收紧,姜玉堂低下头,面上这才好看许多。是,她那双眼里从来就只有自己。 这点不用旁人提醒,毋庸置疑。 至于那只猫? 脑子里一闪而过那姜黄色肥胖一团,不过是只猫,他跟猫置什么气。 姜玉堂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去看手里信。 这次从南疆回来人,圣上已经一一论功行赏。沈陆两家联合,包揽了大部分军功。 据说刘满在南疆时就已经投奔了陆家。 刘府几代单传,如今他膝下唯一血脉没了命根子,断了香火。陛下赏赐再多,也难抚慰他心中大痛。 姜玉堂眼神从那挪开,眼神往下落在最下首。 此次回京,大部分人如同刘满一样早早30340就投奔了沈陆两家。求得一个平安与荣华富贵。 能在从中脱颖而出。既不投奔沈陆两家,且还不被抢占军功,唯有一个叫宋行之。 姜玉堂目光往下,落在了那三个字上。 宋家算是出身贵族,其祖辈皆为武将出身。宋父乃是上都护府副都尉,正四品。 宋行之出身之高,根基又都在南疆,也难怪沈陆两家不敢过于得罪,这次回京,倒是不知为何他也跟着回来了。 姜玉堂眼神落在上面,搭在桌面上手指敲了敲。 “宋府之前是不是送了东西来?”赵禄眼神落在上面,点了点头。他弯腰往里走,没一会儿手中捧着个长锦盒出来。 “入京第二日东西就送到侯府了,世子您不在,这才一直搁着。” 锦盒细长,大约一尺。黑檀木雕刻,上面莲花栩栩如生,光从锦盒表面来看,这东西就不是凡物。 赵禄弯着腰,小心翼翼放在桌面上。 姜玉堂看了一会儿,才道:“打开。” 锦盒打开后,里面用红丝绸包着。赵禄拿在手心,一点点摊开后,这才愣了:“世子,是一幅画。” 姜玉堂一眼就认出来:“是离老《秋月图》。” 离老画几乎是千金难求,无价之宝。当初,姜文林要送沈清云那副是假。 而面前这幅才是真迹。 姜玉堂自己那就私藏了几副,自是知晓这幅画名贵。几年前曾在苏州出现过一次,他还派人私下去买过,但他人还没到,就被人半路夺走了。 当时,还听闻买画人出了天价。 兜兜转转几年,没想到这幅画居然又出现在他手里。 姜玉堂眉心却是皱了皱,宋家地位不低,宋行之这人在南疆又立下过不少军功,未来前途无量。 他不巴结沈陆两家,却在入京第二日就送永昌侯府这么大礼。 着实蹊跷。 “收起来吧。”姜玉堂眼神落在那上面片刻,随即挪开:“找个时间,将画送回去。” 赵禄点头,弯腰小心翼翼将画给卷了起来。 翌日,姜玉堂还未找到机会去会会这位宋家少爷,宋府礼箱又抬入了永昌侯府。 替身他上位了 第21节 这回是直接送到了姜老夫人那儿。 沈清云一大早,就被叫到了寿安堂。她昨日在书房被折腾不轻,回去后也没睡好。 那张雪一样白皙脸上,眼下带着淡淡乌青。 她行礼起身时候,姜玉堂瞧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那略微僵硬腿上,又很快挪开。 “都起来。” 姜老夫人倒是高兴,手指着箱子道:“去瞧瞧有没有喜欢,挑一些。” 沈清云看过去,地上两个箱子里都是些金银珠宝,大部分都是女子喜爱首饰,其中一个小匣子里居然摆着十来颗夜明珠。 夜明珠珍贵,往常小小一颗就卖出天价,极为稀有。 前方,林静婉正拿着一颗夜明珠握在掌心中。 林家家世显赫,但这样稀罕东西京都少见,她自然喜欢。 沈清云看了一眼,就摇摇头:“不用了。”她垂着眉眼,兴趣不大:“多谢老夫人,只是都是女儿家喜爱东西,清云拿着不便。” 姜玉堂在一侧喝茶,听闻后眉心皱了皱。目光落在她那腰上,昨日坐在他腿上时,也不见得她说自己是男子。 他眼神落在那匣子夜明珠上,侧过身朝赵禄吩咐了一句。 于是,回了墨荷园,沈清云推开门,就见一颗夜明珠摆在她桌面上。 而千金跳在桌上,伸出爪子,熟练勾着夜明珠滚着玩。 第19章 表白 沈清云陪它玩了一会儿。 千金玩这些东西是从小就熟练,它对这种圆圆,还发光珠子自小就没抵抗力。 她扔出去,它再飞快跑过去叼回来。千金个子不小,体型也比一般猫大,但很健康,速度也快。 无论扔到哪里,它都能叼回来。 只这院有些小了,活动不开,猫不习惯。沈清云怕它再跑出去 ,这几日一直将它鞠在院子里。 来回跑了五六躺,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沈清云侧过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将地上乱滚夜明珠捡起来才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是许久没见面姜文林。 他站在院子门口,身形高大大男子低着头,模样有些束手束脚。好长时日不见,他消瘦了许多。 身上那件天青色长袍之前还见他穿过,如今挂在身上,腰间空荡荡。 听见开门声,他立马抬起头,目光落在沈清云脸上片刻,随即才红着脸挪开。 “沈……”一开口,他就紧张。深吸了好一口气,才重新鼓起勇气:“沈表弟,好长时日没见。” 沈清云点了点头。 她待人素来都是这模样,不热情,还有些冷淡。姜文林一看到这儿,就想到之前她对兄长笑样子,对比一下,有些心酸。 身后,千金听见声响凑过来瞧热闹。它还认识姜文林,在他脚边绕了一圈。 有只猫在,姜文林明显放松许多,他低下头,小心翼翼摸了摸它脑袋,没一会儿又拧起眉对着沈清云道:“它好像又胖了一些。” “院子有些小,它跑不开。”提到猫,她话才多了些。 姜文林一边嫉妒他兄长,一边又羡慕这只猫。她对自己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目光从不落在他身上。 姜文林站在院子门口,一直没说话。眼神看着猫,心思却全在这人身上。 “沈……沈表弟。”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开口。沈清云看过去,就见他正看向自己,身子僵硬不成样子,脸还通红。 她皱了皱眉。 就听姜文林道:“你……你可知我这段时日为何没来?”他这段时日被周氏困住了。 周氏不知吃了什么药,非要给他娶妻。他不肯,只得天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对抗,但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 点了点头,沈清云道:“听说你要娶妻。” “你!你!”姜文林脸瞬间爆红:“你怎么知道。”他眼神游离不敢乱看,可目光落在沈清云脸上,又忍不住。 夜色,她站在廊下,一张脸皎皎如月。 分明一身男装,清冷雅致瞧不出半点风流,可就是让人挪不开眼。 深吸了好一口气,姜文林抬起头,才看向这人:“那……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他站在灯火下,看向她目光里似乎是带着火。 眼眸里都是光亮。 “我……我不如兄长,自小就立为世子,如今也还未入仕。但我自小就苦读诗书,今年开春就会参加科考。” “去年,母亲没经过我允许就给我纳了两房妾室,你……你若是不喜欢,我也可以将人安排去别院。” “你若是答应我,日……日后,我定然会待你很好。”这句话,姜文林觉得自己用了一辈子勇气。 沈清云垂下眼帘,看向他眼睛,里面目光她很熟悉。 她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挪开了眼神:“你说笑了,男子与男子怎能成婚?” 姜文林手正放在袖中,里面帕子还没拿出来,指腹熟悉在上面摩挲着,听见她声音手指微微颤了颤。 “是……”他低着头,眼睛里光瞬间就暗淡下来。整个人都盖不住失魂落魄:“是我想多了。” 他没再抬头往沈清云那儿看。 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算有动静,他垂着眼睛,掩盖不住眼圈通红。却还记得解开身上挂着荷包,摊开放在千金面前。 荷包鼓鼓囊囊,里面放着满满一荷包小鱼干。 “那……那我走了。”姜文林声音沙哑,说完这句话就往外跑。 沈清云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月色下。 她低头,这次看向地上。 千金对着荷包里小鱼干嗅了嗅,却没什么兴趣走开了。它虽是猫,但自小就不爱吃鱼。 有些时候就是如此,你自认为给了最好,但可能是别人不想要。 沈清云低下头,却还是将小鱼干好好收了起来。 宋府礼两次送到姜府,姜玉堂不可能没有表示。 他派人将那副价值千金《秋月图》送了过去,同时,也抬了几箱子奇珍异宝一并回礼。 “世子。” 赵禄站在原地,将那副《秋月图》放在了桌面上:“东西怎么送过去,怎么抬了回来。”看着姜玉堂眼睛,他又回道:“宋公子还让奴才给您带一句话。” 姜玉堂手中毛笔停了停,他抬起头,赵禄道:“宋公子说了《秋月图》主人就在姜府,他这是物归原主。” 眉心微微拧了拧,姜玉堂一时琢磨不透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要说他是想巴结永昌候府,按照他身份大可不必。宋父虽才四品,但却是在都护府,手中是有实权。 就说宋行之自己,这次回京也是立下大功,前途无量。 “拿我帖子。” 姜玉堂垂着眼眸,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约人明日来府中一续。”赵禄点了点头,低头就要出去。 刚开门,却是瞧见沈清云站在门口:“表少爷来了。”赵禄眼里浮出笑,立马转头。 屋内,姜玉堂抬起眼。就见前方沈清云眉眼淡淡,手里拎着个食盒朝他走了过来。 “拿什么东西?”他面上浮出一丝笑,说着伸出手。 “开胃汤。”沈清云走上前,道:“加了陈皮、半夏、干草等进去,你夏日胃口不好,瘦了一些。” 食盒放在桌面上,她偏过头往锦盒上瞥了一眼。 姜玉堂接过汤喝了一口,想到什么,便道:“打开看看。”沈清云在他面前听话紧,他说打开,她便动手。 卷轴一点点摊开,随着画一点点漏出来,拿着画卷手却是在颤抖着。 “怎么了?”开胃汤酸很,姜玉堂一边皱了皱眉,一边道:“是《秋月图》,上次姜文林拿个假,也敢来糊弄你。” 见沈清云僵在原地,他又问:“这幅是离老真迹,你没瞧出来?” “没。” 沈清云摇了摇头,低下头,唇瓣却没了一丝血色。 她自是知晓这是真迹,这东西是她,她如何不知道? 目光落在那副画上,画卷右下角有一块指甲盖大小毛边,是她在闺中把玩时调皮弄上去。 她当时心疼紧。 当初送他画人,抱住她说,只要你喜欢,日后会给你买更多更好画。 可也就是这人,在沈少卿走后,掐住她手,将她按在书案。冰冷手指抚摸她脖子,他道: “我不是你兄长,你也不是我妹妹。” 那手指摸到她腰上,凉像块玉:“你能跟沈少卿,为何不能跟我?” 第20章 替身 沈清云这辈子,最信任两个人。 一个将她从阎王手中拉了出来。 那将死之时绝望,感受着自己血液一点点冷却,浑身冻得没有知觉,马上就要僵硬痛感,她至今都记得。 她浑身脏兮兮,像一只被人丢弃猫,被沈少卿捡回了家。 他说,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她信了。可一年前,沈少卿死在南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再有一个,便是宋行之,她名义上兄长。 她母亲何氏是个菟丝花一样女人,年少时候被男人骗了,未婚便有了身孕。她大着肚子去找那个男人,却发现他早已再娶。 替身他上位了 第22节 何氏一个人活不下去,绝望之际投了江。 便是这一跳,遇到了宋父。 宋父妻子早亡,何氏大着肚子却生异常貌美。救命之恩牵绊着,两人很快就看对了眼。 只是肚子里她碍事,沈清云有时候想,她生下来就是为了提醒何氏那段愚蠢过去。 何氏将她生下来,一并带到了宋府。她这个拖油瓶一跃成了宋家小姐。当然,也有不少人在背后说她是野种。 年少时几句玩笑话,伤却是敏感又脆弱心。 那个时候,只有宋行之不会笑她。他是家中大哥,这一辈当属他最有出息,有他在背后撑腰,她日子好过不少。 宋父不是亲生,她虽冠了宋家姓,对她虽好但不亲近。何氏是亲生母亲,但她怕被人说闲话,从不敢明面上护着她。 但她有兄长,还有沈少卿。她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惨,年少时她照样活光芒四射。 可沈少卿一走,她世界也跟着塌了。 兄长也变得不像是兄长。 往日里温润克制全都不见,他拉高她手,将她按在书案上。 落在她身上手指像玉一样冰冷,炙热呼吸喷在她颈脖里。这是她头一次知道,她叫了十多年兄长,对她存着这种心思。 直到她吓哭了,眼泪顺着脸颊落入脖子里。那只放在她腰间手这才停了下来。 如玉般冰凉指尖落在她眼下,他像是被烫到了般停了下来,指腹伸出来,一点点擦掉她泪,他沙哑道:“别哭。” 他认真道歉,与往常一样宠溺又温和,他说兄长喝多了,让她不要害怕。 可她还是浑身颤抖。 他身上没有半点酒气,压在她身上时浑身滚烫。她知道,宋行之是清醒,也知道,若是再有下次,他不会放过自己。 清早天,带着薄雾,露珠打在刚开木芙蓉花上。沈清云站在影壁前,眼睛一直朝着前面看。 她一早就站在这儿了,宋行之来了京都,那幅画是给她警告。 想起她逃跑之前,宋行之刚从战场上回来,当时他左臂受了很严重伤。 他却跪在祠堂前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后发了高热昏迷不醒。宁愿闯了一趟鬼门关,也要把他指腹为婚婚事给退了,她就觉得荒唐。 站久了,有些冷。沈清云刚要动一动,不知从哪跑来一只小野猫,围着她脚边转。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才记起来昨日姜文林给她那荷包鱼干还在她身上。 千金挑嘴很,鱼干是碰都不肯碰。这只猫却是吃欢快。 她蹲下来,静静地喂着猫。 从前方青石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细微声响,赵禄弯着身子朝着前方带路,手往前伸着道:“宋公子,这边。” 沈清云抬起头,就这么看了过去。 半年未见,那人依旧还是那副样子。上身穿了件暗玉白色撮花裰衣,腰间系着暗灰色蛛纹锦带,整个人文质斌斌,眉眼间却是带着股疏离。 宋父是个武将,但宋行之却生很是温和,大概是他随了他生母,宋行之骨相极好,从长相来看,倒像是个书生。 瞧见她,那脚步直接停了下来,看见她一眼,便是笑了。 他站在木芙蓉树旁,清早薄雾洇湿了他衣摆,他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沈清云蹲在地上,脚边那只小野猫受了惊,一下子从她脚边窜飞了。她扭过头,只来得及瞧见它漆黑尾巴上,顶端带着一抹雪白。 她没过去,低下头,将荷包里鱼干全部倒了出来,才直起身。 “思思。”前面人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宠溺。 赵禄站在原地,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几眼,最后落在沈清云脸上,眉心拧成了一道折。 沈清云怕,也就是这个。 她眼神看向前方,带着连着自己都没出察觉恐惧。她没去看宋行之,反倒是对着赵禄。 “我与宋公子相识,想与他单独说会话。” 赵禄眉心拧更加紧了。 他转头,往宋行之那儿看了一眼。宋公子生可好,文质彬彬,温润长相,可比二少爷姜文林要好多了。 眉心狠狠地皱了皱,他心道要完。 世子连表少爷看二少爷都烦呢,这要是知道两人单独说话。赵禄心里跳厉害,可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弯着腰赶紧退下去。 等人走了,宋行之才靠近。 他身上常年带着一股迦南香,整个人如面上那般温润。带着笑意朝她走过来时,端是公子人如玉。 可沈清云却往后退了一步。 朝前走脚步停了下来,宋行之站在原地。他低头看向面前人,随后,又落在她脚下。 一荷包鱼干猫只吃了一半,还有一半没带走。 宋行之说:“瘦了。” 沈清云在宋家,吃穿住行上从未受过亏待。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沈少卿。 沈少卿哪里会养小孩啊,要星星不给月亮,恨不得将她当做公主来宠。 娇养到十五岁,若不是她生性淡然,什么都看不上,一般人从那珠宝堆里长大,性子怕是要养歪。 目光落在她那淡青色长袍下,他眼神温和了一些。 探子早就查过了,说她在永昌侯府穿是男装,不然他等不到随南疆大军一同回京。 “你除了千金,什么都没带。”宋行之还是靠了上前。 他素来不是急躁性子,只是他等了太多年,如今人在自己面前,他只是想靠近一些。 宋行之有些后悔,当初为何不多忍一段时间。沈少卿走后不久他就按捺不住动手,那晚,到底是吓坏了她。 要是他再忍忍,等时机成熟了些,只怕也不会像今日这样。 “兄长。”他靠得近,那股迦南香越发浓郁。 沈清云想往后走,可人都追到京都来了,她无处可逃。 “兄长。”她再次叫了他一声,仰起头,巴掌大脸上带着惨白。 只她大概不知道,那张清冷一张脸露出这样楚楚可怜模样,只会越发让人心动。 宋行之看着她脸,无奈,又近乎宠溺笑了笑,他强调:“思思,我们不是兄妹。” 他父亲,不是她父亲。她母亲,也从未生过他。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沈清云点着头,她站在这儿一早上,却不知如何开口:“父亲与母亲在京都……” “只有我一个人回京了。”宋行之看着她眼睛,不让她逃避:“我是为了你来。” “我带你回家。” “我不会走。”沈清云摇头,眉心拧起。她现在只想离开,一早在这等他就是个错。然而还未等转身她走开,身侧却是传来脚步声。 赵禄在前带着路,身后,姜玉堂正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远远儿,他站在九五回廊上,瞧见两人站在一起,脚步停了下来。姜玉堂那张脸上拧了拧,随后目视着宋行之。, 而宋行之抬起头,也正看向他。 那一眼,他瞳孔放大,僵硬在了原地,那张清隽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眼睛牢牢地盯着姜玉堂,看了好一会儿。 姜玉堂察觉到了,眉心拧了拧,有些不悦。 他发现沈清云这人会招惹桃花很。一边抱着说喜欢他,一边又招惹一个又一个。 前脚一个姜文林,后脚又来个宋行之。啧啧……他轻笑着,眼神里却是一阵冰凉。 “你!” 宋行之立即转身去看向身侧人,神情里都是恍惚:“他……他是谁?” 面前人这张脸生与沈少卿几乎一摸一样! “就像你看到。” 沈清云眼神从九曲回廊上挪开,一脸清冷,淡淡道:“他不过是个替身。” 第21章 珍宝 清风摇曳, 一群白鹤飞来徘徊在睡莲绿藕之上。 雕台水榭正对着湖面,帷幔被风吹撩开,携来一阵淡淡流香。赵禄跪在绒毯上, 手中拎着个白瓷染青花小矮壶,弯着身子正在沏茶。 梨花木云头长桌,几人端坐在一侧。屋内却是静悄悄儿, 只有淡淡沏茶声。 姜玉堂接过面前梅花盏,低头闻了口茶香。 “平远高山茶,宋公子不知喝不喝惯。”他说着抬起头,宋行之正对着他对面而立。 再有几日就要入秋, 这个时辰早上不冷不热, 正是刚好。细碎阳光从帷幔那打过来,照在宋行之那张脸上,却是有些恍惚。 他听了声音, 像是才回过神。 抬起头往前看去, 目光又看向姜玉堂脸。乍一眼看是很像,但细看却又有些许不同。 像是眉宇,但气质却是有差别。那人毕竟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来,刀锋上不知见了多少血。 眉目生再像,也没有那见惯生死气质。是那种经历过打磨, 时间沉淀, 沉稳到令人膜拜,信服。 而面前人,出身高贵,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贵气, 活在太阳之下, 前途一片光明。 接过面前梅花盏, 宋行之低头刚要喝一口,前方,姜玉堂却是开口问道:“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对上宋行之眼神,姜玉堂又淡淡道:“你今日见了我,像是一直都很惊讶。” 宋行之差异他敏锐。 替身他上位了 第23节 之前那第一眼,他们应当隔得很远。只他惊讶不仅仅是他长得像,更多是她说话。 他看向身侧,沈清云坐在他身边,垂着眼帘。漆黑眼睫往下,在雪白脸上投出一道阴影。 她说,她只是把面前人当做一个替身。堂堂永昌侯府世子爷,被她当做一个替身。 宋行之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我在南疆认识位故人,生与世子有些相似。” 他笑了笑,面对着姜玉堂眼睛:“一时惊讶,这才失了礼数。” 姜玉堂放在桌面上手敲了几下。 宋行之在南疆,见过沈少卿不足为奇。茶香融入舌尖,姜玉堂抿了一口,这才将茶盏给放了下来。 “今日过来,是要将画还给宋公子。” 偏过头,姜玉堂示意身侧赵禄。后者立马将那雕着莲花云纹锦盒拿了上前。 “无功不受禄,这画过于名贵,姜某不能收。” 赵禄背光站在一侧,书中捧着锦盒,他一动,一直立在水榭外一群侍卫立马上前,抬着几个箱笼放了下来。 宋府箱笼直接抬到了老夫人那儿,老夫人喜欢也就留着了。但姜玉堂怎么会让人吃亏? 画原样送过去,箱笼里面东西价值只会更名贵,不会少。 “宋某说了,这画是物归原主。”宋行之放下茶盏,轻笑着。两人都是世家子弟中难得人物,说话藏三分功夫游刃有余。 “几年前,宋某寻这幅《秋月图》时正好听说姜世子也喜欢。” “这画主人本不该是我,但这画……”他从进屋开始就没有掩饰,目光落在沈清云身上,目坦坦荡荡。 “但这画主人闹脾气,我想她也不愿意要了,今日送给世子算是宋某借花送佛。” 姜玉堂眉心狠狠地拧起来,他随着宋行之一起,落在沈清云身上。她从进屋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下垂着眉眼依旧是那样清冷。 但那张脸生太好,清冷却艳绝,目光落在她身上,就让人再也挪不开。 “《秋月图》献给世子,至于那些东西,宋某也不收。”宋行之目光从那箱笼上挪开。 他生清隽,眉眼淡淡透着疏离,可看向沈清云时,却是又柔和下来:“只是我有一珍宝,如珠似玉,甚是喜爱。如今遗落在永昌侯府 ,还忘世子归还。” 沈清云下垂着眼帘一点点闭上。 她感受着四周看过来,落在她脸上目光。还有那两道炙热视线,仿若在她身上,一寸又一寸,压她喘不过气儿来。 宋行之此举,是在逼她自己回去。 意识到这一点,她只觉得浑身都在泛着冷,宋行之在军中也擅用于此,他待人不像他长相那样,文质彬彬,极好说话。 他对人总是先带三分算计。 不然,他在背后装和蔼可亲兄长,也不会一装就是十来年。 她紧紧闭着眼睛,宋行之如何走,她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身边传来脚步声,那一直黏在她身上目光也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逃避似睁开了眼帘。 只一眼,就吓得恨不得又重新闭上。 水榭里静悄悄儿,她还当没人。可一睁眼,却见姜玉堂坐在她对面,恶狠狠地看着她。 那目光阴沉沉,满是狠厉,模样褪去了往日温和,一张脸笼在阴影下,像是恨不得将她吃干抹净给嚼碎了。 沈清云被吓得只想逃。 “呵……”对面,姜玉堂看着她那缩头乌龟样子,喉咙里溢出一丝笑。轻笑出声,却又不达眼底。 握着梅花盏手把玩着,他低头看着茶盏上纹路,问一脸漫不经心:“与宋行之认识?” 沈清云点了点头。 那目光又冷了一寸。 “什么关系?”沈清云抿着唇,却是不说。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开口。 姜玉堂笑着上前,月白色长袍落在梨花木云头案上,衣摆上染上了茶香。他靠近,弯下腰。 闻到她身上传来药香味。 凉凉目光落在她紧闭着眼帘,颤抖着睫毛,还有……那淡青色衣领下,一段雪白颈脖上。 “如珠似玉,甚是喜爱?”他挑了挑眉,重复着宋行之话,每说一个字,那双眼底冷意就多一分。 她下巴被他抬高,飞速扬了起来,带着薄茧指腹落在她脸颊上,用力到很快就掐出一道红痕。 “睁开眼!” 沈清云被迫对上他那张骤然沉下眉眼,眼中怒火简直要噬人。 “他说他遗落在永昌府,让我归还,你说呢,沈清云?” 她跪坐在绒毯上,对面是那张梨花木云头案长桌。而他坐在长桌上,低下头。 那两根手指像是玉琢一样,懒洋洋掐着她下巴。 “他说你是他珍宝,那你是吗?” 那双眼神中带着狠厉,熟悉眉眼一犯怒起来,令人惧怕。水榭四周静悄悄,赵禄带着侍卫早就离开了。 沈清云摇着头:“不是。” “那你是什么?” 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沈清云认识那眼神,她只觉得头皮发麻:“我是你人。” 那人轻笑着朝着她靠近,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欲。沈清云有些怕,求饶似退后了一步;“不……不要在这儿。” “可我就想在这儿。”姜玉堂语气温和,面上冠冕堂皇。袖子却一挥,将梨花木长桌上一套上好蓝柚金彩梅花盏甩了下来。 碎瓷器声响巨大,周围却是无人过来。只有正对面湖面上,正低头捉鱼白鹤吓得拍翅飞起。 沈清云被他抵在长桌上,哭几乎哽咽。这是她头一次这么直面迎来他怒火,掐在她腰上手又狠又凶。 帷幔被风撩开,光天化日之下,她泪眼婆娑,浑身颤抖,雪白脸上一脸泪痕。 背后,掐在她腰间手握紧了,梨花木长桌上嘎吱声音凶狠又急速。他附身在她背后,捉住她下巴,命令她睁开眼睛。 湖面平静无一丝风,绿藕却是一阵晃动摇摆。姜玉堂动作缓了下来,喉咙里溢出一丝笑:“他知道你我关系吗?知道你此时在我怀中哭浑身颤抖吗?” 沈清云不敢出声,死死咬着唇瓣怕泄露了声响。 那玉琢般手指伸出来,两根手指在她唇瓣里搅弄,非要撬开她唇:“乖……” “我想听你叫出声。” 她咬着他指尖,几次昏死过去,又被他弄醒。 等再次醒时,天色已经黑了。 沈清云浑身酸痛,一动,双腿还在打着颤。要是再来一次,她腰可能会真断。 稍微一动,便是头晕眼花。她闭了闭眼睛,第一次感觉有些后悔了。 姜玉堂与她想不一样。 要是次次如此,她连床榻都下不去。手指无力地撩开帘帐,外面却隐隐约约说话声。 “东西都抬进去了,连画也硬生生塞进了宋府。” 赵禄跪在地上,声音低低:“奴才仔细看过了,宋公子脸色……”他咽了咽口水:“难看紧。” 姜玉堂摩挲着玉板指手停了下来,眉眼透着还是那股狠厉。 太长时间没从世子爷脸上瞧见这幅模样,说实话,赵禄怕很。他跟了世子这么些年,这才揣摩透一点世子爷性子。 平日里瞧着好说话,但真正发起狠来,却是极端30340要命。 他听人隐约说过,世子爷小时候世子爷小时候也有那么一次,不知从哪里捡了一只猫,世子爷喜爱紧,成天抱在怀中,甚至不让人看。 后来,侯爷听说了这事,亲自拿着戒尺一点点调教出来,才好了些。侯爷曾说过,他这种性子过于偏激,容易误事。 这么多年,他只听说过事。世子爷待人也一向是温和,只是没成真假。今日这场面倒是好久没见过。 赵禄一想到,去时水榭里闹那样大动静,就觉得脑袋突突疼。 也不知这表少爷受不受住,这要是日后受不住了,要跟世子爷分手,这可如何是好。 屋内,沈清云冷静权衡利弊。 她要是离开永昌侯府,肯定就要被宋行之捉了去。可要是不走……醒来之后,姜玉堂肯定要问她。 走还是不走…… 一阵脚步声靠近,她立即姜床帘放下,赶紧闭上眼睛。 床榻边,姜玉堂挑开帘帐瞧见那颤抖着眼睫就觉得好笑。他在床沿边坐了下来,身侧人呼吸都跟着听了。 “装睡?”姜玉堂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眼帘上,问:“怕我问你和宋行之什么关系?” 手指落在她脸上,他两根手指掐在她鼻子上,让她装不下去:“你知道,不说,今日这事过不去。” 沈清云被迫睁开眼睛。 她一睁眼就瞧见姜玉堂那张脸,喉咙里那句,我们断了吧,都快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张脸生实在是太像,一想到日后再也看不见,她面色惨白到浑身都跟着发冷。 “这就吓到了?”看见她骤变脸,姜玉堂放下手。可刚还带着笑意眼眸中,却是冷像快冰:“还是说,你喜欢他。” “没有!”她立马摇头,开口声音沙哑厉害。眼神往他脸上看着,一双眼睛满是红肿。 这是她白日里被他欺负哭,眼睛红肿像核桃一样大。 他冷着脸,不为所动样子,看着她满是委屈。双手勾着他脖子,他却硬生生又拿了下来。 “心里有别人女人,我不要。”额头上青筋跳厉害,姜玉堂又想起白日里两人站在一起说话画面。 再看她如今犹犹豫豫样子,竟是如此刺眼! 捏着她下巴,咬着牙道:“他刚好把你当如珠如宝,你要是喜欢,我今晚就让人把你送到宋府去。” “不!”宋行之是兄长,也只能是兄长。她叫了他十几年兄长了,他却要娶她,天底下没有这样荒唐事。 “我不喜欢他。”她开口,那张清冷面上无半分伪装。她一想到宋行之落在她腰间手,她害怕,又觉得厌恶。 替身他上位了 第24节 她表情没逃过他眼睛,他这才稍稍满意。 “那你心里有谁?”姜玉堂放开她下巴,忽然又开口问。他大概不知道,他问这话时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期待。 床榻上,沈清云像是被这话给问住了,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看他。 那样清清冷冷30340一张脸,看向他目光却热烈又深情。 水光潋滟,温柔多情。 好看到任何人只需这么看上一眼,都会喜欢上这人。 “我……”她张开口,声音却沙哑厉害。看向他眼神如此坦白,可那句喜欢话,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那张清冷脸上一脸难色,几次张口却又被羞涩给挡了回去,面前人却是笑了。 姜玉堂决定不为难她,他弯下腰,薄唇对着她吻了吻:“不用说了。” 这个人看向他眼睛里都是爱意。 嘴上情爱能说谎,但唯独只有眼神不会。这个人是这样喜欢自己,姜玉堂如此肯定。 第22章 断袖 “这话日后我不再问。”姜玉堂侧过身, 拧着眉将捏住她下巴手放了下来。 “但你别以为这事就翻篇了,宋行之与你什么关系,你还没解释呢。” 沈清云坐在床榻之上, 低垂着眼帘里还有一些恍惚。她像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心不在焉。 “听见没?”姜玉堂掐了掐她腰,将人拉回思绪。 沈清云懵懵懂懂抬起头, 往他那儿瞥了一眼。 “怎么?”姜玉堂扬了扬眉。 她那双眼睛哭通红,唇瓣被吻一片绯色,微微肿起,水光淋漓。往日里那张脸上雪白一片, 犹如玉雕。 如今她坐在他床榻之上, 被褥下一双腿甚至都在细细打着颤,衣衫不整,发丝凌乱, 往他那儿看眼神中还泛着阵阵水意。 清冷极致一张脸, 透着一脸春潮。任凭是谁瞧上那么一眼,都瞧出来,这人是被欺负透了。 姜玉堂看向她眼神越来越深,那眼神她太过熟悉,如今看上一眼都觉得害怕。 肩膀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 “怕什么?”姜玉堂笑了 , 伸出手拍了拍她脸, 一双眼睛里眸色深深,满是欲火。偏生面上装一本正经,斯文模样:“你想要我都不给了。” 沈清云恨不得躲他躲远远儿,开口声音满是鼻音, 实在是被欺负狠了, 声音都显得无辜:“你说了, 不……不追究。” “说是不追究你心里有谁。”姜玉堂轻笑着,眼中如墨一眼神色越发重:“那个我心中有数,我问是你和宋行之关系。” 手指低在她唇瓣上,眼看着他又要伸进来。 沈清云偏过头,赶紧躲开,伸出去手指扑了个空,她往姜玉堂那儿瞥了一眼,试探着道:“我们之间是……是父母相识。” 她情不自禁抓着手腕上银镯子,那半旧铃铛在她掌心中嗡嗡作响。她母亲何氏与父亲宋氏是相识吧,毕竟都一起过了十来年了。 她这么说,也……也没错。 “父母相识?”姜玉堂垂着眼,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挑着眉问:“亲戚?” “算……算是。”被褥里脚趾蜷在一起,沈清云低着头,紧张到不敢抬起头。 “你叫他什么?”姜玉堂瞥了一眼她那心虚模样。 “兄长。”咬了咬唇,沈清云抬起头。 她叫了宋行之十来年兄长了,可宋行之并不是她兄长。他们不是真正兄妹关系,所以宋行之才会产生那样荒唐念头。 有时候,她会这样想过。她失去一个宋行之,连家人都要跟着失去了。 白日里,宋行之眼神过于明显。姜玉堂淡淡道:“在我看来,他并不想只当你兄长。” 沈清云不吭声儿了。 姜玉堂见她眼神下垂着,心不在焉模样,没再逼问她。 只道:“日后离别男人远一些。” 沈清云有些委屈,抬头辩解:“我离得很远。”他们离真很远,青天白日之下,只是站在一起说了会话。 她真不解,为何在他眼里看过去,这就变了样。 “少撒娇,没用。”姜玉堂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两根手指掐着她下巴,就她这眼含春意,仿若被弄透了样子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再这样,我真弄死你。” 他这样真很可怕。 沈清云抬起头,却见他正在解衣袍。 被褥里腿还酸打颤呢,沈清云吓得几乎是一哆嗦。 床榻边,姜玉堂接解着腰带手停了下来。他往那看了一 眼,见她像只受惊鹌鹑。 “别乱想。”他笑了笑,手却是伸出来,将她捞了起来。 他捉住她手,放在自己腰带上:“你帮我解开,我就不动你。”她腿还发酸,抬起头时颈脖上还有红痕。 是白日里姜玉堂将她压在长桌上弄,他惯会欺负她,掐住他腰间时候,会在她颈脖上留下痕迹。 烟滚细沙寝衣之下,她那一段颈脖像雪一样白皙。红痕落在上面,犹如雪中红梅。 那炙热目光落在她身上,可沈清云浑然不知。 她低头在他腰间摩挲,羊脂白玉玉扣她怎么弄都解不开,双手放在他腰间,来来回回摸了个遍,越是解不开,心里越是慌。 “这可是你自个儿点火。”姜玉堂忍了忍,眉心突突往上跳。这时,沈清云抱着他腰,轻轻一声玉扣开了。 腰带一散,他身上那件月白色华服就乱了。 沈清云抬起头,瞥见他眼底神色,吓得立马往床榻里躲。 “你跑什么?”姜玉堂伸手要去抓她,没抓到她脚,倒是将她褥袜给扯了下来。他目光落在她脚背上,月牙般微微弓起,指甲像是玉雕还透着粉:“我能吃了你不成?” 沈清云背对着他,整个人埋在被褥之间,缩着头恨不得往里钻,牙齿微微颤抖着,却肯定道:“你能!” 姜玉堂确实能,但瞧见她怕成那样,到底还是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夜晚,屋内烛火微微燃着,一直沉睡着姜玉堂转过头。沈清云背对着他缩在角落中,可怜极了。 呼吸声却一阵平缓,应当是睡着了。 姜玉堂看了一会儿,随后轻手轻脚下了床榻。 等再回来,手里拿着一盒膏药。高大身子往下弯,他背对着烛火站在床沿边。 他借着光,给她受伤地方涂着药,漆黑眼帘垂着瞧不出情绪,手指却耐心又温柔。 再醒来,已经第二日午时了。 赵禄一直在外伺候着,听见声响,轻手轻脚进来:“世子吩咐了,让表少爷吃完早膳再走。” 沈清云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个点快到午膳。她摇了摇头,开口声音里一阵沙哑:“我要回去。” 昨晚她没回去,千金肯定在等她。 她起身,双腿还微微发胀,站起来30340时候眉心拧了拧,随即却是有些惊讶。除了发胀之外,倒是不疼了。 昨日分明不是这样,疼都动不了,哪里都不舒坦。 她面色有些疑惑,但只微微拧了下眉后,没再表现出异样。 “衣裳是拿了您衣裳量尺寸,连夜赶出来,表少爷放心穿。”红漆托盘里放着件雪青色长袍,模样与颜色都是按照她平日里喜好来做。 赵禄低头看了一眼:“没事奴才就退出去了。” 沈清云穿戴好衣裳,又走几步试探了几下,除了有些酸之外,是真不疼了。 她薄唇抿着,清冷着脸上瞧不出情绪。 “表少爷,这早膳给你布置好了。”屋内,伺候小厮们低着头出去。能进书房奴才们嘴巴都严实,绝对不会多嘴。 赵禄一直立在身边候着:“世子亲自吩咐,您多多少少用上一点。” 沈清云却是瞧都没瞧,一边整理着袖摆,一边往外走:“我先回了。”她在这儿住了一晚,千金肯定会闹。 如今她脑子只有猫,哪里还想上用早膳。 赵禄一个没看住,就见人都快出了门。他吓一跳,赶紧跟过去。世子爷走时候特意吩咐过要照顾好表少爷。 如今可是午时,外面正热。表少爷生这样白,一身肌肤白像雪缎似,这要是晒了可就是他错。 “表少爷您等等奴才。”赵禄小跑着,随手捞了一把油纸伞就追了上去。他跟在沈清云身侧,弯着腰,手里油纸伞稳稳当当落在她头顶。 穿过垂花门时候,这一幕正好被林静婉瞧见。 她刚从寿安堂出来,老夫人那小厨房新做了杏仁酥,让她送来给姜玉堂尝尝 。 听雨轩奴才说世子一早入了宫,还未回府。她带着丫鬟都要往回走了,抬头便瞧见赵禄。 看都没看便以为他身侧是姜玉堂,立马停了下来。 “姜……”一句表哥还未说出口,便瞧见油纸伞下一晃而过身影,是穿着雪青色长袍沈青云。 余下话又原样咽了回去,林静婉站在原地,悄悄儿握紧了手心。 这是她第二次见人从姜玉堂书房里出来了。 大中午从书房里出来并不出奇,出奇是,赵禄是世子爷贴身奴才,却亲自给个家世落魄表少爷撑着伞。 “姑娘。”身侧丫鬟出身,道:“不是说世子爷不在府里吗?赵禄怎么在?”赵禄是贴身跟着世子爷,等于是世子爷影子,他在哪里,世子爷就在哪里。 掌心中传来一阵淡淡刺痛,林静婉这才猛然放开手。 她拧了拧眉心,心中那股不安越发放大。侧过身,小声吩咐:“派个人去打听一下,世子爷今日几时出门。” 林静婉转过头,目光又落在前方那见雪青色长袍上。 那料子她认得,不是寻常料子,而是苏州雪缎。价格昂贵,却轻盈好看,前几日老夫人刚赏了她一匹。 她没舍得拿出来,正准备留几日等着入秋做件新裙子。 替身他上位了 第25节 平日里这位表少爷清贫很,这料子她是万万用不起。而每日世子爷入宫,都会带赵禄,今日却是留了下来。 “姑娘。”丫鬟将她喊醒:“您在想什么?” 林静婉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没什么。” 她垂下眼,心下却越来越慌。 唇瓣咬没了血色,林静婉还是恍惚。 她一心期望嫁给姜玉堂,可在这儿住了那么久,姜玉堂却从未多看她一眼。 难怪……她之前还胡思乱想,可如今却明白了几分。 这永昌侯世子爷,怕是不喜欢女子,而是喜爱男子断袖! 第23章 离开 赵禄一路跟在后面, 还当表少爷是大惊小怪。 一只猫在屋子里能出什么事? 可墨荷园院子门一打开,他站在表少爷身后往里张望了一眼,惊嘴巴都合不上。 屋子里, 用一片狼藉四个字来形容,半点都不为过。 秋海棠云案上迎枕被抓了,一整套斗团花小盏碎了一地。青玉紫竹灯、甜白釉里干枯莲花, 几枝上好狼毫笔,统统砸在地上。 而罪魁祸首见门打开了,轻盈跳到红漆雕云纹长桌上,尾巴悠闲甩了甩, 当着两人面将桌子上最后一只完好梅花盏一点一点推了下来。 ‘咚——’又碎了。 赵禄瞧着眼睛疼, 这猫是故意吧,脾气好大! 屋子里能造都给造完了。 赵禄抬起头,往沈清云那儿瞥了眼, 也不知表少爷生不生气。 面对这场面, 沈清云倒是出奇平静。她这段时日出去次数太多了,千金前几日就见有些不高兴,闹腾一次是早晚事。 “过来。”她单手敲了敲桌面,于是,在赵禄眼皮子底下, 千金大摇大摆走了上前。 沈清云拧着眉, 可能是想说教训话,可看着猫又舍不得开口。最后弯下腰,将猫抱了起来。 赵禄一边弯腰收拾屋子,一边往窗棂那儿瞥了眼。隔着一道半旧屏风, 偶尔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 “茶盏花瓶碎了, 瓷片会割伤爪子。” 沈清云一边说, 一边仔仔细细翻看千金爪子,四只爪子都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伤口这才放心。 表少爷对这猫温柔很,闯了那么大祸也不见生气。赵禄笑了笑,见那猫缩在表少爷怀中,一脸乖样,偶尔还喵几声当做回应。 跟听懂了似。 赵禄一边摇头,一边清理着地毯上瓷器。眼睛往下看时,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八宝柜下角落里,一抹水灵灵绿色。 赵禄捡起来一瞧,是那颗价值连城夜明珠。也不知在地上滚了多久,好好一颗珠子上磕都是划痕。 暴殄天物! 他一脸心疼,拿着夜明珠手都在微微发颤,罪魁祸首肯定是那只猫! 他往表少爷那儿看了眼。 这人一心一意都是世子爷,夜明珠又是世子爷给第一件礼,心里指不定多宝贝。 若要是知道夜明珠磕坏了,怕是要伤心死。赵禄想了想,没出声儿,悄悄儿把这磕坏了夜明珠收回袖子里。 晚上,姜玉堂才回府。 黑檀木马车停在了永昌侯门口,那边林静婉就得到了消息。早早就带着丫鬟在门口等着了。 今日她想了整整一日,越想浑身越冷。 她是堂堂林家小姐,借着表小姐名号在这儿住了几个月,尽心尽力伺候姜老夫人,无非就是想嫁入姜府。 她满心欢喜想嫁进来,却从未想到姜玉堂是好男风。 朝风开放,她之前也听说过有男子喜欢男子,但当时只觉得荒谬,从未细想。 可如今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边……林静婉捂着唇,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这事要是真,姜府也实在是过于欺负人了。 前方,赵禄拎着灯笼一边带着路,一边道:“表少爷午时醒,没用早膳……她赶着回去见她猫。” 姜玉堂一身玄色长衣,修长身影融在黑夜之中,颇为挺拔。 清隽眉眼之下,眼帘一片漆黑,回来后路上都板着个脸,也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 赵禄瞥了一眼,一直沉着脸姜玉堂忽然道:“然后呢?” 原来都在听着呢,赵禄赶紧收回眼神,继续禀报:“表少爷养那猫脾气大很,将屋子都给抓了,世子爷您给那夜明珠都磕坏了。” 他说着,将袖子里夜明珠拿了出来:“表少爷还不知道,奴才怕她伤心,没跟她说。” 夜色下,那鸡蛋大小珠子泛着光。 姜玉堂低头瞥了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里泛着冷:“扔了。” 这东西是宋行之送,他居然给忘了。 宋府根基一直在南疆,而整个宋府只有宋行之回了京都,他目为何,不言而喻。 今日他出门,马车后面就有人跟着。 不用猜,肯定是宋行之人。他手伸不进永昌侯府,便使用歪门邪道。 “这……”赵禄捧着珠子一脸无措,刚要扔呢,前方,林静婉却是走了上前:“姜表哥。” 她目光落在赵禄手中看了一眼,又抬头看向姜玉堂:“我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能不能借一步说说话?” 两人站在凉亭中,四周传来一阵木芙蓉香。 姜玉堂看着面前人,林静婉从走到他身侧开始就低着头,一直没说话。 “林姑娘。” 林静婉一边苦涩,他对自己没什么耐心,一边抬头看了他一眼。面前这个男子,长相气质都是人中龙凤,却是从不多看她一眼。 叹了口气,她决定死也要死个明白。 “静婉想问世子一句话。”她抬起头,看向姜玉堂眼睛:“还请世子如实回答。” 天色接近黄昏,姜玉堂垂眸看着榕树下鸟雀,点了点头。 “静婉住进侯府也有几个月,世子应当知晓静婉目。”她到底是个女子,这样话几乎算是表白了,心里想了无数遍,到底还是羞涩。 深吸一口气,她才道:“姜世子喜欢女子,静婉不被世子爷喜欢是静婉不好,可若是世子爷喜欢是男子,却一直瞒着故意不告知。” 她掐了掐手心,到底还是委屈红了眼睛:“姜府这样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榕树下鸟雀飞走了,姜玉堂瞥过头,瞧见灯火下一双哭红眼。 他闭了闭眼,脸上烦躁几乎掩盖不住。 白日里被宋行之人跟着,马车甩了三条街才将人甩开。回了府里,又有人哭哭啼啼跟他告状,说他喜欢男子。 这事要是传出去,当真儿是要笑死人。比之前陈横丢了命根子,还要搞笑。 他抬起头,无力揉了揉眉心:“林姑娘为何这样说。” 林静婉一边将今日看到事说了出来,一边道:“世子若是喜欢男子话,静婉便不再打扰了。” 姜玉堂对旁人素来没耐心,面对着姑娘哭红眼睛也半点都不心软:“我喜欢是女子,男子之事实属林姑娘多想。” 林静婉松了口气。 好在她做了两手准备,按捺住羞涩,她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亲手做香囊出来,双手捧着送到姜玉堂面前:“静婉亲手做,一片心意,算是给世子赔罪。还望世子收下。” 姜玉堂垂着眼帘在那香囊上看了一眼,不知道想什么,嘴上却是道:“我给不了林姑娘想要,姑娘若是不想入宫,还需另做打算。” 她抬起头,愣愣看着姜玉堂,举着香囊手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等姜玉堂走后,身后站着小丫鬟才走上前,急忙过去扶住她:“姑娘,世子莫非真……” “不是……”摇摇头,林静婉掐住丫鬟手,姜玉堂不屑骗她。 只是他刚说,明晃晃就是拒绝自己。 她白着脸,神情有些恍惚。抬头往前方看了一眼,姜玉堂背影消失在一片月色之中。 叹了口气,林静婉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一针一线绣好香囊,对方却是看都没看一眼:“也不知姜世子喜欢什么样。” 这么些年,也从未听人说过他对哪家女子动过心。刚刚他对自己一副生人勿进模样,她不是没看出来。 不知,若是碰上自己喜欢,世子爷是个什么反应。 “世子,怎么了?” 赵禄拎着灯笼,瞧见世子爷面上一阵漆黑。 姜玉堂停下脚步,指腹在太阳穴上揉了揉:“你两今日从书房出来,被林静婉撞见了。” 赵禄吓了一跳,立马跪下:“是奴才失误,不够谨慎。” 琉璃灯落在青石板上,四周飞虫立马围了上来。 “起来吧。” 姜玉堂冷着脸,瞧不出情绪:“让她搬去明月楼,那地方人少,没人瞧见。”赵禄连连点头,却见姜玉堂脚步又停了下来。 他脑子闪过林静婉话,一脸笃定说他喜欢男子。 额头突突跳,姜玉堂道:“让绣娘按照她尺寸给她做些女装。”又想起从未见她穿过女装,连梦中也未曾见过。 便嘱咐:“各式各样多做一些!” 赵禄赶忙点着头,拎着灯盏跟了上去。 替身他上位了 第26节 却见世子爷这步子不是回听雨轩,而是去墨荷园。 朱红色雕花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床榻上,沈清云睡得正沉。 背后一阵气息拥来,睡梦之中硬生生被惊醒,吓了她一跳,差点儿就要叫出声儿。 “是我。” 姜玉堂一边抱着她腰往下躺,一边揉着眉心:“别动,让我躺会。” 熟悉声音照样吓得她不轻,她抱着被枕头往里面挤,一阵无奈:“你怎么来了。” 屋子里静悄悄,姜玉堂如何没听见她叹气声。 刚闭上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他看着床榻上,沈清云抱着枕头离他离远远儿,白玉般脸上满是防备,那模样跟躲瘟神似。 “过来!”他嫌她离远了,伸出手。 屋内没点烛火,只有窗外月亮。沈清云抱着枕头往他那儿看了一眼,却是没动。 姜玉堂收回手,胳膊往里面一伸,逮小鸡崽似立马就将人抓住了。 “躲什么呢?”掐着她腰收紧,他伸手过去闹她:“昨日不还在我怀里吗?今日就离我离得一丈远了?” 一张床才多大?沈清云被他掐着腰,有苦说不出。 她刚睡醒,眉眼笼着一层烦躁,与平日里不同。只可惜,姜玉堂将她抱在怀中,没瞧见。 他只垂着眼,跟提早想好了似:“一般女子都会给喜爱男子做香囊,你为何不做?” 沈清云被他完全笼罩在怀里,密密麻麻都是他气息。却垂着眼帘,一脸冷淡道:“我不会。” “不会就学!”姜玉堂语气放软了些,低声哄她:“明日我叫个婆子来教你,你学会了再给我做。” 沈清云不想学,她看着面前,眼里一片空洞。 “我问你话呢,说话。” 他生高,力气也大,两只手掐住她腰,她没忍住,喉咙溢出一声吃痛声。 床榻下,不知何时被吵醒千金跳了上来,它准确无误伸出爪子,在他脸上狠狠一挠。 屋子里噼里啪啦一道声响,烛火点亮了。 沈清云下了床榻拿了白玉烛台上来,往床榻上照了一照。只一眼,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玉堂坐在床沿边,眉眼冷冷垂着,听见她声响,掀开眼帘懒洋洋瞥了她一眼。 只见那张面若冠玉似脸上,阴沉如水。而他耳后,颈脖处三条血痕鲜血淋漓。 从下颚处一直往下,足足有半根手指长。 而始作俑者被他抱在怀中,掐住后颈脖,动都不能动。 沈清云想上前,却是又不敢。她怕他伤害了猫,一脸手足无措。千金气挠床榻,沈清云看了心疼,又上前:“你……你先放了它。” “呵!”姜玉堂沉着脸,纹丝不动。 他抬起头,颈脖上疤痕鲜血淋漓:“沈清云,你是不是瞎了,是它先动手。” “是……是它。”千金挠着被褥开始不耐烦叫了。 沈清云眼神都在它身上,自然是没看见姜玉堂面上越来越冷神色。她将手中白玉烛台放在手边桌面上,蹲下身小心翼翼上前。 她抓住姜玉堂手,一点点掰开扣住猫颈脖手指,一根、两根、三根。 千金从手里救了出来,立马像风一样窜飞了。 沈清云狠狠松了口气,然而还未等她松懈,一只手便从床榻下伸了出来,一把掐住她下巴。 姜玉堂坐在床榻边,垂眸看着绒毯上人。 他颈脖上那道鲜血淋漓伤口还在,目光一片冰凉。眸子撞入沈清云眼帘中,紧咬着喉咙里溢着阴森森笑: “沈清云,是猫重要还是我重要?” 她抬头,烛火下,那张脸撞入她眼中。 脑海中,另一道声音也是如此。千金调皮偷偷溜进他书房,打翻了墨汁,弄坏了他刚得兵书,他单手领着猫后颈脖来找她。 她怕千金吃苦,也是赶紧护过去,一点一点掰开了他手。 于是那只手便伸出来,惩罚似捏着她鼻子,一脸无奈:“猫重要还是我兵书重要?” 当时她是如何回? 沈清云记不得了,只是后来,她翻山涉水,无论是去天涯海角都再也寻不到那个人,她才明白。 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你重要。” 那掐在她下巴上手这才放开。 姜玉堂坐在床沿边,颈脖上血痕滴了下来,玄色衣领洇湿了一片。 沈清云赶紧去里屋,拿了膏药。 “伤口有些深。”沈清云仔细看了眼,千金是用了全力了。它指甲许久没剪,速度又快,伤口乍一眼看很吓人。 她仔细清理掉四周血液,手指抹了膏药凑上前:“有些疼,你忍忍。” 姜玉堂坐在床沿边不说话。 他眼神看着前方,正对面,千金跳高高站在八斗柜上瞪着他。 膏药清凉碰到伤口,便是一阵刺痛,姜玉堂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侧,沈清云手一抖。 正前方,千金弓着身子炸起了毛。 发沉一张脸上到底还是溢出了笑,姜玉堂仰起头,眼中眸色深深。他面对着沈清云,脸上是带着笑意。 “怎么,吓到了?” 他接过她手中膏药,站了起来。这屋子小很,一眼就瞧见头。姜玉堂一边皱眉,一边走到梳妆台那儿。 高大身子往下弯,他抹了点膏药自个儿对着镜子抹了抹。 “这屋子太小了。”嫌弃皱了皱眉,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姜玉堂边走边道:“明月楼弄好了,你明日搬过去。” 沈清云半点儿都不想去什么明月楼。 她抬起头,看着他颈脖,虽然他没说,但伤口那么深谁都会疼。开口拒绝话便委婉了一些: “搬来搬去,我可能不太习惯。” “你睡我书房都习惯,睡那儿有什么不习惯?” 姜玉堂不为所动,她这屋子小可怜,有什么好住? 再说了,她跟了他,不要名分,钱财之物总不能不给。 “那处修葺很好,里面东西都是精心布置,什么都不缺。”他低头倒了杯茶,入口一阵苦涩,还是去年陈茶。 他拧着眉喝下去,茶盏放下来,看着角落里对他龇牙咧嘴猫:“把猫也带过去,地方大些猫也好活动。” “可能……”指甲掐了掐手,沈清云喘了口气,语气艰难却还是道:“可能不行。” 面对姜玉堂看过来脸,她眼神里一片清明。 清醒地有些不正常,像是在提醒他:“我早晚有一天会搬走。” 姜玉堂早晚有一日会娶妻,倒时候她就该走了。 虽然一想到这个念头,她便心下慌张,手脚发凉。胸口处像是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发疼。 但她还是要走,这是必须面对现实。 沈清云惨白着脸站在烛火后,姜玉堂看了许久,直到她身子都在细微颤抖。他才点了点头,笑了一声:“好得很!” 再转身,一双眼神已经凉了。 外面漆黑一片,深黑夜里清幽寂静,姜玉堂面无表情出了门。 赵禄缩在门口,歪着脑袋都要睡着了。瞧见世子爷出来,赶紧跟了上去。 这大黑天,世子爷脸上黑能滴水,赵禄跟在身后,浑身哆嗦:“世……”一仰头,瞧见世子爷颈脖处伤口,吓得眼睛都瞪大了。 “世……世子爷,您这脖子是怎么了!” “闭嘴!”姜玉堂转头,冰冷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赵禄差点儿跪在地上。 大半夜一肚子火,他盘算着跟人越过越好,却没想对方一门心思想着要搬走。 眼眸闭上,沈清云刚那模样在他眼中一闪而过,姜玉堂想着想着,倒是气笑了。 就说一句离开他话,她就吓得浑身颤抖。面色惨白跟水里捞出来一样,这就……还口口声声说要离开他? 他停下脚步,往后看了眼。 小院里灯火还亮着,转头看去,刚说要离开他人站在门口。 浑身只穿了一身雪白寝衣,消瘦身子在风中像是一吹就倒,低头看过去,脚上连鞋袜都没穿。 怕是他刚走她就追出来了。 “世……世子。”赵禄在一遍提醒:“表少爷在那儿等你回去呢。” “知道。”姜玉堂唇瓣往上翘了翘,又硬生生往下压了下去。 “看到时候是谁离不开谁!” 第24章 抓痕 卯时三刻, 天才刚微蒙蒙亮。 赵禄推开门就见沈清云站在听雨轩回廊下,清早天带着一层薄薄雾,淡青色长袍被风刮微微吹起, 身形显得有些落寞。 天还没亮呢,表少爷就过来了,怕是因为昨日跟世子爷闹翻事。 赵禄心里明白, 世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表少爷。 眼神一闪,他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小跑过去:“您来这多久了,怎么也不叫个奴才通报一声。” “没多久。”沈清云摇了摇头, 声音有些虚。 她知道每日姜玉堂要早起入宫, 昨日晚上姜玉堂没闹她,她早上时候稍稍挣扎一下也就起来了。 替身他上位了 第27节 只是平日里起晚,总是有些困。 她抬起头, 强打起精神, 将手中玉扣与香囊递过去:“这是世子昨日落在我那儿。” 昨晚他说完就气冲冲走了,腰带都没系好。玉扣与香囊都留在她那儿。她拿着追出去,姜玉堂明明都转头看见她了,还是走了。 要不然,也不用她一大早跑这么一趟。 “这……”赵禄低头往她手上看了一眼:“您还亲自送来了。” 沈清云明白, 怕是她多此一举了。她点了点头, 想回去补觉:“那我就先走了。” 这表少爷真实诚,一大早等在这儿,只怕就是为了想看世子一眼。赵禄急往里面看了看。 世子这个点还没出门,贸然让人进去, 又怕适得其反。 “这……”赵禄接过玉扣香囊等, 见沈清云手里拿着朵木芙蓉花一并接了过去:“表少爷, 您真心细。” 捧着东西往里走,赵禄还不忘道:“奴才一定会多多为您美言几句。” 那木芙蓉是她刚拿着逗野猫。 沈清云看着人都跑进屋子里了,到底还是没开口。 屋内 赵禄捧着东西进来,西厢房里金漆点翠屏风后,世子爷在洗漱。瞧见他进来,伺候小厮立马让了位置。 “世子。”赵禄捧着玉扣过来,走到姜玉堂身侧:“刚表少爷一早将香囊送了过来。” 一听香囊两个字,姜玉堂紧闭着眉眼才睁开。那宝石绿香囊他熟悉紧,是他自己。 眼帘颤了颤又闭上了,姜玉堂问:“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奴才一开门就站那儿了。” 赵禄不敢添油加醋:“奴才走过去说话时,瞧见她那面上煞白煞白,估摸一晚上都睡好。” 世子爷这脾气,无端端就闹了矛盾。表少爷说到底也是个女子,一大早就过来求和,可怜见是一片痴心全放在了世子爷身上。 “还……”他将手中木芙蓉花拿出来:“表少爷还给您留了朵花。” 那木芙蓉是刚刚沈清云无聊时逗小野猫,花瓣上还有一块被啃了。赵禄这才瞧见,赶紧翻了个边。 姜玉堂垂着眼眸盯着那朵花,拧了拧眉,随即闭上了眼。 见这模样,赵禄不敢再继续开口了,连忙放下手中木芙蓉。半跪在地,仔仔细细替世子爷整理着衣裳。 早朝散去,姜玉堂刚过崇阳门,又被乾清宫奴才给叫住了。小太监跪在地上,一脸巴结笑着道:“陛下传世子爷去乾清宫。” 近来南疆大军回京,陛下赏赐了不少东西出去,心中难免会想到旧臣。 他父亲永昌侯如今尚在镇守边关,年轻时也是为了圣上出生入死。多多少少带着些潜龙时情分。 陛下一想旧臣,便喜欢叫他过去说说话。 姜玉堂陪着陛下下了两盘棋,又被陛下留下来用了午膳,出来时候外面正热。 刘进忠亲自开门,将他送了出来:“世子爷,当心脚下。” 刚出乾清门,却见一人站在白玉石阶下。那人穿着件月白穿枝莲金锦文长袍,腰间坠着一枚羊脂白玉,墨色长发只佩上一根金镶紫玉发带。 衣着简单,却显得雍容华贵,单单就是站在那儿,通身矜贵之气掩都掩盖不住。 姜玉堂瞧见来人,便立马迎了上前:“太子。” 来人正是皇后嫡出,当今东宫之主,太子殿下陈琢。 太子今年二十有三,比他年长几岁,却早已入主东宫多年。 他生来就是尊贵身份,万人之上。却是个温和,儒雅性子。 这么些年,太子虽是坐稳东宫太子宝座,但实权其实大多还是在皇后手中。皇后是陆家嫡女,沈陆两家又联姻。 虽皇后手握大权不放,但这些人日后早晚都将是太子助力。 姜玉堂低垂着眉眼:“不知太子殿下在这儿,属下失礼。” “无事。”太子抬手让人起身。他那张脸生宛若谪仙,一脸温和:“姜老侯爷可好?” 目光一瞟,倒是恰好落在姜玉堂那被抓伤颈脖上。 他像是笑了笑:“早些听说过姜老侯爷肩膀有旧疾,孤那新得了个不少好药,待会叫人送些去侯府。” “多谢太子赏。” 姜玉堂弯着腰,看着人进了乾清宫门。 外人常说太子殿下待人温和,也不算错。光是听这太子殿下声音,便是如沐春风。 他直起身,再往乾清宫里看了一眼,转头时候倒是有几分可惜。 太子殿下是好,人品贵重。可他身后站着是陆家,沈家,便注定与他们姜府道不在一条道上。 而如今圣上看似康健,但因沉迷丹药,面上红润实则内里虚空。 而朝中皇子甚少,再有一人能与太子相庭抗衡,便是如今还远在西北恒亲王。 车厢中,姜玉堂闭着眼睛,只怕这京都众人都与他一样,在这两人之前权衡。 姜府如今还未站队,最多不出半年,就得在太子与恒亲王两人之中选上一位,投奔门下。 若是按照如今形式,自然是太子最好。 可一想到沈陆两家,太子势头再好,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投奔太子门下。 再说了,恒亲王势头也不如小阙,这么些年,手握十万兵权,在西北几乎封神。 最关键,圣上十分偏爱恒亲王。 车厢内,放在桌面上手敲了敲。 这时,马车放慢停了下来,赵禄侧着身子,对着里面道:“世子,有人跟着咱们。” 姜玉堂紧闭着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他单手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背后,昨日里跟着他青棚马车正在后面,紧紧跟着。 来人是宋行之人,昨日他仗着是她兄长,给了他三分薄面。甩了几条街将人甩开,今日这人倒是变本加厉,还敢派人继续跟。 手指放下,姜玉堂脸色已经冷了:“找个无人地方停下来。” “是。”赵禄一挥马鞭,马车飞快往前跑。 宋府 宋家在京都无甚根基,这座宅院还是之前陛下亲自赏。比不得永昌侯府,那么一座五进五出大宅院,还在皇城脚下。 宋府虽比不得永昌侯府气派,但到底是庭院幽静,画栋雕梁,景色极好。 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朱红色雕花红漆门直接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少爷。” 书案后,宋行之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刻刀。门一打开,刀锋一偏,手背立马见了血。 他拿起一边帕子捂住,皱着眉心抬起头:“什么事?” “世……姜世子来了。”常怀见他受伤,大气儿都不敢喘,指着外面道:“姜世子把我们派过去人抓了。” “如……如今马车堵在门口,要……要少爷您过去给他一个说法。” 宋行之笑了笑,这位姜世子脾气,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早上一日。 他低头看着桌面上那只快雕好玉镯,小心翼翼收进锦盒中,才道:“走吧。” 门口,派过去跟踪两个小厮被姜府侍卫困了扔在宋府门口。宋行之走过去,瞧了一眼。 眼神这才又看向马车中:“姜世子驾到,是宋某有失远迎。”他站在宋府大大门之下,分明被逮个正着,面上却无半分羞愧。 马车中,姜玉堂不屑笑了笑。 他抬手,将领口往下拉了拉,露出那被抓伤脖子,这才挑开帘子。 颈脖上抓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显又暧昧。姜玉堂偏还一脸傥荡,像是丝毫不知。 “打狗还得看主人。” 他看着宋行之:“这是头一次,再有下次,可就别怪我不讲郎舅情面。” 第25章 认错 帘子一关, 马蹄声响起。 宋行之站在原地,亲眼看着永昌侯府马车消失在眼前。 “少爷。”常怀站在一侧,声音放低:“刚……刚姜世子脸, 小……小姐她……” 常怀跟了宋行之多年,自家少爷心思他自然是知晓。刚他在一边看得是一清二楚,既惊讶姜世子那张熟悉脸, 还……还有:“姜世子脖子上痕……痕迹。” “那是猫抓。” 宋行之将眼神收回来,低垂着眉眼淡淡,像是半分都不在意。 他此举是逼着姜玉堂过来与之见面,永昌侯府侍卫过于森严, 他人手根本插不进去。 却是不料他还没说条件, 姜世子倒是冲着他来了个下马威。 郎舅……宋行之微微闭上眼帘,掌心握紧。刚那被刻刀伤了伤口崩开,鲜红血液随着手背往下滴, 他却像是毫无察觉。 常怀吓站在原地不敢动作。 想到刚刚那张陌生又熟悉脸, 宋行之眼里一片冷意,片刻之后却是又笑了。 即便被他知道她是女子,姜玉堂对他而言,也根本不足为惧。 他仗着不过是那张脸罢了。 她与沈少卿十一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男人不会在意。 只有他, 只有他不一样, 他是旁观者,又是参与者。这么些年,他看着她哭,看着她笑, 看着她一点点成长。 沈少卿守护了她十一年。 他在背后也等了她很久, 若是要论时间, 他才是最长那一个。 从她跟着她生母何氏一起入沈府时,她就注定了是他宋家人。 替身他上位了 第28节 姜玉堂去了一趟府衙,回来之后,东宫小太监刚走。 太子殿下赏赐了不少东西,除药膏之外,另有人参鹿茸、虫草燕窝等滋补之物,都是上好补品。 姜玉堂撇了一眼:“送去寿安堂吧。”东西是太子殿下赏赐,臣子只有拿着份。 听雨轩丫鬟们点着头,边将东西给送去老夫人那。 大丫鬟云香上前,手里捧着个精致锦盒跪在地上道:“东宫小太监说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了,要亲自交到世子爷您手里。” 锦盒打开,里面放着是一整套白玉首饰。 羊脂白玉,触手生温,这样好玉质,拿起来时水灵灵透着光。平日里这一件价格都是不菲,更何况这里面足足一整套。 赵禄瞧见那眼神,弯腰立马将锦盒合上。 老夫人喜欢翡翠,羊脂白玉一般都是小姑娘喜爱。姜玉堂想到自己颈脖处伤痕,他今日特意穿了一件高领长衫,只怕是自己行礼时被太子瞧见了。 他如今还未成亲,府里又没姬妾。太子此举,倒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收着吧。”那一套首饰莫说是那玉,就是那雕工都是难得。 脑子里不知为何,想到那人手上旧银镯子。姜玉堂侧过身,举起桌面上茶盏,像是随口道:“衣服做如何了?” 赵禄脑子里想了许久,才想到世子说是什么衣服。 他往云香那儿看了一眼,后者立马弯腰出了门。 赵禄这才走上前两步,小声儿道:“连夜赶出来几件,奴才让人拿到明月楼去了,剩下绣娘们还在做。” 姜玉堂喉咙里抿了一口茶,甘甜之后又回了些苦涩,下垂着眉眼瞧不出情绪,只道:“让人晚上去明月楼等着。” 他说这话时候没半分犹豫,因为他敢确定,她一定会来。 沈清云昨日还说日后要离开呢,那他偏要让人去明月楼。 赵禄站在墨荷园门口,一张脸上带着笑:“世子爷说了,让表少爷您立即就过去。” “墨荷园那儿什么都备好了,表少爷您人去就行了。”目光落在她身后猫上,赵禄想了想,又想到这猫性子。 “您要是不放心,抱着猫儿去也是一样。” 千金在背后喵了一声儿,炸着毛有些凶。 赵禄吓了一跳,表少爷这番温温柔柔一个人,养这猫脾气倒是大。 沈清云摸着千金脑袋当做安抚,她垂眸想到姜玉堂那张脸,到底还是道:“我知道了。” 听雨轩灯火亮了大半宿,姜玉堂处理公文一时忘了时辰。刚放下毛笔,身侧,打盹儿赵禄立马醒了, “世子。”揉着眼睛往窗户那儿看了眼,赵禄急急停下手:“世子,完了……” “表少爷还在明月楼那儿等着您呢。” 明月楼临湖而建,正对莲池,上下三层。院外一堵朱红色墙相护,院子里绿柳周垂。 这处儿偏僻,平日里极少有人过来。 姜玉堂推开院子门,这院子修葺过后,确是精致不少。从外瞧不出什么,里倒是显得十分雅致。 赵禄守在外面,姜玉堂在屋内寻了一圈,没瞧见人。上了楼梯,走到三层隔楼上。 如今正是半夜,月色却是正好。三层隔楼是敞开,背后靠山,正面对着湖,四周景色一览无余。 沈清云躺在美人塌上,盖着块雪貂毛毯子,消瘦身子蜷缩着,像是睡着了。 姜玉堂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他脚步声故意放有些大,可睡梦中人却还是没什么反应。夜晚风凉,在这样下去怕是要着凉。 姜玉堂伸出手,拉了拉她毛毯:“起来。” 沈清云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一睁眼便是瞧见那熟悉侧脸。她睡眼朦胧,像是还未清醒,瞧见这人第一眼,却是立马就笑了。 从美人榻上起身,双手抱住他腰,像是没骨头似靠在他身上,声音娇出奇:“你来了!” 对着他腰间蹭了蹭,她闭着眼睛,与平日里清冷样子天差地别,又软又糯:“我等你等了好久,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姜玉堂被她这番抱着,身子有些僵。 “沈清云,别以为这样,我就饶了你。” 沙哑声音却盖不住少年清隽,抱住他腰间手僵硬了一下,沈清云闭着眼帘又睁开了。 她将头靠在他腰间,只是刚还欢喜一张脸,却有一阵清冷。 “对不起。” 她几乎是下意识将抱着他腰给松开,只双手还未放下,姜玉堂又伸出手,将她握住了。 “是不是你错了?”沈清云垂着眼眸,或许是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知错了就好。”姜玉堂唇角往上勾了勾,知错了,下次就不会再说什么离开话了。 他打横将怀中人抱起,凑到耳边对着说道:“我让人给你做了几件衣裳,你穿给我看。” 沈清云被他抱到里面软塌边才放下,双手勾着他脖子不放手,软绵绵像是没了骨头,兴致缺缺:“什么衣服?” 托盘就在手边,姜玉堂顺手拿了起来。 于是,那整整一托盘薄如蝉翼,几乎透明肚兜映入两人眼帘。 第26章 雪青色 “这什么?”姜玉堂那一瞬间, 并未反应过来。这东西小,就一块纱布,轻飘飘跟个帕子一样。 他边说, 边拿起来瞧了眼。 肚兜是用苏州新上供月光纱做,拿在手心一抿,手指瞧是一清二楚。 这样薄薄一层, 如犹抱琵琶半遮面,隔着一层纱,越是朦胧越是勾人。 姜玉堂反应过来,嘴里骂了句脏话。 他将托盘放下来, 弯腰去看软塌上人, 面上倒是一脸坦荡:“赵禄做。” “我让人去给你做几件女装,想必他听岔了。” 沈清云点了点头,面上倒是没什么波澜。相反, 她显得毫不在意。抬起手勾住他脖子, 娇像只慵懒猫:“世子说是听岔了便是听岔了,真真假假只有世子知道。” 姜玉堂被她勾着脖子,只得弯下腰。听了这话,眉心往上一挑。他突而伸出手,双手抱住沈清云, 将人掉了个边。 换他坐在软塌上, 而沈清云坐在他大腿上。 他动作太忽然,把沈清云吓得不轻,双手勾在他脖子上,一张脸惨白。等抬起头, 又看见他脸, 沈清云才像是回过神。 “你吓到我了。”她边说着, 边理所当然靠近,那双眼睛看着他,还带着几分委屈:“定是你敢做不敢当。” “胆子大了。”姜玉堂手放在她腰间,惩罚似掐了掐:“连我都敢打趣,这东西我今日非得让你穿不成。” 沈清云被他掐痒,没一会儿就扭着腰求饶:“我……我错了。” 她此时与平日里清冷样子不一样,不过,沈清云对待他与对待旁人,从来都是不同。 她坐在自己腿上,长发之下一张脸白生生。面上半分粉黛都没有,却到底还是难掩姿容。 似是察觉到姜玉堂停了,沈清云带笑眼神也跟着落了下来。 那一双带笑眼睛像是月牙一样,带着里面零星水意落入他眼中。干干净净眼里是藏不住深情,明目张胆都是他。 姜玉堂忽而起身,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时候还没忘了,将那一托盘肚兜带上。 微风吹起,明月楼下,湖面上绿藕微微晃荡。素白色玲珑纱撩起,似是听见里面声响。 沈清云没一会儿就哭了,姜玉堂从托盘中挑了件雪青色给她,非要她穿。她浑身上下白像雪一样,只有那一件雪青色肚兜。 身段纤秾合度,腰肢盈盈一握。 姜玉堂刚想将人按在床榻上,从后面疼她,她便哭浑身颤抖,红唇被她咬水光淋漓,她扭过头去寻他脸:“我……我要看着你。” “就你最娇气!”姜玉堂轻笑了一声儿,却到底还是舍不得她。 他只有硬生生忍着,耐着性子又将人抱在了怀中。 两人面对面,他掌心掐捧她腰。没多久,她又嫌重,抱着他脖子,哭着眼泪砸在他颈窝上,嘴里一个劲儿喊疼。 从夜半一直到天亮,那玲珑纱后面30340动静才停下。 两人汗渍淋漓抱在一起,床榻上,那一托盘薄纱似肚兜也脏了,细带子挂在床沿上,被风吹微微晃荡。 翌日一早,两人都没能起来。 今日难得沐休,姜玉堂抱着人睡了个回笼觉。等醒来之后,怕是都午时了。身侧人缩在海棠木如意床上,身子却紧紧靠着床沿,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昨日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今日就是翻脸不认人。姜玉堂一边摇头,一边叫人起来。 “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头疼。”姜玉堂将人从床榻上拉起来,沈清云双腿双手都像不是自己,打着哆嗦。 一只脚下了床榻,承不住力,双膝跪了下去。这一磕,倒是将她直接摔醒了。 “怎么了?”外间姜玉堂直接大步走了进来,瞧见她跪在绒毯上,立马将人扶了起来:“好端端怎么摔了?” 沈清云水润泛肿眼睛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厉害:“没事。” 外间,赵禄已经将午膳布置好了。 这个时辰点,只能早膳午膳一起用。沈清云吃素来少,胃口像猫一样。姜玉堂见她面色有些白,亲自给她夹了块鱼。 “清早刚送来鲈鱼,味道鲜美很。” 那鱼肉落入她碗中,沈清云拿着筷子手立即就放了下来,碗筷声音弄有些大,桌面上都听见。 “我吃饱了。” 沈清云站起来,又道:“我去给老太太请安。” 那背影消失在眼前,毫不犹豫,从始至终没再往他那儿看上一眼,眼神也从未落在他身上。 赵禄在一侧布着菜,见世子爷眼神一直盯着门口,神色有些不对劲,这才上前:“表少爷胃口小,只怕是真吃不下了。” 目光落在那快鱼肉上,他又笑:“瞧瞧,这表少爷不爱吃鱼,这点倒是与世子您不同。” 姜玉堂自小就爱吃鱼,且又喜鲜美之物,姜老夫人常常笑他,上辈子怕是一只猫。 他记忆中,倒是也有一个人,从不吃鱼。姜玉堂神色暗了暗,也跟着放了筷子 。 替身他上位了 第29节 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姜玉堂道:“昨个儿太子赏那套羊脂白玉首饰……” 本是想让人直接送她那儿去,又想起她大概几率是不会戴。 “送到这儿来吧。” 姜玉堂垂着眸,一边整理着衣摆,一边往前走:“还有……”他停下脚步,目光往后看了眼。 赵禄跟在他身侧,满脸是笑。 他沉着脸,目光凉凉:“我吩咐你让绣娘做女子衣裙,你拿来是什么?” “裙……裙子啊!”赵禄挠了挠脑袋,随即用力一拍:“主子您说做些各式各样,奴才就这么吩咐下去了。” 他一时没察觉到不对劲,还弯着身子小心翼翼问道:“世子,那……那还让绣娘做吗?” 姜玉堂朝前走步子停下,拉着领口手一点点放下来。他垂着眼帘,抬手摸了摸鼻子,想到什么,到底还是笑了:“做。” 沈清云出了明月楼,去了趟寿安堂,出来之后,正是下午。 入秋之后,天气不冷不热,出奇好。 府中如今张灯结彩热闹,原因是姜二少爷姜文林要娶亲了。他这门婚事定快,全凭他母亲周氏。 周氏不知从哪里听说,人生大事,双喜临门。想着姜文林来年三月科举夺魁,急匆匆给姜文林便定了亲,这个月月中就成婚。 对方是谁,沈清云不知道,她蹲在地上,喂那只流浪小野猫。 只是假山后对面,几个小丫鬟十来岁大,凑在一起说女儿家小心思,她不想听也不行:“如今三房乱很,听说二少爷硬是要把他屋子里两个妾室给送到庄子上。” “是啊,平日里二少爷温温和和,没想到也这样心狠。” “看样子对这二少奶奶欢喜很,这样重视。” 如今世家少爷都是如此,成婚前会纳妾找通房。等要成婚,便将人给撵到庄子上。 少爷若还记得你,过几年等生了嫡子还会接你回来,这要是把你忘了,你就得一辈子死在庄子上了。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还在叫,跟喜鹊儿似。 从姜二少爷又讲到了姜玉堂身上,世子爷多好多好,天下第一。 “前段时日,那林姑娘在府里住了几个月,世子爷不还是没多看她一眼?听说今日一大早,自个儿灰溜溜走了。” “我们世子爷这么些年,从未另眼相看过任何一个女子,林姑娘又如何?” “也不纳妾,也不要通房,世子爷当真儿是京都第一好人。” “世子长得这样好,专心专情,待人温和。别说是嫁给他,就算是他多看我一眼,我都要高兴死!” 几个丫鬟说到这里,又抱作一团开始尖叫。 沈清云喂完最后一根小鱼干,收了手。她听着那叽叽喳喳声响,眉心拧了拧。抬手扶着假山石头才站起来,站直时候双腿都在打着颤。 她们口中世子爷真没那么好。 第27章 占有欲 沈清云本是打算让这些小丫鬟们说完在走, 这样也不至于她忽然出现引起尴尬。 倒是林静婉走了让她有些诧异,看样子,之前姜玉堂说不会娶林静婉是真。 那不娶林静婉娶谁呢?沈清云想了想, 又摇摇头,姜玉堂娶谁,跟她都没关系。 她有这个时间去想这些, 还不如继续去看她小猫,仔细端详了几眼,沈清云得出结论,这只猫生没有千金好看。 小野猫毛色黑白相间, 长得过于圆润, 短手短脚,脸盘子还很大。雪白头顶上盖着一抹黑毛,跟个锅盖似。 唯一可取是, 尾巴倒是好看, 粗长一条墨黑色,尾尖却带着一顶雪白。 她随手捡了一根树枝逗它,这猫倒是也给面子,伸出爪子胡乱蹦跶几下。不像千金,基本都玩腻了, 不感兴趣事, 它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外面那群丫鬟,夸了姜玉堂几百句后,不知是谁又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 “表少爷生真好好看啊。” 刚还一群叽叽喳喳人,如今说到这儿一个个都没话了, 像是都安静下来。 沈清云以为, 这下人总算是要走了。 又听人道:“但表少爷家世不高啊。”小丫鬟们住在侯府, 平日里最喜欢讨论便是这些。 “是啊,听说表少爷就是家世落魄了,这才不得以投奔来侯府。” “家世再不高,也不是我们为奴为婢能讨论。“这时,一道反驳声音传来:“再说了,就算表少爷家世不高,但他自个儿有才啊,那次他画画他比过了林姑娘,还听说他还会医术。” “在我看,表少爷生好,人又有才华,一点儿都不比世子爷差。” “你这么为表少爷说话,我看你是喜欢表少爷吧。” 小丫鬟们又开始疯闹起来,指着刚刚说话小丫鬟道:“喜鹊,你别不承认,你脸都红了。” “你!你!你!”叫喜鹊丫鬟紧张都开始结巴,一把冲过去:“你胡说什么,我要撕烂你嘴。” 场面又是一场尖叫,而这时候沈清云已经蹲脚都麻了。 昨日被姜玉堂弄过于用力,今日一早起来双腿还在打颤。她蹲在这儿逗小猫已经是属于站不稳前提了。 没料到是,这些小姑娘这么能说。 她手里拿着树枝许久没动,小野猫忽然冲她猫喵叫了几声。 沈清云暗道要完。 隔着一座假山,声音半点儿都藏不住。外面那群小姑娘自然也听见了:“有猫叫。” “假山后有猫啊。” 沈清云躲不及,正好被她们一群人撞了个正着。 “表……表少爷。” 一群小姑娘个个十五六年纪,顶着一张年轻脸,跟朵花似。此时瞧见站在假山后沈清云,一个个都红了脸,朝前跑脚步立即停了下来。 “给表少爷请安。” 沈清云双腿又酸又麻,几乎走都走不动,她又不想让人瞧出来,只好站在那儿,点了点头。 几个丫鬟相互瞧了瞧,又问:“表少爷,您刚刚一直在这儿啊。”她平日在侯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这群小丫鬟倒也不怕她。 假山后没路,不然沈清云早就走了,她说不得慌。 “哦……”小姑娘们年纪小,藏不住事。一边说,一边将眼神看向角落里,眼神里还带着打趣儿:“那您刚刚都听见了。” 沈清云不用猜都知道她们看是那个叫喜鹊姑娘。 她顺着目光看过去,小姑娘倒是意料之外漂亮,唇红齿白,很是活泼。这群丫鬟们穿着一水鸦青色裙子,唯独就她最为出挑。 此时只怕是察觉到了沈清云看她 ,小丫鬟红了红脸,低下头,耳尖通红。 小丫鬟们不怕她,又在那儿看热闹不嫌事大:“刚刚有人胆大包天,居然还妄想惦记表少爷……” 沈清云眼看着这群小丫鬟再说下去,喜鹊都要哭了。她赶紧开口:“我腿伤了,来个人扶我回去。” 手指了指,刚好放在喜鹊身上。 后者抬起头,一张脸上果然带着着泪,瞧着是快要哭了。察觉到沈清云说什么,脸又红了红。 她赶紧抹掉眼泪,上前去扶沈清云。 一路走回墨荷园,这姑娘老实很,一句话都不说。 沈清云腿虽然酸,但走路是没问题。 这小姑娘尽心尽力,一路上弯着腰,小心翼翼扶着她,又让她觉得有些羞愧。她目光往下,落在那扶着他胳膊手上。 十来岁小姑娘双手应当是嫩很,可此时这人一双手,手指上不少细细伤痕。 “我们夫人要吃刺梨,我去摘时不小心伤。”许是察觉到她目光,喜鹊抿了抿唇,想把手往背后藏藏。 见她不自在,沈清云不看了。 到了墨荷园,喜鹊将她扶进屋:“表……表少爷,那我走了。”小姑娘站在她对面,低垂着头压根儿不敢抬头。 千金本在紫檀木花架子上睡觉,忽然跳下来把小姑娘吓得不轻。 “没事,它不咬人。”沈清云上前抱起猫,又去了一趟内屋,走出来时手中拿着一瓶膏药:“去疤痕,下次当心些。” “多……多谢表少爷。” 喜鹊双手接过,目光又落在她腿上:“表少爷您腿。” “没受伤。”沈清云笑了笑:“我见她们都在说你,怕你在那难堪,这才找个机会让你出来。” 她抬头,见喜鹊那双眼睛又红了。她琢磨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却见她慌慌张张行了个礼,红着脸飞快跑了。 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改说? 沈清云皱眉,怀中千金喵了一声,拉回了她思绪。 “我只是喂了它小鱼干。” 千金闻到别猫气味了,一直冲着她喵喵叫。沈清云开始头疼,抱着猫一个劲儿哄: “它没你好看,没你可爱。”目光落在千金身上,又道:“也没你胖。” “而且,是你不吃小鱼干我才喂给其它猫。” 然而,猫听不懂人话,也不听她解释。陌生味道触碰到它领地,占据了它东西,千金气直接抓狂炸毛。 跳起来狠狠挠了她一爪子。 于是,晚上姜玉堂瞧见人时,便瞧见她手背上那道不浅抓痕。 “你猫抓?”他扬了扬眉,又将人拉到怀中。他颈脖还没好呢,这几日只能穿高领口衣服。 虽是入了秋,但秋老虎厉害。这几日他穿那样端正,不少人暗地里笑话他。 拉过沈清云手,仔细瞧了瞧:“哟,还不浅。” 话是那样说,但姜玉堂还是拿过膏药。 “怎么挠这样厉害。”摸了膏药在她手背上涂着,姜玉堂皱了皱眉心:“它连你都伤。” 手背上膏药划开,传来一阵淡淡香味。沈清云撇了一眼,这才抬头看向姜玉堂。 替身他上位了 第30节 她语气淡淡,低下头时候却有一些委屈,她说:“我去喂别小野猫了。”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千金反应这样大。 她之前喂过别小野猫,千金是不高兴,但也没到要抓她地步。自从……自从他走后,千金就日夜守着她。 当年,捡到她时候,沈少卿说她像一只没人要猫。 后来,那年她就捡到了千金。 那天一样下着大雨,她躲在屋檐下,浑身湿漉漉。身侧,是刚出生,只有巴掌大猫。 当时,猫在哭,她也在哭。 家中姐妹合伙起来欺负她,从背后把推到了锦鲤池里,看她像落汤鸡一样掉下去,一起笑话她。 她性子,从来不是任由人欺负主。她只记得那天,只要是欺负她人,她一个个都推了下去。 平日里打扮精心漂亮小姑娘们一个个成了泥人儿,哭声一片。 丫鬟们喊何氏过来做主。何氏是她生母,也是宋家当家主母。继母难当,她素来怕人说她偏心外带女儿,怕自己这个主母做不公平公正。 二话不说,直接打了她一巴掌。 她当时委屈极了,明明是别人先欺负她,可何氏却从不问她一句。 在水中挣扎时只感觉自己快死了,何氏也没问一句她怕不怕。 她哭着跑了出去,把自己蜷缩在柴房里,湿透了身子哭颤抖。柴房屋檐漏水 ,她哭几乎抽不过气时候,听见了猫叫声。 巴掌大猫像是再哭一声就要断气儿,她捧着猫一脸无措,怕猫快死了,于是,她第一次去找了沈少卿。 当时,他救下她之后,便直接住在了宋府隔壁。两家只有一墙之隔,她从狗洞钻过去捧着猫闯入他书房:“少卿哥哥。” 她抱着猫,哭成了个泪人。 “少卿哥哥,你救救它。” 千金是刚出生不久,它是那一窝最弱。 母猫大概是觉得养不活,走时候带走了一窝,唯独只留下了它。 沈少卿笑话她,说她是个麻烦精。说自己救了大猫崽,还要救小猫崽。他说着,宠溺揉了揉她湿漉漉头,伸手将她与猫一起接了过去。 几个月后沈少卿将活蹦乱跳猫崽子放在她面前时,还打趣儿,这猫命比金子还贵,叫千金得了。 后来她才知道,为了救活这只猫,他费了不少精力。几乎是用钱吊着,才活了下来。 “那是你活该!”姜玉堂见她不说话,下手重了一些。 沈清云回过神,正好撞见他眼。那目光灼灼,说话语气却是理所当然:“你都有猫了,还招惹别。” 那双眉眼间一片冰冷,跟炸毛了千金一模一样。 沈清云看着,忽然笑了。她主动上前,吻了吻他唇:“可怕占有欲。” 第28章 美人图 姜玉堂才不管什么叫做占有欲, 在他看来,沈清云是他 ,就该只对他一个人笑。 就像之前她对姜文林笑, 跟宋行之站在一起说话情况就不该发生。 但看了看她那张笑脸盈盈脸, 姜玉堂还是什么都没说。 姜文林马上就要娶妻,宋行之连面都见不着。而他们想要人,如今正在他怀中, 坐在他膝上, 心里眼里都是自己。 他何必多嘴?他甚至都不用动那些心思。 姜玉堂垂下头, 看着她眼睛。 眼神目视着他, 漆黑瞳孔里完完全全倒映出他脸,温柔又多情。 他轻笑一声, 放下手中膏药,心情颇好拍了拍她臀:“起来。” 宽大掌心落在她臀上,沈清云面上一阵羞红。 勾了勾唇, 姜玉堂走到里间, 再回来时手中拿了个紫檀描金花卉纹锦盒:“前几日太子殿下赏,你瞧瞧喜不喜欢。” 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套羊脂白玉首饰。 玉簪、玉镯、玉钗、玉佩, 另外还带有一对玉葫芦耳坠。 白玉难得,何况是太子殿下出手, 玉质不用说,这套首饰最厉害还是那雕工,精致到浑然天成。 “你性子素来冷淡, 平日里也没见你有什么偏爱。”姜玉堂一边说, 一边低头在锦盒里瞧了瞧:“这套首饰雕不俗, 又十分雅致, 很是衬你。” 沈清云目光落在锦盒上,提不出半分兴致。 姜玉堂正低头瞧首饰呢,自然没看见。 他一眼就看中那只玉镯,羊脂白玉雕,通体清透,触手生温,整只玉镯浑然一体,干净无瑕。 拿在手里,朝她招了招手:“ 过来,我给你戴上。” 沈清云目光落在他手上:“过于贵重了,我不能收。” “一只镯子而已。”姜玉堂拿着镯子走了上前。边说,边伸出手,作势要给她戴上 。 只手伸出来,还没碰到,沈清云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伸出去手落了个空,姜玉堂脚步站住,抬起头。 于是,他看见了沈清云那张脸,与他一脸笑意不同,她面上无半分欢喜。 拿着镯子手握紧,姜玉堂再出声,声音已经冷了:“是我自作多情了?”挑了挑眉,他目光牢牢地盯着她。 “是我……”那目光太过于熟悉,里面冷意压人透不过气。 沈清云深吸一口气:“我穿着男装,戴着镯子只怕是不方便。” 姜玉堂轻笑了一声,那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玉镯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眼眸中带着些漫不经心:“我若是记不得错话,你手腕上应当有一只银镯。” “怎么?这只价值连城羊脂白玉镯比不上你那只银?”他目光凉凉,面上还带着笑,可声音却是令人颤抖发狠。 顶着那道吃人般目光,沈清云闭了闭眼睛。 “镯……”她将手捂在自己手腕上,那只镯子下银铃硌她掌心疼,力气用尽之后,她才像是受到刺激一般,放开了。 “镯子我不会换。” 她垂着头,声音平缓,没有起伏:“那只太贵重了,我也不敢收,世子殿下送给旁人吧。” 姜玉堂站在她对面,握紧玉镯手一寸寸收紧。 沈清云受不得他用那目光看着自己,冰冷脸上一双眼睛犹如带着刀子一样,刺她眼睛疼。 她在这一刻都待不下去:“若……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她说完没再往他那儿看上一眼,逃似转身出门。 她走太快,自然是没看见背后那道眼神。 落在她后背上,冰冷似是要将她穿透。 接下来几日沈清云再也没去过明月楼,世子殿下早出晚归,她也没在见过他人。 千金倒是哄好了,这猫记吃不记仇 。她塞了些银子给小厮亲自去小厨房给千金做了一碗羹。 牛肉、鹿肉、虾仁剁碎,里面再添加干贝、鸡肝等之物,再搓成圆子大小,隔水蒸熟。 千金吃满嘴流油,眼泪汪汪,头都不抬。 大概是再几日府中就要办喜事,她去时正好撞见庄子给侯府送东西。她又花钱让人晒了些干虾 ,个个足有半个巴掌大,用来给千金做零嘴。 趁着千金吃高兴,她借机把它指甲给剪了。 “看你日后还敢挠人。”千金在她怀中喵了一声,两只爪子挡住眼睛,咕噜咕噜几声睡了。 沈清云笑了笑,出了门。 那只小野猫她自然还是喂,只是再也不逗它 。喂完小鱼干,沈清云准备去寿安堂。 刚走几步一小丫鬟就直冲冲朝她跑了过来:“表……表少爷。” 小姑娘站在她身侧,羞红了一张脸。沈清云仔细看了看,才认出这人是上次送她回去喜鹊。 “怎么了?” 喜鹊不敢抬头,这表少爷生好看,声音也是如此好听。抿了抿唇,还未开口,耳尖又跟着红了。 “三……三奶奶让我去摘刺梨,我想着表少爷怕是没吃过,也给您摘了一些。” 她双手举起来,小心翼翼碰到沈清云面前,抬起眼帘一脸忐忑:“这果子键胃消食,酸酸甜甜,表少爷要是不嫌弃,可以拿着尝一尝。” 雪白帕子上盛了满满一兜子果子。 刺梨果小,整颗果子上又都围满了刺,很不好摘。可如今那雪白帕子上,一颗颗刺梨干干净净,像是怕伤着她,连刺都刮了。 沈清云目光落在那姑娘手上,上次这小姑娘手上都是伤口,如今帕子下一双手细小伤口更是密密麻麻。 她拧了拧眉。 怕是为了给她摘这个伤。 许久没见表少爷回答,喜鹊面上一脸失落,高高举起来手也跟着要放下来。 她送果子也太寒酸了…… “谢谢。” 沈清云看见她眼里泪了,将那一帕子刺梨都接了过去。怕小姑娘失落,她还拿起一颗尝了尝。 “酸酸甜甜,很好吃。” 喜鹊一下子脸就红了,整个人看都不敢往沈清云那儿看:“我……我,表少爷要是喜欢,我每天都给你摘。” 她说完就跑,跟个兔子似,完全不给沈清云说话机会。 留下沈清云站在原地。 她该找个机会跟喜鹊说清楚了,她不值得她喜欢。 将帕子连着刺梨一起收好,沈清云琢磨着何时找个机会,既不让人知道,说话也不能太重了,惹了人平白为此伤心。 她一路往寿安堂走,到了门口却是被人拦了下来。 打帘丫鬟瞧见她羞红了脸,低着头小声儿道:“表少爷,世子殿下在里面,吩咐了不让任何人进去。” 沈清云眨了眨眼睛,想到姜玉堂那张脸,点了点头。她没往回走,倒是寻了个地方站着,目光一直看向门口。 替身他上位了 第31节 守在一侧赵禄瞧见这一幕。 他守在门口等世子爷呢,见表少爷站在门口不回去,稍稍一想就明白,表少爷估摸着是想在这看远远儿看一眼世子爷再走。 表少爷什么都好,一心一意都是世子爷。无名无分跟着,什么都不要。这年头,这番真心实意人可太少了。 可就是不会说话……那日表少爷走后,世子殿下脸都黑了,你说……为了个镯子,至于么。 他叹了口气,身子又往背后红漆阑干上靠了靠。 屋内 宝象雕花吉祥香炉里泛着淡淡香,姜老夫人靠在金丝楠木靠背椅上,看着下首人:“你说,你这挑还是不挑?” “这些美人图你好好看看,你若是挑不出个喜欢,我让人改日再送一批来。” “祖母。”姜玉堂叹了口气,把玩着青花瓷盏手放了下来:“这陛下跟太子都得明年才选秀呢,您这哪儿搞得美人图。” “若是让陛下知晓了,岂不是大罪?” “陛下忙于朝政,哪里知晓?”姜老夫人往下瞥了一眼:“再说了,这形形色色女子众多,你挑个喜欢,祖母就按着脾性容貌在世家女子中寻。” 她为了让姜玉堂点头,可谓是煞费苦心。 “你父亲镇守边关,多年不归。母亲在寺庙静养,也不管京都之事,”姜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怕是,若是再不定下来,明年选秀若是陛下给你赐婚,可就由不得你了。” 世家子弟婚事,若是陛下瞧中,赐婚联姻到时候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姜玉堂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打,垂下眼眸。姜老夫人见状,眼神示意人上去。 十来个丫鬟,个个手中举着一副美人图。姜老夫人请了京都最好画师画,图上美人各式各样,妩媚、娇柔、灵动、温婉。 个个都很漂亮,形态却又都不一样。 “你挑一个喜欢,祖母下次就顺着那个找。”姜老夫人笑眯眯:“祖母保证,一定给你寻到。” 林静婉是她看中,无奈他不喜欢。白白让她将人带回来一场,未了还哭哭啼啼把人送回了府。 这回就让他自个儿挑,总能挑到喜欢。 姜玉堂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抬起头。 他一扫而过,往前方看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个一张图上。姜老夫人都不知他瞧清楚没,就见他手指往上点了点。 “就那个了?”姜老夫人眼神一亮。 姜玉堂点了点头,抬脚就往外走:“孙儿告退。” 姜老夫人哪里还拦?笑眯眯挥手:“快快,把画拿过来让我瞧一眼。” 丫鬟们捧着画,立马上前。一个个儿面上都是喜意:“原……原来世子殿下喜欢这种啊。” 只见那美人图上女子,一袭青色长裙,腰肢纤细,面容清冷。 姜玉堂走出门,一眼就瞧见那人站在阑干处。 回想起刚刚,他闭了闭眼,板着脸面无表情从她面前走过。 第29章 刺梨 赵禄靠在门框上打盹儿呢, 瞧见世子爷出来了拔脚就跟了上去。走时他还往身后看了一眼。 沈清云站在身后,目光看向前方,却是站着没有跟过来。 他叹了口气。表少爷实在是痴心一片。那目光一眼不眨的, 他就从未见过这样痴情的人。 前方,姜玉堂板着脸,跨着步子朝前走。他生的高,腰细腿长, 稍稍慢点根本就跟不上。 赵禄赶紧低下头,小跑着追了上去。 到了回廊处,却见几个打扫的小丫鬟凑在一起,瞧那模样估摸着是再说悄悄话。 赵禄吓了一跳,立即就要走过去撵人。这群小丫鬟胆子也太大了,没瞧见世子爷在这儿吗?要是被主子逮着了, 可算是有好果子吃。 上前刚走两步,前方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姜玉堂手指着前方, 道:“让中间那丫鬟过来。” 赵禄顺着那手指看了一眼, 见阳光下,中间那小丫鬟高高举起手,手中的银镯子微微发亮。 小丫鬟被拎着脖子过来的, 吓得膝盖一软直接就跪到了地上。她目光落在面前那双玄色长靴上, 声音轻颤:“奴……奴婢叩见世子爷。” 赵禄心中明了,上前一步:“把手举起来。” 小姑娘咬着牙, 举起自己的双手。鸦青色的袖子落下来, 右手上戴着一只明晃晃的银镯子。 丫鬟们大多都是穷苦人家,有这样一只银镯子便足以惹得不少人羡慕了。难怪刚刚那群小丫鬟凑在她身边,一个劲儿的瞧。 抬起头大着胆子瞧了一眼世子爷, 见姜玉堂眉心皱起板着脸,吓了她一跳。 连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头,道:“奴婢知道干活的时候不该戴首饰,但这镯子是娘给我的,我娘说女子戴银镯子可保平安。” “求世子爷饶了奴婢。”小丫鬟哐哐磕完头说完,再抬头却见面前已经没了人。 她跪坐在地上,松了口气,起身时才察觉后背已经湿了。 明月楼 赵禄跟在世子爷身后进了书房。 乌头云木的长桌之上,姜玉堂放在上面的手敲了敲。他目光落在前方,瞬息之后又低下头,随手拿了本公文翻开。 红漆托盘放在桌上,赵禄送来茶盏,刚放下,就听世子爷举着公文,随口问道:“她是何时来的。” 这是再问表少爷呢。 赵禄张了张嘴,压下震惊,回了回神才道:“表少爷一早就来了,听说您在里面不能进去,也没走。” “她就在那儿候着,刚世子爷您走时奴才大着胆子往身后看了眼,表……表少爷的眼神一直盯着您看。” 姜玉堂低着头,面上的神色半分没变,手里的公文却往后翻了翻。 明年选秀,世家贵女们都要入宫。祖母今日此举,不想他的婚事是由陛下赐婚过于被动。 他的婚事,怕是要被定下来了。 姜玉堂脑子里闪过那张图,必不可免的又想到沈清云。 刚刚那十来张图中他一眼就看中那一张,只不过是因图中那女子身段与她有几分相似。 祖母问他之时,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过,若是要娶她也算是不错。 只可惜…… 姜玉堂摇了摇头,只觉得他这段时日与沈清云太过亲近,这才导致自己昏了头。 永昌侯府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家世的女子。再说,他也没有那样喜欢她,喜欢到弃整个姜府于不顾。 姜玉堂放下那本看过了的公文,捏了捏眉心。 既然如此,倒不如借这个机会,晾她一段时日。 ***** 姜文林的婚事渐近,府里张灯结彩的热闹。 沈清云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医术看的一脸认真。身侧,千金缩在她怀中,橘黄色的身子盘成一团,睡得直打呼噜。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放下医书转过头。 “谁?” 外面,小丫鬟听这冰冷的身影有些吓到了,却还是大着胆子继续敲着门道:“表少爷,您……您在吗?” 沈清云过去打开门,喜鹊站在门口,笑脸盈盈:“表少爷,这是今日的。”她说着,捧起手,掌心里放着的依旧是一捧刺梨。 见她不接,喜鹊又强行塞了过来。这段时日她几乎每天都来,时间长了胆子也大了,再见到沈清云她只是红着脸,没那么小心翼翼。 沈清云眉心皱了皱,神情清冷:“我跟你说过了……” “我知道表少爷不喜欢我。”喜鹊飞快的打断她的话:“ 奴婢……奴婢就是个小丫鬟也不敢奢求表少爷喜欢。” “这果子不值钱,只不过是奴才摘的,表少爷给了我膏药,我没什么给的,送点果子给您尝尝。”她低着头,两只手紧张的蜷在一起。 沈清云的目光落在她手心上,大概是涂了膏药的原因,她手指上那些伤痕淡了许多。 “多谢。” 她将帕子收了起来,去里屋又给她拿了一盒去疤膏。喜鹊捧着去疤膏双眼亮了亮。 沈清云看着她的手,道:“不要舍不得用,一日三回,疤痕很快就会消失的。” 喜鹊被她戳破心事,羞红了脸。 她是舍得用,但她觉得这去疤膏已经很好了。她伺候三奶奶,之前三奶奶手腕受了伤,整日一天好几遍的涂去疤膏,涂了足足三个月才淡了下去。 听说就那还是京都最好的药房买的,一小盒就要十两银子。 而她手中这个,她每日里小心翼翼的抹,才用了六七日,疤痕就淡的快没了。这盒膏药可比三奶奶的可好多了。 喜鹊一边点着头,一边感叹表少爷可当真厉害。 她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不肯走。沈清云这才问:“你可是有什么事?” “我……”喜鹊的确是有事相求他帮忙,张了张嘴,道:“我有个同乡,是伺候二少爷的,前几日烫了手之后就一直不能去当值。” “府里已经养他一段时日了,三奶奶说他要是再不好,怕……怕是要撵他出府。” 周氏的确是做的出这种事。 喜鹊说完,又深吸一口气,想讨要一点烫伤的药。却见表少爷二话不说,直接进了屋。 她一脸失落,没一会儿,又见人出来了。 沈清云背着药箱,一袭淡青色的长袍,站在回廊之下。秋日里轻风浮动,长袍在腰间晃荡,身姿显得有些羸弱。 “走吧。” 她对着喜鹊的脸,道:“带我过去看看。” 三房住在南边的锦画堂内,小厮们统一住在下房里。一进屋,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 这里常年不见阳光,入秋之后天气又开始转冷,哪怕是大晴天,屋子里也泛着一股湿哒哒的潮味。 屋内是一块大通铺,十来个小厮常年躺在一起,白日里大家都去当值去了,只有最里面的床铺内被褥高高的耸起,上面躺着个人。 替身他上位了 第32节 人一走进去,便听见一阵喘息,声音有气无力。 喜鹊快步走了进去:“阿福,阿福。” 沈清云跟在她身后,从听见喘息声开始面上就不对劲。喜鹊说是烫伤,光听这有气无力的声音也不像是烫伤。 她跟在身后,撩起被褥。床榻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躺在榻上。闭着眼,浑身是汗。 他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脸到红晕且还微微泛肿,露出来的脖子与手臂上,有拇指大小的红斑。 “这是什么。” 沈清云没出声,倒是喜鹊吓了一跳,拿着被褥的手也放了下来,一张脸煞白的。 “这……他不是说烫伤了么?” “这哪里是烫伤?” 沈清云走过去,指尖挑开衣角瞧了一眼。外面露出的皮肉已经满是红肿了,衣裳里面的更加可怕。 皮肉肿的高高的,通红一片像是快熟了,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丘疹。而躺着的人虽是快昏迷了,可手指却还是费力在挠着,可见是十分瘙痒。 “表……表少爷,我……我不知道。”喜鹊看这样子快要吓哭了:“前段时日问他,他胳膊泛红只说是烫伤,我……我就没注意。” 这样子看着可怕的很,模样十分的吓人,喜鹊吓得捂着喉咙想要吐,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可眼睛却是半点儿都不敢看床榻上。 “过来,帮我扶着。”喜鹊闭着眼,颤巍巍的伸出手。 相对与她的模样,沈清云就平静多了,下面那人的确是恐怖,她面上却没半分嫌弃。 面上依旧是平日里淡淡的样子,与对待平常人无半点的不同。 沈清云打开药箱给人施了针,床榻上的人开始稳定下来:“去找一把剪刀来。”喜鹊赶忙放手去找。 剪刀剪下衣物,浑身都是铜钱大小的红疹,有的地方还挠出了血,十分吓人。喜鹊没忍住,捂着喉咙到底还是吐了出来。 她捂着门框,吐的撕心裂肺。 这时门却被人推开,来人瞧见里面的场景,手里的食盒都掉了下来,飞快的往里冲:“你们做什么,在做什么?” 他一把拉开沈清云就要往旁边推:“别动我弟弟。” 沈清云手里拿着针,动都没动,只掀开眼帘看了他一眼:“不想他死就放开。” “表少爷?”来人正是之前每日给她送饭的那位,照顾沈清云的时候还尽心尽力的照顾千金,沈清云对人一直有印象。 “表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沈清云的眼神落在他手上,那人立马放开。 “阿贵哥,表少爷是我叫来的。”喜鹊扶着门站了起来,吐的她双腿有些发晕:“你还说阿福哥是烫伤。” 沈清云继续给人施针,阿贵看着却是红了眼:“好端端儿的人就得了这个病,我们没钱请大夫也不敢跟人说,要是三奶奶知道了,只怕就一张席子将人扔到乱葬岗去了。” 他只能将人偷偷藏了起来,盖上被褥,捆住双手双脚。嘱咐他,千万不能出声,出声就要被扔出去了。 阿福小小年纪却是十分听哥哥的话,不让他出声他就不敢出声儿,牙齿都要咬碎了也没让人发现。 “求求表少爷救救我弟弟。”阿贵跪在地上,满脸是泪:“奴才日后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沈清云施完最后一根针:“没那么严重。” 她直起身道:“也不用你做牛做马。” 阿贵面上一脸的欣喜,抬起头时面上都激动的发着颤:“表少爷的意思是我弟弟有救?” “不过是天气潮湿,染了丘疹。”京都是北方,天气干燥。但无奈入秋之后多雨。下房又常年不见阳光。 十来个人挤在一个通铺里,阿福年纪小,又是睡在最里面一个。受了潮气浑身起了疹子没有及时医治而已。 沈清云打开药箱,拿出几盒膏药。整间屋子里只有一张瘸了腿的桌子,她便站着写: “每日三次,五碗水煎成一碗水。” 她想了想,又低头加了几种草药:“这几种多买点,每日大火熬成水让人泡上半个时辰,好的快些。” 阿贵双手接过,激动地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的点头:“多……多谢表少爷。” 沈清云背起药箱,出门的时候又转身:“最好是想法子,把他身下那套被褥床榻都给换了。” 喜鹊跟着沈清云出去,一路上忐忑的要命,不敢说话。 她刚刚表现的一点儿都不好,在表少爷面前吐成那样,也不知道表少爷会不会嫌弃她。 咬了咬唇,她几次都没敢开口,壮了壮胆子才道:“我……我是女子,胆子要小些。” 这是为刚刚她吐成那样辩解。她是女子,胆子小些,受不住正常。 看着表少爷的脸,喜鹊红了脸。表少爷只是生的清秀些,但实在是有男子气概,刚刚那一下让人觉得站在她身边好安全。 沈清云点了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 喜鹊眼看着要到墨荷园了,脚步就放慢了些,刚没两步前方的人却是停了下来,问道:“你之前的刺梨在哪里摘的?” “表少爷还想要?那……那我每日摘了给您送去就行了。”这样多好,那样她还可以每天见到表少爷。 沈清云摇了摇头,只问:“在哪里。” “后……后山。” 后山在明月楼后,山里的一片竹林开的正好。沈清云过去,摘了些草药,又摘了不少刺梨,天黑才回去。 翌日,她又用了一整日的时间,将摘来的刺梨熬成了刺梨膏。小火慢炖,炖了六个时辰,最后才熬出两个小罐子。 沈清云没去明月楼,亲自过去给了赵禄。 晚上,姜玉堂从府衙回来,面色微沉。礼部几乎无实权,他在朝中如今只是个闲职。陛下之前给他这个职位,是让他迎接南疆大军。可既入了仕,再想去参加科考,可就难了。 他低头打开手中的密信,最近宫中不太平,陛下身子不好,时常叫太医。 而上面写道,隐有传闻,陛下如今正在考虑让恒王回京的事了。 姜玉堂之前过这位恒王一面,但也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恒王与他一般大,前太子陈琅出事之后,他就一去西北七年,从未回来。 如今这个点,陛下悄悄让人回京,其中寓意为何,明眼人都知晓。太子虽是皇后嫡出,却一直不受陛下宠爱。 京都安稳了多年,怕是要再添霍乱。 姜玉堂放在桌面上的手敲了敲,起身将那密信凑到烛火边,火舌一舔,手中的信瞬间就吞噬了。 零星的一点灰烬掉下来,屋内泛着一股烧焦味。 赵禄捧着托盘上前,姜玉堂放下擦手的帕子随手接了过去,举起来微微抿了一口,眉心瞬间就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 他仰起头,面上的表情不悦。 赵禄瞧着立马跪下:“这……这是表少爷送来的,说是刺梨膏,让奴才给您泡水喝。” 染青花瞄着牡丹的茶盏打开,里面传来一阵果香。刺梨熬成了褐色,热水一冲酸酸甜甜。 赵禄跪在地上继续道:“表少爷说爷最近早出晚归,怕您身子熬不住,刺梨膏清热养胃,养身润喉,让奴才劝您喝一些。” 倒是会献殷勤。 姜玉堂姜杯盏放下,掠下眼帘,像是随口道:“她自个儿怎么不送来?” 他不找她,沈清云倒也不主动过来。 倒像是她自个儿说的,什么都不图,什么都不要。 平日里安安静静的跟没他这个人似的,可一看见他,她就变了,又娇又软,那双眼睛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他身上。 姜玉堂眼神暗了暗,冷了她这么长时日,也不知这人懂事些没。 “啊?”赵禄抬了抬头,就是表少爷送来的啊,只瞧着世子爷那表情,他到底还是没开口。 等过了一会儿,他去换茶,一茶盏的刺梨汤世子爷喝的干干净净。 第30章 宋相思 九月中旬, 姜文林的婚事就在这几日。虽是三房娶亲,但到底还是侯府的喜事。外界的听了风声,半个月前就开始给侯府送礼。 永昌侯府许久没那么热闹过。 沈清云背着药箱从锦画堂的下房出来, 她这几日每天都来一趟,给阿福施针。丘疹虽不严重,但阿福是个小孩,得了病又拖了太长时间。 每日针灸一次, 好的快些,关键是没那么痛苦。 前两日施针时,阿福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都是铜钱大小的丘疹。布满整个身体,红彤彤的带有挠出来的血痕。 泡了药浴,又吃了些药,丘疹消下去不少, 挠破的地方也开始结痂。 但看着更吓人了。 这样血淋漓的一幕,喜鹊之前从未瞧见过。她知道每日表少爷都会来,踩着步子跟在后面, 但阿福那模样太吓人了, 她从不敢多看。 喜鹊坐在门口等着,瞧见前方沈清云收了手,赶紧端着水盆过去。 沈清云站在掉了漆的桌椅边, 低下头仔仔细细的净着手。她施了半个小时的针, 眉眼间都透着一丝疲倦,却半点儿都不掩她的精致。 浑身上下都比旁人生的好些, 连手都与旁人不同。 一双手修长、匀称, 像是一根根翠竹,白的仿若能透出光,指甲盖上都带着粉。 喜鹊瞧着, 只觉得心口乱跳,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见沈清云洗好,赶紧将帕子递过去:“表少爷……” 沈清云抬起头往她那儿看了眼,喜鹊看了看床榻上昏睡过去的阿福,红着脸声音放小了些:“是不是我胆子太小了,这样您都不怕的吗?” 她这几日苦恼的很,想在表少爷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可阿福那样子实在是过于的血腥,她着实是没有勇气。 “不是。” 喜鹊还没松口气,就听表少爷道:“看的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跟着表少爷出门,喜鹊都没反应过来。阿福的浑身上下几乎都要烂了,表少爷家世再落魄,可好歹也是官家少爷,这样的场面在哪里看的多的? 她有心再问,可抬起头看着表少爷的脸,到底还是闭了嘴。 替身他上位了 第33节 两人一道走出锦画堂,到了回廊上的时候却是碰见一群人,三四个小厮手中捧着托盘跟在二少爷姜文林身后,迎面正朝着两人走来。 喜鹊赶紧上前两步,弯下膝盖行礼:“奴婢叩见二少爷。” 姜文林朝前走的步子停了下来,他目光直直的落在沈清云身上,一时都忘了收回来。 他许久没见到她了。 自从上次表白失败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沈清云。他把自己关屋子里,不让自己出去,怕自己管不住去找她。 母亲让他娶妻,他想了很久,还是点了头。 娶不到想娶的,其余的人对他来说都一个样。 “二少爷。”沈清云看着来人,喊了一声。 姜文林强迫自己收回眼神,低头的时候才察觉自己眼底有些酸涩。他怕被她瞧出来,可说话的时候依旧温柔:“你怎么在这儿?” “有点事。”沈清云不愿多说。 锦画堂如今热闹的厉害,人来人往的都是人,四周全是眼睛。姜文林身后的小厮手中托盘上还放着喜服,沈清云看了一眼又平静的挪开了。 “若是无事,我就先回了。” 姜文林点了点头,目视着沈清云的背影,˙直到人走后,那目光还一直落在她身上。 “二少爷。”身侧的小厮放低声音,道:“世子爷还等着,跟您对来客名单呢。” 姜文林收回眼神,开口的声音已经沙哑了:“走吧。” 去了一趟明月楼,等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姜文林前脚刚走,后脚姜玉堂就将手中的帖子放了下来。赵禄站在身边,瞄了一眼,上面写的是这次送礼的名单。 永昌侯府办喜事,各个地方巴结的人不少。送的礼也是一个比一个贵重,其中,这次从南疆回京的刘大将军刘满送了一尊金佛。 刘满唯一的儿子刘横伤了子孙根之后,刘满一直很少出府,这次是头一次出现在大众之中。 世子爷是怕刘满找麻烦?赵禄挑了挑眉,还想再瞟一眼。 却见世子爷手一翻,将帖子合了起来。 “宋行之。” 什么?赵禄跪在地上:“世子,您说什么?” “我说……”姜玉堂抬起头,眉目透着一股认真,说出的话却是懒洋洋的,带着三分嘲弄:“把宋行之送的贺礼给我扔出去。” ** 周氏最爱排场,姜文林结婚这日,搞得格外热闹。 沈清云素来不喜欢那些场面,提早就跟姜老夫人请了假,说了不过去。姜老夫人喜欢她,关心了两句便答应了。 开宴席的时候,阿贵还特意送来了菜。八菜一汤,还带了三碟子糕点,沈清云一样尝了一些。 席后,外面响起了敲锣打鼓声。沈清云便搂着千金看热闹。 周氏请了个戏班子入府唱戏,戏台子恰好就搭在墨荷园边。爆竹声后,便开始舞龙舞狮。 声音有些大,千金刚开始还有些害怕,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跳到窗台那儿去瞧。 沈清云怕吓到它,便将美人榻搬到它身侧,拿了本医术解乏,边看着它。 窗台传来声响的时候,她还没察觉,倒是千金叫了一声,伸出爪子磨了磨窗户。 沈清云抬起头,窗棂外,一只雄鹰盘桓在空中。 雄鹰足足有半丈高,两只翅膀张开怕是比人还长。此时围绕在她窗前不走,像是瞧见她看了过来,雄鹰翅膀一收,猛然往下一冲,比离弦的箭还要快。 是宋行之的鹰。 沈清云打开窗,雄鹰一下子飞了进来,那么大的一头鹰猛然扎在她怀里,像是在撒娇。 沈清云笑了拍了拍它的头,高傲的雄鹰站在她对面,瞧见她伸出手立马凑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这只鹰是宋行之的,跟沈少卿的追云是同一窝。当时,沈少卿养了追云后她羡慕极了,闹着要。 沈少卿什么不给她?她要星星都能给她摘下来。 胜战之后,他脱了铠甲,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选鹰。这只鹰是她亲自挑的,但是她年纪小,心性不定,后来由着宋行之喂养,便成了他的。 千金也认出来了,刚它还被那敲锣打鼓的声音吓得尾巴都竖了起来。如今倒像是个山大王,爪子不要命的去勾鹰的羽毛。 雄鹰张开磁翅膀,轻轻地推开它。 它冲着沈清云叫了两声,又从窗户那儿飞了出去。盘旋在半空中,就这么看着她。 是宋行之让它过来叫她。 沈清云叹了口气,她今日不出门,就是不想见到宋行之,可没想到底还是躲不过去。 这只鹰太大了,再过一会儿只怕整个府里都要知晓。而宋行之就是吃定了她不敢,明目张胆的逼她就范。 他一直都是这样。 沈清云关好窗棂,安抚了一下千金,便跟着鹰走了。今日是姜文林的喜事,她不想把事情闹大。 再有一点,宋行之毕竟是她明面上的兄长。 鹰在头顶带路,一直带到了假山后。这处儿离戏台子那儿有些远,寻常极少有人过来。今日喜宴,路上倒是人来人往。 沈清云一直往里走,直到走到锦鲤池边,人还没进去,一只手就从暗处伸了出来,将她用力拽了进去。 熟悉的气息涌来,沈清云闭上眼睛。 “兄长。” 宋行之抱住来人,搂在腰间的手渐渐收紧。闻到那丝淡淡的药香,宋行之深吸一口气,面上带上了笑意:“你还知道我是谁。” 沈清云一脸冷漠,面无表情的想将人推开。 手才刚伸出去,还没用力,扣住她腰间的手便松开了。 宋行之主动往后退了一步,不再碰她,可低头的时候,面上却还是带着笑的。 “我就知道你会来。” “兄长不该把它带来。”头顶的雄鹰盘旋了几圈,又飞走了。 宋行之看了一会儿,又道:“我不带它过来,你还会见我?” “不会。”沈清云摇头。 “我就知道。”宋行之轻笑了一下:“哪怕是知道答案,可当真听见你从嘴里说出来,还是会失落。” 他站在她面前,见穿着男装,别又一番韵味。 目光落在她衣摆上,见那料子朴素,身段又清减了一些,有些心疼:“沈清云这个身份不适合你,你从来没吃过这么多的苦。” 那目光带着宠溺,犹如在看一个不乖巧听话的孩子:“玩够了,也该回去了,母亲给你写了信,让你听我的话。” 说到何氏,沈清云的神色才动了。她抬起眼,直视着他,眼神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讽刺。 “你称呼她为母亲,那她知道你对我存的那些心思吗?” 沈少卿走后,何氏怕她伤心,日日都叫宋行之来劝她。 她的闺房,宋行之来去自如。 所以,那天晚上她被压在书桌上后,何氏第一个不信。 宋行之跟她道歉,说自己是喝醉了酒。她哭着说不是,何氏在一边却道:“兄长也会犯错,再说他只是喝醉了并不是真的欺负你,你该原谅他。” 她在那个家,是待不下去的。 他一切都算计好了,婚事也退了,哪怕他真欺负了她,甚至连母亲都不会相信。 再住下去,她早晚会成为宋行之的掌中之物。 “她迟早会知道的。”宋行之依旧一脸的笑意,好像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盘算之中:“我一切都会安排好的,你相信我。” 沈清云忽而笑了,扬起眼看着他。 她面色清冷,但笑起来却是极为好看。犹如姣姣明月,光芒四射。 “宋行之,我是别人的了。” 第31章 无所谓 沈清云从未见过宋行之的脸色这样难看过。 哪怕是当时他为了退婚, 跪在祠堂里,因为手臂受伤发高热差点死掉,宋行之的面色也从未那样难看。 他一直都是运筹帷幄的模样, 高高在上的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算计人心,这么多年在何氏的眼中,是听话懂事的继子,对她这个后来母亲素来尊重, 何氏信任他甚至于信任过她这个亲生女儿。 他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知何时对她起了心思。这么些年,在她背后做着温柔可亲的兄长,沈少卿死后,他立马就将她压在书桌之上。 甚至于她拼命的逃到京都,宋行之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她。 他拿着她的画, 带着她的鹰,还有这十几年来的朝夕相处。他太过熟悉她的一切,高高在上的站在这里, 就看着她一步一步的主动朝他走来。 所以, 沈清云说这话的时候是故意的,她甚至于好好欣赏了一下宋行之的表情。看着他那张永远温和的脸上出现的那种愤怒、狠厉、甚至于崩溃。 “是姜玉堂。”宋行之眯了眯眼睛,语气还算是平静, 可再看看那张脸, 又更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你不说,他只是个替身吗?” “是与不是, 与你都不重要。”沈清云挪开眼睛, 眼神落在一边的锦鲤池上。这处偏僻,人少,池中只有那么五六条鱼。 她目光落在那条红色的锦鲤上, 看着它正在努力的吞吃一只虫。 宋行之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是要吃人,落在她颈脖上的眼神赤.裸又带着**。沈清云知道,但她并不打算去看。 说完那句话后,她甚至不想给他一个眼神。 那条红色的锦鲤把最后一点都吃完,沈清云才挪开目光。她面色清清冷冷的,眼神也是无波无澜,语气平淡的像是再说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 “兄长既然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毫无留念。身后,宋行之的眼神落在她背影上,道:“姜玉堂知道他只是个死人的替身吗?” 替身他上位了 第34节 “你就不怕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纤细修长的背影停了下来,沈清云转过身。她站在假山后,浑身白的犹如一团雪,近乎透明。 转身看向他时,眼神却是冰冷的,黑白分明的眼神里,冷的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无所谓。” 她看着宋行之的脸,仿若他说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甚至连激起她情绪的资格都没有。 那目光只落在他身上一瞬,紧接着身影彻底消失在他面前。 “不愧是你。”宋行之站在原地,一点点松开了捏紧的拳头。他分明是愤怒的,心口也像是被人拿着刀子,一刀接着一刀往里捅。 却还是慢条斯理的伸出帕子,垂着眉眼一点一点擦掉掌心处的血迹。染了血的帕子扔在地上,宋行之低头看了看鲜血淋漓的掌心。 他举起手,唇瓣尝到那铁锈般的血腥味,漆黑的眼神里才算是动了,眼里挤出一丝笑意,开口的话却满是冰冷:“够狠!” 宋相思就是宋相思,这么久了从未变过。 就如同他了解她,她一样知道他的软肋。 知道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刀子插到哪里他心最痛。 *** 沈清云从假山处出来,没走几步就听见外面的锣鼓声。 她心思不在这上面,垂着眉眼往回走,没发现背后有道身影,目光一直盯着她。 沈清云前脚走后没多久,后脚宋行之就跟着出来了。他与来时一样,依旧是那面带笑意的温润模样,只浑身的气质变了。 他走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往后瞥了一眼,假山后的赵禄吓得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喘了口气,等过了会儿才发现自己一额头的汗。赵禄是跟着宋行之出来的,一早世子爷就吩咐了,让他注意宋行之。 他跟着宋行之来到假山,没一会儿又看见表少爷跟着过来了。但他怕人发现,只好在外蹲着,没敢靠近。 不知道两人说的什么,好在没多久就出来了。 可单单表少爷主动来找宋公子已经算是要命的了……就世子爷那小气的劲儿。 赵禄咬了咬牙,缓了口气,等擦干脸上的汗后这才起身拔腿就往外跑。 姜玉堂正在前厅招呼人。 虽是三房成婚,但他是永昌侯府的主人,府中的事一应俱全都归他管。如今三房成婚,自然也要让出面。 赵禄过来的时候,姜玉堂正在与人喝酒。 “世子……”姜玉堂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他对面的是大理寺的胡大人,刚还与他相谈盛欢 。喝醉了点酒,话有些说的不利索,姜玉堂面上神情未变,笑着周旋了几句,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怎么了?” 他将手中的白瓷描的酒杯放下来,拐弯走到廊檐处。秋日里风多,站在阑干处吹了吹风,脑子里清醒许多。 身侧没人,赵禄便压低声音把瞧见的一点点说了。 “她主动去的?”姜玉堂扬了扬眉,眼尾垂了下来。面上像是带着笑意,喝醉了的后路里带着几分沙哑。 赵禄不敢看,点了点头:“是。” 姜玉堂这才笑了,眼里无波无澜,语气却是冰冷的:“让她去假山等我,就说我找她。” 赵禄点头转身就走,姜玉堂转过头来,手指拉了拉领口,面色沉的像水。 “姜世子爷。” 听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姜玉堂不用转身就知道来人是谁。 刘横端着酒杯,走到姜玉堂面前,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姜世子怎么躲在这儿?让我好找,还准备跟姜世子喝酒呢。” 刘横自打在朱雀街掉下马,踩坏了子孙根后就躲在府里再也没出来。今日永昌侯府办喜事,他是头一次露面。 他以往就那种不阴不阳的腔调,如今不知是不是没了命根子的缘故,拖着音调像是个太监。 姜玉堂冷冷的瞧着他,目光落在他伸出来的酒杯上。 瞥了一眼,当做是没看见一样往外走。可刘横就是专门来找他的,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了他? 拿着酒杯的手腕往前一伸,就那么明目张胆的泼在他身上:“姜世子,小心。”刘横表演夸张的很,手中的酒杯滚到地上,一脸的大惊小怪。 “这…… 衣裳都湿了这该去换一身吧。” 他这目的够明显的,说完之后就这么看着姜玉堂。平日里的永昌侯府侍卫们守的像铁桶一样,今日算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的人已经进来了,只要姜玉堂敢脱离视线,他的人立马就上前,打断他的一条腿。 姜玉堂弄断他命根子,他要他一条腿,不亏。 “是该换了。” 姜玉堂垂下眼帘,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他知道刘横的恨意,也猜到刘横的目的。 只不过他根本没将刘横放在眼里,眼神都不想落在他身上一眼。 姜玉堂从他面前走过,留下刘横在原地看向他的背影恨之入骨。走下回廊,立即就有人上前:“世子爷。” 侍卫走他身侧,一边走一边道:“刘公子今日带了两个车夫进来,鬼鬼祟祟的一直缩在偏房,属下们不敢打草惊蛇,一直派人跟着。” “属下趁着两人不注意,偷偷溜进去,在更衣的偏房找到这个。”侍卫说着,又拿出一炷燃了一半香。姜玉堂看了一眼,知晓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这时,赵禄过来,手往里面指了指。姜玉堂往里看了一眼,背后就是假山。 他一手拉高袖口,一边面无表情的抬脚往里走去。 第32章 惹人怜 沈清云站在锦鲤池边看鲤鱼, 刚瞧过一遍,如今又得再瞧一遍。 身后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她头都没抬。下一刻, 腰肢从背后被人抱住了。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挠着她腰间的软肉。 她最是怕痒,立马就气喘吁吁的,眼里溢出了笑意。刚要转头, 宽大的掌心从背后伸出来,一把蒙住她的眼。 “我看不见了。”她开口,一脸的无奈,声音里还带着笑。 锦鲤池里有只小乌龟,她刚再看乌龟往上爬呢,也不知爬上来没。 “也不问问我是谁?”背后, 姜玉堂的声音故意放低。他嘴角含着嘲弄,眼里一片冰冷,说话的时候故意朝她靠近。 气息喷的她有些痒。 姜玉堂太过熟悉她, 每次靠近她耳后都会跟着一颤。敏感又惹人疼, 双眼里含着泪,怎么瞧怎么惹人怜。 “嗯?”见她不说话,姜玉堂扣在她腰间的手又用了一丝力。后牙槽咬的紧紧地, 非逼着她开口。 “说, 我是谁?” 沈清云被他问的身子一颤,腰间那儿传来一阵阵酥麻, 可那张清冷的脸上的笑意却是淡了下来。 她伸出手, 从他怀中挣脱开,转过身面对着姜玉堂。 “姜世子。” 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冰冷:“世子爷做什么要明知故问呢?” 姜玉堂看着她眼眸冰冷, 却一口一个叫着自己世子。 面上不动声色,眼眸里却是越发的冰冷。他伸出手,两根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指腹稍稍用力。 ‘“很好,倒是没把我认作宋行之。” 目光从她脸上,又落到她腰间,说话的语气平淡的,里面却又一片冰冷:“今日这大好机会,宋行之就没过来搂你抱你?” 沈清云不愿看他脸上阴阳怪气的样子,只道:“你派人跟着我?” “我问你话。”他低吼一声,两个手指又伸出来,板过她的脸:“宋行之刚碰你没?” 姜玉堂脸色烦躁的厉害,沈清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点了点头。 那掐住她下巴的手一阵收紧,姜玉堂的脸上肉眼可见的瞬间暴怒:“你可真的有本事!” “他碰你哪了!” 沈清云看着他满是怒气的眼睛,还有他掐在自己腰间的手,她被掐的有些疼,眉心微微皱了皱,简短道:“抱了一下。” 没等姜玉堂更加发怒的厉害,她又飞快道:“我很快就推开了。” 然而这句话并不能平息姜玉堂的怒火,他脑子里只有那句抱了一下。宋行之来他的侯府,抱了他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的人?”怒极之后的人反倒是笑了,姜玉堂眉眼懒洋洋的,盯着她的眉眼看。 “你要是喜欢宋行之倒是不如今日就跟他回去。”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的认真,半点儿都不像是唬人。 “你主动过来见他,看样子对他念念不忘。刚好他也惦记你,离老的《秋月图》他都能给你,你要什么他不答应。”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沈清云一眼,拔脚就往外走。 “我不是。” 他朝前走了好几步,身后沈清云才开口,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然而,姜玉堂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不是什么?” 他转身:“不是你主动过来找他的?” 面对那双看过来的眼神,沈清云垂下眼:“我不喜欢宋行之,不会跟他回去。” 姜玉堂认认真真瞧着她的眼睛,见她没有说谎。在说到宋行之的时候,甚至还带着厌烦。 这点让他心情颇好,走过去搂着她的腰:“不喜欢还过来找他?”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下意识的放低。 手从她腰间往下,指尖逗弄:“是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见他?” 沈清云浑身僵硬,面上却被他逗弄的有些羞红起来。姜玉堂手段厉害,再说,他顶着这这张脸,只要他想,他能让沈清云做任何事。 “我……”目光落在他脸上,沈清云咬着唇,强迫自己清醒一些:“我也不想见他。” 要是有的选,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宋行之。 “是不是答应了?”然而,姜玉堂哪有那么好心,非揪着她这点不放。手指一直从腰间往下。 那只手灵活的,在她身上作弄。 沈清云不敢出声,只点头。 “倒是老实。”姜玉堂上前,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知错就改,将功赎罪。” 替身他上位了 第35节 姜玉堂便抬起了头。看向沈清云的眼神里,带上了笑意:“有感觉了?” 他举起手,看向沈清云的眼神里倒是退去了冰冷,变得温柔起来。 心爱的女子在自己怀中,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情动。这样的事放在任何一个男子身上,都是件值得愉悦的事。 姜玉堂自然也不例外。 他手指往上,抚了抚她的唇。察觉到他手指间带的什么,沈清云羞涩的不敢看他,颤抖着想躲开他的手。 她这模样实在是惹人怜,姜玉堂喉咙里溢出笑,对着还一脸羞涩的沈清云吻了吻:“这有什么好羞涩的?” 青天白日之下,他一副端正君子模样。手指却在她身上,轻抹慢捻。很快的怀中的人就咬着牙,溢出气息断断续续,几乎破碎。 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姜玉堂还在逗她。他这个人坏的厉害,知晓她哪里敏感,就偏要往哪里去。 细小的声音越发靠近,直到沈清云听见了,身子一僵。 “别动。”姜玉堂的唇还在她耳边呢,说出的话刚好喷了口浊气。沈清云身子都软成了一滩水,咬了咬舌尖:“有……有人来嗯。” “没事,他看不到你。”姜玉堂余光往身后瞥了一眼,不用看都知晓来人是谁。刘横是当真儿不怕死,还当真跟了上来。 姜玉堂转了个身,将人压在了假山上,逗弄她的手指停了下来。沈清云刚松一口气,就听怀中的人道:“叫一声。” 手指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掐弄了一把,沈清云憋了这么久的喘息立即就憋不住,嗯哼了一声。 声音温柔绵长,又娇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姜玉堂笑着在她耳边,打趣儿似的道:“对,就像现在这样叫。”他那带着笑意的眼神就在她眼前,沈清云清醒的察觉,那人没走。 “乖……”见她没动作,姜玉堂上前吻她。薄唇落在她唇边,又落在她脸颊,或是含住她敏感的耳垂,细细的逗弄:“再不叫,该被人发现了。” 耳垂那里传来一声声酥麻,沈清云早软了身子,咬着的唇瓣松开,暧昧的声响渐渐溢了出来。 假山石头后,刘横听见这声音身子一僵,他阅人无数,什么女人没玩过,京都女子,只要是被他看中的,都逃不过他的手心。 但没有一个女子,光是叫声就如此令人心痒的。 刘横下意识的就想把人弄到手,可转身却想到现如今自己是个废人。这一刻,他从未如此的恨过姜玉堂。 他盯着前方的两道身影,眼神像是一条毒蛇,里面满是恶意。 好一个光风霁月的姜世子,在外装的一脸正经,实际上却比他还要浪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搞了起来。 听着那勾人的声响,刘横想去看与姜玉堂纠缠在一起的另一个人是谁,可惜的是被姜玉堂挡的严严实实的,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抹淡青色的长袍。 他一脸可惜,想到什么,又赶紧往回走。堂堂永昌侯世子在自家的假山后与女子纠缠…… 今日这来来往往全是人,当初姜玉堂是如何对他的,如今他就怎么还回去。 他既要姜玉堂一条腿,也要他身败名裂。刘横激动到颤抖,放轻脚步飞快的往外跑。 只他跌跌撞撞的假山都没出,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捂住了口鼻。帕子上的香味他只觉得熟悉,还未仔细想,就晕了过去。 姜玉堂一直注意着身后,听见脚步声走后,这才放下心。不安分的手又伸出去,开始逗怀中的人。 沈清云靠在假山上,清冷的脸上满是红晕。两只手勾住他的颈脖,眼里溢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听话的紧,他说让她出声,便没忍着。细碎中伴着喘息,声音羞涩,小声儿求饶。 整个人像是一团水,软的像是要化掉。 “就会勾我!”姜玉堂咬着牙,声音一阵沙哑。本打算罚她,这下子倒是不知是罚她还是惩罚自己。 他覆在她肩头喘着气:“恨不得爷日日都离不得你。” 只可惜,沈清云闭着眼睛,一句话也回不了他。 ...... 沈清云红着脸靠在假山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姜玉堂的手就放在她眼前,她不敢看。 “还不给我擦干净?”掌心在她眼前晃荡了一下,沈清云喘了口气,低下头。随手掏出袖口里的帕子,覆在他手上。 “你……你自个儿擦。” “动不了。”姜玉堂勾了勾唇,故意凑上前:“刚刚累着了。”沈清云气的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只是她如今衣裳凌乱,眼尾含春,半点儿没有威慑力,反倒是在撒娇。 “又勾我。”姜玉堂低下头,装作一脸为难:“青天白日之下,不可宣淫。”手掌落在她眼前,他喉咙里又懒洋洋的溢出一丝笑:“你要是不擦,我可就这么出去了。” 他作势就走,袖口却是被人抓住了。 沈清云低下头,抓住他的手腕,红着脸,拿着帕子的手却是在哆嗦。他手指伸到她面前,根根分明,水光淋漓。 那是……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她又要羞的不敢抬头了。姜玉堂抓过帕子随手擦了擦,又将帕子随手塞到自己怀中。 “好了,不逗你了。”他站直身子,收敛了脸上的漫不经心。低着头,去整理她弄乱的衣裳。 姜玉堂面上一脸冷淡,却又没半分不耐心。将她凌乱的头发弄到耳后,眼尾的水渍一点一点弄干,泛红的耳尖也等着恢复平静。 等她完完全全恢复了往常那张清冷模样的沈清云。 他这才牵着她的手:“我带你出去看一场戏。” 姜玉堂带着人刚出假山,后脚就有人跑了上来:“世子,世子不好了,出事了。”侍卫跪在脚下,喘着气道: “刘家的公子刘……刘满在府里,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打断一条腿。” 今日是喜宴,来来往往的都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个节骨点,刘满却说被人打断一条腿。 关键是人在永昌侯府出的事,姜玉堂是永昌侯府的世子爷,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 “人在哪?”姜玉堂问,从面上瞧着,倒像是半分都不知情。 “在……”侍卫的手往前指了指,道:“在云沧楼偏房。” 第33章 下跪 戏台子就搭在云沧楼那儿。 今日是喜宴, 周氏特意请了个戏班子来。宴席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刘横在云沧楼出了事,这事不消一会儿就传了出去。 姜玉堂赶到的时候, 四周已经围了一群人。今日人多,稍稍一出点事大家都知道了,此时正围在一边看热闹。 刘府的少爷刘横之前在朱雀街摔下马没了子孙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之前在家避风头, 几个月没出府。如今这头一次出门,来永昌侯府喝杯喜酒,又被人打断一条腿。 也当真是倒霉。 姜玉堂往人群中走进去,刘府带来的奴才已经闹了起来:“你们侯府家大业大,也不能欺负明目张胆欺负人。” “今日这事要是不给个说法,定是要闹到陛下那儿去。”永昌府的侍卫不能动手, 只能抵挡,很是狼狈。 姜玉堂一走出来,场面瞬间静了静。连着刘府的奴才也不敢放肆了, 手也跟着停了下来。 “姜世子。”主子受伤, 他们这些奴才要跟着受罚,怕是性命都将难保。此时一个个,看向姜玉堂的眼神恨之入骨。 “我们主子全须全尾, 好端端的一个人来你们侯府 , 却是被打断了腿。姜世子就是这样招待的?”命都要没了,侍卫们如今自然不怕。 咬着牙瞪着姜玉堂, 只求他给个说法, 至少让他们保命。 “全须全尾?”然而,姜玉堂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眼睛往下, 朝着地上看了眼:“他不是个废人吗?” 四周都是人,听了这儿,不少人发出笑声儿。 刘横之前没了命根子的事可是整个京都都知晓的,如今这位姜世子当真儿是半点不给脸面,直接了当的就说了出来。 姜玉堂垂眼往下,刚对他恶语相向的刘横,此时正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迹。 而说他是废人也没说错,一眼看过去便瞧的出他那只右腿像是没了骨头,裤腿往下流着血,犹如一团软肉。 这条腿,是彻底废了。 姜玉堂下垂着的嘴角带着轻笑,可眼中却是一阵冰冷。 刘横今日这手段是想用在他身上的,只可惜,自个儿太蠢。他落得如今这下场,只能说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姜世子,姜世子你说话。”刘府的奴才冲上前:“我们主子是在侯府出的事,今日再怎么你们侯府都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姜玉堂被那吵吵闹闹的声音弄的厌烦,眉心微微往下皱了皱,身侧侍卫见状立马上前将人隔开了。 “永昌侯府家大业大,总不能欺负我们主子吧。” “拖下去。”姜玉堂的眼神往那吵的最热闹的人身上扫了一眼,随后又道:“西北两门各派一队人马守住出口,不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准出门。” “今日来往的人多,你亲自去府衙借人马,搜查整个侯府。敢伤了刘府公子,哪怕是翻了整个侯府,都要给我找到。” 清润的嗓音却掩盖不住里面的威严,众人这才察觉,面前这个人已经不单单是个少年了,他更是这个侯府的主人。 侍卫们领命立即去办,戏台子上还在开锣,一阵阵咿咿呀呀的声响。贺喜的声音如今听起来,却满是带着讽刺。 刘横躺在地上,额头痛的全是冷汗。刚刚却是动都不动,像是神志都不清醒。 此时又像是刚回过神,一边痛,一边打着哆嗦。开口的话都说不清楚,只抬起手指着姜玉堂,眼里的恨意像是一团火:“是……是你。” 他身后的奴才们大概是怕被责怪,主子一开口,什么话都怪到了姜玉堂身上。 “我们主子是在侯府出的事,世子再如何说都有责任。” “今日侯府办的是喜事,却让我们主子没了一条腿。” “一命偿一命,一条腿自然也要换一条腿。若是这事跟侯府有关系,就算您是世子,也得赔给我们主子。” 刘府的奴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恨不得将错全怪在姜玉堂身上。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都跟着附和了。 再如何说,这刘横也是来永昌侯府贺喜被人伤的。侯府的奴才没有守卫好,这才让贼人有机可乘。 如今幸好是刘横出了事,这要是出事的是她们呢? 周遭的动静姜玉堂不是没有察觉,人性就是如此,事不关己才高高挂起。要是牵扯到自己的利益,便无人会退让。 感受着越来越多指责的目光,还有偶尔一句附和:“是啊,这要是永昌侯府的奴才来作恶,岂不是对我们都有威胁?” 姜玉堂不说话,只那眼神忍不住落在右侧的角落里。沈清云从始至终都站在那儿,一副与世无争不争不抢的模样。 唯独听了那些指责他的话后,眉心会忽然皱起来,漂亮的脸上也会浮现出不悦。 替身他上位了 第36节 她此时正抬头看向一个人,就因为刚说话的时候那人的声音最大。她一句话都不说,眼中一片冰冷,可偏偏看的那人不敢在开口了。 姜玉堂差点儿笑出声儿。之前怎么没察觉她对自己这样好,还知道护着他。 拳头抵了抵唇,刚抬头身后就传来脚步声。几个侍卫压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世子,人找到了。” “这两人鬼鬼祟祟的正翻墙出去,手上拿着兵器,身上还带着血迹,奴才们见他两可疑就带了过来。” 侍卫在腿弯一踹,两人立马跪在地上。 “求……”两人开口,不敢抬起头:“求……求世子爷饶命。” “人是你们打的。”姜玉堂接过兵器,仔细看了眼。打人的东西是根铁棍,粗长,拿起来还有不小的分量。 握在手中往下一挥,的确是连骨头都打的断。 姜玉堂轻笑着,下一刻,手中的铁棍就对着身侧的人狠狠一挥:“说,谁让你去打断刘公子的腿的。” 一声剧响,肩膀的骨头被敲断了,痛的那人立马蜷缩起来,口吐一口鲜血,直都直不起身。 “世……世子爷饶命。”见到如此惨状,另一个人立即就吓尿了。腥臊的气味往下滴,他哆嗦着腿道: “我什么都说。” 刘横倒在地上,恨得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那奴才瞟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 “奴……奴才是是刘府的人,今……今日也是公子带我们进来的。” 此话一说,四周哗然。 姜玉堂把玩着手上的铁棍,笑的像是毫不理解:“你是刘横的奴才,他让你过来打他的?” 挑了挑眉,他手一挥,这一下像是对准他的头骨。 吓得那小厮立马往下磕着头:“不……不是,少爷带我们来,是……是要打……” “打什么?”姜玉堂轻笑着,懒洋洋的问。 小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如今是无路可走了。闭上眼睛索性道:“少爷是带我们来打断世子爷您一条腿的,他提前说了让我们在偏房等,不知为何来的不是您……” “是少爷。” 刘横低着头昏着进来了,像是喝醉了酒。他们两个没瞧见脸,对着右腿一阵猛打,敲断了骨头后才发现打错了人。 知晓没活路,赶紧往外跑,却被永昌侯的侍卫逮住了。小厮知道自己没有活路,说完之后面如土色。 身后,刘横的迷药渐渐淡去,痛的他恨不得立即去死,他抬起手指着姜玉堂的脸:“是……是你害……害我。” 从假山到被迷晕,扔进偏房这一切都是姜玉堂的手段。他后背一阵发凉,又感觉是自己痛的没了知觉。 “你的奴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姜玉堂笑着看他,犹如再看个跳梁小丑。 他对着刘横,嘴角无声的讽刺:废人。 “这……这一切都是你……”刘横气吐了血,还要再说,却是被人打断了。 “住嘴!”刘满不知何时过来的,他一脸的络腮胡子,瞧不清神色。只转身对着姜玉堂看了眼,道:“是犬子顽劣。” “只他如今断了腿,还请姜世子放了他这一次。”刘满对着姜玉堂稍稍弯了弯腰:“再大的错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他说完,不等姜玉堂开口,直接起身。 刘满正值陛下宠幸,又是在南疆得了军功回京,是陛下亲封的威武大将军。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在大庭广众之下行礼,算是给足了姜玉堂脸面。 他一开口,四周看戏的都无人说话了。 整个京都能让这位风头无两的刘大将军弯腰的,只怕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刘满吩咐将人抬回府,转身的时候余光往下一瞥。 人群中漏出一抹雪青色长袍,纤细的身子站在角落中,眉眼熟悉。 刘满身子一僵。 那样身高八斗的大汉,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第34章 定生死 因这一跪, 倒是打乱了姜玉堂之后的计划。 他再开口便是显得他斤斤计较,咄咄逼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横被抬了出去。 四周的人见没热闹可瞧,便都散了。 姜玉堂收回眼神, 见沈清云还在原地。他抬脚走了过去:“瞧什么呢?”顺着她的眼神往前方看了一眼。 乱糟糟的,数不清的人影。 沈清云收回眼神,里面的情绪还未散去,回想了片刻才道:“没有, 可能是我看错了。” 那眼神姜玉堂自然没错过:“再看宋行之?”沈清云听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立马否决:“不是。” 她抬起头,面上掩饰不住的无奈。 “怎么,我就说一句,就这么说不得?”姜玉堂本是随口一句,见她那模样, 倒像是他在无理取闹。 四周无人,他往前靠了一些,声音故意发沉:“别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眼神落在她唇瓣上, 目光一阵冰凉。 沈清云心下一紧, 却见姜玉堂伸出手,借着四周无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随意的把玩着她的手指, 说话的语气一脸的漫不经心:“想清楚你是谁的人。” *** 刘府去宫中请了太医, 可太医看着刘横的腿,依旧还是束手无策。 “伤势太重, 骨头又几乎都被敲碎了, 碎骨接不上,这条腿,怕是保不住。”太医说这话的时候, 屏住呼吸,唯恐惹了将军不快。 床榻上,刘横痛的几乎死去活来,浑身打滚。 奴才们立马送来五石散。之前被马踩的没有半条命,都是靠这东西才算是熬了过来。 刘横吸了一大口,脑子里清醒了一些,立即就道:“是……是姜玉堂害我!” 他闭上眼睛,浑身是汗:“现在……现在就让人抽刀子杀到侯府去,为我报仇!” “住嘴。”刘满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了下去。 “你要想害人就做到万无一失,如今被人反将一军,落到这个下也是你自个儿咎由自取。” 他就刘横一个儿子,在南疆多年,又自觉亏欠了他,刘满对这个儿子素来宠爱。 巴掌打脸,还是头一回。 “是姜玉堂害我!”刘横捂着脸,连腿上的痛都忘了:“爹不说帮我,今日居然还给他下跪。” “他有什么好怕的,你这样巴结他!”刘横一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幕,就恨得咬牙切齿。 刘满拂袖出了门,听到这儿的时候回头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他说完,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抬脚就往外走。 刘满出了门,守在门口的管家立马跟了上前。他大步朝前走了几步,过了一会儿才道:“派人去查一下,把今日去永昌侯府贺喜的人名单送来。” 管家点了点头,又问:“可是出了什么事?”背后一道道剧烈的声响,是刘横掀翻了桌子。 刘满将眼神看向背后,思绪却是回到白日。那抹淡青色的长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今日看见了个人。” 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些像,却又有些不像。 记忆中的那个女子,骄傲又灵动,哪怕是在南疆那样霍乱的地方,也依旧活的像是个太阳。 那小姑娘实在是恣意潇洒,无忧无虑。在战乱的南疆,这样一个天真灿烂的女子,比最昂贵的宝石还要稀有。足以引起无数人争夺,仰望。 背地里不知多少人惦记。只要她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看向她。 可无人敢对她伸出手,甚至在她面前只有下跪的份。 因为她背后站着的是沈少卿。 那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手上沾了无数鲜血的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人。却甘愿站在她身后,守了她多年。 “将军……”管家瞧他那神色,小心翼翼的问:“是惹不起的人?” “何止惹不起?”刘满回过神,倒是笑了。他摇了摇头,捏了捏自己受伤的肩膀,低头淡淡道:“在南疆,只要她一句话,能定任何人生死。” *** 姜玉堂就是个小气的性子,当晚又将人叫过去,折腾了一通。 沈清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热出一头的汗,她整个人被姜玉堂困在怀中,两只手死死的扣着她的腰,动弹不得。 她是被活生生掐醒的。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抬起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还雾蒙蒙的,还没亮。 她费力从姜玉堂怀中挣脱开。 举起他的手困在腰间的手,本要不耐烦的狠狠放下,可瞧见那张脸,又到底于心不忍,轻手轻脚的放了下来。 悄悄儿的下了床榻,脚刚下去的时候膝盖一软,直直的往地上一跪。 还未触到地,背后伸出一只手,接住 了她。 “胆子大了!”姜玉堂的嗓音里带着清早起来的沙哑,单手扣着她的腰直接往床榻上压。 “吃了就想跑,是不是?”他一手扣住她的手,一手往下抓着她的腰。 沈清云被他挠的气喘吁吁:“不是。” “还说不是,一大早就勾引我,故意往我床上爬对不对?”姜玉堂睁着眼说瞎话,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我是想……想下去。” “又想了?昨晚疼你没疼够。”姜玉堂只选择听自己想听的,故意逗她。 却是吓得沈清云一哆嗦,她现在还疼的站不直呢。她不顾自己眼尾被挠的湿润,搂着他的肩膀一声声求饶。 “不是,我不要,我还疼呢。”她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又细细小小的,配上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格外的惹人怜。 两人穿着单薄的寝衣,他刚又故意欺负她,稍微一动衣裳早就乱了,露出昨晚的痕迹。 替身他上位了 第37节 雪白的颈脖上星星点点,都是他昨晚留下来的。她生的太白了,整个人像是一块玉。 此时这块白玉上染了痕迹,又纯又欲,也越发的勾人。 姜玉堂扣住她的手紧了一些,身子也靠了上前。 沈清云却是吓得快哭了,她察觉到他那瞬间变了的眼神,还有……他那处儿滚烫抵着她。 “别……”她吓得往后缩,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一脸的委屈:“我还疼呢,你疼疼我。” 这脸露出这样难受的样子,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欺负了她似的。 “那就饶了你这次。”姜玉堂低声道。还未等沈清云松口气,他又低下头吻了吻她的手。 她生的好,连手指都像是玉,指尖透着粉嫩。 “可学过什么叫做有来有往,互帮互助?”他说着,拉着她的手往下带:“假山那儿的情,这会该报了吧。” 赵禄来敲门的时候,沈清云正在洗手。 她红着脸,衣摆下的一双腿还在哆嗦,却咬着牙强忍着,头都不肯抬。 姜玉堂走到她身侧的时候轻咳了一声儿:“羞什么?”他面上坦坦荡荡,大早上的起来心情好得很。 凑到她耳边,还故意道:“伺候你的时候不还欢喜的很?怎么轮到自己就那么羞呢?” 赵禄捧着茶盏上前,见状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 这时小厮将昨日的衣裳往外拿,姜玉堂瞧见后立即道:“等会。”他亲自走过去,从昨日的衣袍里将那帕子翻了出来。 “我有些好奇。”姜玉堂上上下下拿在手心翻看了几眼,道:“你不是说不会绣花么?” “别人都绣花绣草,你绣只麻雀做什么?” 沈清云抬起头,对上他的脸。 目光往下,又落在他手中的帕子上。 那是喜鹊! 帕子不是她的,喜鹊天天给她送刺梨,用帕子装着,她拿错了而已。 但她不想解释,便敷衍道:“不是我绣的 。” 外殿奴才们开始进来布菜。沈清云见他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清早有些冷,出去的时候一片雾蒙蒙的,天还没亮。 踩着晨雾,一路走回墨荷园,刚推开门,却察觉到身后有人像是有人看着她。 沈清云皱了皱眉,往背后看一眼。 榕树后果然有个人影,那人瞧见她转头立即往后一缩,像是很怕被她发现似的。 沈清云没瞧见模样,只看见一抹大红色的衣角。 还未细看,千金便冲过来,跳到她怀中。沈清云便没管身后,笑了笑,抱着猫进了屋 。 *** 刘横在府中猖狂一事,到底还是闹到了陛下那儿。早朝散去之后,陛下单独留下姜玉堂,亲自过问了几句。 等出了乾清宫的门,已经快午时了。 入秋之后天有些凉,姜玉堂走在青石板上,面前有个眼生的小太监在前方带路。 一路过了崇明门,姜玉堂脚步停了下来,道:“这好像不是出宫的路。” “是这儿。”小太监转过头,朝他身上看了一眼,又示意他往前看:“姜世子,有人要见您。” 面前是一处梅园,宫里人都知晓,当今陛下喜欢梅花。故而梅花种的整个皇城都是。 只如今才刚入秋,梅园里的梅花还未开,入目看去,一片萧条。 姜玉堂跟着那小太监往里走,远远儿的就瞧见凉亭中坐着个人,那月白色的身影温润如玉,格外熟悉,姜玉堂眉心挑了挑,立马走上前。 “叩见太子殿下。” 黄花梨木的长桌上,太子手中正举着一杯茶,听见这话的时候往地上瞥了一眼:“起来吧。” 姜玉堂起身靠在一边,不知道这太子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坐。”太子倒是极好说话,声音清润。宫中人人都说,太子殿下待人温和,甚有前太子陈琅之风。 姜玉堂小时有幸,得太子陈琅亲自教导。如今看向太子殿下,倒当真儿瞧出几分前太子的风范。 “殿下找微臣来,可是有何要事?”他坐在太子身侧,刚落座,身侧圆润白胖的太监就上前给他奉茶。 姜玉堂认得此人,正是太子的贴身太监,王全。 “刚沏的雪芽春,尝尝。” 太子开口,姜玉堂只得举起茶盏。 雪芽春难得,这茶一般地方存活不了,生长在雪山之巅。 泡此茶的水也有讲究,寻常泉水不可,需旧年梅花上的雪水,密封存罐三个来月,方能泡出茶香。 姜玉堂低头喝了一口,入口甘甜,清冽,后又有梅花之香,在唇齿之间缠绕。 “好茶。”他放下茶盏,抬起头却见太子正看着他。太子今日找他,必是有事,只如今他不开口,姜玉堂便只能等着。 “你倒是沉得住气。”太子没一会儿,倒是笑了。 他生的好,一张脸像是快玉,如谪仙一般。只哪怕是笑着,眉眼都是淡淡的:“今日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事,你是想去刑部,还是先去大理寺历练?” 姜玉堂放在桌面上的手一瞬间扣紧。 过了会儿,唇角挤出一丝笑,面上神色自若:“殿下为何这番问?” “这段时日你不是一直在周旋吗?如今孤问,你倒是不敢回了?” 太子起身,去看凉亭外的鸟雀,麻雀站在梅花枝头,他又道:“你如今只是个礼部侍郎,虽是四品但无实权。你想去查沈陆两家陷害沈少卿一事,不进入大理寺根本无法入手。” “微臣不敢。”姜玉堂低头跪下。 月白色的长袍转身,太子去看地上的人,那张温润的脸上泛着笑意,开口的话却叫人心中发凉。 他道:“你可以敢。” 姜玉堂抬起头,目光对上那双眼睛,面上再沉稳也掩不住心中惊涛骇浪。 陆家是太子殿下的母族人,而沈家是太子殿下的外戚。沈陆两家联姻,同气连枝,只等太子登基,日后掌握整个朝堂。 太子此话,不亚于谋权篡位。或者说,六亲不认,举旗谋反。 这天下,怕是真的要变了。 第35章 扬州 姜玉堂坐在马车上, 手中的折子对着桌面敲了敲。 这上面写着沈家嫡子沈琼在南疆时做的那些腌臜事,一举一动都是想将沈少卿置于死地。 这是他走时,太子给他的。 一年前, 沈少卿的死讯传入京都的时候,姜玉堂就派人去南疆查过,其中大部分的事都对得上,只是没有太子给的这份全面。 这东西交到他手中, 太子想搬倒沈家的心思昭然若揭。太子是皇后嫡出,娶的太子妃也是陆家嫡女陆静好。 陆家与沈家又是姻亲关系,太子之所以能坐稳东宫宝座,这么多年,多亏这两家保驾护航。 可如今,太子居然要搬倒陆家。 拿着折子的手停了下来, 姜玉堂随后又感叹。帝王素来无情,这话说的竟是一点儿都不错。 太子想要坐稳帝位,摆脱母族的控制, 最好是在登基之前, 日后才不至于落人话柄。 之前他不投奔太子便是因为沈陆两家,如今太子竟要搬倒沈陆两家,他自然没了后顾之忧。 何况, 太子主动找他, 拉拢之意明显。 陛下如今年迈,又因常年吃丹药掏空了身体。他虽喜爱恒王, 但如今恒王还在西北未归。而太子这么些年, 韬光养晦,布局之深,就连陛下与皇后都没看出来。 为了姜府他投奔太子门下最好, 也是最稳妥之法。 何况太子已经朝他露出底牌,由不得他不答应。姜玉堂手一挥,帖子落在了桌面上。 黑檀木的长桌上放着一幅画。 至于太子拉拢他的目的,他半点都不意外。 陆家掌握朝中大部分官员,而沈家这么些年一直手握巡防营。 如今沈琼去往南疆,接管了沈少卿这十年来打下的心血。有了南疆大军,沈府如虎添翼。 而能与其抗衡的,便只有尚在西北的恒王。 其二,便是他父亲永昌侯。姜府这么多年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而他父亲为避陛下怀疑,从未回京。 只他父亲到底只是个臣子,光凭借这一点,抗衡恒王与沈家万万不够。 所以,姜府需要与人联姻,而最好的选择便是他的婚事。 姜府这么些年忠心耿耿,去联姻一个手握兵权的武将之家并不会引起陛下的怀疑。相反,陛下还会很乐于见成。 只朝中武将出身之人不少,姜玉堂眼睛一闭,便能想到些许:裴家、曹家、李家,还有赵家。 “其中赵家最好,也最适合你。”太子说着,边用眼神示意身后的王全把画给他。 “赵家三房在行军打仗方面是把好手。” 姜玉堂当时看着面前的画卷,却是没接,只问:“我若娶了赵家之女,陛下岂不是怀疑姜府投入了太子门下?” 赵家嫡女正是太子良娣,听说生的貌美,很是受宠。 这时,他面前的太子殿下正看向他,于是,姜玉堂便清楚的看见太子殿下嘴角浮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道:“不会。” 太子眉眼淡淡的,甚至还带上一丝笑意:“你娶了赵家,陛下反而更不会怀疑。” 姜玉堂当时还不明白,太子只让他去看手中的画:“听闻你喜爱这样的女子,赵家四房的小姐倒有几分相识。” 祖母之前让他选画,他随手指了一幅。之后祖母大概拿着画四处去寻,只没想到太子那儿也惊动了。 姜玉堂将画打开,只见那画上女子穿着豆绿色的长裙,纤细白皙,气质清冷,倒当真儿与他指的那幅画有几分相识。 替身他上位了 第38节 只瞧一眼,姜玉堂便知道太子对于姜府,只怕是早就惦记,势在必得。 而太子对他也并未敷衍。赵家家世与姜府不相上下,而这女子的长相也是由着他亲自挑选。 “赵家四房之前下放泉州,如今已迁至回京,过上两日就能抵达京都。” 太子捧起茶盏,喝了一口:“孤不在京都与你来说更好,从明日起孤启程去扬州,等再回京便是隆冬了。” 目光落在他手中,太子笑道:“三个月后,孤回来听你与赵家小姐成婚的好消息。” 马车停了下来,赵禄弯腰在一边摆上矮凳。 姜玉堂拿着画卷从马车上下来,才刚走上台阶,青石板上马蹄声儿响起。 侍卫下了马快步朝他走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姜玉堂的眼帘一点一点闭上。 他派人背地里去查赵良娣,这才知晓,太子与赵良娣一年前就开始不和。 之前赵良娣刚入东宫时他不止一次听说,太子对赵良娣十分恩宠,琴瑟和鸣。 可如今却又听说,赵良娣关在院子里,太子已经一年没过去。 难怪,太子会说,他与赵家联姻陛下不会怀疑。 如果说,姜府是太子首选,如今拉拢势在必得。那赵府呢?一年前就开始闹不和,彻底打消了所有人的心思。 太子是从何时就开始布局的? 姜玉堂想到什么,深吸一口气,这才察觉自己心口到后背都泛着凉。 第36章 蟹酿橙 入秋后天气多变, 刚还是艳阳天,没一会儿就下起了小雨。 沈清云背着药箱从屋内出来,走在湿透了的青石板上。 她最近几日很是清闲。 估计是上次折腾她折腾的狠了, 自从上次她从明月楼溜出来后,姜玉堂这几日倒是没再找她。 她腰腿酸了两三日才好,姜玉堂不折腾她,她好好放松了几日。只除了这几日见不到人, 有那么几分的失落。 细雨绵绵,打在颈脖处,领口很快就有些湿了。沈清云拐着弯儿往前走,后面就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 “表少爷,表少爷您等等。” 阿贵撑着伞上前,油纸伞稳稳当当的落在沈清云的头顶, 隔开了头顶的风雨。 他一路跑过来的,一开口还气喘吁吁,整个人都站在伞外, 却对着沈清云笑的分外爽朗。 “奴才刚回去找伞, 一眨眼表少爷就不见了,可让我好找。” 沈清云瞧着他面上的笑意,恍惚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不用送我, 你先回吧。” 她往前走一步, 身后阿贵就跟一步,胳膊伸的长长的, 只给沈清云打伞:“奴才送您回去, 表少爷放心,奴才最近被调到了二少爷身边伺候,清闲的紧。” 雨水打在他脸上, 他整个人却是笑的乐呵呵的:“要不是您我弟弟只怕就要拖到乱葬岗去了,奴才欠您一条命。” 沈清云眉心皱了皱,淡淡道:“我只是顺手。” “对您来说是顺手,可对我和阿福来说,却是救命。” 阿贵固执的很,只认死理。 他一路将人送回墨荷园,湖里的荷花早就卸了。只平日里这儿无人来,枯荷也无人捞。 雨水打在枯叶上,噼里啪一道声响。 阿贵拿了个竹竿想帮她把枯叶给捞了,沈清云却道:“留着吧。” 她抱着千金躺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秋雨打在枯荷上,她听了一整晚的雨打声。 翌日,沈清云照例去寿安堂请安。 老夫人腿脚不好,一到下雨骨头就开始泛疼。沈清云陪着捏了会肩,又给老夫人揉了揉手腕。 “今日有家宴,晚上你也一块过来热闹热闹,膳房里备了螃蟹,你多尝几只。” 如今这个季节,正是吃蟹的时候。 新到的阳澄湖的太闸蟹,最是鲜美。老夫人让人置办了一桌酒席,晚上准备团聚团聚。 沈清云住侯府这么长时日,每日里雷打不动的过来给她请安诊脉,老夫人的心又不是铁打的,心里自然有杆秤。 她还没开口,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沈清云便将开口的话给咽了回去。 来人是周氏,大概是路上的时候碰上了前来给祖母请安的姜玉堂,两个人一块过来了。 姜玉堂弯腰上前,待瞧见站在祖母身侧的沈清云时,面上明显愣了一愣。 这段时日他都没去见这人,骤然瞧见心口猛然跳了跳。却很快的又挪开眼睛。 周氏这段时日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那儿媳挑的可当真儿好,长相端庄大方,很是温婉。最关键的是出身不错,四品官员家的嫡女。 虽说姜文林是沾了侯府的光,但他一无爵位,二无功名,娶了这个儿媳也算是匹配。 周氏看这个儿媳是越看越顺眼,除了成婚那日刘府搞了小麻烦,其余的她都满意的紧。 “这是宴席那日的流水,儿媳让账房的算好了,您过过目。”周氏把帖子送上去,老夫人身侧的婆子下来接了过去。 周氏之前瞧老夫人有些怵得慌,如今不知是不是自己做了婆婆,腰杆子开始挺了起来。 老夫人身侧的婆子在算账本,周氏走下去坐着喝了口茶,也不走。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瞅着。 一会儿看向老夫人身侧的沈清云,她张开嘴,明显的是想开口,可瞧见她那瘦不伶仃的样子,瞥了瞥嘴,没了说话的兴致。 喝了口茶,眼神又落在身侧的姜玉堂身上。 周氏眼睛滴溜溜的,忽而开口道:“文林与玉堂一般大,如今文儿都娶亲了,世子怎么还没什么动静。” 正面前,老夫人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周氏没瞧见,她这儿做了两天婆婆,正是稀罕的紧。也顾不得老夫人高兴不高兴了,对着姜玉堂一个劲儿的道。 “成婚那日,不少太太都朝我打听,你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姑娘,我去帮你张罗张罗。” 姜玉堂的父母不在身边,她作为二婶自然受人巴结。一想到姜文林成婚那日那些人明里暗里的打听姜玉堂的事。 周氏就有些不喜。 可再不喜她也不敢明面上表露出来,她知道,今日这一切都是永昌侯府给她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姜玉堂娶谁她没有话语权,可就算是如此,她在中间插一手,也能得不少好处。 她儿子成婚她可是花费了不少的私房钱。 周氏一脸的期待,姜玉堂对着她的脸眉心皱了皱。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茶盏往下一放。 那声音不轻不重,却震的周氏不敢说话。 “祖母。”姜玉堂起身,面色淡然道:“若是无事,孙儿这就离开了。” 他垂着眼,眼神刻意没放在前方,但他却能感受到面前一抹目光正落在他脸上。 明目张胆,又有克制不住的柔情。 “等会。”老夫人抬起眼帘,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严。她目光看向下面的周氏,直看的对方不敢抬头,才道: “我知道你那新儿媳家世不错,人也体贴。但自己家的事关上院子目门自个儿知晓,别自己的事管不好,回过头发现手伸到了别人碗里。” 周氏就姜文林一个儿子,平日里护的跟个什么似的。儿子娶谁也得来插一手,如今成了婚婆婆的架子摆的足足的。 老夫人喝了口茶,声音淡淡的,但说出的口的话却又像再打周氏的耳光。 “他屋子里的那些莺莺燕燕既然打发了,成了婚好好过日,事业上也该起来了,往上爬一爬。” “在……在努力呢。” 周氏红着脸起来,她也是昏了头了,敢在老夫人面前插手姜玉堂的事。 说话的时候眼神都不敢去看老夫人,赶忙道:“文儿这段时日努力的很,整日的在书房温书,明年开春科举,他……他一定能中个功名。” 老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周氏尴尬的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屈了个膝就赶紧溜了。 “你过来。”等人走后,老夫人才开口,瞧那样子一看局就是半点儿都没将周氏放在眼中的。 她对着姜玉堂招了招手,笑着道:“上次你挑的那画,让我寻人……” “祖母。”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玉堂一声急冲冲的声响给打断了。 “祖母,让人都出去吧。” 这话一说,老夫人倒是愣住了。周氏一走,这屋子里除了个风轻云淡任何事都不放在眼里的沈清云可就没人了。 可她还未开口,姜玉堂就像是忍不住般的道:“都出去。” 他站在大堂中央,垂着眼帘,声音沙哑目光却是一阵冰冷。 屋子里的奴才开始往外走,就连站在老夫人身侧的沈清云也收了手。 她站在老夫人身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着沉甸甸的药箱下去。 越过姜玉堂的时候,她脚步明显停了半步,她抬起头想去再看看姜玉堂的脸,却只瞧见他微微下垂着眼睑。 眼神闪过一丝遗憾,沈清云背着药箱到底还是出了门。 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关上了,周遭淡淡的药香味也淡去,姜玉堂叹了口气。 睁开眼睛就对上老人人那双窥探的双眼。 “祖母。” “怎么了?”老夫人随即笑了:“这屋子谁听不得你的话?” 老夫人当他是害羞:“周氏虽说话不好听,但说的话却也不错,哪里有你这个年纪还不娶妻的。” 屋子里奴才都不在,她便亲自起身去了里屋,从里面拿出一卷画卷出来。 “上次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可是你亲自挑的。”画卷放在了姜玉堂手中,老夫人道。 “我费劲千辛万苦让人找的,你快打开瞧瞧,看喜不喜欢。” 姜玉堂拿着那卷画,哪怕是不打开都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太子当真儿不愧是太子,哪怕是去了扬州,这京都的一切只怕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赵家四房的嫡小姐。” 替身他上位了 第39节 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刚迁至回京不久,就让我瞧见了,你说多巧。” 她是很想让姜玉堂娶亲的,不仅是年纪大了想要儿孙满堂,而是想要现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能给他挑个喜欢的。 京都风云变化,谁知道下一刻会是如何,日后若是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可是一辈子的事。 “这姑娘是你喜欢的类型,赵家家世也高,你要是同意背地里寻个机会去见见?” 老夫人问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这么些年,姜玉堂拒绝了太多次,而且今日这姑娘条件可是一等一的好。 握着画卷的手收紧。 姜玉堂抬起头对上祖母的眼睛,脑子里响起太子那日的话。 他说:“陆家掌握朝堂,早有陆半朝之势。买官卖官,只手遮天甚至将手伸入科举。” “百姓疾苦不管,民间冤情不判,寒门弟子难以出头。折子写的真真假假,哪一点是真的让陛下看到的。” “沈家手握兵权,巡防营遍布整个京都。如今更是设计陷害沈少卿,夺了他手中的南疆大军。” “沈家得了军功,春风得意。可那些死在南疆下的冤魂,埋在黄沙下的尸骨,又有多少人知晓。” 沈陆两家已经到了这番田地,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手握整个朝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况,姜府早已不能独善其身。 握紧画卷的手松开,姜玉堂低着头道:“行。”说出这话的时候姜玉堂只觉得松了口气。 毕竟他之前说过,不会娶她。 出了门,靠在一边的赵禄立马跟了上前。姜玉堂拿着画卷,快步往前走,赵禄在一边追都追不上。 他一路小跑着,累得像条死狗。还没追上去,却见姜玉堂猛然停住,赵禄吓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差点儿一个不当心撞到世子的后背上。 “世……世子。” “刚人出去的时候,是个什么情绪?”姜玉堂拧着眉,往下看。 赵禄脑海中转了一圈,脑子一机灵想到表少爷。赶忙道:“不……不好。” 他哪里知道表少爷是个什么情绪?只表少爷平日里一直板着脸冷冷淡淡。除了对上世子爷有些笑意之外,瞧谁都是一个模样。 姜玉堂的眉心却狠狠皱起,站在原地深深地喘出一口气。 果然……他这段时日故意不去见她,到底还是伤了她的心。 *** 沈清云出了寿安堂的门,却是直接去了膳房。 她生的一副好相貌,穿着竹青色的秋装,却是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与这膳房里格格不入。 “表……表少爷,我们不敢啊。”与她说话的厨子恨不得跪在地上,扇叶大的巴掌摇摆的飞快。 “这蟹是晚上老夫人办宴席用的,我们要是拿了到时候追问下来,怕是有苦头吃。” 这表少爷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塞给他银子说要让他做蟹酿橙。 这不说做不做的来是,这会子螃蟹正是紧俏的时候,老夫人又是今晚办宴席的。要是当真给他做了,怕是落人口舌。 抬起头,却瞧见表少爷一副失落的模样。 厨子小心翼翼道:“要不您出去吃?”他对上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说话的语气都跟着柔和下来。 “水云间的蟹做最好,表少爷想吃,拿了银子出去想吃多少吃多少。” 沈清云坐着姜府的马车出了门,马车停在了水云间。 这个季节正是吃蟹的时候,天还没黑水云间就人满为患,她给了银子,要了个雅间。 楼下就是朱雀桥,从窗户往外看,能看见画舫的灯火照在湖面上,犹如落入了天河,点点星光。 水云间的对面是座茶楼,旁边是一家糕点铺子。 沈清云一次都没来过,但却知道那家铺子。门口从早到晚排着长长的队,做出的糕点城东城西都出了名。 是薛家的点心。 再往里走,是一条长街,坐船离开朱雀河,最里面有一家豆浆铺。 “卖豆脑花的的是对老夫妻,男的腿脚不好,女子的眼睛看不见。”有人在她耳边,摸着她的头发道: “但是豆浆、豆汁、豆脑花儿都好吃。 ”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忽然笑了,面上罕见的褪了那丝沉稳。他道:之前军队里有人会做,当时他兴致冲冲的过去喝了一碗,豆脑花儿却是甜的。 说这话的时候沈少卿笑的很无奈,他说,他从未想过这东西会是甜的,入口之后就后悔了,最后是闭着眼吞下去的。 可笑过之后却又沉默了,过了许久之后沈少卿又忽然开口:“不知道那铺子还在不在。” 毕竟那对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利索。 “等你回了京都,亲自去看看就是了。”那个时候的她天真的有些可怕。 “你带着我,我们两个把这些你想吃的都吃一遍。” 当时,是沈少卿困在南疆的第七年,不得传召,不得入京。 她缠着沈少卿继续讲京都的繁华,听着那些耳熟到快要能背出来的的话,却也不觉得厌烦。 因为她知道,他想的不是朱雀街的烟火,也不是好吃到舌头都化掉的薛家糕点,更不是随处可见的卖豆腐脑的小铺子。 他想的是他的家乡,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他说,他很怕有一天,把这些都回忆都忘了。她在他耳边道,没事,你忘了,我便替你记起来。 于是,他一遍遍的说,最后刻入了她的脑海里。 沈少卿记不得的,但永远有她会替他记得。 门嘎吱一声打开,小二把买来的糕点放下来。桌面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蟹,这位客人却一点都没动。 “公子。”小二放下托盘,不敢乱看:“有人找您。” 沈清云抬起头,正对面是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刘满站在店小二身后,他人高马大,宽厚的身子壮的像是一头象,足有这店小二两个宽。 瞧见沈清云的第一眼,刘满如同那日在永昌侯府一样,跪了下来。 小二的瞧见这一幕,心口乱跳,赶紧关门出去了。 “属下叩见大小姐。”门一关,刘满跪在地上便道。 这是她在沈少卿那儿的尊称,她在沈少卿那儿不是沈清云,更不是宋家的几小姐。 没有战事时她会溜去营帐,寸步不离的跟在沈少卿后面。 那个时候身边的将领不知称呼她什么,沈少卿便打趣儿:“我都只能听她的,你说称呼她什么?” 她当时太小了,身段还没抽苗,娇小玲珑的一个马都要比她高。 跟沈少卿站在一起,一个像老父亲,一个像乖乖女。那时候还以为她是沈少卿在外生的女儿,一个个都叫起了大小姐。 沈少卿知道后,气的要死。 可那群将士们说惯了,谁也不肯改。沈少卿气的亲自带了五千精兵连夜出城,去绞杀周边匈奴,足足半个月才回来。 她那大小姐的名号,就这么叫了下来。 “你怎么认出我的。”沈清云抬起头,眼神未变。那日在侯府,这人先认出她的,她才记起这人眼熟。 她小一点去军营沈少卿从不说什么,等她在长大一些,便让她去的少了,就算是去也要她蒙着面。 面前这人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是谁。 “属下见过您一次。”刘满从地上起身,哪怕如今沈少卿死了,但他举手投足中却还依旧尊敬。 不是别的,而是面前这人值得。 他坐在沈清云面前,抬手揉了揉肩膀:“三年前,衡河一战属下的这只手臂被砍伤了,是您救的属下。” 记起以往的事,总是令人的动容。 何况,是如此的救命之恩。刘满在沈清云面前,低着头,再高大的人也显得谦卑。 “当时敌军的弯刀从我的身上砍下来,震碎了我的肩胛骨,军官说可以活命,但从此以后再也举不起我的大锤。” 刘满的兵器是两柄铁锤,足足有八十斤。战场之上,双手就是兵器,不能举起铁锤,对刘满来说从此以后便要做个废人。 他抄起弯刀,要出去跟匈奴拼命,是她拦住了她。 当时她穿着嫩黄色的裙子,脸上蒙着面纱,背着药箱站在沈少卿身侧,说话的语气像是个百灵鸟。 “受了伤就要拼命,治好了之后杀更多的匈奴不好么。”当时刘满以为她在诓他。 他来沈少卿身边没多久,只听说他身边有个大小姐。这样一个娇养在闺中的小姐,每日里绣花都怕扎了手,懂什么叫做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他求死一般的任由她折腾,却没想到她当真肯吃苦。 她每日都来,次次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裙子。却在军营中一待就是一整日,不仅是给他治肩膀,只要是看见的,她能救都会救。 一个多月下来,她人瘦了,脸花了,裙子每天都脏兮兮的,身上时时都有血迹,却没见她抱怨过一句。 后来,他肩膀好后,真的与之前一样。他多番打听,才知晓她从学医,又师从高人,年纪轻轻救过的人不知多少。 “好了些吗?” 刘满回过神,才听明白她问的是肩膀:“早好了,之前摔下马过,之后时常有些泛酸。” 沈清云点了点头,却是又道:“我给人治病都蒙着面,你应该不认得我。”她估计都没想起他是谁,眼神里一片冰冷。 刘满苦笑了一声:“我之后又见过您一次。” 没等她开口,他又道:“在沈将军帐篷里。” “当时你裙子脏了,正在闹。” “高高在上的沈将军将您抱在了书桌上,拧着眉心一脸无奈。” 他站在外面瞧的胆战心惊,却看着沈少卿拿起帕子,弯下腰。 那双在战场上杀人毫不手软的手,却小心翼翼的给她擦裙摆上的墨汁。 第37章 招惹 替身他上位了 第40节 刘满坐在她对面,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沈清云,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他以为, 她会哭。 毕竟他之前见过她的娇滴滴的模样,时常穿着一身红裙子,策马在沙丘之上。 也听过沈少卿是如何哄大小姐的。脚崴了要哭,手被缰绳勒着了要闹, 要是别人有了新裙子,她没买着,那可是要气炸的。 军营中的人说起来,一脸的宠溺,都说大小姐娇气的不行。 十年,三千多个朝夕岁月。如今沈少卿一走, 她身后再也无人替她撑腰。 而不过一年,面前的人穿着淡青色的长袍,半点也不爱美了, 甚至连裙子都不穿了。 那张时常笑的像朵花儿似的脸上, 如今面目清冷,毫无表情,就这么看着他:“你今日过来找我, 究竟为何?” 刘满先是觉得有些差异, 随后又有些遗憾。 沈少卿这样天之骄子般的人物,亲自教出来的人如何会差?只是可惜, 当初那个恣意潇洒的小姑娘, 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站起身,拿起桌面上的茶壶。 螃蟹与糕点摆了满满一桌子,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杯子, 弯着腰沏了杯茶,小心翼翼的捧到她手边。 “今日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他姿态放的极低,看着沈清云的脸,满是诚恳:“我有一子,之前伤了腿脚。太医说骨头已碎,接不上。只能保命却保不住腿。” “您医术高超,想请您过去救我儿一命。” “刘横?”沈清云抬起眼睛。 刘满这才想起来那日在永昌侯府她将一切都都看在眼里。点了点头,开口的语气一阵晦涩。 “是,我膝下就这一子,虽是任性张狂但我实在不忍见他……” 还未说完,沈清云就起身。她直接往外走出去,那目光半点儿都没落在他身上。 “等等……”刘满好不容易等到人,哪里肯让她轻易离开,立马伸出手要拦人。 沈清云站在门口,瞥见他挡在面前的手:“你有多大的胆子,敢拦我?” 她瞥过头,目光一片冰冷。 刘满伸出去的手僵了僵,面色难看的紧,却到底还是将手一点点放了下来。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等人走后,刘满才转身。 扭头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了一句:“出来吧。” 雅间内点着檀香,中间一道屏风隔开。听见声响,最里边儿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个双厢房,外间一个大的,里面还有一间小的。一道屏风隔开,里面的人可以瞧见这屋子里的一举一动,而不被发现。 宋行之从里面走了出来,直接走到刚沈清云的位置上坐下。 桌面上还带着温度,手在桌面上摩挲了两下,目光又垂了下来。 “宋行之。”刘满拧着眉心,从他面前坐了下来:“可是你说要帮我的。” 结果人来了,别说替他说话,连面都没露。 “我说帮你把人弄出来,我可没说替你说话。”宋行之的眼帘落在桌面上的茶盏上,其中一杯她喝了一半。 他抬手举起那杯茶,指腹在杯沿摩挲着:“若是没有我,你今日连见她一面都是妄想。” “你!”刘满气的站起了身:“我现在就去,把人重新请回来。” “你敢!”宋行之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面上,轻轻一道声响。他生的就是一副书生意气的模样,却又让人不敢小阙。 宋家祖辈都在南疆,根基已经深稳。 这次宋行之回京,沈陆两家在他身上都没讨得一点好处,刘满再受陛下宠幸。可对上宋家到底还是差上不少。 他自然是不敢。 刘满本站起来,又硬生生的坐下。倒是他忘了,她就算是背后没了沈少卿,可依旧还有个宋行之随时随地为她保驾护航。 “她若是不愿,任何人都逼迫不了她。”宋行之摩挲着的手指停了下来,仰起头将余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盏又放回桌面,宋行之站了起来:“你好自为之。” 宋行之快步走去,门口,常怀架着马车在榕树下等他。天色已经快黑了,四周隐隐可见灯火。 他上了马车,立即就问:“人呢?” 常怀手中的鞭子往下一挥:“小姐往朱雀河那边走了,上了画舫。奴才派了人在后头跟着。” 马车跑了没一会儿,宋行之在里面捏了捏眉心:“跟上去——” 他如今一闭眼就是那日在假山里她说的那些话,痛的他无法去辨别真假。只知道,不能让她继续在永昌侯府住下去了。 姜玉堂纵然对他构不成威胁,可毕竟有那张相似的脸。 但他却是急不得,再着急……闭上眼睛想到什么,眼帘打颤。 再着急,他也不敢逼她。 *** 沈清云下了画舫一路往里走,下雨后的青石道被雨水洗的发亮,胡同两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泛黄。 天有些黑了,街道两边点着灯,还有不少小摊。 沈清云一路往里走,听着那些细碎的吆喝声。 “包子,水饺,阳春面——” “枣泥糕,绿豆汤——” 沈清云一路往里,直到瞧见一棵很大很大的枣树,枣树下还有一口老井。 沈少卿的笑意的语气就在耳边:“夏日里在枣树下坐着一片清凉,这时再来一口热腾腾的豆浆。” 他说他能在这儿坐上一下午,直到没人了,骑着马等天黑了才回去。 井边还摆着几张石凳,沈清云找了张凳子坐下来,目光落在桌面上。 她不知道沈少卿在这儿等时想的些什么,但她知道,他从天亮等到天黑才回去,是因为家里没人等他。 沈清云在这儿坐了许久,久到天彻底黑了,四周的商贩收拾着东西要回家。 她生的那样一张招人的脸,气质又绝,单单就是坐在那儿都引起不少人的目光。 “公子。”身边一个卖糖画的人开口喊了她一句:“天黑了,待会儿船要停了,公子快些回去吧。” 他挑着担子回去,瞧见她坐在那儿,还递给她一个没卖完的糖人。 沈清云愣愣的接了过去,糖人拿在手中转了转,她问道:“这儿之前有一对卖豆汁的老夫妻,你知道现在人在哪吗?” “哦,你说张瞎子啊。”小贩挑着担子道:“早没了,一两年前就死了。” “哦。” 沈清云呆住了片刻,垂下眼帘,跟着说了一句:“死了啊。” 她眨了咋眼,继续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糖人。可刚低下头,一滴泪就顺着脸颊砸在石桌上。 角落里,一辆马车停在榕树下,车厢内的帘子撩开,里面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等沈清云回了永昌侯府,已经是半夜。 她从小门进来的,门口守门的侍卫认得她,倒是给她放了行。一路走回墨荷园,秋日里的晚上有些冷。 她推开门,屋子里静悄悄的。 刚走进去,沈清云觉得不对劲,朝前走的步子停了下来。千金没有出来迎她。 “倒是谨慎。”屋内传来一声轻响,漆黑的屋内灯火忽然一亮。 沈清云眯了眯眼睛,就见姜玉堂正斜跨在桌沿边,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千金跳到八宝柜顶上,浑身炸毛,龇牙咧嘴的冲着他哈气。姜玉堂像是没看见,一脸的面无表情。 手指倒扣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到哪去了?半夜才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分明是笑着的,可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心中泛凉。 沈清云愣愣的看着他那张脸,不知为何,心中开始发虚。她对待旁人从来不是这幅样子,唯独对他与旁人不同。 她这模样,姜玉堂如何没瞧见? 眼神瞬间就黑了下来,面色沉的像是能滴出水 :“过来。” 沈清云听话的走上前,快要靠近的时候,他嫌她幔,上前伸出一只手就将她拽了过去。 “府里的小厮说你下午就坐马车出了门?”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往下,在她的腰间摩挲着。 “到哪去了?嗯?” 他这手段并不狠,只是随意的搭在她的腰上。可沈清云还是被他弄得软了腰。 顶着这张脸,无论他做什么,都与旁人不同。 咬了咬下唇,沈清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脸:“去……去了水云间。” “吃螃蟹?”姜玉堂扬了扬眉,那只手倒也算是温柔,随意的放在她腰间,就这么搭着:“你倒是会吃。” “水云间的蟹可是京都一绝,那儿的朱雀街又格外热闹,难怪你在那儿玩的乐不思蜀,不肯回。” 沈清云赶紧摇了摇头:“不是。” 姜玉堂瞧着她那泛红的眼圈,手指一松放过了她。沈清云刚松口气,低头却看见桌面上摆着一碟子蟹。 不知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早就已经凉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玉堂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没回。 他来这儿起码有三个时辰了,今个儿晚上宴席,老夫人派个人过去叫她,却说没人。他便早早的下了桌,派人去打听才听人说她去了一趟膳房,随后便坐着马车出了府。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便一直在这儿等着。哪里知道,等到半夜了人才回来。 沈清云要过去拿,姜玉堂一把将碟子抽走了:“冷了,不要动。” “没事。”沈清云却偏要过去拿。 “今日吃了一晚上螃蟹了,怎么,没吃够?”姜玉堂挑着眉。他五官生的清隽又不输俊朗之气,唯独一双眉眼,看过来时沉稳冷静,总是能叫人心中一颤。 替身他上位了 第41节 沈清云最喜爱的,也是他那双眼睛。 眉眼往下弯了弯,她笑了。踮起脚尖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我没吃。” 她调皮的像只鸟雀,目光里又有掩盖不住的惊喜。 姜玉堂一肚子的火气瞬间就消了一半,对上她那双笑意盈盈的脸,更是罕见的没问她出门见了谁。 没舍得让她吃冷的,他叫了赵禄,大半夜的小厨房又开了火,给她蒸了一笼螃蟹。 沈清云不会吃,姜玉堂便亲手帮她,蟹肉剥了一碟子,轻轻放在她手边。 他剥多少,她便吃了多少。 后来,不知是谁先开始的。 桌面上的蟹掉了,碟子也摔了下来,千金吓得喵喵叫。姜玉堂将他从桌上又抱到了临窗的美人榻上。 沈清云躺在上面,嘴里咬着绣着秋海棠的被褥,呜呜的哭。 “哭什么?”姜玉堂拉高她白鹭一样的腿缠在腰上,动作轻柔缓慢,低下头去吻她脸颊上的泪,语气里满是温柔。 “不舒坦吗?” 被褥被他夺了去,沈清云又开始咬着手指。她生的白皙,比一般人都要白上好些,贝齿轻轻咬着纤细的手指很快就一片绯红。 姜玉堂瞧着红了眼,喉咙滚了滚,开口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他拉开沈清云的手指,不管她一脸无辜的表情,又将自个儿的手指送了上去。 两根手指堵住她的唇,他喉咙沙哑道:“我帮你。” 床榻上传来的声响,闹的千金一整晚都没睡。它悠闲的甩着尾巴,双眼却是瞪着床榻上。 “你好凶,对我一点都不好!” 天快亮了,姜玉堂得起来上朝。沈清云被他闹醒了,坐在床榻上看着他穿衣。 她是半点要起来伺候的意思都没有的,好在姜玉堂自个儿也不在意,也没叫赵禄进来,自个儿整理。 “怎么?” 听到这话,他才扬了扬眉,转过身:“后来不是你要的?” 沈清云听到这里红了红脸,她坐在床榻之上,浑身上下只盖着被褥。雪白的肩下,星星点点,格外惹人怜惜。 姜玉堂瞧着瞧着,又走了过去:“过来,帮我系腰带。” 他故意逗她,偏生沈清云听他的话听的不行。他一说她就半坐起来,身子一动被褥又从肩头往下滑。 “一大早的就会勾引我。” 沈清云听到这话,抬起头一脸的无辜,她双手举着她的腰带,有些手足无措:“我……我不会。” 不会还要给他系? 姜玉堂摇了摇头,觉得她傻。 “我教你。”他低下头,握住她的手,手把手的带她往自己身上系。腰带、玉扣、紧接着是香囊。 他今日温柔的紧,与平常有些不一样。姜玉堂仰起头,就见她那双眼睛正看着他,含情脉脉,又温柔多情。 “你怎么盯着我瞧?”他轻笑一声,却是躲开她的目光 。 “好长时日没见你了。”她低着头,手指无聊的去摆弄他腰下的香囊:“你不找我,我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无人比她更会撩人,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分明半分抱怨都没有,却让人心生愧疚。 姜玉堂从昨晚就想说的话,却是卡在喉咙里一直说不出口。 装作无意般试探:“日后我要是娶了旁人,你该如何?” 那玩着香囊的手停了下来,沈清云抬起脸。那张面上瞬间没了血色,唇瓣颤了颤,才问:“你要娶妻了?” 她这幅模样太过可怜,姜玉堂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说如果,再说了,我总有一日会娶妻的。” 只是这个人,永远不会是你。 沈清云却是松了一口气,继续低下头把玩着他的香囊:“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你何时娶了妻,我何时离开就是。” 这话说的太傥荡,像是半分感情都没有。可惜姜玉堂脑子里一直闪过她那没有血色的模样,并未听清楚。 只听见那句,他要是娶妻,她就要离开。 姜玉堂揉了揉她的脸颊,只道:“我那儿新得了不少稀罕玩意儿,待会儿让赵禄给你送些来。” 沈清云说不要,他听都没听,转身离开了。 等出了门,那张脸才沉了下来。 是沈清云先招他的,他不愿意,她就永远别想走。 第38章 不敢死 沈清云是被千金舔醒的, 她睡了太长时间,千金大概是担心她,一边舔着她的脸, 一边用头在她身上拱。 脸颊被舔的痒痒的,沈清云笑了一声,把猫一把抱住,怀里立马就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 沈清云从床榻上扔了个香囊出去, 千金立马跑过去叼回来。只它玩了一会儿,就不太乐意玩了。 之前那颗夜明珠它很喜欢,但是可惜的是不知为何找不到了。 刚从床榻上起身,便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阿贵照例提着膳盒过来,自打他弟弟好后,他成日里边乐呵呵的。 “表少爷, 我刚过来的时候瞧见院子门口蹲着只小黑猫。”千金过来,围着他喵喵叫。 阿贵笑着问它:“是不是来找你的?” 沈清云擦着帕子的手停了下来,那只猫不是来找千金的, 好像是来找她的。 她这几日太忙, 忘了过去喂它,倒是没想到那猫机灵,找到她门口来了。 她咳嗽了一声, 有些庆幸千金听不懂人话。 沈清云用过午膳便拿了碗出去。里面装着虾肉与牛肉。 那只猫居然还在院子门口等她, 远远的瞧见她出来了便立马冲了过来。沈清云把碗放在地上,它蹭了蹭她的腿, 吃的欢快。 赵禄拿着东西过来便瞧见这一幕:“表少爷, 您在这儿喂猫呢?” 猫听见声响吓得尾巴都竖了起来,往草从里一窜就没了影子。 猫明显还没吃饱,沈清云默默地将碗给放到一边, 等它回来再继续吃。这才抬起头,往赵禄那儿看了一眼。 赵禄对上那眼神,忽然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凉意,赶紧把手中的托盘举高,干笑着道:“世子吩咐奴才来给您送东西。” 沈清云眼神都没往托盘上看一眼,转身便往回走:“拿回去吧,我不要。” “这……世子亲口吩咐的。”赵禄跟在身后,献宝似的劝:“这里面可都是好东西,您掌掌眼,瞧一眼?” 沈清云瞥了他一眼,这回连话都不说了。 赵禄却觉得,这一眼,他全身上下手心手背都在发冷。这……表少爷对待旁人与对待世子差别也太大了。 “都……都是世子爷新得的宝贝儿。”然而,世子特意吩咐了,东西要给到表少爷手上,赵禄只得硬着头皮,掀开托盘上的红布。 “珊瑚难寻,这足足一整串的珊瑚珠子,颜色多正。” “还有,您看看这半个巴掌大的玉葫芦,墨玉雕的翠竹,纯金的八宝玲珑球,最最好看的还是这块……” 赵禄边说,边把那块巴掌大的玉佩拿了出来:“这粉碧玺可是最难得,雕了块带翡陶翠,可是爷特意留给您的。” 沈清云自小就是在宝贝堆里长大的,少有东西能入的了她的眼。可也不得不说一声,这粉碧玺的确是难得。 她便多看了一眼。 赵禄借此机会赶紧把托盘放下来:“东西给您放这儿了,奴才可就走了。” 赵禄边说边往外跑,像是生怕她追似的。 姜玉堂这会子在寿安堂,他刚从宫中回来就被老夫人叫到了这儿。 姜老夫人动作快的很,赵家四房的嫡小姐刚下船,她便派人送了帖子,连着性格都打听好了。 “是个很好的姑娘,端庄大方气度不凡。” 赵家是坐船回京的,船舱上一来二十来日,有什么性子问问船上的人,立马知晓。 “听说赵家四房就她这么一个,故而父母从小就偏爱,自小就当掌上明珠养着,却难得的不娇气。”姜老夫人显然是满意的,说起这位赵家小姐,眼睛笑眯眯的。 “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有一点……” 姜玉堂脑子里嗡嗡的,听了这么多却半点儿都没放在心上。他下了朝,脑子里还是清早上沈清云那句。 他要是成婚,她就离开。 他有些不明白,她瞧见自己时的眼神那样的炙热,为何离开两个字她怎么就说的那么容易。 但也有可能,这话是沈清云诓他,又或者是骗他。她不会离开自己,说这话只是不想让他与别人成婚。 一想到这儿,他却半点儿都不觉得她心机深。 但同样的,却也不敢冒险。沈清云既然是他的,那么离开他的想法,她想都不该想。 “你可在听?”姜老夫人说了一半,却见没人应。 姜玉堂抬起头,笑着道:“祖母你说……” “赵家姑娘是好,只唯有一点,听闻身子有些孱弱。”姜老夫人说道这儿叹了口气。 她这么些年为他挑选京都贵女,好不容易点头,身子却是弱了些。 “无事。” 姜玉堂垂下眼帘,面上半点都不在意。太子既然与他通了气儿,赵家那儿自然也听见了风声,这才千里回到京都。 两家本就是联姻,姜府娶的也只是赵府。至于赵家小姐身子好与不好,他也半点都不在意。 “娶回来,赵府怎么娇养,姜府就怎么养着便是。” “好。”姜老夫人道:“赵家若是有这个心思,必会回贴。到时候你两见上一面。” “早日定下来,早日成婚。” 替身他上位了 第42节 姜玉堂点了点头出了门,赵禄立马跟了上前。 “东西可送过去了,她可喜欢?”四周有人,赵禄压低声音道:“瞧着……不是很喜爱。” 赵禄一脸的苦相,他实在是不敢说谎啊。 从始至终,瞧都没瞧几眼,他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说表少爷喜欢。 “表少爷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不看中。”见世子拧着眉心停了下来,赵禄又赶忙道:“但……但那粉碧玺她是喜爱的。” 至少看了一眼。 赵禄昧着良心说完这些,羞愧的头都不敢抬。 脑子里倒是知道说讨喜的话:“表少爷对您跟对奴才们一点儿都不同,只瞧见您时目光像是泛光一样,时时刻刻落在您身上。” “可对待旁人,在昂贵的珠宝,她都不多看一眼的。” 身侧的人许久没什么动静,等过了好长一会儿后,却见姜玉堂才问道:“你说,我要是娶妻,她该如何?” 这话姜玉堂想了好长一段时日了。 他要娶亲,根本瞒不住多久,她迟早会知道。 赵禄瞪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倒吸一口凉气。表少爷有多喜爱世子,没有比他这个贴身伺候的更清楚。 可如今世子爷却说,要成婚。 “您……”他唇瓣颤抖了两下,有些红了眼眶:“您这不是逼着表少爷死么。” 这话说完之后,姜玉堂沉默了许久。 “那就想个法子……”他睁开眼睛,目光直白,语气吓得人直颤抖:“让她既离不了我,也不敢死。” 第39章 赵明珠 沈清云瞧不上金银之类的俗物, 她跟他在一起时,甚至说过不要名分。 说要纳她为妾时,她吓得脸都白了。不肯做妾, 那便是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开始姜玉堂是不想给,如今,却是给不了。 他之前从未多想两人的关系, 可自打知道自己要娶妻后,沈清云的去留便由不得他逃避。 但关乎这点,其实姜玉堂想都没想。 他从未想过会让她离开。 至于对不住她,那就好好补偿就她就是。他姜玉堂如今除了名分,什么不能给她? 于是,过几日, 沈清云便收到了整整一匣子的金月饼。 匣子一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十二个,个个半个巴掌大。月饼做的就极为精致。足以逼真, 上面还雕着花好月圆的图。 姜玉堂送这东西, 显然自个儿是满意的。眼神示意赵禄放下来,还问:“喜不喜欢?” 沈清云拿了一个,有些沉手。 她默默地又放了下来, 垂了垂眼眸, 没什么兴致:“怎么想到给我送这个?”上次那一托盘的东西她动都没动,还准备趁机还给他呢。 哪里想到, 他又给她送来一匣子。 “送这个不好吗?”姜玉堂扣着她的腰坐下来。她这儿地方小, 连凳子都要比别的地方小些。 姜玉堂坐在她身侧,一双长腿不知哪里放。 穿着玄色长靴的腿委委屈屈的曲着,一只手放在她腰间。她也不知道怎么长得, 在侯府养了小半年,半点儿肉都没长。 穿了秋装腰间也只有那么一丁点儿。 “送珠宝首饰你不喜欢,羊脂白玉雕的玉镯你瞧都不瞧。”这话说出来,姜玉堂都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毕竟他之前从未想过如何讨好人,如今想给她送个东西,也是千难万难:“这个你就当金子收着,有了它,你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沈清云没什么想买的,只不过看着姜玉堂那张脸,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一点头,姜玉堂那略微发沉的脸才算是松了下来。 放在她腰间的手伸出来,把玩着她的手指。她手指修长白皙,十指尖尖白的像是春笋,捏在手心软绵绵的。 姜玉堂捏在掌心中就不肯放。 沈清云被他揉的一脸烦躁,没什么耐心的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姜玉堂笑了笑:“胆子大了你这是?” 他这话明显是逗她,沈清云半点儿也不怕。抬起头看着了他一眼,过了会儿才问:“你要出去?” 她刚做了个梦,如今一想起来后背还有冷汗。额前两鬓边有几缕碎发打湿了,整个人迷迷茫茫的。 巴掌大的脸上都褪去了往日的寒冰。 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沙哑,透着股平日里没有的娇滴滴感:“去哪?” 姜玉堂瞧见她那乖乖巧巧的模样,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脸。 赵禄站在一侧吓一跳,赶紧低下头。 “有事要出门一趟。”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有耐心将她鬓边的碎发给弄到耳后。 “我去朱雀街,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沈清云摇了摇头, 昨日下了一整晚的雨,她几乎一晚上没睡。清早的时候雨停了,她躺在美人榻上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的是他。 她快忘记那个梦了。但是看见这张脸后,她好像又记了起来。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眼前的人。 听了他这话,她下意识的伸出手。 两根指尖勾住他的袖子,就这么虚虚一放,她甚至都不敢用力:“雨刚停。” 可能是因为那个梦太过真实,她下意识的就想找个避风港。 起码,暂时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能不能等会再走?”她这话说的没有底气,语气里甚至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哀求。 她连叫人留下的话都没资格开口。只敢将一根手指搭在他的袖子上,那么轻轻一放,就用了她全部的勇气。 然而,姜玉堂却没察觉到,他转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雨后的枯荷被雨打的凋零,外面彩霞一片。 “乖,我马上就回来。” 他握住那搭在袖子上的手,下意识的哄,连着开口的声音都放低了:“最多两个时辰,我就回来。” 沈清云眨了咋眼,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哦。” 那一瞬间,她像是越发沉默了。手也立即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回来。 姜玉堂愣住片刻,下意识想重新抓住。 沈清云躲开了。 他站起身,往她脸上看了看。沈清云低着头,面上与往常无异。 这一刻,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撇过头不敢瞧她,脚步冲冲往外走:“我去去就回。” 沈清云看着他的背影。 外面,彩霞瑰丽又绚烂。 修长的背影如松柏一样挺拔,他挎着长靴,从昏黄漆黑的屋内,走向光亮。 她置身黑暗中,却也向往光明。 背影消失后,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屋檐下的滴水砸下来,像是雨还没有停。 沈清云坐在美人榻上,身上盖着半旧的毯子,孤零零的只有她一个人。 周围漆黑的像是能将她吞噬。 她闭上眼睛,任何那些黑暗与孤寂将她一点点吞没。不知过了多久,空荡荡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千金摇着尾巴走到她身侧,舔了舔她的指尖。 微微酥麻的触感从指腹传来,沈清云睁开眼睛,就见它蹲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那只戴着银镯子的手招了招,千金一跃,跳到她怀中。 沈清云抱着猫,摸了摸它的头。 “你还在。” 千金在她怀中,叫了一声。沈清云抱着它,沉沉的睡了过去。 *** 朱雀桥对面有家茶楼,这里素来是读书人喜爱的高雅之地。 姜玉堂坐在临窗的包厢边,眼神往下看。茶楼旁边是家薛记糕点,这儿无论何时来,都排满了人。 从城东到城西的都有,就为了吃那么一口。 他瞧了几眼,眼神又看向对面。水云间照例是人满为。秋风起,蟹足痒,如今这个季节正是品蟹的时候。 从着这儿看过去,来来往往都是人,格外热闹。 姜玉堂却有些心疼,她那日一个人过来的,必然很孤单。一想到这儿,他便有些后悔,走的时候不该放开她的手。 应该把人一起带来的。 手中的茶盏一口没喝,拿在手中却早就没了温度。直到一辆马车停在了茶馆门口,黑檀木的马车里,久久没有动静。 赵禄守在门口瞧着,眼尖儿的瞥见马车上挂着赵府的牌子,立即抬脚上了楼。 车厢内传来一声轻咳,赵明珠收起帕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下车吧。” 身侧的小丫鬟扶着她的手,紧张的眼圈儿都红了。 “姑……姑娘,真的要去吗?” 赵家要与姜家联姻,如今姜府的是世子就在楼上,她们姑娘还要过去见上一面。 这……孤男寡女,哪里能私下见面的? 替身他上位了 第43节 “我有些话要与他说清楚的。去见他一面,倒是好事。”赵明珠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说着还冲着身侧的人笑了笑。 她生的貌美,芙蓉面,杨柳腰,一双明眸格外好看。身段纤长消瘦,又带着些羸弱之感。 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吸引了四周无数的目光。但却无人敢上前一步,这人身上穿的是最新的苏段,头上戴着的是透着水意的翡翠。 从头到尾都是精品,连鞋子都是价值千金的羽缎。 一看就是哪家备受宠爱的大家小姐,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够仰望的。 身后三四个婆子簇拥着上了楼,场面浩浩荡荡。 赵禄早早就在那儿候着了,瞧见这立马弯腰推开门。屋内泛着一阵檀香,赵明珠走进去一眼便瞧见坐在窗棂边的人。 如姜府查她一样,她启程来京都之前,姜玉堂的人品性格,已经被赵家差了个一清二楚。 她知道面前的人是姜府的世子,也知道他性子冷淡,不近女色。生的一张谪仙模样,却也盖不住面上的疏离感。 这样一个翩翩少年郎,在京都可是数一数二的。 如她在打量姜玉堂,对方也在打量她 。 “姜世子。” 姜玉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随后又飞快的挪开。那目光太复杂,赵明珠瞧不出是什么意思。 她在他面前坐下,这个天晚上还不冷,她却穿着厚斗篷。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赵明珠道:“我生下来就有体弱之症。” 她说话时,跟她这个人一样,温温柔柔,轻声细语:“见不得风,受不得寒。” 姜玉堂给她沏了杯茶:“泉州气候温宜,温泉又多,的确适合赵姑娘调养。”他说着,又起身将半开的窗棂给关上了。 那股风不对着她吹了,赵明珠松了口气。抬手捧起他递过来的茶盏,手心里的凉意这才暖了些。 她刚到京都,很不适应这些冷风。 “今日请姜世子过来,是有一件事不得不说。” 姜玉堂面上丝毫都没变化。只手中的茶盏落了下来,目光看着她道: “赵姑娘有话不妨有话直说。”他答应了沈清云要快些回去,只如今见赵明珠一脸难色。 姜玉堂扬了扬眉,虽然姜府两府联姻日后可以抵抗陆家,但若是赵家自个儿不愿意…… “可是想要毁约?”姜玉堂想到这儿,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婚约是太子亲自指的。”赵明珠摇了摇头,她不敢毁。不然她也不会从泉州千里迢迢的回到京都。 她抬起头,看着姜玉堂的脸,才道:“我因身体原因,气血不足,过于体弱,府中大夫说……” 深吸一口气,她才艰难道:“说我怕是不能有孕。” 第40章 两年 话音一落下, 屋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寂静的屋子里,甚至连廊道上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姜玉堂等那脚步声彻底走远,伸手放下手中的茶盏。 青花瓷的杯盏落在桌面上, 轻轻的一道声响:“赵姑娘与我这样坦白,究竟是何意?” 他只刚刚诧异了那么一瞬,面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禁让人忍不住怀疑,她说的这些他根本就不在意。 赵明珠看着他那张没什么神色的脸。 她来的时候就想清楚了, 到时候他生气、愤怒、甚至于朝她发难时自己该如何一一面对。 可就是从未想过,他会无动于衷。 所以,她之前想的所有说辞如今都用不上。赵明珠只得实话实说:“我不得不坦白。” “连绵子嗣,传宗接代,一个家族的兴旺全靠子嗣的传承。子嗣有多重要,我不是不明白。” 这样的事, 婚前瞒得住,婚后又瞒得住多久?她要是不坦白,日后赵家如何会有好果子吃? 何况, 永昌侯府可就姜世子一根独苗, 她不能怀孕还嫁过去,岂不是灭人后代? 赵明珠出身高贵,气质出尘, 她敢刚入京都就约人出来见面, 可见是个不屈不挠的性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有韧劲的女子,说出子嗣时, 面上也是颇为遗憾。 毕竟想不想生是一回事, 她能生不生的了,又是一回事。 “赵姑娘不能生育。”姜玉堂跟着重复了一句,点了点头。他知晓自己素来心狠, 旁人的悲欢与他也无甚关系。 姜府分明要与赵家联姻。眼前这个人日后将会是他的新娘,可说起这句时,他心中却半点都没波动。 最多对这个女子感到些可惜,可里面有多少?还不如刚来时瞧见水云间人人结伴,想着家中那位一个人来吃蟹时惹的他心疼。 赵明珠看着面前这人的模样,知晓外界说他冷心冷清也不无道理:“我知晓自己的情况,之前从未想过嫁人。” “至于联姻,我知道赵家并不是唯一。姜世子还能选裴家,曹家,李家。” 姜玉堂看着她,见她起身,在他面前屈身行了个礼。 以为她要说两家联姻就此作废,却没想到赵明珠道:“求姜世子选择赵家,婚事照旧。” “我无法有孕,但赵家姐妹众多,除了我,赵家姐妹可任由世子挑选。”她姑姑是太子良娣,入东宫之后过于高调,先是得罪了太子妃陆静好,如今又失宠于太子。 赵家若不与姜府联姻,怕是再无出头之日。 “只要世子答应……”赵明珠来时就想好了,姜玉堂今日说什么她都要答应,为了赵家甚至可以放下所有尊严。 可她所有的条件都没说出口,却听姜世子道:“两年。” 姜玉堂抬起头,坐在桌案后。目光淡淡的,好像不将任何事放在眼中: “陛下常年用丹,身子日渐虚弱。西北战事已平,恒王最晚明年就要回京。朝中风云变化,最多两年,就会成定局。” 常说当局则迷,旁观者清。可朝中局面,被他一一看在眼中:“你我如约联姻,但两年之后,婚事作废。” 赵明珠抬起头,眼中的震惊还没消退“你……姜世子的意思是,你……你和我?” 她以为姜玉堂会换人,毕竟谁也不会娶一个不能有孕的女人。或者说,借机提什么要求,毕竟她为了赵府一定会答应。 可他什么都没提。 眼看着他抬脚就往外走,赵明珠跨着小步跟了上去。到了门口,风一吹她才停下:“为……为什么?” 她看着姜玉堂的背影,追着问:“为什么还是我?” 姜玉堂的背影停了下来,往身后看了一眼:“两年之后婚事作罢,若赵姑娘怕影响名誉,也可不答应。” “不。”赵明珠立即开口。她今日是来求他的,姜世子愿意,她求之不得。怎么还会不答应? “我自然愿意。”只是……她看着姜玉堂的脸,深吸一口气,还是道:“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你……你为何要帮我?” 她说完这句话,姜玉堂才算是笑了。这是他今日头一次笑,连带着那泛着寒冰的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各取所需。”他撂下这句话,转身便出了门。 赵明珠等他走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四五个婆子在身后簇拥着,依旧浩浩荡荡。她穿着斗篷,前面两个婆子给她挡着风。 她刚下茶楼,就见刚在包厢门口给她开门的那个小厮正在旁边的薛记糕点那排着队。 而正对面的榕树下,停着辆紫檀木的马车。人来人往,排队的大多都是少女,或者大户人家的奴仆。 这辆马车停在糕点铺门口,有些格格不入。赵明珠不禁去想,姜玉堂这样冰冷的性子,是谁能让他有如此耐心,在这等着,只为买一份糕点。 “姑娘。” 小丫鬟见她停下来,赶紧拢了拢她的披风:“走吧,外面风大。” 赵明珠收回眼神,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 在薛记糕点排了大半个时辰糕点才买到。 热乎乎的糕点一到手,姜玉堂便让赵禄赶紧驾着马车往回赶,到了侯府恰好正两个时辰。 他入了府就往墨荷园走,怕是沈清云还在等他。 等他匆匆赶过去,却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 沈清云躺在窗前的美人塌上睡着了,开门的声响没惊动她,就连猫在她怀中都乖乖的缩成一团,月色洒下来,屋内一片安宁静好。 姜玉堂朝前走的步子停了下来,连着呼吸都放轻了些。 等到好一会儿,沈清云才醒。 她睁开眼睛就见姜玉堂在一边守着她,瞧见她醒了面上一脸的笑意。 他素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可此时瞧见她却是忽然间咧嘴一笑。 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以至于沈清云一下子看错了。 “你回来了?” 她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脸,手指落在半空中忽然停了下来。 僵硬的手指还没放下去,一侧的姜玉堂却是会错了意。他拉起沈清云的手重新放在自己的脸上。 炙热的掌心落在脸颊上后,沈清云才像是被烫到一般,猛然收回手。 “吓到了?”姜玉堂挑了挑眉,却也不在意。他起身,从袖子里掏出几个油纸包来。 “刚出锅的点心,你尝尝?” 几个油纸包将袖子里塞的鼓鼓囊囊的,衣摆上也弄的全是折子。姜玉堂平日里最注重这些,可此时却全然不在意。 “你去朱雀街了?”她今日睡了一天,开口沙哑。千金从她怀中跳下来,看都不往姜玉堂那儿看一眼。 “去见了几个官僚。”他将油纸包一一打开,放在桌面上:“幸好还是热的。” 桌面上放着枣泥酥、豌豆黄、珊瑚心雪卷、莲花包等。 她坐在美人榻上,姜玉堂拿了个糕点递到她嘴边:“你尝尝这个。” “入口酥脆,甜而不腻。”他蹲在美人榻边,将手往她嘴送了送:“保证你会喜欢。” 沈清云低下头,那糕点就在她唇边。 替身他上位了 第44节 她耳边想起那人说的话:“每年中秋便是人最多的,先喝两口黄酒,再去水云间品一品阳澄湖新到的蟹。” “吃饱后下了楼,隔壁的薛记糕点排上半个时辰,等上那么一口蟹粉酥。” “那蟹粉酥入口酥脆,甜而不腻,保证你会喜欢。” 当时,她被馋的流口水。但可惜,在南疆只手遮天的沈少卿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南疆常年冰川,从不下雪,没有兔子,也没有蟹。 “你骗我。”她低下头。 “什么?”姜玉堂没听懂,又听她道:“水云间的蟹酿橙没那么好吃。”将他送到唇边的蟹粉酥吃了干净。 入口酥脆,甜而不腻。她却更加委屈了,好像是全天下的人都骗了她:“蟹粉酥也不好吃。” 姜玉堂只得抱住她哄。 她在怀中渐渐稳定,姜玉堂抱着她,听着自己心口扑通扑通的跳。 他与赵家达成协议,两年……只需要两年。只是,他不确定,她等不等的了两年。 姜玉堂向来不是个胆小的人,但一想到她会离开,他便不敢冒险。忍了忍,他想了一晚上的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除了与她坦白,其实还有另一种法子,姜玉堂垂下头,目光落在她肚子上。 既然自己不敢说,那便让她不敢走。 婚事之前她若是有个孩子的话,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何况,他与赵家只是联姻,只要她委屈两年。 姜玉堂抱着她的腰,可心中却还是不安:“我日后要是骗了你,你能不能不生气?” 他发誓般的开口:“就这一次。” 沈清云垂着头,下巴搭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传来淡淡的女人香,点了点头。 “我不生气。” 第41章 麝香 姜玉堂之前从未想过要孩子, 毕竟太子让他与赵家联姻之前,他连成婚的事都没多想。 他对孩子也没什么耐心,父亲只他一个, 家中倒有别的弟弟妹妹,但都怕他,与他自小就不太亲近。 可一想到沈清云要给他生孩子……他对这个孩子没什么期待,但沈清云一定会喜欢的吧。 她这么喜欢猫, 又这样喜欢自己,若是有了一个他们的孩子,她肯定会是个好母亲。 有了孩子,她也不会离开了。 转头看了看身侧睡着的人,姜玉堂睁开眼睛看着床帘。他知晓此举有些卑劣,他现在困着人不走, 等他成婚必定会惹的她哭闹,让她伤心。 但又一想,沈清云早就是他的人了。离开他, 她也嫁不了旁人。她在自己身边, 总比跟着别人要好。 他心中愧疚,对那个还没到来的孩子,多了一份期待。 千金忽然跳上来, 一脚从他身上踩了过去。姜玉堂怕它吵醒了沈清云, 立马将它拎了下去。 “别吵醒她。” 千金与他大眼瞪着小眼,许是因为沈清云还在睡, 它格外的安静。不乱叫, 也不炸毛,唯独一双眼睛瞪的格外的大。 它今日太乖了,以至于姜玉堂又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放低声音教它:“我是你爹。” “叫爹!” 千金眼疾手快在他手背上挠了一爪子, 摇晃着尾巴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走过去。 翌日姜玉堂去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手背上的伤口恰好被老夫人瞧见了。 “你这手怎么回事?”姜玉堂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他的一举一动,老夫人格外关注。瞧见他受了伤,心疼的不行。 “没事,被路边的野猫给抓了。”姜玉堂随口道,边说边把受伤的手藏进了袖子里。 姜老夫人让身边的珠云过去,非要去给他涂些药。姜玉堂不好忤逆,只好伸出手。 手背上,拇指长的血痕瞧着有些吓人,珠云倒吸了一口凉气。被姜玉堂淡淡一眼瞪了过去,这才半跪下来给他涂药。 等屋内的人都清的差不多了,姜老夫人才道:“赵家那边有了回信,说挑选个良辰吉日就把婚事定下来。” “年前吧。”姜玉堂低头喝了口茶。 太子去扬州,年前就要回京。恰好是那个时候,京都风云将起,姜赵两家正是联姻的最佳时机。 “你怎么这样着急?”姜老夫人倒是高兴的很,坐在前方的太师椅上,还瞪了她一眼。 “之前让你成婚你都不同意,怎么?换了赵家小姐就这样着急了?” “这再有两个月就要入冬,成婚哪有这么快的?” 姜赵两家都是京都望族,从提亲到礼成,中间流程太多,少说也得小半年。 而且,赵明珠之前一直住在泉州,才刚到京都不久。姜赵两家在京都也不是无名无辈,四处都是眼睛,成婚太快的话未免不会引人怀疑。 “那就年后。”姜玉堂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来。身侧,珠云在给他清理着伤口。 他手背就一丁点儿伤痕,珠云给他又涂又抹弄了好一会儿。姜玉堂皱了皱眉,眉眼之间有些不耐。 “年后也就三个多月!” 姜老夫人当真儿是被他给气笑了:“这是成婚,人生大事,哪有你这样随便的?” 姜玉堂瞧见祖母的表情,目光垂下落在大殿中的青铜麒麟炉上,却没说话。 老夫人瞧出不对劲,眼神闪了闪,忽然道:“祖母是想让你成婚,但对比起这些,更希望你与心爱的女子一同成婚。” 姜玉堂单手摩挲着杯盏:“祖母,赵家小姐与我各方面都很合适。早日成婚也好,以免夜长梦多。” “只婚事一切从简,成婚之前就不要让人往外说了。” 老夫人见劝不动他,叹了口气:“你若想要年后也行。你要娶赵家姑娘,祖母也答应。” “只第一,她从青州过来,成婚太快避免人揣测,找机会多与人相处,成婚的别那么突然。” “第二,你母亲还在灵若寺,年前带她去见一面。” 出了寿安堂的门,姜玉堂一路便往书房走。他这段时日闲得很,礼部本就是个闲职,如今太子从京都一走,沈陆两家更是掌握了朝局,连陛下最近都不怎么爱上朝。 赵禄捧着茶盏上前,托盘轻轻搁在桌面上。他眼尖儿,见世子爷的手被包扎了。 笑着道:“表少爷听说猫又抓了您,一早就在给猫剪指甲呢。” 姜玉堂扬了扬眉,喝了口茶,才问:“果真?她怎么剪的?” 这……猫剪指甲怎么剪?跟人一样啊。 赵禄想了想,绞尽脑汁:“奴才过去的时候,就见表少爷把猫抱在怀中,手中拿着个剪刀。” “那猫平日里瞧着多乖巧啊,表少爷给它剪指甲时一脸气吁吁的,不高兴的紧。” 姜玉堂想到那猫昨日挠他的样子,唇瓣勾了勾。 他之前还觉得沈清云对猫太好,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只不过挠了他一下,她就给自己报仇。 姜玉堂心情舒爽,特意让人给千金打了个金铃铛,晚上就带去给了它。 他来的时候心情好的很,瞧见院子门口还有只小黑猫。生的肥嘟嘟,黑一块,白一块,尾巴是黑色,顶尖儿带着一抹雪白。 那猫像是对这院子熟悉的很,瞧见他后,半点都不害怕。下巴一扬,大摇大摆的走进院子里,去吃碗里的小鱼干。 看来这猫是个常客。 姜玉堂推门往里走。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药味。 “怎么了?”他快步走进里屋,瞧见沈清云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碗:“你这喝的什么?” 沈清云顶着他的目光,把最后一口喝了。把碗放在桌面上,才回他:“药。” “我知道是药。” 姜玉堂一只手背在身后,拳头捏的紧紧地。他心中那抹不好的预感开始放大,面上却是尽可能的平静:“你喝的避子汤?” 在沈清云诧异的眼神下,他又追问道:“是不是?” 他说这话时的模样太吓人,以至于沈清云过了会儿才道: “不是。”她道:“我喝的不是避子汤。” 她看着姜玉堂的脸,一时想不清他的意图。记起昨日里他身上的女人香,沈清云似是明了了些,开口:“你放心,我不会怀上的。” 背后,捏紧的拳头一下子松开,姜玉堂愣住了,足足过了好一会他才记得开口:“为……为什么?” 他这幅样子过于的苍白,沈清云看着他那没什么血色的脸,认真细致的给他解释。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囊来,放在桌面上:“这里面放着麝香,我每次事后都会贴身带着,是怀不了的。” 那枚香囊就放在桌面上,普普通通,从外面看瞧不出任何不同。 姜玉堂僵硬着身子走了上前,伸手拿起香囊打开。 女子体弱,麝香活血。常接触便会令其不孕,甚至有孕的都能使其流产。 只怕是所有女子对这东西都是避之不及。 可她却说贴身戴着。 捏着香囊的手用力,骨结几欲爆起。姜玉堂咬着牙,紧咬着用力才挤出一句话:“你为什么要用麝香?” 那句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沈清云不可能听不出来,她过了会,才道:“因为我不想喝避子汤。” 那捏着香囊的手到底还是落了下来,姜玉堂长靴踩在香囊上,目光如炬的瞪着她。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沈清云一句话就堵的他哑口无言:“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我做错了一样。” 她目光澄澈,甚至还带着一丝不解与疑惑:“你我之间一无名分,二无关系。” “你我都是自由之身,为何要有个孩子来彼此牵绊?” 第42章 红麝香珠 替身他上位了 第45节 姜玉堂待在原地, 许久未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点点从身上褪去。 她那面无表情的神色,毫无情绪的声音, 都让他一肚子的怒火变得无处可发,双腿都跟着僵硬了。 赵禄站在一侧, 瞧出不对劲儿, 连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姜玉堂听着那关门响, 过了会儿才找到声音:“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这话问出来时是笑着的, 可下垂着的那双眼睛里却满是阴鸷。 沈清云看了他一会儿, 去了里屋。出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两个匣子。里面的东西沉甸甸的,放在桌面上时一阵闷响。 姜玉堂瞧着那熟悉的锦盒, 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里面的东西是他亲自挑的, 他以为她会喜欢。可如今, 她原封不动的端到他面前, 分的清清楚楚, 就像是不想跟他沾染分毫关系。 “东西都在这儿, 我没动。”未了,她还要加上这么一句。 她这公事公办的样子, 面上一分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站在他面前,就好像真真就是那个来投奔侯府的表少爷。 如她所说,她没要名分, 也没要钱财。他们两人除了上过床榻,在上面滚的死去活来之外,的确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事又没旁人知晓,在外看来都是自由身,连她所说的, 孩子是个牵绊。 可连着这点牵绊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窗棂外的湖面上。入秋之后,荷叶都枯了,湖面上只有零星的几株枯荷。 他心中分明满是怒火,可等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意外得平静:“你当初跟我时说什么都不要。” 她当时坐在床榻之上,浑身上下都被他看遍了,摸透了,双腿还细细的打着颤。 却说:“不要名分,不要钱财,只要他。” 如今这话听起来,依旧还惹人发笑。真真假假叫人一时分辨不清。如今这一屋子的情况,倒叫姜玉堂不得不信。 他转过头,看向沈清云的眼睛,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发笑:“如今还是这样吗?只要我这个人?” 这话问出来,无人知晓他心中的慌张。 沈清云看着他那张脸,坦白的点了点头。 姜玉堂闭上眼睛。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该悲哀,还是应当庆幸。悲哀的是,她要他这个人,自己却给不了。 而庆幸是,她是这样的喜爱着自己。 姜玉堂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宋行之。他送的《秋月图》价值连城,而沈清云照样说不要就是不要。 这样的性子过于的偏执,不给人半点希望。 姜玉堂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抓不住她,她若是要走,依她的性子,必定不会拖泥带水,跑的他寻都寻不到。 按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姜玉堂面上没展露出半分,只笑着道:“喝的什么药?我叫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他又恢复了往常时的模样,沈清云瞧着他的脸,彻底松了口气。 “不用了。”她道:“你忘了我也会医术。” 姜玉堂却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笑着转身。 赵禄守在门口正打盹儿,只听见一声门响,背后世子爷的声响轻声道:“去找个大夫过来。” 他刚要点头,姜玉堂的声音忽然放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个能听的:“要看妇科的。” 赵禄猛然抬起头,瞧见世子爷的目光。那张脸笼在阴影之下,眸子冰冷的似是要吃人。 他被吓得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礼都没行全,拔起腿便往外冲。 赵禄很快就将人寻了人,大概是怕被人察觉,他让那周大夫套上了个小厮的衣裳,蒙混进了侯府。 屋子里,瞧着倒是很平静。 他带着人走进来时,世子爷正坐在那儿逗猫玩儿。那带来的金铃铛也不知他想了什么法子给千金套了上去,千金一脸的不耐烦。 姜玉堂被抓了好多次,这下子总算知晓千金不待见他了。逗猫的时候拿着个香囊,用下面的流苏逗它。 千金随意的抬了抬爪子,敷衍的很。 赵禄瞧见那香囊,心总就是一突突,赶紧低下头:“世子,人来了。”他身侧的是京都有名的周大夫,专看女子有孕的一把好手,只有些年迈,套着件小厮服在身上,瞧着有些滑稽。 姜玉堂听闻之后收回手,笑着转头。 他将香囊递了过去,问:“瞧瞧这里面是什么。”行医者瞧见药,稍稍瞥一眼就知晓了。 “是上好的麝香。”那周大夫道。 姜玉堂面上倒是半分变化都没有,只笑着将人放下,随手指着屋内中间的沈清云:“劳烦大夫去给她瞧瞧。” 这周大夫只专门瞧妇科的,对女子身孕,体内调养一事极为在行。他瞧着沈清云是穿着男装,但气质与容貌不俗,心中明了了几分。 “我没事。”沈清云放下手中的医书,又解释了一遍:“我应当是对木樨敏感,染了香味起了风疹。” 她院子里有一株木樨树,入秋之后不知何时开了花。 今日阿贵来给她送饭的时拿了些盅桂花蜜,她喝了一些,起了风疹,下午时手臂上便有些痒。已经自己熬了药喝了。 只她这话在姜玉堂去叫大夫之后说了好几遍,他面上一脸笑意却但对她的话却像是没听见。 沈清云又瞧了瞧他的脸,有些无奈,到底还是伸出手。 千金被姜玉堂逗的不耐烦,跳到她身上。沈清云一只手诊脉,一只手便去安抚它。 “真好看。”它脖子上那金铃铛倒是做的精细,一根红绳子坠着在脖子上,走起路来微微晃荡。 它最近又胖了,颈脖上戴着个金铃铛,可爱的紧。 千金知道在夸它,趴在他膝上咕噜咕噜的叫。 周大夫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手,他没说话,只先转身往背后姜玉堂那儿看了眼。 “怎么样?”姜玉堂问:“她可是风疹?” “是。”周大夫点了点头:“却如姑娘所说。”他看了眼沈清云的药渣,又留下两瓶涂抹的膏药。 赵禄送人出去,出了院子的门却没往外走。反倒是拐了个弯,将人带去了世子的书房。 姜玉堂眼神落在沈清云的膝头,猫蜷缩在她腿上睡着了。 他将桌面上的药膏拿起来,跨步走了过去。他一靠近,本都睡着了的猫甩了甩尾巴又走了。 姜玉堂瞥了一眼,目光又落在沈清云脸上:“周大夫走时可说了,这药得勤涂。” 沈清云还在看医书,闻言头都没抬:“我已经喝了药,再喝上几贴风疹就会消下去的。” 他单手抹了点药膏,手指从她的领口往下,探入了她的脖子里。 冰冷的药膏带着些清凉的味,刺激的她抬起头,就见他一脸眸色淡淡的道:“内服外敷,这样好的比较快。” 话语平静的很,手指却挑开了她的衣裳。 沈清云察觉到不对劲,想要挣扎 。姜玉堂却顶着那张脸,问她:“真的不行吗?” 如他所愿,沈清云果真不再反抗。 雪白的身子像是一块白玉,可如今上面却多了一颗颗红痣。借着月色,他将她抱在了桌面上,手指从她肩头,一直涂抹到小腹上。 待涂到双腿,拉高她的腿勾在自己的腰腹。 他今日有些奇怪,不似平往,半句话都不说,只双手狠狠地用力。沈清云咬着唇瓣死死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 这桌面开始晃荡出声响,他不知有意无意,将桌上的匣子推到在地。两匣子的金银珠宝掉了一地,姜玉堂踩在上面,就着姿势抱着她,将她转身按在窗棂上。 他一直都是面对着她的,如今这一下弄的她措手不及。 沈清云开始防抗,转身要去看他。只平日里姜玉堂好说话的很,今日却像是变了个人。 他从背后掐住她的脖子,不让她转身。 因为她一转头,必定会看见他的脸。那装出来的漫不经心早已破裂,他黑着一张脸,面色沉的像能滴出水。 姜玉堂将她的双手按在窗棂上,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扶稳了。” 他太清楚她,知晓哪里能让她溃不成军。沈清云被他欺负的满脸是泪,手伸出过去抵住他用力到紧绷的小腹,哭着求饶。 姜玉堂却没放过她,他看着打开的窗户,还有头顶的月亮 极致那一刹,他甚至在想:她哭的再大点声就好了,最好是让府中的人发现。 她便生生世世都离不开他。 赵禄带着周大夫等到后半夜,姜玉堂才赶了过来。 他浑身的气压低的让人不敢靠近,衣袍被揉的都是皱褶。发冠却半点儿未乱,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赵禄不敢多看,赶紧低下头。 屋子里,周大夫蜷缩在地上早就打起了盹。听见脚步声往头顶看了眼,吓得立即跪下。 “草……草民叩见世子爷。” 姜玉堂拿着茶盏,只道:“她身子如何。” “世子放心。”周大夫跪在地上,只道:“姑娘之前怀不上,是因为用过麝香,但所幸时日不长,没有伤其根基。只是这麝香,日后万万不能再用了。” 姜玉堂书中摩挲着那香囊,又问:“有什么香可以蒙混过去,让她以为是麝香?” 这……感情那姑娘不乐意啊。周大夫瞧了眼姜玉堂那一表人才的模样,按下心中的吃惊。 “檀香,苏合香,还有龙涎香味道都接近。”周大夫想了想,直接道:“最接近的应当是龙涎香,只那姑娘是个会医术的,怕是不好骗。” 姜玉堂一个眼神扫了过去,周大夫又道:“红麝香珠……红麝香珠是麝香所作,形似玛瑙。若用红玛瑙浸了檀香后味道极为相似,可……可诓骗一段时日。” 只那姑娘可是个会医术的,能诓多久可就不好说了。可这话周大夫却是不敢开口:“离了麝香后过一段时日便可正常有孕。” “我要让她尽快就有。”她如今就像是只随时可走的风筝,姜玉堂抓不住什么,迫切的想要她怀上身孕。 她说孩子是牵绊,这话一点也没错,有了孩子,便是她离不开自己的枷锁。 他锁也要把人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周大夫抬起头姜玉堂那儿看了眼,艰涩道:“这……若是调养一段时日,可能比……比较容易。” “多久?”姜玉堂问。 替身他上位了 第46节 “半……半年?”周大夫遇到过这样的事,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三个月。”姜玉堂道:“三个月我要她有孕,期间你就不用回去了,我在京都给你找个院子,你住那儿吧。” 周大夫抬手抹了把冷汗,颤抖着双腿,赵禄过去扶着,把人送出去。 刚出门,屋子里就传来一道剧烈的声响。 书案被人单手掀翻,砸了下来,上面的书籍、公文、茶盏都碎了一地。 砚台砸在墙壁上,姜玉堂站在书案后,双拳捏紧,眼神冰冷,而他脚下一片狼藉。 *** 沈清云之前装麝香的香囊被姜玉堂拿走了。 翌日她本想出府去抓避子汤,赵禄倒是送了过来:“世子爷让奴才给您的。” “这是红麝香珠,戴上后也能避孕。”赵禄一板一眼的道:“世子说让表少爷每日戴着,他暂时不想要孩子。” 沈清云接过便闻到上面传来的麝香味,听了赵禄的话,倒是放下了心。 姜玉堂如今还未娶妻,是不可能弄出个庶子出来的。比起她,姜玉堂更加不想让她怀孕。 意识到这点,倒是将珠子贴身放在了袖中,没多怀疑。 赵禄很是松了口气。 他回了书房去禀告世子,姜玉堂正在看帖子。帖子是赵家送来的,邀他去京郊跑马。 赵家儿郎众多,个个都英勇能干,送帖子的是赵家的大公子赵宴,他是二房嫡出,赵明珠的兄长,听闻赵宴从小就宠爱这个妹妹。 赵宴素来喜爱骑马,便在京郊弄了个跑马场,常约人去玩。 之前也约过他几次,但他一直没去。此时送来帖子,应当是知晓联姻。 姜玉堂将帖子放下,回了帖答应下来。 晚上的时候,他又摸黑去了沈清云的院子。 沈清云腿还抖着,膝盖还疼的发酸。瞧见他过来,就是一哆嗦。抱着被褥往里缩:“你……你怎么来了?” 姜玉堂拿着膏药,站在床沿边:“给你涂药。”风疹好的差不多了,瞧着都没了。 只双膝有些吓人,红一块,紫一块。 姜玉堂面不改色的从袖子里拿了另一种膏药。 月色下,他手指抹了药膏在她膝盖上打着圈。待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他问:“明日去京郊跑马,你可想去?” 没等沈清云回答,他又淡淡地,不容拒绝道:“一起去吧。” 如今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他才安心。 第43章 赵宴 卯时, 天才刚微微亮,沈清云就被姜玉堂抱到了马车上。 他昨日又闹了一通,天都快亮了才放过她。沈清云被抱上马车时双腿还是颤抖着的, 困的眼睛都睁不开。 等醒来时,马车已经出了城。 身侧, 姜玉堂正举着本医书, 瞧见她动, 眼神往下瞥了一眼:“醒了?” “嗯。”沈清云点了点头,她刚醒, 说话有些沙哑。 姜玉堂便给她倒了杯茶。招手让人过来, 沈清云听话的走过去,乖乖坐在他腿上。 面对他伸出来杯盏, 她也不接, 就着他的手便抿了几口。 “娇气。” 姜玉堂瞥了她一眼, 面上带着笑意。但却是喜爱她这幅模样, 坐在他的怀中, 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样子。 喝了些水, 喉咙里沙哑淡了一些。沈清云坐在他怀中,扬起脸看他:“去哪?” 两人分明都是这番暧昧亲密的姿态, 她却一脸自然,十分坦荡。 “重阳山。” 姜玉堂单手勾着她的发丝,随口回她。重阳山离京郊十里, 那处风景极好,正是秋猎的最佳之地。前几年赵家在山上挖出了温泉,赚了个盆满钵满。 赵家二郎赵宴便在弄了个跑马场,又从北境弄来了一批好马,可谓是花费了不少人力财力。 重阳山便也从成了这些世家贵公子们平日里游玩之地。 “待会你不要乱跑, 让赵禄跟着你。”赵家此番叫他前来,他却带着沈清云实在是不该。 但要将人放在府中,他又心下不安。 姜玉堂揪了揪沈清云昏昏欲睡的脸:“可能要去骑马狩猎,你虽穿着男装,但到底危险,在山下等着就行了,听见没?” 沈清云迷迷糊糊的,瞧着像是又睡了,姜玉堂瞧着还想再嘱咐两句,可瞧着她那小鸡啄米的模样,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到底还是放过了她。 她趴在自己怀中睡着了,脸颊埋在自己的颈脖里。 姜玉堂看着医术的眼神又忍不住去看向怀中的人。 她困得紧,他知晓。 昨日他折腾了一通,闹了她许久才罢手。如今她双腿环在自己腰上,睡梦中都微微打着颤。 姜玉堂看着她瘦弱的身段,又落在她的腰间。他送得红麝香珠她如今时刻带着,不由让他去想,若是她之前没有带麝香,怕是早就有了他的孩子。 不过如今也算不晚。 他垂下眉眼,手指在她发酸的腰间轻轻的揉着。 他照着医术上的穴位,指腹在她后腰之上打着圈。这个穴位,可使肌肉松缓,也可助孕。 她坚信自己不会想要孩子,玛瑙做的红麝香珠带在身上深信不疑。只她体弱,每次事后都会昏睡过去。他之前会帮她清洗掉,如今会刻意留着。 只需他多多努力些,她很快就会有孩子的。 马车跑了许久,总算是停了下来。 赵家在山下弄了个园子,里面奇珍异宝,各式各样的草木都有。姜玉堂带着人下了马车。 门口的小厮大概早就在候着了,瞧见马车上挂着姜府的牌子,立即就过去迎接。 赵宴出来亲自相迎,等姜府的马车停稳,他才走过去。远远儿的就瞧见姜玉堂从马车上下来,还未离开,又伸手从里面扶着另一个人下来。 姜世子平日不喜人亲近,什么人会与他同行一辆马车。赵宴眼神往沈清云那打量,见她生的雪白,面色带着一丝绯红,眉目如画一般,便多看了两眼。 “赵二公子。”姜玉堂上前一步,挡住赵宴的目光。 回过神来,赵宴便道:“之前邀你几次你都不来,如今可要好好看看我这园子。” 赵家人生的都好,之前赵家出了个太子侧妃,虽说如今在东宫失了宠,但模样可是无人能比,放在东宫中无人能艳压的过去。 赵宴在这届小辈中,更是拔的头筹,他生的很好,剑宇星眉,气质矜贵。哪怕是站在姜玉堂面前,也只是略微输一些。 他没多问姜玉堂带来的是何人,只前方带路:“大家都在后山候着你,你刚下马车,更衣休息一下我再带你过去。” 一进园子就闻到里面传来的淡淡花香。 头顶鸟雀环绕,小桥流水潺潺。 这园子做的果真不错,也难怪赵宴如今还未功名,此前一直在白鹿书院读书。可一到京都却能与不少世家子弟都交好,左右逢源也是一种人脉。 姜玉堂等人稍作休息,又坐着轿子去的后山。 赵宴此前说来了不少人,姜玉堂去了才知道还有不少女眷,跑马场上正在驰腾。 正前方最好的位置搭了凉亭,用屏风隔着,女眷们都在那儿观看。 姜玉堂的目光落在凉亭中的赵明珠身上,他总算是知晓赵宴叫自己过来做什么。 都说赵宴疼爱这个四房出的妹妹,如今看来,今日是来给妹妹相看来了。 “姜世子。”赵宴刚更衣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湛蓝色的骑装,整个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听说你骑射功夫极好,可有兴致比上一比?” 姜玉堂在京都的名号是出了名的。 他十七岁时风光无限,骑马射箭,读书画画,样样第一。不少人都说,有当年前太子陈琅的风采。 后参加科举,中童生,解元,本以为当年的状元之位非他莫属。可那年春日,姜玉堂忽然大病一场,错失了那场会试。 之后,他便低调许多,诗词画画也不做了,平日里骑马射箭也极少有他的影子。 赵宴身侧站着不少人,其中,裴家大郎裴云齐,还有张院判之子,张叙白。 两人都是赵宴的好友,此时目光一齐看过来。 姜赵两家联姻的事刻意瞒着无人知晓,只早晚要捅开,今日赵宴就是故意看他,给不给他这个面子。 姜玉堂笑了笑,目光落在赵宴身上,只道:“如何比?” 赵宴瞬时松了口气,先带人先去选马。沈清云站在姜玉堂身侧,今日倒是听话的紧,下了马车就跟在他身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趁着人在前方带路,姜玉堂落后了一句,瞥过头问:“腿疼不疼?” 沈清云抬起头,姜玉堂一下子愣住了。她那一双眼睛里含着水雾,眼尾稍稍一片绯红,跟哭过一样。 瞧着他那一双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跟他要碎了似的。 刚还好好地,这人……这是怎么了? 他被这一眼瞧的心口跳,往自己身上瞧了眼。与平日也没什么不同,除了他今日穿了一身骑装。 只他舍不得她露出这番样子,想过去抱抱她,或者是摸摸她的头安慰安慰。 但他如今却是什么都做不了,青天白日之下,他连牵一下她的手都不能。 “姜世子。”前方,赵宴让他去选马。 姜玉堂收回眼神,快步走了过去。背后,沈清云脚步停下,眼帘抬起。那双眼睛落在他的背影之上,许久都没动作。 “表少爷。”赵禄走上前,往左右看了一眼,道:“世子爷待会儿要赛马,我们去那儿看吧。” 沈清云坐在了观看台,与女眷的凉亭挨得有些近。她没去看身侧的人,目光落在了赛马场上。 第一圈,赵宴赢了,周围传来了叫好声。第二圈,姜玉堂超过了,拿到了旗子。 替身他上位了 第47节 三局两胜,最后一场随着敲锣声响起。沈清云身侧坐着个人:“你觉得谁会赢?” 她目光从姜玉堂的身影上收了回来,目光看向身侧的人。来人没穿骑装,一袭雪白的长衫整个人显得人畜无害。 “你是跟着姜世子来的?”来人像是对她极有兴趣,又问:“你是姜世子的谁啊?” 沈清云没回,目光又看向赛场上,恰好这时姜玉堂手举旗子,马蹄冲破红绸闯入终点。 一声锣鼓声落下:“姜世子胜。” 姜玉堂赢了彩头,一对彩蝶鸳鸯簪。沈清云看着他下了马,心中那口喘不来的气也跟着缓和下来。 她从他上马开始,双手都在颤抖着。 沈清云目光一直落在前方,身侧的人忽而又凑过来道:“那对簪子是赵家小姐赵明珠的。” 张叙白凑在她身侧,喋喋不休:“如今姜世子赢了彩头,你说会不会怜惜美人,把东西还回去?” 沈清云看着赵宴下马去找姜玉堂了,她没了兴致,目光又落在身侧的人身上,第一次开口:“你为什么要问我?” 她声音跟她整个人一样清冷,瞥过头来,目光冷淡。 “你不生气?”张叙白的手指着前方,赵宴果然说簪子是他妹妹的,姜玉堂也顺势做了个成人之美的君子,把得了的彩头又送给了赵明珠。 两人站在这儿,什么都瞧见了。 沈清云看着姜玉堂与赵小姐说话,将锦盒递了过去,目光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波澜。 “关我什么事?”她道。 张叙白看得清楚,那一双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爱。 难道是他看错了? 张叙白低下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沈清云不愿意听,转身去了别的地方。 “怎么了?”裴云轩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他目光看向沈清云的背影,“你可问出什么了?” 张叙白摇了摇头:“可能是我看错了。”他自小就喜欢揣摩人心,时常去猜测旁人想的什么。往往一个眼神,或者几个照面,浅面的心思便猜的个十七八分。 越是简单的人,他越是一眼就能看透。今日也是赵宴让他过来,瞧瞧姜世子的为人。 姜玉堂这些年在外的名声不假,为人坦荡。只他这么些年身侧没个女人,赵宴不放心。 他瞧不出姜玉谈的心思,倒是刚挑马时一晃而过瞥见他那眼神。吓了一跳,赶紧过来。 “两个你都没看出来?” 张叙白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猜不透。”他只道。 他转身往身侧看去,姜世子正在与赵宴说话。那眉眼中微微含着笑意,却又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质。 仿若那一瞬间,怜惜的爱意是个错觉。 而刚刚,沈清云看向姜玉堂的目光他看的一清二楚。但刚说话时平淡的像是个陌生人,又不像是装的。 这两个人,一个看似无情,却又爱意情深。一个看似有情,却又冷心冷意。 不知是谁装给谁看。 手中的扇子一甩,张叙白道:“瞧不出,爷不瞧了。” “你!你你你!”裴云轩气的跳脚,手指着张叙白的鼻子:“阿宴似他那妹妹如命,你这事要是办不好,看他如何收拾你。” 张叙白一听到赵宴两个字也怂了,摇着扇子的手都停了下来。 “我……我是真的看不出啊。”他烦的揉眉心。 “那你瞧出什么了?”裴云轩问。 张叙白的手放了下来,对着他勾了勾唇,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不会吧。”裴云轩惊讶的瞪大了眼。 张叙白说,姜世子可能喜欢那个男子,情根深种,爱而不知。 “阿宴知晓了,必定要疯!” 裴云轩寻了个机会告诉了赵宴,果然,赵宴气的提起刀就要去找他拼命。 “我说难怪他这么些年身边没个女人,还当他真是洁身自好的人,这就玩意儿,还想娶我的妹妹?” 赵宴气的咬牙,脖子上青筋暴起。 “我说我可能看错了。”张叙白坐在那儿吃葡萄,青州刚运过来的,他吃的欢快,一口一个。 “你到底准不准?”赵宴气的又把刀摔在他桌子上。 “你……你这人找我撒火做什么?”张叙白将嘴里的葡萄籽给吐出来:“我是猜人心,不是真神仙。” 他道:“你要是真着急,还不如自己去试一试。” 赵宴不可能不着急,他自小就愧对妹妹,对赵明珠比对自己的亲妹妹还好,如今赵明珠要嫁给姜玉堂。 虽是联姻,且是赵家需要姜家。可若是姜玉堂喜欢男子,好男风。 他豁出命也不能让她跳入这个火坑。 于是,下午,赵宴的目光又落在了沈清云身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清云几眼,不得不说,这是个极为好看的男子。 生的比一般男子娇弱一些,却无半分谄媚之态。听说这人是因为家世落魄,这才投奔侯府。 但从气质上瞧,却又像是个金尊玉贵中长大的。 “此次我们狩猎为一个时辰,时辰一到猎多者为胜。”赵宴拿着弓,目光又落在沈清云身上:“沈公子也是从侯府来的,不如跟着比一场?” 他身侧,张叙白等人都上了马,所有的男子都整装待发,身后跟真的护卫,浩浩荡荡。 倒是只有沈清云,跟赵禄站在一侧,跟个女眷似的。 沈清云不说话,姜玉堂眉心拧起,目光已经不悦:“她体弱,不会骑马。” 赵宴拍手,让人送了马匹与弓箭来:“男子狩猎,女子观看,沈少爷哪怕是体弱一些让侍卫们牵着马走一走,也是算的。” 他今日就想瞧瞧,这姜世子为了这个沈清云到底做到什么份上。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沈清云忽然接过缰绳,脚踩马镫,一翻身便利索的上了马。 “走吧。”她握着缰绳,淡淡道。 她上马的姿势一瞧就是老手,赵宴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姜世子还说他不会骑马,看样子,姜世子对沈公子也不是很了解。” 赵宴倒是满意,骑着马拿着弓箭去狩猎去了。 等前方的人走远了。姜玉堂才转身,看着骑在马背上的人,目光里面带着欣赏:“你会骑马?我如何不知道?” 沈清云拿起手边的弓箭,对准他的脸。 箭羽一松,丛他脸侧飞过,背后一只野鸽子扑腾落下。沈清云放下弓箭,眉眼淡淡:“你不知道的还多着。” 第44章 平安牌 赵禄立马过去, 将那野鸽子捡起来,双手奉上:“爷。” 姜玉堂低头瞥了一眼,这种野鸽子瘦小、敏锐, 飞的极快。而沈清云那一箭出其不意,射在了鸽子的翅膀上。 箭法可见, 快准狠。 “收着吧。”姜玉堂的目光落在沈清云身上几眼, 面上瞧不出情绪。 “你既会射箭, 那我们两个倒是有机会获胜。” 沈清云转过头,她手中还拿着弓箭。目光看向姜玉堂时刚那冰冷的眼神一下子褪去了。 她眨了眨眼, 问:“你想赢?” 握着缰绳的手情不自禁的收紧, 姜玉堂对着那张脸,随后笑了:“那是自然。” “驾。”沈清云听闻, 一拍马鞭立马往前跑去。 “主子……”赵禄将野鸽子让身后的侍卫们拿着, 眼神瞧着沈清云, 一双眼睛里满是崇拜:“表少爷这身姿……骑马射箭样样都会, 可当真厉害。” 他边说, 边仰起头, 待瞧见马背上的姜玉堂后,吓得立即跪在地上。 “奴才多嘴。”赵禄跪在地上, 战战兢兢的。表少爷这么厉害,怎么主子瞧着反倒是不高兴了。 姜玉堂看着那在马背上飞驰的身影,看着她穿梭在密林之中是:“是厉害。”他点头道。 她骑在马背之上, 英姿飒爽,身形犹如一把利剑。手挽弓箭的样子,光彩夺目,更让人挪不开眼。 可随即,却是又笑了。他低下头, 那双眼睛冰冷的,没有丁点的表情:“你说,哪家的闺中小姐会学这些?” 赵禄对上那目光,吓得站在原地,分毫都不敢动。 前方,一支利剑破开,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嚎。沈清云身后的侍大喊:“射中了,又射中了。”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沈清云又射中了一只鹿。 赵禄听着前方的欢呼声,再看着身侧世子爷的表情。心中那抹不安越放越大。 一个时辰过去,赵宴带着裴云轩与张叙白几人回来了。他们猎的东西当真儿不少。 特别是裴云轩,他师从大家,箭法极好,一出去就猎了一只羚羊,几只野兔,后又撞见了几只珍珠鸡,裴云轩箭法精准,箭不落空。 快结束的时候又碰到一头野猪,体型极大,他们几个合伙给射中,抬了回来。 “姜世子呢,还没回?”赵宴一下马,坐在凉亭里的赵明珠立马就迎了过去。 “二哥,你擦擦脸。”赵明珠早早就让人备下帕子,又让人端来绿豆汤解暑 。 赵宴立马灌下一碗绿豆汤,又拿起帕子擦了擦脸,面上满是笑意:“这儿人多,小心撞了你。”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婆子将赵明珠护住,又道:“刚我亲自给你猎了几只兔子,全挑白的猎的,毛色漂亮,让人带回去给你做个围脖。” 赵明珠点了点头:“多谢二哥。” 她身上还罩着披风,一张脸上小脸惨白的,瞧着没多少血色。 赵宴心疼的要命,赶紧让婆子将她带到凉亭中去。 赵明珠刚转身,身侧就传来了马蹄声。姜玉堂带着沈清云等人过来了。 瞧见他们背后的三只野鹿,赵宴就知道自个儿输了。围猎的时候,除了东西多之外,也还要看猎物的难易程度。 替身他上位了 第48节 野鹿四肢细长,速度极快,最关键是聪明敏锐,十分难猎。更何况,他们身后白狐,野鸡野兔之类的东西可也不少。 “姜世子又赢了。”赵宴倒是坦荡,双手举拳,往下弯了弯腰:“佩服。” 都说姜世子的骑射功夫都是由前太子陈琅亲自教导。只他之前过于低调,极少出现,如今看来却如传闻所说。 若是姜世子这番厉害,将妹妹交给他倒也不算委屈。 赵宴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没想到,姜玉堂下了马,却是道:“我可不敢居功。” 他抬头,目光看向沈清云:“这里面有一半可都是她的功劳。”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这才都看向沈清云。她坐在马背之上,气质卓然。 出色的容貌之下,却是一脸清冷。 赵禄拱了拱手,想搭上几句话,半晌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你确定姜世子喜欢的是他?”连比两场,赵宴都输了。他却不怎么伤心。 他妹妹要嫁的要是个孬种,他这才气呢。 “都说了我没看出来。”张叙白低头啃了一口兔子腿,说的含含糊糊。 刚猎的野兔,拷的时候加上蜂蜜,椒盐。一口下去,香的流汁,他吃的头都抬不起来。 赵宴有些烦,手中的肉一口都吃不下。他目光看向前方,姜玉堂与沈清云两人隔得远远儿,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说话。 怎么看,这两人之间都是清清白白的。 何况,这还是两男子。 赵宴脑子里想了破了天,都想不出两男子之间如何情情爱爱。再看着前方,两人话都不说,更是不信。 “我看你之前就是胡扯!” 张叙白将他扔过来的兔子腿接住,笑嘻嘻的一口咬下去。顺着赵宴的目光看过去,低头嘀咕着。 这两人一看就是闹矛盾了啊。 只他瞧着赵宴一脸不信的模样,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识趣的选择闭嘴不吭声。 四周闹哄哄的,有些闷热。姜玉堂正与人喝酒,她便溜出去,想去林子里散散心。 没走几步,倒是撞见了两个人。 赵明珠带着她的丫鬟,正低头不知寻什么。瞧见她,赵明珠倒是停了下来,开口道:“你是跟着姜世子一起来沈家少爷。” 沈清云知道她,是赵宴的妹妹,见她面色有些白,便道:“你体虚,内火热,不宜见风。” “你如何得知?”赵明珠有些惊讶,靠近后又闻到她身上的药香。又道:“你是大夫?” “也可以这么说。”沈清云道。 “我丢了个东西,正在寻呢。”赵明珠怕是自小就怕大夫,瞧见他有些怵,乖乖道:“若是让二哥哥知晓了,怕是要闹的人尽皆知。” “我先自个儿寻一寻,等有风了定会走的。” 沈清云点了点头,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赵姑娘也没必要与她解释。 她见人与右边走了,边往左边走去。 没几步,脚下却踩到个东西。沈清云捡起来看了眼,是个圆形的铜牌。握在手中有些模糊不清,瞧着很多年岁了。 正面刻着一只兔子,反面留着生辰八字。下首还刻着,吾女珠珠: 但求今后皆安乐,康健成长。 落款是父亲赵君山。 沈清云的目光落在那上面许久。 这是块平安牌。 沈清云认得此物,是因为她弟弟也有一块。她母亲何氏在她五岁的时候生下一个孩子。 男孩,生下来就讨得宋父的喜爱。 宋父极为喜欢她母亲,生下的孩子更是如珠如宝。孩子刚落地,他立马去寺庙中求得。跋山涉水,恳求佛祖保佑他的孩子健康。 当年,她瞧见后,羡慕极了。只可惜,那块牌子始终戴在她弟弟身上。 宋父不是她的生父,是不可能为她求这个的。何况,平安牌也不是这么好求的。 不仅需心诚,求完之后还要吃斋三个月,不可破荤腥。二,便是要父亲给孩子求。 且求平安牌的,大多是给男孩,极少极少有为女孩求的。 后来,她再大一些,随口说给了沈少卿听。当时,她是开玩笑的语气,事情过的太久她早就不在意了。 不成想,沈少卿听后,愁了脸。 他揉着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我倒是不介意去为你求一个,但是我是你爹的传言,怕是再也甩不掉了。” 她当时没心没肺,勾着他的脖子笑:“你要是求了,我叫你一声爹又何妨?” 沈少卿没给她求平安牌,三个月后却是给了她一只银镯子。 他亲自打的。 找了个银匠,学了三个月手艺,就为了打一只银镯子。 那双在战场上杀人的手,常年拿着刀剑与长.枪。却又在无人知晓的深夜,点着昏黄的烛火给她刻镯子。 从捶打,打磨,到刻刀,一点一滴都是亲手做的,半点不惨别人的手。 那段时日他没沾染任何荤腥,没给她求得平安牌,但却固执的也跟着吃斋三个月。 只她当时不知道这银镯子的含义,直到她来了京都。 受到家中期盼疼宠的孩子,刚出身的时候会收到父亲的平安牌。女孩子在长到十二岁的时候,母亲会送女儿银镯子。 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健康长大。 她父母缘浅,这两样东西都没收到,但知道后却又没半分伤心。 无论父亲求的平安牌,还是母亲的银镯子。 她拥有的,是这世间所有人都没有的。 第45章 清心汤 沈清云拿着平安牌去找赵明珠, 没走多远倒是碰见她身边的丫鬟,便把平安牌交给了她。 小丫鬟接过生辰牌,连连跟她道谢:“这东西是我们姑娘的宝贝, 找不着的话怕是今晚都回不去了。” “多谢沈少爷,多谢沈少爷。” 眼看着那小丫鬟快要给她磕头, 沈清云眉心皱了皱 , 赶紧躲开。 天快要黑了, 她便往林子外走。林间树木繁多,密密麻麻的遮天蔽日。 头顶彩霞一片, 林间便显得格外幽暗。沈清云寻着记忆往外走, 一只手忽然从暗处伸了出来,握住她的手腕猛然一拽。 “谁?” 她立即开口, 那拽住她的手非但不松开, 反倒是将她越发往自己怀中按。另一只手放在她腰间, 掌心用力, 以一种完结禁锢她姿势:“你说我是谁?” 沈清云听见声音, 僵硬着的身子便一点点松懈下来。她闻着这人身上的酒气, 任由他将她搂在怀中。 “嗯?”怀中的人察觉到她的转变,放在腰间的手暧昧的动作着:“怎么不说话了?” 他最是知晓她浑身的敏感, 腰间是她最不能触碰的地方。沈清云张了张唇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知道是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扣住她腰间的手却是松了力道。姜玉堂将人按在自己肩头,慢条斯理的问:“你去哪了?” 若是沈清云能抬起头, 必定是能看见头顶他那双冰冷的眼神。 他刚与人喝酒,转个头她的身影就消失了。那一瞬间的心慌,还有从心底传来空落落的恐惧,如今还在心口晃荡。 沈清云被他困在怀中,抱的紧紧的, 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儿来。 她试着挣扎几下,可他的手臂是却困的牢牢地,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我有些闷,便想着出来走走。” 听她解释,困住她的手才算是松了一些。姜玉堂喘出一口气,但心口那股患得患失的感觉却还是消失不了。 “下次要去哪里,让赵禄跟着你。”他低着头,手指伸出来,揉了揉她的脸:“别乱跑知道吗?” 沈清云抬头看着他,掩在朦胧月色下这张脸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穿着骑装的样子,像是带她回到了南疆。 他骑在马背之上,迎着落日的余晖,策马在天地之间。 头顶的追云张开翅膀,在他头顶盘旋。她骑着马,拼命去追前方的身影。 “等等我!” 前方的人转过头,目光看向她时那眼神必定是笑着的。手中的鞭子往下一挥,他道:“自己追上来!” 她笑着追了过去,落日下,两匹马,一前一后。 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快乐的时光。 “听见没?”头顶的人见她不说话,又拧着眉催促了一声。沈清云抬眼,看见他那熟悉的眉眼。 点了点头,还未等姜玉堂说话,她又道:“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姜玉堂挑眉,下面一只手又轻抚上他的眉心。沈清云的声音含着沙哑,对着他的眼睛道:“别皱眉。” 他看自己时都是笑着的,一皱眉,便不像了。 姜玉堂的眼神落入她的眉眼里,过了好一会儿却是一下子笑出了声。眼眸如星光一般,流光溢彩。 “你怎么这么会勾人?” 他笑起来,非但不温柔,反倒是充满一股凌厉的压迫感。手指掐着她的腰,非逼着她开口:“说,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我找不到你,害我着急?” 沈清云被他挠的气喘吁吁,摇着头说不是。 姜玉堂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非逼着她承认。沈清云被他困在怀中,躲闪不急,只得脚步连连往后退。 “别。”她红着眼睛,摇头往后。抬头瞧见前方一抹身影,吓了一跳:“有……有人。” 替身他上位了 第49节 姜玉堂听闻,立即转身看过去。密密麻麻的林子间的确出现一道身影,瞧见他转身那人便立即往旁边躲。 然而,那瞬间却还是让他看见了一抹粉白色的衣角,是个女子。 姜玉堂看过去的目光满是冷意,像是一匹凶狠的恶狼。 林子后,赵明珠捂着跳动的心口,吓得脚步差点往后一退。强行忍住才算是没发出声音。 她平安牌掉在林子里,寻了这么长时日还以为再也寻不到了。绝望的时候,小丫鬟捧着平安牌说找到了,是永昌侯的沈公子帮忙的。 心爱的东西失而复得,赵明珠便想过去谢谢这位沈公子。 她记得他是往这儿走的,哪知却是意外撞见两个人抱在一起。光天化日之下两人抱的分都分不开,她瞧的羞红了脸,带着丫鬟立即便往回走。 哪知却被发现了。 她只得躲到榕树后,前方背对着她的人转过头,她这才看清其中一人居然是姜世子。 “姑娘。” 身侧的丫鬟倒吸一口凉气,她急忙伸出手捂着那丫鬟的嘴,这才没让她继续发出声音。 姜玉堂的眼神若有所思的往前方看了几眼,过了会才收回去。身侧,沈清云问:“是不是有人?” 他抬手遮住她的脸,护着人往外走:“没有,你看错了。” 沈清云分明听见脚步声,她皱着眉心去看。姜玉堂却走在她身侧,将她挡的严严实实的。 “走吧。”他握着她的手带她往前走,“我带你回去。” 身后,赵明珠看着姜玉堂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身侧的小丫鬟见人走了,这才敢开口: “姑娘,姜世子也太过分了。” 姜家分明就要与赵家联姻,马上就要娶他们姑娘了,居然还在光天化日之下与旁人抱在一起。 “这是我们赵家的地盘,姜世子这样也太不将你放在眼里了。”小丫鬟气的眼睛都红了,赵明珠收回看向前方的眼神。 袖子里的手握在一起,又松开,她低头嘱咐:“今日这事你不准往外说,特别是哥哥。” “为什么?”小丫鬟仰起头,眼睛通红:“姜世子这样,外人还说他不近女色呢……” 姜玉堂那猛然看过来的表情,冰冷的像是一把刀。她如今想起来,浑身上下还冒着冷意。赵明珠抬手捂着跳动的心口,低头猛然咳嗽了几声。 “不……咳……不能说。” 斗篷下的身子颤抖着,赵明珠咳的撕心裂肺:“赵……赵家需要与姜府联姻,这事万……万不能说。” *** 姜玉堂带着沈清回去,马车一路快跑,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回了京都。 他仗着墨荷园四周偏僻,无人过来,便直接在她那儿歇下了。 一连好几日,沈清云都有种醉生梦死的感觉。晚上,姜玉堂处理完公务,准时到她这儿来,无论她在做什么,最后都要滚到床榻上。 从晚上直到天快亮他才歇下,再睡一会儿,便起来去上朝。赵禄这时会送早膳过来,他出门之前都要拉她起来用上一些。 往往这个时候,她是最难受的。浑身上下都酸疼的厉害,拿筷子的时候双腿还在打着颤。 等人走后,她才能安心的睡上一觉。可晚上折腾一通,醒来就是下午。 就这样过了好几日,每日给她送午膳的阿贵倒是察觉出了不对劲。一连好几日都没见她起来用膳,还当她是出了什么事。 沈清云听着门口的敲门声,才从梦中惊醒。昨日晚上他哄她坐在腿上,如今膝盖还在打颤。 听着门口的声响,她撑着手从床榻上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下黏糊糊的,本靠在床头的迎枕,不知何时垫在了她腰下。 “表……表少爷,您在吗?”门口,阿贵敲门敲的震天动地,那架势怕是她再不回应就要砸开门冲进来了。 沈清云没时间管这迎枕为何出现在她腰下,赶紧冲着门口道:“我在。” 一开口,才察觉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厉害。 她撑着下了床塌,等自己穿戴整齐之后才去开门:“怎么了,可是你弟弟哪里不舒服?” 阿贵敲门的手正要落下来,瞧见门开了这才收了回去。 “不是,不是。”他赶紧摇头:“阿福已经好了,明日就可以当值了。 ” 挠着脑袋,他看了眼沈清云又赶紧垂下目光。 “只是我见您这段时日都没出来,送来的午膳您也没怎么动,”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有蚊子一样大。 “我怕您出了事,放心不下这才来看看。” 沈清云察觉到他的不安,放低声音道:“我没事。”她垂着眼帘,道:“只是这段时日春困秋乏,睡的多了些。” 阿贵显然不信,仔仔细细的在她脸上看了看。 他不知瞧见了什么,吓了一跳,眼睛都跟着瞪大了:“你!表少爷,您这脖子。” 阿贵凑上前,目光落在她颈脖上。修长的颈脖白的像雪,可如今那上面,青青点点的好几个。 “这个天,怎么还会有蚊子。” 沈清云捂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她不知如何解释,等听见阿贵的话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回屋后,仔细照了照镜子,上面青青点点的痕迹确实吓人。 晚上,姜玉堂过来,她便将白日里阿贵的话说给他听了。她坐在圈椅上,娇小身子缩成一团,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显得格外委屈。 姜玉堂挑开衣领瞧了瞧去,果然有些印子。心中骂那个不长眼的小厮,嘴上却道:“那我待会儿小心点?” 沈清云躲开他的手,不让他碰。 她满是为难的看向姜玉堂,又不知如何开口。他这段时日跟疯了一样,每天白日上朝,晚上就来折腾她一整晚,天才亮了才肯罢手。 日日只睡两个时辰,却依旧神采奕奕。 沈清云怀疑他吃补药了,想跟他说,吃药伤身,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回事?”姜玉堂挑着眉,瞅着她那眼神乱瞥的样子:“有话就说。” 这时,赵禄一脸笑意的捧着托盘上前,双手捧着送到姜玉堂手边:“表少爷亲自给你炖的,爷尝尝。” 姜玉堂接过玉碗,总感觉有些不可相信,他往沈清云那儿看了眼,确定道:“你做的?” 沈清云点了点头:“要趁热喝。” 姜玉堂立即就弯了眉眼。 入口微酸,带着股浓烈的苦涩。姜玉堂眉心下意识的就是一皱,但什么都没说,咽了下去。 整碗都见了底,他才问:“这什么汤?” “清心汤。”沈清云见他喝完了,着实是松了口气。 姜玉堂捏着玉碗的手用了力,他僵硬着身子一点点转过头:“什么东西?” “清热泻火,滋补气血。”沈清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一日喝三回,还有,那强补之药不能再吃了。” “时日一长,会举阳易泻。” 第46章 动心 姜玉堂身体力行了一番, 证明了自己很行。 整整一个晚上,屋内的动静就没停下来过。门外,守着的赵禄熟练的从袖子里掏出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 堵住里面那可怜兮兮的声音。 他仰起头,天早就亮了。 屋内, 姜玉堂动作一点点和缓。他刚刚动作大的像是要吃掉她,力气又大, 闷头不顾她的求饶。 如今轻柔缓慢下来,总算是放过了她。 沈清云被他折腾的不轻, 双腿从他腰间落下来时还在打着细颤。姜玉堂瞥了一眼,却是十分满意。 他低下头,指腹在她泛红的唇瓣上搅了搅:“看样子, 沈大夫是浪得虚名啊, 开的药也不怎么管用。” 姜玉堂这人小气的很,睚眦必报。 沈清云被他折腾的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却偏偏还要开口问:“我说的是不是?” 她被折腾的浑身都在颤, 哪里还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他一说话就跟着点头。 姜玉堂满意了, 指腹从她唇瓣上挪开,又问:“那还敢说我吃补药吗?” 他说到这儿,简直是要气笑了。 腰腹往前一用力:“如果你不清楚, 我可以再表演一遍。” 沈清云被吓得不轻, 根本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只顾着点头。姜玉堂面色彻底黑下来:“你还敢说我是吃药!” 她如今哪里听得见他说的什么啊?没等他发作,彻底晕了过去。 看着昏睡中的人, 姜玉堂揉着眉心一脸无奈。他开口让屋外的人备水,又将她抱到床榻上。 赵禄拿着洗漱用具在门口候着,隔着一道屏风, 他道:“扬州传了口信来。” 自打太子下了扬州,朝中的事都落到了陆家手中。陛下掌管朝政如何看不明白?这几日便拖着不上朝。 之前因陛下不喜太子,朝中支持太子的人极少。如今马上就要年关,陛下整日不理朝政,倒是不少人又记起太子的好来。 姜玉堂之前还想过,这到了年关太子忽然下扬州意欲为何。如今看来,怕是早就算准了这一步。 “太子怎么说?” 他将沈清云放在床榻上,绞了帕子给她擦身。她生的白,浑身上下跟瓷娃娃一样。可如今上面星星点点的可不少,瞧着就令人怜惜。 赵禄站在外面,隔着一道屏风听见里面的水声。他隐约瞧见世子的动作,咂了砸舌。 跟了世子这么多年,没见过世子爷这么伺候过人 。 愣了半晌,随后才道:“太子说再过一段时日是赵府四老爷的生辰,让您亲自作一幅画,当做贺礼送去。” 赵家四老爷赵君山便是赵明珠的父亲。 赵君山是个书生,十几年前中了个举人,在京都只是个五品小官。之后下放泉州,也一直平平淡淡。 在官途上虽一直不如意,但因画的一手好画。年少时在藏书阁做守藏史,说是入了陛下的眼,有几分情谊在。 但之后,陛下忽然让人迁往泉州,且一去多年,谣言这才不攻自破。 姜玉堂拿着帕子的手顿住,太子手眼通天,知晓他会作画不足为奇。只是这赵君山才刚从泉州迁至回京,太子让他娶赵明珠,如今又让在他生辰之日送画,有那么几分示好的意思。 替身他上位了 第50节 “知晓了。”姜玉堂眉心皱了皱,应了下来。 他放下手中的帕子,往床榻上看了眼。沈清云昏睡了过去,眉眼皱着,双腿还时不时的打着颤。 “怎么这么可怜。” 他抬手在她眉心上抚了抚,又碰了碰她的唇。指尖怜惜的在她脸颊上轻触了几下。 后又起身,从床头拿了个迎枕垫在她腰下。 这是他听来的秘闻,说宫里的娘娘在行房事后都会在腰下垫个迎枕。这样东西往里流,受孕的几率会大大增多。 他全程小心翼翼的不敢弄醒她,看着微微起伏的腰腹暗自满意。他这样弄了十来日,这么努力应当很快就有孩子了。 *** 寿安堂 姜老夫人听说他要去给赵府给四老爷贺寿,高兴的几乎合不拢嘴。 “好好好,你这算是有心。” 赵府还没递帖子来,姜玉堂就知晓了。这不是有心是什么? “只一幅画礼还是太薄。”姜老夫人管家那么多年,处理事情自然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来。 “我会让人备下贺礼,你安心去便是。” 姜玉堂出了门,便回了书房。 太子让他画画,那他便不能敷衍。赵禄备下纸笔,姜玉堂想了想,提笔往下。 他许久未动笔,但到底是作画多年,一笔一画都是信手拈来。 等停下笔,手腕却是顿住了。跃然于纸上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张美人图。 赵禄一直在身边侯着研墨,瞧见这儿只得笑:“主子早晨才跟表少爷分开。” 这人才离开多久,就又想了。 赵禄一直跟在他身侧,知晓他这个时候不会生气,这才敢开口。 姜玉堂眉心往上挑了挑,他画的时候什么都没想,等画出来自己都吓一跳。 他下意识的就想将画给毁了,等毛笔凑上去,又停顿了下来。 纸上,沈清云身着雪青色长袍,微风拂过,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梧桐树下,眉眼清冷却是勾魂摄魄。 姜玉堂的手伸出去,到底还是舍不得落下来。 “收起来吧。”毛笔往桌面上一搁,姜玉堂转头挪开视线。赵禄在一遍看着,捂着唇偷偷地笑。 “世子爷,这画要不要挂到寝殿去?” 姜玉堂低头喝茶,举起茶盏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赵禄今日胆子够大了,不敢再造次。 等画晾干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之后,姜玉堂花了半个月时间,又重新画了一张《夜景图》。画的是朱雀桥,漫天的烟火,和湖面的灯火交相呼应。 桥上的行人,桥下叫卖的小摊,湖面上点着红灯笼的画舫,整幅画,人间烟火跃然于上。 赵禄见着这画一点一点成型,可无论是看多少遍,依旧还是惊艳。 “赵大人哪怕是个画中仙,见了这画必定也会喜欢。” 姜玉堂收了笔,目光却往下,落在画上一角。朱雀河的边上,漫天烟火之下,有不少的人群。 其中两个身影背对而立,虽是身着男装,但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袖子里的手却是纠缠在一起。 像是不能宣之于口,热烈又隐晦的爱意。 画到这儿的时候,姜玉堂纠结了许久,可最终还是将这两个小人添了上去。 这是他与沈清云第一次看烟火时的场景,当时漫天的火光之下,都比不上这人的眼睛明亮。 动笔之前无数的纠结,画完后却又感觉原来如此。 他对沈清云既是动了心,也是用了情。 “世子……”赵禄在一边候了许久,姜玉堂收回眼神,喘出一口气。 这些时日与赵府解除婚约的念头在脑中想了很久。 可太子已经布下了局,就等着他与赵府联姻。他不能弃下姜府那么多人于不顾。 牵头紧紧地握着,却到底还是被现实一点点给打败了。 他权衡利弊,最后受伤的却是她一人。 姜玉堂忽然想去看她一眼,那种迫不及待的急切感,他生平头一次感觉到。 带着赵禄来了墨荷园,姜玉堂忽然明白,她每次看向自己时那种热烈感。一脸笑意的推开门,只脚步还落下,就听见里面一道呻,吟。 “轻——轻点。” 沈清云带着求饶的喘息,从屋子里传来出来。 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姜玉堂目眦欲裂,大步往里冲。 屋内,沈清云趴在美人榻上,下首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正给她按着腿。 瞧见他如疯狗一样冲进来,抬起头时一脸平静: “世子爷怎么来了?” 第47章 不喜欢你 姜玉堂垂下眉眼走过去, 小厮立马跪下,膝行退到一边。他瞧都没瞧地上的人一眼,就着刚的位置坐下来, 手指自然的放在她腿上。 “腿软?”手指搭在她的大腿处,指腹轻柔缓慢的揉捏着。 沈清云见他动手,眉心下意识的皱了皱。 但他掌心炙热, 手指用力又灵巧,按在她腿上揉了片刻便舒坦极了。皱着的眉眼缓下来, 也就没开口阻止了。 “腿软怎么不跟我说。”姜玉堂的手指在又挪到了她膝盖上, 灵巧的在上面细微的打着转,语气里透着关心:“下次要是再难受, 我来给你按。” 他这番自然而然的模样,倒是吓得跪在地上的小厮一跳。世子爷生来尊贵, 千金之躯,平日里只有旁人伺候世子爷的份, 哪里瞧见过世子爷这样伺候人? 屋子里, 小厮惊讶声响掩盖不住。 姜玉堂这才像是察觉到身后有个人, 眼神施舍般的往地上撇了一眼, 眉心轻拧, 似笑非笑道:“这谁啊?平日怎么没瞧见过?” 沈清云被他伺候的心情不错,开口的声音懒洋洋的:“是锦画堂的小厮,年纪小你不认得也算是正常。” 姜玉堂一听是锦画堂的人眉心立即就皱了起来。 下面,跪在地上的阿福察觉到,吓得立马在地上连连磕着响头:“是, 是,奴才是锦画堂的,名叫阿福, 之前病了一段时日,是表少爷心好,救了奴才一命。” 他头磕的停不下来,可见是吓得不轻。 姜玉堂也不叫起,手指在她腿间用着力,冰冷的眼神落在阿福的脸上:“抬起头来我瞧瞧。” 阿福胆战心惊的抬起头,姜玉堂瞥见他生唇红齿白,很是清秀之后,舒缓下的眉眼狠狠皱了皱。 “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了。” 阿福下意识的往沈清云那儿看了眼,受了惊吓的一双眼睛里含着泪,像是迷茫的小鹿。 “表……表少爷。” 他是听他哥哥说表少爷身子不好,近来老是腰酸腿疼,这才来尽尽心。表少爷救了他一命,他又没什么好东西能回报他,刚好之前伺候主子会些按摩的手艺。 “没事,回去吧。” 沈清云瞧着他眼中含着的泪,语气下意识的放柔了一些。阿福往一脸凶狠模样的世子爷那儿看了眼,点了点听话乖巧的退了出去。 门刚关上,沈清云的腰就被搂住了。 姜玉堂的手指在她腰间的软肉上捏着,一脸阴森森的道:“表少爷对个奴才倒是有耐心的很。” 沈清云听他这咬牙切齿的声响,就知道自己在无意间怕是又惹着他了。 她拧了拧眉心,语气下意识的放冷了些:“他才十二三岁,莫非要吓他不成?” “十二三岁。”姜玉堂似笑非笑:“也是个男子了。” 沈清云见他这样无理取闹的样子,眉眼间就浮出一副不耐烦。最近他越发过分,整日的折腾她还不够,说话也越发的阴阳怪气。 只她垂着眉眼,姜玉堂没瞧见她脸上的模样。 另一只手从腿间往上,挪到她的腰间:“表少爷可是喜欢那样毛都没长齐的男子。” 她腰间一点儿肉都没有,手指挪上去腰间纤细的只手就能掌握。但这处却是她的弱点,一动她就要求饶。 沈清云被他弄的心烦,腰间传来的不适感让她心烦意乱,但他力气太大,她摆脱不了。 “不喜欢。”她抿着唇,眉目间的不耐掩盖不住。 姜玉堂瞧见了,心情却是很好:“哦?不喜欢他。”他勾了勾唇,又开始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回回都是这样,只要她跟旁人亲近,哪怕是说句话,又或是往旁人那儿瞧了一眼,他便要问这样的话。 沈清云觉得,自己对他的耐心,总有一日会消失殆尽。 她仰起头,眼中的不耐烦半分都不掩饰,冰冷的眼神往姜玉堂那看去,淡淡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世子爷不知道吗?” 姜玉堂瞥了她一眼,瞧见她清冷的脸上,看向他的眼神里冷的像是一团冰。 这番说话都不耐的模样对他,姜玉堂却是半点都不生气。 非但不气,反倒还笑了。 “喜欢我是不是!”他抬手搂着她的腰,说话的时候气息喷在她耳侧,一双眉眼里满是笑:“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这双眼睛除了我,瞧谁都是冷冷的。” 跟把冰刀一样,好像是任何人她都不放在眼中。 就连他看了都要跟着吓一跳,只是那一瞬间的震惊后,他却又跟着庆幸起来。 庆幸的是,这冰冷的样子不是对着他的,庆幸的是,这个人是这样喜欢自己。 “我不喜欢你。”沈清云看着他那张脸,看见他脸上的笑意,目光对着他,眉眼冷冷,认真的开口强调。 替身他上位了 第51节 “害羞了?”姜玉堂却是不信,双手握住她的手细细的把玩:“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他半点儿都不信,沈清云不喜欢他,还喜欢谁? 她定然是害羞,不好意思承认。姜玉堂握住那一双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只觉得这只手柔弱无骨,被她紧贴的心口都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沈清云看着他那双惊喜的眉眼,撂下眼帘。 这不怪她。 她说了真话,只是他不信。 **** 因要与赵府联姻,又是赵明珠父亲的生辰,姜老夫人格外的在意。 废了不少时间,派人四处去收罗奇珍异宝。宝贝备下了不少,个个都是难得的精品。 只贺礼这的东西,送精不送多,姜府与赵府之前也没什么交集,送的多的怕招人耳目。 姜老太太便把这事儿交给了姜玉堂,赵禄拿着贺礼单子过来的时候,沈清云恰好也在。 她这几日腰酸,姜玉堂一边说心疼她,晚上却又半点不耽误。白日里,难得的良心发现,叫她来了书房给她按了半个时辰的腰。 他不知哪里学来的手艺,按得极为舒坦。沈清云躺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的时候,赵禄刚好推门进来。 “世子爷,这是老夫人派人送的贺礼单子,让您亲自过目挑几样送到赵府去当生辰礼……” 帘子一挑开,刚走进去就见世子爷瞪大了双眼狠狠地瞪着他。而他的手还按在表少爷的腰上。 赵禄吓了一跳,面色一白立即跪下来:“奴才该死!” “还不快滚下去!”姜玉堂唯恐被沈清云察觉不对劲,说话的声音又急有狠。 赵禄吓得立即就要往外滚。 “等会。”昏昏欲睡的沈清云忽然开口,她睁开眼睛目光往下看了一眼:“谁的生辰?” 姜玉堂眉心皱着,赵禄颤抖着双腿想要走,可抬起头瞧见表少爷眼神正看着自己,想溜又没那个胆子,只得道:“赵……赵府四老爷的。” “明日?” 赵禄点了点头,沈清云低下头,不知想到些什么,喃喃道:“这么快就到了。” 姜玉堂听出她说话的情绪不对劲,伸出手捏住她的脸想要仔细看看。 沈清云却抬起头,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神看着他:“你明日会去吧。” “带我一起去。”她道。 姜玉堂带谁去都不该带她,年后他就要与赵明珠成婚,他却带着他的女人去赵明珠父亲的生辰宴。 这太荒唐。 可看着坐在马车中身侧的身影,姜玉堂又叹了口气。他实在是拒绝不了她。 沈清云平日什么都不要,极少求他什么。她一开口,他便不忍心对她说个不字。 纵使知道这事不应当,可他还是做了。 马车快到了赵府门口,姜玉堂伸出手,将她略微凌乱的衣领整理了一番,嘱咐道:“今日人多,你不要像上次一样乱跑,有什么事跟赵禄说,他会跟着你。” 没等赵禄点头,他又道:“今日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乱想,我回来后都跟你解释清楚。” 他不带敢她来,最怕的一点还是他与赵府联姻的消息被她听见。他太清楚沈清云的性子,过刚易折。 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他这段时日一直在努力,就是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他的孩子。 马车停了下来,姜玉堂收回思绪。 姜府之前过于低调,对于这些事极少参加。今日不过是赵府四老爷的生辰,酒宴办的也不大,倒是没想到姜世子爷会来。 永昌侯虽在边关,但却一直受陛下信任。姜世子更是被陛下时常叫去乾清宫回话。 听闻他要来,之前那些不敢得罪陆家的官员便也派了妻女过来。于是,一进赵府便是人满为患。 赵宴正在接待客人,听姜玉堂到了花厅,立马过去相迎。 只他大步走过去,还没靠近,远远儿就瞧见姜玉堂带着沈清云过来。 朝前走的脚步顿住,赵宴眉心狠狠地拧了拧: “姜世子是不是离不得那小子?” 时时带着,如影随形。 瞧那架势一刻都离不得,既然这样,姜世子怎么不把人揣兜里。 第48章 生辰 赵府四老爷赵君山, 之前乃宫中的守藏史。七年前被贬至泉州之后,就再也未曾入过京都半步。 如今,时隔这么多年再回京, 恰逢三十五岁生辰,赵府为之举办生辰宴,也算是接风洗尘。 府中热闹至极,姜玉堂举起手中的酒杯眼神往身侧看了眼。沈清云坐在他身侧,乖的出奇。 他还当她今日非要跟着过来是要捣乱,临行前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赵禄跟紧了,却没想到她倒是听话的紧。 “是不是有些闷?” 他借着举酒杯的动作眼神往下看了眼,轻声儿道:“若是闷了, 让赵禄陪着你去逛逛。” 沈清云摇了摇头, 她低头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子,神色有些心不在焉。 姜玉堂见她不愿走,便也没再劝。只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儿的把桌面上的一碟子蟹粉酥挪到她面前。 这一幕,刚好被赵宴看在眼中。 从瞧见姜玉堂又这人带来, 他的目光就一直暗地里盯着这两人呢。之前狩猎那次,他还当张叙白是胡言乱语。 两个男子之间怎么谈论情情爱爱的,弄的张叙白跟他生好久的气。 可如今,他叔父生辰这样的场合, 姜世子还将人带过来, 未免有些太不适合。 他存了个心眼, 从进门开始就偷偷关注着这两人。刚那一幕他自然没有错过, 全都看在眼中。 姜玉堂最好是与这小子没有关系,要是他与别人不明不白的,还敢来娶他妹妹的话, 他豁出命也要让姜玉堂付出代价。 他放下手中空了的酒杯,侧耳往身侧的小厮吩咐了两句。 酒过三旬,宴席下来后,一群人挪步花厅。 赵宴特意叫了好友,继续拉着姜玉堂喝酒。姜赵两家如今已经在商量成婚的日子了,但身侧却是极少有人知道。 这样最好,以免日后出了什么事,免得影响明珠的声誉。 “来来来,姜世子。”赵宴起身,亲自给姜玉堂的酒杯加满。随后,手中的酒壶一转,又落在了他身侧的沈清云那儿。 “这位是姜府的表少爷吧。”上次狩猎后,赵宴就派人去打听了一番这人,知晓他是家道中落,过来投奔侯府的。 “沈少爷与姜世子的关系倒是很好。”赵宴边说,手中的酒壶往沈清云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几次姜世子出来,都是将你带着。” “认识一场,赵某敬你一杯。”他说着,举起自己的酒杯,对着沈清云笑道。 姜玉堂瞧着他那动作,眼神已经冷了下来。刚在宴席上他就说了,沈清云不宜饮酒。 赵宴此举明显是故意的。 他往沈清云那儿看了眼,起身:“你若是要喝酒,我陪着你喝。” 花厅中都是人,姜玉堂这一举动倒是引起不小的瞩目。姜世子平日里将谁放在眼中过? 这位沈公子是谁,姜世子居然要替他喝酒? 一时之间,气氛暗涌。 姜玉堂越是护着,赵宴眼中的神色越冷。他举起的酒杯也没放下来过,就这么对着沈清云高高举着。 “人虽是姜世子带来的,但也无需这么护着吧。”赵宴面无表情着道:“都是男子,喝杯酒怎么了?”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笑,只不过那笑意却是不达眼底。明晃晃的就是要逼着沈清云喝这么一杯。 姜玉堂下垂着的眼神一片冰冷,刚要开口,身侧,沈清云就站了起来。 她仰起头,一饮而尽,空荡荡的酒杯倒着往下,她道:“干了。” 动作潇洒,半点儿都不拖泥带水。 赵宴眼中浮出一抹欣赏,也跟着仰头一灌:“沈公子潇洒。”他放下酒杯,又看向姜玉堂:“倒是姜世子一脸紧张,不知道的人还当是我欺负了你。” 既是男子就要有男子的气概,酒都不能喝,又不是姑娘。 赵宴放下酒杯,拉着身侧的人还要再喝。沈清云说要更衣,转身出了花厅。 姜玉堂看着她的背影,偏头示意身侧的赵禄跟上去。 入秋之后,一日比一日冷。 出了花厅,浑身的酒气才算是淡了一些。沈清云走在赵府的后花园中,听着身侧传来的流水声。 她站定住,往身后看了一眼,冲着无人围栏处开口:“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不用跟上来了。” 赵禄缩在围栏后,一脸的愁苦。 是世子爷让他跟着表少爷来的,再说了,表少爷之前可是答应了让他跟着,怎么就说话不算话呢? 他不敢出声儿,更加不敢出去,就这么僵着。 沈清云没管身后,继续朝着前走。碰上了被赵宴叫来的赵明珠。好长时间不见,她却还记得沈清云。 远远儿的瞧见,就带着丫鬟们走了上前:“那日多谢沈公子。” 她谢的那日沈清云帮她捡到平安牌。沈清云低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赵明珠生的无疑是漂亮的,芙蓉面,杨柳腰,一双眼睛里总是含着秋水,波光淋漓。 只是她气色不好,人也瞧着虚弱。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病容,总是令人怜惜。 “随手的事。”沈清云眼神挪开,淡淡道:“你不用特意过来道谢。” “不一样的。”赵明珠拿着帕子捂住唇,轻轻咳嗽了一声儿,随后才轻声儿道:“那东西对我至关重要,若是寻不到,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平安牌是她出生那日父亲亲自上山去给她求的,她从小戴到大,几乎是形影不离。 替身他上位了 第52节 那日去狩猎,不知为何坠着平安牌的绳子忽然就断了,幸好面前的人捡到,还给了她。 山那么大,若是让她去寻,可不知要寻到什么时候。再说了,平安牌上还有她的生辰八字,被有心人捡到后果不堪设想。 唯独这位沈公子足够坦荡,赵明珠对这他是真心感谢。 “那日我回头去寻沈公子,奴才们却说你已经回去了。”赵明珠放开丫鬟扶着的手,对着沈清屈了屈膝。 眉目淡淡的,却是坚定道:“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明珠的地方,沈公子尽管开口。” 赵明珠哪怕是屈膝行礼,气质却半分不减。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嫡女的气派。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响,背后有人喊道:“明珠。” 赵明珠立即转过头,刚那张威严的脸上,立即浮现一丝笑:“父亲。” 沈清云的目光便也跟着看过去。 游廊处,几人正带着小厮往下走。领头那个是个青年男子,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苏绣圆领袍,略显宽大的袖摆微微晃动,腰间坠着一枚墨玉。 靠的近了,才瞧出这人生的极好。哪怕是三十来岁,却瞧不出任何的岁月痕迹,身形高大挺拔,面上也带着温顺的笑。 赵明珠小跑着上前,立马挽住来人的胳膊:“父亲不在前厅喝酒,怎么来这儿了?” “你走的着急,将斗篷落了。”赵君山宠溺的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斗篷摊开,披到她身上:“今日风大,你身子骨又弱,可不能见一丝风。” 他边说,动作温柔又细致,仔仔细细的给她系好斗篷,见吹不到任何风后,这才放心。 “父亲让人送来就是了,何苦要亲自跑这一趟?”赵明珠话是这么说,可唇瓣却是勾起来,里面全都是笑意。 父亲对她从来都是这样好,舍不得让她沾染任何的风雨。 她的事永远都排在最前面,交给奴才们他不放心。 斗篷穿戴好,赵君山又用手背碰了碰她的手。见不冷后,才算是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将目光落在身侧的沈清云身上。 “这是……” “这是永昌侯府的表少爷,沈公子。”赵明珠侧过头,眉眼之间都是笑:“上次我跟您说过的,我的平安牌掉了就是她捡的。” 赵君山的目光落在沈清云脸上。 而沈清云也在看着他。 她之前想过这样的场景,无数次幻想过。 在宋府受欺负,穿着漂亮的新裙子,却被人按下莲花池,池子里的水和泥都灌入口鼻中,快窒息的时候 。 在她拿着糕点去找丫鬟们时,听到丫鬟婆子凑在一起,背地里说她是拖油瓶,是没爹的孩子的时候。 又或者,在她五岁的那年,被扔在大山里。那天下着好大的雨,她浑身发烫,又冷又饿,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 她都想过,有这样一个人,能拉她一把…… 哪怕是帮她说一句话,为她撑一把伞,又或者是义无反顾的站在她背后。 她迷迷糊糊,快要死之前都在想。这世间这么多的人,能不能有一只手是冲着她伸的,能不能也来个人,保护她一次。 后来,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他当时才十九岁,分明自己也个少年,却伸出手握住了她。 将她从死亡带到了光明。 明明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却站她面前,为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而本该陪她长大,伴她成长的人,却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 赵君山看向那双眼睛,只觉得心口一缩。他上上下下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忽然道:“沈公子是哪里人,瞧着有些眼熟。” “我是扬州乌镇人。”沈清云收回思绪,再看着赵君山,已经惊不起任何的波澜。 对着他礼貌的笑了笑,轻声道:“今日是第一次见您,许是合您眼缘。” “乌镇。”赵君山嘴里喃喃出这两个字,过了会儿才点了点头:“乌镇是个好地方。” 几人一起回了花厅,赵君山是来看姜玉堂的。 他一直都不同意姜世子与自己的女儿联姻。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怎么舍得她受委屈。 故而他对这姜世子感观不好,可今日他生辰,姜玉堂送的贺礼中有一幅画倒是极好。 赵君山过去的时候,几人正在下棋。赵宴瞧见他,立马起身相让:“四叔。” 笑话,他哪里下的过姜世子啊,眼看着马上就要输了。 赵君山往棋盘上瞥了一眼,知晓了大概。他往姜玉堂那儿看去,道:“姜世子不介意我来陪你继续下吧。” 姜玉堂伸手:“自是不会。”他伸出手,目光透过赵君山,又往他身后的沈清云看了眼。 出去瞧见什么了?怎么像是兴致不高? 姜玉堂神色微动,赵君山往下落下一子:“下棋要静心。” 赵君山自是有才的,知晓音律,擅长书画,连着下棋也是高手。 一盘棋局下了小半个时辰,刚赵宴下的一盘死局,如今已经起死回生。 两人在棋盘上博弈,花厅中传来一阵风,赵君山侧耳让小厮端个炭盆过来,放在赵明珠的身侧。 “天冷,莫要让小姐着了凉。”棋子落下来,赵君山想到什么,又抬起头。 他四周转了一圈,又落在了沈清云身上:“也给沈公子拿个手炉暖暖手。” 这孩子穿的少,风一吹就勾勒出身形,单薄的很。他平日里极少管这些事,只刚瞧着这孩子就站在风口,莫名的怕他着了凉。 沈清云看着小厮递给自己的手炉,上面包着藕粉色的海棠花,一看就是赵明珠的东西。 她便没接。 “您认识他?”赵宴正凑在他身侧看下棋呢,见他这样,便好奇开口问了一声。 姜玉堂拿着棋子的手也在收紧,不着痕迹的抬起头。 “今日是头一次。”赵君山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他说他是乌镇人,大概是有眼缘吧。” 赵宴一听,便不再问了。 他四叔的身世有些凄苦,他父亲当年生了场大病,祖母为了他父亲去了山上祈福。当时,祖母身怀六甲,被困在山上半个月就发动了。 寺庙中一起产子的还有个农家女,两人同一天晚上产子,慌乱之间却是弄错了。 本是赵家的嫡出少爷,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命。却是阴差阳错流落在外,吃了很多年的苦。 直到十九岁那年,进京科考的时候才被赵家人发现。 赵家一家愧对于他,立马将他接回去,成了赵家的四公子。后来,四叔中了举人,同年,迎娶世家女夏氏为妻。 而进赵府之前那十九年的时光,他就像是忘了,再也没跟人提过。 但赵宴却是之前听过几嘴的,说四叔曾在乌镇长大,那样红墙碧瓦,江南水乡的好地方。 只是四叔却从闭嘴不谈。 他转身,眼神往沈清云那儿看了眼。难怪他之前总觉得几分熟悉,看样子这从江南水乡中走出来的人都是一个模样。 赵宴对沈清云的印象好了一些,只要她跟姜世子没有关系,他日后会提拔他的。 他便想跟沈清云套套近乎:“你今年多大了,什么时候过生辰?” “十六。”沈清云神色清冷,眼眸半分不动:“我不过生辰。” “哪有人不过生辰的啊……”赵宴觉得她在诓自己,气的不行,可对着那张脸又不好开口。 沈清云掀开眼帘,看向前方的背影,闭了闭眼。 她没骗人,她从小就不过生辰。 她也很羡慕别人过生辰,姐姐妹妹弟弟兄长,只是轮到她过生辰,她母亲从前几日就开始哭。 眼泪啪啪的往下掉,让她根本不敢提生辰两个字。 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连一点爱都不给她。连带着她生下来那日都那么厌恶。 之后,长大了,渐渐猜到一些,就再也没开过口。 沈清云睁开眼睛,刚转身一个小厮捧着茶盏就往她身上撞。温热的茶水立马打湿了衣袍。 “奴才该死。”小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才带您去换一件衣裳。” 沈清云站在角落,倒没引起注意。她皱着眉,不喜欢身上黏糊糊的。 刚出花厅便碰到张叙白,他手举着张纸上蹿下跳,一个不小心没拿稳,吹到她身上。 沈清云捡起来一看,是张药方,她瞥了一眼便道:“乌头。” “什么?”张叙白一把夺过去。沈清云手指着那张药方:“乌头再添三克,白附子换成黄柏,这张毒便可成为良药。” 张叙白明显不信,低头仔细琢磨。 沈清云衣摆已经湿透,没再看他,跟着小厮进了小道,刚过假山,背后一只手伸出来对着她的后颈一砍。 一人站在她背后,将她稳稳接住,打横抱起。 第49章 饴糖 沈清云醒来, 发现自己正在马车上。暮色西沉,霞光万丈。光影被碧波蓝的帘子挡在外面,车厢内一片昏暗。 她被人搂在怀中, 腰间扣着一只手,将她搂的严严实实。修长的指尖在她的腰下, 食指在他腰腹间轻点着。 察觉到手指下一瞬间的僵硬,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醒了?” 沈清云被他抱在怀中, 目光转头又去看向窗户。马车的颠簸中,车帘微微晃荡。 她看见车厢外的风景, 官道之上, 两侧的草枯黄:“去哪里?”她开口,才察觉自己嗓音沙哑。 背后的身子未动, 但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是收的更紧了, 那张清隽的脸上透着明显的愉悦:“回南疆。” 听了这话, 沈清云才转身, 她目光落在宋行之的脸上。从被人掳走, 到马车上醒来, 她眼中没有任何的心慌。 就好像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目光看向宋行之的脸,里面都是平静。她没问他如何知晓自己在赵府, 也没问他是如何在人来人往的寿宴中将自己给掳走的。 收回眼神,她只道:“我要回去。” 替身他上位了 第53节 “回去做什么?”宋行之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将她额前的发丝往耳后弄, 语气里平淡又温和:“思思,你在京都闹够了,该回去了。” 宋行之这个人是个很矛盾的,他铁血手段,算计人心眼都不眨。却偏又生的一副极好的相貌。 清隽秀气, 透着一股文人书生的雅。 可此时,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拨弄着她的头发。语气悠闲,却又带着宠溺,像是在哄不听话的猫。 “母亲还在南疆等你,你一走就是大半年,也不怕母亲担心。” 他口中的母亲是她的生母。 何氏进宋府前,宋行之已经能跑会跳,是个大孩子了。何氏没生他养他,可偏偏他左一个母亲,右一个母亲。 叫的比她这个亲生的女儿还要热情。 沈清云的眼底也就在听见何氏时才算是颤了颤,毕竟是血肉情分,割舍不了。 宋行之抱着她的腰,只觉得她消瘦了许多。他心中喟叹一声,可扣住的手却又舍不得松开分毫。 “我先送你回去。”他闭上眼,只拿何氏来哄她:“母亲在你走后,哭了很久,整日的郁郁寡欢,哭的眼睛都要坏了。连着探之都没心思照顾。” 探之是她的弟弟。 何氏在嫁给宋父的第五年,生了个男孩。 若说五岁之前,她还能得到点母亲的宠爱,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跟养了个阿猫阿狗一样,总会想起来。 五岁之后,有了弟弟,何氏的目光就再也没落在她身上了。宋探之自幼身子不好,体弱多病。 只他生的聪明伶俐,却又极为听话。何氏喜欢的不得了,再说她年少时被人哄的伤透了心,连带着自己生的女儿也跟着恨上了。 沈清云看着他伸手,翻着面前的紫檀桌。 食盒里放着饴糖块,宋行之拿出一颗塞入她口中:“这是母亲给你做的,你尝尝。” 饴糖入口便是一股浓郁的香,融化后舌尖渐渐地品尝到那股清甜。这是南疆特色的小吃,玛仁糖。 里面添了核桃、青稞、玉米入口便是一股淡淡的香。 沈清云面无表情的吃完一块。宋行之见状还要喂她:“好吃吗?” 她偏头躲了过去,宋行之面上半分未变。将饴糖放回,转身又去拿紫檀木上的布老虎。 “这是我来时探之让我给你的。”宋行之将布老虎凑到她眼前,面上带着笑:“探之说想姐姐了,外面太危险,想让姐姐回去。” “说想让姐姐陪他下棋画画。” 宋探之今年十一岁,却被宋父与何氏教的天真无邪。他生下来身子骨就不好,自然也扛不起刀枪,每日下棋画画做个富贵少爷。 再说了,宋家日后的掌门人是宋行之,他需要的也是个乖巧听话的弟弟。 宋行之这个人多聪明?他知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专拿母亲与弟弟来诱哄她。 毕竟沈清云生下来就没人要,却偏偏长情又念旧。 能让她放在心尖尖儿的,死了一个沈少卿后,就唯独剩下这两人。 “这大半年就当散心,回了南疆就把这一切都忘了。”他将布老虎放在她手上。沈清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布老虎做的活形活现,精致又好看。 只不过好些年头了,旧的几乎瞧不出模样。这是何氏亲手给她做的,她放在床头,留了好些年。 之后,有一回探之瞧见了哭着要,母亲没问她一句,随手给了探之。 沈清云当时已经大了,也不会像小孩一样哭闹。只不过有些遗憾,毕竟何氏给她的东西太少,少一样就没了一样。 就像是年少时缺的关心与疼爱,长大后再如何补,心里也是空了一块。 她收回思绪,去问身边的人:“我如今是姜世子的人,你要怎么把我带回去?” 宋行之眉心飞速的拧了拧,那张宠溺的脸上一闪而过厌恶。好像这才是他真正的情绪,或者是对姜玉堂的厌恶掩都掩盖不住。 “他如今忙着与赵家四小姐联姻,如何还有心思放在你身上。”宋行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特意看着沈清云的。 “年后就要成婚,姜世子亲口答应的。”他看着她的脸,瞧见她那无所谓的表情,吊在心口的那股气才算是松了。 饶是他不承认,姜玉堂那张脸,的确是让人有危机感。 他握住沈清云的手,在她指尖上细细把玩着。手指挤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纤细无骨的手腕之上,一只银镯子微微晃荡。宋行之的目光落在那上面,许久都未曾挪开。 他年少时就动了心思,自是知晓她这镯子是如何来的。 她深情又念旧,沈少卿给她做了个银镯子后,她就再也没戴过别的。 无论是金的还是玉的,镶嵌东珠或宝石,在她眼里都一个样,半点儿都不入她的眼。 在南疆时她经常穿着一袭红裙子,策马在沙丘之上,手腕上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那是他年少时的美梦。 白日里,他听她像只百灵鸟,凑在他身边唤他兄长, 到晚上,梦中那些衣裙总是破碎的,她哭着缩在他怀中,颤抖着喊他兄长。 可如今,这人坐在他身侧,一袭雪青色的长衫,面无表情,连着手腕上的银铃都不响了。 宋行之这样一个铁血无情的人,心中也泛着丝丝的疼。他道:“看过一眼就忘了吧,日后莫要再来京都了。” 他说的是赵君山,沈清云的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虽然何氏一句话都未提过,但细枝末节去猜想,也得了个**不离十。 深吸口气,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玉镯子。水冰种的蓝翡,玉质好的似能浸出水来。 宋行之有些紧张,怕她不喜欢:“思思,生辰快乐。” 也是沈清云命不好,那个不要她的亲生父亲,出了扬州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 她却偏偏在他生辰那日生下来,也活该何氏不喜欢她,一到她生辰就开始哭。 她面色半分感情都没有,宋行之松了口气,从锦盒中拿出一只玉镯。 水蓝色的玉,像是一汪泉水。 他一边拿着,一手想将她的银镯子给脱下来。这银镯子是沈少卿当年亲自给她做的,打磨、雕刻没经任何人的手。 三个月才打一只银镯子出来,一双手还弄的到处是伤痕与水泡。 宋行之知晓,但他半点不惧,沈少卿为她做的,他也能为她做。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人该继续活着。 他以为他会反抗,但幸运的是,她任由自己动作。宋行之松了口气,越发小心翼翼。 手指转动着她的银镯子,一点一点往下褪。他面上本是带着笑的,可镯子褪到虎口的时候,那张本带着笑意的脸一点点僵了下来。 宋行之愣在原地,表情犹如见了鬼,连手中的玉镯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直到车厢中传来一声轻响。 镯子磕到地上,碎成两半。 宋行之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腕,雪白纤细的分明像雪一样白,可如今那上面却有一道长长的疤。 他是行军之人,看一眼就知晓这伤痕有多重,深可见骨,当时是奔着不要命去的。 那又深又长的疤痕丑陋的与这只手格格不入。沈清云却是毫不在意,面无表情的将银镯子往上一推。 镯子下带着的银铃微微晃荡,却正好挡住了那道疤痕。 “什……什么时候的事?”宋行之嘴唇微颤,那瞬间眼神都不敢落在她身上。 一双手攥的紧紧地,他十指修长,生的极好。可那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是他当初刻这对玉镯时留下的,如今都在跟着颤动。 沈清云的眼神落在那碧波蓝的帘子上,过了会儿,才道:“刚来京都的时候。” 生他养他的地方,她怎么可能不来看看? 沈清云从南疆逃出来,千里奔行来了京都。她看了他死之前都想来的地方,石板路,四合院,又窄又小的胡同…… 唯独没去朱雀桥,她想等日后跟他一起来看。 落叶归根,沈少卿尸骨都寻不到,死在他乡,但魂魄肯定会回来的。 她是他亲手养大的,又怕沈少卿找不到自己,不如来京都等他。 她挑了一把匕首,上面镶着大红色的宝石,小巧精致却又削铁如泥,是沈少卿拿来给她防身的。 大概是太锋利了,她都没察觉到疼。那天下了雨,一股大风将窗棂吹开了。 从马车上下来的身影,让她看的入了神。只身边的小厮给他举着伞,丈青色的油纸伞往下弯,遮住了那眉眼。 她往下撇了一眼,一滴雨滴在了那人的伞前。 恰好,廊下的人抬起头,油纸伞下的一张脸落入她的眼睛里。 连绵细雨之下,她眼前跟着模糊了。 于是,半个月后,姜府门口来了个家世落魄,投奔侯府的表少爷。 宋行之浑身都在打着颤,他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永远都是带着面具。 他一脸温和时,心中可能在想至你于死地。对你示好,也可能是在算计人心。 这样的人极少让人瞧的出他在想什么。 可如今,听着那细微的声响,沈清云觉得他很难受。 她又从桌子上拿了一颗饴糖,入口感觉到那股丝丝的甜:“不是母亲做的。” 宋行之转过头,他脸色也白的像纸,唯独一双眼睛赤红。 沈清云却是笑道:“放我回去吧,猫还在那儿呢。” 糖抵在舌尖,甜的有些发腻。 第50章 长寿面 一场棋下的酣畅淋漓, 姜玉堂以半子之差,输给了赵君山。虽是输了,面上却无半分的不悦, 反而不骄不躁,坦坦荡荡。 赵君山瞧着很是满意。 他膝下就明珠一个女儿,自小就对她视若珍宝, 之前是从未想过用她来联姻巩固地位的。 相反,他希望赵明珠找一个真心喜爱的人。 替身他上位了 第54节 只他之前听说过姜玉堂, 知晓他人品贵重,德才兼备,是个人才。这才不惜千里从泉州回到京都。 如今再看姜玉堂,小一辈中他的确是拔尖儿的,想了想便道:“姜世子今日送的那幅画我十分喜爱,若是有空不妨去我书房喝杯茶。” 这话说的委婉,却是认同的意思了。 姜玉堂举起茶盏喝了一口, 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便是他今日来的目的。 他抬起头,面上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喜色:“自是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赵禄便跌跌撞撞的跑了上前, 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世……世子,表少爷不见了。” 赵宴正拉着姜玉堂喝酒,举起酒杯,就见他刚还谈笑风生,淡定自若的人脸上立马浮出一丝惊慌。 “怎么了?”赵宴吓一跳。 姜玉堂僵硬着身子站起身, 低下头道:“丢了样东西,我得亲自去寻。” 说罢,没等众人反应, 立即便往下走。 他面色匆匆的瞧不出神情,只走时衣摆拂在棋盘上。白玉棋子落了一地,姜世子却连头都没回。 “奴才该死。”刚走出花厅,出了众人视线,赵禄便跪了下来。 “赵府奴才已经找了一遍了,怕……怕是表少爷不在府里。”今日人多,世子特意嘱咐了让他跟着表少爷。 他跟着沈清云过去,却没想到还是把人跟丢了。 “去找!”姜玉堂转身,一脚踹在赵禄的胸口。赵禄被踹趴在地,却连求饶都不敢,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赵府的门,姜玉堂面色越发难看。 他刚称东西掉了,派人在赵府寻了一遍,府中却是无人。 他来之前就怕出事,在赵府的个个出口都安排了姜府护卫,却是无人瞧见沈清云出了府。 不在府中,也没人见他出去,平白无故的人倒像是凭空消失了。 “是不是表少爷乔装出去的。”赵禄胆战心惊的道:“今日这人来人往都是人,若是乔装出去,怕是没人发现。” 赵禄越说,姜玉堂心下就越是慌张。 他怕就是这个,沈清云若是从赵府离开,无非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知晓了他将要与赵明珠联姻。 “派人去寻。”姜玉堂一想到人不见了,心口就开始丝丝的疼。他带人来赵府,就像是在心口悬了一把刀。 如今那把刀果真落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口也被刀割的疼。 她若是存心离开,只怕是难找。就算是找到了,已她的性子,怕是也不肯跟自己回来。 姜玉堂派了人马,将京都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天色越黑,他心下越慌。面色从漆黑一片,到如今的要吃人。赵禄跟在一侧,瞧见世子爷的脸色害怕的双腿都在颤。 城门都关了,再寻不到,就怕是出了城。 姜玉堂看着手中今日去赵府的名单,目光落在宋行之三个字上。面容阴森可怕。 “沈清云一个人跑不远,定是有人帮了她。”宋行之那龌龊的心思,怕是早就惦记上了沈清云。 姜玉堂不顾赵禄的劝阻,大半夜的带着人马就要去宋府要人。 人马停在宋府门口,宋府的奴才却说:宋行之白日奉命,已经回了南疆过春节。 姜玉堂面色煞白,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赵禄显显将他扶稳,这时府中来了人,道:“表少爷在府里。” 他立即调头,往侯府赶。在路上的时候他还不信,人到了墨荷园门口,双手还在打着颤。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屋内亮着光。 他双手冰凉,轻轻推开那扇门,屋内点着昏黄的烛火,猫趴在烛台架上,瞧见他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 窗棂边,沈清云躺在美人榻上,就着屋内昏黄的烛火,正在看医书。 听见声响,她侧过身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却是笑了:“怎么才回来?” 姜玉堂松了口气,放在门框上的手也落了下来。 小厮的话就在耳边:“表少爷下午就回来了,一直就在院子里没出去。” 姜玉堂从未觉得如此庆幸,过了会儿才察觉身上渐渐地回暖。 他骑马寻了人一日,身上风尘仆仆,等身子不僵硬了才走进屋:“怎么自个儿就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儿。” 沈清云就开始看了他一眼,如今目光又落在了医书上。回答的语气也是淡淡的:“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 她这个样子太过于平静,让姜玉堂一时猜不透她真正的想法,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姜玉堂自个儿心虚,看见人回来后,又开始怕她知晓了什么。心中七上八下的,还是不安。 “我让赵禄跟着你,你好端端的就消失了。”他坐在她对面,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发丝在指尖缠绕着:“还当你跑了,害我把整个京都都翻了一圈。” 沈清云的目光落在医术上,没去看他:“我在京都无依无靠,除了这儿我能去哪?” 医书往后翻了一页,她抬起头:“再说了,我为什么要跑?” 姜玉堂低下头,恰好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你是不是知晓了些什么?” 沈清云目光收了回来,眼神又重新落在医术上:“没有。” 这两个字说的太过平淡,姜玉堂非但没放心,反倒是越来越担忧。 一瞬间,他想,倒是不如跟她坦白算了。他与赵明珠本就是联姻,各取所需。 他如今对她动了心,而沈清云也喜欢自己。两情相悦,他承诺日后会娶她。 “我有一件事要与你说。”姜玉堂忽然正色道。他不是个不敢当的人,既是想清楚了便不想瞒着:“我与……” 只开了头,便被她打断了。 沈清云放下手中的医书,看着他的脸,道:“我想吃碗长寿面。” 小厨房已经歇了火,世子爷一声令下,半夜里厨娘又爬了起来。 只今日厨娘战战兢兢的,动都不敢动。她在侯府做了这么久,也从未见过主子进厨房啊。 何况,这还是世子爷。 厨娘在灶台烧着火,开了锅后,揉面的手都在打着颤。目光时不时地看向身后,世子爷站在她身侧,手中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扯……现在要开始扯面团了。”厨娘哆嗦着,将揉好的面团摔摔打打,一左一右往旁边拉。 姜玉堂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团面,就在厨娘以为他下一刻就要了自己的命时。 世子爷双手照着动作往旁边扯。 “不是这样,不能太用力……” “动作轻缓一些,面要扯的均匀。” “又断了……” 赵禄站在厨房门口,听着里面的声响,眼里的震惊久久不能平息。 世子爷当真儿去给表少爷做长寿面去了。 不说别的,就连他这个做奴才的,都没下过厨。他毕竟是跟着世子爷的,外面不少人捧着,下厨这中事当真儿轮不到他。 他跟了世子爷这么久,从未想过世子爷会进厨房。 这事要是让人知晓了,赵禄眼睛一闭,只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姜玉堂捧着面过去,沈清云又睡着了。医书盖在她身上,她抱着猫缩成一团。 瞧见他进来,千金从她怀中跳出来。沈清云倒是睡的不沉,醒了。 姜玉堂将面条搁在她面前,轻轻地一声响,面上有些不自然:“长寿面。” 简简单单的白面条,上面添了几根青菜,卧了颗鸡蛋。 烛火下,这么一大碗,瞧着有些温馨。 沈清云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煮破了的蛋上,眼睛往下弯:“跟你第一次煮的一样。” 姜玉堂浑身不对劲,因为被她一眼就瞧出这面是自己做的。再说,他之前哪里下过厨,这本来就是他第一次煮面。 可一想到她生辰,忍了忍,将筷子塞到她手中。 “快,快吃吧。” 沈清云接过筷子,长寿面刚入口,姜玉堂便在一边道:“要一口气吃完,不能断。” 沈清云点了点头。 面条煮的不好,有粗有细,有的地方还没煮熟。她却还是乖乖吃完了。 剩下最后一颗鸡蛋,吃着眼泪就掉进了汤里。 姜玉堂一脸紧张:“是不是不好吃?” 摇了摇头,沈清云喝掉最后一口汤:“好吃。” 她只是有些遗憾,她以为,这长寿面她能吃一辈子的。 第51章 走 “别哭了。”姜玉堂看她掉泪, 心下就慌。 他没见沈清云哭过,除了在床榻之上受不住了才掉眼泪,沈清云从来不哭。 这样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分明是什么都瞧不上的性子。眉目淡的像是山水画一般, 哭起来却格外惹人心疼。 姜玉堂上前一步, 捧着他的脸, 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别哭了, 哭什么。” 他满是无奈,可瞧着她红着眼眶掉眼泪的样子,又有几分手足无措。 沈清云的眼泪就像是擦不完, 刚擦干净又掉了下来。 那双眼睛里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泪, 哭的他心烦意乱,心中密密麻麻的跟着再疼。 “我不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姜玉堂轻声细语的哄她:“要是知晓了, 我今日定然不会出去。” 替身他上位了 第55节 他心中升起一股满满的愧疚感,生辰一年只有一次,但他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平白无故的把她的生辰给错过了。 “明年。”指腹在她脸上擦着, 姜玉堂承诺道:“明年, 明年我一定陪你一起。” 姜玉堂这个时候还在想,人在自己身边,今年虽错过了但是明年还能弥补。 “怪我……” 指腹从她眼下划过, 沈清云不等他说, 勾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将自己往他怀中送。 他抱着沈清云,温柔的不可思议:“怪我什么都不知道,让你受了委屈。” 姜玉堂在床榻上要的素来凶,如今却是温柔的紧, 小心翼翼,唯恐弄疼了她。 倒是沈清云,今日格外的主动。她坐在他的怀中,跨在他的腰腹之间。 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中含着朦胧的雾,却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的脸瞧。 随着上下起伏,带着水色的红唇被手指堵住,贝齿在上面咬出一个又一个牙印,白玉般的手指被咬的一片绯红,堵住里面要溢出来声响。 可无论怎样动她,那双眼睛都未从他脸上挪开 ,勾魂摄魄的眼神里都是不舍。 支离破碎的声响从她口中出来,满是哽咽:“抱……抱着我。” 极乐那一瞬间,姜玉堂捧着她的腰,只觉得自己要腻死在这双眼睛里。 沈清云再醒来,已经快午时了。 自打姜玉堂从她这儿留宿,她三天两头被折腾,午时才醒已经成了常态。 沈清云撑着发软的起身,床榻边的迎枕上放着一卷画。上面压了一张字条,写着生辰快乐四个字。 字迹龙飞凤舞,却又刚健有力。姜世子画得一手好画,也写得一手好字。 她看了一眼,却没将画卷却没打开,撑着身子下了床。昨晚闹的有些厉害。软塌上的被褥皱成一团,桌面上的茶盏也掉了一地。 沈清云将这些东西收拾干净,又将这屋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屋子很小,是当初周氏打发她给她住的,屋内的东西不多。 千金喜欢磨爪子,弄坏了几样家具,被褥什么什么的磨起了边,倒也不算值钱。 她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只猫,跟个药箱。沈清云去里屋,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出来。 只有几件衣服,还有几样首饰。自从来了永昌侯府后,银两倒是没用过,还剩下不少。 沈清云拿了一部分银两出来,当做是千金弄坏了东西的赔偿,还有她这段时日在侯府花的费用。 至于姜玉堂送给她的东西,两大匣子还在那儿。沈清云一点儿都没动。 她低头思考,是派人送到他那儿,还是她走后让他来拿。 这时门口传出敲门声,她放下东西盖起来才过去开门。 这个点阿贵过来给她送午膳、瞧见她桌面上放着的药箱:“表少爷这是要出门?” 沈清云没说,只问:“上次你弟弟可吓到了?”阿贵摇了摇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有这么金贵? “他好得很,表少爷不用担心。” 沈清云从药箱中拿了瓶药丸给他;“用来安神的,他大病初愈,身子比寻常人虚弱,晚上若是多眠便吃一颗。” 阿贵听闻这才拿了,高高兴兴的道了谢。 她想起喜鹊,那丫鬟好久没过来。沈清云又将新做的两盒祛疤膏给了阿贵,让他有空交给喜鹊。 吃过午膳,背着药箱去了姜老太太的寿安堂。她在侯府过了半年,多亏了老夫人的照顾。 所以她基本每日都去请安,给姜老夫人把个脉。 姜老夫人身子骨还算是健朗,只年纪大了,腿脚没那么灵活。沈清云便时常替她针灸舒缓。 沈清云站在姜老夫人身后,替她揉着额头。听着姜老夫人与周氏说话:“昨个儿也不知怎么回事。世子出了赵府的们就带着人马往宋府闯。” 这事儿闹得不小,姜玉堂一大早就被叫去了宫中回话。 周氏好奇,这才要来问问:“世子什么时候跟姜府熟起来了。” 赵家四老爷生辰,与姜府又不熟,姜玉堂昨日还特意过去。 周氏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之前她可是听说了,老夫人派人去寻贺礼,这么一对上怕不就是给赵府寻的? 赵府的姑娘可不少,她听说生的个个漂亮,姜玉堂这么殷勤怕不是看上哪个了吧。 对上周氏那明晃晃的打量,姜老夫懒得理会: “还是你这个孩子好。”老夫人抓住沈清云的手拍了拍,闭着眼道:“有孝心。” 周氏等了许久没等到老夫人回,狠狠地瞪了沈清云一眼。 出来的时候,周氏见沈清云在前面,带着婆子大步赶了上前:“你这别的本事没有,哄人的功夫倒是厉害。” 周氏早就想巴结姜老太太,只不过老太太从不拿正眼看她。沈清云一个落魄户,倒是成日在老太太面前晃荡。 “你给我小心着,若是惹了我不开心,我早晚让你滚出侯府。”周氏放了狠话,扶着婆子的手就要走。 沈清云在身后,却是道:“多谢这段时日的照顾。” 周氏就是嘴皮子厉害,但却没害过她。她本就是装着周氏的远亲来投奔侯府的,于情于理该道一句谢。 只她说完这话,周氏看她的眼神跟看个傻子一样:“脑子有病。”她扭着腰,朝着沈清云狠狠翻了个白眼。 沈清云等她的背影消失后,从寿安堂去了书房。 能待在书房的都是姜玉堂的心腹,她之前老来书房,奴才们不敢怠慢。 将她往书房带,回话的时候恭恭敬敬的:“世子爷还未回府,若有事要找世子爷,等世子回来奴才立马禀报。” 沈清云点了点头,先回去。只希望他能在天黑之前回府。 姜玉堂下朝后又被叫了乾清宫。 陛下问了昨日的事。他带人翻遍了京都,因是在赵家的宴席上,知晓的人多了,闹的便有些大。 姜玉堂拿掉了东西去抓小偷为由,慌骗了过去。陛下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倒是留他用了膳。 出来的时候天色正好。 姜玉堂上了马车,一路便让人往吴兴街走,那儿的珍宝阁最多。昨日是沈清云生辰,虽是过了但他却没送生辰礼。 今日无论如何也是要给补上的。 姜玉堂在京都逛了一整日,天快黑了都没寻到送她的生辰礼。赵禄见世子爷不高兴,劝慰道:“世子爷早上不是将那幅画送给表少爷了吗?” 上次姜玉堂亲自画的一副表少爷的画像,一早,天还没亮呢世子爷急着把那画拿来,送到表少爷床榻边。 早朝的时候都差点儿没赶上。 “只一幅画会不会轻了些?”姜玉堂拧着眉,有些忧心忡忡。他第一次这么想送生辰礼,却又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低头看着自己怀中,温热的糕点在还散着香,最后他排了一个时辰,买了薛记所有糕点。 “表少爷这么喜欢世子爷,您送什么她都喜欢。” 姜玉堂这才松了口气,马车回到侯府,刚停下来门口却是有一辆马车。 赵禄多嘴了问了一句:“这天都黑了,谁要出去啊。” 姜玉堂下马车时候便下意识的往那儿看了眼。眯了眯眼,他认得赶马车的人,是姜文林身边的小厮。 之前见过几眼,一直给沈清云送膳食的。 大半夜的,看样子是姜文林要出门。姜玉堂撇了一眼,抱着怀中的糕点快步进了侯府。 刚出锅的糕点还是热乎儿的,要是软了可就串味儿了。 身影消失在眼前,那辆马车中的帘子才放下。外面,阿贵拿着马鞭,问:“表少爷,还……还走吗?” 车厢中,沈清云摸了摸千金的头,当做安抚。她闭了闭眼,随后才道:“走吧。” 马蹄声响起,马车渐渐消失在黑夜里。 第52章 分开 姜玉堂兴冲冲的往墨荷园走, 他着急见沈清云,一路都是大步往前,赵禄跟在他身后, 小跑着都追不上。 到了院子里, 远远儿的就瞧见室内点着一盏昏黄的光。四周漆黑, 一室灯火像是有人在等他归家。 他半分都没犹豫,笑着推开门。 屋内与昨日一样, 前方的紫檀桌上放着瞄着白鹤的茶盏,旁边小圆桌上, 放着从潮州刚到的柑橘。 美人榻放在窗前,上面盖着她素来喜爱的绒毯, 人却不在上面。花架上空荡荡的, 猫也不见。 屋子里空荡荡的, 没人。 姜玉堂第一反应就是猫跑了,沈清云很宝贝她这只猫,千金溜出去, 沈清云怕是去寻猫了。 他皱着眉往外, 赵禄刚追上来, 他一路小跑还喘着气儿:“奴才差点追不上。” “猫不见了。”姜玉堂边说边将怀中的糕点掏出来, 准备跟着去寻。 手刚要放在桌上,却察觉到不对劲。桌上除了有茶盏之外, 还放着两个大匣子。 姜玉堂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是之前他送给她的东西,沈清云这个人倔的像驴, 跟他的时候说了什么都不要, 之后无论他送什么她都不收。 分的清清楚楚,跟他有一日要找她还一样。 姜玉堂捏了捏眉心,一脸无奈, 几样东西她都还给他几次了,就没见过比沈清云更轴的人。 “世子。”赵禄在一边问:“还去找猫吗?” 姜玉堂从椅子上坐了下来,让赵禄派人去找:“大半夜的别闹出太大的动静。” 赵禄点头立即出去吩咐。 姜玉堂累了一整日,满心欢喜的去给她寻生辰礼,回来后却没看见人,要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他倒了杯茶,往屋内转了一圈。 沈清云这人没什么爱好,简简单单。这屋子什么都没有,也就她不挑,一住就是半年。 姜玉堂捧着茶盏边走边看,八宝阁上放着她平日里把玩的小摆件,木雕的狐狸,干了的莲花,最上面还有一只兔子灯。 那兔子灯是在朱雀桥看花灯那一日买的,她倒是十分喜欢。几文钱的东西保存了小半年还跟新的一样。 替身他上位了 第56节 姜玉堂放下兔子灯,又转头去看她的书桌。拿着茶盏的手却是顿住了,书桌上干干净净的,笔墨纸砚都在,唯独没有医书。 他飞快的往屋内看了一圈,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屋子里什么都在,唯独没有医书。 她时常捧着医书看,以往书桌上,软塌上到处都是,他每次看见都会顺手收拾,可如今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一本书没有。 姜玉堂拧着眉,飞快的去往里屋。她的药箱放在床榻后的多宝柜上,可如今上面也空荡荡的。 医书不见了,她的药箱也不在。 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连着冲向心口。姜玉堂大步冲向衣柜,打开后,身子摆了摆。 衣柜中 ,她时常穿的几套衣裳不见了。沈清云平日里只穿青色长袍,他知晓她的习惯也给她做过不少,但他送来的衣服她从来不穿。 身上永远都是那么几套。 姜玉堂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五脏六腑都跟着冷。拳头握紧,浑身一片冰凉,若是刚还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如今倒是知道了。 不是猫跑了,是沈清云跑了。 额头上青筋暴起,意识到这点却是觉得有些好笑。他面无表情轻笑了一声,下一刻却抬掀翻了书桌。 一声巨响,长桌倒在地上,笔墨纸砚掉了一地。 门外,赵禄几乎是疯狂冲进来,他没来得及看屋里,喘着气儿道:“世子,表……表少爷像是不在府……”府里。 看着凌乱的地上,赵禄渐渐闭了嘴。 昨日人还好好的,今日就不见了。这里面要是没出什么事,姜玉堂打死都不相信。 他沉着脸往前走,赵禄瞧见他那脸色,直接跪地。  姜玉堂将那匣子打开,里面除了他送的东西之外,还有两张银票,一封信。 信纸打开,赵禄跪在地上,膝盖便开始颤抖。世子就在他的身侧,越看,那张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可怕。 赵禄从未见过世子这样,咬牙切齿,面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呵……”姜玉堂将手中的信封一捏,他咬着牙道:“做梦。” 信封上没写什么,却气的姜玉堂恨不得将人给掐死。 沈清云留了银票说是这段时日她与猫在侯府吃喝的费用。银票留了一千两,在侯府吃喝半年,哪里用的了这么多?姜玉堂不知是该夸她一句大方。 他送的东西,她列举了单子说都一一放在哪里。 至于他们两个的关系,她只寥寥几句,说就此结束,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姜玉堂太久没动过气了,他甚至觉得这人若是在他面前,他定然会气的掐断她的脖子。 当初是她来招惹自己,说要跟着他的是她,如今说好聚好散的也是她。 他姜玉堂活了十九年,从未对人动过心。 她一双眼睛像勾子一样勾着他不放。整日里身影连带着梦都在他面前晃荡。 如今,勾的他动了心,用了情。 相处这半年的时光,让他离不开她,又来一句好聚好散? 姜玉堂赤红着脸,面上越发的骇人。赵禄早就吓得不敢抬头了,额头上都是冷汗。 “出府。”咬着牙,姜玉堂抬脚就要往外冲。赵禄在背后赶紧劝道:“如今天黑了,世子爷也不知道表少爷在哪里,这样贸然出去,也找不到人啊。” 姜玉堂脚步这才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他记起回府时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派人去打听,姜文林跟本就没出府。 天彻底黑了,阿贵赶着马车回来,立即就被带到了墨荷园。 沈清云提前交代过,阿贵瞧见姜玉堂倒也不算惊慌,只道:“奴才送着表少爷去了水云间。” 姜玉堂坐在太师椅上,狠狠地刮了他一眼,抬脚就要起身。 阿贵听着吩咐,颤抖着身子道:“表少爷让世子爷最好不要过去,她……她说给您留下信,您看了信就明白了。” 咽了咽口水,他继续道:“若是您实在要去,明日再去寻她。” 沈清云本是打算亲自与姜玉堂说清楚的,毕竟她与姜玉堂之间不同旁人,她要分开,姜玉堂有权知晓。 只她等了一个白日,姜玉堂都没回来,天都黑了,她才出的府。 她在水云间住了下来,对面就是朱雀街头。千金刚到陌生的地方,一整夜没睡,沈清云陪着它,直到早上才算是平缓下来。 水云间既是酒楼,又是客栈。 她花了银子,让小二给她买了个美人榻放在窗棂边。马上就要入冬,这几日雨特别多。 沈清云看着窗户外面,听着雨声闭着眼睛。 她不喜欢下雨,五岁那年,差点死掉的那天也是下着雨的。电闪雷鸣之下,瓢泼大雨冻得她浑身青紫。 后来,她就不喜欢下雨天。 沈少卿走的那天,偏偏也是下着雨。那年的南疆极寒,冷的她觉得那些寒气一寸寸的似乎能往她骨头里钻。 如今,她听到雨声,就难以入睡。 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她其实是知晓,只不过不想睁睛。直到那双手往下,指尖落在眼睛上。 她眉心皱了皱,才躲开。 沈清云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目光落在他脸上,她强迫自己清醒道:“姜世子。” 姜玉堂站在她对面,身子靠着窗棂,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她。 一夜未睡,她面上是盖不住的憔悴与苍白。虚弱着身子躺在美人榻上时,像是消瘦了许多。 他来的时候是气的,昨日晚上更是辗转反侧,不可入眠。她是如何敢?怎么敢将这些话说出口? 姜玉堂甚至想过要如何罚她,最好是吓得她日后再也不敢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可看着她那没什么血色的脸,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妥协。 “昨日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他目光落在她掐紧的手心上,语气缓了缓:“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沈清云落在他脸上一瞬,又飞快的挪开,犹豫了片刻才问:“那信,你可看见了?” “别和我说什么信!”姜玉堂掌心往下一拍,落在屋檐下的喜鹊吓得拍拍翅膀飞走了。 他跨着步子大步走上前,单手掐着沈清云的下巴,目光落在那双眼睛上。 “你闹什么?”这双眼睛,看向自己时温柔多情,姜玉堂忍了忍,可双眼之间还是一片怒火:“有什么不满你对我说便是,你随意就说分开算什么意思?” “我没对你不满。”沈清云被他扣在怀中,他的脸近在咫尺。 她面色惨白,却还是道:“好聚好散,我是真的想分开了。” 第53章 张瞎子 姜玉堂昨日被好聚好散四个字气了一宿, 今日听到这四个字,被气的没了反应。 “你说分开就分开?” 话音落下,捏着她下巴的手也抬了起来。下垂着的一双眼神冰冷, 想去看她面上的表情:“你知道分开是什么意思吗?” “分开就是, 我们两个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交集。”姜玉堂对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从侯府搬了出来, 若无意外, 我们日后见一面都难。” 他说完这话之后,沈清云本就惨白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惊慌。脸白的像是没一点血色,藏都藏不住。 姜玉堂看见这儿,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下意识的神情伪装不了, 眼神骗不了人。 沈清云其实不想与他分开。虽然觉得她可能是应为生辰的事还在跟他闹, 这点小事闹得天翻地覆很不好。 但其实只要沈清云不离开自己,他看在是自己先错了的份上,愿意哄她。 “我知道。” 然而, 还未等他开口,他怀中的沈清云飞快却又肯定的说了一句。 离开他之后是怎样的日子,她在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想到了。 她自欺欺人了太久,却不能永远自欺欺人下去。 “分开后,也不必再见了。” 姜玉堂被她气的眼里都是怒火,整个人逼近, 气息甚至喷在她唇上:“什么原因都不给我, 就想跟着我闹?” 沈清云躲开了。 她挥开他的手, 眉心皱了皱,目光落像别处。她从一开始,目光便不敢看他。 “没有原因,也不是闹。”沈清云的目光落在窗外, 看着对面的朱雀河。清早起来就下了雨,河面上的画舫都少了许多。 她盯着河面上,尽量让自己声音和缓:“我们之间的关系本就不容于世,早晚都要结束。” 对于姜玉堂,她是愧疚的,若不是因为他那张脸,她一开始也不会招惹他。 所以她不敢理直气壮,只低沉道:“就当我对不住你,之前的事就当忘了。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好!好得很!”姜玉堂今日算是涨见识了,什么话最难听,什么话最气人,今日统统都领教了一遍。 “沈清云,你不要后悔。”姜玉堂低沉着的语气里像是含着冰,他深深地看了沈清云一眼,转身就出了门。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的手掐的就不是她的下巴,而是脖子。 赵禄刚停好马车,人还没上去,就见世子爷冲了下来。那张脸沉的像水,一脸戾气,吓得他鞭子都掉在地上。 上了马车,赵禄才敢开口: “世子爷,我们不接表少爷了?” 马车停在水云间门口,他走也不敢走。昨日世子一晚上都没睡好,今日一早下了朝就立即往这儿赶。 世子爷说要接表少爷回去,可人才刚上去多久?就世子爷一个人下来了。 赵禄战战兢兢,车厢内,姜玉堂气的要发疯。 他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一阵一阵的泛疼,闭上眼睛就是沈清云刚那模样。 清冷着的一张脸,说要分开这两个字的时候,毫不留情。 “回府!”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姜玉堂狠狠地闭上眼睛。 替身他上位了 第57节 当真是多余来接她。 姜玉堂看着车厢中备好的竹篮,他连夜让人做的,准备今日来接沈清云和她的猫。 如今……他抬手捏着眉心,又狠狠地踹着那竹筐一脚。 马车外,赵禄身子一颤,差点儿把马车撞到旁边的包子铺。 沈清云再他走后很久,僵硬着的身子才一点点缓和下来。她躺在美人榻上,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浑身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冷。 这种感觉她之前有过,是她刚来京都的时候。一片无际的黑暗要江她吞没,像是眼前蒙上了一层面纱,再也看不见任何的光亮。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沈清云好久没感受过了,她闭眼睛任由那看不见的黑暗将自己吞没。 等再次醒来,是千金在耳边叫。 它舔着她的脸,在她身侧不安的走来走去。沈清云把千金楼进怀中,听它不安的叫。 她往窗户那儿看了眼,雨还在下,天边一片漆黑,门口响起小厮的敲门声。 “公子,您一整日没出来了。” 沈清云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人是店小二,年纪很小,瞧着才十三四岁,生得倒是唇红齿白,很是讨喜。 “掌柜的说您一直在屋子里没用膳,让小的来给你送点吃的。” 店小二送了四菜一汤,菜肴倒是简单,精致。沈清云一样用了一些,又给了银子让小厨房每日里给千金煮点肉。 “牛肉,虾肉都可以,鸡肉也吃一些。”沈清云嘱咐道:“它不吃鱼。” 千金长得非常好,油光顺滑的一瞧就是精心养的。小二瞧了几眼,但是不敢摸,拿着赏钱高高兴兴的去了小厨房。 因为下雨,朱雀街没点灯火,漆黑一片。 沈清云坐在窗前,忽然有些迷茫,她身子回不了南疆,魂魄困在了京都。 别人的前途一片光明,她的眼前好像都是黑暗。 翌日雨停了,沈清云便去了一趟朱雀街。 在侯府的时候她极少出来,如今搬出来后,倒是方便不少。刚下过雨,青石板的地面被洗的干干净净。 沈清云走在小道上,一夜过去,四周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来往的行人,顽皮的孩童,叫卖声一响,整个市井烟火气。 她走走停停,有些漫无目的。 秋风吹到她身上,她却感觉还是冷。是那说不出口的冷,就好像浑身都在水中。 沈清云想再看一遍,然后出发去扬州。 她母亲何氏自小在扬州长大,只是后来跟着宋府之后就一直在南疆没有胡来。 何氏没说过扬州的事,但她想去看看。去看一眼她自小长大的地方,然后…… 沈清云睁开眼,往回走,刚转身。 背后就响起一阵车轱辘响,有人大声喊道:“张瞎子——” 她顺着那声响看过去,青石道上,一人正推着车走过来。 板车上坐着个瘸腿的女人,推车的是个眼瞎的男子。 木板车咕噜响,那推车的青年听着车上女人的话,缓缓朝着沈清云走来。 “卖豆脑花的的是对老夫妻,男的腿脚不好,女子的眼睛看不见。”有人摸着她的头发道: “但是豆浆、豆汁、豆脑花儿都好吃。 ” 沈少卿说完这话之后,又笑了笑,声音里一阵遗憾:“不知道那铺子还在不在。” 沈清云看着那对夫妻停在枣树下,她上次来过的古井旁。 张记豆花儿的牌子立起来。 她忽然就湿了眼眶:“还在的……”那对老夫妻走了,但他的儿子儿媳还在。 豆花儿铺子一直在这。 沈少卿,你能不能也回来啊。 第54章 入冬 朱雀桥下的一家豆花儿铺子, 已经开了三十多年。 从老一辈子就做起,就像那棵枣树,已经是根深蒂固。那对老夫妻走后, 留下一个儿子叫张盛。 张盛随他娘, 眼睛不好。 刚生下来的时候其实还是看得见的,小的时候没有一点问题。可等长大后,才发现眼睛也带了病。 眼睛越来越差,从之前看不见远地方的人, 到后面看不清路, 直到现在的一点都看不见。 看了大夫也不管用,吃不起药,眼睛瞎了就瞎了。 后来,他也找了个瘸腿的女人当媳妇。好人家的姑娘找不到, 瘸不瘸腿没关系,只要人家不嫌弃他是个瞎子, 就能过一辈子。 两口子送完爹娘继续支起豆花摊。 这几日, 人人都知晓这张瞎子走了运, 有人要帮他治眼睛。 云水间 沈清云刚回来, 小二的瞧见她就挤出一丝笑:“公子, 您总算是回来了。今日也是喂了两次,一次牛肉羹, 一次喂了五六个上好青虾。” “多谢你。” 沈清云这几日经常出去,顾不上千金, 她便每日给些银两让小二帮她照看猫。 十三四岁的孩子, 正是喜爱这些猫猫狗狗的时候,小孩上心的紧,每日主动喂饭喂水, 顿顿不拉。 才几日,千金瞧着就像是胖了许多。 “不……不用。”小孩连忙挥了挥手,“您还给了我银子呢,这都是小的敢做的,哪里需要谢?” 他说着 ,眼神又偷偷的去沈清云。 这位沈公子在这儿一连住了快十来日,前两日瞧着低沉的很,就像是生了病,每日里提不出一点的精神气来。 这段时日瞧着好多了,面上也有了笑。 他一边摸着头,一边红了脸。沈公子生的可当真儿好看啊,白皙消瘦,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眉目精致的比女子还好看 ,却又比女子多了几分坚韧感。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沈少爷的身段像是院子里的翠竹,瞧着就赏心悦目,总之是让人挪不开眼。 沈清云回了屋子,千金瞧见是她,立马跳到她怀中。 她这几日经常出去,没什么时间陪它。千金早就不满了,在她怀中咕噜咕噜的撒娇。 沈清云只能抱着它看医书。 她决定先不去扬州,她想留在京都把张盛的眼睛治好。张盛的眼睛虽是困难些,但不算是没有机会,毕竟他不是天生下来就瞎。 之前也治过,只不过后来吃不起药这才放弃了。这些所谓的治不好的病,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穷。 屋子里只剩下,千金在她怀中睡的打呼噜。 屋内的烛火燃了整整一个晚上。 冷风萧瑟,自入冬之后一日比一日冷。水云间的榕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漆黑的夜里,石墨青的马车好像要融入夜色中。 赵禄坐在外面双手搓了搓,偏过头往身后看了眼:“世子?” 车厢中,姜玉堂的眉心飞速的拧了拧,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刚从宴席上下来,身上还带着一丝酒气。 月白色的锦衣长袍融在月色中,浑身透着一股慵懒。过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的掀开眼帘。 宿醉后的喉咙里有些沙哑,他嗯了一声。 “世子。”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寒风刮的人几乎受不住,赵禄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我们在这儿看了一个时辰了,估摸着待会要下雨……”还是快些回去吧。 赵禄不知道世子爷在这儿瞧什么,马车停在表少爷住的隔楼下,从这儿往上看,除了灯火什么都看不见。 这光瞧也没用啊,表少爷又不跟他回去。 赵禄拿着马鞭冷的颤抖,车厢内,姜玉堂揉着发疼的脑袋,渐渐地闭上眼睛。 瞧见这样,赵禄就不敢再问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那最里边的隔楼里灯火熄灭。姜玉堂才收回眼神,淡淡的:“回吧。” 马车回到侯府,姜玉堂头疼的厉害,指腹缓缓揉着自己的眉心。 酒醉后的脑子开始清明,沈清云走了十来日,他是第一次过来看她。 他以为,她会主动来认错的。 这几日,他都在等她。虽然是沈清云先闹起,但她若是先低个头,他必然会原谅她。 至于沈清云要走的原因,姜玉堂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这段时日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但结果却是没有理由。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与赵府联姻的事被她发现了。 可姜府知晓这事的只有祖母一人,他特意旁敲侧击的问过。祖母没有说。 而赵府的人,赵君山与赵宴两人疼赵明珠疼的像是眼珠子,是万万不会让府里的奴才嚼舌根的。 沈清云就是走了,什么理由都没给他,走的干干净净,头都不回。 喝醉后的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姜玉堂倒吸一口凉气,闭上眼睛却越发心烦意乱。 翌日一早,姜玉堂收到了太子的传信,太子说再留两日便要回京。信中说道,让他与赵家早日定亲,等年后开朝,将他调去大理寺。 太子这回去扬州办了一桩大案,大大小小整顿了不少贪官。 *年光将至,太子在扬州查清了当年的一桩旧案。 替身他上位了 第58节 当年潮州饥荒,朝廷拨下一批救济银。走的是水路,路过扬州河运。 领头的一艘船上装着二十万两白银,船出了扬州城咋眼就没了踪影。 当年这事闹的很大,扬州城上上下下被牵连,却是没查出个结果来。之后,这事便不了了之。 太子去扬州名为游玩,却将这旧案给通了出来。 而这背后之人,却是扬州知府,贺丛文。姜玉堂之前见过这人,在宫宴之上,这人一身质朴,一双鹿皮鞋子穿了多年都舍不得换。* 陛下称他‘为官清廉’‘一心为民’,如今,这贺府却是抄出了满屋的银子。 姜玉堂闭了闭眼,这世道不公,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陛下一心沉迷长身不老,妄想成仙。陆家沈家掌握朝堂,前朝无人敢说真话。 扬州知府贺丛文只是冰山一角,若是一直放任下去,朝中便都将是陆丛文,沈丛文…… 姜玉堂放下信封,起身凑到烛火边烧了。他如今在礼部便是陛下特意选的闲职,与赵府联姻之后,由赵家提议去大理寺正是顺其自然。 太子已经布了局,事事周到。 果然,下午的时候,寿安堂就来了人,传他过去。 “赵家同意了。”姜老夫人笑眯眯的,面上满是喜色:“我这就去找人,挑个时日亲自去给你提亲。” “先提亲,你两再交换庚帖,还要让大师算一算你两可否相配。”姜老夫人高兴的很,一早起来脸上都是笑意。 “算下八字之后,还得去定亲。” 年关将至,入冬后马上就要过年。婚事卡在这左右,难免会有些匆忙。 “赵府把她当珠宝疼,我们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姜老夫人道。 姜玉堂站在大殿中央,他听后脑子有些发沉。姜府去找家提亲,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整个京都都得知晓。 “全听……”姜玉堂顿了顿,才开口:“全听祖母的。” 出了寿安堂,冷风一吹发沉的脑子清醒不少。其实沈清云说的没错,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不容于世。 年后就要娶赵明珠,这个时候沈清云离开,外人不会知晓他曾经有过这么一个过去,他也不用劳心费神,怎么去跟沈清云解释他要娶别人的事。 他们之前的关系,似乎这个时候结束最好的。姜玉堂握紧拳头,努力将内心那股不适压下去。 第55章 画卷 “沈大夫——” “沈大夫又来了……” 朱雀街口的胡同里, 一早就人流如潮。沈清云刚走进去,四周就传来打招呼声。 “沈大夫今日又来给张瞎子看病。” 卖糖画的青年见她走过来,老早就冲着她笑:“张瞎子一早就在等着您了。” 张盛是老来子, 他爹四十多才有的他。这附近的人张瞎子叫了几十年,后来他爹走后, 也没人改口, 又接着叫他张瞎子。 张盛说这附近的人吃他吃他家豆花吃了几十年了,不能歇摊。沈清云便直接到他摊上来给他看诊。 一日三回,早上过去将熬好的药换上,诊脉记录。敷在眼上的药一个时辰换一回,直到晚上, 重新再把脉看诊。 这样一来一回需要四个多时辰, 从早起到晚上回去, 差不多就是一天。 沈清云便不回云水间了,拿了医书就坐在枣树下的石凳上看。来这六七日,四周的人都认识她,谁有个小病小灾的都来找她把脉。 这位沈公子人瞧着冷冰冰的, 但要是找她都会帮忙。 张盛听见她来了立马站起来, 他身侧站着的妻子,双手在身上擦了擦, 面上带着些不安:“沈大夫您来了。” 沈清云点了点头,两夫妻都是老实人, 张盛眼睛看不见,而他的妻子右侧裤管从大腿往下都是空荡荡的。 直接没了一条腿。 沈清云对她那双腿无能为力, 但张盛的眼睛她却一定要治好。将决明子,苍木等药包换上,她把完脉又强调:“会有些痛, 但不能拆。” “不敢拆,不敢拆。”两夫妻立马摆手。 张盛的眼睛瞎了五六年了,等面前一片漆黑的时候他才察觉眼睛有多重要。 本以为这辈子就是这样过去,却没想到还有希望把眼睛治好。 这几日就跟做梦一样,他哪里敢不听话。 沈清云换了药,与每日一样坐在石凳上看医书。张盛的妻子悄悄捧了两碗豆脑花上来,她瘸了腿走路也不利索,放下碗就走,也不敢看她。 除了治病这位沈大夫也不多说一句话,只每日要两碗豆花儿。却只喝一碗,另外一碗就放在那儿看着,也不喝。 张盛看不见,她却是瞧的清的。 这位沈大夫衣着再简单,可浑身的气质却是掩盖不住。光是坐在那儿就跟她们有着天壤之别。 她不敢多瞧,放下碗就继续卖豆花儿去了。 沈清云自然的接过其中一碗,又将另外一碗放在对面。 她低头的时候,不知晓对面有人正看着她。 一辆藏青色的马车停在榕树下,赵禄偏头往身后看了眼。姜玉堂坐在马车里,眼神正看着前方。 朱雀桥下的胡同里,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他自小在京都长大,却是头一次来。 来来往往人如潮涌,烟火之气下前方的那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姜玉堂的眼神落在沈清云身上,神色有些灰暗。 他也不知道为何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过来了,然后眼睁睁的等着沈清云出门,又鬼使神差的一路跟她走到这儿。 赵禄那惊讶又差异的眼神他是瞧的清楚的,只忍着没发火。分明他答应了赵家,祖母这几日已经在相看媒人了,只等着上门去提亲。 可看着前方那背影,姜玉堂却又没舍得走。 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觉得才十来日不见,便消瘦了许多。入冬之后,天冷的厉害,她却坐在外面吃东西。 他见过沈清云吃东西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很乖。她不怎么挑食,给什么吃什么那种。 但吃东西的时候又很慢,很小心。 之前他住在墨荷园那段时日,每日里闹的都很晚,翌日一早她便连着床榻都下不来。 他怕她饿死了,每日早上都拉她起来吃早膳。 沈清云迷迷糊糊的,有时候腿都在颤。双手捧着他给的八宝甜汤,一脸的委屈。 她瞧着就不想喝,却又不敢说。脸皱成了个包子,低头小口小口的吹气。 这个时候,他便喜欢故意吓她。说时间来不及了,让她喝快些。 这个时候她便一脸的烦躁,抬起头来撇了他一眼。巴掌大的俩脸上还带着昨日晚上的春潮,浑身上下都透着他的气息,看他的眼神却是面无表情,冷冷的回他:“烫。” 姜玉堂最是喜欢她这个样子,揉着她的脸舍不得走。只觉得她像只猫,娇气又嫌烫。 后来,这只猫走了,胆大包天,私下跑的不见踪影。 姜玉堂面无表情,随手放下了撩起来的车帘:“回去。” **** 暮色西沉,冬日里天黑的比往常要晚。 沈清云等给张盛把完脉之后才回来,她赶回水云间的时候的每日在门口迎她的那小孩今日却不在。 小孩知晓她这个时候会回来,往常一早便在门口等她。沈清云觉得有些奇怪,却没多想。 等上了楼,推开门,瞧见屋子里的人后,直接愣在原地。 屋内,姜玉堂坐在书案后,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对上她那明显惊讶的眼神。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确定那双眼睛里只有惊讶后,眼眸中的狠厉越发深了些。 “进来!” 他抬起手,反手倒扣在桌面上敲了敲:“几日不见,就忘了我是谁不成?” 沈清云的目光从他脸上挪来,她低头,反手关上门 :“你怎么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药箱,故意站在离他很远的圈椅旁。 一边的千金看见她,炸起的尾巴也平缓了。从高高的烛台跳下来边撒娇边凑到她身边喵喵叫。 姜玉堂咬着牙,只觉得牙齿都要被咬碎了。那猫瞧见他跟见了鬼一样,跳到烛台上就没下来过。 而沈清云看着他,眼神里也是冰冰冷冷。 一人一猫就这么看着他。这番模样,倒像是他是个外人者,目光之间都是防备。 姜玉堂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袋疼,他咬着后牙槽声音恶狠狠地:“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出了侯府就不懂规矩了,出去之后都不知道归家。 姜玉堂看着面前的人,他等的她天都要黑了。恨不得派人去将沈清云给抓回来。 “姜世子。”沈清云抱着千金,问他:“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之前就说过了,两人好聚好散,这么长时日不见,她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姜玉堂从书案后起身,靠的她近了些。 他看见自打他靠近后,沈清云那明显变了的神情,心中微微舒缓了一些。 目光又落在千金,只可惜对方对他龇牙咧嘴。 姜玉堂默了默,才道:“没多长时日就要过年,祖母让我来问问,你在京都若是一个人倒是不如回侯府。” 他说这话的时候,袖子里的手不自然的握紧。 这话是祖母感叹了一声,说她一个人在外过春节可怜。 姜玉堂如今题,想给两人一个台阶下,让人跟自己回去。 只是,他看着沈清云的脸,却瞧见她一脸的犹豫。 “你不愿?” 姜玉堂这话差点就要吼出来,他只觉得头疼,脑袋疼,牙齿都要咬碎了。 沈清云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有没有脑子? 替身他上位了 第59节 在那炙热的目光下,沈清云将眼神挪开,还是道:“我都出来了,再回去也不合适。” 姜玉堂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回答提不起半点气,或者说是预料之中。 转过头,目光落在窗户上。 他发现沈清云很喜欢看外面,这屋子的窗户边也放了一个墨荷园一模一样的美人榻。 连着榻上的绒毯都是一样的。 “祖母说你走的时候还特意给她看了脉,施了针。”姜玉堂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这几日根本没睡好,眼帘垂下来带着一抹乌青。声音在这夜色中,也没刚刚那么咄咄逼人了,显得和缓了许多。 “后来,我又问了旁人,你给常去给你送膳的小厮都留了安神丸,连着对你不太好的周氏你都去道了谢。”姜玉堂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他转过头,看着沈清云的眼睛:“所以这段时日我总是在在想,你心里究竟有没有过我。” 那双眼神敏锐的像一面镜子,牢牢地盯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沈清云呼吸一顿,看着他又笑着说:“不然,怎么会喜欢的时候眼神中都是爱意,说不要的时候却果断的连头都不回呢?” 哪怕是他,在这水云间的楼下都来了几回。 可她呢?说要分开,就再也没去找过他一次。好聚好散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只觉得心口就像是要撕裂开了,对着那张淡定自若的脸,忽然想看看,他说什么这张脸上才会有新的表情。 于是,姜玉堂道:“你走了也好。”他勾了勾唇,故意道:“我年后就要成婚了,你走了我也无需向你解释。” 他期待的这一幕果然看见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沈清云果然白了脸。她端坐在圈椅上,脸色一点点雪白。 竹青色的领口上,面色白的就像一张纸。 连着猫都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一边喵喵叫唤一边去安抚她。只这个时候,沈清云手脚都像是僵硬住了,没时间给它回应。 姜玉堂如愿以偿的看见他所想看见的,却又发现也没他想的那么高兴。 他看着她那惨白的脸,甚至在想。 这个时候,若是沈清云说一句话,或者只是让他不要娶别人。他想,他都是会答应的。 只可惜,他等了许久,等到这四周都安静了,一片漆黑,都没等到。 姜玉堂直起身,转身往外,临走时才像是忽然想起来,垂着眼神问道:“你不问问我娶的哪家小姐吗?” 沈清云落在他的脸上,这张脸生的太像,就算是知晓不是那人,可想到会娶别人,依旧还是会让她手足无措。 “哪家小姐?” “赵家四房的嫡小姐。”姜玉堂看着她那惨白的唇,残忍道:“多谢你的好聚好散,我会与她白首到老的。” 他说完,立即转身出门,无人看见的是那张脸上吃人的寒意。 过了许久之后,直到风将门吹上,沈清云才开口:“挺好的。”她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点了点头,真心道:“祝你们百年好合。” **** “把这些东西统统都扔出去。” 姜玉堂回了侯府,立即就去了墨荷园。他站在廊檐下,屋内,赵禄带着一群奴才已经将这儿给搬空了。 世子爷当真儿是不留半点后路,分开就分开,连表少爷住的屋子也不留,非要搞得兴师动众,太难看。 赵禄抹了把脸,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将手中的画卷送上去。 “世子爷,这个也要扔吗?” 他双手举起,画卷上还放着一张纸,上面是他亲笔提的,写得生辰快乐四个字。 是他送她的生辰礼,她连这个也没带走。 姜玉堂看到这个,忽然就起了恨。一把将那张纸给撕扯掉,凑在烛火边点燃了。 他迫不及待的把这个东西给毁掉,就像是毁了他那么愚蠢的过去。 自己心心念念送的东西,她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火舌舔上来,那张纸烧了干净。姜玉堂一脸的怒火,转头又想去烧画。 这幅画更蠢,她看完之后怕是要笑死了吧,笑自己还偷偷画她。 画卷一凑到烛火边,赵禄就尖叫了一声:“世子!” 火舌刚熏了一个洞,姜玉堂临到最后到底还是舍不得,手一抖,画卷掉了下去。 “也不知烧坏没。” 赵禄立马弯腰去捡,看到画上的人后,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抬起头,目光发白,脸色青紫。 “世……世世子,出……出事了。”赵禄哆嗦着手指着地上道:“拿……拿错画了。” 那画上不是沈清云,分明是一袭青色长裙,娇俏漂亮的赵明珠。 第56章 希望 冬日的晚上风刮的很是凌厉。 赵禄站在门口双手搓了搓, 刚换上的棉衣也抵御不住这冷冽的寒冬。他缩了缩肩膀,转身往身后看了一眼,屋子里的灯火还在亮着。 书房内, 姜玉堂垂着眼睛,就这么坐了一晚上。 面前的黄花梨木长桌上放着两幅画,一幅画被熏的有些焦黄, 是那次太子下扬州之前交给他的,画上的人是赵明珠。 至于另一幅画……姜玉堂闭上眼睛。 沈清云的眉眼跃然在画纸之上, 一笔一画于他而言都是陌生又熟悉。这幅画是他亲手画的, 之前她生辰特意拿过去给她当做生辰礼。 两幅画分明不同, 可偏偏,他就是拿错了。 姜玉堂不信神佛,之前还笑过世人迷信。如今看着这幅画, 只觉得是上天故意折腾他。 他心心念念想给她生辰礼, 寻了一整日都没寻到。想把自己亲手画的画像送给她, 却偏偏拿的是赵明珠的。 他千方百计的想瞒住他与赵家联姻的事, 生怕她知晓了会难受伤心。之前分明瞒了这么久, 却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说了出去。 姜玉堂狠狠捏着眉心,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眼前就像是散开了一层薄雾,一切都有了水落石出。他之前还怀疑, 为何前一天晚上人还好好的, 第二日她就像是变了个人。 说走就走, 头都不回。 如今看着这幅画, 姜玉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世间有哪一个女子看见自己喜欢的人有别的女子的画, 能够不醋的? 何况,沈清云还是那样的性子,爱恨分明。 他起身, 立即就想去寻她,但刚站起来却又犹豫了。他走时自己说的什么话,他还记得。 他将所有的都坦白了,说自己要娶赵明珠。 说要与赵明珠白首到老。 他仗着沈清云喜欢自己,眼也不眨的在她的心口插了一把又一把的刀子。 她坐在椅子上,惨白着一张脸的模样还在眼前。 姜玉堂于是想,她当时该有多伤心? **** 天还未亮,冬日的早上总是雾蒙蒙的。 沈清云昨日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她之前只觉得欠姜玉堂的,如今见他要娶别人,心中不痛快的同时,却又感觉松了口气。 不痛快是因为姜玉堂要顶着那张脸与别人在一起。而松了口气,是因为这件事总算是好聚好散。 她照例这个点起来,去给张盛看眼睛。敷了这么长时日的药,都是为日后针灸治疗。 只马上就要过年,沈清云便想年后再帮他针灸,让他安心过个好年。 如今只需要每日换药就行了,不用她每日都去看着。只她每日缩在屋子里无事,倒是不如出去走走。 她收好药箱打开门,刚出去便瞧见每日来给千金送膳的小孩。小孩瞧见她吓得面色一变,立马转身往下走。 沈清云赶紧追上去。 “怎么了?”她叫住小孩,目光落在他手上。她远远儿的就瞧见他的手在哆嗦着,像是受了伤,如今这样靠近看才看清,伤的很重,掌心与手背都起了铜钱大小的燎泡。 “烫到了?” 沈清云拧了拧眉:“怎么烫的这样重?” 看着那略带关心的脸,小孩到底还是没忍住,憋了一日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我昨日去给猫送吃的,你屋子里的客人,让……让我去厨房干……干活。” 那人来头不小,身边还有人保护着,他一开口掌柜的哪敢不答应,一句话将他支到厨房去了。 他自小就是跑堂的,人也生的小,厨房的事哪里会干? 这不,才一日,手就烫的不能看,掌柜的说要让他滚回家。 小孩子哭起来一脸的委屈:“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就进去给猫换……换粮食。” “不知怎么得罪那位爷了,我知道我不讨人喜欢,日后远离他就是。”为何要让他当厨子,他连刀都握不紧,小孩哭的一脸泪。 “你别理会他。” 沈清云将他的手检查了一通,见烫的虽面积大,但也不至于留疤后,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谁也不喜欢。” 姜玉堂早早的就站在台阶口了,听见这话神色难看的紧。他身侧站着的是云水间的掌柜,面上的表情恨不得塞到地缝里去。 这可是永昌侯的世子爷,他哪里敢怠慢。 “你跟我去屋子里,我给你涂点药。”沈清云带着小孩往回走,门外的姜玉堂落在她握着小孩的手上,眼眸暗了暗。 “让赵禄带人过去。” 他走上前,也不管四周的人惊讶的目光:“赵禄带人去医馆,治一下烫伤。” 赵禄二话不说拎着小孩就往外走。 掌柜的是个识趣儿的 ,早早的就带着身侧的小厮就溜了。留下姜玉堂与沈清云两个人。 替身他上位了 第60节 姜玉堂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眼神落在她身上:“我……”他握紧手中的画:“我有话要对你说。” 车厢中散着一股淡淡的木檀香,赵禄走后,由着另一个小厮赶马车。 马车跑的有些颠簸,车帘子微微晃荡,马上就要过年的原因,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 他收回眼神,又落在车厢中。沈清云坐在他对面,离他最远的地方。 之前在这辆马车上,她从未坐的这样远。要不在在他怀中,要不靠在他身上。 黏黏糊糊的像是没了骨头。 如今却选择坐在他最远的距离,好像是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 姜玉堂垂下的眼神里带着晦涩,他将画放在桌面上,一点点摊开:“这幅画才是我要送你的那副。” 画上的人与她一模一样,眉眼之间分毫不差。 沈清云看了一眼,没反应过来。姜玉堂垂着眼帘,继续道:“太子下扬州之前给过我一幅画,是赵家小姐赵明珠的。” “姜赵两府联姻,对太子有助,他希望我娶赵家小姐,你将你与她的画送错了。” 沈清云看着那幅画,只觉得那上面的人像自己,又不像自己。 她自从穿上男装之后就极少照镜子,如今看着这幅画,才知晓她在外人眼中是这番模样。 冰冰冷冷的,瞧着好像也不太讨人喜欢。 “赵小姐很好。”她夸道。 姜玉堂忽然觉得一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同时心口又有些抽搐般的疼。他盯着沈清云的脸,无奈的问:“你想让我娶赵明珠吗?” “太子想,是因为姜赵两家联姻,对他有助。祖母想,是我年纪到了,应当成婚。” “沈清云——” 姜玉堂喊她一声:“你想吗?” 昨日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娶赵明珠,不过才一日不见,人又变了。沈清云直接道:“与赵家联姻对你而言是最好的,既然如何,为何要问我?” 姜玉堂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就被她这么一句淡淡的话给堵了回去。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沈清云没再看他,自顾自的掀开眼帘就挑了下去。 车厢中的帘子又被人从里撩开,沈清云转过头,对上他的脸:“我也想。” 她说完这话,没再管他瞪大的双眼与暴怒的表情,转身去了朱雀街。 她听懂姜玉堂的话,看懂他眼神中的意思,知晓他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 但希望姜玉堂永远不要说出口。 希望姜玉堂娶妻生子,白首到老,是真心的。只要这个人不是她就好。 姜玉堂这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要是他不娶赵明珠,她怕是不能继续留在京都。 可她还想留在京都看看雪的。 沈少卿说:下雪那日,大雪纷飞,红墙碧瓦之下银装素裹,天地之间都融成了一片白色。 还说,回京都的第一场雪,我们一起看。 她低头朝着发冷的手心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要是错过了这场,怕是要等明年了。 只是可惜,她还从未看过雪呢。 0 第57章 娶你 姜玉堂看着那决绝的背影, 心中气恼的同时,也带上了慌张。 这一瞬间,他觉得沈清云就像是那断了线的风筝, 飞走之后他便再抓不住。 更害怕的是,他怕沈清云说的是真的。 握紧画卷的手收紧,姜玉堂开始怀疑,能说出这样的话,沈清云是真的喜欢他? “表少爷当然喜欢你。” 赵禄送着小孩去了医馆,包扎后开了药, 还给了银子安抚这才把人送回云水间。 回来后,他挥手让原来的小厮下去, 自个儿上去架着马车:“奴才是瞧着您与表少爷一起的, 表少爷瞧世子的眼神, 错不了。” 这一番话,才让姜玉堂暂且的放下心。 沈清云当然喜欢他, 是她亲口说过的。之前他们的关系曾经那样好,她一瞧见自己眼中就看不下旁人。 而如今只是因为她吃醋了, 以为他喜欢别的女子, 要娶旁人。 姜玉堂甚至还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 若是哪一日他听到沈清云喜欢的是别的男子, 他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沈清云如今只不过是闹闹脾气而已。 他活该受着。 马车回了侯府,姜玉堂没去书房,而是去了沈清云住的墨荷园。 那日晚上闹的太着急,他让人将屋子里的东西都扔了。之前这屋子常年无人住,东西都是旧的,扔掉后奴才们便砍了当柴火。 等他回过神来,大部分东西都烧没了。 姜玉堂站在门口,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之前他来的时候只觉得屋子太小,人都施展不开。 如今一空下来,却又觉得这屋子空的厉害,连之前他看不上的那些旧家具,烧掉之后都觉得可惜。 他没进去,又关了门,走的时候特意吩咐:“找人把这屋子重新修葺一遍。” “挑些精致,秀雅些的家具,再准备一些猫喜欢的小玩具。” 他那日去找沈清云,见到看见他就炸毛的千金居然对着个酒楼的小厮撒娇,气的他立马让那小厮滚去了厨房。 自己不过才几日没去,那没良心的猫就忘记到底谁是它爹了。 赵禄一听,知晓是给谁准备的,立马问:“表少爷要回来?” 姜玉堂这几日想的都是这个,听了赵禄的话唇瓣往上弯了弯:“自然要回来。” 只他这回明白了,不能敷衍,也不能操之过急,更加不能再伤了她的心。 不与赵家联姻,日后可能会千难万难。但相比起这些,他其实更害怕失去沈清云。 他头一次这样清醒。 **** “不娶了?” 寿安堂中老太太吓了一跳,说完,又立即挥手让人奴才们下去。等屋内的人都空了,她才继续开口:“怎么,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不想娶了?” 姜玉堂没解释,看着祖母那着急的模样,他心中很是内疚:“祖母您别急,赵家那边我会去说。” 姜老夫人扶着把手又渐渐地坐下来,可那狐疑的目光还是放在姜玉堂身上。 她知晓姜玉堂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一不二,如今这与赵家的联姻既是已经反了悔,那便也没有劝说的余地。 只她看着姜玉堂良久,到底还是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他这段时日闹的动静大。 前几日还让人把墨荷园的东西都扔出去。这侯府再大四周也都是人,有人就有眼睛嘴巴。 话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断断续续的。如今他又非要与赵家解除婚约,这让老夫人不得不想。 “我……”姜玉堂弯下腰,想将他与沈清云的事给说了。可一想到她如今穿着男装,话到了嘴边又犹豫了。 “等我得了好消息,立即就回来与您解释。”他直起身,想到自己要娶沈清云,面上掩盖不住喜悦。 “你不娶赵明珠,年后陛下要给你指婚,到时你该如何是好?” “祖母,我不是不成婚。”姜玉堂说这里,唇角往下弯了弯,那双素来不近人情的眼睛里垂下来,语气中都带上了温柔:“我是要娶自己心爱的人。” *** 近来天气越来越冷,马上就要腊八。 酒楼里比平日里也更加热闹,沈清云从张瞎子那回来,撑伞的手冻得僵硬。 她派人过去打听了,姜府没有去给赵家提亲,一连等了五六日,越等心中越慌。之前她担心的并不是多余。 她刚特意去给张瞎子送药,够他用小半年的了。 两夫妻吓得不行,还以为沈清云不给他们治了,跪在地上连连哀求。 沈清云好说歹说才算是让人起来,可同时心里却也在犹豫。若是姜玉堂当真要逼她,自己为了躲他要逃到天涯海角去吗? 只要有权势,姜玉堂若是坚持,哪怕他逃得再远,早晚也会被追回来。 何况,她想留在京都看雪呢。 张瞎子的眼睛她也是真的想治好。 沈清云思索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小孩捧着碗腊八粥过来。 “厨房的厨子提前熬好的,我见您一整日没怎么吃东西,特意拿给您尝尝。“ 腊八粥平日里一年就吃一回,厨子怕腊八那日熬的不好喝,这几日天天在练。 这几日小孩又被叫到了前面当泡汤,瞧见她也不怕了,说话的时候乐滋滋的。 沈清云接过喝了一口,甜滋滋的。目光又落在他手上:“伤好了吧?” 小孩正在低头陪千金玩,闻言抬起头笑:“早好了。” 他举起手,那被烫伤的手臂上只有一点点浅浅的疤,时间一长怕是疤痕等没了:“您给我那烫伤膏好用的很,再涂几日怕是都没了。” 小孩说到这儿又有写羞涩,支支吾吾的问她再要一盒。 沈清云拿给他,多嘴问了一句:“你要这么多做什么?” 小孩红着脸有些羞涩,挠着脑袋都说了。 原来是有个常来水云间的客人认识他,知晓他烫伤了手,又好的如此快,问他用什么药。 替身他上位了 第61节 他年纪小,嘴不严。别人一问便什么都说了。 那人便硬是给了他银子非要在他这儿买一盒,还说想让他问问可卖药方。 “我不白拿您的,到时候他给了我银子我便都来给您。”小孩捧着膏药,面上还有的红。 沈清云挥手说不用,小孩却道:“这客人是太医院的,沈少爷您这药若是被他看中,必定能卖不少银子。” “太医院?”沈清云问。 “是啊。”小孩看着她的脸,又红了:“宫中的娘娘们哪个不怕身上有疤痕,您这膏药要是比别人的好,保不齐还能进太医院当官。” 太医院是在宫里,而宫中只有皇帝能管。 沈清云眼睫颤了颤,眼眸之中一片清明。若是她进了太医院,日后就再也无人逼的了她了。 *** 这一等就是腊八之后。 晌午又吃了一碗腊八粥,沈清云没看医书,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那日在酒楼拿了她去疤膏的是太医院的院判,名叫张墨。 他不能直接带她入太医院,但说年前有一场考试,他可以推荐她去参考,若是考过了便可直接进。 作为回报,她将去疤膏的药方写给了他。 明日就有人来接她去百草堂,在那住上十日,才算是考完。 十日之后刚好过完年,考上了直接入宫当值。 沈清云将最后一点东西收拾干净,门却被人重重的推开了。 姜玉堂站在门口,一身酒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冰冷又狼狈。可瞧见她的眉眼之后,却是又立即笑了起来。 “我可以娶你了。” 沈清云听了这话,眉心拧了拧。她没回他,目光放在他那惨白的唇瓣上。 姜玉堂那张脸上一阵苍白,连着唇瓣都没有半分血色。 身上的披风被风雨淋的湿透,鹿皮靴子上,膝盖微微弯曲,他像是站不稳,整个人几乎靠在门框上,连着扶着门框的手都在用力到颤抖。 “你怎么了?”她开口问。 姜玉堂捂着唇瓣咳嗽了一声,这才回她:“之前病了。” 他摇摇晃晃的从屋外走进来,除了酒气之外,沈清云总算是闻到了那股掩盖住的药味。 很浓,像是活血化瘀的跌打膏。 她目光落在姜玉堂的背上,又落在他走路僵硬的膝盖上。 听见他用沙哑的嗓音道:“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姜玉堂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喜悦连着苍白的面色都盖不住,甚至眉眼上被冻上了冰爽:“太子那,祖母那,甚至赵家……” 他起身,拉起沈清云的手,冰冷的掌心落在她手心中,姜玉堂道:“如今就差最后一步……” 他嘴唇颤抖着,好久才有声音,却又干枯了像是冻住的冰块:“我求你嫁给我。” 沈清云站在他面前,闻着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还有握住她的手心微微在颤抖。 她忽然觉得,她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他。 姜玉堂没等到她回答,在她转身去拿药箱的时候,直挺挺的身子往后一倒,已经昏死过去。 他躺在毛毯上,披风一揭开才发现浑身都是血。寒冷的天,血液几乎冻成了冰渣子。 而他的双膝也被冻得青紫。 这一晚屋内的灯火一晚未熄,沈清云天快亮了才将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好。 她直起身,擦干净手,给他留了膏药。 这才背着行李,抱着千金下楼。 屋檐下的灯火还在亮着,屋外灰蒙蒙的天还没亮。 看门的小厮躲在墙角睡觉,瞧见她出门半梦半醒之间还给她打开个招呼。 直到许久,一辆马车停在她身边,沈清云毫不犹豫的弯腰上了马车。 赶车的小厮一挥马鞭,笑道:“下雪了。” 沈清云先是一愣,随即立即掀开帘子。透明的雪花顺着马车飞进来,落在她手心。 她看着掌心里融化的雪,湿了眼眶:“这就是雪啊。” 第58章 逃跑 京都下了第一场雪。 漫天的雪花之下, 姜玉堂做了个梦。 梦中,他跪在青石板上,刚下过雨的石板上还残留着积雨,冷风一吹冻得全都是冰渣。 他膝盖跪在上面, 冰冷的雨水与冰渣顺着衣服渗进骨头里, 很快的就没了知觉。 前方, 一只手挥着长鞭,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后背便往下一抽。 长鞭落下, 冷风顺着剧痛又落在他身上。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抽烂了, 整个后背已经没了一块好地方。他浑身上下遍布的都是伤口,鲜血淋漓。他跪在地上, 任凭那长鞭在他身上抽打着。 前方, 太子垂眸问他:“若是反悔,还可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背信在先,私下反悔撒与赵家联姻再后。太子罚他, 本就是应当。 姜玉堂挺直了腰杆, 严寒之下,额头的汗水顺着往下滴,却咬着牙, 摇头。 “臣不悔!” 又一道长鞭落下,将他刚挺直的腰杆给打弯了。他趴在地上, 再也忍不住,弯腰吐出一大口鲜血。 眼前是昏沉的,四周一片黑暗。 他跪趴在地,膝盖像是碎了直都直不起来,整个人就像是被遗弃的狗,再也不似以往的风光霁月的世子爷。 绣金云纹的鹿皮长靴落在他眼前, 鞋尖被溅上了一丝血迹。小太监跪在地上,殷勤的在鞋面上擦拭着。 太子拿着帕子,一脸嘲弄:“为了个女人丢了半条命,值吗?” 姜玉堂仰起头,嘴角里还溢着血,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却是裂开嘴笑道:“值啊!” 挨这么一顿打,换来他与沈清云一辈子,怎么不值?他趴在地上,撑着身子一点点重新跪直:“等臣与她成婚那日,请殿下来喝酒!” 太子扬起手,身后的鞭子又落了下来。 一个圆滚滚的胖太监在一边数着:“五十八、五十九……” 鞭子落下来,姜玉堂却再也没多坑一声。 不知数了多久,大概数到八十,又或者是九十。他跪在地上,痛的最后没了知觉。 闭眼之前,他又没觉得痛,反而松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熬了过去。 他马上就能娶她了。 ****** 姜玉堂睡到晚上才醒。 赵禄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声响,推门进去的时候双腿都在打着哆嗦。 屋子里,姜玉堂撑着手从床榻上起身。刚睁眼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四周看了一圈,立即松了口气。 他还在沈清云这儿。 他之前是被太子直接派人抬回去的,昏睡了五六日才醒。本准备等身上的伤好利索了才过来,但他实在是忍不住。一睁眼,他就想看见这人。 姜玉堂准备下床榻,稍稍一动才发现自己身上敷了药。不用想必定是沈清云做的。 自己这幅样子,怕是吓到了她。 脚步声靠近,抬起头却发现是赵禄:“大夫说了,世子爷您这腿冻伤了,最好是不要乱动。” 姜玉堂到底是年轻,太子罚的再重也只是皮肉伤。膝盖那日在冰水中跪了太长时日了,大夫说若是不好好养着,怕是日后下雨会疼。 赵禄拿了两个汤婆子塞进被褥中,冰冷的膝盖瞬间就暖了起来。姜玉坐在床榻上,问:“她人呢?” 拿着汤婆子的手僵住,赵禄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世……世子。” “表少爷不知去哪了,整个云水间都找不到她。”咽了咽口水,赵禄又道:“猫也带走了。” 床榻上的人立即就要下去,赵禄瞧见了赶紧上前拦着:“大夫说了,您这还不能下床。” 姜玉堂却像是听不见,强撑着下来。他往四周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 沈清云又一次不见了。 他一腔真心求她嫁给自己。而她毫不留恋,走的头都不回。 ***** “把人抓回来——” 咬牙切齿一声之后,紧接着就是剧烈的咳嗽。 姜玉堂低头吐了一口血,身子趴在桌面上,拳头握的死死的:“派暗卫去。” 永昌侯去边关之前给他留下一队人马,他几乎没派出来用过。 如今,他要人去把沈清云给他带回来。 他克制不住浑身的暴怒,想抓住她,掐住她的脖子亲口问问。 自己哪里对不住她! 她走的毫不留情,半句话都不给自己留。之前的情情爱爱好像都是假的。 姜玉堂趴在桌子上开始笑。血水顺着唇角往下滴,他眼神冰冷,笑得瘆人:“骗子——” 替身他上位了 第62节 赵禄瞧见他这幅模样吓得不轻,立马跑出去找人去寻大夫。 大夫说膝盖伤了不能动弹。 下午的时候来了消息,侍卫跪在地上道:“有辆马车带着个青色长袍的男子去往扬州方向。” 姜玉堂听到消息立即就起身:“备马,我亲自去抓。” 赵禄吓了一跳,看着他的膝盖跪在地上劝:“这……这万万不行啊。” “世子爷您这腿还要不要了。” 然而姜玉堂这个时候哪里听得进这些?他迫不及待的上了马,恨不得立即就将人抓回来。 胸口中那股暴怒正在一点点放大,拿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不知道自己抓到她之后会做些什么,总归不会是好事,他要让她知道自己是谁的人,让她日后再也不敢逃! 姜玉堂一挥马鞭,雪下的越发大了,几乎吞没了马蹄。他赶在天黑之前出了城,冒着大雪赶一夜才追上那辆马车。 可里面的人却不是沈清云。 侍卫们将人拉出来后,他便失望的闭上了眼睛。里面不是沈清云,是个穿着淡青色长袍的陌生男子,瞧见他带着人马吓得屁滚尿流。 跪在雪地中一个劲儿的求饶:“军爷饶命,是有人让我穿着这衣裳去扬州的……” 赶车的小厮也什么都不懂,跪在雪地里吓得半死。 身后,侍卫禀报:“在潮州方向发现一个带着青衣男子的马车……” “世子,东部方向也有………” 姜玉堂坐在马背上,拿着鞭子的手一点点松开。 她真聪明,策划的一手好计谋,费尽心机只为离开。 跑了一夜的人再也支撑不住,姜玉堂坐在马背上,闭上眼睛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 那场雪下了好几日才停,今年的春节永昌侯府过的有些低沉。姜世子大病了一场,直到除夕夜人才从床榻上起来。 外界隐有传闻,说是姜世子得罪了太子爷这才被罚。且还有人称,太子放下口谕,要罢他的官职。 传言真真假假说不清楚,但姜玉堂消瘦了不少是真的。除夕晚宴中隔着人海远远张望了一眼,人足足瘦了一大圈。 赵禄把马车停下来,姜玉堂进了东宫。 如今整个京都都在传,说他得罪了太子爷。如今去东宫,倒是没那么显眼,知晓的人大概会以为他是来求饶的。 到了书房,守门的太监让他在门口候着。姜玉堂站在廊檐之下,风雪却是未停。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瞧见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个娇俏可人的女子来,身上罩着斗篷,瞧不清楚模样,但低头的时候面上羞红着,嘴唇水艳动人格外的招眼。 太子身边的贴身总管王公公亲自护送她出门,走的时候还弯腰撑着伞,一脸的小心翼翼。 姜玉堂瞥了一眼,没再多看,跟着太监进了书房。 太子爷最近心情很是不错,他隐约听闻说是在扬州带回来个女子,太子爷最近正稀罕。 能进太子书房的,这个东宫加上太子妃都没几人。想来之前从他面前走过的那个便是。 只是不知,这女子能受宠到几时,毕竟女人都是没心肝儿的,无论对她们如何,她们一样会跑。 姜玉堂不知想到什么,下垂着的眼睑暗了下来。屋内,太子正在喝茶。太子爷生的很好,一张脸俊美的宛若谪仙。 平日里温润儒雅,素来不喜那些事儿,只今日,眼尾中透着一丝不同。 待瞧见姜玉堂,懒洋洋的透笑了笑,开口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让你查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年后开朝,三月就要春闱。 大批学子赶入京都,只为求取功名。而沈陆两家几乎是门庭若市,不少学子还未参考,就开始投靠沈陆两府门下。 姜玉堂将这几日查到事一一告知,又说了几个与的沈陆两府交好的学子名字。 屋内一时安静的只有说话声,等他说完,太子茶也喝完了。 茶盏放在桌面上:“你喜欢的雪芽春,尝尝?” 王全眼尖儿,立即捧来茶盏,姜玉堂喝了一口,又听太子道:“这几日你多去走动,尽量与人打好关系。” 他边说边写了几个名字,全是这段时日投奔陆府的。 姜玉堂一一记下,点头。 太子放下笔,忽然又道:“你要找的那人还未找到?” 他也是好奇,多嘴一问。 前段时日姜玉堂还说他要娶妻,硬着头皮挨了一百鞭子都要把与赵家的婚事给退了。 打了八十三鞭人就没了半条命,想着他竟如此喜爱那女子倒是不如成全。 哪知之后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再也不提要娶妻的事了。 他觉得奇怪,派人查了查,才知道那姑娘居然跑了。 跑的无影无踪,连着姜玉堂都寻不到踪迹。 姜玉堂从东宫出来,赵禄赶着马车却没去侯府,停在了朱雀桥。 面前的寒风中,枣树下哪对瞎眼瘸腿的夫妻还在卖着豆花儿。 姜玉堂坐在马车上,眼睛渐渐的闭起来。 太子问他人找到没,他没回。 是因为真的找不到,沈清云就像是从这世间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 第59章 考生 马车停在暗处良久, 直到天黑了才回去。 接下来几天,姜玉堂开始接触这届考生。才刚过完年,街上还有春节后的喜气, 四面八方入京的一日比一日多起来。 每三年的这时候, 京都的酒楼就开始爆满, 连茶楼都是人满为患。京都有一家状元楼, 一到科举年年涨价, 考生却是塞银子也要住进去, 就为了这楼十几年前住过一位状元郎,图个喜庆。 姜玉堂一出现, 便是这届考生们争先恐后讨好巴结的对象。 他本就是永昌侯未来的小侯爷,出身高贵。何况,这位姜世子三年前可是连中两元,传闻当初若不是他生病, 当年的状元如今还不知花落谁家。 但也有人对此反驳的,说是姜玉堂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当年他就是考不上这才不去参考,故意称自己生病, 其实是怂了。 要知道,当年的姜世子可才十七, 自开朝以来几十年, 可从未见过十七岁就考中的,想来就是考不过的几率更大一些。 只事情的真真假假, 除了姜玉堂自个儿谁也说不清楚。 但这样一个人, 若是能有幸得他提点两句,可胜过自己私下读不少书。 而姜玉堂也在其中接近了太子让他注意的几个人,其中苏青、宋贺州,刘映阳三人在会试中名次都不低。 姜玉堂几番打听, 才知晓这几人家中非富即贵。 苏青的祖父为苏州最大的丝绸商,家中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乃是富甲一方。而宋贺州,刘映阳两人,一个家中二叔管理漕运,一个姐姐是当朝太子的妾室。 姜玉堂听到这儿的时候,特意往刘映阳那儿看了眼。这届考生中,当属这位刘映阳生的最为不错。 唇红齿白,光是穿着一件长衫站在那儿就是格外的吸睛。 想来他这位在东宫当侍妾的姐姐也很是漂亮。 见姜玉堂打量自己,刘映阳明显有些不自然,微红着脸有些犹豫:“我姐姐才刚入东宫没多久,算不得受宠。” 看来这段时日旁人逮着就是问他这个,以至于不用人开口自个儿就主动吐露。 且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姜玉堂,想来是惦记着姜玉堂得罪过太子的谣言,对他的示好想靠近又有几分不敢。 姜玉堂倒是看见了当做没看见,之后接连几日都与考生们在一起,吟诗作对,又或者是替人解惑,点拨点拨他们的文章。 他用词犀利,常常一句话就能让人豁然开朗。考生门马上就要开考,如今碰到他自然是如获至宝,不愿错过。 每当他一来,四周都围满了前来求问的人,只苏清、宋贺州、刘映阳这几人依旧显得不冷不热的。 姜玉堂将这些原封不动的禀告给太子。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太子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正站在锦鲤池边喂锦鲤。 那双眉眼间像是带着笑,却又浅浅的笑意不达到眼底。 “要么是对自己极为的自信,不屑于听人解答。”姜玉堂说到这儿,眉眼中又溢出一丝讽刺:“要么就是有什么法子,保证这次科举能考得名次。”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太子轻笑一声,又问:“这些都是猜疑,最关键的是找到证据。” “若你,你该如何?” 姜玉堂没说话,只走上前,接过太子手中的鱼食全部倒下去,一池子里的鱼儿争先恐后的涌上来。 除了这一块地方,四周的水全都清了。 姜玉堂看着那沸腾的一块地方,淡淡道:“要想查清背后的猫腻,首先就要舍得抛下鱼饵。动静一大,浑水翻滚。谁是干净的,谁贪了东西一览无遗。” 太子看着沸腾起来的锦鲤池,呆愣住片刻随后笑了。 他从袖口中掏出拍子,细细的擦着手指,随后才道:“孤怀疑背后有人贩卖试题。” 太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之中一片寒光。 寒门子弟本就难以出头,科举乃是这些人唯一的出入,多少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就为了夺取一个功名。 而世家子弟们从出身下来就享受最好的,能拥有最优秀的老师,最好的教导。可有的人偏偏自己不肯努力却又要从中做手段,把这唯一的机会都要夺走。 朝中贪污之风盛行,科举**堕落,若是长期以往下去,这天下不知是谁的天下,这百姓,只怕是一辈子都没出头之日。 姜玉堂明显也意思到这点,或者说知道太子让他此次去的目的。 他从东宫出来,心中还是震撼跳动。 坐在马车上,四周一片昏暗,他想到了他舅舅沈少卿。 当年,沈家逼他去南疆,是存着要他死的心思。沈少卿在南疆这么多年,从未打过沈家的旗号谋得一点私利。 从一个小小的士兵,到最后成为南疆的战神,一路流血流汗靠的自己。可就算是如此,却还是惨遭迫害。 替身他上位了 第63节 若是这天下如今做主的不是这位陛下,若是这朝中没了沈陆两家架空,若是当初也有一个人如太子这番来主持一个公道。 当年的惨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姜玉堂喘出一口气,寒门之弟生来就难。就如太子所说,莫要让这些人寒了心。 马车跑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赵禄拿着鞭子,扭头往身后看了眼:“世子,还要去朱雀街吗?” 车厢中,姜玉堂紧闭着的眼帘忽然睁开。那双眼帘中漆黑一片,半晌却没出声。 赵禄明了,便没再继续问,马鞭子一甩,直接跑到老地方才停下来。 马车停在青石板的榕树下,一边墙角边的红梅不知何时开了花。树枝下的积雪掉下来,落在马车的棚顶上。 赵禄缩在外面搓了搓手,只觉得手都要冻青了。 可世子却偏偏每日都要来,且一待就是一个时辰。他只觉得再来几日,自己浑身都要冻硬了。 融雪的时候最冷,外面冷风吹着,车厢内也没了一丝温度。 姜玉堂闭着眼睛,身子靠在身后的车厢中像是睡着了。 这段时日他白日把事情排的满满的,不敢让自己歇下来。等到了晚上,有的东西却又一点一滴涌入脑海中。 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闭上眼睛就是她的身影。上一刻说爱他,下一刻走的时候背影却是毫不留情。 几乎每次都被这一幕吓醒,随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整整一晚,便再难以入睡。 他想,他可能病了。 他得了一种名叫沈清云的病,无药可解,无病可医。 马车就这么停到了半夜,天边又开始下了起了雪。赵禄坐在车厢外,只觉得浑身都要冻成冰雕。 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响,暗卫骑着马跑了过来。凑在车厢中说了几句话。 赵禄拿着马鞭的手一点点僵住,只觉得四周的寒气越发重了些。 暗卫赶去鄞州,找到了那日离开京都的所有人 ,这都第十一个了却依旧找不到沈清云。 那些人分辨各地,四面八方,除了是在表少爷走的那日离开京都的之外,没有任何的共同点。 可就算是如此,姜玉堂还是要查,东南西北,派了无数的人都要追上去。 “知道了。” 许久之后,里面才传来一道沙哑的声响。 赵禄吓得不轻,哆嗦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世子,我们还找吗?” 都寻了这么久了,就差掘地三尺。 表少爷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依旧是了无音信,寻不到任何的踪迹。 而且,这人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再找的话他们连一点方向都没有。 “找!” 姜玉堂睁开眼睛,眼眸之中一片冰冷。 所有的温情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咬着牙,一双眼睛渐渐泛红,里面熬的全是血丝。 双手撑在桌面上,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那捏碎。车厢内的灯火影影绰绰的,落在他那张脸上。模样狠厉的犹如要吃人,阴森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沈清云这样厉害,最好是祈祷自己永远不要被他找到。 不然到时候做出什么,他也不能保证。 *** 灯火熄灭,雪彻底落下来。 马车不知何时走了,在雪地里留下几道车轱辘的痕迹。 万物安静,漆黑一片。 朱雀桥弄堂的小道上,走来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雪青色的长袍外,罩着一件半旧的披风,冷风刮在身上,身形格外消瘦。 一路走过狭小的小道,直到一处破旧的屋子外才停下来。 她握住门上生锈了的铜环,轻轻叩了几下。 “来啦——” 没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一道声响,一个瘸腿女子拄着拐杖急急地打开门。 瞧见站在门外的人,立即笑了: “沈大夫,您今日来得真早。” 第60章 静安居士 时值严冬, 眼下正是最冷的时候。 一进屋,浑身就透着股寒意。沈清云放下油纸伞,半旧的披风上肩头积满了残雪。 小屋严实, 好在倒不透风。屋内的正中央烧着柴火取暖,她走上前, 拷了拷手, 冰冷的手这才暖和了下来。 张盛的妻子端来豆浆,放在手边的木桌上,不敢多说话。这位沈大夫古怪的很, 白日里不出没,天天深夜才过来。 幸好她们夫妻睡得早,这个点刚好起来打豆腐磨豆浆。 沈清云照例去看了会张盛,年后她就给张盛换了药,也逐渐的开始施针。而张盛的眼睛也从什么都看不见,到如今手指放在面前,能察觉到有光影。 施过针后,两夫妻推着木板车外出卖豆花去了。 沈清云则在厨房边的小屋子里住下来, 这屋子之前是张盛住的,他爹娘都走后, 他带着他妻子住进了里屋。 院子外面的这间小屋便闲置了, 用来放东西。知晓沈清云没地方去,便将这屋子收拾了出来。 沈清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心中开始琢磨着怎么赚些银子从这里搬出去。她考入了太医院,元宵过后就可当职。 只如今每日在太医院的替人整理草药, 每个月俸禄只得三两银子。 三两,在京都皇城附近凭居个好一点的屋子都找不到。但她却不敢走的太远,她知道姜玉堂在找自己, 如今连着出门,她都不敢在白天里出去,只敢选在晚上。 怀中,千金缩在被褥里呼呼大睡。沈清云听着那声响,渐渐地也闭上眼睛。 没睡多久,大概两个时辰就起来了。沈清云换上八品医士的服装入了宫。 今年的考生一共三百多名,而考上太医院的才六人,六人全按规矩封八品的医士。 医士还不是太医,也极少有机会见到贵主儿们,寻常时日都是跟着太医学习,或者出宫为那些小官们看诊。 到了太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到齐,带领他们的是钱章,也就是之前在云水间买了她祛疤膏方子的人。 钱章是前两年考入太医院的,兢兢业业做了两年的医士都没熬出头,前段时日忽然凭借着一张去疤膏的药方讨得了宫中娘娘的欢心,一下子跳了两级,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他带着一群人进了内殿,待目光落在最后方,在沈清云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后才挪开。 成功考入太医院后,来年便有举荐名额。他今年的名额便给了沈清云,换得了她手中的那张药方。 可考上太医院哪有那么简单,想当初他自己也是挑灯夜读,整整学习了三年才考上。本以为这人是痴心妄想,名额给过之后日后便不必相见,哪里知道她居然当真考过了。 钱章转身的时候面色难看,他今日的一切荣华都是依赖于那张药方。沈清云在太医院一日,就提醒他这些东西都是偷别人的。 **** 京都的天格外的冷,下雪之后便是白皑皑的一片。 姜玉堂在年后收到了边关来的信,他之前与赵家悔婚,又派出了暗卫去京城外四处寻人,只怕是暗卫一动父亲那儿就知晓了。 他父亲永昌侯常年镇守边关,几乎从未归京,父子两见面少之又少,连着信件传的也不多。 如今看着这封信,觉得熟悉又陌生。朝中如今不安稳,父亲让他韬光养晦,莫要出风头。还说,恒王如今正动身回京,朝中局面瞬息万变,让他莫要去插手当年的事。 说到成婚,只寥寥几句,让他挑选个何时的女子早日定下,若是再等,陛下必定会为他指婚,到时候他若不愿,可是拿整个姜府的命去赌。 至于其他的,他喜不喜欢,这些在姜府的前程面前,他的喜好似乎都不重要。 姜玉堂看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信封看完之后,就着烛火就给燃了。 只下午的时候,趁着雪停,他却去了一趟灵若寺。 冬日里,寺中的那颗银杏树叶都掉光了,干枯的枝头在寒风中顽强的抵抗,脆弱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吹到。 他去寺中上了香,又陪着圆空大师喝了茶,下了盘棋。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这个时候下山也入不了京。 寺中的小师父带他去客房休息,姜玉堂落后一步,去了一处小院中。 他站在小院门口,看着屋子里亮起的灯火,衣袍被冷风吹的哗哗作响。 赵禄撑着伞站在身后,仰头看了看世子爷,悄悄将伞往世子爷身上偏了偏。 世子爷每次心情不好都在这儿站着,但却从来都不进去。 时间一长,他也渐渐地猜出是因为什么了。自从远在南疆的沈将军去世后,夫人的身子就日渐消瘦,时常对着世子爷喊弟弟。 有的时候对着世子爷的脸甚至都认不出来自己的儿子。 亲生母亲不记得自己,把自己认作旁人。虽说那人是自己的亲舅舅,世子爷嘴上说不在意,想必心中也是难受的。 后来,等稍稍清醒了一些,夫人便主动来了灵若寺。 雪下的小,两人一直站到天漆黑,屋子里的木鱼声停下来。姜玉堂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准备回去,只刚走两步,身后的门被人打开。 前来倒水的婆子瞧见他一脸的喜色:“大少爷。” 姜玉堂站在屋子中央,等坐在冰冷的板凳上,还有些无所适从。 面前的茶盏冒着热气,他往四周看了几圈。屋子倒是不小,只里面的东西少的可怜。 一张床榻,一张桌子,板凳,还有间小小的佛堂,就是这屋子的全部了。 脚步声靠近,他立即收回眼神。 他母亲穿着僧衣坐在他身侧,目光落在他身上半晌,随后开口:“有些瘦了。” 姜玉堂听见这声,心中悄悄升起几分愉悦,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半晌才回:“前段时日病了一场,多谢母……” 顿了顿,姜玉堂又道:“多谢静安居士关心。” 替身他上位了 第64节 他母亲如今在寺庙中戴发修行,称号为静安。他之前叫错过一回,当时母亲愣住许久,之后就记起他舅舅死了。 那段时日,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水米不进,神色犹如要枯萎,从那以后,姜玉堂就不敢喊她母亲。 静安居士点了点头,僧衣之下身子骨十分瘦弱,整个人带着一副病弱之态,但看着要比当初刚来寺中时却是要好多了。 姜玉堂这才松了口气。 他自幼是由祖母与乳娘带大的,从记忆起他母亲便开始信佛,舅舅远去南疆后,她成日的担心,每日都在求佛祖保佑沈少卿安康。没多久,祖母又走了,她母亲又求外祖母能投胎个好人家。 前年舅舅的死讯传到京都,母亲一下子失去至亲,一时受不住打击,精神恍惚。 如今,母亲还能认出他来,他心中是真的高兴。 手中捧着茶盏,姜玉堂没喝一口,却说了许多的话。他说了祖母,说了姜府很好,还说开始准备与赵家联姻,又说了如何退的婚。 但却只口未提自己受伤的事。 静安居士在一边安静的听着,全程只问了一句:“那你呢?” 外面的雪下的正好,姜玉堂抿了一口茶,却又像是喝了口酒。他不知怎么说到了沈清云:“我这段时日遇到个女子。” 如今说起沈清云,他已经知如何来向母亲去介绍她。 是他喜欢的女子?可是沈清云又对自己做了什么?他满腔期待的去求她嫁给自己,她却走的头都不回。 可若要说他不喜欢,他如今翻天覆地的去找人,要说不喜欢都骗不了自己。 他如今什么都不想,只想早日将人找到。 姜玉堂头疼欲裂,在寺庙中住了一晚,第二日清早天刚亮就下了山。 他去了一趟贡院,找到了考卷阁,翻看了苏青等几人的卷子。 乡试中这几人的排名都不低,皆在百名之内。姜玉堂翻看了卷子,查看了文章。 其中,排名最高的应当是刘映阳,那个姐姐在太子东宫当侍妾的考生,他排名第五十七位,文章写的也实在不错,这个排名实至名归。 看守考卷的官员吓得一头冷汗,站在一边道:“姜世子,这事要让人知晓了,我可是头顶的乌纱帽不保。” 这姜世子可是个混不吝,一来就要看考卷,他可是破例放人进来的。也实在是没法子,得罪不起姜世子。 “我看的是去年的卷子,你怕什么?” 姜玉堂又将其余几人的卷子翻出来一一看过,这才放下。出门的时候,他又让赵禄塞了银子,这才从贡院离开。 苏青几人一直住在状元楼,姜玉堂在翻看卷子的同时,特意看了几人的籍贯。 这三人同出苏州之外,还有一个特点便曾是白鹿书院的学生。 白鹿书院在巴蜀,是当下最好的书院,不少寒门子弟从各地来求学,白鹿书院不管你家世或给多少钱,都只收有才情的考生。 而这苏青等人从白鹿书院出来,如今又中了举人,文章写的也十分不错,表面上来看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马车停下来,姜玉堂跨步进了状元楼。 如今住在这儿的,十有八.九是考生,连着隔了一条街的云水间都住满了。 借着下雪,考生们凑在一起以雪景提诗。 姜玉堂进来的时候,正瞧见众人围着刘映阳起哄,他家世不是这些人中最高的,但明显众人都在巴结他。 前方两个考生正在说悄悄话:“你瞧瞧,我们再努力都不如人家有个好姐姐,一下子就跟太子都攀上关系了。” “也对,看刘映阳生的那副模样,想必他姐姐在东宫也是十分受宠。” 对于刘映阳在东宫当侍妾的姐姐,之前姜玉堂也派人去打听过。太子入京都的时候带了两个女子入京,其中有一个就是刘映阳的姐姐。 入东宫之后立即赐了奉仪之位。 姜玉堂想到从那个从书房中走出来的女子,连着太子身边的王全都亲自给她撑伞,面色便有些不好看。 若是那女子便是刘映阳的姐姐,这事可不好办。 姜玉堂沉着脸,跨步走了进去,说悄悄话的两人瞧见是他,面色立即就变了。 “姜世子——” 姜玉堂走过去,先是去看了刘映阳的诗。当即就赞叹:“诗写的不错。” 刘映阳刚做的这首诗已经拿了第一,如今再听姜玉堂夸奖,再沉稳的人面上也露出了得意。 姜玉堂趁着人被夸奖的飘飘然时,举起手中的茶盏,随口道:“难怪刘公子能写出‘考盘之高蹈,颍川之治理,必旌奖之,以风有位’这段话。”1 他抬起头,又无奈的皱了皱眉,问道:“倒是忘记下一句是什么。” 刘映阳呆在原地,几乎是被问愣住了。 等回过神来,他立即低下头,站在原地之后开口结结巴巴的开口:“浚……民之……,虐众之枭虎……必断之,以警庶僚。” 浚民之鹰鹤,虐众之枭虎,必摧折之,以惕庶僚。2这才是原句。 姜玉堂低下头,抿了口茶,眼眸之中带着一片冰冷。 这是刘映阳乡考卷子上的一句话,他凭这这篇文中了举人第五十七名。而再问他,自己写的东西却是不记得。 这文章究竟是不是他写的,还是说,这里面从头到尾都有猫腻。 姜玉堂没再说话,而一边的刘映阳还当自己这关过了,暗地里松了口气。 陪着这些考生再说了会子话,再做了几个对子,出来的时候,雪似乎停了。 赵禄搬来矮凳放下,姜玉堂跨上去正要上马车,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沈公子……” 他立即转过头。 身后,几个考生正从酒楼中出来。而喊的那位沈公子,正走在众人中间,扭头与身侧的人说笑。 姜玉堂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半晌,随后弯腰上了马车。 **** 沈清云看着手中的值当表,又一次留她守夜,等翌日清早才能回去。 这大半个月来,几乎每一日都是如此。给她安排的都是白日午时入宫,足足等到翌日清早才能回。 清早当值倒不怕,只白日午时入宫她又不敢。她本就在躲人,之前是天黑回,天亮走。 如今把她排到午时,姜玉堂也是朝中官员,每日需要入宫,怕这样下去早晚有一日会碰到。 为了避开这个风险,她最近几日都没回去,就留在太医院里。她不怕吃苦,只是有些想猫了。 沈清云还是去找了钱章,对方却是似笑非笑的道:“上面怎么排的,我怎么给你,你与我说了也是无用。” 她看得出这人在排挤自己。 从她入太医院第一日起,这人便对她横眉冷目。她自认为自己没有无意间得罪过人,想来想去还是那张方子出现了问题。 见四周无人,她垂着眼帘淡淡道:“方子的事只有你我知晓,这事我必然不会乱说。” 这话一落下,钱章的脸色千奇百怪。白了又白,红了又红,最后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沈清云说这话并不给他多少安慰,相反,越发确定了他要撵人走的决心。 宫中的事瞬息万变,稍微不慎就要掉脑袋。沈清云嘴上说有什么用,这宫中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 钱章出了内殿,刚出门就有个小丫鬟,边哭边跑了过来,一个不当心差点儿撞到他怀中。 “怎么回事?”他狠狠地拧着眉,那小丫鬟却哭着把手中的银票塞到他怀中:“我……我找太医。” “太医救救我们主子。” 沈清云出来,便瞧见这一幕。那小丫鬟瞧着也不是个不懂事的,手中的银子就往钱章怀中塞,打眼一瞧起码上百两。 她没再多看,怕招了钱章的眼。 钱章手忙脚乱的把银子收了,拉着那小丫鬟去角落问话:“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冬青哭的红了眼,听见太医问这话,很是松了口气。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我们是东宫的,一起当值的姐姐被罚了五十大板,又被拉去慎刑司,求太医救她一命。” 她越说,钱章的眉心皱的越是厉害。 且不说这人一看就是东宫哪个不受宠的小主儿身边的奴才,这才没胆子直接宣太医。 就凭那五十大板,人还被拉去了慎刑司就知道犯的不是小事。 只他看着怀中的银子,少说也有一百多两,这可是他两三年的俸禄。 钱章舍不得还回去,只能忽悠着人走了。 小丫鬟走时还巴巴儿的嘱咐:“明日我们小主儿将人从慎刑司接过来,太医一定要来啊。” 钱章敷衍的点头,转身却不屑的摇头。 人都进了那地方,不死也得残,他去与不去又有什么用,再说了,对方又不是主子,只不过是个小丫鬟。 晚上的时候他不放心,还特意去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是东宫里周承徽与玉昭训正打擂台。 那被押去慎刑司的小丫鬟便是周承徽罚的。 东宫就是未来主子,那儿的事钱章自然也知晓。周承徽钱很受太子宠爱,而这位玉昭训不过才是刚入东宫。 他要去给那丫鬟治病,一准会得罪周承徽。 这回,钱章不去的便心安理得。翌日的时候还特意与人换了班,二话不说,直接出了宫。 下午,又是沈清云当值,她清早没回去,就着太医院的桌子趴着睡了一会儿。 外面传来吵闹声将她给吵醒。 出门才看见昨日那小丫鬟正在哭:“昨日他答应我的,说是今日来帮我,你们怎么说没那个人呢?” 她红着眼睛求拦着她的小太监:“那……那个太医这么高的身材,宽脸,长眼,你再仔细想想。” 沈清云不用想就知道说的是钱章,而钱章如今不在太医院,想必是故意躲她。 她头脑有些昏沉,被那小丫鬟哭的又晕,抬手捏了捏眉心:“别哭了。” 她无奈道:“我随你去一趟。” 第61章 祈福 替身他上位了 第65节 冬青在前方带路, 一边走,一边眼神往后看。 沈清云知晓那小丫鬟再打量自己,当做没看见继续跟在身后。她之所以跟她出来, 只不过是因为被吵得头疼,出来透透风。 至于要救什么人,犯得又是什么事, 她一概不过问。 冬青大概是知晓自己被昨日的人骗了, 看向沈清云的眼神格外的防备。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太医服上,犹豫了许久还是问道:“太医可有把握?” “我那姐妹被主子罚了五十大板, 又去了慎刑司受了一遭,如今人浑身是血,昏迷不醒。” 冷风一吹,发胀的脑子清醒了许多。沈清云垂下眼神, 淡淡道:“有没有把握,要见了人才知道。” 这太医的性子好冷,冬青打了个哆嗦, 不敢再开口了。 一路走到东宫, 绕着小门进了内殿,刚进屋, 沈清云就闻到了血腥味。 她皱了皱眉,直接跨着大步走了过去。 冬青被她甩在身后, 还吓了一跳。待看见太医直接奔向床榻边时,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屋内还坐着个女子,就守在床榻边,身侧站在个嬷嬷将她挡的严严实实的,瞧不清楚模样。 沈清云刚进去,就听见那女子开口:“太……太医, 她还有救吗?” 声音娇娇糯糯的,像是受了惊吓的鸟雀,细微之处又带着沙哑,一听就是刚刚哭过了。 沈清云没回她,她连头都没往她那儿抬。 床榻上的人闭着眼睛,已经呈现出昏迷状态。她低头去翻开了一下眼睛,握住手腕开始把脉:“去拿干净的帕子,热水,烈酒与剪刀过来。” 冬青刚站稳,听了这声立即就往外冲。 东西很快就准备好了,沈清云拿起剪刀:“来个人帮忙,她后背上全是伤口,衣服要全部剪掉。” 这话一说冬青却犹豫了,她低头看了眼床榻上,支支吾吾:“三三……三七是女子。” 太医可是男的,这要是全部剪掉不就什么都看见了么? 见她不动,沈清云眉心皱了皱,抬起头:“要脸面还是要性命,你自己选。” “我……”冬青还在犹豫,身后刚刚说话的那女子就开了口:“听太医的。” 沈清云拿着剪刀将衣服全部剪开,后背一露出来,四周就是一阵抽气声。 刚她说的后面严重还是委婉的,这人后面只能用血肉模糊四个字来形容。血与肉黏在一起,干了之后连衣服都扯不下来,只能连着皮肉一起撕扯。 整个屋子里都是血腥味,而冬青看过后,捂着嘴跌跌撞撞跑出去,还没出门,就听见一阵干呕声。 连着门口端热水的小丫鬟都忍不住,双腿都在颤抖。 唯独只有沈清云面不改色。 她抬头看向屋子里仅剩的两人,目光直接落在那嬷嬷上:“过来帮我。” 沈清云拿着湿帕子将血肉一点点清理干净,昏睡中的人直接被痛醒,迷迷糊糊的求饶:“让……让我死了吧。” 躺在床榻上的人面色煞白,连着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有气无力,疼的浑身都是冷汗,整个人都在抽搐,口中都是血:“太……太痛了。” 沈清云清理完最后一块血肉,将帕子扔回早就染红的盆中。她去拿烈酒,转身的时候眼神往床榻上瞥了眼:“拿棉花堵住她的嘴。” 素嬷嬷不知为什么,却还是听话的拿帕子堵住。 沈清云走上前,将沾了烈酒的帕子直接搭在她伤口上。 “啊——!!!”床榻上的人立即开始挣扎,嘴里溢出痛苦的哀嚎,颈脖处脸颊上充的通红,双目瞪大,浑身颤抖。 下一刻双眼一翻直接痛晕过去。 沈清云处理完最后一点,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她站在洗漱架旁,拿着香胰子净手。 素嬷嬷拿着帕子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那纤细又修长的手指上,一时恍了眼:“太医,人这是没事了吗?” “伤口太深太多,最重要的是人又发了高热。”沈清云接过帕子仔仔细细擦着手,淡淡道:“最近几日派人轮流看守,若是高热能退下去,人就没事。” 素嬷嬷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太医说这话就是还有希望的意思。三七从慎刑司拉过来人就只剩下一口气。 慎刑司的刑罚有多重?可怜她在那儿可是待了一个晚上,如今手脚都全乎着,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沈清云从东宫出来,外面已经漆黑一片。连绵细雨打在油纸伞上,身侧,冬青悄悄地跟了上来:“奴婢多谢太医,多谢太医。” 雨幕之下,小丫鬟跪在地上,脑袋磕在青石板上不停地哀求:“今日之事多谢太医救命。” “主子让我拿银子去找人救命,我却被人诓骗还丢了主子的银子。”冬青说到这里,已经红了眼眶,抹着眼泪道: “今日太医救的不仅是三七的命也是奴婢的一条命,日后若是有用的到奴婢的地方,奴婢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就是奴婢的活菩萨。” 她说完,又哐哐低头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沈清云看着地上的人,想,原来自己今日又救了一条命。 她低头走向雨幕之中,面上却无半分的喜意。她救了那么多人,却是换不来他的一条命。 而她从来也不是什么活菩萨。 她之前学医救人,是救一个人,祈一次福。乞求那人能长命百岁。 如今…… 油纸伞下的雨滴在手背上,沈清云垂下眼帘。希望他投个好人家,下辈子别再那么苦了。 *** 姜玉堂察觉到刘映阳必然有问题,便立即派人去了他的祖籍苏州。 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巴蜀的白鹿书院。白鹿书院的院长,是当初前太子陈琅与他舅舅的老师。 他自小就是沈少卿一手一手教的,等舅舅去南疆后,太子陈琅又叫他去东宫,亲自教导过他两年。 院长姓狄,前几年来京都还点拨过他,算是他的半个恩师。 暗卫接过信封立即快马出城,姜玉堂拿着毛笔的手一扔,身子往后一倒靠在了车厢中。 外面,赵禄冻得打哆嗦,搓了搓冻僵的手又往前看了眼。 枣树下,那对卖豆花儿的夫妻两今日怎么这么利索?他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世子整日都要来,他只得每日盯着人家看,守在马车外冻得不行的时候还买过两回豆花儿。 知道那男的是个瞎子。 如今在这几日看来,那男子动作越来越麻利。赵禄往身后看了眼,见世子像是在睡。 赵禄便悄悄儿的下了马车。 “来一碗。”赵禄走到豆花铺子边,对着张瞎子道。 张盛的妻子在背后熬豆花儿,听见来了客人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要来招呼他。 赵禄眼睛盯着张瞎子,却是道:“让他来。” 两夫妻都跟着愣住了,随后还是张瞎子反应过来,他笑着道:“爷,您看我是个瞎子。” 赵禄直接扔了一锭银子过去:“我就要你盛的。” 张瞎子无奈,只得摸索着碗,去给他舀。他动作慢,却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赵禄越看越觉得不对,这到底瞎了还是没瞎。 刚要开口问,前方却是传来一阵马蹄声。银子都不敢要了,赵禄撒腿就往马车那儿跑。 上了马车,车厢中的人刚醒。面色漆黑一片,难看的要命。 赵禄张嘴,喉咙里那句,张瞎子像是有问题的话,直接咽了下去:“世子怎么了?” 姜玉堂捏着眉心的手放下来,沙哑道:“做了个噩梦。” 他梦到沈清云了,脸还是那张脸,面色却一脸的冷漠,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再看个陌生人。 嘴里还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他,吓得他立马从梦中惊醒。 人坐在车厢里,却像是坠入了冰窖。 沈清云不喜欢自己?姜玉堂冷笑一声,怎么可能? 他白着脸闭上眼睛,心里却扎了一根刺。 第62章 解梦 “梦都是反的。” 马车在寒风中跑着, 这一路上,赵禄不知说了多少遍。可等回了府,世子爷的脸也没放下来过。 姜玉堂心中存了事, 这几日脸色越发的难看,连着太子都瞧出不对劲,专门问了一嘴。 “无事,只不过这段时日没有睡好。” 太子见他面色冷淡, 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的确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便不再过问了。 从茶楼中出来,太子要先回宫。姜玉堂送完太子, 转身要去云水间, 他约了人, 对方是白鹿书院的学生。 马车经过四里河, 他忽然轻喊了一声:“停车。” 赵禄立马勒紧缰绳,刚停稳,姜玉堂便走了下去。四里河街口是个鬼市, 平日里卖些大户人家不要的东西, 或者四处淘来的旧玩意儿。 如今刚过春节, 街口都是人, 来来往往格外的热闹。 姜玉堂气质出众, 浑身又透着贵气,刚下马车便吸引了四周无数的目光。 只见他径直往前走去,到角落中才停下来。鬼市热闹至极, 个个摊子前都站着三两个人,唯独只有这个摊子面前无人问津。 这人什么都不卖,只背后架着个牌子, 写着答疑解梦。 姜玉堂身高腿长,坐在小矮凳上,腿都不知道怎么放。从他刚坐下来,摊主就愣了神,小心翼翼的问:“爷您这是?” 长久没睡好的喉咙里一阵沙哑,下垂着的眼神像是一刹那放空了。好长时间过后,姜玉堂才道:“解梦。” 赵禄赶过来,便瞧见这一幕。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在那矮凳上坐着,曲着腿伸都伸不开,他却端坐在那儿,垂着眉眼与面前的人说话。 而他面前的摊主一眼就看的出是个江湖骗子,一双眼睛浑浊不堪。见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大人物,紧张的腊月天还在冒虚汗,时不时地擦着额头,一脸讪笑。 赵禄不敢多看,只得在原地等着。 替身他上位了 第66节 一刻钟才起来,姜玉堂走时扔给那人一锭金子,江湖骗子惊喜的双眼泛光,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着头:“多谢爷,多谢爷赏。” 姜玉堂无声自嘲一笑,可面上却还是比前几日好多了。 他靠在马车中,摇了摇头,可心中却还是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对他说,梦是反的。 马车停在云水间,他约的人已经在里面候着了。魏长明坐在二楼雅间靠窗的桌子,瞧见他后立即站了起来。 “长明见过姜世子。” 魏长明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两人之所以相识还是去年的科考。只不过春闱的时候,姜玉堂称病没去,而魏长明春闱落榜,转头又回书院苦学三年。 “世子今日找长明,可是有事?” 魏长明不是一般的文弱书生,相反,他虽生的温和,却又自带一股正气。 哪怕是出身贫寒,可面前姜玉堂依旧是坦坦荡荡。 当年,姜玉堂就瞧出这人日后必有前途,有意与魏长明交好,知晓他家中清贫,甚至无父无母独自一人后,还提出供他读书。 只魏长明不卑不亢,摇头笑着拒绝了。 之后,他派人送过银子,又被魏长明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他说:“长明虽出身贫寒,却也带有傲骨。” 他又说道:“自小就有人出资供他读书,世子之心,长明谨记。只如今已有了报答一世的恩人。” 后来,他仔细问过才知道有人出钱供奉他们这些贫苦学子读书,且一帮就是七年,从不间断。 姜玉堂虽不知是何人,但对那份心,着实是高看了几分。 “我今日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下刘映阳这个人。”苏青、刘映阳,还有宋贺州三人都曾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你们既是同一个书院,你可听说过他?” 魏长明起身给姜世子倒了杯茶,落座的时候道:“我在祈年院,他在祈正院。” 白鹿书院每年都有大小考,按照学子的成绩来排名教院的。祈年院便是成绩最好的那一批,每年科举中了基本都是从祈年院出来的。 而祈正院,则是最差的那一批学子。 “与刘映阳在同一个教院的还有苏青、宋贺州三人。”魏长明眉眼淡淡的,像是随口道:“不过,去年六月,三人便从书院出来了。” “哦?”姜玉堂扬了扬眉,问:“为什么?” “教习发现他们三人买通祈年院的学子,大考的时候给他们透题。” “此事一出,狄院长大怒,苏青等三人也从书院被接回去了家,连着处置了那位被收买的祈年院学子。” 姜玉堂心中算落了杆秤,送走魏长明后,他坐在原位又喝了口茶。 他许久未来这里了,自从沈清云从这里逃跑后,他便一次也没来过。有时候马车经过这个地方,他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怕再来到这个地方,见到愚蠢的过去。他是如何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满心欢喜的过来,求她嫁给自己。 自以为日后会与她成婚,两人从此以后百年好合,却不料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沈清云毫无留恋,走的头都不回。 姜玉堂从二楼隔间下去,刚走两步余光却是撞见一个人迎面朝他走来。 小孩手中拎着茶壶,被姜玉堂堵在原地的时候,脸都吓白了,那副模样活像是见了个鬼。 “我…… ”小孩立即跪了下来,茶壶从手中脱落。温热的茶水浇了自己一身。他却感觉不到痛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后躲:“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人在哪。” 姜玉堂本无表情的脸,听闻之后眼眸瞬间冰冷。他大步走上前,鞋尖踹了一脚那小孩的肩:“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人在哪?” 小孩被踹倒在原地,脸色越发的白了,身子克制不住的打着颤,眼神躲闪压根儿不敢往他那儿看。 牙齿上下都打着颤,可见是怕极了。倒在地上的时候,像只待宰的羔羊:“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姜玉堂冷笑一声,垂在衣袖下的手却激动到颤抖,他大步朝外走去,哑声道:“把人带过来。” 赵禄二话不说,领着那小厮就上了马车。 ****** 自打去了东宫后,之后沈清云趁着晚上值班又去过两回。那叫三七的小宫女命大,活了下来。 救了人,沈清云自然高兴,这几日心情都不错。 回去后还特意给猫带了它喜欢的牛肉。如今入冬后,猫这几日的胃口越来越差,沈清云有些担心。 她摸着千金的脑袋,看它埋头吃肉的模样,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外面天还是黑的,只有一层朦胧月光。隔壁院子里养的两只鸡还没打鸣,张盛夫妻两已经起来泡豆子,磨豆浆了。 张盛的眼睛如今一日比一日好,如今已经看得见模糊的人形。沈清云给他针灸后,趁着收针的功夫,张盛道:“沈大夫,我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跟您说。” 他虽没见过这位沈大夫长得是何模样,但他的妻子却是说过无数遍,说沈大夫就像是天上的雪莲,总之与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看着面前模糊的影子,心中感激:“这段时日一直有辆马车停在外我们摊对面,经常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常常大半夜才回去。” 自从上次那个男人要他盛豆花儿后,张盛的妻子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们也是怕不对劲,想来提醒您一下,又怕给你惹了麻烦。”张盛他妻子边说对沈清云笑笑,两人一脸的憨厚。 沈清云问了一下那人的特征,听后觉得有些像赵禄。她心中打了个突,脸色立即就变了。 “可……可是有什么事?”张盛两夫妻一脸的担忧,沈清云摇了摇头,宽慰道:“无事。” 她转身,想了想还是道:“过两日我沐休,到时候我便搬出去。” 沈清云已经连着值守一个月的晚值,知晓与钱章说无用,直接去找了杜衡。 杜衡是正五品御医,地位远在钱章之上,为人也十分谦逊。每日的值夜名额,都要给他过目。 沈清云找上来,杜衡还愣住片刻。 他将手中的决明子放下,又急急直起身:“是钱章说你想白日休,这才将你排在晚上的。” 杜衡这人素来只看药草,这些东西一概不过问。沈清云知晓他不是故意的,并未怪他。 只道:“我连着值了一个月,想明日休息一天。” 她得从张盛那儿尽快搬走了,明日晌午去看屋子。她东西不多,下午就可以搬完。 “行。”杜衡立即点头,又将上个月的俸禄给了她。 出门的时候,沈清云的面上带上了一丝喜意。这些银子加上东宫的小主儿赏的,已经足够她凭据一个好一点的院子了。 猫在张盛那儿只能整日窝在那间小屋内,她这次可以找个带院子的屋,再请一个人每日照看猫。 沈清云盘算着,这些钱还还有剩余买点虾。千金素来爱吃虾,冬日里虾又贵又难买,她去了几次集市都没看见,想这次干脆去酒楼给它带一些。 她面上的笑意在看见面前的人后消失殆尽。 钱章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上:“怎么,去跟杜衡告状了?”沈清云不愿理会他,从他身侧绕。 “你别以有杜衡说话就了不得了。”钱章的声音在她耳边,“东宫那位昭训也不是什么贵主儿,还当自己巴结上了什么大人物。” 沈清云脚步未停,任凭他在背后狗吠。 钱章看着她的背影,气的咬牙切齿,他也是这两日才知道,那日请他去的玉昭训,很是得太子的宠爱。 而沈清云代替他去了不说,还当真把人治好了。 “还真当自己背后有人了?”钱章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沈清云是什么东西,一副穷酸模样。 更让他心中不平的是,那个机会明明是他的。 钱章自认为沈清云抢了自己的机会,一整日都没给她好脸色。 到了晚上,今日轮到钱章当值,他见四周人少,便故意让沈清云去整理药柜。 整理药柜这活十分难做,一般都需要三四个人帮忙。都是些长时间的药,既要对上药名又要检查时间,很是磨人。 钱章明显针对自己,沈清云也无法,只能去清理。 夜晚的风冷的冻手,太医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狠厉的冷风忽然灌进来吹熄了一盏烛火。 小太监跌跌撞撞,边跑边道:“太……太医,奉陛下之命,请太医去永昌侯府。” “永昌侯府递了帖子,说世子殿下昏迷不醒,请太医全都过去。” 第63章 跑不了 哪怕是在京都, 帝王脚下,永昌侯府也是豪门望族。永昌侯得陛下信任, 连着姜世子也颇得恩宠。 如今,姜世子生病,陛下可是亲自吩咐,要太医们全都过去。 钱章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下便是狂喜。 就凭他的身份,平日里这些贵人边儿他都摸不着。更何况是姜世子那样大的人物。 他前段时日是巴结了个贵人,帮他一跃两级。只是他除了祛疤膏之外,再也没能做出更好的东西来。最近那贵人也有些厌倦他,想必不过多久,就要将他给忘了。 他必须得再此之前再找个靠山, 若是从此这次入了姜世子的眼, 日后就再也不用愁。 晚上太医院值守的素来都是四人, 陛下说让太医全部都去,按照规矩还是得留下一位看守的太医。 钱章早就盘算好了,他自然得去。除此之外, 还带着个黄太医与孙太医一同过去。 众人收拾药箱的时候,只有角落中的一人无所动作。钱章打眼就瞧见了, 脚步停了下来, 问:“你为何不动?” 这里他地位最高, 钱章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随着看过去。见他看向的是沈清云, 众人已经见怪不怪。 自打新人入宫,钱章就在明目张胆的欺负这位新人。虽不知缘由,但无人敢上去多管闲事,怕惹祸上身, 自个儿也得罪了钱章。 只往日钱章欺负她,沈清云都是爱答不理的,或者直接无视。今日不知为何,语气中竟然有了服软的意味。 她抬起头,烛火打在那张脸上,只觉得那张脸过分的白皙:“我便不去了。” 平日里,这位沈太医都是缩在角落里,默默地做事,极少去找存在感。今日她抬起头,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位沈太医模样居然生的这样好。 虽是一身粗布粗衣,连着领口都有毛边的穷酸模样,但依旧难掩姿色。 四周惊叹声不停,钱章面上越发的难看。他看不惯沈清云的也就是这点,分明是个男子,却生的比女子还要好看,细细白白的,风一吹就要刮倒的模样。 他沉着一张脸冷笑:“你是谁?你说不去就能不去?”其实他们这么多人,少去一个医士自然也无妨,只不过钱章就不想顺沈清云意。 哪怕是知晓希望渺茫,可钱章当真儿拒绝的时候,沈清云面色还是变了变,脸色明显的白了不少。 替身他上位了 第67节 她垂着眼眸,瞧不清楚里面的神色:“我要整理药柜。” “是陛下下令全都过去。”钱章冷笑着,看着她惨白的脸转身出了门:“你若是不来,便是抗旨。” 太医陆陆续续的跟着出了门,很快,屋内只有沈清云一人。刚来叫人的小太监不知为何没走,站在原地,目光对着沈清云提醒道:“沈太医,抗旨不遵可是大逆不道,砍头灭九族的大罪。” 砍头就算了,还要牵连家人 沈清云闭了闭眼,背着药箱,跟着前方的人站在了角落的最后。不去的后果,她根本就承受不起。 如今,她只能盼着,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许姜玉堂早就将她给忘了。 *** 宫外,马车已经早早在候着。 出了门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连绵细雨朦胧一片,邪风刮在身上,衣摆都染湿了。 太医加上医士,浩浩荡荡的十余人排着队下了马车。永昌侯府的门大开着,漆黑的夜里,里面一片灯火通明。 钱章看着这巍峨庄严的永昌侯府,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低着头跟着前方的小厮带着身后的太医们继续往姜世子那儿走去。 前来带路的小厮面容格外的严肃,从进门开始便一句话没有。钱章还想打听一下姜世子的病情,见这小厮如此,便不敢再开口了。 心中突突了几下,可别是姜世子情况不好。 十余人顺着官位,一字排开。小跑着往姜世子那儿走去。队伍的末端,沈清云身形紧绷。 她跟着前方人的脚步,脚步飞快,只头垂的低低的,若不仔细压根儿看不见她的脸。 从下马车开始,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昨日里张盛夫妻的话说完,今日姜玉堂就得了病。 她总觉得这一切太快太过于巧合。 还未细想清楚,前方就停了下来。门一推开,屋内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的烛光。 钱章领头带着身后的人先进去,刚进屋,头还没抬,钱章就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而他身后,沈清云也跟着前方的人一起,缩在角落里立即跪了下来。随着众人道:“属下给世子爷请安。” 屋内寂静一片,没有声响。 气氛像是僵硬住了,越是没有动静,角落中,沈清云的心跳动的越是厉害。 这气氛让她不安。 越是不安,她越是害怕,恨不得缩成一团,让无人看的见她。跪在她身侧的察觉到她的动作,还当她是害怕,扭头安抚的对她小声儿道:“不用怕。” “听闻姜世子性格温和,不吓人的。” 沈清云垂着头,往地上缩的更深。还没回那人,前方,床榻上的人便开了口:“起来吧。” 屋外的小厮们走进来,点燃了烛火。 灯火通明下,屋内一切都亮堂起来。几人站在外屋门口,隔着一道珠帘,屏风后,隐约可见姜世子半坐在床榻之上。 瞧不清楚面色,但刚说话的声响低沉有力,可半点儿都不像是刚昏迷不醒的样子。 赵禄站在门边,眼也不抬的解释:“世子的旧毛病犯了,下午的时候忽然晕倒,昏迷不醒,这才请太医们过来看看。” 姜世子去年的时候就有了这毛病,之前一昏迷就是好几日,连着陛下都关心的问过几句。 甚至连钱章之前都有耳闻,只不过之前来给姜世子治病的都是杜衡之类的地位,根本轮不到他。 如今听闻这儿,背着药箱边与孙大人一起过去,两人还未进入内屋,门口,赵禄又淡淡道:“世子吩咐了,一个一个的进。” “今日若是有人能找出世子的病因,世子爷大有众赏。” 钱章一听,心中万分的激动,拿着药箱的手都在颤抖着。他没等孙太医,第一个走了进去。 内殿中,世子爷的窗帘放下,只露出一只手来。 钱章把脉把了半炷香的功夫,都没瞧出什么。最后只得支支吾吾道:“世子爷脉象和缓有力,从容不破,是……是平脉。” “太医的意思是我是装病?” 床榻中传来一道淡淡的声响。 钱章吓得面色一白,立即跪地:“属下不敢。” “滚出去。” 钱章低着头,颤巍巍的走了,出了内屋之后,面色白的像纸。只刚站稳,门口,赵禄便道:“太医既把不出来,请跟着奴才出来吧 。” 屋外还下着雨,钱章只觉得被人耻笑,背着药箱慌里慌张的出了门。 里屋中又传来声:“下一个。” 孙太医也跟着进去,不出意外也没瞧出问题。同样的,被赵禄派人带了出去。 沈清云站在角落之中,看着前方的人越来越少,心下越来越慌张。 前面钱章与孙太医等人都没把脉都没发现问题,等到了后面本就医术不精的医士便越发快了。 基本上进去后,片刻就出来。很快,沈清云身侧就快无人了。 “你害怕?”刚跟她说话的那人还在,他看了看前方,刚进去的人已经出来。扭头又发现只剩下他与沈清云两人,便安抚道:“你要是害怕的话,我便先去。” 他说完,没等沈清云开口,便往里屋走。 只这回,他比别人的时间留的长些,出来的时候,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他只觉得刚世子爷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冷的要命。以至于他脉象都没掐好,耽误了很长时间。 但看见沈清云的时候,他还是安抚的笑了笑。被赵禄带着出门之前,还小声儿安慰她:“你放心,没事的,世子爷很好不吓人。” 就像他们一样,把个平安脉就可以出来。 那人一走,屋内瞬间就空了。 沈清云站在角落中,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直到里面又传来声响,她才动了动蜷缩着的手。 背起身上的药箱,低着头往前走去。 屋内散着淡淡的檀香,雪青色的帘帐也放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床榻边,这一切似乎跟前方的人没什么不同。 沈清云松了口气,将头埋在胸前。她将药箱放在一边,悄声过去,半跪在墨玉床边的脚踏上。 指腹搭上那只手腕,手指便轻颤了一下,随即越发将头往下低。 四周安静,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也都不知过了多久,便道:“世子爷脉象很稳,属下把不出什么。” 刻意放低的声音装的有些粗狂,她学着之前人说的话,说完后蜷着身子,等他那句滚出去。 可过了好久,都没等到这声,沈清云察觉出不对劲,放在他手腕上的手刚要收回,想往外跑。 刚一动,搭在床榻上的那只手反手将她给握住:“抓住你了——” 里面传来一声冷笑,下一刻她便被拽进了床榻里。 姜玉堂端坐在床榻之间,面色冰冷暗沉。瞧见她惊慌失措的脸,握住她的手,死死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声音泛着阴森森的寒:“从你进来开始,我就激动战栗到颤抖,你把脉没看出来吗?” “疯子!”沈清云看着他那张熟悉却有陌生的脸,用力挣脱开他的手,将他往外一推。 她立即翻身从床榻上下去,拼命的往外跑。还未跑出内殿,门口嘎吱一道声响,门被人从外面关了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姜玉堂一步步朝她靠近,眼神冰冷又阴鸷:“你跑不了了——” 第64章 被困 沈清云对上他的眼神, 不由的脚步连连后退。没等他靠近,立即转身往门口跑。 那红漆雕花的木门锁的紧紧地,怎么用力都拉不开。沈清云双手放在双面, 用力的拍打:“开门!” 门框纹丝不动, 任凭她如何喊那门都锁的紧紧地。 姜玉堂站在原地, 就那么冷冷的瞅着她。任凭她去拍去喊,直到她累了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沈清云缩在地上, 知晓自己就算是在这儿喊上一夜怕是都无用。她看着从门框的缝隙中透出来的人影,这些人刚都听见了, 却无一人敢给她开门。 “姜世子是想私自困住我?”时隔太长时日不见, 两人之间没了温情,相反,剩下的只有防备与害怕。 沈清云想到刚刚他看自己的眼神, 袖子里的手掐的紧紧地:“如今我是宫中医士, 前来给你治病。你就算是世子爷也没权利私下困住我。” 姜玉堂看她眼神像小兽一样警惕,一脸言之凿凿拼命撇清他们两人关系的模样。 忽然就有些恍惚。 他想起自己刚知道她在太医院时那一刹那的心情,云水间那小孩怕他怕的厉害, 只稍稍恐吓两句,就什么都全盘脱出。 派人去查了今年考入太医院的医士, 沈清云的名字明晃晃的排在第一位。 他寻她寻了那么长时日,派出去无数的人, 天南地北的翻了一遍,却是被她耍的团团转。 走之前就设下了计谋, 买通了十几个人在那日故意的出城, 扰乱了他的判断,而自己却是一直留在京都,甚至于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她费劲心机, 唯恐自己找到了她。沈清云,真的是好样的。 姜玉堂冷笑着走上前,那双眼睛里却又无半分的笑意。他将缩在地上的人拉起来,动作粗鲁半点儿都不温情。 沈清云跌跌撞撞的被他提起来,又被他压在了门框上,感受着他的手在身上挪动,随后开始用力撕扯她的腰带。 “你做什么?”察觉到他的动作,沈清云开始用力的挣扎。可她如今已经精疲力尽,哪里争的过他? 一只手困住她,姜玉堂一只手解了她的外袍:“太医院?沈太医?” 姜玉堂掐住她的双手,拉扯她去了内屋:“你自己看看!” 一把将她推向铜镜前,他从背后掐住她的脖子,捏着她的下巴抬起脸。 “抬起头自个儿好好看看,我倒是不知道宫里什么时候要女人做太医了。” 铜镜里的人面容泛粉,褪去了那老气横秋的藏蓝色太医服,露出里面雪白的锦衣来。 烛火通亮,照出里面的人虽面色惨白,却又眸光潋滟,泛着水意,一眼就瞧出是个姑娘。 “女扮男装算不算是欺君罔上?”姜玉堂的声音就在她耳边,阴森森的又咬着牙:“太医院你不用回了。” 天知道他知晓她去了太医院有多气愤,那里都是男子,有时晚上轮值还有与人同吃同住。 他当时瞧见她的名单时,就差点儿捏碎了骨头,想立即入宫将人抢回来。 能忍到天黑,已经算是他的仁慈了。 “为什么!!” 替身他上位了 第68节 沈清云被他压在梳妆台上,双手将他给推开:“这是我的人生,你凭什么给我做主?” 她捡起地上的太医服,还未穿上,姜玉堂就冷着脸跟上来,抢了过去撕了个粉碎。 “你用不着了。”姜玉堂看着她的眉眼,道:“我给你安排好了,太医院你不用再去,从此依旧你穿女装。” “你……”沈清云好久才从喉咙里找到声音:“我想如何过,想怎么样的生活,都是我自己的事。” 她被这话气的颤抖,以至于说话的时候都激动的喊起来:“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给我做决定!” 那一句你是我的谁,直接杀红了姜玉堂的眼。 他大步冲上去,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直接崩断。掌心落下来,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 到最后,也只是一拳头砸在了她身后的长桌上。金丝楠木的长桌裂了道痕,姜玉堂的拳头几乎都要陷在木头中。 “你逃跑的事,我还没跟你计较呢,你倒是巴不得与我撇清关系了。” 他冷笑着,眼神又暧昧的落在她身上:“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染了血的掌心伸出来,抹在她惨白的脸上,姜玉堂似笑非笑的问问她:“我们都多少个晚上了?你算的过来吗?” 那清爽的嗓音透着旖.旎,刻意显得有几分暧.昧。 沈清云看见他那双冰冷的眼,那张脸上,再也没了当初的熟悉感:“走的时候我就说了。” 身侧都是血腥味,她不适的撇开脸。开口的声音强装冷静,却带着颤抖:“我们好聚好散,世子又何必揪住这点不放?” “我们之前的关系,为什么由你一个人做决定?”姜玉堂轻笑着上前,含住她的耳垂:“我同意了么,我既然没同意,你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 “无耻——”沈清云咬着牙。 “无耻就无耻,你既招了我就别想再跟旁人。”姜玉堂眉眼狠厉,忽而就弯腰将她抗在了肩上。 沈清云被他扛在肩头,动弹不得,连着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你……你放我下来!!”任凭她如何拳打脚踢,姜玉堂都毫不理会她。 直到走到床榻边,双手将她往里一扔,沈清云就跟个麻袋似的又被他扔到了床榻上。 “你做什么?”她头昏脑涨的,刚起身,就见他站在床榻边解腰带。羊脂白玉的玉带扔在地上,紧接着他脱了外衣。 沈清云面上瞬间就白了,立即就往床榻下跑:“你做什么,你别过来!”脚还没沾地,就被他掐住脚腕,又拽了回去。 姜玉堂沉着脸,抱着她躺在床榻上:“别动!”他控制她的手脚,不让她有半分动作。 沈清云拼命的去踹他掐他,对他而言也只是挠痒痒:“你放我下去,我要出去!” “识趣点儿吧。”姜玉堂在她身侧,闭着眼睛:“你要是不想睡,我有别的法子让你累到睡。” 沈清云听出这人话里的玄外之意,知道这人话音里的认真。挣扎着的身子渐渐缓和下来,不敢再动。 这段时日,她几乎每日都在夜间值守,只能白日里趴着睡一会儿,一天基本只睡两个时辰。 如今闭上眼睛,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熟睡之后,身侧一直闭眼的姜玉堂忽然睁开眼睛,他转身看着身侧的人,目光落在她熟悉的眉眼之上。 深吸了口气 ,可心尖却还是激动到颤抖着。 总算是回来了……指尖落在她眉眼上,姜玉堂小心翼翼的抚了抚。他等了那么久,这人总算是又回到他身边。 沈清云是他的,无论怎样,他都得摁在自己掌心里。 ****** 翌日一早,永昌侯的马车停在了朱雀桥的巷子口。 他之前日日来这儿,却不知道沈清云住的地方就跟他隔了一条街。想到自己寻了这么长时日,人就在自己身边,面色便越发的难看。 “你自个儿下去,还是我压着你下去 。” 姜玉堂似是还不放心,人都到了自己手上,却还是怕她会逃。一大早就让她回来收拾东西,要她把猫带回来。 他算是知道了,金的银的沈清云都不要,那只猫在手上,沈清云才会乖乖听话,且还不敢跑。 “你非要做的如此?”沈清云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如今在他脸上却再也找不到之前的种种熟悉感,剩下的只有他对自己的步步紧逼。 “你非要把我关在屋子里……”话未说完,姜玉堂就从马车内跳了下去。 他对她及不放心,特意还带了一队暗卫来,个个穿着铠甲,腰间配刀。 所到之处,吓得四周的百姓个个跪地。 姜玉堂就像是回自个儿家一样,敲开了张盛的门。沈清云唯恐他吓坏了他们夫妻两,赶紧跟着下了马车。 往常这个点张盛夫妻两都去摆摊了,今日却是都在家。 看着院子里的气度不凡的姜玉堂,还有门外守着的暗卫,张盛的妻子鼓起勇气,悄悄问她:“沈大夫,可是出了什么事?” “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两还有些银子。” 摊开的手上,放着十几两的碎银,毫不犹豫就往她手里塞。 沈清云知道,这大概是她们夫妻两全部的家当了。他们起早贪黑买的豆花儿,一碗才卖三文钱,这十几两的银子怕是存了好些年。 她摇了摇头,安抚着瞧见她后异常高兴的猫。她看着这间小小的屋子,又扭头看了身后一脸质朴的女人 。 朝她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我没事。”她将银子重新塞回去,借了个竹篮把猫放进去,拎着出来了。 她没什么东西,除了千金之外没什么可带的。 姜玉堂一直在门口等她,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手上,见她没带东西也没说话。 他没直接走,却忽然弯腰走进她住的那间屋子里,好奇的打量着,里面小的可怜,一眼就看得见头,除了一张床榻与柜子外,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窗户的缝隙裂了缝,里面还透着风,冷的刺骨。想到沈清云就是在这儿住了那么久,姜玉堂脸色就难看的紧。 出来的时候沉着脸,却单手接过了她手中拎着的猫。 张盛夫妻将她送到马车上,走之前沈清云将怀中的香囊给了张盛的妻子。 对方打开一瞧,里面有足足有六七两碎银子:“这……这我们怎么能要。” “拿着吧。” 那里面是她上个月的俸禄,再加上一点点存的银子,本来打算拿去凭据个好一点的屋子的。 如今她也用不上了。 第65章 囚鸟 马车驶入长街, 姜玉堂才垂眼去看面前的人。 沈清云自打上马车开始,便一言不语。倒是猫有些闹腾,跳到她怀中才安分下来。 一人一猫躲着他缩在角落里, 恨不得离远远儿的。 姜玉堂觉得好笑, 眼眸垂下来,声音也发冷:“瞧你那样子倒是舍不得那破地方。” “舍不得又如何?”沈清云抱着千金,头都不抬:“舍不得你又肯放我走?” “你倒是会做梦!” 姜玉堂笑的讽刺,起身上前捏了捏她的脸。瞧见她眼中冷淡后,又将手给放下:“我费劲心思才找到你, 岂可这么轻易就放过?” 指尖在她脸颊上落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姜玉堂收回手后半垂着眼,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 马车这回去的不是永昌侯府, 而是停在了永兴街。进入小巷后,停在了一处院子前。 沈清云被拉着下了马车, 赵禄在后头跟着, 双手抱着猫, 小心翼翼的跟伺候祖宗一样。 姜玉堂掐着她的手腕往里面走,越走沈清云越是心慌。从进门开始, 一路奇花异景, 小桥流水, 亭台隔楼,这院子里什么都有。 倒像是一早便提前准备好的。 待站在屋子门口的时候,她才是真的慌了:“你做什么, 你当真要困着我不成?” 她拼命挣扎, 可到底却抵不过姜玉堂的手劲,他手掌如同铁腕一样,任凭她如何都挣脱不开。 “这是你从此以后要住的地方, 那你便自己把这扇门推开。”姜玉堂掐着她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硬是用她的手推开了门。 红漆雕花的门发出轻响,沈清云又被他拎着进去。 她一路踉跄着,差点儿摔倒,掐住她的手腕收紧,扶稳之后才将她给松开。 沈清云站直之后,往他那儿看了眼,忽然就拔腿往外跑去。 瞧见她这幅模样,身后姜玉堂眼神越发冰冷,他没抬脚去追,反倒是转身坐在了软塌上。 片刻之后,门外就传来声响。 沈清云跑出门口,甚至都还未跨出门栏,就被门口的暗卫押了回来。 “你跑了一次,莫非我还能让你跑第二次?”姜玉堂捧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淡淡的语气里满是嘲弄:“如今这屋子莫说是人,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沈清云抬起头,一张脸上肉眼可见的白。她没想到他能做的这样绝,如今她若当真住在了这儿,连门都出不去,跟一只鸟有何区别? “你这样倒是不如杀了我干净。” 捧着茶盏的手顿住,姜玉堂抬起头,目光落在她那咬牙切齿的脸上,才凉凉道:“你不会死,你要是死了,这冰天雪地里你那猫活不过几日。” 哪怕是不承认,姜玉堂也知晓那只猫有多重要。沈清云什么都不要,来时带的是那只猫,走的时候也只带走了她。 甚至她住的那院子那样破旧,猫的食碗里放的都是上好的肉,消失这么长时日,那猫没见瘦,倒还胖了些,可见照顾的很好。 千金被他拿捏在手里,沈清云的确不敢动弹。 瞧见她面色难看的厉害,姜玉堂忽然道:“你只想着我会困着你,你可看出这四周有什么不同?” 沈清云只是一想到日后要被他锁在屋内,不见天日,日日等着他何时会过来,她怕是自己过不了多长时日就要疯。 哪里还有心思看这四周有何不同?只匆匆看了一眼。只觉得布置的富丽堂皇,总归是无一不精巧,无一不雅致。 姜玉堂问完这话后边一直看着她的脸,见她眼神之中全是迷茫与不耐,唯独没一丝的熟悉之感。 面上的表情一点点僵了下来,那一刹那他几乎是怒极了,双手推着长桌站起来,话语之间全是讽刺:“看来当真是在外面过野了,将永昌侯府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 “有的时候我都怀疑你到底是忘了,还是没放在心上。既然你自己的屋子都不记得,你就在这儿住一辈子吧。” 姜玉堂放下这段狠话后,再也没看她一眼就离开。 而等他走后,沈清云才如泄了口气般瘫坐在地上。没一会儿,赵禄便过来了,手里还抱着猫。 瞧见她这幅模样,嘴里忍不住的劝慰道:“世子爷这么长时日都在想您,其实心里还是有姑娘的。” 千金凑到她身侧,撒娇的舔着她的手。赵禄凑在一边,又道:“两人都是有情人,何必要闹的这样难看?姑娘只需顺着世子爷的意一些,待世子爷的气消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与之前一样,哪里会当真一直关着姑娘。” 沈清云坐在地上纹丝未动,赵禄还要再劝,门口就传来一声怒吼。 替身他上位了 第69节 “姑娘您自个儿多想想啊。”赵禄话都没说完,连忙往外跑。 等人走后,屋内就剩下她与猫。沈清云往屋内看了一圈,过了会才起来,这屋子的布置的确与之前她住的墨荷园一样。 只是这儿比那处大些,家具的摆放位置与布置差不多,东西却要比那好上千倍万倍,这屋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成的,怕是他早就叫人弄的了。 沈清云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起来去观察外面,看过之后心却一点点凉了。 姜玉堂走后,门口守着的暗卫并未走,肉眼瞧的见的便有六七个,全都守在门口。 她刚要出去,就被押了回来,连着房门都出不了。 回了屋子,沈清云心下发凉 。从昨日开始,一点一滴冲入脑海中,她才发现,对他而言自己早就是瓮中捉鳖。 姜玉堂这回这是铁了心的要困住自己。 之后两日,姜玉堂倒是未曾过来。她身边却是多了两个小丫鬟,外面都是暗卫,不曾有一日松懈。 倒是这两个小丫鬟,明面上是照看猫,实则上是来看着她的。吃喝,洗漱无论是做什么这两个丫鬟都在一边跟着。 晚上的时候,沈清云睡觉,半夜起来发现这小丫鬟就缩在床榻边的矮塌上,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吓得她几乎发疯。 屋子里,烛火晃晃,灯火通明。 沈清云穿着寝衣坐在床榻上,将床榻上的软枕往下扔:“问他是不是疯了,每日里派人看着我,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那两个小丫鬟哪里敢去回这样的话,只好在一边哄着她。可晚上的时候不睡在她矮塌上,也得在一边守着。 这样时时刻刻在人眼皮子底下的日子她才过了两日就不愿过了。她之前面对姜玉堂还有愧,觉得自己不该因他生的像沈少卿,而主动去招惹他。 如今看他如此的疯魔,对他的半分愧都没有了,只想离他离的远远儿的。 可从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逃走,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沈清云出不了门,这两日观察下来发现外面看守的人一日轮班三回。 房门口每日站着两个,院子门口铁打不动有四个,其余的地方她看不见,不知有没有人。只是有一日,她在屋檐上听见了脚步声。 不仅如此,千金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听那两个小丫鬟说,姜玉堂派了个从前在宫中照顾猫的嬷嬷,每日里照顾千金的饮食。 猫白日里倒是送到她这儿来,晚上的时候却又抱走。说是不想扰了她晚上睡觉。 这样一来,沈清云就算是想逃,如今里外的路都给堵死了,要想逃走难于上天。 这天清早下了小雪,墙角的梅花开了花。前来伺候的小丫鬟采了些梅花上的雪水泡茶,又喜气洋洋道。 “世子爷派人给姑娘送了东西。” 沈清云正抱着猫坐在美人榻上,垂眸一看,面色就变了。托盘上放着的不是别的,而是各式各样女子穿的衣裙。 自打入京都开始,她就一直以男装示人。从未穿过女装,如今瞧见这衣裙,便是一脸的烦躁。 姜玉堂还当真儿以为自己是他养的鸟不成?任凭他揉捏?今日让她穿裙子,明日又想让她如何? “给他送回去,说我不穿!” 那丫鬟还要再劝,沈清云索性砸了手中的茶盏,吓得两人倒是不敢多嘴。 几乎是立刻,屋外守着的侍卫就进来。瞧见她还在屋内之后,见没什么事,低头收拾了地上的碎瓷器,便走了。 坐在美人榻上的沈清云闭上了眼睛。屋檐上果然有人,门口的侍卫一走,立即就飞下两个黑影下来。 姜玉堂看她看的跟坐牢一样,怕是比大理寺的牢房还要严。 她要硬闯出去,几乎是不可能。 当晚,姜玉堂倒是冒着风雪过来了。他自打那次走后,还是头一次过来,存了心思要晾她几日。 寒风吹进屋内,他身上还披着斗篷,肩头上积了残雪,衬的那张眉眼带着寒霜。见她坐在美人榻上,倒是笑了笑:“丫鬟向我禀告,说你今日发火砸了茶盏?” 他伸手在炉子边烤了烤手,又问:“为了什么。” 原站在美人榻边的那个小丫鬟瞧见他后立马跪下,吓得声音有些颤抖:“世子爷给姑娘送的衣裳姑娘不愿意穿,让奴婢给拿下去,奴婢劝了一句,姑娘这才发了火。” 姜玉堂听后,摆了摆手:“把衣裳送上来。” 丫鬟将托盘放在桌上,又低头出去关了门。 姜玉堂倒是走过去,从那托盘中细细的给她挑裙子:“红色好看,如今下了雪,你穿上红裙子去赏雪,一定好看。” 他仔细挑了件红裙子,走过去作势要替她穿上。 “你做什么!”沈清云从他手中接过裙子,撕的粉粹:“我都说了我不穿,为什么要逼我?” 精致漂亮的衣裙如今成了一块碎布,他却一脸不在意,又拿了一件别的:“这儿有的是,你尽管撕。” 沈清云气急了,起身去打他。 拳头落在他身上,她下了狠劲,咬牙切齿的: “一开始是我不对,是我主动招惹的你。后来我也说了,你何时娶妻,我就何时离开。” “明明说的好好的,好聚好散,你又反悔!”云水间一别,她当真以为她与姜玉堂一干二净了,如今却被他抓到此地,连门都出不了。 “我欠你什么了?我什么都不欠你,该还的我都还了,没拿你任何东西!” “你凭什么随意的关人?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她咬着牙还要再打,拳头还未落下来,就被姜玉堂一把抓住,他像是从酒席上刚下来,浑身还透着酒气。 高大的身子站在她身前,一张脸上面沉如水。 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忽然抬手去解身上的斗篷,外衣落下,里衣掀开,他转身,朝她露出后背。 “你欠我什么……”烛火之下,整个后背上全是疤痕,长鞭落下,每一道几乎都从肩头落在后腰,横穿了整个后背。 密密麻麻的,这样的伤疤有无数条,看得人触目惊心。 “你知道这伤疤怎么来的吗?”他拽住她的手腕,让她靠近看得更加清楚,握住她的掌心在后背上摩挲着,让她一条条的去数:“这里每落下一道都是剥皮刺骨的痛。” “我跪在雪地里,硬生生的熬着,扛着。每落下一鞭我都默念一遍我要娶你,我足足念了八十三遍。” “但当我满心欢喜的去求你嫁给我时,你又是如何对我的?” 沈清云的手颤抖着,看着那后背上的伤几乎是逃避的躲开。 “沈清云——” 那掐住她的手腕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姜玉堂对着她的脸,不让她逃:“你之前说喜爱的时候那么真诚,不要我的时候又那么干脆。” “你对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欺身凑在她身边,拼命咬住她的唇,直到两人唇瓣上都是血珠他才放开:“你说一句爱我,我便不关着你。” 第66章 不喜欢 话音落下, 屋子里却听不见半分的声响。 沈清云抬起头,面色灰白,目光落在面前的这张脸上, 紧接着又落入那双眼睛里。 其实这张脸上最像的便是这双眼睛。澄澈、明亮,一双眼睛里似是永远带着光。 她之前最喜爱的, 也是这双眉眼。 可如今,这双眼睛却不像了。喜怒哀乐,欢喜从容, 如今这双眼睛正看着她, 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 满是期盼。 “我……”她想开口,等张开唇才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时间越长,那掐在她手腕处的掌心便收的越紧。他等了她足足许久,都没等到想要听的话。 姜玉堂眼睛里的期盼,犹如寒风中的烛火, 晃荡了许久, 终于还是一点点熄灭了。 寒风深重 , 窗外的柳条夹带着风雪吹在窗户上,一声又跟着一声。 他身子发凉, 似是站都站不住, 掐在她手腕处的手一点点放开。 只一刹那之后, 整个人又逼了上来。 姜玉堂整个人欺身逼近,指腹捏在她手腕上, 似是要将她的骨头给捏碎。 沈清云面露痛色, 喉咙里溢出一道痛吟。 听见这声,姜玉堂才嘲讽一笑:“你不是哑巴呀!”唇瓣勾起,他眼中却没半分笑意, 整张脸面沉如水,一双眼里都是阴鸷: “这么长时间不说话,我还当你不会说了。” 他越是开口,那手掌便越发的用力。沈清云痛的身子都在发颤,他却偏生像是看不见:“不开口,是不会说,还是没舌头?” 他低下头,掐住她的手腕不放开,另一只手却摸上来,掐住她的脸上。食指探入她的唇中,蛮狠又强劲。 准确无误的寻到那唇瓣,勾住那舌头,在她口齿之间拨弄着:“这不有着头么?” 他放开手,语气平淡,眼神却癫狂:“既然有嘴,怎么就说不出我要听的话呢?” 沈清云被他那眼神吓的浑身发抖,却被他按在美人榻上,动弹不得。 手指落在她唇瓣上,他粗鲁的摩挲着,衣袖中传来的酒气越发的重,他连说话都带着醉意:“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争气,那就不能怪我锁着你。” 她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沈清云伸出手,几乎是发动了浑身的狠劲,双手伸出去立刻推开他。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从美人榻上翻出窗口,然后毫不犹豫纵身往下一跃。 门口有侍卫,她连门都出不了。 若是从窗口逃走,倒是有一线生机。她翻身从窗外往下跳,摔入梅花树下,枝头的雪掉下来,没入她的颈脖中,冻得人浑身发凉。 沈清云摔倒在雪地之中,不顾身上的痛楚,立即撑起身子往外跑。她甚至都不知道门口在哪,只顾着往前跑,只想离他离的远远儿的。 赤脚没入雪地里,她连鞋都跑丢了都不知道。四周漆黑一片,她来连路都看不清,只瞧见远处有一道亮光,她什么都不敢想,不顾一切的往那发亮的地方跑去。 就剩下一点了,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了。 希望越来越大,沈清云越跑越快,身后何时传来脚步声的她也顾不得,只知道往门口跑。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掐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如铁壁一般,拦腰困在了她腰间。 姜玉堂几乎是拖着人往回走,冰天雪地中,沈清云鞋袜全湿,赤脚踩在雪地里,冻得通红。 她扭头往后看去,绝望的看着自己离着那门口越来越远。 “放开我!”她被人一把用力推到了床榻之上,还未直起身,又被掐住了喉咙。 姜玉堂站在她面前,单手解下自己的腰带。 玄色绣着腾云白鹤的腰带,一点一点缠在她的手腕上,随后将她的双手高高举起,绑在了床沿上。 替身他上位了 第70节 “你放开我!” “放开我!!放开我姜玉堂!”双手被困,她更加奋力的挣扎,带着残雪的玉足踹在他的腰腹之间,每一下都用了狠劲。 “你凭什么关着我,凭什么对我这样!” 闷哼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每一脚都踹在他身上,肩头,甚至心口之上,他却躲都不躲。 他不顾她的阻挠,解了她的外衣,褪去了里面的衣袜,天青色帘子里时不时的掉东西下来,最后连着贴身衣物都丢了出来。 “你放开啊啊!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凭什么!” 床榻之上,仅剩的衣物被撕的粉粹,沈清云踹向他肩头的脚被握住,掰开脚腕往旁边一扯,随后他整个人覆身而上:“凭什么?你不是是我的人吗?” “不是你先开口说要我的吗?” “是你说爱我,想要我,喜欢这样!” 她浑身雪白,整个人比窗外还下的雪还要白皙。躺在天青色的被褥之上,身段窈窕又格外招眼。 而姜玉堂却衣裳完整,玄色绣着白鹤的长袍还穿在身上,整个人尊贵无比。他将她不安分的腿缠在自己的腰侧,动作却是丝毫的不见和缓:“你曾经亲口说的喜欢我,说你要我。” 他一下一下用着狠劲,半点都无欢愉。额间的汗水往下,滴在她的肩头。不知到了何时,他抱紧她,靠在她的耳边,如呢喃般一声声的开口:“你只是不记得了,没事,我帮你记。” 沈清云犹如溺在水中,又像是正在受刑,整个人如在浮萍之上,既清醒又沉沦。 但却清楚的知道,他蛮横又凶狠,无半分的柔情,只有一味的发泄与惩罚。 不知动静何时停了,外面天快亮起,身侧的人才将她放开。 沈清云躺在床榻之上,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浑身黏腻,掌心发潮。浑身僵硬的无法动弹,连半屈起的腿都无法放下。 身侧传来脚步声,刚走的人又重新回来。 姜玉堂穿戴朝服,头戴官帽,浑身清肃又透着威严。他将她还屈起的腿放平,端来水盆用帕子给她擦拭干净。 他动作细致,无半分的不耐。 手指往下,落入腰下的时候,沈清云睁着眼睛,惨白的唇瓣颤抖了几下,眼神却坚定:“我不喜爱你。” 昨日她没回的问题,她今日给了他答案。 当时无声的回答,已经让他发狂。如今听了这几个字,依旧能让他痛不欲生。 姜玉堂那端正的脸上再也没了冷静,拿着帕子的手都在缩紧。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重新睁开。 他像是毫不在意,又像是没听见。手指重新伸过去,将那泥泞的地方一点点擦拭干净。清洗好后,姜玉堂又掏出袖口中的膏药,给她受伤的地方仔细抹了一遍。 手腕解开,一晚上过去,已经僵硬的无法动弹。姜玉堂站在床榻边,帮她盖上被子,这才起身。 官袍被人抓住,沈清云躺在床榻之上,发硬的手指勾住他的衣摆,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我骗了你,你也欺……欺辱了我。” 喊了一夜的喉咙开口沙哑的厉害,沈清云躺在床榻之上,眼神里面满是哀求:“就……当相识一场,你能……能不能放了我?” 面前的身子僵硬的像是雕塑,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沈清云一双眼睛里都是期盼,看着他转过头来。 姜玉堂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话语却比她刚刚的还要坚定:“不能!” 他伸出手将她抓住衣袍的手一点点掰开,衣摆从她手中落下,姜玉堂垂眸淡淡道:“日后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 没再看她,姜玉堂拂了拂弄皱的衣摆,转身出了门,高大挺立的身影立在廊下,没一会消失在风雪中。 第67章 训鹰 雪下了整整一日, 翌日春雪稍融。 沈清云足足睡了一天才醒。 姜玉堂走后,就没再回来。倒是靠在软塌边的小丫鬟听见动静 ,立马掀开帘子过来:“姑娘总算是醒了。” 很快的,床榻上便摆满了流水般的吃食, 样样精致, 从精巧面点, 到鸡鸭鱼肉各式各样都有。 “世子爷吩咐的,让姑娘醒来务必要用上一些。” 她撇了眼坐在床榻上的人, 雪白的身子上凌乱不堪, 痕迹是盖也盖不住。 乌黑的长发黏在颈脖上,连眉眼间都透着一股娇,像是被人欺负透了。 丫鬟想到昨日的动静, 又想到身强力壮的世子爷。喉咙滚了滚, 世子爷这样厉害,难怪姑娘吃不消。 “端下去!”沈清云瞧上一眼都觉得腻,瞥了一眼叫人拿开。 丫鬟把站在那儿不肯动,支支吾吾道:“世子爷说姑娘若是不吃, 今日就不让奴婢们把猫抱来。” “千金可是想姑娘想的紧, 一早就叫的可怜。”似是这话有人教她,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软肋。 趁着沈清云愣住的空挡,丫鬟眼疾手快的捧来一碗粥。青菜小粥里加了点肉糜, 送上来时恰好是温的。 两小丫鬟盯着沈清云,喂她足足喝了一碗。才松口过去让人把猫抱来。 看着千金的是个老嬷嬷, 听闻在宫里也是给贵主儿伺候猫的。这几日下雪,怕它冷,还给千金缝了件小衣裳。 大红色的绒缎上还滚了毛边儿,穿在身上活灵活现的像头小狮子。嬷嬷抱着它进屋, 便惹得两个小丫鬟捂嘴大笑。 沈清云摸着它的脑袋,抱起来颠了颠才发现它又重了些。前段时日在张盛那儿,它有些蔫蔫儿的。 如今被嬷嬷养的油光顺滑的,沈清云才算是松了口气。 只一想到张盛,便想起他的眼睛还未治好。可如今,她连出门都是登天的难。 往常把猫送来,到了晚上才接走。今日那嬷嬷就在一边候着,半个时辰一到,便抱了回去。 走的时候还道:“世子爷说了,姑娘昨日犯了错,日后都只能让姑娘见半个时辰。” 沈清云看着关紧的门,却连伸手去拦的力气都没有。 两个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又在一边道:“世子爷今日是心情不好,姑娘暂且先别忤逆他。” “等过段时日世子爷心情好了,一准又和之前一样了。” 沈清云躺在床榻上,觉得这话有些熟悉。 躺了一整日,睡得头疼,刚想下床榻走走。 丫鬟们立即捧来衣裙,站在床榻边,一脸为难的道:“只有这个了。” “您之前的衣裳,昨日已经全被世子爷撕裂,姑娘如今只能穿这个,没得选。”托盘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衣裙,就是没有她之前穿的长衫。 沈清云是没得选,她站在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穿着衣裙的自己。 大红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趁的人如雪一般的白皙,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时候没穿过裙子了,如今穿起来,她却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违和。 身侧两个小丫鬟,倒是自打她换上衣裙后,就张大了嘴巴,一双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她瞧,一个劲儿的抽气。 沈清云却是面色一白,她想起昨日姜玉堂说让她穿红色的衣裙。如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脑子里却只想到一个场景。 她在南疆的时候,见过熬鹰人训鹰。 他们把鹰抓进笼子里,再用链锁把鹰的爪子锁住。失去自由的鹰,自然会拼命挣扎,可铁链锁着,再如何也是白白消耗精力,越是挣扎,越是逃不开。1 同时,食物放在面前引诱,却又不让鹰吃饱。时间一长,再猛烈的鹰都会失去野性,到最后便会乖乖听话。2 到最后,那只鹰成什么样了呢?沈清云想了想,好像是跟了宋行之,变得十分乖巧听话。 可时间一长,宋行之有了更好的,不要它之后,它反而死了。 沈清云躺在美人榻上,身子微微发颤,只想接下来自己该如何面对。 她自然不能如鹰一般,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笼子里,每日里等着姜玉堂来,最终逼的自己离不开他。 想来原因还是因为她逃跑,这才惹了姜玉堂发怒。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要是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也只会跑的更远,跑到姜玉堂永远不会找到的地方。 惨白的脸上,没了一丝血色,她动了动手,被捆了一夜的手指还是僵硬着。沈清云试探着张手握拳,舒缓着手指想尽快将手恢复。 看着被捆的满是痕迹的手指,脑海中闪过昨日晚上的一点一滴。 床榻之上,他素来要要的凶猛,却也是头一次如此。虽是之前这事两人做过无数遍,可心甘情愿与被迫接受,是两码子事。 昨日那种境地,他单方面的惩罚,还有那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感。她如砧板上的鱼肉,被捆住了手,如何挣扎都挣脱不掉的那种窒息感,沈清云不愿再体验第二次。 可他不管她的挣扎,不听她的求饶。 何况,有了个开头,他怕是今后会越发的过分,她还没有天真的以为,姜玉堂只一次就会放了她。 她情不自禁的咬牙,微肿起来的唇瓣上溢出了血丝,沈清云痛的睫毛微颤。 如今她只能期盼,姜玉堂能早日腻了自己。 之后一连几日姜玉堂都没来,再次跨进这院子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沈清云身子刚养好,正与小丫鬟做梅花露。 自打她从窗棂那跳下去后,姜玉堂第二日便让人过来把窗棂下的梅花树都给挪了,空的地方让人填上了土,围上了一圈篱笆。 篱笆建的高高的,她就算是再从窗户跳下去,篱笆墙堵着她更加跑不远。 她喜欢躺在美人榻上往外看,之前还能看清院子里的东西,最不济还有梅花赏,可如今只瞧的见一圈高高的墙。 小丫鬟还当她是想赏梅了,今日便特意从外面摘了些来。再过一日梅花就得枯,沈清云便让人做成梅花露,用来泡茶,洗手也是好的。 姜玉堂站在门口的时候,沈清云便把洗净的梅花放在小炉中。炉下点着文火,慢慢熬着,屋内一股梅花香。 身侧的两个小丫鬟许久没动作,她才抬起头,一眼便瞧见姜玉堂站在门口。 于是,姜玉堂便见她立即放下了手,刚面上一丝轻松的神情,立马变得谨慎与提防。 他收回眼神,垂着眉眼走进去,面色微沉着。两小丫鬟不敢多待,上前捧来茶盏就退了出去。 沈清云早从矮桌上起身,站在角落里,离他离的远远儿的。 屋内只剩下小炉子里咕噜咕噜的声响,姜玉堂喝了口茶,忽而开口:“刚在做什么?” 室内安安静静的,就当他以为沈清云不会回时,却听她过了会回答他:“梅花露。” 虽然声音小小儿的,语气也有些不耐,但好歹也是回了。 姜玉堂于是便抬起头,明目张胆的去打量她。如他所料,沈清云穿红色裙子格外好看。 哪怕是她穿的第一日就有人来禀报,并写了,肌肤似玉,宛若神女。 姜玉堂瞧见她清冷的眉眼,却穿着炙热如火的裙子,像是堂前刚开的梨花,清雅脱俗惹人怜。又如同艳冠京都的牡丹,生来就透着一股勾人的娇。 替身他上位了 第71节 屋子里无人说话,沈清云没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这才松了口气。她还有事要求他,想着自己该如何开口。 这几日那嬷嬷每日都只将猫抱过来半个时辰,今日千金被抱走的时候便有些郁郁寡欢。 只还没等她开口,却听姜玉堂道:“过来。” 沈清云抬起头,就见姜玉堂放下手中的茶盏,拍了拍自己的腿,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清云看清他面上的冰冷,与眼底里的不耐。她并不想过去,可却也知道,自己若不主动过去,他怕是有别的法子让她主动坐在他大腿上。 僵硬着身子走上前,刚靠近,便被他抱了起来。她双腿跨在他腰腹间,大红色裙子上一只手作乱着。 沈清云只能尽力忽视那只手,咬着唇,不去看自己此时的模样。 大红色的纱裙中,一只修长的手在里面逗弄,若隐若现。不知碰到哪里,沈清云溢出一声轻响。 面前的人才像是低笑了一声。 这一声,虽短促,但沈清云还是听见了。她喘了口气,眼睫颤着,趁机开口:“千金这几日有些不对劲,能不能让它白日都留在我这儿?” 那只手还在领口中,轻捻慢动。 对她开口提要求,他并不意外,相反,他像是早就有了准备,只等着她开口:“半日。” 他懒洋洋的加了要求:“身边得有嬷嬷看着。” 半日就半日,虽然结果不是她想要的,但沈清云还是松了口气。姜玉堂果然没想逼疯她,只想她乖乖听话。 这听话的范围是什么?是不离开他?还是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做他的外室。 沈清云喘了口气,主动靠前,下巴靠在他肩膀,喉咙滚了滚,开口的话换了一句:“屋子里太闷了。” 身下那手指动的越发快,沈清云甚至听见了声响,她面上一脸的难堪,连着声音却都打着颤:“下……下雪了,我想……想在院子里走走。” 姜玉堂让人拿来斗篷,抖开后要亲自给她穿上。沈清云知道,这大概就是打一棒,给个甜枣儿了。 沈清云并不想他给自己穿衣服,可他就拿着斗篷站在那儿,等着自己靠近。 她只能上前。 姜玉堂替她披上斗篷,伸手过来给她系带字的时候,她还是往后躲了躲。 姜玉堂瞧见,低沉的脸上,冷意又深了几分。他面不改色的低下头,靠的近在咫尺。 伸出手,掌心放在她眼前,意思不言而喻。 沈清云低下头,眼神闪了闪,乖乖把手放在他掌心之中。 姜玉堂牵着她逛了一遍院子,外面下着小雪,一听说世子爷要逛院子,整个院子都点起了灯。 灯火下雪景奇美,沈清云在默默的记着路。 她上次是天黑跑的,看见的那等应当是锦鲤池边的灯,并不是到了门口。 这院子不小,四处建的亭台楼隔,假山流水都有,若是不走几遍,根本不记得路。 刚要走到门口,姜玉堂却说逛累了,要带她回去。 晚上,他理所当然的在这儿留宿。屋内点着炭盆,烧的暖洋洋的,沈清云穿着裙子,从床榻上又被抱回了圈椅上。 裙摆下微微晃动着,她被迫抓着双腿跨在他腰间,继续做着之前没做完的事。 第68章 避子汤 沈清云是被猫给舔醒的, 千金趴在她颈脖处,一边拿头供她,一边低低的叫唤。 猫舌头带着软刺, 舔在人身上又酥又麻。瞧见她睁开眼睛, 喉咙里立马跟烧开水一样咕噜咕噜的叫, 尾巴竖起来, 整只猫都瞧的见愉快。 之前天天见,它从不会这样。动物的感情是直白又单纯的, 就是想她了。 沈清云抬起手想去摸摸它, 刚抬起手却是一阵无力。 昨日晚上, 姜玉堂折腾的她清早才歇。他如今不说话, 面上也是冷冷淡淡的, 只动作却是处处透着狠。 一轮平息,又接着一轮, 她甚至怀疑他想让自己死在床榻上。 千金见她抬手, 肥嘟嘟的脑袋在她掌心里拱了拱。沈清云安抚似的摸了摸, 眼神却是一阵清冷。 姜玉堂如今囚着千金, 根本不怕她逃。他甚至还会拿千金当做诱饵, 不怕她不听话。 昨个儿晚上, 他故意带她出门, 让她看清这院子里的侍卫, 到了门口, 却又故意不过去。 逗她, 像是逗猫一样。 “姑娘总算是醒了, 都午时了。” 两丫鬟一直在外面守着,捧着托盘进来,脚步轻快, 一脸的喜悦:“世子爷说了,这个点姑娘若是再不醒,就要奴婢们来喊了。” 沈清云抬起头时,面上冷意恰到好处的褪了一些。她知晓,这两个丫鬟就是姜玉堂不在时候的眼睛,她每日做什么,说什么,他怕是都知道。 “拿的什么。”她目光落在她手上。 她一开口,小丫鬟面上的喜色越发深了些。快步上前,捧着托盘给她瞧:“世子爷亲自吩咐的,给姑娘做的八宝甜汤。” “一早就用炉子文火煨着,说姑娘这个点起来一准要喝。” 之前在永昌侯的时候便是这样。晚上只要他过来,翌日早起他必定会拉她一同起来。说是怕她饿死在床榻上,非要抱着她给她喂一碗八宝甜汤。 可那时候,分明是他每日都过来,夜夜晚上折腾的她到天明,清早她才起不来的。 “难为他还记得。”沈清云接过,勺子在里面搅了搅,低着头问:“世子今日几时走的。” “天还未亮就走了。”小丫鬟快言快语,见姑娘好不容易关心起世子来,自然要多说一些。 “一早起来,就要了水给姑娘擦身,涂药。” “还吩咐奴婢们走路都小些,让姑娘睡到午时。” 沈清云听着那丫鬟言语里的艳羡,下垂着的眼睛里越发的冰冷。 于那丫鬟而言,给她擦身,涂药,是世子爷对她用心。 可对她来说,若是姜玉堂不折腾她,她跟本用不着这些。 就想是手中的甜汤,姜玉堂若是不折腾的她中午才起来,她也用不着这个。 □□的不适提醒着她昨夜的□□,她低头抿了一口汤:“世子爷除了这甜汤之外,没再让你给我别的?” “啊……”丫鬟还要再夸两句世子爷是如何贴心,被这话问的直接愣住了。她努力想了想,没想出什么,不小心翼翼问她: “姑娘可是要什么?奴婢禀了世子爷去给您买?” 她要避子汤。 第 一回她直接翌日才清醒,再喝已经无用。且当时,姜玉堂还带着怒火,她怕他是忘了,这才没给她。 如今这已经是第二次,姜玉堂还不给,就怕他不是忘了。 沈清云手脚冰凉,嘴里的甜汤没了半点滋味。相反,她甚至有些想吐。 一想到他想让自己孩子,日后可能会再用孩子来困住她。 她全身上下都是冷的。 “姑娘您怎么了。” 瞧见她脸色都变了,两个小丫鬟紧张的要命,立马过来问:“姑娘您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大夫来给您看看?” 沈清云将喉咙里那股翻涌感逼回去,摇了摇头:“我无事。”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又道:“只不过这几日睡的有些不舒坦。” 世子爷一来,姑娘就得伺候一个晚上,自然会不舒服。小丫鬟不敢说话,眼神落在那消瘦的脸上,附和的点了点头。 姑娘这几日都瘦了,衣裳前几日做得,又得改。怕是再瘦下去,是真的要一阵风都吹到了。 世子爷也真是的 ,自个儿身强体壮,那事要的又勤,姑娘哪里吃的消。 “那……那还是要个大夫来看看啊。” “不用了。”沈清云眼神闪了闪,故意叹了口气:“我之前学过几年医,倒是知晓一些药方。” 她起身走到书案边,写了张方子给丫鬟:“待会儿派人替我出去抓副药,我喝个几天便就无事。” 小丫鬟将药方接了过去。 沈清云目光落在她手上,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笑了:“我再给你写张香雪膏的方子。” 她目光落在那小丫鬟的手上:“冬日里干粗活,手容易干燥,每日涂上一点香雪膏,不出半个月,双手就会又滑又嫩。” 沈清云将两个方子写下来,一并交给那小丫鬟:“随意去哪个药店抓就是了。” 她握紧那小丫鬟的手:“你快去快回。” 小丫鬟拿着她写的药方,兴高采烈的出了门,姑娘可当真儿厉害,听所那香雪膏可是宫里娘娘们才用的,没想到她有一日也能用。 她乐颠颠的出去,走到门口照例被人拦住。 “做什么?” 小丫鬟倒是不怕,只脆生生道:“姑娘让我出去买东西。”门口的侍卫认得她,稍稍检查了一下便放她出去。 沈清云等了一刻钟,没等到那小丫鬟回来便知道她是成功出了门。 她松了口气,心中又开始七上八下的担心,她写的其中一张药方可不是什么安神的,而是避子汤。 她不可能给姜玉堂生孩子,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 从那小丫鬟出去,沈清云就开始担心。足足过了一个半时辰那小丫鬟才回来。 沈清云见她抹着眼泪,鼻尖冻得通红,心口就是一跳:“药没抓到?” “抓到了。” 小丫鬟哭的哽咽,头上还带着残雪:“奴婢去京都最好的药店百草堂抓的。” “可到门口的时候,那侍卫偏偏不让奴婢带进来,说是世子爷吩咐了,外面的东西通通不让进。” “那药呢?”沈清云狠狠住掌心,指尖陷入指甲里才算是清醒:“药如今在哪里?” “世子爷那。”小丫鬟道:“侍卫送去给世子爷过目了。” **** 替身他上位了 第72节 晚上风雪未停,姜玉堂的马车停在了小院的门口。 姜玉堂过来的时候沈清云正抱着千金剪指甲。它平日里乖的出奇,伺候的嬷嬷与小丫鬟没人不喜欢它。 千金也很乖,让摸也让抱,就是剪指甲任凭是谁都不干。沈清云拿着剪刀,不顾它的干嚎,一剪刀下去指甲就没了。 姜玉堂过来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只手。只他一靠近,千金就不肯了,浑身炸毛,从她怀中挑了出去。 沈清云只得放下剪刀,去看来人,淡淡道:“世子爷来了。” 姜玉堂把眼神从那只从不待见他的猫身上挪开,去看向沈清云,她坐在软塌上,眉眼清冷却又乖巧的出奇。 他先是走上前,将她手里的剪刀给收了,递给一边奴才。扭头又吩咐:“天黑了,把猫抱走。” 伺候的嬷嬷知晓这姑娘如今受宠,说是半日天,可天都黑了,见她要剪指甲,便等了一会儿。 听了这儿哪里还敢留?低头抱起猫转身就往外走,连看都没敢往沈清云那儿看一眼。 沈清云始至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色。 姜玉堂走到她面前,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放下来。 指腹揉捏着她的耳垂,他漫不经心的道:“听说你今日身子不舒坦让人去药店抓了药?” “大夫就在门口,让人进来给你把个脉?” 沈清云不喜欢他这逗猫的姿态,拧着眉心挥开他:“不用了。” 开口的声音到底还是带着不耐,她冷冷道:“我就是太医,还需旁人给我把脉?” “还惦记着你那太医呢?” 见她态度冷淡,姜玉堂却也未生气。在她旁边坐下,捧起她的茶盏:“太医院里已经没你这个人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直接抹掉了她两个月来的努力。 沈清云看着他那张平淡的冷,还有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招猫逗狗似的态度…… 她起身拿起他手中的茶盏,掀开茶盏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泼。 温热的茶水泼了他一脸,姜玉堂愣住了片刻才回过神,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渍,却是笑了:“忍不住了?” “疯子!”手中的茶盏已经空了,沈清云将空杯子对着他的脸砸。这回他倒是躲开了,茶盏落在地上一声脆响。 姜玉堂同时拉着她的手。 “避子汤给我!”沈清云气的要去打他,却被他控制住了双手,不得动弹。 姜玉堂抱着她的要,将人按在自己腿上:“你不用喝避子汤。” 他伸手去摸她的肚子:“有了我们就生下来。” 第69章 巴掌 室内烧着暖炉, 温暖如春。 沈清云却像是坠入了冰窖,浑身克制不住的泛冷,后脊骨微微发颤。一只手在她后背上轻轻地安抚着, 姜玉堂边摸着她的后背, 一边道: “若是男孩的话, 我就教他读书骑射。等他长大后,要么征战沙场, 要么报效朝堂。” “若是个女孩,你就教她医术。”他顿了顿, 又道:“但她要是不想学,你就也不要逼她, 可好?”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好像那里面已经有了孩子一样。 小心翼翼的在他肚子上轻轻抚摸着, 目光里面满是欢喜。 明明那只手是温暖的, 可沈清云却觉得从里到外泛起的都是冷意,连着他碰过的每一个地方, 都让她觉得喉咙翻滚。 沈清云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没伸出手把他推开。 “不会有的。” 她僵硬着身子,薄唇死死咬着唇瓣, 上面没有半分血色:“我不会给你生孩子。” 姜玉堂眼中的那丝喜色一点点褪却,上弯起来的唇角也渐渐放平。 抬起头时,落向沈清云的眼神带着冰冷。 “你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 ”他牵着她的手,又往床榻上带。 “你是不是疯子!!” 沈清云察觉到他的意图,气的浑身发颤,她再也忍不住,对着那张脸就是一巴掌:“你如今就是疯了, 连带着我你都想逼疯。” 掌心甩在他脸颊上,闷声一声脆响,打的人直发蒙。沈清云却是未停,发泄一样又是一巴掌。 “你若是见不得我活着,就把我和千金都杀了,也好过日日被你这样折辱! ” 寒冬腊月,雪是停了不下,可屋外却还是刺骨的冷。 大门被人从里踹开,风雪涌进屋子里,姜玉堂站在门口,大氅都未披,就气冲冲的往外走,活像是被人撵了出来。 赵禄缩在墙角下打盹儿,瞧见这动静立马麻利的起身追了上去,只世子爷步子跨的太大,他小跑着也追不上。 等上了马车,赵禄才有胆子往后看了看。 只一眼,就吓得他几乎晕死过去。世子爷那张脸用狼狈两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发丝被茶水泼的湿透,脸颊被打的泛肿,打眼一瞧就看得见,右侧脸颊上有好几个巴掌印。 世子爷何时有过这个时候,赵禄吓得不敢再看,可心里暗暗咂舌,表少爷胆子可当真大啊。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敢甩世子爷巴掌的人。 “爷,我们去哪?” 赵禄握着马鞭,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车厢中,姜玉堂闭着眼睛靠在身后,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脑子里却还是沈清云那句气到颤抖的话。 “她说,跟我在一起是对她的折辱。” 赵禄恨不得堵上耳朵,他在风雪之中冻得浑身发颤,都没这么害怕过。 “世……世子爷……” 好在,姜玉堂也没想让他回答。他伸出手,在袖子里掏出的一张纸。 这是她派小丫鬟去抓的药方,上面写的是避子汤。 “她也不想给我生孩子。” 赵禄:“……”他为什么要长耳朵? “之前说的喜欢我,如今又说不喜欢我了。”其实姜玉堂知道,沈清云要是喜欢他,又怎么会走的如此干脆? 她就是变心了,不喜欢自己了。 其实他都知道……只是,他道:“我喜欢她啊。”不是沈清云先说喜欢他的吗?为什么现在又不喜欢了。 可是她喜欢的时候,自己就在她身边。她不喜欢,自己就得滚? 他一脸茫然。 “我也不想困着她的,可是我不这样,她一准会逃。”姜玉堂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药方撕了。 “我是不会让她吃避子汤的。”那东西一来对女子不好,长期吃那东西,日后难以有孕。 二来,他忽然很期盼,他们之间能有个孩子。 他不喜欢小孩,但一想到是沈青云生的,他却很欢喜。 “世子爷您若是不给……”赵禄艰涩的咽了咽口水:“姑娘怕是会闹的吧。” 成日的被困在这里,门都不让出。还被逼着生孩子,是个人都要崩溃的。 姜玉堂如何不清楚?只是他前段时日太气,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掀开车帘往里面看了一眼:“跟伺候她的丫鬟说一声,别困着她了,可以让人在院子里逛逛。” 赵禄松了口,却又听他吩咐:“看守的侍卫再加一倍。” 沈清云太会逃,他不敢有丝毫的冒险。 赵禄听着,都有些窒息了。他不敢多说,只犹豫着又问:“那避子汤,” “让宫里的太医抓个方子,味道要与避子汤相似,但是不能伤身子,不能避孕。” 得,麝香与玛瑙红珠的法子,又套用在了这上面。 只之前姑娘没防备,这才被骗。 如今姑娘都考入太医院了,世子爷还当真以为,这法子能骗的了姑娘? 赵禄一挥马鞭,叹了口气。 *** 沈清云入口就察觉到不对劲。 她抬起头,身侧的小丫鬟泪眼汪汪的:“姑……姑娘,世子爷吩咐了,让您一定要喝完。” 本以为这姑娘受宠,哪知世子爷依旧铁石心肠。多心狠啊,这事放在世间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足以让人崩溃大哭。 “这是什么?”沈清云举起手中的碗又问了一遍,小姑娘眼神闪烁着,不忍心伤她。 小声儿道:“避……避子汤。” 姑娘怕是要伤心极了,世子爷也太无情了些! 这是个鬼的避子汤!沈清云面色泛冷,她入口就察觉出了不对,里面虽是添了当归、白芍、川芎等必要的药物。 但用量不对,味道虽很相似,却到底是有细微的不同。 若是之前,她定会察觉不出这些,只因她在南疆,开的都是治病救人的药方,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 但讽刺的是,她考入太医院的时候,学的却都是这些阴损害人的玩意儿。 目的就是为了怕宫里的娘娘受到诬陷,所以太医对这些便要格外留心。 “去帮我把千金抱来吧。” 她低头吩咐,丫鬟一走,沈清云便将手中的药倒入了花盆里。这药不是避子汤,她喝了也无用。 替身他上位了 第73节 看样子姜玉堂是不会给她了,反倒是存了心的要个所谓的孩子。 沈清云一想到他,又有些反胃,她抬起手捂了捂唇,这才压下去。 丫鬟抱着猫进来,瞧见她这样,立即问:“姑娘,您喝完了?” 手边的矮塌上,碗里空荡荡的。 她瞧见后才松了口气。 沈清云抱着千金,点了点头。小丫鬟又喜气洋洋道:“世子爷吩咐,说姑娘您如今可以去外面走走,要不奴婢陪着您去。” 恩威并施,姜玉堂好巧的手段。 沈清云带着千金出去,陪着它玩了会儿绒球。是嬷嬷亲手给它做的,千金穿着红色的绒缎衣,顶着一颗黄色的绣球,在雪地里跑来跑去,活像是头小狮子。 几人一直玩到天黑,她今日却像是极为的有兴致,丫鬟怎么劝都不回去。 翌日,沈清云果然有些不舒服。 姜玉堂进来的时候,沈清云正在用膳,瞧见他就跟没看见一样,眼帘都未掀。 “吃什么呢?” 沈清云不理会他,不回。 “日后都不准备跟我说话了?”他伸手去拉她的手:“避子汤都给你了,听丫鬟说你都喝了。” 沈清云看着他那张认真的脸,真想让他别做世子爷了,去戏台子搭个班子,他就是最红的角儿。 “丫鬟说你昨日抱着千金在雪地玩……”他靠的越发近,身上不知从哪里染的酒气。 沈清云没忍住,扭头干呕了一声。 “你离我远一点……” 第70章 身孕 “怎么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回事……” 姜玉堂急得立即起身要去扶她, 刚上前一步,却是又被她挥开。手掌挡在他面前,指尖蜷缩着, 声音绵软无力: “走……走开……” 姜玉堂伸出去顿在原地,身子渐渐地僵硬住。刚太着急他根本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 如今反应过来才记起: “你离我远一点……” “走开……” 他双目渐渐的瞪大, 目眦欲裂, 一张脸上肉眼可见的恐怖。 “你就如此恨我?” 衣袍下的手颤抖着,身侧她一声声干呕只让人头疼裂, 他听在耳朵里只觉得眼前发昏:“如今,连着我靠近你都忍受不住?” 沈清云捂着唇,根本无法回他, 屋子里的动静传到外面,小丫鬟们立即捧来水盆帕子。 姜玉堂一直强忍着, 见她好后立即伸出手过去, 又去问她:“我问你话!” 他身上的酒气实在太重,沈清云喉咙里的那股不适刚压下去, 闻都不敢闻, 赶紧偏过头。 小丫鬟跪在一边,手中举着铜盆,见状忽然道:“姑娘不会是有孕了吧。” 话音落下, 姜玉堂一下子愣住了,连着掐着沈清云的手都跟着放下来。 有身孕了? 沈清云这个样子是有了身孕?他看着她难受的模样, 依稀记起好像是听人说过,女子有身孕就是会干呕想吐。 姜玉堂一下子慌了神:“外……外面有太医。 ” 他低头看着沈清云的肚子,心口快跳了几下,一股前所未有的高兴: “人就在门口, 我让人进来看看。” “不准去!” 姜玉堂说着,转身就要出门。沈清云瞧见后,立即开口:“我不见太医。” “为什么。” 姜玉堂被她喊得停了下来,转头的时候,目光里面满是疑惑与打量。 “你是不是存心的?”沈清云把桌面上的茶盏挥下来:“你明知道我之前在太医院待过,如今却故意让人来看见我这副样子。” “都是熟人,你让我见面后如何自处,他们瞧见我这幅样子之后又怎么想?就算我不在太医院了,我也不愿如此。” 她抬起头,不知是气的还是刚刚难受逼的,眼圈儿都红了:“你就算想辱我也不该用这样的法子。” “我……”姜玉堂见她这幅模样,心中着急却又不敢逼迫她,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声音渐缓:“你若是不想见太医,那我让人去请大夫来。” “你昨日已经着了凉,如今又干呕,让个大夫瞧过了才放心。”他态度强硬,眼神坚持炙热,里面想的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沈清云袖子里的手掐紧,她抬头冷笑:“我没有身孕。” “我被你困在这儿才半个月,就算是有身孕,你觉得能这样快?” 姜玉堂这才反应过来,目光落在她肚子上,那一瞬间眼里不知是失落还是失望。 身侧的小丫鬟见这模样,自知是自己多了嘴,跪在地上连忙往打了自己两巴掌。 “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磕头声哐哐响起,姜玉堂的目光还有挣扎,万一呢?他刚想要个孩子,若是上天眷顾他,真的给他一个? 心口又开始跳动起来,一想到他与沈清云的孩子,心中便有一股莫名的欢喜。 沈清云看清他眼中的神色,知晓他的不甘心。 掐着掌心的手放下,她将脸撇开,掩盖住脸上的灰白:“我怎么可能会有。”她故意道:“世子怕是忘记了,你上午刚派人给我送了避子汤的。” “喝了避子汤,又怎么会有孩子。” 姜玉堂对双那眼神,一听她说避子汤,难得的有些不敢对视。只有他知晓,那避子汤是假的。 这个时候他若是在坚持,以她的性子,怕是就要对那避子汤起疑了。 手指蜷缩了几下,到底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外面的大夫我信不过,我身子有什么问题,我自己会看。” 沈清云垂着眉眼:“世子若是没事就快回吧,我想休息了。” 姜玉堂出了门时,心下还是有些不甘心。 扭头往身后看了眼,他刚出去,屋子里的烛火晃荡了几下,熄灭了。 看着那漆黑的屋子,面上的神色越发的难看。 赵禄跟在身后,瞧见他那黑的滴水的脸,眼皮一跳,赶紧低下头。 “刚刚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她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坐上马车的时候,姜玉堂抬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 “姑娘会有的。”赵禄在外面挥着马鞭,道:“世子爷与姑娘身子都好,时间一长,孩子总会有的。” 这话听到这儿,姜玉堂捏着眉心的手才放了下来。赵禄说的对,孩子早晚都会有。 反而是他,对这个未来的孩子,总要提前做好准备。 **** 沈清云亲眼看着姜玉堂走出门口,全身紧紧崩起来的一根玄这才渐渐放松。 “姑娘。” 小丫鬟在一边试探着,见她神色不对,想着上前来看看。只是人才刚靠近,沈清云就瞥过头:“出去吧。” 她放下手中紧握住的茶盏,道:“关门,我要睡了。” 两个小丫鬟一脸的犹豫,世子爷可是吩咐了。要让她们时时刻刻都盯着姑娘,不准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若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就要唯她们是问。 姑娘要让她们走,她们也不敢。 收拾好东西,熄了灯后,留了个人在外面软塌上睡着。 床榻中,沈清云眼睛睁开。她听见外面的动静,直到床榻边传来细小的打呼声,她才渐渐地动了。 手指几次把在自己的手腕上,却是又不敢。如今等那小丫鬟睡了,她才敢真的把自己的手腕把上去。 指尖僵硬的伸不直,黑暗之中一双眼睛如水洗般的明亮。 搭在手腕上的手指哆嗦着。 时间越来越长,手指一颤,整个人像是泄去了全部的力气,黑暗中那张脸上,渐渐地发白。 似是不甘心,她又重新把脉了一次。 可这次的结果却依旧相同。 快三个月了…… 沈清云死死咬着唇,才没将喉咙里的声响泄露出去。 她之前都用麝香避孕,对这方面素来都放心,从未多想。何况,她月事素来不准,三两月才来都是常事。 从永昌侯府离开,她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之后又一直忙于太医院的事,什么时候有了个孩子,她竟是半点都不知。 快三个月,正是她刚要离开永昌府的时候。那段时日,姜玉堂日日到她这儿来,每日无非就是折腾她,要的格外的勤。 孩子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有的。 什么避子汤……什么麝香红珠……这些东西统统都是假的。沈清云整个人颤抖,胸口里那股克制不住的呕吐感又袭来。 一想到他从来是都是骗自己,竟有一股想吐的冲动。 她死死的咬着唇瓣,怕外面的小丫鬟听见声响起疑,唇瓣都要咬破了,却都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从始至终他都是骗她的! 沈清云抬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只觉得掌心之下一片滚烫。 如今她该如何是好?她前所未有的足无措起来,明明,她从未想过要孩子啊。 这个孩子又该如何是好? 沈清云坐在床榻之间,浑身颤抖,死死咬着唇瓣不敢松开,可一声又一声压抑住的哽咽却还是从喉咙里溢了出来。 **** 伺候的小丫鬟瞧出姑娘有些不对劲,才几日下来人便消瘦了许多,连着胃口也小了。 替身他上位了 第74节 午膳的时候姑娘吃了几口,就让人撤了下去。小厨房便煨了一盅百合银耳汤。 “姑娘,您好歹吃一些吧。”小丫鬟碰上来,道:“这几日您什么都不吃,人都饿瘦了,世子爷要是知道又该怒了。” 沈清云掀开眼帘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没什么胃口。但又怕小丫鬟察觉,只能懒洋洋的伸手接了。 她不是不吃,而是真的吃不下,自从知道肚子里有孩子后,时不时的还会想吐。 轻轻地抿了一口,等那股不适感褪了去。又凑合着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不喝了。” 她声音有些哑,小丫鬟捧着碗一脸担忧:“姑娘,你是不是喉咙不舒服啊。” 姑娘前几日出去玩见了风,自从那之后就受了凉,虽说没发高热,可说话总是低低地,整日里也是有气无力,提不起精神来。 “就算您不想看大夫,好歹也要吃些药啊。” 沈清云眉心紧闭,听到这儿眼帘颤了颤,她握了握掌心,过了许久后才低声道:“是的,我是我喉咙疼。” **** 姜玉堂从太子之处回来,回府就收到了白鹿书院的传信。狄院长将刘映阳等人入学以来每日的考卷派人送了过来。 他刚看了几眼,前院就来了人,跪地的是看守的侍卫长,每日里由着他来禀报沈清云每日的事宜。 侍卫手中举着小册子,一脸冷漠的读着沈清云今日说过的话。待听见喉咙疼时,眉心便是一皱。 他到小院的时候,外面霞光正好。 春日里天气渐晴,人便有些犯懒,他进去的时候,沈清云歪在美人榻上,正睡着了。 千金趴在她枕边,跟着打起了小呼噜。 见姜玉堂进来,它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扭头便拿屁股对着他,缩在沈清云怀中又继续睡。 “狗东西!”姜玉堂无声的骂了它一句,这几日伺候的嬷嬷可是说了。这猫挑嘴的很,吃肉都要吃最嫩的部分。 前几日他还让人专门去京郊打了几只野鹌鹑给它炖汤,它倒是不客气,一天一只吃的肚儿圆。 姜玉堂拿手去摸了摸它格外圆润的脑袋,千金本就烦他,见他还敢碰自己更是嫌弃的要死。 它伸了个懒腰从美人榻上跳下来。姜玉堂撇着它那头都不回的样子,心中门儿清,要不是它怕吵了沈清云,对他怕是早就一爪子抓过来了。 猫走后,沈清云身边一空,也跟着醒了。 瞧见站在美人榻边的姜玉堂她像是有些愣住,还抬手揉了揉眼睛。姜玉堂瞧见她那模模糊糊的模样,心下就是一阵泛软。 “怎么了?”他走上前,对她冷不下心肠,垂下眼帘看她:“清瘦了一些。” “丫鬟说你这几日不用膳,喉咙不舒服?” 他抬起沈清云的下巴想瞧一瞧,可她却不配合,看着她从自己手心里溜走,只好又问。 “你不肯见太医,坐在帘子里只伸出一只手可成?” 沈清云却还是摇头,姜玉堂皱着眉心还要再说,却见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摆。 “我想出去一趟。” 姜玉堂的眉心皱的能夹死苍蝇,面上也一阵冷意。沈清云便当没瞧见,继续道:“这几日总想喝张记的豆花,张瞎子的眼睛也到了该施针的时候,我想去看看。” “我让人给你买回来。”姜玉堂将袖子抬高,又握住她的手道:“或者让张瞎子过来。” 手还未握紧,沈清云不怎么高兴的抽开了。 姜玉堂无奈,还要再哄,却见她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就算是看犯人也得给她一个放风的时间吧。” “你哪怕把我当只鸟,拴着链子也得让鸟去窗外看看。” 她抬起头,眼神一片迷茫:“成日关在笼子里,鸟不会死么?” 姜玉堂听到她说死字,心口就是一阵抽搐。他附身低头,在她眉心吻了吻:“我怎么会舍得把你当鸟,我永远不会,我更加不会拴着你。” 看着那双没什么神色的眼睛,他挤出一丝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如今天色不早了,去朱雀街吃一碗豆花儿就回来?” 沈清云点了点头,姜玉堂笑了笑了,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又道:“我也好久没吃豆花儿了,我跟你一起去?” “世子爷不去怕是也不放心。”沈清云低着头,道:“我要穿男装去。” 没等姜玉堂开口,她倒是先解释了:“之前跟张盛夫妻两都是以男示人,那条街都认识我,出去一趟不容易早点吃完早点回来。” 早点吃完,早点回来。 姜玉堂心口微烫,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都说习惯使然,沈清云如今都知道说早点回来了。 “行。”他摸着沈清云的脑袋,道:“听你的。” 沈清云低下头,松了一口气。 **** 马车停在了朱雀街门口,姜玉堂握着沈清云的手下的马车。一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两人都穿着男装,他就这么握着沈清云的手,不肯放开。 沈清云倒也没挣扎,她往四周看了一圈儿,前方虽看似只有赵禄带路,但她刚注意了一下,背地里却是跟着不少人。 看来姜玉堂还是不放心她。 沈清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姜玉堂扭头对她笑了笑,捏住她的手心却握的越发紧了。 张盛的妻子瞧见两人过来还吓了一跳,双手在围兜上抹了抹:“沈大夫您怎么来了。” 石桌那儿没人,沈清云走过去坐下,张盛的妻子见状,照例捧了两碗豆花儿上来。 姜玉堂看着她那自然的模样,笑了笑,也跟着走过去坐下。 他拿了对面她没碰的那碗,手刚伸出去沈清云便道:“不要碰。” “这碗你不吃,还不准我吃啊?”姜玉堂简直气笑了,看了一眼她认真的模样,只能笑着放下来。 他让赵禄再端了一碗新的来尝了尝,豆花儿倒是新鲜,里面添了点木耳、小菜等东西。 不难吃,但也算不上有多好吃。 更何况是姜玉堂,自小便是养尊处优,金窝银窝中长大了,这样粗俗的东西之前怕是从未入过他的口。 连着赵禄都过来劝主子别吃了,只姜玉堂见沈清云难得的好兴致,不想惹了她不高兴,虽不喜欢却也跟着都吃了。 张盛的眼睛一日比一日好起来,眼前虽模糊,但起码也能看见人。 见沈清云施完针,张盛小声儿道:“上次走的时候沈大父不是还说,日后不用施针了么?” 沈清云收东西的手一顿,随后面不改色的抬起头:“这样好的快一些。”张盛的眼睛是不用再继续施针了,每日吃药渐渐得就会一日比一日看的清楚。 但她说的也没错,施针后,好的会快一些。 只今日她过来,并不是因为张盛,而是因为她需要穿着男装出来。 坐在马车上,沈清云闭上眼睛。 身侧,姜玉堂举着手中的卷子,刘映阳写的文章,简直是狗屁不通。他瞧了一眼就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卷子放下来,他捏了捏眉心,又像是忽然问道:“刚走的时候你跟张盛在儿说什么呢?说那么长时间?” 他一个眨眼,人就聊起来了,等他走过去,两人又都不说话。 姜玉堂一想那个场景面色就沉了下来,手也伸出去,无聊的摆弄她的头发。 沈清云坐在他身侧,像是累极了,闭着眼睛靠在他肩头都未睁。 “不过是他问我这段时日住在哪里,问我那屋子还回去住不住。” “那你怎么说的?”姜玉堂绕着她头发的手放下来,垂眼看她。 打了个哈欠,沈清云像是倦极了,在他颈脖边蹭了蹭,才轻声道:“我说不回去了。” 姜玉堂唇角勾起,又很快的平复下来。他捉住沈清云的手,握在手心紧了紧。 马车停下,赵禄站在门口:“世子爷,到了。” “到了吗?”沈清云睁开眼睛。 姜玉堂打开帘子让她往外看一眼,又道:“你喉咙不舒服,我想让你过来看看。” 马车停在百草堂,京都最好的药店。 沈清云那张连白生生的,就这么看着他,不肯下去。姜玉堂无奈:“身子不舒服,怎么着也得去看看大夫啊,乖。” 她脸色煞白煞白的,抓着帘子的手不肯放下。 她刚高兴一会儿,姜玉堂不愿逼她。想了想,又道:“实在不想,便去让人开些药。” 沈清云不肯把脉,赵禄走过去便道:“我们表少爷喉咙不舒服,来拿些清嗓的药。” 药童抬头往沈清云那儿看了一眼,利索的拿了好几瓶出来:“这些药都行,有六神丸、清嗓丸等。” 大大小小的药瓶五六个,姜玉堂道:“这回都依着你了,开了药总是要吃的。” 沈清云没动,她目光落在前方,不知道再想什么。 姜玉堂继续催,她却也不肯吃。 刚从百草堂出来,门口又停了一辆马车。沈清云偏头看过去,瞧见马车上挂着的是赵府的牌子。 赵家自打与姜府解除联姻后,府中便没再来往了。只赵家小姐赵明珠身子一直体弱,时常出入百草堂。 赵禄将马车停在榕树下,沈清云扶着姜玉堂的手本要上去,瞧见后却是停了下来。 她站在角落中,侧身往前方看着。见赵家四老爷赵君山站在马车边,手中拿着个斗篷,像是在等人。 没一会儿,百草堂中又走出浩浩荡荡的一群,几个婆子拥着赵明珠走了出来。 今日风大,几个婆子将她护的严严实实的。沈清云却瞧见她粉色的裙摆,待瞧见站在马车便的人后,一下子变得欢喜起来。 “父亲!”赵明珠像是一只欢喜的鸟,双手拎着裙摆欢快的往马车那儿跑去。 赵君山一边含着笑,手中拿着斗篷飞快的上前两步,将她给护的严严实实:“小心些,要是摔了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父亲来接我,一下子欢喜过了头……”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上了马车。 沈清云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忽然想到何氏生气时常对她说的话。何氏说:“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何氏千里迢迢来京都找到赵君山的时候,他已经另娶她人。可当时何氏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打不掉只能生下她。 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脑子里又是赵明珠欢喜的笑。 不被父母期盼下生下来的孩子,有些时候真的是生不如死。就像是她也想过,既然何氏这么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 她不想她的孩子成为下一个自己,也不愿自己变成何氏那样。 替身他上位了 第75节 沈清云深吸一口气,扭头上了马车。她坐在车厢中,看着前面的瓶瓶罐罐,目光落其中一瓶上。 这些都是治咽喉最好的药,其中六神丸药效最好,却显少有人知道。 只因这药中添了一味麝香,一般不给女子使用。药中麝香虽少,但若是怀了孕吃,时间一长便会流产。 沈清云将六神丸拿在手中。 一侧,姜玉堂正在看卷宗,瞧见后倒是笑了,他伸手将药拿了过去,倒了一粒在掌心:“真乖,我喂你吃。” ” 沈清云看着面前的手,低头将药丸含入口中。 第71章 年娃娃 春来多雨, 半夜一阵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了刚开的迎春。 沈清云被雷声惊醒,窗外的竹帘被雨水打的啪啪作响。她睁开眼睛, 才发现浑身已经被汗水浸的湿。 乌发黏在颈脖,她却动都没有力气动。 自从在百草堂门口见过赵明珠父女之后,她就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 其实说到底却也不是梦, 毕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时间太长, 如今记起来, 又像是昨日发生的。 五岁时,何氏那年又生下个男婴, 宋父十分喜爱, 当晚就亲自去庙中求了个生辰牌, 保佑他平安长大。 她一下多了个弟弟, 本来是很欢喜, 弟弟小手小脚软绵绵的, 她很喜欢。 只之前母亲的心思就不在她身上,有了弟弟之后便更是更是极少拿眼睛看她。 几个月后,弟弟还不会发声。何氏怕他是个哑巴,连忙抱着他去寺庙求菩萨保佑,顺带着把她也带去了。 其实何氏不愿意带她去, 只漠北军来袭,宋父领兵去了前线,府中家眷都躲去了沧州,整个宋府只剩下几个老弱病残的奴仆。 何氏一去要十来天,若不带她去寺庙,回来她怕早就没了命。 只没想到, 她去了寺庙却反而差点死了那里。 漠北军战败,宋父杀了他们首领的头颅,退出边界的时候,几个漠北军找到了何氏,要杀宋父的孩子泄愤。 刀锋抵在脖子上,何氏哭的泪流不止。 漠北军指着她与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问何氏:“一生一死,你只能选一个活。” 她当时跪在地上,吓得浑身颤抖。 而奶娘襁褓中的弟弟还在酣睡,像是半点不知。 “我选……我选我的孩子……”何氏说选她的孩子的时候,她才转过头。看着她冲上前,去抱还在酣睡的弟弟。 后来,她被人拎上马背,扭头想往身后看一眼,何氏却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弟弟,她连那一眼都没看见。 她被漠北军带到了寺庙后的林子里,被扔下了马,走时那人似有不忍:“莫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是宋将军的女儿。” 她倒在寒风之中,被冻得浑身青紫。她想说她不是宋将军的女儿,她母亲是何氏。 可生死关头,何氏第一个抛弃的就是她。 沈清云蜷缩着身子,只觉得下雨浑身都在泛冷。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搂在了怀中。 她抬起头,朦胧月光中才看见姜玉堂一直看着她,眼神中一片清明,不知何时醒的,看了她多久。 “做噩梦了?”姜玉堂将她打湿的头发别在耳后。 沈清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你怎么醒了?”这几日他在这儿来的勤,今日又直接歇在了这儿。 “你刚一直在说梦话。”姜玉堂顿了顿,才道:“你一直喊:父亲,救我!” 他不知她做了什么梦,只是在梦里哭的可怜,如今想起来心口依旧一阵阵的疼。 黑暗中,沈清云许久没说话,她抬手在眼角抹了一把,指腹微微湿润:“是么?” “可能是你听错了。” 烛火点亮,姜玉堂拿着烛台上前。 “刚听你的声音有些哑。”他手中拿了颗药丸,又捧了杯水过来:“天色还早,你吃完药再睡一会儿。” 沈清云低头看着他手中的六神丸。 她这几日药吃的少,有时候记起来才吃一颗。不知是这个原因,还是药里的麝香添的太少,肚子里的孩子一直没事。 没去拿药,反而抬起头问了一句:“要是日后有了孩子,孩子生下来后,你能放我走吗?” “或者你不想要孩子的话也可以给我养,只要你别每日困着我,放我离开。” “胡说什么呢。”姜玉堂自动忽略最后一句他不爱听的话:“等你有了便是我第一个孩子,我自然要好好教他,永昌府的一切都是他的。” 他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胳膊用力收的紧紧的,恨不得将她陷入身体里:“你是我的,孩子也会是我,我永远都都不会放开你。” 沈清云靠在他肩头,目光一片冰凉。 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几乎绝望。 不早就知道吗?却还是不死心,非要再问一次。这个孩子是如何有的,他用的那些手段,将她跟鸟似得困在这里。 如今她连出一趟门都要看他的脸色,生下这个孩子的话,还能指望他放了她?到时候,她怕是连那只鹰都不如。 “你整日里别忽视乱想。”姜玉堂想到她刚做噩梦时的模样,声音软了一些:“你若是觉得闷,我明日得空再陪你出去逛逛。” “好。”沈清云点了点头,眼中却一丝神都没有。 不要也好,若是生下来,这个孩子的人生,会跟她一样。 只有数不尽的漠视、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何苦呢 ?不如让这个孩子去投胎个好人家。 沈清云低头,接过药:“知道了。”她举起茶盏,将药咽了下去。抬头看了姜玉堂一眼,淡淡道:“日后不要再给我喂药了,我自己会吃。” “好,都听你的。”姜玉堂抬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 姜玉堂这几日整理了刘映阳等人在白鹿书院的卷子,尽数交给了太子。 一年之前他们三人是个写文章都狗屁不通的人,对比上次科考卷子,明显是找人代笔,这才中了举人。 而同时也说明,他们再考前就知道考试的题目。 太子让他继续派人跟着,勿要打草惊蛇。姜玉堂派人去查是谁在背后给他们代笔。 顺藤摸瓜,到时候便可以查出背后是谁再操控这一切。连着科举都能操控。 暗卫刚出去,赵禄便走了进来。 姜玉堂见他进来,便道:“事情办好了?” 赵禄没法子说话,他双手捧着十来卷画,眼睛都被挡住了。捧着画卷上前,全是放在了桌面上:“世……世子爷,都在这儿了。” 姜玉堂随手打开一卷,便笑了,画卷上是个胖乎乎的年娃娃。 沈清云大概是想通了,前几日居然主动提起孩子。他便想趁热打铁,便让赵禄赶紧去收了一堆小孩子的的画儿来。 姜玉堂把画打开,每个都看了一遍,有男娃娃也有女娃娃,每一张都精致可爱。 “立即送过去,让人挂起来。” 春光正好之时,赵禄带着一群人进了小院:“世子爷吩咐的,让奴才给您这儿挂些画解闷。” 沈清云躺在软塌上,身子懒洋洋的。等看见赵禄挂着张年娃娃的画时,才变了脸。 她转过头,不敢再看,眼神落在自己的小腹上。 今日早起小腹便有一股下坠的疼,之后便见了红。伺候的小丫鬟还当她是来了月事,也没察觉。 只她知道,是这个孩子要没了。她摇着手中的瓶子,药丸还有最后一颗。 里屋中挂着年娃娃的画卷,十分热闹。 沈清云听着那声音,吃下最后一颗药,手中的瓶子落下来,滚入了地毯中。 何氏不是个好母亲,她也一样。 第72章 一更 恒王陈珩从西北归京的消息落实, 朝中人心动荡,越发热闹。 姜玉堂一早便被人邀去酒楼。等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姜玉堂起身送走了内阁王大人,转身下茶楼的时候却见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东西送过去了吗?她可还喜欢?”低头走在雨幕之中, 姜玉堂瞧见前方正在排队的糕点铺子, 让人上前去买了一份蟹黄酥。 “奴才们把画都挂上去了。”赵禄在一边撑着伞, 边道:“至于姑娘,瞧不出喜不喜欢, 奴才去的时候人就躺在美人榻上, 走的时候又睡着了。” 姜玉堂眉心皱了皱, 他派赵禄过去的时候正是晌午, 那个点刚用完早膳不久,刚起来怎么又睡? 沈清云这几日是有些嗜睡, 胃口也小了很多,时常吃东西也吃不下,人也瞧着没什么精神。 这症状……他心口一跳,提脚就往外走。 糕点铺子门口,人来人往都是人。姜玉堂刚转身, 一人正横冲直撞的撞到他腿上。 “哪来的小孩。”赵禄吓了一跳, 立即过去。 姜玉堂低下头,就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双手抱着他的腿,一屁股坐了一地。 小女孩生的精雕玉琢,极为可爱,粉嫩嫩的像是肉团子。见姜玉堂低头看着自己, 大概是知道自己犯了错。 不敢看他,一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开始假模假式的:“哎呦……哎呦……” 嘴里喊着, 还拿眼睛去瞥姜玉堂:“我撞疼了……我撞疼了……” 姜玉堂黑着一张脸,分明是这个小女孩对着他撞过来的,如今倒是会恶人先告状。 只他双腿被她抱着,又一屁股坐在了他脚边。硬生生的拔脚就往外走,他又做不出。 赵禄瞧着世子爷这番样子,想笑却是又不敢,只能硬生生憋着。他哪里见过世子爷这番为难过。 “小团子,你是哪家的?” 替身他上位了 第76节 赵禄弯腰抱起地上的小女孩,拍了拍她浸湿的衣裙。衣裳料子精美华丽,一瞧就是富贵人家出生。 “爹爹,娘……” 小姑娘站起来,还没姜玉堂腿长。手指着身后,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是盯着姜玉堂瞧。 两三岁的糯米团子,胆子倒是大的厉害,脸上挂着泪,摔倒了却也不喊疼。见姜玉堂的黑脸,却半点儿都不怕,双手抱着他的腿,嘴里哼哼唧唧的喊:“要爹爹,要爹爹……” 姜玉堂还没娶亲,就被人喊着叫爹,脸都黑了。 四周不少人看着,指指点点,小东西不要别人,只要他,姜玉堂只能把人拎起来等。 没一会几个婆子找上来,抱着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姜玉堂让赵禄去询问清楚,确定了才让她们抱走。 上马车的时候,衣角却是被人拽了拽。低下头,却见那小团子被婆子抱着,手里拿着个糖人,万分不舍的给了他。 “爹爹吃……” 他转了转手中的糖人,看着小姑娘巴掌大的脸上雪白雪白的。一双眼睛机灵又灵动,极为惹人怜。 若是他跟沈清云也有个孩子,是不是也会这样可爱。不……她生的这样好,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会更加好看。 她会和这个孩子一样,抱着他的腿,喊他爹爹。 想到刚刚一瞬间的猜测,他心口飞快的跳动了几下:“派人去请个大夫来。” 马车飞快的跑到小院门口,下马车的时候,姜玉堂莫名的带着几分紧张。他一手举着糖人,一手领着的蟹黄酥,大步往前走,连着赵禄都追不上。 只站在门口的时候不知再想什么,却迟迟没进去。 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门。 屋内,小丫鬟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儿,瞧见他进来了吓了一跳,立马跪下:“世……世子爷。” 姜玉堂眉心皱了皱,眼睛在屋内转了一圈没看见沈清云:“姑娘人呢?” “姑娘一早就说困了,如今正在里面睡着。” “又睡了……”他抬手解开斗篷,丫鬟要过来给他接着手中看的东西,却是被他挥手躲开。 “姑娘从晌午睡起,都快一天了……” 他放下斗篷,还没忘记拿着蟹黄酥与糖人。 床榻里静悄悄的,他深吸一口气掀开床榻走过去,满怀期待的掀开帘子。 “丫鬟说你今日睡了一整日……” 姜玉堂边说边走进去,床榻上,沈清云侧着身子背对着他躺着,被褥盖在身上,像是睡着了。 脚步顿住,他连呼吸都放慢了些。 轻声走上去,刚靠前却是听见一阵阵呻.吟。他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沈清云并未睡着。 她侧对着自己躺着,一张脸埋在被褥之间,牙齿死死咬住被褥,痛吟声却还是从被褥一声声的溢出。 “怎……怎么了?”姜玉堂立即扔了手中的东西过去抱住她:“你……你是哪里疼?” 姜玉堂抱住人才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抬手摸着沈清云满是冷汗的脸,却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抱住沈清云的手都在哆嗦着,他掀开被褥,猛然往她身下看去。 雪白的寝衣之下,鲜红的血染湿了半张床榻。 她就躺在这血泊之中,身下鲜血淋漓。血液很快浸透了她的腰间,她转过头,一张脸白的似雪。 “孩……孩子……”姜玉堂面色迷茫,颤抖着的手指着她的身下。整个人像是被人击了重重一捶,声音都在颤抖:“你有了孩子……” 沈清云被他抱在怀中,察觉到他浑身的颤抖,只她疼的连话都说不出口,肚子像是被人拿了刀在割,举着刀剑在她肚子里搅弄。 下身一股股暖流往外涌,她疼的咬碎了唇瓣,猩红的血液从唇角溢出来,声音断断续续支离破碎:“是……是有孩……孩子。” “但……但现在没了……”牙齿都要被咬碎了,唇瓣里满是伤口,沈清云说完这句话后才真正的意识到,孩子是真的没了。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她的骨肉,她还没来得及去感受,就被她亲手杀死了。 是她亲手杀死的…… 姜玉堂看着她身下,那点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有来时的期待与希望,如今竟成了那一摊血水。 猩红的血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一双眼睛渐渐满是戾气。血液染湿了他的衣袍,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为……为什么……” 沈清云被他掐住了脖子,看着他那双满是狠厉的双眼。喉咙里那股窒息感涌上来,她张开嘴,话音还没出声,便扭头呕出一大口血:“我……” 姜玉堂无措的收回手,看着她闭眼倒在自己怀中一点点变凉。唇瓣哆嗦着,他抱着她的头哭喊:“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悲寂的一声哭嚎,小丫鬟见状立马进来,等瞧见屋子的一幕之后,尖叫了一声,吓得摊倒在地:“啊啊啊啊……来人啊!” 小丫鬟跪在地上,直都直不起来,只顾着往门口爬:“来……来人啊,请……大夫!” 赵禄带着大夫过来,远远儿的就听见声响,赶紧带着人往里跑。 开门瞧见那一幕后,饶是他也吓得不轻。一屋子的血腥味止不住,两人都倒在血泊里,浑身都是血。 “世……世子……” 赵禄背脊骨都在发凉,他带着身后同样吓得没了半条命的大夫走过去:“世……世子……” “大夫来了,您让大夫看看。” 赵禄刚搭上姜玉堂的肩膀,却是顿住了。姜玉堂将头埋在沈清云颈脖之中,浑身颤抖着,肩膀都在发颤。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一声响。 声音不大,却满是悲切,哽咽声一声声从颈脖中传来,像是被困在笼中绝望又孤寂的兽。 姜玉堂哭了。 第73章 疯狂 大夫从里屋走出来, 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世子节哀。” 姜玉堂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动作。 他低着头, 眼帘阖上。一只手往下垂, 指尖还滴着血。衣摆被血染的湿透, 顺着手腕又没入了掌心中。 屋子里静悄悄的, 许久没有声响, 久到跪在一边的赵禄心都在颤。这才见姜玉堂抬起手:“下去吧。” 嗓子如同被火燎过, 干枯又沙哑。 赵禄看着世子爷颓废的样子, 差点儿泪目, 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世子爷……”他起身,将被褥包着的一滩东西捧了上前,跪在地上:“这……这个该如何是好。” 那被血水包裹住的一团, 直接刺痛了姜玉堂的双眼。他浑身颤抖,看向那被包住的一团, 眼神都在恍惚着。 “是……男孩……”指甲陷入扶手上, 力气大到几乎要将扶手给捏碎了:“还是女孩……” “瞧不出……”赵禄低着头,暗涩道:“大夫说还没三个月, 还不知道男女……” 其实都快三个月了,只是胎儿有些小,怕是母体孱弱一直没养好的原因。 大夫只提了一嘴, 说估摸着是个男婴,只赵禄看着世子爷这番伤心的模样,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隐瞒下来。 姜玉堂不敢再瞧,撑着扶手往里屋走去。 丫鬟捧着一盆盆血水出来,那张床榻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只依旧去不掉那些血腥味。 他只站在屏风处,没有靠近。 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人, 目光落在她肚子上,又去看向她的脖子。雪白的一段脖子上指印触目惊心。 姜玉堂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血渍在手上都干了,黏在他的手指之间,刚刚大夫说了,他要是再掐的重一些,沈清云也没了。 他刚刚为何不再用力一些,姜玉堂看着他的脸,甚至在想。 不如掐死她算了。 大夫捧着刚熬好的汤药上前,瞧见世子爷这番模样,吓了一跳:“世……世子爷,病人可再也经不起任何一丁点儿折腾了。” 这话说的是真的,刚小产,身子虚弱,再折腾一下人怕是没了。 姜玉堂看着那床榻间,狠狠闭上眼。转身的时候却还是问了一句:“她……她怎么样?” “胎儿快三个月了,又伤了身子……”大夫说着,声音忍不住的越来越小:“这个月份小产本就危险,更何况,姑娘却拖了这么长时日才发现……” 他刚刚也是吓了一跳,从医那么多年,就没看过这么狠心的女人。不仅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小产之痛又岂非轻易?刚一发作便如利剑穿心,后续会越发的痛,那中痛怕是七尺男儿也难扛,这姑娘硬生生的熬了这么长时日,还拼命的咬着唇舌,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学医者这些自然都会知晓,想来这姑娘就是故意的,是在惩罚自己吧 。他摇了摇头,道:“病人若是这几日能醒……才算是无事……” 下垂着的手又握紧,姜玉堂背对着床榻,指尖颤抖。 她下午就开始有反应了,却硬生生的熬了一个多时辰,咬着牙,咬着被褥,忍着不发出声影。 口齿唇舌全是伤口,若是他今日没来,明日等着他的,怕就是一具尸体。 深吸了一口气,姜玉堂只觉得浑身泛凉:“为何会呕血。” 大夫顿了顿,过了会儿才道:“姑娘被您掐住喉咙,又……又悲伤过度,一时心悸不平,气血上涌这才呕血。” 悲伤过度?心悸不平? 姜玉堂走出门,只觉得好笑,她也知道悲伤?她分明冷心冷情,无动于衷。 她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出了院子门,外面雨下的正大。姜玉堂前脚刚出去,后脚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雨帘之中,姜玉堂整个人倒在地上,冷冷笑着。 赵禄赶紧过去扶人,却是被他挥手推开:“滚!”姜玉堂大吼一声,身侧的侍卫等人无人敢上前。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倒在地上,赤红着双眼,浑身戾气,一脸疯狂。雨水淋湿了全身,他仰起头,冰冷的雨打在脸上:“沈清云……” 他咬着牙,抬起手抹了脸,瞧见手上的血渍后,又开始笑,只那声音骇人,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一字一句:“沈!清!云!” “杀人偿命!” 赵禄吓了一跳,瞧见世子爷撑起身,抽出门口侍卫的佩刀,扭头又往回走。 长刀托在雨地中,那气势冲冲的样子,怕是当真儿要杀人。赵禄连伞都来不及打,冒着雨追上去。 替身他上位了 第77节 “世子……世子爷……” 沈清云还在昏睡着,半点意识都没有。 姜玉堂冲进屋,看着一屋子的奴才,拎起地上的长刀:“都滚出去……” 丫鬟们吓得四处乱窜,飞快的跑出屋子。姜玉堂不顾身后奴才们的阻拦,关了门,将自己锁在屋内。 他浑身湿透,衣摆还在滴水。拎着刀站在床榻边,对着床榻上的人看了许久。 忽然面无表情的举起刀,用力往下一砍:“你无心无情!” 刀挥下来,落在床榻边的矮塌上。黑檀木的软塌瞬间就被劈成了两半。 姜玉堂拎起来,又继续对着床榻就是一刀:“冷心冷意!” “杀人偿命!”一声落下,便往一刀,一声一声几乎泣血,足足砍了十几下。 赵禄被锁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声响,刀砍声落下来,他吓得直接跪在地上。 世子爷若是真杀了沈清云,日后后悔了,可就再也没有回头之日了。 屋内又开始有动静,摔了杯盏,掀了桌椅,举着长刀砍了屋子能砍的一切。 剧烈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大,吓得外面的奴才个个跪地,身子抖的像只鹌鹑。 世子爷在里面,只怕是杀了人。 直到砍累了,发泄够了,才扔了长刀。身子一软,直接倒在地上。暮色四合,天边只有月色,他在黑暗中,看着地上他带给她的蟹黄酥碎了一地。 欢欢喜喜带给她的糖人,也不知被什么时候被踩的七零八落,黏在床幔上,被他砍成了碎片。 冷笑一声,抬头往上看着,白日里他派人挂的画还在墙壁上,整个屋子四分五裂,唯独这些画卷挂了一屋子,还是好好的。 画卷上的小孩子个个都精致可爱,他盯着这些画,就这么看了一晚上。 “把画都撤下来吧……”姜玉堂坐在地上,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才起。 他浑身还是昨日那件染血的长袍,从屋子里走出来时,整个人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阎罗。 赵禄等人站在门口等了一夜,直到那扇门打开。 “世子爷……” 他冲上前,要去扶住人,却被一把推开。赵禄赶紧挥手让人跟着,自己跑进屋内。 一进屋,他便吓得膝盖跪地。 整个屋子就像是经历过地动一般,所有的东西都被砍的四分五裂,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他踏脚进去,碎了的花瓶,被砍得四分五裂的桌椅,撒了一地,连着一块抬脚的地方都没有。 赵禄心口乱跳着,跌跌撞撞就往里屋跑。 等瞧见床榻后,这才松了口气。整间屋子都被世子爷砸碎了,唯独床榻与床榻上人完好无损。 世子爷再气,也没舍得动她分毫。 赵禄看着床沿边被砍的刀痕,足足有十几刀,刀痕错乱复杂,每一下都只差一点点就砍到人身上。 他瞥了一眼赶紧挪开。 挥手让丫鬟进屋伺候着:“还不快进来伺候,人要是再有了什么闪失,当真儿是不用活了。” 丫鬟们被昨日一闹,早吓得脸白了。哆哆嗦嗦的上前,赵禄低声道:“伺候好了,人活着,有你们的好处。” 他说完,又拔脚去追世子爷。 “世子……” “把窗户钉死,门锁住……”姜玉堂手扶着门框,猛然咳嗽了一声,身子摇摇欲坠:“日后她的事,我不想听见一分一毫……” 赵禄赶紧去扶,伸手才发现世子爷浑身烧的滚烫。 第74章 超度 姜玉堂发了高热, 大病一场,从回来之后便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姜老夫人年纪大了,担心的要命, 派人来找赵禄问话。 世子爷经历的是世子之痛, 这样大的事赵禄不敢说, 只能拿别的搪塞了过去。 “之前头疼的毛病还没好全,世子爷这是又犯了头疾。” 姜老夫人沉默了一会, 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她坐在床榻边看了很久, 直到天黑了才迈着年老的步子, 扶着婆子的手出了门。 “这是遇到了什么事啊……” 赵禄送老夫人出去的时候, 还听见老夫人低声问身边的婆子:“这孩子心里苦,连着睡着了眉心都没放下来过……” 原来老夫人一直没信…… 他立即转头去了内殿,床榻之上世子爷连着睡梦之中都不曾安稳。 赵禄躺在床榻边守着,翌日清早,天才刚朦胧亮。睡了整整三日的姜玉堂才总算是醒了。 丫鬟与太医围满了整间屋子, 直到太医检查完, 四周平静下来, 赵禄才走过去。 床榻上,姜玉堂身上那件寝衣显得有些空荡。他半坐在床沿之边,眉心依旧是紧紧皱着,整张脸上肉眼可见的消沉。 难怪老夫人说世子爷心里苦,不过才三日, 世子爷却是颓废了不少, 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个人。 “赵禄。” 赵禄一直在一边候着,听见世子爷喊他才走过去:“世子爷……” 昏睡三日,一开口声音犹如砂砾, 姜玉堂捂着干枯的喉咙咳嗽了几声:“孩……孩子是如何处理的?” 他眼前还记得那个场景。 那一盆接着一盆的血,还有一团被包裹住的肉。血肉模糊的吓的人不敢去看。 却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 “奴才放进了冰棺了,等着世子爷醒来安置。” 三个月了,其实还未成形,血流掉之后只剩下一团团的肉。孩子还未落地成型,又不可立碑。 世子爷昏迷不醒,赵禄只能等着不敢轻举妄动。 “送……送去灵若寺。” 他说着,双手撑着床沿想从床榻上起身。只刚站起来双膝一痛,紧接一阵无力,整个人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的腿……”姜玉堂猛然咳嗽了起来,低下头,咳的撕心裂肺。 “太医说不可情绪激动。”赵禄立即上前替他拍着后背。等见他渐渐稳定下来,这才道:“世子爷的腿没问题。” “只是年前旧伤,腿还未痊愈。日后需要好好静养才是。” 年前跪在雨中挨鞭子,膝盖便是在那儿受的伤。之后又去寻沈清云,冰天雪地中拖着受伤的腿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腿便一直没好。 前个儿晚上,又摔了一跤。 膝盖骨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又淋了雨,湿衣服就这么穿了一晚上,腿上旧伤复发了。 赵禄拿了汤婆子在膝盖上烫了一会儿,才算是恢复知觉。 起身的时候,两只膝盖又痛又麻,像是有虫子往里钻。姜玉堂面不改色,只让人伺候穿衣。 天还未彻底亮,外面是一层朦胧的光。 清晨的露水伴着薄薄的凉雾,姜玉堂下了马车,就这么挺着一双僵硬的腿硬是爬上了灵若寺。 守门的小沙弥应当是才起来,听见叩门声立即过去开门,揉着眼睛问:“施主前来何事?” 姜玉堂踏着星辰白雾爬上山,玄色的衣摆早被浸的湿透。 四周万物寂静,只有钟鸣声响起。他站在红尘之间,立在灵若寺的匾额之下。 捧着手中的骨灰盅。看着香鼎之中香火缭绕,沉默了良久:“前来超度亡魂。” 姜玉堂在灵若寺住了半个月,立了一块灵牌。 出了灵若寺门的时候,他便没再问其他,这么长时日,甚至连沈清云的名字都没提过。 赵禄猜不透世子爷的想法,两人中间还夹着个孩子的死。或许这么一闹,世子爷对沈清云彻底死了心。 这样也好……他叹了口气,他们或许就不适合在一起,分开倒是好事。 只是他摸着袖子里的东西,一脸的为难。这事他早晚都要禀报,世子爷如今只是不问,等日后想起来再问,怕更是雷霆之怒。 回了永昌侯府,他又等了两日,挑了个姜玉堂心情还不错的时候,上前:“世子……” “之前世子让奴才去查姑娘为何会流产。”他从袖子里掏出个六神丸的瓶子,双手举着:“姑娘应当是吃了这个。” 姜玉堂目光落在他手上,紧盯着那上面的几个字出了神。 赵禄不敢抬头,继续又道:“奴才问过太医,六神丸是治喉疾的良药,但一般不给女子,故而少有人知道,药里面还添了一味麝香。” 姜玉堂起身将药瓶握在了手心。 里面已经空了,他却认得这是他给她买的那瓶。在百草堂门口,他亲自带她去的。 他甚至还亲手给她喂过……他亲手…… 掌心收紧,药瓶子被捏的碎开,尖锐的瓷片陷入掌心中,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这个孩子的死,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姑……姑娘……”他看着那不停流着鲜血的掌心,不敢去劝,只小心道:“可能姑娘也不知道?” 听了这话,姜玉堂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好笑。 她沈清云是何人?学医多年,连着考入太医院也是信手拈来。这样的人会不知道药里添了麝香? 也许从一开始她的妥协,说要出门,又故意说要穿男装。 这些,统统都是她设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拿到这瓶六神丸。 姜玉堂甚至想起那日买药之时,她的种种不对劲。刚买之时,他如何劝她都不吃。 最后,第一颗药居然是他亲自喂的。 姜玉堂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掌心却是越收越紧。手心本就割了伤口,这下血流的更快。 “世……世子……”赵禄颤抖着,膝行上前。不要命的去掰开他的掌心:“世子爷,您这要是再用力,手可就废了。” 掌心掰开,手中的碎瓷片和着血迹掉落了一地。 替身他上位了 第78节 赵禄看到那掌心,高高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来。幸好瓶子小,瓷片又钝,碎片陷入掌心中,只伤了皮肉没深到骨头。 “世……世子……” 赵禄起身要去给他包扎,却见姜玉堂咬着牙,脸色铁青,眼神之中烈火燃烧:“她是死是活?” 这么长时日,世子爷还是第一次问沈清云。 赵禄愣了片刻,才飞快道:“姑娘前几日醒了,如今……”话还未说完,姜玉堂便拔脚往外走。 他跟在身后,把喉咙里那句:“如今状态很不好。”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世子爷要是见了姑娘那样子……赵禄浑身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等,飞快的跟上去。 第75章 后悔 立春之后, 雨水绵绵,屋檐下的青石板被雨水淋的湿透。 如今正是白日,小院却安静的有几分异常。喜鹊停在屋檐下小憩, 忽然抬起脑袋。 一阵沉重的脚步由远而近的从门口传了过来。步履匆匆, 光听脚步声便听得出来人的急迫与怒火。 喜鹊吓得一拍翅膀立即飞走,姜玉堂站在门口猛然一脚踹开门。 精雕红漆的房门被踹的发出剧烈的声响, 嘎吱一声尖锐又刺耳。屋子里的丫鬟听见声响立即跑出来, 待瞧见站在门口的姜玉堂时,便吓得立即跪下。 世子殿下面色阴森可怕, 活像是要吃人一般。 奴才们还记得那日世子殿下癫狂的模样,吓得脸色都白了, 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 额头磕着地面,背脊骨崩的笔直。 “世……世子……” 姜玉堂面色阴深,身上还携带着寒气,跨着大步便往里屋走, 脚步踩在地面上, 每一下都让人浑身发颤。 “人呢?” “世……世子。”身后的丫鬟哆嗦着不敢开口,牙齿都在哆嗦着打着寒颤。 赵禄跟在身后, 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 这才跟上来。可还是来不及,只能硬生生的看着世子爷走向里屋。 “完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额头上的冷汗。 世子爷这样剑拔弩张,两人只怕是又要闹起来。 姜玉堂是在里屋寻到的人, 沈清云还是躺在美人榻上,侧着身子对着他。 瞧见那身影,脚步顿住。她素来喜欢躺在美人榻上往外看, 只之前她还能透过窗户看看外面,如今,他却下令将窗户全都封死了。 整间屋子被紧紧密封着,室内一片昏暗,像是透不出一点儿风。她躺在美人榻上,消瘦了太多,绒毯搭在腰间深深地往下陷着。 那日的场景过于的触目惊心,如今看见这番模样,就想起那日她躺在床榻上浑身是血的样子。 姜玉堂甩了甩头,只觉得眼前发昏。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才将心口里那股不适给压下去。 他抬起头,眼神之间满是狠厉,踩着步子一步步靠近,直到走到美人榻边才停下来。 “六神丸……”他垂着眼眸,沙哑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死死咬着牙:“六神丸里面有麝香,你知不知晓?” 那声音轻轻浅浅的,却掩盖不住恨意。 美人榻上,背对着他的沈清云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眼神无波无澜。 他看见她平淡的眼神,眼睫微微颤动着,目光落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怒火更盛。 “说话!”咬着后牙槽,姜玉堂往下看的目光似是要将她凿出一个洞出来:“麝香!你知不知晓!” 沈清云还是不言语,她掀开眼帘之后甚至都没落在他脸上片刻。姜玉堂被那眼神忽视,脑子里的一根玄彻底断了。 伸出手过去,掌心捏住她的下颚:“你不说话是吧!”他掌心一点点捏紧,眼底泛红:“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赵禄从外面听见声响吓得立马跑进来,去掰姜玉堂掐住沈清云的手。 “世……世子,世子。”赵禄哆嗦着,一边用力一边道:“姑娘如今说不了话了。” 他看着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沈清云,飞快道:“大夫说姑娘那日咬了舌头,伤了喉咙,如今暂……暂时不能说话。” 伤了喉咙,再激动下去怕是日后要失声。 赵禄一直不敢禀报,就怕出事。 姜玉堂掐住的手腕一抖。 沈清云被他掐的脸色青紫,一放开,整个人从美人榻上往下撒摔,趴在地上疯狂的咳嗽着。 他那伤口都未曾包扎,用力之后伤口崩开,血迹染了她整个颈脖,更衬的她整个人如同寒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姜玉堂看着她匍匐在地不断咳嗽的模样,受伤的手自虐般的掐的紧紧地:“我改日再来!” “你躲不了!”目光落在她颈脖,上面的血迹像是从她身上溢出来的一样,叫他眼前发昏:“我早晚会问清楚。” 他说完抬脚就走,身后,一直趴在地上的沈清云捂着脖子抬起头。 “你……”气音一开,前方的脚步顿住。 沈清云盯着那身影,缓慢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一点一点像是刀割木头,拉扯着,含糊不清:“你……你……不是……一直都……都知道?” “为……为何还……还要问呢?” 姜玉堂背对着她,听见她的话,却是意外的没有暴怒。 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不过就是不想相信,非要她亲口承认才肯死心:“一开始,从你要出门去朱雀桥,再去买药,都是你算计的?” 他转过身,沈清云对他点了点头。她半点都不犹豫,没给他任何的希望:“是……” “药……药里……有麝……麝香,我一直……都知道。” 伤了喉咙,她开声音含糊不清,只余下气音。沈清云盯着他一点点泛红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满是戾气,双眼里全是血丝。 简单的一句话,却又像是一把刀,毫不犹豫的往他心口里捅:“这个孩……孩……孩子,本就是……是我……不想要的!” “是你!是你……换了我的……避……子药……有他……本就是个……错。” “你好狠的心!”他暴怒而起,一拳头砸在桌面上,紫檀木的桌面破了个裂缝。他急促的喘着气:“虎毒不食子,自己的孩子你居然都狠的下心下药打掉。” “不……不打掉……”沈清云看着自己的小腹一片平坦,那个孩子像是从未来过。 她看着他,只觉得好笑:“不打掉……莫非……要生下……下来吗?” 她首先是个人,是人便能左右自己,而不是被他人左右。 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会困住她的手,会困住她的脚。会成为一座精美的牢笼,锁住她这只飞不出去的鸟雀。 那个时候她便不是沈清云,而是一具会动尸体,活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是姜玉堂一直在逼她。 姜玉堂只觉得心口被她伤的七零八碎,一句话就能搅弄的他血肉翻滚。他痛的呼吸都不顺了,他额头上青筋绷起,手掌心又捏出了血。 嘴唇颤抖着,他似存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你有没有……有没有一丝后悔!” 那是他的孩子,可他之前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却被她亲手泯灭了。 是她亲手用麝香,打掉了他们的孩子。 后悔? 沈清云闭上眼睛,唇舌之间有千万种痛,像是被烈火燎烧。 她咬着舌尖,血腥味充满口腔,却摇着头:“不后悔!” 姜玉堂忽然大笑,神情癫狂:“我一定!一定会让你后悔你的所作所为!” 他咬牙大喊了一身:“来人!” “将那日伺候她的丫鬟全部拖下去,杖毙!”侍卫立即进屋,困住了屋内的丫鬟,不顾哭喊立即拖了下去。 “让所有人都去看着,看伺候不好主子是怎么个下场!” 很快的,院子门口就传来了声响,一声接着一声,哭天喊地。 沈清云脸色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疯了!” “那都是人命!” 姜玉堂走上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掐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出了院子的门。 院内全是血腥气,两个贴身伺候她的小丫鬟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长棍落在身上,除了哭天喊地的声响,便是只有丫鬟们的哭喊声。 “姑……姑娘……姑娘救我!”其中一小丫鬟看见她,眼里开始泛起希望,她痛的嘴角溢出血,疯狂的挣扎着想下来,嘴里喊着:“姑娘救我!” 沈清云被他按住,抬起头,亲眼看着那长棍是如何落下去,又飞溅起血。 姜玉堂将她的脸抬起来,咬牙在她耳边道:“你看清楚了,她们今日之死,全都怪你!” “你杀了我们的孩子。”说到这里的时候姜玉堂急促了几下,握住她的手收紧,逼着她靠近,板着她的脸让她看的越发清楚:“我舍不得杀你,我只能找她们。” 沈清云从发作到后面小产足足小半日,这两个丫鬟在外面忽然丝毫不知。 有些东西,姜玉堂不敢细想,若是她们发现的早一点,孩子可能就没事。 又或是他那日没来,那他看见的便是沈清云的尸体。 叫他如何不恨? 长棍落在身上,两个丫鬟都开始没了力气哭喊,痛的只余下一口气。 “世子……”赵禄不忍,上前道:“再打下去人就真的没了。” 姜玉堂看着沈清云的脸,淡淡道:“丫鬟伺候主子不尽心,让主子意外小产,就算是打死也不为过!” “打!” 沈清云听着那声响,心口颤抖,两条人命就在她面前,像是下一刻人就要没了命。 姜玉堂杀鸡儆猴,把这两人的命算在她身上。沈清云冷的浑身发凉,牙齿都在颤抖着:“住……住手!” 长棍停下来,姜玉堂转头。 他看着沈清云的脸却越发冷了,语气讽刺:“怎么?忍心杀自己的孩子,不忍心看两个奴才死?” 沈清云抬起头:“你……你……要如何?” 喉咙又开始溢血,她看着姜玉堂的脸道:“要……要如何……才能放过……她们……” 沈清云有气无力,声音也在撕扯着,干枯到像是下一刻就发不出声来。 替身他上位了 第79节 姜玉堂眉心皱着,指尖挑起她的脸:“再给你个机会问你一遍,后悔吗?” 沈清云浑身冰冷,知道他想听什么。颤抖着点了点头,只余下气音:“后……悔……” “后悔就好!”姜玉堂冷着脸勾了勾唇,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 第76章 喂药 小院里终于安静下来, 两个丫鬟也算是得了救,被拖了下去。长凳上的血迹未干,血腥味又浓又重。 沈清云听他说孩子, 只冷的浑身都在打颤:“你……你要的……不是……孩子。” 她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恐惧:“你要的……是一个……控制我……让我听……听话的工具。” 这样的孩子生下来会过的幸福吗?养孩子不是养猫, 养狗,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是苦的。 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何苦要让她的孩子也这样? 姜玉堂脸色大变, 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就因为这个?”他目眦欲裂,眼中烧着熊熊怒火:“你就因为这个把孩子给打掉?” “你有没有问过我?”他脑中一阵晕厥,咬着牙死死的喘着气,一股气在他胸口翻滚着:“要是我不是呢?要是我真心喜爱这个孩子……” 他是不喜欢小孩, 但他对他们两个的孩子却是很期待。只如今,他所有的期待都成了泡沫,他甚至连知道的资格都没有。 沈清云连问都不问他一句,就擅自打了他们的孩子。 “你……你以为……我……我没问……过你?”喉咙里那股痒再也忍不住, 沈清云偏过头, 拼命的咳嗽着:“你当初……是如何……回的?” 姜玉堂身子一顿, 紧接着想到什么面色一点点全白了。 他想起之前她是问过他。 她问他,若是有了孩子后,能不能放她走。 而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的? 他说,她是他的,而孩子也是他的,他永远都不会放手。 “你就这么想走?”他猛然抬起头,盯着她,眼神狠厉:“有了孩子,你还想离开?” “是啊……”沈清云一边咳, 喉咙里的血丝不住的往外溢出来,她却还在笑着,眼神讽刺:“我如今……都走不掉……有了孩子…… 我还能离开?” 姜玉堂面色一点点苍白下来。 额头上冷汗直往下,浑身僵硬的似是站不稳。伸手几次去扶手边的围栏,却都抓不稳。 到最后,他一捏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围栏上:“你妄想!” 他手掌心被砸的血肉模糊,就这么抬手指着沈清云:“你想走,想逃开,想让我放了你?” 他冷笑,眼神阴鸷,目光如蛇一样冰冷,牢牢地盯着她:“我告诉你,你莫要再痴心妄想,是生是死,你都别想逃脱我的手心。” “疯子!疯子!”沈清云死死咬着唇瓣,嘴里止不住的骂他。她气的浑身颤抖,唇角渐渐溢出血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 “姑娘这是气急攻心。” 大夫叹着气从里屋中出来,对着门口的人,也忍不住的劝慰道:“小产伤身,又喉疾未愈,日后还是要小心养着才是。” 姜玉堂目光往里看了一眼,面上的神情瞧不出喜怒,只点了点头。 他面上不复刚刚那咄咄逼人的模样,低垂着头,声音沙哑:“她现如今如何?” 这话一问,大夫自然多嘴了几句:“女子流产,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上一遭。姑娘前几日刚醒,如今正是体虚的时候,若是如今不照看好了,日后恐怕要留下隐疾。” 他看了眼姜玉堂的模样,顿了顿又接着开口:“身子不适,小心将养着,日后也能慢慢恢复。只如今,莫要让她多说话,更不要惹她动怒。” “若再这样被气晕过去几次,唯恐日后失声。” 姜玉堂眉心狠狠拧了拧,随即才放下来:“知道了。”他挥了挥手,让身侧的侍卫送大夫出去。 他站在门口,往里面瞧着,听见屋子里传来声响,像是沈清云要醒了。 抬脚准备进去,想了想又收了回来。姜玉堂站在门口,低着头不知再想什么。 侍卫送走大夫回来,瞧见他还站原地:“世子爷的手受了伤,还是让属下给您包扎一下。” 姜玉堂掌心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他垂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沈清云醒了,屋子里的奴才都松了口气。她是要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是一屋子的人都有好果子吃。 沈清云醒后坐在软塌上,赵禄站在一边手里捧着药碗,劝她:“姑娘,该喝药了。” 赵禄扭头往沈清云身上看了一眼,瞧见她消瘦的模样,心下满是不忍:“胳膊拧不过大腿,世子爷如今还在气头上,顺着一些日子也好过点。” 沈清云眼神空洞,她瘦的厉害,脸色白的像纸。赵禄如何劝她都不回,只整个人都在细细的打着颤。 “哎!”赵禄想到两人,只觉得脑袋疼。手里的药送上去,沈清云也不喝,他站在一边只能干着急。 “世子爷心里还是有姑娘的,只是气姑娘把孩子流了,又伤了身子……” 话还未说完,门口又传来一道声响。姜玉堂受伤的掌心重新包扎好,跨着步子走了进来。 他往屋子里瞧了一眼,眼神落在沈清云脸上。 那目光清清冷冷的,不含表情。长靴径直的走上前,单手接过赵禄手里的药:“张嘴!” 他舀了一勺,凑过去喂她 。 沈清云唇紧紧闭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那两个小丫鬟如今倒是捡回一条命,你若是不好好喝药,是生是死可就难说了。” 沈清云眼神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恨意:“你无耻……只……只会拿别……人的命来……威胁我。” 姜玉堂乘机将药送到她嘴里,面不改色的道:“好用就行,日后这招若是不灵了,我再换别的。” 他油盐不进,眼神中也不带多少温情。 一勺药送入她口中,沈清云立即扭头咳的撕心裂肺。 她喉咙本就受了伤,痛的溢出血丝来。药虽是温的,对她来说却是烫了,何况,姜玉堂的动作也算不得多温柔。 她咳嗽了许久,将眼泪都逼了出来才止住。 姜玉堂看着她帕子上的血丝,面色沉的可怕。 可再喂药,手却放温柔了许多。低头对着勺子将药给吹凉了,才递过去。 一碗药喝了许久,姜玉堂放下空碗,赵禄又端进来一碗。 沈清云瞧见后面色便变了。 姜玉堂接了过去,照旧吹凉了再喂她。 勺子碰到唇瓣,沈清云立即偏头躲开:“我……我不喝。” 刚那一碗是治她喉疾的,这碗便就不一定了。沈清云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只觉得从心底里泛着冷意。 “你不喝也得喝!”姜玉堂半点都不退让,手依旧朝着她伸着。瞧见她惊恐的眼神,嘴里还凉凉道:“快喝,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养好身子之后给我生孩子。” “无耻!”沈清云抓过他手里的碗,尽数泼到他脸上:“谁……谁要给……你生?” 温热的药汤顺着他的脸往下滴,泼在他的领口上。姜玉堂伸手抹了把脸,再抬起头时一张脸黑的能滴出水来。 “再熬一碗上来。”姜玉堂将她手中的碗接过,递给身侧的赵禄,一张脸上阴沉沉的:“她要是再不喝,就让人给她灌下去。” “你滚!”沈清云气的浑身发颤,拿起手边的迎枕对着他的身上砸,沙哑着嗓子对他吼一声:“你……滚!” 她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说话都困难。稍一激动,又开始咳嗽。 姜玉堂看着她那趴着身子难受的模样,立即站起来伸出手想去扶她,却落到半空却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他将手收回袖子里,面色却是越发的难看,眼看着姜玉堂又要发怒。 赵禄立即站出来道:“姑娘放心,这是世子爷刚找大夫开的补身子的良药。” “姑娘小产伤了身子内里亏损。如今正虚弱。”他看着世子爷那一脸黑沉的脸,又急急道:“这药是益气补血的,并未有其它用处。” “世子爷只是担心姑娘……”话还未说完,姜玉堂眼神瞥过去,赵禄便不敢再开口了。 很快,奴才便把药送上来。 姜玉堂又给她喂,沈清云反抗不了,只能拧着眉喝。好在她尝出药里都是滋补功效,确如赵禄所说只是补药后,这才放下心。 “药喝完了。”最后一口咽下,沈清云便偏过头,捂着唇轻轻咳嗽着,不去看他:“你可以走了。” 她消瘦的厉害,侧过头半张脸都瞧的出的冷漠。姜玉堂落在她白皙的颈脖上,目光暗沉了许多:“饭一日三餐,药一日四碗。” “我要是知道你缺了哪一餐,少喝了哪一碗药,我便亲自过来喂给你吃,看着你喝。 ” 他冷冷的放下狠话,转身就走。赵禄跟在身后都来不及,只得小跑着劝他:“世子爷走慢一些。” 他膝盖未好,肉眼见也足以看到同样消瘦了许多。太医说日后要好好生护着,若不然膝盖出了问题,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姜玉堂坐在马车上,抬手拧着眉心,喘了口气。 他气的心口都在紧缩着,可同时一双眼睛却又有些迷茫。他与沈清云究竟是如何走到了这步? 之前她的喜欢与爱意,莫非都是假的不成? 还是说,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喜爱的时候,全心全意?不喜欢你的时候,似若草芥。 姜玉堂将头往身后一靠,抬手捏了捏眉心。 她竟然还想离开,可是自己怎么会,又如何甘心放她走? 可如今两人又到了这个地步。 沈清云对自己满是恨意,而自己对她又无法放手。 车厢内传来一声叹息,外间赵禄的手一颤,紧接着就听姜玉堂道:“把人看紧了,她身侧不能缺人。” “再找一个哑了的婆子去看着她,不准她多说话。” 赵禄拿着鞭子的手一颤,紧接着低着头,立即道:“是。” *** 沈清云身子虚弱,足足养了几日精神气才好起来。 替身他上位了 第80节 她身边送来了个不会说话的婆子,做事倒是尽心,只整日的跟在她身边,不肯错开一步。 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连着睡觉帘子都不能放下来。 沈清云知晓,这定然是姜玉堂吩咐的,让她不能离开人的视线。她以为自己会被逼疯,或者会崩溃,不知是不是提前有准备的原因,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都忍了下来。 只是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环境下,她一日比一日消瘦。永昌侯的补药流水似的往她这儿送,她却偏生就是养不胖。 每日里除了药之外,又开始逼她喝大量的补品,以至于沈清云见到汤汤水水就泛恶心。 刚喝过药,不过一刻钟,张婆子又给她端来一碗补品来。沈清云赶紧侧身子,急急朝后挥手:“拿下去。” 也是这婆子是个哑的,这段时日无人跟她说话,喉疾倒是好了许多。 等了许久那婆子还不走,扭头看过去,张婆子正在给她打着手语:“世子爷说了,这些补品都要喝完。” “那你喝了吧。”沈清云抱着千金往外走,自打她身子好了一些,婆子便经常抱着千金过来陪她。 千金是个爱玩的性子,春日里天气又好,它喜欢在院子门口扑蝴蝶。 只前段时日她躺在床榻上,千金便不出去了,整日的缩在她的颈脖边陪着她,她睡觉它便在她身边守着。 屋子门口站了两个侍卫,见她要出门立马伸出手去拦。 沈清云还未开口,倒是怀中的猫扭头哈了一口气。千金生的又肥又胖,吃的好养得油光顺滑的。 哈气的时候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整只猫都大了一圈,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发起怒来气势倒是不小。 两个侍卫触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姑娘。”侍卫明显不敢得罪她,只得好声好气道:“世子爷说了,您不能出去。” 沈清云抱着猫,眉眼淡淡的:“我不出院子门,就在前面走走。” 她身后跟着的是形影不离的张婆子,身子消瘦的似是一阵风就能吹倒:“我今日就要出门,你要是敢拦我,便把姜玉堂叫过来。” 喉疾还未痊愈,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她说的不快,偶尔还咳嗽一声,只那声音淡淡的,让人不敢不听:“你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出去,那今日就相安无事。” “何况这院子里都是你们的人,我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侍卫沉默了一会儿,挡在她面前的手便放了下来:“姑娘当心,出了事我们吃罪不起。” 沈清云见状松了口气。 她抱着猫出去,张婆子始终跟在她身后。沈清云陪着千金在院子里玩了一圈,眼神却时不时的去寻下人房的方向。 张婆子跟着千金没注意到她,便让她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沈清云没多困难就找到两个小丫鬟,她们被扔在下人房的角落里,周围无人,像是要任由两人自生自灭。 早春多雨,屋内一股潮气,一走进屋就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里面还夹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沈清云闻到那股味道,扭头咳嗽了一声。 睡在床榻上的丫鬟听见声响,抬起头,瞧见是她眼睛都红了:“姑……姑娘。” 几日不见,小丫鬟脸上的肉都没了,瘦的可怜:“姑娘我好痛,救……救救我姑娘。” 她气息虚弱,只会喊疼,倒在床榻上哀嚎。 沈清云皱着眉心走过去,在额间试探了一下,才发现两人都烧得滚烫。 张婆子抱着千金寻进来,急的一额头的汗。她不会说话,进来就拉着沈清云的袖子要出去。 她力气大的厉害,拉着沈清云一直往门口走。沈清云犟不过她,只好用力将她的手掰下来。 “我出去她们两个就要死了。” 沈清云拉着她的手,惨白的唇上没有血色,咳嗽着指着里面:“你放心,我只想救人。我走不了,也不离开你的视线。” “我并不想有人因为我而死。”沈清云道。 张婆子看了她好久,总算是放开了手。 沈清云松了口气,立即过去给查看两人的伤势。伤口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化了脓。怕是只给两人涂了些药,之后就没再管了。 再晚来个两天,伤口继续化脓,就这么烧下去,怕是就要烧没了。 她拧着眉心,剪下四周的衣裤,耐心将伤口给清理四周已经腐烂的伤口。 屋内的气味难听的要命,张婆子站在门口看着,见她不是要走,松了口气。 等过了会儿也过来端水,递帕子,帮她搭把手。屋内安安静静的,只有猫时不时的呼噜声。 沈清云忙活了两个时辰,才将两人的伤口弄干净。庆幸的是这两个丫鬟都命大,没伤到骨头,吃了些皮肉苦。 “有救吗?”见她停下来,张婆子打了手势问她。 沈清云并不想回她,只是见她刚帮了忙,还是道:“算是有救吧,如果有药的话。” 只如今她这幅样子,连出一趟自己屋子的门都千难万难。又哪有机会给他们拿药? “那怎么办?”张婆子似是知晓她会手语,又开始比划着问她。大概是之前没人看得懂手语,更无人与她说话,张婆子显得有些兴奋。 沈清云每日在她眼皮子底下过日子,并不愿意理会她。撇开头,不想再看。 身后的比划声渐渐停了下来,沈清云刚松了口气。张婆子又走到她面前,冲着她比划着:“我能出去。” “你愿意帮我?”沈清云问她。 张婆子点了点头,又比划道:“我能试试。”看见她的脸,想到什么又道:“只能是治她们的药,不然我也会死。” 沈清云冲她道了谢,写了药方递给她,如今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这两个丫鬟再不退烧,她也无能为力。 张婆子出门后她心口一直跳着,待瞧见进屋的不是张婆子,而是姜玉堂后,面上的神色就冷了下来。 她就知道,姜玉堂没那么好心。 姜玉堂站在门口便瞧见她看见自己后脸色都变了。他眼中的神色暗沉了许多,径直走上前。 “侍卫们说,抓到你身边的婆子去给你买药?”他唇瓣勾了勾,语气带着嘲讽:“你倒是厉害,派个不能说话的人在你身边,你也能哄得人为你做事。” 姜玉堂开始听见侍卫们说的时候都要气笑了,这才几天,她就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为她卖命。 这还是个不能说话的。 “张婆子人呢?”沈清云想到他的手段,面色白了:“你怎么她了!” “她坏了规矩,自然是在受罚。”姜玉堂低头去捉住她的脸,指腹在她脸上摩挲着:“是这张脸吗?哄的人人都为你生为你死?” 他眼神清醒,目光在她脸上打转。 几日不见,她好了许多,虽还是一样瘦弱,但起码有了几分人气。 不像之前那样,白的像是雪,一点气色都没有,像是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放开!”沈清云不喜欢他对着自己的脸乱动,更不喜欢他的眼神。 她挥手拍开他,指尖却不小心挠花了他的脸。 下颚处一道抓痕在他脸上,十分的明显。 姜玉堂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待会还要去东宫见太子! “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沈清云身子往后缩了缩,忍不住的回怼他:“你自个儿凑上来的,怪不得我。” 见姜玉堂不说话,她又道:“把张婆子给放了!” “你还想我放人?”看着她这幅模样,手指着她冷笑:“早打死了,待会让人拖出去埋了……” “你!”沈清云怒不可遏,要冲上去打他。姜玉堂单手便将她控制住。 这时赵禄小跑着过来,头也不抬便道:“世子爷,张婆子回来了,大夫正在给那两个丫鬟看……看病……” 瞧见姜玉堂那吃人般的眼神,他声音越说越小,吓得膝盖一软,跪了下来:“世子饶命!” 第77章 一更 姜玉堂走在东宫的暗道上。 漆黑的夜里, 头顶有零星的星光,他穿着斗篷走在身后,正前方是给他带路的王全。 周遭安静, 只有他手上一盏琉璃灯。王全眼神时不时的朝着身后看着。下了马车,这位姜世子就带着斗篷上的兜帽,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 像是怕见人。 似是察觉到那股目光,姜玉堂抬头往他那儿看了一眼。王全立马垂下眼睛, 弯着身子道:“姜世子,到了。” 姜玉堂跨着步子走进屋的时候, 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今日是不得不来。 前段时日他去了灵若寺只能谎称身子抱恙,今日是他主动约的太子。再说了, 他还有事要与太子殿下禀报。 书房里静悄悄的,姜玉堂一进屋就感受到一股暖意,太子坐在书案后,瞧见他进来后抬起头:“路上可还顺利。” “殿下放心, 无人瞧见臣。”他跟着太子本就是密事,若是让人发现, 可就要惹得朝中动荡了。 永昌侯府素来只跟随陛下, 从不结党营私, 这次却是站在太子门下,若被发现可不就是大罪? “属下的人查到刘映阳近来与个叫做李修竹的人来往过密。” “李修竹?”太子抬起头, 眯了眯眼没想明白这是何人。 “殿下看了这些文章就知道了。” 姜玉堂把手中的卷宗送上去, 太子低头翻看了一会儿,随即抬起头。 “这跟刘映阳的文章相似。” “殿下好眼力。”姜玉堂在书案下首坐下, 王全捧来茶盏,他低头接过喝了一口,随即才道:“李修竹便是刘映阳背后的代笔。” “刘映阳的所有文章, 都是出自这位李修竹之手。” 太子认真翻阅手中的卷子,看出其中还有刘映阳科考时的那篇文章。而刘映阳当初就凭借着这篇文中了举人,且名次还不低。 “通篇行云流水,文笔犀利,此人文笔极佳。” 姜玉堂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李修竹三年前参加过科考,但……” “没中举?”太子抬起头,面上带着笑意。 姜玉堂点了点头:“李修竹自恃有才,落榜之后心下不甘。浑浑噩噩了一段时日之后,再出现便开始给刘映阳做代笔。” “刘家富足……”太子说完后便顿了顿,话不用说都知晓。刘映阳家大业大,必然是允了李修竹什么这才让他甘心在背后为之代考。 替身他上位了 第81节 “有才却落榜,替人代考倒是中了举人。”太子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眼神却是冷了下来。 落榜的根本就不是李修竹的文章,而是李修竹无权无势的身份。 太子的眼帘闭上,若次次科举都是如此,那整个朝堂早晚都要被架空。 “科举马上就要……”太子抬起头,瞧见姜玉堂的时候却是停住了。 姜玉堂坐在椅子上,头上还穿着披风,领口的毛领挡住脸,低垂着脸遮挡的严严实实。 太子的眉心狠狠地拧了拧:“不热么?怎么殿内还穿着斗篷?” 姜玉堂顿了顿,没抬头。 屋子里点着炭盆,炭火烧得又旺,太子都瞧见他额头上溢出的汗了。 却听他道:“多谢殿下关心,臣不热。” “抬起头。”太子直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对姜玉堂既加以信任便不喜欢他有事瞒着。 姜玉堂下垂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过了会儿却还是抬了起来。他生的自然是好,面如冠玉来形容也不为过,只如今那张脸上一道抓痕从下颚一直到颈脖,格外的明显。 太子面上的神情都停顿了片刻,目光露出几分复杂。 只姜玉堂一直垂着眼,并未瞧见。他躲开眼神,无奈道:“殿下恕臣有罪,面容有损,不敢见殿下。” “倒也无碍。”太子挥了挥手,举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气氛又那么些许的尴尬,姜玉堂起身:“殿下,臣……” “被猫抓的?”太子忽然开口。 姜玉堂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那下巴上的抓痕鲜艳又明显,还泛着血丝,可见是刚挠伤不久。 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太子瞧见他那一脸尴尬无奈的模样,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他意味深长着道:“是猫就好,不是人就成。” 姜玉堂抵在下巴上的拳头放了下来,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太子没那么好糊弄,只怕是他在京都的一言一行,太子都知晓。 “臣知错。” 太子眼中得疏离感少了几分,甚至还带着几分戏调:“人抓到了?” 从年前开始,姜玉堂为了个女子就弄得要生要死。近来又称身子抱恙,接连请病假。 他素来是个稳重的人,能让他如此的想来只有那一位了。 “抓到了。”姜玉堂跟着道。 他声音沙哑了许多,面上的神情也没那么柔和。再配上他那消瘦了的身段,不难猜出此事有多不顺。 “既是抓到就握紧了,莫要再让人再跑。”行大事者,自不能贪图儿女情怀,他之前一直是如此态度。只从扬州回来之后,心态倒是改变了许多。 姜玉堂既喜欢那个女子,养在身边也没什么。如今谁身边没个可心可疼的人? “殿下放心,自然是插翅难逃。”他那院子派了两队人马日夜看守,沈清云连门都出不去,如何跑的了。 太子抬起头便瞧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他沉默了良久,忽而道:“若是一味地看守也没意思。” 他低下头,看着桌面上的茶盏。不知是随口一言,还是在教导他:“你若真喜欢那女子,就只能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 “就像是手握同一根绳,你若是一味的放纵,她便跑的你寻不到踪迹。可若是握的太紧……” 太子抬起头,笑着问:“你觉得会如何?” 姜玉堂垂眸,淡淡道:“会断。” 两人都不肯退让,到时候他与沈清云必定会两败俱伤。 想到这里,下垂着的手握紧,姜玉堂猛然抬起头。 “松弛有度,才会走的更远。”太子道。 “可……”姜玉堂喉咙翻滚着,唇瓣张了张。有几分无奈却还是道:“可若是臣一放松,她就跑了。” 沈清云这人狡猾的很,寻她一次都如此艰难了,若是再跑一次,他又哪里去寻? 姜玉堂想到这里,眼神之中尽是迷茫。 太子低头翻开手中的折子,道:“你把人关着,放在眼皮子底下了,表面是困住人了,可实际上你可舍得动她分毫?” “心离你越来越远,你要来又有何用?试着放手,外松内紧,线在你手中人又跑的了哪里去?” 姜玉堂出了门,转身走入黑夜之中。 他对沈清云又如何舍得放手?纠缠了这么长时日,他已经不知是爱她还是不甘心。 只是太子让他松弛有度,他又不愿。沈清云但凡是一丁点儿从他手中消失的念头,他都不愿意想。 见他出了门,王全捧来茶盏上前,道:“姜世子消瘦了不少。” 岂止是消瘦了些?而是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为情所困,也算是正常。”太子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王全惊讶这话居然能从太子口中说出来。他伺候太子这么久,可从未听殿下说过情字。东宫女人那么多,可在殿下眼中,可无一人能让他用情的。 可随即又想到近来备受宠爱的玉昭训 ,王全沉默了良久,倒是了然。 他从未见过殿下这么宠爱一个女子,任由玉昭训在他身上放肆:“殿下之前不还说,重情之人会耽误正事。” 太子摇了摇头:“如今想想,他们倒也没错。” “若是一个人连情爱都没有,那么他为孤效力又有几分真心?” 想到自己后背上的抓痕,太子垂下眼帘,淡淡道:“把孤用的膏药赏他一些。” 王全领命,拿着药膏立即追了出去。 姜玉堂上了马车,让人去了小院。 夜里风大,路上难行,姜玉堂从东宫的暗门出来,到了小院已经卯时一刻,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 他推门进去,缩在罗汉床上的张婆子听见声响立即起身,瞧见是他后才松了口气。姜玉堂抬手让人下去,自个儿往床榻边走。 床帘放下来,他跨上矮塌,弯腰把帘子掀开。 瞧见里面的那一刹那,姜玉堂浑身的血都冷了。 床榻上空无一人,沈清云不在里面。 “人……人呢?”姜玉堂只觉得浑身的血冻得僵硬,掀着床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喉咙里才发出声音:“人哪去了?” 屋内的声响惊动了外面,侍卫全部涌了进来跪了一地。 姜玉堂立在屋内中央,斗篷下的一张脸阴森可怕,就在众人吓得瑟瑟发抖之时,张婆子走了进来。 她站在一群跪地的侍卫中间,抬手往屏风那儿指了指。打了个手势:“姑娘在里面。” 姜玉堂动了动发硬的腿跟着上前,浑身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穿过屏风,待瞧见里面的人后,僵硬着的身子才一点点和暖。 雾色朦胧,红漆小窗。 沈清云躺在美人榻上,睡得正香。 她素来喜爱躺在美人塌上朝外看,可如今她面前临靠的窗户已经封死,身上哪怕是盖着厚厚的绒毯,也挡不住微微皱起的眉。 姜玉堂站在那良久,久到屋子里安静的只有他一人。 他坐在美人榻边,从天黑等到天亮。 沈清云一觉醒来,便瞧见坐在椅子上的姜玉堂,他像是在那儿守了一晚上。 玄色的斗篷下一片潮湿,高大的身子缩在圈椅上,长手长脚的显得几分委屈。双眼之下泛着淡淡的乌青,一夜过去面容都疲惫了不少。 像是褪去了满身的刺。 “怎么不去床榻上睡?”见她睁眼,姜玉堂抬手捏了捏眉心。 沈清云收回看向他的眼神,不愿回他,抱着绒毯就往外走。身后,姜玉堂的眼神落在他背影上,忽然道:“有人对我说我把你逼的太紧了,我应该试着对你放手。” 脚步停下来,沈清云转过身,毛毯之下的身段消瘦了许多,眉目间一阵清冷,连着眼神也是淡淡的。 姜玉堂坐在椅子上,放下手这么看着她,眼中的无奈与犹豫暴露在她眼前,泛红的双眼显示出他内心的纠结。 “姜玉堂……你可愿放我离开?”她喉疾还未痊愈,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喊他名字的时候语气里的冷淡都少了一些。 瞧见她眼神之中一闪而过的期待之后,姜玉堂本温和的表情忽然暴怒起来。 他站起身,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双眼之间如惊涛般,愤怒的看着她:“你做梦!” 他走上前,近在咫尺:“我劝你,这个念头想都不要想!” 第78章 勉强 姜玉堂放下狠话却是未走, 反而留了下来。天已经亮,这个时候正是要去上早朝。 赵禄快马加鞭跑去永昌侯府取回他的朝服,回来之后伺候他洗漱。 张婆子端了水盆来,绞了帕子示意沈清云送上去, 沈清云却是不愿意接。 “世子爷好不容易留下来。”张婆子打着手势, 着急起来还用手推她:“姑娘快去哄哄世子爷。” 在她看来, 世子爷就是主子。只要讨得了主子欢心, 日子也就好过了。 两人在这边推攮着,屋子里的人像是听见动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进来。” 沈清云没动。 没一会儿, 赵禄从里间走了进来,低垂着脑袋走到沈清云身侧, 小心翼翼道:“姑娘, 世子爷让您进去。” 张婆子在身后推她,赵禄在前方一脸为难。沈清云不好冲奴才们发火,只好走进去。 里屋, 姜玉堂正在等着她。瞧见她进来, 摊开双手,示意她上前:“替我宽衣。” 绣着祥云鹤纹的朝服就在她手边, 沈清云伸手扔到他脸上:“你这又是耍什么花样?” 他刚故意问她要不要离开,嘲笑她痴心妄想。 替身他上位了 第82节 如今还让她给他宽衣, 他倒当真是在做梦! “就知道你不会。”姜玉堂摇了摇头, 捡起地上的衣服,自个儿穿了起来。 他不生气,面上也不发怒了,扔完衣裳之后, 沈清云就一直是防备的状态,瞧见他这个样子,又不解。 “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姜玉堂整理袖口的手停了下来,看着沈清云一脸防备的模样,垂下眼帘:“我想了一个晚上。” “我不可能放了你。” 沈清云自嘲一笑,眼里满是嘲讽。 即使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可当姜玉堂明确说出来的时候,沈清云还是觉得浑身一股无力感。 就像是溺水的人,分明不想死,可怎么挣扎都没用。 姜玉堂对着她的脸,看清她的眼神。知道她再想什么,只觉得心中升起一股无奈。 他就这么看着她,面上的疲惫挡也挡不住:“我们各退一步。” 要他放了沈清云那是不可能,可这么逼得太紧,他更怕两败俱伤。 只能如太子所说,松弛有度,循序渐进。这样他与沈清云,可能还有机会回到从前。 ***** 姜玉堂头一次留下来用早膳,小厨房早早就开始准备,弄了不少花样过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沈清云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姜玉堂都快吃完了,瞧见她才喝了半碗粥。 他看过去,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沈清云自打小产之后就瘦了好些,身子好了之后肉却没养回来,瞧着却还是一脸孱弱。 “粥要冷了。” 沈清云抬头瞥了他一眼,不耐的把碗放了下来:“吃饱了。” 一碗粥才用了一半,吃了半块枣糕。姜玉堂眉心皱的像是能夹死苍蝇:“你就吃这么一点?” 他接过桌面上的碗,舀了一勺作势要给她喂。 沈清云下意识偏头躲开,姜玉堂举着勺子僵在原地,却是又放了下来,淡淡道:“待会饿了再叫奴才给你做。” 下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沈清云只觉得有几分异样。 前段时日他见自己都是一脸要吃人的模样,恨不得一只手就能掐死她。今日接连两次要发怒都忍了下来,只面色冷了些。 姜玉堂今日与往常实在是不同…… 这时,张婆子捧着药碗进来:“姑娘,该喝药了。” 小产伤身,每日这个时候她都要喝两碗药,早膳吃的太多,待会儿药必然是喝不下。 姜玉堂就坐在那儿,等着她喝完才起身。 他穿着朝服,站在身侧整理着衣袖,下垂着的眉眼间泛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 沈清云放下手中的勺子,握了握掌心。瞧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道:“之前伺候我的那两个丫鬟……” 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与自己说话,姜玉堂的手停住,转过头看了她一会。 那张脸上依旧是带着冷意,却还是淡淡道:“我已经派大夫来给她们医治了。” 沈清云点了点头。 姜玉堂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不说话后才走。 沈清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掐紧的掌心这才一点点放开。 她总算是知道了今日他为何会与以往不同了。 心中有个猜测,却是觉得又有几分荒唐。他们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姜玉堂心中恨她,却也在意她。 可能,事情没有她想的那样绝望。 姜玉堂若是还想跟她好……沈清云抬起头,眼神往四周转了一圈。 整间屋子窗户全部封死,四周又有无数的护卫,她连一点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若是他真的还在意她,或许……她捏了捏掌心,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 之后,姜玉堂倒是一直都未曾再来。 沈清云心中有了希望,倒也不似之前那样郁郁寡欢。身子好些后,稍稍长了些肉。 张婆子高兴的不行,拿着料子给她做春衣。 沈清云是她伺候过的人中第一个看懂的她手势的主子,有时候还会跟她聊几句。 张婆子满意的不行,心想着一辈子伺候这位姑娘。若是日后世子爷真上了心,带回府里给姑娘个名分,她也就跟着一辈子吃喝不用愁了。 “姑娘,您试试。” 她拿着做好的春装走上前,打着手势道:“奴才看看大小。” 沈清云坐在软塌上捧着本书看,这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连着这本书还是张婆子在小厨房的小厮那儿寻的。 她闲来无事,便拿来打发时间。 时隔数日,姜玉堂走进来便瞧见这一幕。沈清云坐在软塌上看书,身侧的婆子手里捧着衣裳,不知在跟她说什么。 探子每日都来报,说她这段时日表现的很好,如今看来气色果然好了许多。 走进去的时候,他面上的冷意都少了些:“再做什么?” 他走上前,坐在沈清云身侧,抬手接过她手中的书,翻看了两页。 “你喜欢看这个 ?”姜玉堂挑了挑眉。 他离的近,沈清云想躲开,可背后已经被堵死了只能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沈清云道。 没想到她会与自己说话,姜玉堂愣了一会,随后点了点头:“你爱看什么书,待会跟赵禄说让他去给你买。” 沈清云心中一紧,看了他一眼随即道:“医书。”眼睫眨了眨,她低下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的药箱你都还没给我,里面都是我的医书。” 她从张瞎子那儿过来,姜玉堂只把千金还给了她,药箱与医书都在他那儿扣着。 姜玉堂没说话,就在沈清云觉得这事没有希望的时候,却见他在自己身侧做了下来。 他气场强,紧靠着自己似乎能感受到从身上传来的气息。 沈清云犹豫着要不要起身躲开,姜玉堂却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腰:“那是什么?” 她身子一颤,转头对上张婆子新做的春装。 “换上给我看看。”姜玉堂道。 去了内屋换衣裳,张婆子一脸惊叹,手势比划的飞快。里面无非是些赞美的话。 沈清云却没有精力去看。 她扭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里面的女子身形消瘦,一身浅绿色的衣裙。 楚楚衣衫,清晰素雅。 如今她也要走到这一步,出门的时候,沈清云唇角勾起一抹笑。 姜玉堂坐在软塌上,瞧见她后看了许久:“好看。” 还未等她松了口气,他却又起身。 手掌落在她的脸上,他拧着眉看着她的眼睛:“若是不愿意笑,也不用勉强。” 第79章 刺刀 永昌侯府来了人, 宣世子爷回去。 姜玉堂放下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沈清云垂着眼眸,对他刚刚的话题也不肯回。 “世子。”赵禄在一边催促, 姜玉堂放下手刚要走, 她忽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衣角。 姜玉堂轻挑了挑眉, 转身回去看她。 沈清云提醒道:“医书。” 浅绿色的襦裙穿在她身上, 嫩的像是春芽, 衬的那张脸格外夺目。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清冷白净。 许是因为害羞, 垂下头时脸颊带着一丝红。 这场景, 姜玉堂之前想过无数次, 此时当真看见时, 只觉得恍然。 想的再美好,却远远没有真实看见时那样动人心弦:“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勾住他衣角的手放下, 沈清云看着他的背影, 松了口气。不管如何, 起码姜玉堂是答应她了。 出了院子门,姜玉堂便道:“将他的那些东西拿到太医院去,让太医检查一遍。” “不该留的东西一个都不能留。” 赵禄点头,心里却在琢磨着, 什么叫做不该留的。 **** 下午,沈清云就收到了她的东西。 她的药箱,还有大部分的医书。 赵禄指使着两个小厮放下来, 弯着腰陪着笑脸:“是奴才的错, 世子爷让奴才把姑娘的东西收拾好了,奴才没注意弄丢了一些。” 他说着就跪了下来,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奴才办事不利, 还请姑娘责罚。” 沈清云查看一下自己的东西,医书倒是大部分的都在。但是药箱里的药却是少了好些,里面只留下少量的几种膏药,连着她的银针都没了。 这哪里是赵禄弄丢的,分明是他让人扣下的。 替身他上位了 第83节 “知道了。” 沈清云点了点头。 赵禄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神情,见她没生气这才松了口气:“那奴才这就先下去了。” 沈清云便随意翻了翻医书,张婆子站在旁边看不懂,没一会儿打起了盹儿。 她低下头,掩饰住心中的一口气。看来姜玉堂还是防备她防备的厉害。 越是这样,她出门的机会也就越发渺茫。 翌日,沈清云去看了下那两个丫鬟,两人烧都退了正在静养。姜玉堂下令后,倒也无人敢再怠慢她两。 她过去的时候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伺候她两吃喝。 见她两没事,沈清云才放下心。只等那小丫鬟说好了再伺候她时,她却摇头道:“等你们好了之后再说吧。” 回了屋子,如今倒是无人敢再拦她,只要不出院子门,侍卫们对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又过了几日,一大早,赵禄便带着人喜气洋洋的进来。 二话不说拆了她窗户上的封条,窗户一打开,外面的迎春花长得正是娇艳。 沈清云躺在美人榻上看着出窗外,没一会儿,门口远远儿就传来一阵咕噜响,沈清云扭头,就见千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它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色的狮子服,屁股上一颗红色的绒球随着它的步子一扭一扭。瞧见沈清云看着它,加快了几步,前脚轻轻一跃就跳到了美人榻上。 “咕噜噜——”一瞧见他,千金的喉咙就像是烧开水一样,自动的开始撒娇。 先拿脑袋轻轻顶了顶她的手,千金这才往后推了推,把嘴里叼的东西放在她身侧。 沈清云一低头,发现它不知从哪里叼来一只鸟。 是一只幼鸟,羽毛都未长齐,被千金叼的毛都湿漉漉的。依稀瞧出带着点绿色的绒毛,长的丑萌丑萌的。 站在软榻上,扯着嗓子嚎叫。 沈清云检查了一遍,发现鸟的腿受伤了,难怪能被千金叼过来。 它最近吃的多,越发不爱动弹,抓鸟也是伸伸爪子意思意思。这只鸟应当是掉在树下,被它碰巧捡到的。 张婆子打盹儿醒来,便瞧见姑娘正在给一只鸟包扎。沈清云从帕子上扯了个手指大小的布条,绑带鸟的腿上。 鸟还小,还不会飞,吃了些米便缩着脖子睡起来。 千金又去叼它,沈清云本要阻止,见它只是把鸟叼到自己窝里便也由着它。 “姑娘……”张婆子打着手势,问:“这鸟您是要养?” 沈清云扭头,见那鸟趴在千金脑袋边,一猫一鸟缩在一起,睡的正香。 “由着它吧。”她淡淡道,千金这样喜欢,便由着它。只是她落在猫身上的神情有些担忧。 往年春季,千金都会有些躁动不安。每每那个时候,她都要多花时间来陪它。 可今年,迎春花早早就开了。它除了每日吃的多些,却越发的不爱动弹。 晚上,姜玉堂过来的时候便瞧见沈清云拿着个绒球陪着猫玩。 她把绒球丢出去,千金再把球给叼回来。 一人一猫玩的倒是尽兴,他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好久没见她这么笑过。 还是张婆子瞧见他发出了动静,立即起身过来相迎。沈清云低头正在捡球,抬眼瞧见是他,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僵硬下来。 “给你带了些野味来。”姜玉堂走进去,淡淡道:“前几日去狩猎,深山处发现几只白貂,让人给你做件披风。” 沈清云看了眼赵禄托盘中的东西,雪白的皮毛似是泛着淡淡光,雪貂难寻,白貂更是少见,这东西一眼就知是极品。 “多谢世子。”她垂下眼帘,没再继续看。 张婆子倒是兴高采烈,主子得宠她这个做奴才的自然是高兴,捧着东西下去了,脚步都透着轻快。 小厨房的得了野味,连忙熬了一锅骨头汤,片了些肉送上来。 两人吃的都不多,撤下去的时候还剩下不少。千金倒是吃的肚儿圆,姜玉堂专门让人给它打了几十只鹌鹑来。 先隔水蒸熟,再放在炉子上小火烤上整整一日,烤的肉酥骨脆,千金一顿能吃两三只,若不是克制着,它还能再干两只。 姜玉堂走过去,千金依旧偏头不让他摸。他便逗弄了一下它身边的鸟,道:“这是只鹦鹉。” 沈清云发现他对鸟的事半点儿都不惊讶,便知道必是有人之前就禀报过。 “是吗?”她道:“我不知道,是千金抓来的。” “养着也好。”姜玉堂过去净了净手:“养着也能给你解解闷。” 沈清云坐在软塌上,听着他洗手的声响,心却一点点提了起来。 她昨日就开始停了药,今日姜玉堂就过来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只如今用过晚膳了都好一会儿,姜玉堂却还是没走,不知是不知要留下来过夜。 正想着,姜玉堂从隔见走了出来。瞧见她一脸紧张的神情,他沉默了半晌,忽而道:“我今晚留下来。” 沈清云面上刚提起的笑僵住,立即站起身:“我……”她掐了掐掌心,道:“我身子还没好。” 她是消瘦了一些,绿色的襦裙穿在身上,低头的样子格外动人。 姜玉堂眉眼淡淡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大夫说你已经好了。” 他毫不犹豫的戳穿她的伪装,说完之后又往里间走去:“洗漱吧。” 张婆子兴高采烈的伺候她洗漱好,沈清云从进屋之后就沉着个脸。 “世子爷等着您呢,快点出去。” 沈清云出去的时候,悄悄在梳妆台里拿了个簪子收在袖口中。 姜玉堂正在床榻边坐着等她 ,手里举着本戏折子正在看。瞧见她进来了,便将手放了下来:“过来。” 沈清云才靠近,他便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 “瘦了。”掌心在她腰间捏了捏,语气满是心疼,沈清云是瘦了好些,身段瞧着都轻了。 他往下看,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姜玉堂眼中闪过一阵落寞。 若是孩子还在的话,这会估计已经开始显怀。 她私自打掉他们的孩子,他本是以为这半辈子都不会原谅她。毕竟她要是还对自己有一点点在意,都不会打掉他们的孩子。 可如今他却只能妥协,或者说是认了命。 他要还想和她在一起,便只能把这件事当做忘了。 “你好好养好身子。”他拍了拍她的腰,将人带到了自己膝盖上。闭着眼睛将头搁在沈清云的肩膀,姜玉堂叹了口气:“来日方长,之前的事我们都把它忘了。” 这样,他与沈清云就能回到从前。 沈清云闭上眼睛,察觉到他抱着自己,手放在她腰间,低头吻着自己。 手指放在她的衣带上,似是下一刻就要将她的衣物给解开。 袖子里的手颤抖着,等他抱着自己往床榻上放时,她到底还是没忍住。 姜玉堂只瞧见一阵银光一闪,紧接着身下之人就是一道痛呼。 雪白寝衣上,鲜血淋漓。 沈清云拿着簪子,刺进了自己心口处。 第80章 三年 暮色四合, 小院门口的檐下点起了灯。 钱章穿着六品太医的太医服从马车上下来,心还微微有些发颤。他脚步飞快,低着头走在赵禄身后, 看着面前的小院, 心下活络起来。 之前他就想着巴结姜世子, 只是无奈一直没有机会。今日也是上天眷顾他,恰好永昌侯的人急匆匆的过来请太医, 刚好被他碰上了。 之前在东宫他有过一个机会, 当时他没珍惜, 被一个新来的小子给捷足先登了。 这段时日正后悔,如今姜世子的事又落在他头上,上天可当真儿是眷顾自己。 “太医, 快些!”赵禄在前面带着路, 一路小跑的恨不得自己生了翅膀飞起来。 好不容易这才安静两日,他还以为这两主子已经和好了。日后就琴瑟和鸣,恩恩爱爱。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好过。 哪里知道这一转眼, 姑娘便对着自己来了一下。簪子刺入了胸口中,雪白的寝衣上全是血。 对自己也太狠了些。 赵禄想到刚进去时,世子爷那眼神,他便手脚都在颤着, 整个人都在哆嗦。 “太医,待会儿你进去的时候当心些。” 到了门口,赵禄忍不住嘱咐:“什么都不要看,只治病就行了。” “把里面的主子治好了,日后少不了有你的好处。” 钱章心中一喜,跟着赵禄进去。刚推门跨进屋,迎面对他就扔来一个花瓶。 正对着他的脑袋。 钱章脚步一颤, 花瓶在身后碎了,听着那声响他膝盖一软差点儿就跪下。 赵禄赶忙抬手拉了他一把,拽着钱章就往里面走:“太医,快些。” 钱章的帽子都差点儿掉在地上,来不及扶。被赵禄拽着往里屋走去。 屋内,姜玉堂转身扔了烛台:“让她去死!” 钱章听了那狠厉的声响,双膝一跪,帽子掉在地上滚得老远,彻底捡不回来。 “属下叩见世子爷。” “太医。”赵禄拉着太医往里面走:“ 病人在里面。” “不准给她治!”姜玉堂狠狠地一吼,面色阴沉到恐怖。他身侧的桌椅已经被的尽数都坏了,奴才们一个个跪地远远儿的头都不敢抬。 “世……世子。”钱章不敢走了,恨不得今晚自己从未来过这儿。 “太医,你快随我过去。”赵禄都顾不上违背姜玉堂了,拉着太医就往里走。 替身他上位了 第84节 身后,噼里啪啦的声响又是一通,钱章跪在床榻边,膝盖直都直不起来。 刚靠近床榻,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就冲入鼻间,张婆子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屋子里全是血腥味。 “姑娘,太医来了。”赵禄弯腰站在床榻边,道:“您让太医给您看看。” 伤的这样严重,又是胸口,若是当真儿出了什么事,只怕是要了世子爷的命。 “姑娘,您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啊。”赵禄弯着腰劝,可里面的人却就是不肯松口。 “我……我不看太医。”虚弱的声音中提不去一丝力气。沈清云躺在床榻上,额间汗水淋漓。 “姑娘……算是奴才求您了。” 沈清云的性子太烈,自个儿对着自个儿都能下手。赵禄不敢逼她,只好好声好气的劝。 屋外的人不知是不是听见声响,大喊了一声:“她不愿意治就不愿意治。” “是她自个儿想死!” 姜玉堂气急败坏,怒喊着,声音里都能听见咬牙切齿! 钱章瞧见这一幕,心都在颤。 他这是来治了个什么祖宗?要是人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也不用活了。 “姑娘,算是奴才求您了。”赵禄跪在地上磕着头,膝盖磕的啪啪作响:“您要是死了,这一屋子的奴才都不用活了。” “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奴才,救奴才一命。” 沈清云躺在床榻上,汗水疼的她浑身都湿透了。刚好一些的面上惨白的厉害,连着面容都疼的开始扭曲。 “你……你跟他说…… 让他放了我。” 赵禄磕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还已脸无措。 姜玉堂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掀开帘子看着她 ,阴沉的脸上像是能滴出水来,一双眼睛红的可怕。 “你做梦!”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目光恶狠狠地:“让我放了你,你倒是不如杀了我。” 姜玉堂手里拿着她刚刚用来刺下去的簪子,此时那簪子上鲜血淋漓。 他将簪握住她掌心里,对着自己的心口:“你来啊,往下刺啊。” “你不是会刺人吗?用力杀了我。” “我们两个一块去死,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手腕带着她用力,簪子已经刺破了衣裳,马上就要刺到骨肉中。 赵禄连着钱章等人在外面不停的磕头。 沈清云看着他那决绝的模样,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手腕一松,簪子掉了下来。 她看着他的脸,数不尽的无奈与连绵不绝的后悔:“我欠……你一件事,这一刀……是我……自作自受。” 当初,若不是她把他当做替身,贪恋那一点温暖。沉迷在那张相似的脸中无法自拔。 他们今日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闭上眼,她又怀疑,当初她若没看见他的脸,她还能活到现在? 如今她恨得姜玉堂囚住自己,可一切又是有因有果。是她自己作的孽,她清醒过来就想一走了之,又哪有那么容易。 “是我……对不住你。”沈清云闭上眼睛:“这条命……还……” “是你对不住我。”姜玉堂站在那儿,飞快的将她要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你要是死了,我便跟着你去,到时候你就算到了阴曹地府,生生世世你都欠我的。” 姜玉堂站在原地,看着床榻上沈清云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的心口似是被人一手捏住,痛的说话声都困难。 他所有的自负与骄傲,再多的自尊与手段,如今看着这人都只剩下满满的无力。 “让我立即放你走,我做不到。我没你那么有本事,能把感情收放自如。” “先医治吧。”姜玉堂闭着眼睛,只觉得心口再淌血:“我早晚有一日会放了你 ,总不会真的看着你成为一具尸体。” 床榻边,那握住床帘的手总算是松了下来。 赵禄立即挥手,让太医过去。 钱章早就吓得要尿裤子了,颤抖着走进去,头也不敢抬。 当晚,小院的灯火亮了一个晚。 姜玉堂便站在廊檐下守着,夜晚的凉雾打湿了他的衣袍,他一直看着里面,直到灯火熄灭,屋子里的人走了出来。 “世子放心,人平安无事。” 他过后好久才点了点头,喉咙里吐出一个字:“赏!”他说完就往外走,赵禄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扭头便要跟上去。 抬眼却是愣住了,世子立在冷风中,从背影看过去是前所未有的落寞。 *** 沈清云昏睡了两日才醒,之后又养了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 姜玉堂这段时日一直未曾来过。门口守门的侍卫还在,千金每日的鹌鹑永昌侯也是见天的送。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 对了,还有千金捡来的那只鸟长大了,羽毛长起来,模样好看了些,倒当真儿是只鹦鹉。 这只鸟与千金整日一起吃一起睡,脚好了之后,沈清云也想过放它走,只它在天空打了个旋,又飞了回来停在了千金的脑袋上。 千金要伸爪子挠它,又挠不到,气的尾巴都竖起来,鹌鹑都少吃一只。 可沈清云瞧的出来,它是高兴地,便就继续养着。 但除了这些,她心中却是暗暗着急。那日她在昏睡中,分明听见了。 姜玉堂说过,要放她走。 可惜的是,他却一直不来。 这日,张婆子端着托盘过来,这么多白貂毛该如何是好。 这白貂毛是那日他亲自送来的,本说要给她做一件披风,可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张婆子也是见今日天气好,拿出来问问她。 沈清云看着那一托盘白貂毛却是出了神,南疆奇冷,一到冬日虽不下雪,可却有刺骨的寒。 她幼时体弱,一到冬日便气血不足,冻得不敢出门。 后来,有人专门去了一趟雪山,就为了猎银貂给她做一件披风。 雪貂难寻,那时又是在冬日,他单枪匹马独自前去,一天一夜才回来。 当时,她不觉得欢喜,只觉得心疼。 她之前从不指望有人心疼自己,天塌下来她也只有她自己扛。 后来,他伸着冻僵的手朝她笑时,她才知道,这世上当真有那么一个人,能成为你的喜怒哀乐,成为你所有后盾。 从此以后旁人做的再多,也再难浮动她的心弦。 “收着吧。”沈清云道:“这东西难得,我不能要。” 心意尊贵,她欠姜玉堂的太多了,如今已经不能再欠下去。 沈清云又等了几日,姜玉堂在一个雨夜踏着雨雾走来。 他站在廊檐下,收着油纸伞,看向沈清云的眼神平静又陌生。 沈清云手中的医书放下,垂眸看他。两人跟着雨帘,分明近在咫尺,却又感觉无比的陌生。 “身子好些了?” 他走进来,衣袍下还滴着雨露。长靴落在沈清云最远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是。”沈清云点了点头:“好多了。” “你那日说要我放你走,还后悔吗?”他坐下来后,便收回眼神没再看她。 沈清云都:“不后悔。” 他轻笑了一声,似是对这个回答并不诧异。张婆子送来茶盏,他低头抿了一口,道:“我可以放你走。” 没等沈清云开口,他又道:“三年。” “三年后,我放了你,也算是放了我自己。” 第81章 重写一 那场雨足足下了八.九日, 再等雨停已近是十五。太医院门前的枣树开了花,下过雨后叶子如水洗一般绚烂。 正是午时,头顶的太阳嗮的人有些犯困, 太医院门口两个小太监靠在门框上, 时不时的打着哈欠。 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进太医院,嘴里喊着:“沈太医, 沈太医在哪里。” 屋内安静,这一声响众人都跟看过去。众人来来回回的看了几眼,却没人出来。 这间屋子值守的都是年前新入宫的医士,除了有个姓孟的出彩一些, 可不记得还有位沈太医。 掌管的李太医瞧见来人是安定宫的, 笑着上前:“丽贵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跟着您去看看。” 小太监站在门口,瞥也没往那人脸上瞥一眼,嘴里只道:“我们主子只要沈太医。” 李太医面上的笑淡了下来,转过身时眼神凌厉,他往角落看看了一眼, 喊了一声:“沈清云。” 声响落下, 角落中一人从四方桌子上缓缓抬起头。 一袭天青色的长袍,雪白的颈脖之下笔直纤细, 一眼看过去十分消瘦。 她像是刚睡醒, 雪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褶子,眼神微微有些迷茫:“什么事?” “沈太医, 奴才总算是找到你了。”小太监瞧见那人,心中一喜。抹了把额头的汗大步上前:“我们小主一早起来又呕吐不止,还望沈太医过去看看。” 这小太监是永安宫的掌事太监, 姓孙。 替身他上位了 第85节 而永安宫的主子则是丽贵人,平日里倒也还算是受宠,丽贵人家世高,性子又傲,寻常人等难以入她的眼。 前段时日,丽贵人吃的东西里被宫女下了药,沈清云刚好过去把平安脉,这才救了丽贵人一命。 “可是吃过药后才开始呕吐的?”沈清云倒是镇定,开口小太监丽贵人的情况。 小太监瞧见她那模样,倒也不着急了。仔仔细细的把丽贵人的情况说了清楚。 “没事,余毒已清,呕吐出来便是好了。” “之前的药给停了,不必再吃了。”她坐下来,拿起纸笔又开了一副方子:“去司药局抓了药熬好,立即让周小主服下。” 孙太监站在她身侧,乖乖的看她写药方。他眼睛往下瞥着,嘴里时不时地发出惊叹声,虽自己认不得几个字,但就觉得沈太医的字一撇一捺,哪哪儿都好看。 再抬头,看见沈太医的脸,小太监没忍住发出一声抽气声。 沈太医这张脸可是他见过生得最好的,宫里的娘娘都比不上。 虽这话用来比喻一个男子奇怪了些,但这话用在沈太医身上就格外的恰当。 用给他们主子的话来讲,沈太医顶着这张脸去治病救人,别说是给她们解药,就算是毒.药那些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咽下去。 青天白日下,小太监被这话闹的羞红,不敢再往沈太医脸上看。 “拿着。”一张纸送到他眼前,小太监慌忙接住。 “沈太医,这药该如何用?”孙太监双手捧着药方,眼巴巴儿的问。 他是永安宫的首领太监,跟着他们主子平日里也是个把眼睛放在头顶上的玩意儿。这番与人说话立马惊倒了这一屋子人的眼睛。 丽贵人脾气大,又不喜欢把平安脉。太医院任凭谁去永安宫请安,或多或少都受了多少气。 前段时日新来的太医指出她火气大,要她喝点莲子汤去去火。被丽贵人硬要说那太医指桑骂槐羞辱她,硬生生让那太医跪了两个多时辰。 后来,永安宫的平安脉没人敢去,这才轮到沈清云。可丽贵人不发脾气时,家世好,又受宠。 沈清云得了丽贵人青眼,又惹了不少人眼红。 沈清云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目光,眉心拧了拧:“ 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回。” 她带着孙太监去了司药局抓药,回来时却被人挡在门口。 李太医站在门栏处,五大三粗的身子像一堵墙,恰恰好挡在站在沈清云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沈太医?” “您这三个月不来太医院,临了居然还能重新进来。”李太医边说边还举起手,对着沈清云竖了竖手指:“之前可没有这样的先例,沈太医,您这可是史无前例头一位。” 他话音落下,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都跟着看过来。 这位沈太医年前考入太医院,才呆了没多久便消失不见。 之后,隐有传闻,说是突发疾病暴毙。又有人说,是得罪了哪位主子,被人暗暗处置了。 真真假假说不清楚,但这位沈太医……· 李太医睁着他那绿豆大的眼睛,落在沈清云那天青色的长袍上,瞧见那磨破了的袖口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一股子穷酸气! 沈清云垂下眼帘,清冷的眉眼上神色淡淡的,眼眸之中一阵冷意。 “沈太医?”李太医见众人看着自己,心中越发的得意:“大家都好奇呢,您这不解释解释?” “我凭什么要与你解释?”沈清云拧眉抬起头,眉眼淡淡的:“你是谁?” 这冰冷的语气,半点儿都没将李太医放在眼里。 李太医恼羞成怒,抬起手作势要打她。手才刚抬起起,却又硬生生的停住了。 沈太医就站在他面前,从神情上开看,半分不惧。李太医盯着那张满是淡然的脸,举起来的手硬是落不下去。 这小子在丽贵人那儿正得宠着呢,他要是把人给弄了,丽贵人指不定要找他麻烦。 他讪讪的放下手。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太医自觉地没脸,眼神往沈清云那儿看去,眼里满是怒火。 “我就先饶了你这一次。” 李太医指沈清云的眉心,放下狠话。 不过是个没家世的穷小子,等过几日丽贵人忘了,还不是任凭自己拿捏? *** 翌日一早,太医院门口围着不少人。沈清云刚走过去,前方的人却立即让出一条道。 孙公公瞧见沈清云,面上立即挤出笑来:“沈太医,您总算是来了。” “我们主子说多亏了您,特意让奴才给您赏。” 红绸一掀,托盘上放着十锭银子,瞧着估摸着上百两。 四周立即传来抽气声,他们太医的月俸一个月才三两银子,周贵人这么一赏,可够他们做几年的了。 落在沈清云背上的目光满是妒火,眼睁睁的看着沈清云拿着银子走了进去。 李太医冷哼一声,拂了拂袖摆冷着脸出了门。 丽贵人家世好,出手又阔绰。李太医不知存的什么心思,时不时地过来找麻烦。 安排给沈清云的事他总是要挑刺,只是沈清云办事认真,李太医想找麻烦都不行,回回都气的脸色漆黑。 今日酉时,他便让沈清云去统计采买的药材。太医院的药都是让人专门去采买的,然后再由太医院的人来统计。 往常时日,这些药材起码要统计一整天,如今到了酉时马上都要下值了才吩咐沈清云,明显是找她麻烦。 她不仅不用回去,今日晚上怕是不用睡了。 有个姓孟的太医没走。主动留下来帮她一起统计药材。 夜凉如水,漆黑一片。 太医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李太医今日当值,躲在最里打盹儿,听见声响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滚下来。 揉了揉眼睛,瞧见来人面上立即挤出一丝笑:“公公你怎么来了?” 那人往里面看了一圈儿,细长的嗓音又细又长:“永昌侯传太医。” 他那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沈清云的脸上:“沈太医,随奴才去一趟吧。” 漆黑的夜里没有一丝光,沈清云放下手中的药材站起身,面上无半分的诧异。 她没往门口走,先是走到洗漱台便净了净手,丝绸的帕子擦在指腹指之间,十指修长。 一屋子的人在那静静等着。 李太医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得意,隐有传闻沈太医可是得罪了世子爷,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马车停下来,沈清云沉着脸,走在永昌侯的小道上,四周灯火昏暗,只有影壁边的几盏莲花灯散着淡淡的光。 玄色雕花门旁站着个人,瞧见她立即弯下身子,轻轻将门给推开。 嘎吱一声轻响,室内一股紫檀香。 屋内的人坐在书案后,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像是一块冰,沉声道:“进来。” 第82章 重写二 翌日一早, 沈清云从床榻上醒来,身侧空荡荡的已经没了人。她低头从床榻上下去,捡起地上的衣物穿上。 外面天才微微亮, 到了太医院杜衡给她安排了新职, 让人带着她去各给小主请平安脉, 熟悉熟悉各宫的贵主儿。 新人了解各宫的事宜,是之前就要学会的。只当初学的时候沈清云不在宫中, 这事她便也跟着错过了。 今年新入宫的八个医士里就沈清云还没学过。 她毕竟三个多月没来,哪怕当初入太医院考试时她是头筹,可时间一过,旁人学会的她不知道, 自是要比旁人矮上那么一大截。 “谁愿意带她走一趟?” 杜衡话音落下, 众人都跟着沉默下来。很显然, 沈清云一无家世,二没有背景,又传闻她得罪了永昌侯的姜世子。 虽是如今又回了太医院,但也没人敢蹚她这趟混水。 杜衡等了许久无人开口,便往沈清云那儿看去。一屋子人中, 唯她一人站在角落里, 四周的人离她离的远远儿的,对她避之不及。 这样明显的排挤与四周如有若无打量的目光之下, 沈清云就这么站着, 清冷的眉眼中神色淡淡。 杜衡心中只闪过遗世独里这四个字,知道这人也未将他们放在眼中。 “若是无人, 那我就……”杜衡刚要开口,准备亲自带沈清云过去。 还未说完,门口立即传来一道声响:“我来带沈太医过去, 刚好之前走过一遍怕忘了,正好温故知新一回。” 孟云祈背着药箱走进来,冲着杜衡拱了拱手,面上带着笑意。 杜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那就由你带着她去走一遭。” 沈清云跟着这位走了一整日,把后宫上下都熟悉了一遍。直到走到安定门的时候,他才停了下来。 “再往前走便是皇后与贵妃娘娘们住的地儿了,这些地方轮不到我们。” 沈清云往前看了一眼,跟着孟云祈回去。 快到太医院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阳光明媚,照在他那张脸上,格外爽朗:“沈太医,你还没想起我?” 两人快到了太医院,沈清云停下来:“在永昌侯府那晚多谢你。” 她在太医院待的时间不多,认识的人也没几个,仔细一想想也只有除了被姜玉堂抓住那日,身边有个时不时安慰她的太医。 只那日她太过紧张,又心不在焉,根本没注意到这人长得是何模样。 而昨日晚上也是他,主动留下来帮她统计药材。 “总算是想起我了。”他松了口气,对着沈清云笑道:“沈太医,我叫孟云祈。” 孟云祈站在她面前,身段挺的笔直:“之前永昌侯府一别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如今看见你平安无事我才总算是放心了。” 孟云祈看向沈清云的脸,目光带着担忧:“我看你今日神色疲倦,可是身子不适?” 沈清云抬头,看见他眼神之中一片清明,无关好奇,只有关心。 她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只是……病了。” 她站在风口处,眉目清冷,身段格外消瘦。 替身他上位了 第86节 瞧着的确是大病一场的模样。 **** 恒王入京,大军还有三日便要抵达京都。 早朝散去后,姜玉堂趁着无人,便拐去了东宫。太子这几日身子抱恙,好几日没来上朝。 姜玉堂有事要商议,只好前来。他说了今日朝中格局,话题替转到了恒王入京。 “恒王入宫,到时孤会让你去相迎。”姜玉堂还在礼部,去迎恒王回京倒也算是个理所应当。 姜玉堂知晓太子让他此去,定然不是光迎接恒王那么简单。两人商议好事宜,王全捧来茶盏。 新上供的雪芽春,之前他说过好喝,之后一来东宫,给他的茶倒都是这个。 姜玉堂低头抿了一口,抬起头:“科举之事殿下是怎么想的?”之前他查到刘映阳靠李修竹作弊,之后顺藤摸瓜又查出泄题的事有沈家人插手。 太子的人便全权接手了此时,没让他继续跟着。 姜玉堂以为太子会趁机举报沈家,将沈家泄题一事暴露出来,可如今都等了大半个月了,朝中还是风平浪静。 并且……他隐约查到,科举的试题已经泄露出来,在这届考生之中已经有人知晓科考的试题。 “如今事情既已查清楚,殿下若是早日像陛下表明此事,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他刚说完,抬头便对上太子看向他时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太子今日有些不对劲,与他是说话一直都是低着头。 此时哪怕是将头抬起来,又用拳头低着下巴。 姜玉堂拿着茶盏的手顿住,只觉得太子殿下奇怪的很,瞥了一眼他的下巴刚要细看,却又见太子问道:“你觉得陛下会信?” 他立即收回眼神,紧接着摇了摇头。 沈陆两家同气连枝,在朝中能有今日这个地步,也是陛下允许的。 “那殿下是想让事情越闹越大?”姜玉堂诧异了片刻,立即就反应了过来。 科举试题若是泄露,事情必定会搅的人尽皆知,到时候事情一暴露,沈家可就彻底躲不掉了。 “沈陆两家在朝中根基颇深,若不是有足够的把握,必然不能一举击杀。”太子道。 “每年科考,是为朝中选拔人才,也是我朝兴旺的关键。”屋内,太子的声响渐渐响起:“若科举之风就此败坏,引入朝中的不再是有才之辈。” “长此以往下去,科举沦为一场买卖。届时,谁家中有钱财便可入宫为官,谁出的价高官位就越大。” “读书之人寻不到出头之日,贪污之风陆续见涨。到时,会消灭多少文人傲骨?毁了多少人的凌云壮志?” “那时天下还会有读书之人吗?” 屋内安静了许久,姜玉堂缓缓地站起来,弯腰行了个礼:“殿下所言极是。既是动手,就要一刀致命,让人再也不敢打这科举敛财的主意。” 朝堂如同战场。好言相劝既是无用,那就让人见识你的武器。 姜玉堂看着太子的眼神,知晓太子势必是要把这件事闹大为止。 事情闹得越大,责罚也就越重。 要让这世间所有人都知晓,敢插手科举考试乃是死路一条。从此以后,任何人都不敢再把主意放在科举之上。 屋内安静下来,还是王全忽然推门进来,凑在太子耳边说了两句话:“殿下,玉小主在门口候着。” 姜玉堂稍稍回过神,隐约听见后半句。 他抬起头,瞧见太子听见这话后,面色微微变了变。 本严肃冰冷的一张脸,眉心微微拧了拧,随即却是又缓缓地放开。那张脸上,分明瞧不出变化,却又让人察觉到,因为这句话,这人的心情变得不错。 姜玉堂心中明了,立即就要起身告退。 抵住下巴的手收紧,太子低头轻咳了一声,挥手道:“下去吧。” 推开门,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下的急,领路的小太监忘了拿伞,哭着脸让姜玉堂等一会儿,他赶忙过去拿伞。 得到姜玉堂的首肯,小太监立即小跑出去。 姜玉堂站在原地等着,避之不及的与这位玉小主撞了个正着。他侧身站在廊下,看着王全远远儿的便冒雨过去相迎。 他是太子身侧的贴身太监,是自幼就跟着殿下的。能让王全如此对待的,满东宫里也数不出十个来。 想来这女子的确是受宠。 隔着雨雾,瞧不清楚模样,只开春的天这女子还披着件披风,上面的绿萼梅清新素雅。 娇娇小小,玲珑可爱,给人一股子江南水乡的温婉动人。 几人走上前,王全先进屋禀告,独留这个女子与宫女在门口候着。 他是外男,不好让人瞧见他还在这儿。姜玉堂侧着身子想往后走,忽然听见那女子问 :“三七,你快瞧瞧我,像不像刚哭过的模样。” 女子的声音又软又糯,边说还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变得通红。 那宫女也是个实心眼儿的,瞥了一眼就摇头道:“不怎么像。” 女子拿着帕子沾了点雨水,在眼睛上擦了擦,一双眼睛又变得水光淋漓,像是带着泪。 “不就是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么。”女子后牙槽咬的嘎嘎响,娇俏的语气理直气壮:“他欺负我还欺负少了不成?” “姑娘,这话可不能说。”三七立即过去劝:“您可是把殿下咬的不能见人,好几日都没去上早朝了。” “这个时候您可要求饶……” 脚步声响起,两人立即闭了嘴。门打开,王全弯着身子走了出来:“玉小主请吧。” 那女子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的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整个人如弱柳扶风,一股子楚楚可怜的味道。 边进屋,边怯生生的往里面喊了一声:“殿下……” **** 姜玉堂出了宫门,心情都还算不错,马车停在红墙边候着。 坐在马车上,姜玉堂抬手捏了捏眉心,从袖中掏一张纸来。 科举泄题,题为帝王之道。 如今这些东西在考生之间相互流传着,他本以为要阻止,却没料到却是要推波助澜。 姜玉堂伸出手,将纸张对着身侧的小火炉。 火舌舔上来,纸张一卷,上面的东西瞬间灰飞烟灭。 车厢内散着烟熏气,手指挑开帘子,透了透气。靠在车壁上的赵禄扭头问:“世子,我们去哪?” 姜玉堂的目光落前方的宫墙上,想到什么,眼神暗了暗。 车帘放下来,眼神也跟着垂了下来:“等着。”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下午。春日的天,酉时已是黄昏,天边彩霞一片,入目满是晕黄。 玄武门那传来声响,一群人从里走了出来。身着藏蓝色的衣袍,脚步轻快。 王全眼睛火眼金睛,远远儿的就瞧见沈清云。他拍了拍脑袋,转身对着身后道:“世子,是姑娘。” 车帘微微晃了晃,里面伸出一条缝隙来。 姜玉堂垂眸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沈清云。她站在最后,藏蓝色的衣袍穿在她身上,格外消瘦。 撩起的手刚要放下,下一刻眼神却是一顿。 沈清云身侧,除了她自己外还站着个人。那人站在沈清云身侧,身姿挺拔, 眉目俊朗。 此时正侧耳对着沈清云说话。 不知他说的什么,沈清云跟着点了点头。那人便立即笑了起来,抬手在沈清云肩膀上拍了拍。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一前一后格外的登对。 赵禄看见这一幕,立马转头往身后看去。瞧见世子爷那双眼睛正狠狠地的顶着前方那放在姑娘肩头上的手。 眼神冰冷又狠厉,吓得他活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沈清云与孟云祈告别,转身没走几步,远远儿的就瞧见赵禄在那儿候着。 她脚步停了下来,顺着赵禄的方向看去。 黑檀乌木的马车,头顶着天青色的罩子。马车停在榕树下,从外面瞧过去漆黑一片,低调的瞧不清楚来历。 沈清云神情僵硬了片刻,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赵禄站的的远远儿的没凑上去,只手往身后指了指,无声道:“世子爷在等着您呢。” 她闭了闭眼,到底还是跟着走上前。 车厢内燃着一股木檀香,淡淡的,很是好闻。 她刚坐下,马车内就传来一道声响:“下值了?”车厢的最里面,姜玉堂正坐在软塌上。黑夜中的阴影笼在那张脸上,瞧不出面上的表情。 沈清云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是。” 姜玉堂眼帘颤了颤,长卷的睫毛落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那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许久之后才道:“过来。” 沈清云垂下眼帘,听话的走了过去。 刚一靠近,便被他一把握住。姜玉堂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掌心放在她的腰间,轻叹了一声:“越发瘦了。” 沈清云本来就瘦,又折腾着接连病了几场,人显得都有些孱弱。 姜玉堂本是想让她静修一段时日好好养着,可她自个儿却不愿意。她性子太刚烈,姜玉堂如今不敢逼她,只好什么都由着她。 “吵着闹着要去太医院。”姜玉堂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头问他:“去了太医院就那么开心?” 沈清云垂眸往下看过去,目光落在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上,眉心拧了拧:“还好。” 她收回眼神,任由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间,掌心在上面摩挲着。她不是非要去太医院,而是不能不去。 姜玉堂要自己陪他三年。 她总不能三年都待在小院里,每天守着那一方天地,就等着他回来。 去了太医院还好点,起码当值的时候不用一直面对他。 沈清云闭上眼睛,想着只有三年,又或许没一段时日姜玉堂就就厌恶她,放过她了,毕竟三年也未免太长了一些。 等天气再好一些,她便去一趟扬州,去看看何氏自小长大的地方。 “这个点下下值?天都要黑了。”姜玉堂道。 马车在前跑着,沈清云垂过头,看着掀开的车帘外飞过的鸟。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僵,她好不容易才能出来,自是不想姜玉堂再关着她。 替身他上位了 第87节 “大家都是这个点下值的。” 姜玉堂的手掌在她藏蓝色的长袍上摩挲着,听了这神情倒是不变,只扣住她的手停了下来。 “是么?”他淡淡道,语气里瞧不出喜怒:“都是这个点下值。” 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轻嚼慢碾的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沈清云不懂他为何忽然阴阳怪气,却见他又忽然问:“在太医院有相熟的人么?” “什……什么?” 沈清云抬头对上他的眼神,那只手又从腰间往上,落在她的肩头。 “你来太医院这么久,可有亲近之人?” 沈清云瞧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冰冷的眼神,心中渐渐一紧:“没有。” 她垂下眼神,语气淡淡的:“我穿着男装,大家都把我当做男子,就算是同僚也是相互竞争,并未有半分僭越之心。” 姜玉堂的手在她肩头拂了拂,沉声道:“那就好。” *** 马车停在院子门口,姜玉堂在车厢中坐着。沈清云下马车时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下来的意思,松了口气。 她没看见,身后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她。在看见她那迫不及待,下马车时头都不回后,眼神渐渐地冷了下来。 院子不大,虽小但却精致。 走过垂花门,再穿过一座拱桥,池子里锦鲤在里面游动着,这几日天气热,水中的睡莲抽出了几枝绿芽。 此处靠近皇城,四周又清幽安静。这么一处小小的院子,可谓是寸土寸金,比得上两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杀鸟了,咕噜噜杀鸟了。”沈清云刚进屋,一只鹦鹉就飞了过来,落在她的肩头上。 这只鹦鹉叫红豆,是千金捡回来的,学会说话后第一个叫的就是咕噜噜。 因为千金看见沈清云,总是会这样叫唤。它便以为咕噜噜是千金的名字,瞧见千金就跟着他学。 “咕噜噜杀鸟了,咕噜噜杀鸟了。” 沈清云被它吵得头疼,抬手捏了捏眉心。千金瞧见后一爪子拍在红豆身上,翅膀一拍又是两根羽毛掉下来。 红豆气得扭头往窗外飞,千金跟在身后追了上去,一猫一鸟都走了,屋子里这才安静下来。 “姑娘可是累了?”张婆子低头收拾着屋子。 “还好。”沈清云站在洗漱台边净着手,眉眼淡淡的,声音却透着一股疲倦。 她身子刚好没多久就去了太医院,一整日下来眉目自然带着疲色。 只张婆子瞧了瞧她那眉眼,想了想,到底没再继续开口。只盯着姑娘的脸,出了会神。 沈清云一身藏蓝色太医服,长发挽起来露出一张精致的脸,眉目如画,可穿上男装却又半分不显媚色。 光是站在那儿只会让人瞧出是个生的精致的男子,不会让人想到这是个女人。 张婆子想起之前她第一次见到姑娘穿男装时的样子,整整惊讶了一整日,如今再看倒也习惯了。 “小厨房熬了燕窝粥。”张婆子道:“姑娘可要喝一点。”沈清云摇头,用帕子擦了擦手,挥手让张婆子下去。 这间屋子是姜玉堂让她住的,从之前那处搬来之后,姜玉堂便让她住在这儿。 说是这里离太医院近,出行比较方便。 沈清云低头,放下手中的药箱,从床榻下掏出一个八宝盒来。 她从之前的地方搬过来,只带了自己的医书和药箱。张婆子是照顾千金这才得以留下来的。 如今四周虽是无人,但姜玉堂看她看的依旧严。而这八宝锦盒里则是她存下的银子。 加上丽贵人赏赐的,足足有一百二十多两。 沈清云将药箱中的银子放了进去,又将八宝盒原封不动的藏在床榻下。 丽贵人这笔钱对她而言是个希望,她开始在想,自己若是存够了钱是不是可以搬出去。 沈清云在太医院的时日越来越顺利,而恒王入京的消息也开始传的人尽皆知。 恒王殿下率领大军回京,从元德二十五年出京,到如今元德三十二年,历经七年。 朝中上下朝野动荡,陛下大喜。 赐恒王府邸,银两,珠宝若干。 晋恒王殿下为恒亲王。 朝中选秀,举朝上下为恒王选妃。1 沈清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写大气方的药方,听到之后,手停顿了片刻。 墨水滴在纸上,很快就洇湿了一团。 身侧的小太监瞧见她伸出手,面无表情的将那张纸给揉成一团,又低头继续写起来。 身侧,讨论声还在继续。 众人说完恒亲王,不可避免的又说到了另一位。 “恒王在西北七年,战功赫赫,是当地令人敬仰的战神。”午休时间,无人酣睡,都抬起头来看着他。 “而远在南疆,也有一位,当年也是惊世之才。” “恒王殿下厉害,我看在南疆的沈将军一样也是旷世英雄。”那人说起这些,满是钦佩:“南疆苦寒之地,沈将军十八岁就去了,硬生生十年都未归京……” 话音落下,众人都发出一声叹息,英雄早亡,到底是遗憾。 “当真是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忽然门被人推开,来人大步进来,吓了众人一跳。 抬头看去瞧见来的是李太医,他平日里最是喜欢的这种万人瞩目的眼神,见众都看向自己,胸口往上挺了挺:“一个个胆子大了,敢在这里编排恒亲王。” “什么人也敢拿来与恒亲王相比,那姓沈的再厉害不也是打输了仗?如今一捧黄沙归了土,死都死了,还令人倾佩?” 沈清云手中的买笔落下,抬头望李太医那看去。 李太医与沈清云最是不合,立即就蹬了她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我笑你愚昧无知。”沈清云眼中一片冰冷:“南疆十年守得固若金汤,你看不见战争,便当真以为这盛世太平。” 第83章 重写三 “不知所谓!”李太医手指着沈清云, 气的吹胡子瞪眼。 可这回李太医说的是沈将军,沈少卿征战沙场,为国为民, 是众人的英雄。 见四周无人帮自己, 李太医狠狠的拂袖而去。 下午, 他派小太监来故意支使沈清云去司药局拿药。沈清云还未进屋,便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这玉通透, 水润,可当真儿是个好东西。” “钱太医,这个当真是个宝贝。” 钱章之前攀上了永昌侯府的世子爷,位份又跳了一级。从管理新入宫的医士, 搬去了杜衡的司药局。 今日又轮钱章值班, 沈清云一进屋便瞧见众人都围着他, 嘴里的赞叹声络绎不绝。 而钱章站在众人中间,仰着头一脸得意:“那是,这玉可是姜世子亲自赏给我的!” 巴结声越发大起来,直到沈清云走进屋才一下子安静下来。 钱章与这位沈太医不合,这也是沈清云不受欢迎的缘故。 一个是备受主子信任的太医院前辈, 最近钱章还巴结上了永昌侯府的姜世子, 前途一片光明。 而沈清云不过是刚考入太医院的医士,背后不说无人撑腰, 光是瞧她的穿着就是一股寒酸模样。 这样两个人比较, 脑子的都知道站在哪一方。 见没声响了,钱章跟着回过头, 瞥见门口的沈清云,面上的笑意瞬间僵硬住。 他往沈清云那儿打量了一眼,收回自己的玉佩, 冷哼一声便出了门。 站在门口看好戏的李太医,瞧见这一幕瞪大了双眼。 之前钱章可是带头欺负这位沈太医的,平日里总是将最累的活交给她做,甚至还安排她每天值夜班。 哪怕是无事,瞧见她都要教训上两句。 可自打沈清云回来,钱章再也没去主动招惹过她。如今这模样,更像是在故意躲着。 他还想借钱章的手教训一顿这小子!李太医气的跳脚。 沈清云看着钱章从她身侧过去,眼神往李太医那瞥了一眼,再回头时眼神冰冷。 下值后,去了趟朱雀街。 冬日一过,那颗十多年的枣树开了花。沈清云坐在石凳上,头顶黄绿色的枣花儿落在肩头。 她低下头,喝下最后一口豆花儿,对面那碗依旧满满的,无人动过。 张盛的眼睛已经好了,虽然比不上普通人,只是寻常视物自然没什么问题。 瞧见沈清云来了,张盛显得很是高兴。 “多亏了你沈大夫。” 瞧清楚她的模样后,张盛缩着脖子有些拘谨。只顾着说话,眼神不敢往她那儿看。 可浑身的模样瞧的出来是高兴的,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感激的话。 这时,张盛的娘子拄着拐杖过来,木棍落在地上,一阵阵的声响。 张盛看见她后眉心皱了皱,立即将头撇开了:“沈大夫,前面来人了,我先去看摊子去。” 他起身就走,步履匆匆的。从始至终都没往他娘子那儿多看一眼。 张盛的娘子对着他的背影只深深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勉强的冲着沈清云笑了笑。 沈清云想问两句,赵禄不知何时寻了过来。他弯腰站在沈清云面前,伸手擦着额头的汗 :“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替身他上位了 第88节 “世子爷在方面等着您呢,您快跟奴才过去。” 沈清云看着赵禄那半点不慌的模样,垂下眼帘。她从宫中出来,到现在还没半个时辰。 赵禄就寻来了。 “知道了。”她起身,从袖口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 走的时候转身往身后看了一眼,张盛正在与他妻子说话,手抬的高高的,一脸凶悍。 “看什么呢?”上了马车,姜玉堂就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问她。 沈清云不愿与他说话,坐在他身侧闭着眼睛。 姜玉堂倒是也不恼火,自个儿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却是道:“夫妻离心,迟早会散。” 沈清云紧闭着的眼帘颤了颤,显然她也知道姜玉堂这话不是乱说。 马车跑起来时,她掀开车帘往窗外看了一眼。张盛的娘子站在石井边正悄悄儿的抹眼泪。 “瞎子恢复光明后,第一个扔掉的就是自己的拐杖。”1 哪怕这个拐杖帮助他多年,哪怕张盛的妻子在他看不见,快死的时候当他的眼睛。 可当他一旦好起来,第一个想抛弃的便是那无法承认的过去,这是欲.望也是人性。 *** 姜玉堂要送她回去,两人对于他如何知晓她在这儿的事,只字不提。 马车没跑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赵禄侧着身子,对着身后小心翼翼道:“世子爷,前面有人闹事。” 马车正停在状元楼旁,前方学子们将路堵的水泄不通,别说是马车,就算是人也过不去。 姜玉堂掀开车帘,鼎沸的人声瞬间钻入耳中。四周围的着的都是百姓,个个儿都在看热闹。 他一眼便看见站在人群最中央的魏长明,他不知攀上了哪家的马车,高高站在马车的车顶。 他手中扬着的白鹿书院的旗帜,慷慨激昂的呐喊:“我是白鹿书院的学生魏长明!” “科举考试泄题!望朝廷给我们一个公道!”手中的旗帜一挥,下面无数身着蓝白衣袍的学子跟着大喊: “科举开始泄题,望朝中给我们一个公道!” “科举开始泄题,望朝中给我们一个公道!” 无数的学子的呐喊,振聋发聩。四周看热闹的人不知出了什么情况,对着前方指指点点。 不知是是谁报的官,没一会儿就来了官兵,以聚众闹事唯由,将魏长明等人全部抓了起来。 闹哄哄的 街道这才得以疏通,姜玉堂放下帘子,眉心皱了起来。 **** 半夜,刑部 狱卒拿起钥匙,打开牢房的大门。魏长明等人蜷缩在茅草上,缓缓地睁开眼睛。 “出去吧。” 狱卒放下钥匙,手往着身后指了指,道:“下次再这样聚众闹事,可就要了你半条命了。” 门一打开,学子们先是不可置信。随即一个个的往外走,魏长明走在最后一个。 更深露重,夜晚的风凉的刺骨。 魏长明等人皆为人弱书生,虽才关了半日,却也个个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 前方,已经有人后悔了,嘀嘀咕咕的开始问:“明天真的还要去吗? “若是再被抓的话,又该如何?” “长明,长明,我们真的斗得过他们吗?” 魏长明看着他们退缩的模样,心中苦笑,将人一一安抚住。他没走多久,一辆马车就在前方候着。 瞧见赵禄之后,魏长明立即上前:“多谢世子今日解救长明于苦难之中。” 马车中,姜玉堂看着外面的魏长明。白日里的那一幕,依稀在他闹中浮现,魏长明手握白鹿书院的旗帜,公然与这不公平的地方对抗。 “魏长明!”他低沉一声,却是道:“今日之事,下次莫要再做了。” 事情突发已经一整日,却又如清风过霁,没有留下半点的痕迹。 沈家的动作实在是太快,若是他刚刚来的晚一些,这些人在狱中只怕是活不过明日。 魏长明小小一个书生,连功名都未有,又如何对抗的了只手遮天的沈家? “莫非世子也觉得,此时长明不该出头?”魏长明抬起头,眼中烧着怒火,握紧的拳头狠狠地攥着:“科举还未开始,有些人就已知晓了题目,流言传于学子之间,如今已有人争先出价。”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魏长明道:“长明出身贫困,当初若不是有人救助,长明早就身死。” “是生是死,长明皆无畏,只盼能与那些人对抗,还天下学子们一个公道。” 魏长明说完,转身就离开。 姜玉堂坐在马车中,看着前方的背影眉心皱了皱。低下头立即吩咐下去:“派人跟着魏长明,白日这样的举动,万万不可再做了。” 沈家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魏长明当真惹怒了沈家,怕他也难救。 第84章 魏长明 只姜玉堂没想到, 再次听见魏长明的消息,却是他已经死了。 魏长明从牢狱中出来之后,脑子里便也跟着清醒许多。回去后细细思考便也知道姜世子说的不错, 能有胆子拿科举做文章的在朝中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他与这些人对抗, 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想通之后,魏长明连夜写了一书信让人寄回白鹿书院。所有书院中, 唯有白鹿书院最是令读书之人向往。 他们的院长狄先生,也最受众人钦佩。他此番书信过去,狄院长必定会帮他,从而警醒还未入京的考生。 他魏长明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此举必然会有很大的风险, 要让背后之人查到他头上,可能今年的科考他都参加不了。只他宁可又错过三年, 也不可让科考从此沦陷。 魏长明写完信后,毫不犹豫的让人立即快马加鞭送出去。 翌日,从一早开始,他便起身去邀昨日的好友们一起再去官府抵抗。 只他站在门口, 敲了许久的门,那人才总算是开了门。 “长明兄, 对不住啊。”那人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脸愧色:“我今早起来身子不舒服,怕是不能去了。” 魏长明站在门口, 看着他一脸心虚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然而, 事情远远比他想的更为复杂。 “长明兄, 我今日有约,不能去了。” “对不起长明兄,我还有篇文章没有读透, 我今日想在房间里温书。” 皆如种种,都是借口。 魏长明听着来人一脸心虚的借口,点头走到下一个人那。重复的伸出手在门框上扣着。 敲门声响了许久,但却就是无人开门。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敲了许久,才算是停了下来。手从门框上落下那一刻只觉得浑身无力。昨日里与他一起出声的人,今日却无一人再敢站出来。 魏长明站在门口,这一刻他甚至不知如何是好。 屋内的人却以为他走了,见门口没有动静出来小心翼翼的打门。瞧见站在门口的魏长明,来人吓得语气都开始哆嗦:“长……长明兄,你怎么没走?” 魏长明抬起头,面色惨白。那人看着他那没什么血色的脸,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心虚了。 “长明兄,不是我们不去。” 他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只是我们真的对不过那些官兵啊。” “马上就要科举,若是当真被关个十天半个月,岂不是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 入了一场牢狱,虽然没受到刑罚,可却也是断了大部分的勇气。人人都怕惹祸上身,哪怕刀子悬在头顶,至少掉下来之前不疼。 “公然与官场作对,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他急急地抬头,还想劝魏长明:“要不就算了吧。” 魏长明看着面前的人,语气冰冷:“那日是你说的,读书的人可以没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如今你只是怕事情惹上自己,就开始退缩。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莫非只让你学会权衡利弊不成?”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打的那人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却到底说不出一句话。 魏长明等了许久,眼中的神色一点点淡了。他深深看了一眼,毫不犹豫便身下楼。 可等出去,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四周吵闹的声响下他只觉得心中泛起阵阵凉意。 哪怕无人敢再站出来,哪怕只有他一人。 他也会反抗到底,永不退缩。 **** “怎么死的?” 姜玉堂听到探子回话,手中的筷子落了下来。他抬起头,眉心拧的紧紧的,又问了一句:“人好端端的这么就死了?” 探子跪在地上,往前方看了一眼。沈清云坐在他身侧,低头正喝着粥。 清淡的眉眼处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好像这时间的事与她都没有关系。 他犹豫了片刻,才继续道:“魏公子一头撞在了贡院门口,这才没了性命。” 贡院是科考盛地,每三年,那里不知承载着多少学子的梦想。 可以说是神圣之地,也是一切的希望与摇篮。 如今魏长明撞死在那儿,便是用自己的生命给这所有的学子,敲响了一个警钟。 姜玉堂眼帘闭上,缓缓起身。 替身他上位了 第89节 一阵脚步声响起,赵禄匆匆忙忙的推开门,他站在门口没进去,慌里慌张的往里面看了眼。 “怎么回事?”姜玉堂看着他的表情,直接道:“说。” “东宫传来消息……”赵禄支支吾吾的开口:“太子殿下传您过去。” 沈清云放下手中的碗,起身:“我先走了。” 姜玉堂与谁的事她都不想听,听的最多,也越是不好。 她刚要走,手腕却是被人抓住。姜玉堂一把拉住她,不顾众人的眼光,开口:“我送你。” 沈清云背着药箱站在屋内。 屏风内传来细细的声响,赵禄一边跪在地上给世子爷整理衣摆,一边低声禀报:“魏公子的尸首还在贡院门口悬着。” “事情已经闹大了,无人敢去收尸,学子们全部堵在了贡院门口,有的已经与官兵打了起来。” 姜玉堂自打听闻魏长明死后,眉心就没松懈下来过。 他抬手整理着领口,大步从里间出去。浑身的气质吓得人连连后退,待瞧见站在门口的沈清云后,神色这才舒缓了一些。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姜玉堂非要送她。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到了快靠近宫门的时候沈清云开口让人停下来。 “我先下去。” 赵禄勒紧缰绳不知该如何是好,姜玉堂黑着脸,看着人下去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沈清云下了马车,步行一条街往前走。 这条道正是入宫,一路上不少马车从她身侧跑过去。沈清云面无表情,直到走到太医院才松了口气。 她以为她是最后一个来的,本来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只今日孟云祈比她来的还要晚。 可直到下午的时候,孟云祈才魂不守舍的进来。李太医总算是寻到了他的错处,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只孟云祈一句话不说,只低着头,任由他骂。 等李太医出了气,沈清云拿着药方要出门,见他还站在门口,提醒他:“李太医走了。” 孟云祈抬起头,往她脸上看了一眼。 他面色灰白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着。 沈清云拧着眉,弯腰去试探他的脉搏:“你怎么了?” 她刚伸手搭上他的手腕,孟云祈却反手将她抱住,下一刻,沈清云只觉得肩头一片湿润。 孟云祈哽咽的声响在她耳边:“我兄长没了……” 第85章 资助 孟云祈许久都没有平复过来。 他抱着沈清云, 身子却还是克制不住的打着颤,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下,唯独只有一双眼睛哭的通红。 孟云祈却连哭不敢太出声, 死死咬着牙忍着, 口腔之中都被咬的血肉模糊。 沈清云低头看着自己的肩头,上面已经洇湿了一片。 两人就在门口,人来人往都往这儿看着,连着小太监路过都要瞄一眼。 沈清云只得等他心情稍稍平复一些,安慰了几句,将他带往别处。 往日里孟云祈总是阳光自信, 镇定自若。可如今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像是变了个人。 “把这个喝了。”沈清云将茶盏递过去。 孟云祈低头接过, 等一整碗都喝光了他才尝出来沈清云给他的不是水。 瞧见他那愣愣的表情, 沈清云道:“安神汤。” 他当真儿是丢了魂了, 作为太医连最简单的安神汤都尝不出来。 孟云祈干笑了一声,随即低下头。 沈清云瞧见他这个样子, 便想出门让他一个人静静。刚转身, 背后孟云祈便道:“他们说我兄长是自尽的。” 他开口,声音里克制不住的发着颤。 却又像是自虐一般的, 非要开口: “他性子坚韧不拔,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会放弃。为了科举他读书十余载, 从不肯轻易松懈, 如今马上就要科举,他怎么会自尽?” 沈清云脚步停住,转过头:“你兄长是魏长明?” 孟云祈抬起头,眼神一片痛色:“是。” 魏长明撞死贡院,一早就闹得沸沸扬扬, 只怕不出一日,整个京都就都知晓了。 “我们不是亲生兄弟。”他像是找到了个人,或者说他急切的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说话。 “我与魏长明都是孤儿,无父无母。”孟云祈说这些的时候倒是没多大伤心。 大概是是从生下来,就没有人疼爱的原因,说起父母来表情都都没多大的变化。 “我与他一起长大,当年吃过苦,挨过饿,甚至有一次还差点儿活生生冻死。” 寒冬里,住在屋檐漏缝的破屋中,外面下大雪,屋子里下小雪。 他缩在破了的被絮里,饿的肠胃翻搅,差点儿就要饿死冻死。是魏长明挣扎着起来,冒着风雪,去与乞丐抢吃食。 只是几个快馊了的馒头,可魏长明为了抢这些,被那些乞丐放狗咬。 生猛的狼狗站起来比小小的魏长明还要高,一个扑倒在地,硬生生扯下来一块肉来。 他两靠着那冻硬了的馒头活了下来。 可魏长明从此以后就落下了怕狗的毛病,小腿上的伤疤现在都还在。 “后来,直到有好心人出了银子,资助我们这些孤儿。”他们就像是在黑夜中摸索了多年的盲人,重新看见了光。 有了银子,还让他们读书。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不用考虑吃不饱,冻不死。 “我们商量好,我去学医,救治百姓。他入朝为官,一心为民。” 他说到这,抬起头,喉咙里像是含了沙硕:“你说,当年吃糠咽菜他都要活下来,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自尽?” 孟云祈怎么都不肯相信魏长明是自尽而亡。 晚上,姜玉堂到她这儿来,处理的正是魏长明的事。沈清云看着身侧的人,放下手中的医书多听了一会。 姜玉堂坐在他身侧,从进来开始眉心一直皱着从未松懈下来过。 赵禄在一遍絮絮叨叨的禀报。 “汤其已经逃走,可他明面上是太子殿下的人,如今泄露科考试题的罪名便直接安在了太子殿下的头上。” 姜玉堂捏着毛笔的手顿住,抬头:“沈家与汤其狼狈为奸,临到最后却还想污蔑太子。” 难怪太子说对付沈家要一举击毙,可魏长明身死闹的太大,根本超出他们的预料,如今反倒是被沈家摆了一道,将屎盆子扣在了太子头上。 姜玉堂眼神冰冷:“汤其一定要活的。” 若是他死了,太子殿下泄题的罪名可就当真牵扯不清。这天下的学子也不会认一个泄露考题的君王。 沈家此举,是冒着把太子拉下的目的。 而姜玉堂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何。太子的母族是陆家,而沈陆两家又是姻亲关系。 日后太子继位,沈家可就是皇亲国戚。可这么些年,沈家明面上是支持太子,可实际上却对自己的权势半点都不松手。 如今这一出,又直接陷害太子。好像是太子继位,对沈家来说反倒是灭顶之灾一样。 姜玉堂想起多年前,前太子陈琅死时太子身份的流言。 莫非太子的身世…… “然后呢?”姜玉堂眉心皱的死死的,就听前方沈清云问道:“魏长明的死究竟是自尽还是他杀?” 姜玉堂抬头,从自己书案中看前方,等过了会儿才道:“自尽。” “魏长明不是求死,而是求生。” 他派去的探子查到,魏长明从状元楼出来,而后去找了与他同一书院入京考试的两人。 唐敏,王远。 他们三人都是白鹿书院的学生,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都家境贫寒,特别是魏长明从七年前就是被人资助,这才得以读书。 除了一腔热血什么都没有。 魏长明去寻到两人,却发现这两人早就上吊自尽与屋中。 科考泄题,王远为了一举高中便想着也去买题。 只当初试题炒到千两银子。王远拉着唐敏去借了印子钱,又抵押自己的一只手,拿到钱去买题却被人骗。 受不住打击,两人双双吊死在屋内。 魏长明打开房门,立即弯腰呕吐,这一幕刺激的他胃中酸水都吐出来了,腰都直不起。 带着他上来的店小二,吓得直接尿裤子。 冬日里天气冰寒,尸体已经冻得发青发硬。 魏长明跌跌撞撞的冲出屋子,却是连着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想起,三年前他第一次参加科考落榜,他信誓旦旦的初入京都,当落榜时又是如何的失落。 而唐敏与王远两人,才情学问皆在他之上。 可连他们都不惜抵押自己去买试题,那这场科举又有几个人是干净的?之后,有钱人出钱就能买官,他们这些寒门子弟便再也出不了头。 莫非他们生来低人一等,便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吗? 魏长明就这么在贡院门口站了一晚上,第二日,等太阳升起,人最多的时候。 来往的行人热热闹闹的,还有刚入京都的学子来贡院门口上香,他挑了个最好的时机,面带微笑的,一头撞死在贡院门口。 若是他一死,能还天下的学子们一个公平的机会。 替身他上位了 第90节 他便死而无畏。 “魏长明的尸体怎么样了?”沈清云听后良久才问。 这还是她头一次问自己的公事,姜玉堂心中微微一暖:“派了人去联系魏长明的家人,尸首暂且安置在大理寺。” 魏长明这一死等于是把天通了个窟窿,科举泄题之事再也瞒不住。 陛下大怒,接连斩了五六个官员的脑袋。太子殿下被禁足于东宫,朝中人心惶惶。 自打恒亲王回京之后,风向悄悄儿变了,那些支持太子的人,开始左右摇摆。 当然,只这些是朝中之事,太医院中倒还算是风平浪静。 沈清云等孟云祈心情稍微好些,告诉了他魏长明的尸体在大理寺的消息。 孟云祈听后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几日后,孟云祈请假没来。 之后,沈清云才知道,他用了他所有的月俸银子,请了最好的丧葬队,热热闹闹的去大理寺把魏长明接了回去。 有的人从出生就尝遍世间百苦,若有机会,下一辈别来人间了。 第86章 阳光下 三日后, 汤其落网。 他身为科举命题的考官,对泄题一事供认不讳。从如何泄题,又如何千两一题大肆买卖,交代的一清二楚。 汤其在朝十余年, 一直跟着太子, 朝里朝外都知晓他是太子的人, 哪怕他不开口,认罪过后,世人都会以为是太子指示。 姜玉堂的人找到他时,他只留下一封认罪书,随即跳入江中。 汤其本是奔着不要命跳下去的,可无奈姜玉堂早在江中早就安排了会水的暗卫。汤其从江中捞出来时,就知道自己完了。 “刑罚之下,汤其吐出这么多。” 夜深, 姜玉堂从大理寺出来便赶去了东宫。将大理寺中带来的档案递给太子殿下。 太子低头看了一眼, 汤其对于幕后是沈家之事一直紧咬着没松口。除此之外, 旁的倒是吐出来不少。 这些年他做过的恶,银钱的流水还有用途。这些东西已经足够将他的嫌疑撇了出去。 而此事一出,沈家也不算是没波澜。汤其吐出来的名字中, 有几个是他都没想到的。 这一次, 沈家也算是元气大伤了。 “大理寺各种手法都用遍了, 汤其如今只剩下一口气在,再打下只怕就要没命。”姜玉堂道。 而他也心中清楚, 汤其之所以不敢说出沈家是因为妻儿老母的姓命都在沈家手中握着。 祸不及妻儿,沈家此举太过于不人道。 “让大理寺结案。”太子抬起茶盏喝了一口。沈家这一下算是纸糊的老虎,折腾不起风浪。 倒是可以留着牵制陆家。 姜玉堂见太子这一说,松了口气, 跟着点了点头。 汤其被判立即问斩,家眷全部流放崖州。 太子蒙冤,陛下估计是存着弥补的心思,将汤其一案交给了太子处理。 几日之后,太子下令将汤其立即斩杀,地点就在贡院门口。 古往今来,贡院是无数学子们憧憬的地方,读书十余载梦想的圣地。 对于寒门弟子而言,与其说是考场不如说是龙门。 鲤鱼跳龙门。读书十余载化作今朝力,一跃过去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汤其被斩于贡院门口,无数学子拍手称快。那日,沈清云沐休还特意过去看了。 在人群中,她看见了孟云祈,他早早便来了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亲眼看着人头落地的汤其一直面带着笑意。 而汤其死的身后,便是贡院的正门口。 魏长明撞死的那根石柱周围已经用围栏围了起来。旁边还有成群结队的学子们自发上香,烧纸钱。 他这一撞,还了天下的学子一条青云之路。 从此以后,只要江山不倒,科举不灭,天下的读书人都会知晓当年是有一个叫做魏长明的少年。 他用自己的性命给寒门子弟换来了个公平的起点。 *** “沈太医。” 午时骄阳似火,沈清云正教小太监晒草药,孟云祈背着药箱刚进门,瞧见她立即走上前帮她搭了把手。 手中的一筐草药被拿走,沈清云抬起头,面对他靠过来的脸往后退了一步。 自汤其死后,孟云祈心情好了许多,再也不似往的魂不守舍。 下值前,杜衡过来宣布:“新入宫的医士从今天开始值夜。” 值夜便是要一整宿守在太医院中,为的就是怕宫中的贵人有什么突发不适。 而值夜的排名也是当初考入太医院时成绩的排名依次往后,头一个便是沈清云。 夜晚的风透着寒,沈清云背着药箱从庭春殿的偏房走了出来,庭春院的婆子一下雨膝盖就疼,来太医院求了好多次,没人去看。 沈清云给她留下几包白日里晒好的甘草,让她留着泡脚。 回到太医院的时候,门口有个小太监在门口转悠。沈清云瞧见那人眼神就是一冷,转身的时候却差点儿撞到人身上。 “太医!” “沈太医!!”来人捂着鼻子,疼的眼中泛泪。瞧见她后眼神立即亮了,拉着她就往外跑。 “沈太医,求您救命!”沈清云看了眼前方的小太监,到底还是小被小宫女拉着往前走了。 到了东宫看见床榻上的人后她才觉得眼熟,仔细一瞧才记起来与她上次治病的是同一个人。 之前被罚打板子,小宫女浑身血肉模糊。如今躺在床榻上,面色青紫。 这小宫女的运气实在是有些不好。 床榻上的人还在昏睡中,沈清云收回手,对着身后的人道:“回小主,是中了毒。” 她给人施了针,毒素已经克制住了。小太监已经熬好了药,正在里面给人催吐。 沈清云看一眼,从内殿走了出来:“只此毒为马钱草,毒性极强,轻则头晕目眩,口吐白沫。若是再多一些,足以致命。” 这位玉小主格外聪慧,知晓说的什么意思,立即让人拿来一块糕点让她检查。 沈清云一尝便点头:“的确是糕点里添了马钱子的汁液,日后入口的东西贵人要当心。” 她之前就听戏本子上说过,后宫里腌臜事不少,都是奔着要命去的,如今看来戏本子上说的倒是半分不错。 后宫的女子们,都是你算进来,我算计去。稍稍不注意便是命的程度。 身后,玉笙走上前,烛火照在脸上漂亮的一张脸格外动人。她垂眼看着床榻,掌心收的新紧紧地,漂亮的一张脸上神色冰冷。 沈清云看了一眼,又道:“这位姑娘也无事,贵人不必担心。虽吃了些苦楚,但好在发现的及时。” 写了解毒的方子,沈清云又帮这一屋子的人都把了把脉。庆幸的是其余的人毒性都不深。 她照例给人开了些药方,清□□内余毒。 写药方的时候,她发现那小主时不时地盯着她袖口看。等告退时,身侧的嬷嬷在她手里塞了个荷包。 出了东宫的门,沈清云看了眼前方带路的小太监。再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下露出来的袖口。 原来自己的袖口上泛起了毛边。 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沈清云闭上眼睛,眼前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 之后几日,沈清云特意去打听了一番。那位玉小主是太子殿下年前从扬州带回来的,自打入东宫之后就极为的受宠。 短短几个月已经从奉仪升到了昭训,格外受到太子殿下偏宠。 沈清云之后又去过一回,那位叫做三七的小宫女已经稳定下来,余毒也慢慢的清了。 玉小主给她的银子有三十多两,沈清云将床底下的锦盒掏出来,又细数了一遍里面有一百六十多。 这些银子不多,但却也不少,足够她在偏远的地方买个小院子,每个月太医院的俸禄也够她和张婆子两人吃喝。 沈清云低头思索着,门口红豆拍着翅膀忽然叫唤:“来人啦,来人啦。” 她回过神,立即将锦盒塞回床底。刚直起身,背后姜玉堂便道:“在做什么?” 他这段时日忙,好几日没过来。沈清云听说过一句,这次抓到汤其多亏姜玉堂出了力。 沈家不敢得罪太子,便将气都发在了姜玉堂身上。如今朝里朝外,沈家都在找姜玉堂的麻烦,搅和得他不得安生。 “没什么,医书掉了。”沈清云将手中的医书扬了扬,走上前给他倒了杯茶。 姜玉堂乘机抓住她的手,手掌在她指缝中摩挲着,低头问:“听说你最近有两日没回来?” 整日在太医院晃悠的小太监就是他的眼线,姜玉堂自然知晓她做了什么,却还偏要多此一问。 沈清云低下头:“忘了告诉你 ,我最近要夜值。” “新入宫的医士要留下来夜值是每年太医院的规矩。”姜玉堂拍了拍她的后背:“一个月才三日,倒也不算多。” 沈清云后背微僵,姜玉堂对于太医院的事非但不惊讶,相反他还格外熟悉。 想必她在太医院的一举一动,他想知道便能知晓。垂下的眼神冷冷的,她只觉得讽刺,更加坚定了她想搬出去的决心。 如今有了银两,沈清云却越发谨慎,她想去看屋子尽快搬出去,却又不敢轻易冒险。 踌躇了几日,孟云祈瞧出她不对劲,特意关怀。 今日午时,李太医被叫去了东宫。听闻是太子殿下的周承徽没了。 周承徽可是李太医的主子,这一死李太医可就是失去了金大腿,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的滚去了东宫。 没人管着,孟云祈倒是敢过来与她说说悄悄话:“这几日见你魂不守舍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魏长明死后,孟云祈就少了那股少年气息,之前对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如今只瞧着沈清云时才算是有点笑意。 替身他上位了 第91节 沈清云抬头看了眼他那担心的表情,内心纠结。 她不能去看院子,但若是有孟云祈的帮忙,她的难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可她同时又不敢,怕日后姜玉堂知晓,孟云祈会陷入危险。 “你不用顾忌,若是不能帮忙我自然不会逞强。”孟云祈宽慰道:“我只是想谢你前段时日开导我之情。” 若不是沈清云,他自然不会这么快走出来。魏长明的死对他而言打击太大,而那段时日他在太医院的工作都是沈清云在背后默默替他完成了,李太医这才没趁机挑刺从而折辱他。 她虽不说,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我需要一个住处。”沈清云低下头,飞快道:“地方不用太大,能住两个人就行。” “偏点小些都无所谓,前面最好带个院子。”沈清云说着,又抬头往他脸上看去:“最好是……让人找不到我。” 她在太医院,姜玉堂若有心,一日就找的到她。 只她还是存着一丝希望。 谁也不想在众人的眼睛下活着,她想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 第87章 义诊 “二居小院是吧, 我记住了。”孟云祈瞧见她那不安的神色,却没多问。 只点头道:“你放心,我尽快帮你找到。” 沈清云松了口气的同时, 又升起一股愧疚之心。只暗暗期待孟云祈无事。 许是心中想的多, 事情出乎意外的顺利, 翌日孟云祈就告诉她,他住的地方有间院子很符合她说的条件。 “那间院子常年没住人了, 有些老旧, 但我进屋去看了,屋子里都是好好的, 不用修葺打扫一下就能住。” 孟云祈放低声音细声道:“是个二居院, 门口的院子还不小, 里面的杂草清理一下还可以种些药材。院子门口还种着几颗果树,夏日到了可以遮阳。” 沈清云自然是心动了。千金喜欢爬树,院子那么大,它和红豆都可以玩的很畅快。 “但是好与不好, 你还是要亲自去看看。”孟云祈瞧见她那眼神,忽然又笑了:“只是私心里我还倒还当真希望你搬过来。” “什么?”沈清云仰起头,孟云祈却神神秘秘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晚上下值,沈清云坐上孟云祈的马车,去看他说的小院。帘子掀开,宫门外站着两个姜玉堂派来的人。 自从她来太医院后, 明面上看守她的人是不见了, 但是背地里,甚至于太医院中,都有无数双盯着她的眼睛。 她是说陪他三年,但他的行为却是令人窒息 。 沈清云放下帘子, 闭上眼睛。 如孟云祈所言,院子的确很好,看得出是这几年新做的,没住过人年岁不长。 她让张婆子稍稍收拾一下,带着东西就能进来住了。 “我就住在前面那间小屋。”孟云祈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屋子道:“你要是搬过来了,我两就是邻居。 ” 沈清云对着他点了点头。 她已经决定把这个院子要买下来。 看完房子后,孟云祈又将她带去了一个地方。 隔着一条街,另一条街拥挤,狭小,入目看去四处都是人,老人们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瘦骨嶙峋的小孩们围在一起,路过一个人便磕头,求好心人给口饭吃。 “这里面的大部分都是老人与小孩。”孟云祈在身侧,道:“小孩都是无父无母,或是生下来就被家里扔掉的。” “老人们都是当年逃饥荒逃过来的,身边无儿无女,有力气的便去码头做做苦力,没有力气的便只能在路边乞讨或者等死。” 一谈起京都,便是繁华。 又有谁能相信,有些人连手中的帕子都要掺着金丝,却还有这么一群人,连温饱都是奢望。 所谓人间地狱,这些人看似是活着,实则上皮肉包着骨头,不过是喘息等死。 沈清云看着这些人,跟在南疆时看着战场上那些受了重伤,却治不了的人没什么两样。 活着的尽头便是死亡。 “我在那儿搭了个义诊。”孟云祈手指着前方,道:“每个月来两次,之前都是我一个人,若是你来了倒是可以一起来帮帮忙。” 他之前就观察过沈清云,看见过她给宫中那些太监嬷嬷们治病,便知晓她不会排斥这件事。 “来这儿有用吗?”沈清云看着前方,有人从泔水中掏出一个完整的馒头出来。 一群人立即蜂拥而至,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老人头撞在地上久久直不起身。 孟云祈见状立即跑过去将人扶不起,老人站直后,顾不得自己还在流血的额头,甩开他的手又继续去与人抢吃食去了。 “收效甚微。”孟云祈回来的时候,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来这儿小半年了,就算是不要钱,这些人有什么病痛都是宁愿忍着受着,都不愿意过来看。” “因为他们得的是穷病。”沈清云收回眼神,淡淡道:“而穷病是永远都治不好的。” 他们是大夫,可医治身体上的病痛,可是穷病难医。若是三餐温饱都成了奢望,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孟云祈扭头,惊讶于这话居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可扭头看她那冰冷的眼神,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清云没回去,让赶车的小厮直接拐去了朱雀街。 这个点摊子边都是人,张盛夫妻正是最忙的时候。沈清云过去的时候特意没让张盛看见,反倒是走到了她娘子那儿。 她将手中早就准备好的药放在桌面上,对着面前这个一脸愁容,消瘦的许多的女人道:“这瓶子里的药可以让张盛回到从前。” “给不给他吃,皆在于你。” 青花瓷瓶握在掌心,张盛的娘子指尖颤了几下。抬起头看去,前方沈清云早就没了人影。 她转头又看像身侧,张盛正在前方舀豆花儿,同村的寡妇不知与他说了什么,张盛立即眉开眼笑的笑了起来。 多给那寡妇舀了一勺,连银子都没要。 这些场景她日日都瞧见,再看只觉得刺眼,张盛的娘子手一紧,将药收回了袖中。 沈清云在外还吃了碗小混沌才回去。等再回院子,天都黑了。 一进屋,赵禄与张婆子都咱在门口,瞧见她后,眼神一下亮起来,小跑着簇拥上前。 “都站在门口做什么?”沈清云问。 赵禄头都不敢抬,撇了她一眼轻轻地推开门。沈清云从他身侧过去的时候才压低声音提醒道:“世子爷正在气头上,姑娘您但顺着他一些。” 沈清云抬脚跨进屋内。 屋内没点灯,漆黑一片,只人坐在太师椅上,眼神冰冷的盯着自己。 “什么时候来的?”沈清云走上前,拿火折子点亮了烛火,屋内亮起来,她看着晃动的烛火轻声问道。 “你下值后。”姜玉堂浑身泛着冷意,看着她放下身上的药箱,又去洗了手,眉目间一点一点拧起来,仿若带着寒霜。 “今日不是你值夜,为何这么晚才回来?”眼看着她要去内殿了,冲着她的背影又冷冰冰的扔下一句。 “你怎么知道今日不是我值夜?”沈清云转过头,同样冰冷的看着他:“我何时回来,何时出去,一天到晚做了什么莫非都要一清二楚向你禀报不成?” 第88章 明珠 姜玉堂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赤红, 目眦欲裂仿若要吃人一般。沈清云等着他的怒火,等着他像往常一样暴怒。 可却见他硬生生的忍了下来,深深地看了一眼, 随即转身。 门被人用力打开,姜玉堂气的拂袖而去, 一口气走到门口才站住。 赵禄跟在身后小心翼翼的, 刚跟上去, 就听世子爷问:“她今日去哪了?”沈清云从不是这样的性子, 哪怕是一早就知道她身后有人跟着,心中不喜也不会明面上说。 这番咄咄逼人,明显就是故意想气他走。 上了马车,赵禄跟在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出宫的时候暗卫门说跟丢了。倒是之后有人在朱雀街那儿瞧见过姑娘。” 沈清云在京都没有相熟的人,的确只有张盛夫妻两。 姜玉堂闭着眼, 心中尖叫着要派人去查。 往日里沈清云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今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让他不安,让他恐惧,让他掩藏住的心思破土而出。 她当时与谁在一起,又做了什么? 让她去太医院已经是他最后的让步,若是她还存着别的心思,…… 姜玉堂飞速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才那躁动不安的心思一点点压了下去。 马车外,赵禄见里面许久没有动静,悄悄掀开车帘往里看了一眼, 世子爷闭着眼睛靠在身后的车壁上。 从始至终倒也没下别的命令, 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只是几日后,探子来话,说是张记豆花摊那对夫妻闹的很厉害。 原因是张盛想要纳妾。 他要纳的不是旁人, 还是同村的寡妇。张盛的娘子自然是不肯。 张盛也是个胆子大的,直接就带着那寡妇回了家。三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张盛带着他那寡妇明目张胆的嫌弃起他娘子来。 之前他瞧不见的时候,他娘子就是他的眼睛。哪怕是知晓她没有腿,听见那拐杖声就知道是他娘子来了。 可如今,他眼睛能看见了,心却被蒙住了。看见之后,心里反倒是嫌弃他的娘子起来。 她没有腿,裤腿下面空荡荡的,看着就渗人。 烦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响起的拐杖声。更厌恶,那些落在她身上打量的目光。 好奇、打量、嫌弃、同情。 之前那些他看不见的,却也曾看着他的眼神。如今每多看一眼,他就想起那些人也曾这样看过他。 他迫切的需要摆脱那个过去。第一个想要甩掉的自然是这个带给他无数屈辱的娘子。 “然后呢?”见世子爷没说话,赵禄往前看了眼,问:“然后那夫妻如何了?” “这……”探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今日一早起来,张盛的眼睛忽然又看不见了。” 替身他上位了 第92节 世子爷派他们盯着这对夫妻的一举一动,可连他们也不清楚,一觉醒来怎么又看不见了。 “这……眼睛不是治好了吗?”赵禄下意识的道:“人好端端的,怎么又瞎了。” 他边说边往书案那看去,一转头却见世子爷笑了起来。 “睚眦必报——”姜玉堂摇了摇头,笑骂了一声。可那眉眼分明是舒缓的,十分愉悦。 难怪前几日找不到沈清云,想来张盛的眼睛是她的手笔。 这样一个小小女子,瞧着人畜无害却偏偏又是心狠手辣,稍稍一抬手就是一双眼睛。 “由着她吧。”他低声吩咐着。 眼睛是她治好的,毒瞎的药也是她给的。怪只怪张盛翻脸无情,不念过往。 抛弃糟糠之妻,活该这个下场。 赵禄听了吩咐低头就要出去,刚出门没一会儿,就见府中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帽子掉在地上也来不及捡,只一脑袋磕在地上,震声道:“世……世子爷,宫里来人,请世子爷过去!” 姜玉堂出了门,却见门口来迎人的是刘进忠。刘进忠是陛下身侧的首领太监,跟着陛下几十年,在宫里连着贵妃娘娘也得给两分颜面。 刘进忠瞧见姜玉堂出来,立即过去相迎。双手拱起一脸的笑意:“世子爷大喜。” 姜玉堂心中一紧,面上不动神色的将人扶起,试探道:“公公这话如何说起?” 刘进忠摇头不语,只神秘的笑了笑。 入了宫,等到了御花园门口赵进忠才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日陛下高兴,请了恒亲王入宫一同用膳,谈论起战场之事难免会想起世子爷来。” “这么些年侯爷在边疆出生入死,为国为民。侯爷膝下只有您一个,世子爷如今到了而立之年,却还为成家立业。陛下念您自幼父子分离,惦记着您的婚事,世子爷可要好好把握。” *** 沈清云听到张盛夫妻两的事,已经是几日后。 张盛的眼睛看不见,他那相好的寡妇伺候了两日,便偷了他的银子悄悄儿的跑了。 他没了银子,又看不见,连着吃喝都成了问题。之前他眼睛看不见的那些年,是他的娘子一应俱全来照顾他。 如今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又开始怀念起他娘子的好来。 自古男人大多都是如此,薄情寡义。 他富贵时,有了别的选择,便记不得你当初半点好。唯有落魄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时,才会想起当初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不是他痛改前非,知恩图报。而是此时此刻,他没得选。 “张盛让人把他拉到娘子那儿,可他你娘子也是个心肠狠得,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女人狠起心来,与她丈夫也有的一比,如今看来着夫妻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了,怕是不能善了。”来人边说边摇着头,一阵唏嘘。 路是张盛娘子选的,对与错也轮不到旁人开口。沈清云从始至终只问了一句:“那摊子还在吗?” 来人愣了一会儿,随即点头:“在!在在在。” “她那娘子肯吃苦,少了张盛自个儿愣是把摊子重新支起来了,拄着拐杖一个人的开的照样红红火火。” “在就行。” 沈清云给了那人银子,对方欢欢喜喜的走了。 “沈太医。”到了太医院,孟云祈瞧见他立即过来给她打招呼:“听说隔壁那间院子被人买了,我一听就是你。” 他这几日还瞧见有人在里面收拾院子,想来这沈太医马上就要搬过来。 孟云祈边说边放下手中的药箱,冲着沈清云笑:“巷口那儿有家铺子,他那儿的羊肉锅子最是好吃,等你搬过来我定要带你去尝尝。” 他一脸兴致,满眼都是高兴。可沈清云只是看了他一眼,从他身侧走过去,连话都没与他说一句。 孟云祈站在原地,看着她那背影一脸的笑意满满僵住。身侧的小太监来回瞧了瞧,试探道:“也许沈太医今日心情不好?” 分明瞧见他们,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当做没他们这个人似的转身就走了。 孟云祈收回眼神,点了点头:“可能吧。” 院子已经修葺好,沈清云这几日想寻个机会搬出去。 张婆子在一边,手势打的飞快:“姑娘只要您在京都,世子爷怎么会找不到你?” 只怕是前脚搬出去,后脚世子爷就找到了。 千金缩在一边看着她再给他收拾自己的小玩具,乖的出奇。 沈清云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呼噜噜了几声又跟着红豆去玩了。 她的东西不多,猫的小玩具倒是不少,沈清云挑了几个千金喜欢的,其余的都留下来。 张婆子瞧见她东西都要收拾好了,急的跳脚,挡在她面前,打着手势:“世子爷要是知道了,必定会生气,姑娘您何必白白折腾?” 沈清云放下手中的医书,沉默道:“我并不是不知,搬出去也许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 可谁说瞎子不想重见光明?哑巴不想开口说话? 她不见天日,被困掌心,失了自由。只想博一博,又为何对她这样反对。 张婆子不说话了,退到一边任由她去收拾东西。 沈清云怕被姜玉堂察觉,不敢一次性搬走。门口有人看守着,让张婆子每日在她走之后,一点点往外拿。 只最近几日姜玉堂似是很忙,极少到她这儿来。张婆子身后无人跟着,两个院子来回搬,倒是来去自如。 她只拿了紧要的东西,其余的都留了下来。 太医院中倒是没露出什么破绽,只除了孟云祈热脸碰了几次冷屁股,知道她是故意远离他后,也不怎么与她说话了。 午膳之后,沈清云正在太医院小憩。 门口来了个小太监,急着要传太医过去:“体元殿中出了事,太医们快些过去看看。” 体元殿是秀女们住的地方,如今恒亲王回京,陛下一早就下令为恒亲王选王妃。 如今能入体元殿的都是世家贵女,若是被指给太子或是恒亲王,那可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沈清云随着李太医等人去了体元殿,远远儿的就听见里面传来痛哭声。 李太医吓得脸都白了,立马就推门往里走。沈清云错后一步,跟了上去。 屋子里痛哭的声响更大了,李太医瞧见坐在中央哽咽的贵女,吓得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这位可是皇后的侄女,当今太子妃的亲妹妹,陆家的小姐陆静姝。 “还不快些过来。”嬷嬷瞧见他后,立即招手:“陆小姐要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可是要治你罪。” 李太医上去查看了一番,心口里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姑娘放心,没有伤到筋骨,贴些膏药便就好了。”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 沈清云跟在身后看了一眼,只见那脚裸只是有些红,想必是穿新鞋子稍稍扭了一下。 她起身去开药方,前方那女子却还不依不饶:“都怪赵明珠,若不是她,我也不会摔倒。” 沈清云听见熟悉的名字,抬起头。 而角落中,赵明珠也走了出来,屈膝向她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陆小姐,我都说了我没有碰到你。” 一段时日不见,赵明珠还像之前见过那般。 举手投足之间,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哪怕身子孱弱,说话柔声细语,可眉眼间的傲气却也不输分毫。 那是自小便千娇万宠长大一点一滴形成的,是后天如何装也装不出骨子里的底气。 陆静姝气的要命,不顾这里还有外人在,手指着她的鼻子哭:“你别以为陛下将你指给了姜世子我就不敢动你。” 她可是陆家的女儿,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太子的东宫她都来去自如,又如何受得了这份气? 嬷嬷们见她说这些,吓得立即又过去劝。 沈清云低下头重新写好药方,等出门时转身往后看了一眼。 赵明珠站在一众贵女之间,气质卓然,不卑不亢。 如她的名字一般,熠熠生辉。 第89章 贬官 赵明珠察觉到目光, 跟着往门口看去,却只瞧见一道背影。 那人身形笔直,藏蓝色的太医服下露出一截竹青色的衣摆,清冷消瘦, 瞧着有几分熟悉。 “滚开, 别碰我!” 前方, 陆静姝一脚踢开给她敷药的小宫女, 扭头扑在身侧嬷嬷身上, 又开始哭闹起来。 赵明珠收回眼神,低下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陆静姝闹的厉害, 瞧见她这幅娇娇弱弱的模样, 心中来气, 捞起手边的迎枕就往她身上砸。 赵明珠没躲, 硬生生受了。肩膀上传来一阵刺痛, 赵明珠眉心吃痛的皱了皱。 这一闹, 足足闹了大半个时辰。 直到东宫听见了消息,太子妃派人来接她过去, 陆静姝这才停下来。 走的时候陆静姝得意的很, 扶着嬷嬷的手, 下巴快翘到了天上:“今个儿算你走运,我便饶你这一次。” “下次若再站在我面前, 就算是姜世子也保不了你。” 宫女嬷嬷们簇拥着陆静姝出了门, 等屋子空下来赵明珠才算是松了口气。 “总算是走了。”宫女走上前,扶着赵明珠的胳膊:“姑娘您身子本来就不好,还让您站了这么长时间。” “我还好。”赵明珠顺着丫鬟的手劲坐了下来,揉了揉发疼的肩膀:“她身份高,脾气大些倒也不足为奇。” 赵家与陆家, 本就不可比。何况她的父亲只是个末品小官,这么多年全靠家族的庇护。 陆静姝的姐姐是东宫太子妃,而她的姑姑赵婉如又是太子良娣。为着这个,陆静姝事事都要踩到她头上去。 “不过是见陛下给您与安平郡主赐了婚,陆小姐就气成这样……”宫女小声嘀咕着,直到瞧见赵明珠的眼神才闭了嘴。 秀女入宫选秀关乎的是整个家族的荣光,而赐婚则是最大的恩宠。 如今陛下将安平王家的郡主赐给了风光无限的恒亲王,将赵明珠指给了姜世子。 替身他上位了 第93节 陆静姝一直想去东宫,可陛下却没什么举动,她气不过又不敢得罪安平王郡主,只好拿她发火。 陆明珠想到赐婚的事,手指蜷了蜷。 她本是因姜玉堂才入京,入宫选秀也是无奈之举。之前与姜玉堂商议联姻,却被他中途反悔。 没想到兜兜转转,陛下又将她与姜玉堂牵扯在一起。 姜玉堂已经悔婚过一回,而这一次,陛下亲自赐婚,姜玉玉堂又会如何选? ****** 赐婚的消息到了永昌侯府,一大早姜老夫人便将他传去了过去。 “陛下要给你赐婚的是谁?” 姜玉堂坐在下首,过了会儿才道:“赵家小姐赵明珠。”那日,陛下传他去御花园,而当时秀女们也在。 陛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安平王郡主指给了恒亲王。又指着赵明珠说要给他赐婚。 恒亲王当时的面色他没看见,只是当着陛下与秀女们的面前,他若是说不要,只怕赵明珠日后在京都待不下去。 “赵家也好。”姜老夫人松了口气:“你当初也是想与赵家联姻的,如今陛下既赐婚,也算是得偿所愿。” 姜玉堂垂下眼神,却是道:“祖母,这婚事我不能答应。” “这可是陛下亲自赐婚!”姜老夫人震惊的回过头,看向他的眼神不可置信:“抗旨不尊可是杀头的大罪,你莫非是疯了不成?” 姜玉堂起身,不敢看他的祖母,只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个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娶的是心爱之人。” “人生在世,玉堂如今只想得一人心。”他起身,往外走去:“祖母,您就当我是疯了吧。” 姜玉堂入了宫,在乾清宫门前就撞见了搬旨的小太监。刘进忠正在门口守着,瞧见他过来了立即上前两步迎了过去。 “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刘进忠快步走到他面前,一张脸上满是恰到好处笑意:“今日沐休,什么风把姜世子爷您给吹来了。” 这么多年永昌侯府的地位在陛下心中一直居高不下,哪怕是太监首领刘进忠瞧见他都客客气气的 。 他弯着腰,手指着前方的小太监道:“刚刚陛下口谕,正派人出宫去给您与恒亲王宣旨赐婚呢。” 姜玉堂扭头看着前方要出宫两对小太监。一队正要去往恒亲王府,另一队人马怕是要去永昌侯府给他宣赐婚的圣旨。 “让人回来吧。”姜玉堂垂下眼神:“不用去了。” “这……”刘进忠面上的笑意僵住,眼中惊恐万分:“世子爷您可知道您在说什么?” 陛下圣旨,这位姜世子怕是不要命了不成。 姜玉堂不回,只抬头往前走去。 “世子……世子爷……”刘进忠慢了一步,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世子爷,您三思啊。 ” 乾清宫的门打开,太子心里走了出来。刚出门抬头就瞧见站在白玉台阶下的姜玉堂,还有在身后追着上来的刘进忠。 太子的脚步停下。 等姜玉堂走上前他才道:“今日沐休,你入宫做什么?” 瞧见太子,姜玉堂袖子中的掌心紧了紧,抬头往前看去:“微臣入宫有事要禀明陛下。” 刘进忠跟在身后总算是追了上来,抬起袖子在额头擦拭了一把,看向太子的眼神一脸为难:“殿下,您看……” 太子收回眼神,看向姜玉堂的眼神泛冷,低沉的声音之中满是警告:“这个点陛下午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姜玉堂没去看太子,反而走清宫匾额之下跪了下来:“陛下。” “臣姜玉堂叩见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太子盯着他的背影,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才转身下去。王全立即走上前,跟在他身后。 “殿下……”等出了乾清宫的门,上了轿撵,王全才道:“陛下赐婚,世子爷却抗旨不尊,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永昌侯还在边疆,姜府便一日不倒。”太子闭上眼睛,只道:“至于姜玉堂,路是他自个儿选的,有什么后果都由他自己承担。” 话虽是这样说的,可太子的脸色依旧难看的紧。他千方百计的筹谋,却没想到最后姜玉堂却栽倒在一个女人身上。 想到姜玉堂刚刚那样子,他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真疯啊!” 这么长时日,原是他还没看清姜玉堂。这哪里是人,这活脱脱就是一条疯狗。 王全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 姜世子这又是何必,为了女子硬生生断了自己的前途。 太子闭上眼睛,手指在轿撵上敲了敲,无奈道:“派人去一趟恒亲王府……” *** 太子派人跟着,乾清宫中的消息没逃过他的眼睛。 不出半日,姜世子在御前得罪陛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皇城。 陛下下令,罢了姜世子身上的官,撤去他身上的职位,念永昌侯府只有他一人嫡出,只留其世子之位。 这么些年,陛下对姜府可谓是恩宠有佳,这番大怒可是头一回。 “只撤了官职?”太子放下手中的折子,抬起头松了口气。 陛下哪怕是再宠爱永昌侯府,抗旨这样的大罪,又如何轻轻放过? “多亏了恒亲王。”王全放低声音,低声道:“姜世子爷刚进去,陛下就大怒,声称要扒了姜世子的皮。” “侍卫们都冲进去了,恰好恒亲王冲进了乾清宫,扬言要陛下赐给他与安平郡主的婚事给拒了——” “说他心有所属,不娶!” 陛下一连赐下两桩婚事,连着两人都给拒了,可谓是气狠了,乾清宫立即宣了太医。 “还是殿下了解恒亲王。”王全道。 “恒亲王爱恨分明,他若是不愿娶,哪怕陛下赐婚他也不会娶。” “何况,他从西北带回来个女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又怎么会娶旁人为妃?” 王全笑呵呵的拍着马屁:“多亏了殿下神机妙算,这才救了姜世子一命。” “孤不是神机妙算。”太子低下头,拿起手边的折子:“只是众多皇子中,父皇只疼爱陈珩。他若跟着拒婚父皇舍不得怪他,自然不好过多责罚姜玉堂。” “这事便只能轻拿轻放。” 王全扭头,看着太子说这话时神色平淡的模样。这么些年,殿下虽是东宫之主,却是不受陛下喜爱。 反而是恒亲王,才是陛下真正疼惜之人。 *** 姜玉堂从皇城中出来,后背上传来一阵潮湿,他这才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赵禄早就在一边候着,见他出来立即跑上前,跌跌撞撞的直接跪在了地上:“世子。” 直到上了马车,姜玉堂依旧惊魂未定。他此番前去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打算,最后倒是因为恒亲王拒婚这才保了一命。 “陛下贬黜您的圣旨已经下来了,无论如何世子爷能平安无事就好。”赵禄在一边道:“ 老夫人担心,说让您早些回去。” “派人去给祖母回个话,说我无事。”姜玉堂伸手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微微闭了闭眼:“去她那儿。” 车厢外,赵禄手中的鞭子一用力,马车拐了个方向往黑夜中跑去。 世子爷今日可以说是从鬼门中走了一遭,希望倒时候姑娘能多多安慰安慰。 虽然世子爷没有说,但谁都知道。若不是为了姑娘,世子不会拼着杀头的风险。 抗旨不遵,也要拒婚。 第90章 虚伪 马车停在了小院门口, 赵禄勒紧缰绳,转身往身后看去:“世子爷,到了。” 段时日世子爷一直没来, 大概是因为陛下赐婚, 怕自己到这儿来露了陷。 姑娘虽什么都不说, 可性子却敏感,世子爷应当是怕姑娘乱想。 姜玉堂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打乱了赵禄的思绪。他立即低下头, 将人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陛下赏赐官职乃是荣耀,永昌侯府这才能在京都屹立不倒。可如今世子因为拒婚得罪了陛下, 只怕今晚整个京都的权贵之家都要知晓世子被陛下贬去官职。 世子爷之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天色渐晚, 青砖黛瓦的小院立在皇城脚下,显得格外清幽安静。 赵禄走上前推开门。 “瞎婆子偷懒,连灯都不点。”他边说边扭头:“世子爷您当心脚下。” 刚回头, 却见世子爷站定住了。颀长的身影站在匾额之下,冰冷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盯院子前方,眼神之下满是冰冷。 寒风刮在身上, 赵禄无端打了个寒战:“世子……” 姜玉堂往漆黑的屋内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即立即转过身,眼神仿若是要吃人一般:“人不在里面。” 赵禄不信, 冲进小院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儿。屋内空荡荡的, 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 猫, 鹦鹉, 连着张婆子都跑了。 “世子爷您别着急。”赵禄低下头, 压根儿不敢抬头往姜玉堂脸上看:“姑娘许是出门了,保不齐很快就要回来。 然而声音越说越小,这话说出来连赵禄自己都不信。哪有人出来连猫和鸟都带走的。 “你说她是不是没有心?”夜色如墨, 姜玉堂的身影融入寒夜之间。瞧不清面上的神情,只有阴深冰冷的恨意在黑夜之间回荡:“不然怎么会如何捂都捂不暖?” *** 姜玉堂被贬,褫夺官职的消息。沈清云直到翌日一早才知晓。 乾清宫的太监嘴巴紧的跟河蚌似的,半点儿风声都不露。只知道姜世子爷是惹怒了陛下这才被罚。 至于具体原因,细枝末节旁人是半点儿都打听不到。 一入太医院,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说的都是姜玉堂的事。往常,姜世子在众人口中是提都不敢提都对象,如今一遭落魄倒是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清云听了一整日,越到下值的时候心下越是不安。 替身他上位了 第94节 孟云祈都偷偷的看了她两回,见她心神不宁的模样还当她是不舒服,派了小太监过来问话。 她强打精神敷衍了过去,下值后直到众人都走光了,她却还留在屋内。 “沈太医。”小太监过来拿药,瞧见她坐在书案后,提醒道:“今日是周太医当值,您若是再不去出去,只怕是宫门都要下钥了。” 天光强盛,沈清云出了神武门,道上空荡荡的并无一人。此处是宫墙门口,人烟本就稀少,她又刻意错开了下值的时间 ,更是无人。 庆幸的是,她本以为会停在角落里的马车却并不在,忐忑了一整日的心总算是稍稍平缓了下来。 一路上,沈清云都刻意注意着身后,怕身后有人跟着,故意走的很慢。 可直到了到了住处,身后都安静无人。看着面前的小院,沈清云脚步都松快了几分,上前两步一把推开门。 “张嬷嬷——” 院门推开,室内的光顺着月色洒了下来。院子门口的枣树结了果,推开门后轻轻地一声响,青涩的果子掉了一地。 青枣滚到了她脚下,沈清云面上的笑意僵了下来。 天边的月色洒下来,院子里点着火把,亮如白昼。今早她走前,张婆子还笑着送她到门口,打着手势说让她早点回来。 如今却是跪在院子门口,浑身颤抖。瞧见她后,张婆子立即想起身,双手挣扎着乱比划,嘴里支支吾吾的发出奇怪的声响声响。 “跪好了!”侍卫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上,张婆子被踹得扑倒再地,脸颊趴在地上不敢再抬起头了。 沈清云眼神冰冷,转过头去看向人群中的人。 今日太医院中众人口口相传的姜世子如今就站在她面前,那双清凌凌的目光正注视着她。 十几名侍卫将整座小院都包围住,手中的火把亮如白日。 他那张脸笼在烈焰之中,火光在眼底跳跃着,眼底却是一阵发寒。 千金被他抓在怀中不安的挣扎,姜玉堂掐着它的后颈,喜怒不辩的声音冷冷刺过来:“倒是会藏,我等了你大半日才回来。” 想必他是昨天晚上发现他不见的。 这段时日她费劲心血,苦心筹谋才搬了出来,他却仅仅只用了半日便找到了她。 “你先把张婆子放了。”沈清云自知道逃不了,平静的走进来,默默地关上了门。 姜玉堂亲眼看见她面色欢喜的推开门,到瞧见他之后眼神变得冰冷又绝望。 就像是湖面被人扔了一颗石子,激得他由里到外全是怒火。 “我买这个奴才来是让她看着你。”姜玉堂语气阴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凌厉而炙热:“谁知她心术不正,撺掇主子搬出去。” “来人!”他一声历吼,身后的赵禄头皮都开始疼:“拉出去打残后直接发卖了,不必来回话。” 侍卫单手拎起张婆子就往门口走,沈清云从未想过他竟会如此凶残,立即冲上前:“放手!” 侍卫被她挡着不敢伤她,抓着张婆子站在原地。 沈清云认出他就是刚刚踹张婆子的人。抬脚在他膝盖上狠狠一踹,那侍卫吃痛,双膝狠狠地跪在地上,手下意识的松开了。 她拉着张婆子挡在身后,对方可见是受了惊,年迈的身子像只受惊吓的鸟,止不住的哆嗦。 红豆从她袖子里钻出来,张婆子一边颤抖着,一边将红豆往里袖口里塞了塞。 沈清云松了口气,再往姜玉堂那看去:“是我要搬走的,不关她的事。” 姜玉堂的眼神过于的冰冷:“我记得是你答应我的三年之约,如今这才几个月?” “出尔反尔的既然是你,那就不能怪我。”他一抬手,冷冷的看着前方:“拖出去!” 侍卫伸手就要来抓张婆子,一前一后夹击着张婆子跟本无法可躲。沈清云被几个侍卫挡着,只能看着张婆子被人拖走。 哪怕她不会说话,可那颤抖着的身子依旧显示她的害怕。 门被关上,张婆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沈清云转过头,药箱从她肩头落了下来,里面的东西碎了一地。 她推开侍卫要追上去,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掐住了脖子。姜玉堂站在她身后,单手掐住她的后颈脖。 就像是在掐一只猫。 “还想跑!”掐住她的掌心用力,硬生生掰着她的脸对着自己,看着她刚刚那平静的眼眸此时满是惊慌。 姜玉堂的语气里满是嘲弄:“我还以为你不会怕,既然没这个胆子,又哪里来的胆子敢跑?” “我没想跑……”沈清云被他掐住脖子,呼吸不顺:“若是想走,我如何不往京城外跑?” 短促一声笑声响起,姜玉堂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哦?” 不咸不淡的语气就落在她的脸上:“是真的不想跑?还是想救外面那婆子?” 沈清云被他猜出心思,面上难看得厉害:“我……” 她是真的不想走吗?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下意识的只是搬出去,而不是彻底离开。 只是若是真的有能走的机会,她想她还是会走。 可她只是从他的屋子里搬出来,他就如此的癫狂,若她当真说出口,只怕是要撕碎了她。 “我…… 不想……”她张口,最后一个逃字却半天吐不出来。 “怎么?”姜玉堂本缓和点的面色又怒了起来:“你说一句你知错了,我今日就饶了你这一回。” “你知错没?” 知错? 沈清云一时有些恍惚?她哪里错了? 她错在不该搬出去,还是错在没听他的话,喜怒哀乐都要由他掌控? 不……她最大的错都是因为招惹了他! “我只是不想活在人的眼皮子底下!”她转过身,不顾被掐住颈脖的痛,一双眼睛里如同烈焰似火‘:“我有何错?” 她挥开他的手,站直身子,仰起头正对着他的眼睛。质问的语气字字有力,咄咄逼人:“你说我出尔反尔,你又何尝不是?” “我身边有多少人跟着?背后有几双眼睛?就算是在宫里,一举一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姜玉堂面上的神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冰冷的眼神仿若要在人心口划上一刀。 到最后只淡淡道:“是你自己不值得信任。” “你之前逃过,还不止一次,我如何还能放心?”他就是有这种理由,轻描慢写的仿若只是简单的小事。 却又像是一只无形的巨网,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 沈清云看着他那平静的模样,几句语气便想粉饰太平。他永远都学不会反思,也不懂放手! “我没错,是你错了。”沈清云摇头,脚步渐渐地往后退。忽然一把冲出去飞快地往门口跑。 “抓住她!”姜玉堂目眦尽裂,阴鸷的眼神盯着门口:“你再跑一步我便打断你的腿!” 侍卫们冲过去,沈清云瞧见门口的张婆子后,才松了口气。侍卫们上前来抓她,她反手抽出侍卫们腰间的佩刀。 “都别过来!” 刀锋冷冽,寒光刺入她的双眼。侍卫们停在原地不敢动作,赵禄在背后吓得腿肚子一颤,直接跪了下去。 今日若是姑娘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这里的人都不用活了。 沈清云拿刀尖对着姜玉堂,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大喊道:“站住!” “不准过来!” 她呼吸急促,不敢面视手中的刀。她不是从未见过而害怕,相反而是见得太多。 这种弯刀是南疆战士们的武器。 她见过沈少卿拿着弯刀上阵杀敌的样子,也见过他被人反过来,对着弯刀反伤时的模样。 他曾教她:“刀尖只能对着敌人,永远都不要对着自己。” 如今看着姜玉堂那张脸,她便再想,自己用敌人的手段来对待他是不是错的? 姜玉堂脚步停下,刀尖就抵在他的心口。他浑身的气压冰冷,连着周遭的空气都跟着一滞,分明不是寒冬的天,却又冷得吓人。 “你这是想杀我?” 沈清云拿刀的手一颤。 “很好!”姜玉堂轻而易举的握住她的手,将弯刀给夺下。 这段时日他伪装的面具撕开,露出里面的偏执与疯狂来:“那就看你承不承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感谢在2021-12-05 23:52:38~2021-12-08 00:1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夷光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夷光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偏心 沈清云还未反应过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便见他握住她的手,将弯刀反握在她掌心。 尖锐的刀尖带着寒光,他对准自己的心口, 毫不犹豫刺了下去。 “世子!!”赵禄刚站起来,冲进门口瞧见这一幕, 吓得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 沈清云被那声历吼抽回思绪, 看着面前那没入胸口的刀尖。 寒光刺破了他的衣裳,尖刀没入皮肉,鲜血正一点点往外溢。 “你……疯……了……”沈清云的眼神盯着那鲜红的血看,后牙槽都在打着颤。 她松开手想要将刀狠狠甩开,姜玉堂却偏捏握得更紧, 不准她往外逃。 “你刚刚不是要杀我?” 他冷眼盯着她,薄唇之下还带着轻描淡写的笑。 “我便如你所愿。” 捏住她的手用力握紧, 眼也不眨的又往里没入一寸。 “姑娘!!求您快些放手啊姑娘!”赵禄连滚带爬的冲上来, 瞧着这一幕, 吓得魂魄都在颤抖。 额头上冷汗直流,赵禄不敢上前去劝。只好跪在地上,磕头磕的啪啪作响。 “奴才求您,奴才跪下来求您。”赵禄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浑身颤抖着像是不知道疼, 额头都磕出血来也不停止: 替身他上位了 第95节 “这刀若是再刺下去,世子可就真的没命了。” 他一跪身后的侍卫们也跟着跪下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跪在地上求她饶了他们世子爷一命。 沈清云愣愣的看着前方,刀尖已经没入了他的心口之中,鲜红的血迹顺着寒刀往外流。 似是如这些奴才所说,再刺下去, 可就真的没命了。 她双手无力,却如何也挣脱不开。只能摇头疯狂的往后退,颤抖的声音之中满是是沙哑:“放……放开!” 姜玉堂却不肯放过她,她后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 那刀口已经够深了,鲜血染湿了他的衣裳,周围满是血腥味。 “放手!!”鲜血顺着刀柄一点点流入她的手掌间,沈清云看着自己湿润的双手大喊道:“我让你放手!放手啊!” 她双手上全是血,握住她的掌心却又不肯松开一分。 姜玉堂十指紧扣,手背上青筋暴起。血水顺着两人的手往下滴,他道:“你不是想逃开我吗?” “那你应该知道这刀刺下去是什么意思。”沈清云是太医,她自然知道那把刀对准的是他的心口,如今刀尖已经刺了进去。 若是再用力,刀口再没入几分,伤及心脏,神仙难救。 姜玉堂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中的惧意:“你可以选择跟了我。” “或者——杀了我。我死之后,任凭你去哪里,再也无人管得了你。”他说着,捏着沈清云的手用力,似是下一刻就要往自己身上捅。 沈清云吓得摇头,脚步连连后腿:“不!” “刚刚不是还拿刀对着我吗?这下这么不敢了?”握住她的手停了下来。姜玉堂浑身是血,却偏要逼近,神情执拗又偏狂。 “杀了我,一了百了,从此以后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再也没有任何人插手。” 沈清云只摇头,沙哑的声音里发不出一点声响。 “看样子你这是不想杀我?”姜玉堂眉心一挑,眼神深深的撞入她的双眼之间。 沈清云对上姜玉堂的眼神,看着他那张脸。无论她多么特意的去远离,忽视这张脸对她的影响。 可再看见这张脸,看着他一身的血,在自己面前受伤的模样,依旧是让她心口颤抖到战栗。 她无法忍不住不去想,若是这弯刀对准的当真是沈少卿,若是这些伤是在他身上,那时的她该是何等绝望。 气息逼近,他越发靠近,一双眼神牢牢地盯入沈清云的双眼之间。 对着她的眼睛,姜玉堂肯定道:“你舍不得杀我。” 沈清云震惊的眼神抬起,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姜玉堂清清楚楚的看清她眼神之中的种种神色,纠结、害怕、心疼。 还有那股如同烈焰一般,燃烧着的,浓浓的爱意。 暴怒的心一点点平复下来,姜玉堂道:“你心中有我。” 这种眼神是多么的熟悉。 他已经有好久没看见这种眼神从她眼睛里出现了。这段时日,他看见的做多的就是躲避,无视,像是那无波澜的湖面。 可如今那些爱意又重新出现在她眼中,像星星之火,点燃了他的希望,让他枯萎的心开始死灰复燃。 “你心中有我!”姜玉堂又肯定了一句。握着她掌心的手缓缓松开,沈清云一得自由边立即狼狈的后退了一步。 刚躲开,却又被他一把抓住。 姜玉堂一动,浑身的血液也在往下。沈清云牢牢的盯着他那冒血的地方,哑声道:“你要死了。” 她是太医,清楚的知道这个地方伤的有多重。姜玉堂对准的是自己的心口,绝无还生的可能。 “不会。”姜玉堂走上前,却道:“我不会死的,你别害怕。” 他面上惨白到瞧不出血色,胸口处的鲜血染湿了一大片。四周的血腥味浓郁到令人窒息,可他依旧还带着安抚的笑。 伸手毫不在意的将心口的刀拔了下来,好似那痛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姜玉堂面上竟还带着笑:“我怎么可能会死?” 弯刀掉在地上,砸得青石板上传来一身清脆的声响。几滴血迹溅到鞋面上,沈清云僵硬着身子被他一把抱在怀中。 “你放心,我不会再辜负你了。” 姜玉堂拥着她,听着两人胸口处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他心口处分明是在流血,伤口疼的他浑身都在战栗着,可内心却又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世子……世子爷……”赵禄见两人好了后,这才敢冲上来。只敢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道:“世子爷,您的伤。” 伤口处还在流着血,顺着衣摆滴在青石板上。赵禄从未见过世子爷伤的这样重,吓得手足无措。 世子爷刚被宫中责罚,也不敢去宫中请太医,最后只敢去找个大夫来。 小半把弯刀都刺入了心口,出乎意料的是姜玉堂伤的不重。 大夫过来也是一脸稀奇:“世子爷当真是福大命大,伤口这么大居然没有伤到半点内脏,此乃是奇事。” 刀口最终的分明是心口之处,伤口还这么深。按理来说人就算是不死,也该昏迷不醒。 可瞧着姜玉堂这番模样,居然只是受了些皮肉伤,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 大夫把了几次脉象后,确定无事后赵禄从松了口气。等包扎好伤口,他才让人将大夫给送出去。 赵禄指挥奴才们将水盆撤下去,打开窗子透了透风,将屋内的血腥味散去后,这才走上前。 “世子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姜玉堂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心脏的位置生得比旁人偏了几分。” 那把刀对准的的确是他的心脏,可他自然也是不想死的。 此事若是没有把握,他也不会如此冒险。好在舍不得儿子套不到狼,若非如此,他也不能确定沈清云的真心。 “就算如此,世子爷也不该如此的冒险。”赵禄松了口气,见世子爷这番模样,又道:“若是当真有个好歹,让老夫人该如何是好?” 姜玉堂放下手中的茶盏,没说话。赵禄见状便不敢再多嘴了,端着茶盏出去,转身便出了门。 屋子里安静下下后,姜玉堂才往内殿方向看去。屏风后安安静静地,像是这屋子里没有人一般。 姜玉堂抬起手,面无表情的将桌面上的空茶盏推了下去。 随即,抬手捂着心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做完这些,垂下眼睛,静静地等着。几个眨眼的功夫,背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正朝着他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感谢在2021-12-08 00:14:20~2021-12-11 01:0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夷光 3个;简安、pennyluluw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可 3瓶;不吃z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限制 沈清云蹲下身子将碎瓷片一一捡起来, 随后又给姜玉堂倒了一杯茶。 茶盏递过去的时候,姜玉堂正坐在软塌上等着她。面对她伸过来的插座无动于衷,他一把伸出手, 反握住她的手腕。 沈清云低头看了一眼, 眉眼淡淡的,却没了反抗的力气。 一步受限制,步步受限制。 她看不得这张脸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瞬间,她就应当知道, 只要沈少卿在她心中一天,姜玉堂就永远有办法制服于她。 “很喜欢这里?”握住她的掌心微微收紧,沈清云吃痛的抬起头。 姜玉堂像是不满她出神,一脸打量的看着她。瞧见她的眼神后,他又道:“我问你话。” 沈清云不知他为何都已经赢了,却还要咄咄逼人。她如今已被他捏在掌中, 他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不喜欢了。”她垂下眉眼随口道。她在意的不是地方, 只是想离他远些, 既然躲不掉, 自然是在哪里都一样。 姜玉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道:“既然喜欢这里就住下去。” 察觉到她狐疑地目光,姜玉堂偏过头从她手中抽出那杯茶盏。 低头喝了一口,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温度:“只是这种一言不合就走的事,日后不要再做了。” 姜玉堂说让她留下来住, 之后几日倒当真派人将之前的东西都陆续搬了过来。 沈清云不懂他是如何想的。 之前他要死要活, 自捅一刀只是因为她搬了出去。如今又故作大方让她继续住下来。 只是不管姜玉堂是如何想的, 她也不想去猜。下值后, 沈清云背着药箱回去, 推开门便见姜玉堂坐在院中。 他虽未伤及内脏, 可伤口却不浅。 陛下刚斥责于他转眼便就受伤,未免过于巧合。故而不敢去找太医,也不相信大夫。 这几日她一到下值,姜玉堂就在院子里候着,雷打不动说是要她治伤。瞧见她进来了,姜玉堂一边回头看她,一边伸手继续逗弄身侧的猫。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赵禄过来接她手里的药箱,沈清云伸出去的手顿了片刻,随后回道:“下午丽贵人身子不舒坦,叫我过去看了看。” 把脉之后丽贵人留她说了会子儿话,故而下值的比往日里晚了那么一刻钟。 自打上次之后,姜玉堂像是一下子变了性子。 身侧的那些眼线基本都消失了,就连宫里的那些小太监都没再继续往她身侧转悠。 沈清云为此很是松了口气。无论他是因为什么改的,但是这结果对于她而言是好的。 姜玉堂点了点头,回头继续逗千金。 他手举根绿色的羽毛,去逗弄猫的鼻子。千金被他弄的烦的要命,伸去爪子推了推,见他依旧不依不饶,从他身侧的长桌上跳下去。 红豆飞下来,瞪了他手中的羽毛一眼,鸟嘴里骂了一句“坏蛋”气呼呼的拍着翅膀飞走了。 姜玉堂倒也不恼,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羽毛,似笑非笑道:“你养的这些小东西,好像都不待见我。” 那只猫就算了,从瞧见他第一眼就不待见他。新养的秃头的绿毛鹦鹉也嘴碎的很,见他之后便只喊坏蛋。 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词。 姜玉堂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你瞧错了。” 沈清云走上前,随口道:“它们对谁都是如此,你不用在意。” 替身他上位了 第96节 姜玉堂那晚发疯,一把掐住千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沈清云可不敢这个时候去惹怒他。 “对,我是不用在意。”姜玉堂当做听不懂她的敷衍,一把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 “它们的主人待见我就行了。” 气息靠近,两人近在咫尺。赵禄本在一边守着,见状吓了一跳,立即弯腰出门。 姜玉堂的掌心在她腰腹间摩挲着,指腹轻轻地周旋:“你说是不是?” 那日之后,他便越发肯定她心中有自己。 姜玉堂闻着她身上的药香,深深地吸了口气。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遥远了,就像是回到了在永昌府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沈清云,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唯独对他才会绽放笑容。 他是她唯一的例外。 察觉到他的掌心越发收紧,沈清云不安的挣扎了两下。姜玉堂一时没抱住,扯着的伤口,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沈清云停了下来,姜玉堂捂着心口道:“扯到伤口了。” 这几日他一言不合就捂着心口说扯到伤口了。只十回里八回都在诓骗她,沈清云自然不信。 她拧着眉一脸不耐烦的要起身,刚站起来,姜玉堂直接捂着唇吐出一口血。 沈清云:“……” “这回伤口真的崩开了。”玄色的长袍下浸出血迹,姜玉堂双手抱着她不肯放手,面色渐渐地泛白。 瞧出他眼中的神色不是假的后,沈清云只好过去。外衣刚解开,里衣已经沁透出了血迹。沈清云瞧见那伤口后,面色有些难看:“都这么长时间了,伤口还没愈合。” 她一边说,一边低下头重新拿了药给他包扎。姜玉堂看着,一时出了神。 沈清云低着头,侧脸对着他。平静的眉眼下神色淡淡地,眉眼之间全是认真。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拂动她鬓角边的长发。 沈清云手一顿,抬起头。 姜玉堂朝着她笑了笑,两指夹着她的发丝往耳后别去。 “包扎好了。”她放下手中的药,往后退了几步:“日后做动作要更加小心,伤口不要再崩开了。” “我一个人管不住。”姜玉堂却握着她的手不放开:“还需沈太医贴身照看才是。” 沈清云眉心皱了皱,听了他的话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 还没用力,赵禄慌里慌张的走了进来:“世子爷,老夫人出事了。” “府里传来消息,说老夫人摔了一跤,让您快些回去。” 姜玉堂的脸色立即就变了。 永昌侯常年镇守边关,姜玉堂自幼就是跟着祖母长大的,祖母对他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 坐在马车上,沈清云还能看见身侧人紧张的神情。 到了永昌侯府,马车还未停稳姜玉堂就跳了下去。 赵禄错后一步,跟在沈清云身侧,小声儿劝慰:“老夫人年岁大了,世子爷心中担忧,姑娘若是有什么不快,见这份上也万万不可发怒。” 这是再劝她安分一些。 沈清云背着药箱,往赵禄脸上瞥了一眼,淡淡道:“我知道。” 她之前在永昌侯府的时候,老夫人对她很是照顾 ,不然她也不会这个时候跟着过来。 到老夫人院子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见奴才们端着水盆等东西往外走。 沈清云靠近后没闻到血腥味,心放下来一半。 门口打帘的丫鬟瞧见她愣了半天,随后才急急忙忙的掀开帘子:“表……表少爷请。” 屋内,站在床榻身侧的姜玉堂回过头。姜老夫人躺在楠木床上,掺了金丝的帘帐放下来,遮挡住了身子。 她身侧的八角麒麟福禄鼎中传来阵阵檀香,老夫人正偏头与人说话,听见声响往门口看了眼。 瞧见沈清云也跟着愣了愣,随即立马就笑了。 她冲着沈清云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过来。”立在一旁的大丫鬟门立即捧着铜盆等东西往后走,给沈清云让出一条道出来。 “好长时日不见你了。”姜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不放,目光在她脸上打量着,略微苍白的脸上一脸慈祥:“怎么瘦了许多。” 沈清云低头落在搭在她胳膊上的手上,手指骨微微突出。刚听奴才们说老夫人是从轿撵上摔下来的,摔下去时还传来一阵声响,吓得奴才们脸色都变了。 沈清云给她掐着脉,眉心微微拧了拧,老夫人毕竟年岁大了,骨头比年轻人而言要脆弱许多。 如今腿受了伤,估计要精心护眼一段时日才能下床走动。姜玉堂显然心中也清楚,站在一侧脸色难看的很。 “我都说没什么了,是他们大惊小怪。”姜老夫人往姜玉堂那儿瞥了一眼:“不过是没个主事的回来,奴才做不了主而已。” 姜玉堂受伤之后怕看出来,便极少留在府里,老夫人心中担心倒也是难免。 往他那儿看了一眼。姜老夫人握着沈清云的手问话:“这段时日可还好?” “听说你考进了太医院。”姜老夫人握着沈清云的手,话问个不停。 见沈清云一一回答之后,心中越发满意,往沈清云脸上看了几眼,又问:“可有喜欢的人了?” “你这个年纪也可以说亲了,若是有哪家喜欢的姑娘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姜玉堂本在一旁看戏,听见这儿脸色都变了,立即往沈清云那儿看了一眼。 正好,沈清云也偏头朝他那儿看过来。 眼神对上那瞬间,姜玉堂心弦一跳,只觉得浑身上下传来一阵酥麻。 他不懂那股奇妙的感觉是什么,只从心底涌来一股愉悦感。 “怎么了?不好说?”姜老夫人拍着她的手,催促着问:“不用不好意思,你这个年纪有喜欢的姑娘很正常。” “祖母……” 姜玉堂赶紧走上前解围:“您身子还没好,乱操什么心?” “我不操心她,莫非还操心你?”老夫人转头横了姜玉堂一眼:“你为了退婚,擅自作主,做了些什么我还管的了你不成?” 姜玉堂先是示意屋内的人都出去,等余光瞧见沈清云的背影之后,他才道:“祖母,您说这个做什么?” 特别是还当着沈清云的面,她心思细腻,难免会乱想。 “你以为你瞒的过外面?还能瞒的住府里?”老夫人摇着头:“这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你不愿意娶赵家那姑娘,可是心中已经有了人了?” 等姜玉堂出了门却没瞧见沈清云。眼底里闪过一阵暗色,扭头问:“人呢?” 赵禄在身后瞧着呢,见状立即上前:“世子……” “她走了?” 赵禄察觉到那个视线,头都不敢抬,点了点头。 “她刚刚可有问什么?”他虽让沈清云提前出去,但拒婚的事祖母已经说了出来,依照沈清云的聪慧,她不会不知道。 可他出门后,她连人都消失了,这点时间都不等。 赵禄不敢抬头,只胡乱的点了点:“姑娘直接就走了,什……什么话都没说。” 姜玉堂深吸一口气,将心口里那股异样感压了下来。 祖母问他,不想娶旁人是想娶谁,他心中有答案,却是又说不出来。 他想娶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沈清云一人而已。 可她呢? 他若是求她嫁给自己,她会愿意吗? 第93章 四喜 姜老夫人说的对,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几日,京都就开始传闻姜玉堂拒婚的消息。 消息一下子传入宫中,选秀之事也跟着匆匆结束。 恒亲王退婚, 永昌侯府的姜玉堂也跟着受到责罚。陛下赐下两门婚事却接连被退, 气得接连头疼了好几日。 最后只随意选了几名秀女入宫,余下的倒是特意选了好几个送进了东宫太子那儿。 太子成婚八年,却一直未曾有子嗣。皇家最怕的便是子嗣稀薄。陛下等了那么多年都没盼到一个好消息,心中只怕早就存了一口怒气, 一个劲儿的往东宫塞了不少人。 连着太子妃的亲姑母,当今的皇后都没办法阻止。 太子倒是来者不拒,凡是陛下赏赐的便都通通收回宫中。其中就有姜家旁支的女儿。 这日,姜玉堂收到口信,说太子让他过去一趟。 自打姜玉堂拒婚被贬之后,东宫便与他再也没了往来。乍然听到这个消息, 姜玉堂愣了片刻。 东宫一如以往一样, 庄严肃静。 太子正坐在紫檀黑木的桌案后, 冰凉的眼神正瞧着他。见他靠前之后, 反手在桌面上扣了扣,示意他去看手边的折子。 “你之前拒婚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姜玉堂将那折子打开一看, 上面密密麻麻,长编大论, 细数起来没有一句话写的不是弹劾他的父亲。 “你拒婚的事已经瞒不住了, 安平王如今拿你做筏子, 朝你开刀。” 恒亲王拒婚, 安平王心疼自己的女儿, 在朝中联合众人, 接连上了好几道折子弹劾恒亲王。 只是恒亲王到底是军功赫赫,当年还未成年就去了西北,一去七年,纵然有任何的不是,陛下不也忍心责罚。 这事便就不了了之了。 可安平王膝下就这么一位女儿,宠的如珠如玉,视若珍宝。他那女儿又一心想着嫁给恒亲王。 被拒婚之后,彻底伤了心。听闻郡主每日关在屋子里,又哭又闹。安平王心疼女儿,又拿恒亲王没法子,便将目标对准了永昌侯府。 两人都是一同退的婚,若是陛下责罚了姜玉堂,恒亲王多多少少也要受点责罚。 “我父亲常年镇守边关,与恒亲王一样战功赫赫,立下汗马功劳。陛下断然不会应为我的过错而去责罚父亲。” 姜玉堂将折子合上,冷静地分析着利弊。 替身他上位了 第97节 “你父亲自然是没事。”太子冷笑一声,紧接着又朝他扔下一大叠。 “你如今被贬,只剩下世子之位,安平王此举便是要逼着陛下削了你的爵位。” 姜玉堂是家中唯一嫡子,永昌侯也就他这一根独苗。 他自打生下来便袭爵,身份尊贵无比。若是爵位被削,于他而言便是最大的侮辱。 姜玉堂这回沉默不语了良久,等片刻之后他才道:“陛下若是执意如此,那玉堂也只能遵从圣命。” 对于这个结果,其实他并不意外,当初抗旨拒婚的时候他早就想过最坏的结果。 陛下饶他一命已经实属万幸。 若是贬了他的官职,削去他的世子之位,能换来一场自由。娶自己心爱的人,于他而言反倒是求之不得。 太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嘲笑他痴狂,还是心中骂他愚笨。 姜玉堂顶着那眼神,瞧清他眼中的神色,却依旧无所畏惧 。 等过了许久之后,太子才淡淡地收了回去。他将目光放在窗外。 书房前的那颗合欢树生的亭亭而立,太子的眼神落在枝丫上:“就当真那么喜欢?” 姜玉堂没想到太子会这么问,一时被问愣住了。等回过神来他便立即回答:“喜欢。” 这两个字轻轻地,犹如羽毛落在半空中,可偏偏却又是那么的坚定。 太子背对着他,嗤笑了一声。 “就喜欢到这种地步?甘愿放弃自己的身份也要在一起?” “官位被贬,爵位被削,你如今可是一无所有!喜欢她的后果是这样,你觉得值么?” 若说刚刚还是平缓的话,这句话便是历声剧吼了。 可偏偏姜玉堂回答的很是认真:“殿下可听闻人生四大喜事。”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一直淡淡地,只是眼神中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我之前一直以为,前几样的确是人生难得之喜。唯独洞房花烛夜我心存怀疑。” 对他这种出身就尊贵的世家子弟而言,婚姻大事从由不得自己做主。 新娘子都是陌生的,盖头一掀开才知道是什么模样,那洞房花烛夜自然也就没那么令人期待。 可如今,当有了心爱之人。心弦都随着她一举一动跳动的时候,这才知道那份喜。 “当我不止一次期待她凤冠霞披嫁给我的模样时我就知道,我此生唯她不可。” 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值不值,而是当你遇见那个人,她便是你的心甘情愿。 太子冷笑一声,留下两个字:“庸俗。” “可能吧。” 姜玉堂低下头,若是她,他甘愿做一个俗人。 太子摇头,看向他的眼神一阵失望,他以为这人应当是行大事,知分寸的。 毕竟他父亲在沙场征战多年,戎马一生。而那人也南征北战,赤胆忠心。 姜玉堂作为这样的出身,如今却因为一个情字所困扰。 “下去吧。” 姜玉堂却是没走。 他站在大殿中央,目光落在前方。 面前的那尊麒麟白玉鼎炉中传来幽香,他盯着那袅袅泛起的青烟:“玉堂还未感谢殿下救命之恩。” 当初他之所以毫发无伤,全靠太子殿下派人去给恒亲王送信。 归根结底,是他欠太子殿下一份情。 可……姜玉堂抬起头,正视着太子:“只是玉堂不知,这事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陛下位居高位,怎么会无端想起他还未成婚。就算是要给他赐婚,也不会这么巧就是赵明珠。 “当初殿下找到我时,就想我与赵家联姻。” “如今联姻失败,殿下又想方设法的想将我两牵扯在一起。”姜玉堂目光对向太子,眼神之中坦坦荡荡:“玉堂斗胆问一句,这一切是我多想。还是……赵家有什么殿下非要不可的东西?” 太子正附身在桌案上作画,闻言拿着毛笔的手停了下来。 上好的紫狼毫笔上浸满了墨汁,顺着笔尖往下坠。一幅画瞬间浸的模糊。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一上午的画作被毁,面上却半分神色都不变。只淡然的放下手中的毛笔,冰冷的眼神往姜玉堂那撇了一眼。 “出去。” 屋内的温度一下子变得冰冷,姜玉堂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看清他眼中的神色,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门口的小太监正弯着腰,推开门一脸着急的哀求着他走。姜玉堂淡然地转过身,快到门口时才淡淡地留下一句:“还望殿下日后不要再将我与赵家姑娘牵扯在一起了。” “玉堂如今心有所属,即日便要成婚。” 第94章 礼佛 六月六是礼佛节。 雾色散去, 空中才刚刚浮起光亮,灵若寺的门口便站满了不少前来求佛的香客。 沈清云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转头往旁边看去。姜玉堂就站在她身侧, 袖子下的一只手伸出来握紧她的掌心 “跟我过来。” 那只手炙热却有霸道强横, 就如同他这个人。沈清云垂下眼帘,跟着他往前走。 昨夜刚下过雨,幽静小道上染着雨后的泥香。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影打下来,照在小道上。 前方有个带路的小沙弥, 一路带着他们往小道走,直到一处禅房才停下来。 “圆空大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姜世子请便。” 沈清云只觉握住自己的手松了下来,她抬头看去,就见前方的人正低头看着自己。 那下垂的眼神里一片复杂,沈清云还未看透里面的其意, 便听他道:“你在这儿等会儿, 我马上就出来 。” 姜玉堂说完便进了禅房, 沈清云看着他的背影, 若有所思。 她看得出来,刚刚姜玉堂那一瞬间的表情是想带自己进去的,可又不知为何, 临时又后悔了。 寺庙中烟火鼎盛,沈清云跟着钟声去了大雄宝殿。从高处往下看去, 前来朝拜的人宛若云海。 当今陛下信佛, 这几年更是沉迷于修仙炼丹之道。百姓们便争先效仿, 一度将佛捧上了神坛。 身着蓝色长袍的一群学子在人群之中越发显眼。沈清云往下看去, 瞧见好几张熟悉的脸庞。 “瞧什么呢?”身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沈清云听见声音回头, 就见姜玉堂不知何时寻了过来。 他脚步极快,面上还带着未曾掩饰的惊慌,待看见沈清云那张脸后,才明显的舒缓了下来。 “瞧什么这么出神?出来都没寻到你。”掌心的手被握住,沈清云吃痛,眉心轻轻皱了皱。 姜玉堂却是没看见,握住她的手带到刚刚的位置跟着往下看。 只一眼,他便也跟着认了出来。是当初那场科举闹事案的学子们。 “当初闹事之时愤慨激昂,后退之时这些人却又无一人站出。” “如今科考在即,这些人一脸虔诚,也不知求的是心安,还是自己的前程。” 姜玉堂听着身后那略带讽刺的声响,收回看向身下那群人的目光:“不是谁都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魏长明不畏生死,以命去换取公道。 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一道青云之路,于万千学子而言他自然是救世主。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或许他们此时会感慨,会内疚,心中又或痛苦万分。 可时间一长,会渐渐地忘记,直到什么都记不起。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生来死去都是孤独,没有人离不开任何人。 用过斋饭,小沙弥将两人带到了厢房内休息。沈清云穿着男装,小沙弥以为她是男子便将两人安排在一间屋内。 赵禄机灵的紧,人才还没进屋子,打眼一瞧拎着水壶就往外跑:“奴才去打壶热茶来。” 他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留下沈清云一人。她往前方看了一眼,试探着问:“今晚不回去吗?” 已经下午了,这个时候下山还能在城门关上之前赶回去。若是再晚一些,怕是进不了城门。 “不回了。”姜玉堂坐在竹席上:“在这住上一晚。” 下午又开始下雨,入夜之后山上变得有些阴冷。姜玉堂站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出了好一会儿神。 沈清云不知他今日是来做什么,又或者是早晨的时候圆空大师与他说了什么话。今日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好像是做出的决定很是艰难一样。 她低头喝了口热茶,不知何时姜玉堂走了过来。脚步声落在她身侧,姜玉堂手中拿了个斗篷。 沈清云低下头就看见那双在领口系着带子的手,同时姜玉堂的声响也从头顶缓缓传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雨帘之中声音轻轻地,像是落在她耳侧,带着几分没有察觉的紧张:“她脾气不好,若是没有理你,又或者是说了你不喜欢的话,你不要生气。” “你只需……只需见她这一面便好。”高高瘦瘦的人此时弯下腰,嗓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那双眼睛牢牢盯着她,里面掩饰不住的紧张与期待。 沈清云对上那双眼睛,呼吸一瞬。她拒绝不了,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双熟悉的眼神往下弯,姜玉堂一下子变得欢喜起来。 雨下的大,等出去后,天已经漆黑一片。沈清云跟着他身后走了许久,才发现姜玉堂带自己来的是个佛堂。 开门的是个年纪大的老嬷嬷,她站在风口之中,年迈的眼神略微浑浊。 姜玉堂收了伞,上前一步握住沈清云的掌心:“静安居士可安寝了?” 老嬷嬷只需低头便瞧见两人握住在一起的手,这才重新看向沈清云。 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上下下看了许久,最后落在她那没有喉结的颈脖上。 “还未洗漱。”婆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喜意,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立即道:“您快进来坐坐。” 替身他上位了 第98节 屋内只点着一盏烛火,下过雨的屋子里泛着几分潮湿。几人刚进了屋内,站在桌后的人听见声响抬起头。 沈清云看过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袭僧衣,身型站的笔直。烛光打在那张脸上,漆黑的夜里带着几分出尘脱俗的气质。 饶是岁月蹉跎,在这张脸上也看的出年轻时候的鼎盛,定然是个绝代的美人儿。 “人在门口站着呢,我见您没睡,这才叫人进来了。”婆子见人没反应,上前拿了帕子,走上前提醒道。 桌案后的人这才放下手中的毛笔,湿帕子擦了擦手,才重新看向屋内的两人。 她与婆子一样,落在沈清云身上的目光看了良久,随后才跟着坐了下来。 “外面还下着雨,怎么过来了。” 姜玉堂见她声音平淡,却带着几分关心,唇角往下弯了弯:“今日来寺中上香,故而来您这儿看看。”? 两人说完这句话后,接下开又是一阵沉默。屋内的气氛有些胶着。 嬷嬷见状,立即端了茶水送上来。 青花瓷盏放在桌面上,无人动。一杯茶水冷后,姜玉堂起身就要告辞:“天色不早,就不打扰静安居士了。” 他起身,握住沈清云的手,如来时一样站在她面前,挡住了风雨。 沈清云出门之前往身后看了一眼,静安居士在屋内站着。 她面色淡然,可那张脸上依稀能寻到几分姜玉堂的影子。 他兴致冲冲的带自己过来,见的又是他的何人? 沈清云仰头往脸上看了一眼,黑夜中姜玉堂那双漆黑的眼睛格外明亮。 她下垂的手紧了紧,心下莫名有些不安。 第95章 死婴 从静安居士那儿回来后, 沈清云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可忐忑了好几日,姜玉堂却是半分反应都没有, 她这才渐渐地放下心。 本说只在寺庙中留宿一晚, 可雨下个不停。接连好几日的瓢泼大雨冲垮了山路,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滑坡,这个时候下山注定不安全。 他们只能在山上继续住了下来。 沈清云吃过斋饭,推门去了千鲤湖那儿。 寺中规定, 膳食不可浪费,沈清云要的是最少等份,可还是余下不少,只得每日等小师傅走后,去偷偷喂了寺内的锦鲤。 这些鱼吃得欢快,半点都不怕人, 亲昵的围着她的手游来游去。几日下来, 一池子的红锦鲤像是又胖了一圈。 沈清云掰下一块馒头扔下去, 身后却传来脚步声。赵禄像是一路跑过来的, 额头的汗往下滴。 瞧见沈清云他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往着前方一指道:“世子爷请您过去。” 锦鲤池后建了一座凉亭,亭子四周种着不少银杏树。 这处偏僻, 平日里极少有人过来,银杏树生的又茂密, 枝叶一档极少有人知晓这里还有一座亭子。 沈清云随着赵禄过去, 待进去后才发现不止姜玉堂一人。 正下首坐着个圆脑袋的和尚, 身上穿着僧衣, 目光透着慈悲。饶是第一次见, 沈清云也猜出了这人便是圆空大师。 这几日姜玉堂每日天还未亮人就去圆空大师那儿听禅。除了他之外, 沈清云想不到还有何人。 她转头,看向另外一个,恰好,那人的目光也正看着她。 他端坐在主位之上,面容带着温和的笑。可饶是如此,浑身的气质却是逼人压迫的紧。 像是摄人心魄,又像是带着戾气。 可独独不是京都的风水里能将养出来的。 这样的人得久经沙场,得冲锋陷阵。死人堆里躺过,鬼门关里走过,历经生死才有这番气质。 许是沈清云盯着的时间太长了,他偏头低笑了一声。姜玉堂见状立即走上前,拉着沈清云就要赔礼。 “无事。” 来人倒也不怪,随意的挥了挥手,目光是对着沈清云说的:“可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了?” 他语气温和,目光里带着打趣。与浑身那狠厉的气质不符,倒显得格外好说话。 姜玉堂握住她的手紧了紧,上前一步想为她辩解。只还未开口,沈清云便道:“只是觉得将军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问话的人愣神了偏了,随即一笑。低头喝了口茶,他道:“姜世子,你的人眼睛倒是毒辣。” 他轻声笑着,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温和:“我一无穿铠甲,二无佩剑,就这也被她看出来了。” 他是没有穿铠甲,身上只着了一袭玄色的长袍。唯一令人不解的是,这样的天身上还披着一件貂皮大氅。 整个人端坐在银杏树后,细长的手指中夹着一枚棋子。半点不似将军的模样,反倒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贵公子。 可有的东西就是掩盖不住。 上过战场的人气质与旁人不同,那是一种刀锋斧刻般的记号。更是这些京都少年郎们如何伪装也伪装不了的。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转头与身侧的圆空大师又继续下起了棋。 姜玉堂拉着她坐下来,立即就有奴才上前奉起了茶。 她低头抿了一口,便不再说话了。 沈清云往四周瞧了眼,这凉亭建在半山腰之上,四周枝叶茂盛,若不仔细从下面半点都瞧不出来,可从上面往下看,视野极佳。 连池子里的锦鲤都看的清有几条,瞧的都是一清二楚。只怕她刚走过去,这些人便发现了。 一局棋下了半个时辰都难以分胜负。 不知过了多久,从山下来了一队人马。 “爷。”领头那人走在那贵人面前,身子微微往下弯:“山路已经清理干净,即刻便可动身下山了。” 之前下大雨,泥石冲垮了山路将他们一群人全部困在寺庙之中。士兵们清理了两日,才算是把山路清理干净。 姜玉堂此次前来没带护卫,怕路上危险,故而选择与贵人一起入京。几人一同下山,沈清云坐在马车撩开帘子就可以看见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 他们的马车跟在队伍后面,而那位贵人的马车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走在最前方。 沈清云放下手中的帘子,转身看向身后:“马车上的人是谁?” 姜玉堂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籍,头都没抬:“你觉得是谁?” 这样大的阵仗,浑身又是如此的气质。沈清云垂下眼帘,想到外面那些护卫们训练有素的模样:“恒亲王。” 想来能让姜玉堂作配,身边的人又有军中纪律的,怕是也只有这人。 “是他。”姜玉堂点头。 “恒亲王早早归京,入京之后却紧闭王府大门不出,就连陛下都难以见他一面。” “此番前来灵若寺颇为隐秘,越少人知晓越好。” 姜玉堂这是在提点她,这事恒亲王不愿意让人知晓。 可对她却又坦诚相待,只要她问,便半点都没瞒着。 沈清云垂下眼帘,姜玉堂并未看见她眼眸中的神色,只过了会儿才见她问:“他来寺中是为求医?” 还未入冬,恒亲王却披着一件貂皮大氅,沈清云想到刚刚瞧见时他那略微苍白的唇色,像是病弱之兆。 这回姜玉堂是当真有些惊讶了,他放下手中的书,看了沈清云一会儿,点了点头。 “恒亲王此次入京身侧带了位女子,自幼患有腿疾。”他道:“圆空大师虽不是凡尘中人,可医术高超,对于腿疾之症颇为研究。” “恒亲王此次上山,便是请圆空大师下山为那女子医治的。” 特意上山,亲自去请。 这位患有腿疾的女子在恒亲王心中分量有多重,不言而喻。 “听闻那女子自幼跟着恒亲王,两人朝夕相处,在西北一待便是七年。”马车外,赵禄挥着手中的马鞭,忽然开口:“恒亲王为了这个女子不娶,这事在市井中都快成为佳话了。” 马车身侧跟着的就是恒亲王的护卫,赵禄这一言难念不会被人听去。车厢中,姜玉堂眼神微微冷了下来,抬手扣了扣车壁。 赵禄心下下一激灵,再也不敢说话了。 他抬起手一挥马鞭,正要狠狠地往下抽去,眼尖的瞧见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吓得他心下一慌立即勒紧了缰绳。 “怎么回事?”车厢中,姜玉堂急忙护住沈清云的后脑勺谨防她撞上去,一边掀开帘子。 “世子爷……”赵禄坐在外面,手指着前方:“您看。” 下了几日的雨还未停,依旧还下着朦胧细雨。滑坡的石头才刚被清理干净,山路之上一片泥泞。 可就在这山路之间,一妇女跪在半山腰上,跪在细雨之间。整个人匍匐在地。 三步一跪,九步一扣。 她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从山下到山腰究竟跪了多久。只如今她整个人浑身泥泞,雨水打湿了浑身。 满目虔诚的跪着,头狠狠地磕在地上,以一人之身,挡住了所有人的路。 前方恒亲王的马车停在原地。 沈清云掀开帘子,只见那妇女双手撑在地上,试图站起来,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雨帘之下,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半弯的身子像一座大山,还未站起又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她立即下了马车,姜玉堂见状,撑着伞跟在她身后。 走进之后才发现恒亲王也下来了。沈清云顾不上行礼,蹲下身子走在那妇女身侧。 刚靠近便闻到这人身上的血腥味,石砾与树枝划破了手掌,这人的膝盖到双手没一处完整的 血水顺着手指滴下来,一滴滴落入泥泞之中。 沈清云蹲下身,要去试探这人的脉搏,手还没伸出去,却是顿在了原处。 之前隔着雨帘看不清楚,这时候才看见她背上还背着个婴儿襁褓。 背上的蓑衣紧紧地,把襁褓遮挡的严严实实,哪怕她整个人狼狈不堪,却还是把孩子牢牢背上身上。 可是这么大的雨……沈清云的手从她手腕上挪开,掀开蓑衣。手指刚放在襁褓上,头顶一只忽然伸出来,挡住了她。 油纸伞下,恒亲王的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别看了。”他低头看着身下,襁褓里听不见一丝呼吸。 六月份的天,这只手如寒冬里的雪。 替身他上位了 第99节 沈清云目光落在他的大氅之上,随即挪开。她没有犹豫,越过那冰冷的手继续掀开婴儿身上的被褥。 身侧立即传来一阵吸气声。 棉麻的被褥之下,小小婴儿像老鼠一样,才刚刚出生。巴掌大的脸却满脸青紫,闭着眼睛早就没了呼吸。 哪怕是她心中早有准备,可瞧见这一幕依旧浑身僵硬。她眼帘颤抖着,下一秒,背后一只手伸出来挡住了她的眼睛。 姜玉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之中安抚:“别怕。” 他挡在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整个人将她搂在怀中,双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安抚的声音在她耳边:“别怕,没事的。” “不用紧张,有我在。” 他不敢去看那个不知何时死透的婴儿,他没去管身侧的百来名护卫,更顾不上前方前方恒亲王那若有所思的目光。 这一刻,他担心的只有沈清云。 哪怕这一幕会常常出现在他的噩梦中,哪怕他也曾怪过她。 可他还是第一时间站住了,将人护在怀中。 他挡住这四周的所有目光,挡住了头顶的风和雨,脑海里想的却是—— 希望沈清云不要害怕。 第96章 求娶 怕再下大雨耽误行程, 马车跑的飞快,总算是在天黑之前到了京都。 永昌侯府的马车随着队伍一起,停在了王府门口。天色暗沉, 头顶一轮月色之下, 依稀可以瞧见王府处处奢华。 屋内,沈清云收起手中的银针:“暂且没了性命之忧。”到底没有见死不救,恒亲王让人将那妇女带了回来。 此时正躺在床榻之上,双手双脚都被包扎好了, 只是面色依旧还是惨白的。 “这人什么时候能醒?”问话的是庄牧,他是恒亲王的贴身随从,几乎算是形影不离。 他问话,那也就是恒亲王问话。 沈清云垂眸收拾着银针,头也未抬:“看命吧。” “失血过多,又心律不稳。如今高烧未退, 能不能醒来还不一定。” 还有的, 沈清云没说。 刚产子之后, 月子还没做完就淋了那么多的雨, 流了那么多血。就算此时活了,掏空的底子也活不了多久。 床榻上那人瘦弱的如同竹竿,肉眼都可以看见她身上的骨头。这样一个人, 是如何刚刚生产就背着襁褓中的婴儿,冒着大雨从山脚跪到山腰? 一千多道台阶, 却硬生生是挺了下来。 “这……”庄牧被这话堵了一下, 还想再问, 一侧的恒亲王却挥手:“天色太晚了, 派人送姜世子与沈太医回去。” 屋外, 月色之下细雨朦胧。沈清云刚走出门, 便听见一阵声响。 车轱辘压在汉白玉的地面上,声音格外沉闷。少女的嗓音却娇俏又灵动:“珩哥哥。” 沈清云撑着伞的手抬起,雨幕之下几人正朝着这儿走来,领头那少女坐在轮椅之上。 身后五六个婆子簇拥在背后,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她坐在轮椅之上,双腿笔直的有些僵硬。身上披着一件挡风的披肩,鹅黄色的油纸伞遮住了头顶的风雨。脸生的不过几分清秀,可双眸却格明亮。 听见她的声响,屋内的恒亲王竟亲自出门相迎。而那少女正坐在轮椅上,正对着前方甜甜的笑着:“珩哥哥,你总算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她娇俏的歪了歪脑袋,笑的一脸天真。 陈珩宠溺的笑了笑:“这样大的雨,你怎么来了?”庄牧亲自下去,替她推着轮椅。 出门的最后一眼,沈清云看见,王府雕梁画栋,处处奢华。可每一处只要是有台阶的地方,都有能让轮椅上下的滑坡。 这位少哪怕是没了双腿,可整个恒亲王府依旧 能让她来去自如。 从灵若寺回来后,姜玉堂就显得格外忙碌。 如今沈清云白日在太医院中,到了晚上又回到小院。时常不用瞧见姜玉堂,倒是显得格外舒坦。 像是之前憋了太久,忽然松了一口气。她很享受这段平静的时光。 这几日宫中上下都显得有些忙碌。自打上次科考泄题之后,考试的时间就改到了现在。 明日就是科考,太医院的人都被派了出去。唯独沈清云一人,被叫到了永昌侯府。 书房中 沈清云将手中的药换好,侧身拿起一边的纱布。姜玉堂的伤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在胸口之上留下了一道碗口大的疤。 粉粉的,与周围的肤色格外违和。 她盯着那处看了片刻,姜玉堂侧身过来忽然握住她的手:“怎么?心疼?” 说着话的时候他眉毛微微朝上挑起,面上还带着笑意。沈清云见状面色沉了下来,板着脸挣脱开他的手。 “不过是问上一句,这又什么恼的。”身后,姜玉堂的声音里还带着笑,他随手扯了扯衣领挡住伤口:“这也值得你生气。” 沈清云背起药箱,平视着门口:“伤口已经长势完整,不用再叫太医了。” 她说完,背着药箱就出了门。 赵禄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往背后看去。姜玉堂本带着笑意的脸一点点沉了下来,眼中神色未明。 “爷。”他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过去,却见世子爷已经低头坐在了书案后。 他从暗柜中抽出一本书,又低头继续看了起来:“派个人在身后跟着,亲眼看她进了皇宫。” 赵禄点头刚要吩咐下去,想到什么身子弯的更底了些:“爷不生气?” “气什么?”姜玉堂看着手中的书,笑着摇头:“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看似绵软,实则强硬,有什么事由着便是。 “那日后成了婚,爷岂不是都要让着姑娘了。”赵禄一句话说完,姜玉堂握着书的手顿了顿。 随即紧接着而来的便是笑意。 成婚——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于美好,以至于他到现在才有一点归属感。 他是要成婚了,与沈清云成婚。 找圆空大师看了八字,他们也一同去见过他的母亲。与沈清云之间就差了一个明媒正娶。 “爷。”瞧见世子爷面上的笑意,赵禄胆子也大了一些:“这夜长梦多,何不早在就将这婚事给办了。” 从寺中回来之后,世子爷一直没有反应,赵禄实在是不懂自己家爷是如何想的。 “不能急。”姜玉堂却低着头,继续看着手腕上书:“等科考之后。” “爷……爷这是要去参加今年的科举?” 明……明日就是科考了。 太过震惊了,以至过了许久赵禄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们爷可是陛下亲自册封的世子,颇得陛下信任。之前更是亲赐官职,正五品。 如今虽是褫夺了官职……等等……赵禄抬手捂着嘴,以至于堵住自己心底里传来的吸气声。 朝中规定,有官职者不可再科考。 之前世子去退婚,褫夺官职之后却又无半分伤悲。 这一步,是他之前就算计好了的。他心中早有想娶沈姑娘的念头,早就把她安排在了自己的未来里。 窗外吹来一阵冷风,屋子里静悄悄的。就在赵禄以为再也等不到回答的时候,听见了一阵翻书响。 清脆的翻书声之外,同时还传来姜玉堂的低沉声:“是。”他干脆利索的点头,那张脸上带着笑意,眉目之间一片坦然。 金榜题名之日,便是他洞房花烛时。 他要去争一个名分,夺一份体面。到时候,光明正大去求娶沈清云。 “我要考上状元去娶她,我要给她一场风风光光,盛大难忘的一场婚礼。” 第97章 痴心 朝中对于这次科举颇为重视。 科考一来是为朝中选拔人才, 二来就是巩固朝政。故而这三年一次的科考,显得尤为重要。 沈清云随着太医院的几名太医一同去往贡院,以免考试途中有考生突发疾病。 接连几场雨后, 一下子就变得冷起来。贡院中不可生火炉, 也不可大声喧哗,这几日倒是显得格外难熬。 科考共考三场,每一场考试的时间为三日。这段时间,所有的考生都住在鸽子笼大小的隔间里, 互相只隔着一块木板。九天七夜下来,吃喝睡都在里面,可谓是好人也活生生脱下一层皮。 就连姜玉堂这样的世家公子,哪怕是进去之前早有准备,可走出考场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 更别说他之前胸口挨过一刀, 伤口虽长好了但毕竟底子还未补上。如今这九日下来算是抽走了他全部的精力。 赵禄带着护卫们早就在一边候着, 远远儿的瞧见世子爷这番样子, 便立马伸出手要去扶。 “不用。”姜玉堂却挥了挥手, 躲开了。哪怕他此时疲惫不堪,可身形依旧站的笔直。 身侧之人有的学子们已经被抬上了马车,姜玉堂依旧挺直腰杆一步一步往下走。贡院门口喜声连连, 就在这背景之下,忽然前方一人走到姜玉堂面前。 王全的身子微微往下弯, 那张白胖的脸上挤出了一脸褶子, 语气里带着笑:“世子, 前方有人在等着您。” “您请跟着奴才来走一遭吧。” 科考刚刚结束, 京都的茶楼可谓是人满为患。姜玉堂从马车上下来, 跟在王公公身后。 他自知科考一时自然是瞒不过太子, 只是就是不知晓,太子点下找他有何目的。 门一打开,姜玉堂收敛好情绪走进去。 抬脚刚跨进屋内,面前立即涌来一阵热潮,在贡院冷了几日的姜玉堂只觉得手脚都缓了回来。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0节 他站在原地,让手脚都暖了暖,才走进去。 案几之上放着几壶沏好的热茶,坐在屏风后的自然是太子。姜玉堂往前放看了一眼,垂下眼神。 太子今日穿的是常服,月白色的长袍衬托的整个人面如冠玉。他收回眼神,弯腰行了个礼。 “殿下今日找我,可有何事?” 正对面,太子正弯腰沏茶,听闻之后手中的动作不停,将沏好的茶水往他对面推了推。 “尝尝。” 上好的月牙春,姜玉堂很是喜爱。在贡院之中吃穿用度皆为为饱腹为主。这几日冷面馒头啃的多了,猛一闻见茶香倒是让人有些怀念。 茶水饮好,姜玉堂将茶盏放回桌面。指腹在茶沿之上勾了勾:“殿下今日叫臣来,可是因为科举?”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这个了。只事已成定局,如今就算是殿下要怪罪他一个先斩后奏,他也没任何怨言。 “今日不谈公事。”太子却是摇了摇头,他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太子。一举一动,气势颇为压人。 只如今说话之时面上带了两分笑意:“孤倒是想听听,你科举之后的盘算。” 陛下亲封的礼部侍郎,姜玉堂视若无睹。倒是让人想知晓,他费尽心思去科举,目的究竟为何。 “臣要入刑部,进大理寺。”姜玉堂放下手中的茶盏,面上坦坦荡荡。 “就为这个?”太子挑了挑眉,他之前就知他的打算,没想到过了一年多了,姜玉堂的目的还是没变。 大理寺掌管天下案件,而姜玉堂费尽心思怕是只为了查清南疆大军的旧案。 话音落下,姜玉堂难得沉默了片刻,没等太子开口,他却坦诚的摇了摇头:“不止。” 他抬起头,目视着太子的双眼,眼眸中的神色坦荡又坚定,姜玉堂大大方方承认道:“臣还有一份私心。” 太子举着茶盏手指紧了紧,片刻之后又松了下来。他知道姜玉堂的所说的私心是什么,探子早就来访,永昌侯府这段时日一直在采买婚嫁用品,目的为何自然不言而喻。 “看来不久之后永昌侯府有喜事发生。”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汤,语气淡淡的闻道。 姜玉堂自然也不会瞒着,他轻笑了一会儿,随即起身弯腰往太子的茶盏里又添了一些。 “到时若是殿下肯赏脸,可是永昌侯府之幸。” 茶汤握在手中,传来一阵清香,太子沉默了片刻才低头抿了抿。 东宫与永昌侯府本就是利益关系。 姜玉堂若能将永昌侯府扛起,也是实打实的永昌侯府之幸。而在朝中,大理寺也有了他的人。 这事对谁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姜玉堂要娶的人虽然不是他所想,可无奈姜玉堂是非要不可。既然拉不住,那倒不如成全。 一盏茶汤入了口,太子才点了点头。 瞧见太子这样子,姜玉堂心里就松了口气。虽然他娶沈清云的心是不可动摇,可家中,族里,甚至是祖母那儿都要交代。 若是太子支持,于他而言是要省下一桩事。 “多谢殿下成全。”姜玉堂面上疲色竟失,这几日来的辛苦这一刻竟都化为灰烬。 喝下最后一口茶,太子起身便要离开:“三日之后殿试相见。” 三日之后科举放榜,中一甲者才能入殿试,哪怕姜玉堂心中有十足的信心。可殿下此番言语,便是必然相信他一定会中。 “多谢殿下。” 姜玉堂弯腰行礼,前方太子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他弯着身子,却正好错过太子落在他身上的眼神。 那一眼,落在他的背脊之上。 他穿着一身修身长袍,却掩盖不住瘦了一圈的身形。姜玉堂此举,是为前程,也是为了自己。 若他知晓…… 太子下垂着的眼帘闪了闪,目光从那背脊骨上挪开:“提醒你一句,宋行之从南疆回来了。” “即日就到京都。” 京都码头 一艘官船停在了渡口之处,船才刚刚靠稳,里面涌出一队带刀侍卫,将整个船舱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起来。 这一番动作,四周平民百姓们吓得在原地不敢动,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出船边,好奇究竟是何人有如此的排场。 等过了一会儿,船舱中的人才相继走了出来。 领头之人是个男子,身形笔直,气质卓然。哪怕是隔着江面,众人都能看出这个男子十分英俊。 岸边上,几个年轻的女子已然早就羞红了脸,收回眼神不敢再多看一眼。 身后传来脚步声,宋行之回过身,接过那嬷嬷手中人亲自上搀扶:“母亲小心。” 被他叫做母亲的妇女生的极好,从面容上来瞧顶多才三十出头。一袭宝蓝色的长裙,站在甲板之上,整个人如弱柳扶风。 “无碍。”何氏看着这个处处体贴的继子,心中微微感动。宋行之是宋府嫡出长子,也是日后宋府的掌管人。 这么些年,是他的一声母亲,让她彻底在宋府坐稳了主母的位置。 想到这里,何氏叹了口气,看着江面的对岸,试探着问道:“她当真在这里?” 宋行之扶着何氏下船,闻言点了点头。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神里浮出一丝笑:“就在这。” “在就好。”何氏收回眼神,松了口气。又急急往前走道:“那我们快些去找她。” 她太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如今一心只在那上面。 “母亲不用着急。”宋行之看着身侧的人,道:“我们人都在京都了,自然不用急于一时。” “在船上待了十来日,母亲自然累了。先坐马车回去休息一晚,见相思的事情我来安排。” “这……”何氏还要说话,可宋行之却二话不说扶着她上了马车。看着眼前这个年轻气盛的继子,他话虽说的温和,浑身的气势却又让人不敢反驳。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应允:“那好吧。” 宋行之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在眼前。身侧的护卫上前,凑在他身侧耳语了几句。 片刻之间,那双本该含着笑意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宋行之抬起头,眼中的神色宛若带着冰刀。 “你说他要成婚?” 护卫被吓得浑身一颤,紧接着背脊骨浮出一层冷汗。他点了点头,喉咙里溢一声颤音:“是……” “呵……”宋行之漆黑的眼神如墨一般深的不可见底。 倘若姜玉堂知晓自己从始至终只是他人的替身,看他还不会如此做梦。 冷笑一声,宋行之抬起头,那神情冷漠且淡然:“不过是他痴心妄想。” 除了沈少卿,世上再也无人能入她的心。 宋行之三个字,姜玉堂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谁。这人对他而言,并无多大的波澜。 无非是喜欢沈清云,而沈清云不喜欢他罢了。 姜玉堂此时春风得意,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却也是这个人让他知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万念俱灰。 若是再有一次的机会,他一定早早将人拦在京都城外。让人不可踏入京都半步。 可等他后悔的时候,一切已经为之晚矣。 第98章 婚期 东宫派人送了东西来。 姜玉堂让人打开瞧了一眼, 是一套首饰。纯金打造的发冠上镶着宝石,刻着百花孔雀,精致到每一根羽毛都是栩栩如生。 饶是他出身富贵, 也不得不承认, 这一套东西顶好。怕是宫里的娘娘才有资格使用。 他抬手关上锦盒:“拿下去吧,跟之前准备的聘礼放在一起。” 赵禄立在一侧,挥手让人下去。等前方的背影都消失在眼前了,他才朝前走了两步:“爷,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姜玉堂的目光看向窗外,明日便是放榜之日,可如今他心中却满是平静。 “太子知晓我要成婚,这是送来的贺礼。” 赵禄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表姑娘,好像还……还不知道此事。” 成婚的事都已经准备好, 可新娘子却还被瞒在鼓里。 这事世子越是瞒着, 他心中越是有些不安。 “表姑娘那还不知道……”赵禄抬起头, 却撞上姜玉堂那冰冷的目光。 那一瞬间, 他只觉得喉咙被掐住了。支吾了片刻却到底还是把快到喉咙里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会知道的。”姜玉堂收回眼神,坐回书案后:“只是不是现在。” 姜玉堂让人刻意瞒着,可不知为何, 他要娶妻的事还是泄露了出去。 当晚,便有护卫过来说门口有人要见他。 奴才带着赵君山进来时, 姜玉堂还有几分不解。他与这位赵家四老爷倒是有那么几分渊源, 只是这人可是第一次来永昌侯府。 外面风大, 赵君山是冒着雨前来, 此时风雨淋湿了斗篷。赵禄见状急忙上前替他解开披风:“赵老爷淋了雨, 奴才赶紧让人上碗姜汤来。” 一杯姜汤暖了手, 赵君山才坐下缓了缓。姜玉堂起身,亲自给他沏了茶。 “不知您来,是晚辈失礼了。”他亲自上前,将茶盏放在他面前。 赵君山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接过:“姜世子客气,这么晚前来,是我叨扰了才是。” 赵家与姜家之前从未有过联系,今日赵君山冒着雨黑夜前来,不知找他是有何事?这番着急。 姜玉堂闭嘴不言,只等着他先开口。 果然,没一会儿,赵君山便开门见山道:“今日赵某前来,是听闻一 事,前来跟姜世子确认。” “我听闻姜府最近有喜事,姜世子可是要成婚?”赵君山直接开口,半点都没藏着。 他要成婚一事除了太子之外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姜玉堂挑了挑眉,眼神有几分冰冷,赵君山又是听谁说的。 “姜世子?这话是不好回答?”见他没沉默,赵君山又追问了一遍。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1节 两人也就见过一面,算不得相熟,赵君山这番举动倒是显得有那么几分咄咄逼人。 “也不是不能说。”姜玉堂点了点头,干脆利索的认了:“是,我是要成婚。” 他想娶沈清云的心思恨不得天下皆知。 既然有人问了,便无需瞒着。 “果然。”赵君山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有那么几分感叹。 可没等姜玉堂细问,却见他又道:“姜世子,今日我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姜世子成全。” 赵家乃簪缨世家,在京都也是望族。赵君山与他之前又隔了一辈,用求这个字,实属过了。 姜玉堂不敢轻易答应:“您是长辈,有事开口便是。” “小女明珠,之前有两次曾与姜世子商议婚事。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到底是弄的京都人尽皆知。” 赵君山说的两次,一次是太子牵线,希望姜赵两家联姻。赵君山一家千里迢迢从泉州赶往京都,可最后姜玉堂不愿意,这事便不了了之。 第二次,是陛下赐婚。 赵明珠身为秀女入宫选秀,陛下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两人有意,亲自给两人指婚。 本以为这个是个皆大欢喜的好事,可后来,姜玉堂拒婚,丢了官职。 联姻的事,到底是没成。 “虽这事不怪姜世子,但事情到底是因你而起。” 抗旨不遵,这事越闹越大,再加上当初还有恒亲王的事从中搅和,闹的整个京都人尽皆知。 拒婚的事必然会对女子的名声受损,这事,到底是自己做的不地道,亏欠了赵家。 想到这里,姜玉堂也不扭捏,立即起身致歉:“这事是玉堂的错,甘愿受罚。” “我今日前来,并不是与姜世子追求对错的。”赵君山垂眸看了面前的人一眼。 那一眼淡淡的,却掩盖不住里头的气质。 分明是快四十的人,可平日里总是带着股书卷气。可如今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神里满是尖锐,寸步不让:“我今日过来,是想让姜世子延后婚期的。” 姜玉堂眼神一冷,半弯着的身子缓缓直了起来。 赵君山坐在椅子上,正对着他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那双眼眼神毫不退缩:“你拒婚之事才不足半年,如今却要与人成婚。我不管你娶的是谁,可两件事情间隔太短,世人的目光会再次落在明珠身上。” “流言四起,到时明珠会再次别人指指点点。这对一个女子而言有多残忍,我想姜世子应当知晓。” 当初,姜玉堂拒婚的时候,赵明珠就受了世人的目光。 那段时日,她好几个月都没有出门。 如今,姜玉堂成婚,只会让事情重演。 “我是明珠的父亲,我不愿我的女儿再受到任何委屈。”赵君山站起身,对视着姜玉堂:“希望姜世子的婚期后延半年,等半年之后世人都忘的差不多了。倒时候姜世子再娶,赵某便不再过问,也无权过问。” 屋内许久没有声响,只有赵禄小心翼翼抬起头往世子那儿看了一眼。 那双漆黑的眼神掩盖在阴影之后,赵禄还未瞧清楚,看到什么却又吓得立即挪开。 “恕小辈无理。”姜玉堂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修长的身姿站的笔直,他语气坚定道:“玉堂无法答应。” “你!”赵君山气得起身:“姜世子,我这并未有半点为难于你。” 赵君山的要去不算过分,娶妻之事本就是严谨。越是大家族成婚,准备的时间越长。 延后半年,对旁人来说并不算大事。 可是,他不同。 “我不能答应。”姜玉堂直直的与赵君山对视着:“亏欠赵家的我会尽量弥补,若有流言到时我会想办法平息,可是婚期推辞的事,恕玉堂做不到。” “还望理解。” 赵君山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对于姜玉堂,他其实是满意的。 他来时还听闻他这次去参加了科举,去年科举他便中了童生,这次若是再高中。京都望族里小一辈中,再也无人将他超越。 只是这人到底是与他赵家无缘分。 他情绪复杂,又想到自己的女儿,终究是对他欢喜不起来:“既然你不答应,那便休怪的无情。” “我女儿明珠若是因为你的事再受到伤害,我断然不会饶你。” 赵禄送着赵君山出去,开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一片。雾色朦胧之下,雨下的瓢泼。 赵禄拎着灯笼,亲自送这位赵老爷出门。两人刚走出垂花门,就见一人撑着伞往书房方向走去。 赵君山看着那身形,脚步停了停:“那是谁?” 赵禄头都不用抬,就知道他问的是谁。何况,这个点能自由出入世子书房的,也只有那人。 “是太医院太医。”他随口回道。而后,越发恭敬的送赵君山出门:“您小心脚下。” 赵君山回过头,目光落在那背影上半晌,一脸的若有所思。 第99章 伪装 嘎吱一声开门声响起, 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响:“人送走了?” 半晌没人回,书案后的姜玉堂皱着眉心抬起头。瞧见是沈清云那一瞬,轻皱起的眉心立即就放松下来。 “今日这么早就下了值?”他放下手中的毛笔, 上前:“还准备过会儿去接你。” 姜玉堂不知什么时候买通了太医院的奴才, 平日里沈清云什么时候上值,什么时候下值他知晓的一清二楚。 沈清云偏头躲开他凑过来的手,淡淡道:“跟人调换了。” 她素来不喜欢他过问太医院的事,姜玉堂瞥了一下她的脸色, 便也没再问下去。 雨下的大,打得窗户啪啪作响。 室内烛火通亮,赵禄推门进来到时候便看见姑娘坐在太师椅上,世子爷规规矩矩站在一侧,手中拿着个帕子正在替姑娘擦头发。 他瞧上一眼就立即低下头,余光都不敢多瞟。 “送人回来了。”赵禄听见声响惊讶的抬起头, 不是因为旁的, 而是因为这话是沈清云问的。 他愣了半晌, 随即才急急点头:“是, 奴才亲自看着他上的马车。” 他说完头埋的低低的,压根儿不敢往世子爷那儿多看一眼。 屋内安静,只有帕子擦拭头发的声音。姜玉堂慢条理斯的将最后一缕头发擦干。 帕子随手隔在桌面上, 他擦了擦手,随口问道:“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些?” 沈清云转过身, 乌发披在背后, 却掩盖不住那张脸上的清冷。 “是奴才的错。”赵禄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又要闹脾气, 急急忙忙开口:“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 “是我多言了。”沈清云收回眼神。 “怎么还生气了?”姜玉堂却是笑了。 “不是什么大事。”他弯下腰, 伸出手摸了摸她那半干的头发:“不过是个认识的同僚来与我商议事情罢了。” “你不用担心。” 沈清云想到刚刚那一闪而过的背影, 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姜玉堂却是不满她走神, 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说伤口疼。 眼看着他就要握着沈清云的手将衣扣都要解开了。赵禄才眼皮子一跳,赶忙弯腰下去。 关门之前,还听见身后一声恼羞成怒的:“放手。” “你伤口都要结痂了!” “ 不放!”姜玉堂的声音懒洋洋的:“外面好了,里面还疼。” “沈太医医术高超,给我检查检查。” 赵禄脸皮一热,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下去。他趴到在地,连忙关上门,一句话都不敢再多听。 沈清云本以为那次见是偶然,却没料到很快两人又再见了。 司药局新到了一批上好的黄连,沈清云正在教他们如何分辨,这时一个小太监忽然走在她身侧,说有人要见她。 沈清云放下手中的药材跟着过去,远远儿的就瞧见一人站在太医院门口。 目光落在那背影之上,她脚步猛然停了下来。小太监往后看了许久,她才深吸一口气,跟着过去。 “沈太医。”昨日那个站在雨帘中的人如今正站在她的对面。赵君山看着眼前的人,面上尽可能的带出几分笑意。 “我是赵明珠的父亲,之前我们见过一面。” 沈清云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找上自己。 她以为她们两个再也不会见面。 沈清云点了点头,那双下垂的眼睛里叫人瞧不出半点情绪。 赵君山撇见她这幅样子,一肚子的话忽然就不知如何说起。他目光踌躇了半晌,随即又落在她的脸颊上。 这张脸生的清冷又绝色,漂亮的犹如水墨画一般。也难怪,就连桀骜不驯的姜世子都栽在他身上。 赵君山想到那人说的话,落在沈清云脸上的表情又深了几分。 他昨日派了探子在永昌侯府盯了一晚。眼前这位从昨晚进去,清早才从永昌侯府出来。 高门大户的永昌侯府,他进进出出无人阻拦。姜世子的书房,此人更是来去自如。 不仅如此,每日清早更是有暗轿送入皇宫。种种情况,又有何人相信他只是个普通太医? 他亦是世家子弟,有些东西不是没有听说过,倒也不足为奇。 “我有话要与沈太医说。”赵君山面上带着温和,轻声闻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小太监接了银子,立即高高兴兴的下去了。 午后的阳光刺眼,太医院正对面有一处凉亭。沈清云坐在石凳之上,对面的眼神时不时落在她脸上。 过了片刻,一个匣子放在她面前:“今日来,是赵某想跟沈太医做一场买卖。” 黑色长匣打开,里面放满了银票与地契。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2节 “这是赵某的一点薄礼。”赵君山站在她对面:“我听闻沈太医家中困难,无父无母,自然没人替你打算。这些东西不多,但也足够你在太医院立足。” 沈清云抬起头,看着对方如往常一样闲情高雅。他游刃有余的说自己无父无母,利用她的软肋,化作一把刀。 轻易的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界限。 低下头,对着那些银票地契,她忽然觉得几分好笑,真金白银在他口中倒是成了傍身之本,到底是文人,黄白之物都能说的如此文雅:“那赵大人给我准备这些,又是何意?” 赵君山忽然有了片刻的不忍心。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以至于片刻后,他便飞速甩开。 “我知晓沈太医与姜世子之前的关系不菲。”他起身,将匣子放在沈清云的双手上: “姜玉堂要成婚。希望沈太医想法子,将姜世子的婚期拖延半年。”匣子落在手中,沉甸甸的烫人。 “成婚?”沈清云抬起头。 这段时日来,姜玉堂的种种不对劲一一在她脑中浮现。 成婚两个字一出现,一切的谜题都解释清楚了。 姜玉堂想与她成婚。 “我知道这事不好办。”赵君山在身后劝慰:“无论沈太医是用什么法子,吹枕边风也好,使用手段也罢。” “只要你能让姜世子暂且不娶那个女子,事成之后,我再添一倍。”顿了顿了 ,他又道:“或者,太医院中平步青云,总之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平淡的话落入耳边,却砸的沈清云面色惨白。 她看着面前这个运筹在握的人,这一瞬间,她庆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关系。 因为她看清了自己在赵君山眼里是个怎样的人。 在他看来,自己是那费尽心思爬上主子床榻的丫鬟,是利用手段,不惜一切只求上位的女人。 不……也许他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晓,在他眼中她是谁都不重要。 他只是在姜玉堂那儿碰了壁,从而找上她这个爬床丫鬟,难怪……他一开始说,无论使用什么手段,还是吹枕头风。 只要目的达到,他就能给他想要的一切。 她是能用来买卖的,而面前的匣子里装的就是她的筹码。 沈清云只觉得脸颊上一股火辣辣的疼,她自嘲一笑,看向赵君山。 “理由?” 赵君山明显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随后才回:“姜玉堂结婚,外人会想起之前他与明珠之间的那场联姻。” “我女儿身体不好,我不愿她成为坊间传闻的谈资。” 她收回对他的种种猜想。 原来他费尽心思,不过是唯恐女儿受了委屈。赵君山是个好父亲,只不过不是对她。 她扯了扯唇:“听人说过你宠爱妻儿,原来传闻说的都是真的。” 赵君山面上浮现出片刻迟疑,很明显,他并不愿意在外随意说自己的私事。 沈清云不知为何忽然想到母何氏。 宋府的奴才们背地里骂她是野种,不是宋家的亲生女儿,于是她就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吵着要去见他。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大胆,鼓起勇气问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何氏听闻后,对着她冷笑:“你知道又如何,他有自己的妻子,有自己的孩子。连有你这个人都不知道,你以为他会爱你?” 她当时只是存着希望,万一呢,她也是他的孩子,万一他会喜欢自己。 有了弟弟后,何氏的一颗心都在他身上。她在母亲身上得不到,便开始期待那个素未蒙面的父亲。 如今看来,何氏说的倒是对的。 有了期望,就会失望,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想。有的人,一开始就不该见。 她起身,二话不说直接往前走。赵君山本还想再劝说,见她走了立即跟上前:“沈太医?” 他站在她的身后,似是不解为何她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变了人:“对于沈太医而言,这应当是个能做的买卖。” 沈清云转过头,目光凉凉的没落在实处:“我答应你。” 赵君山立即松了口气。 他走上前,将匣子递给沈清云:“只要能做到,答应沈太医的我都作数。” 匣子放在她面前,沈清云却是没接。 赵君山此时就像是位商人,无利不起早。 他什么都不要,他反倒会忐忑。相比之下,她提了要求,对方才会放心。 “我不要这些。”果然,她一开口,对方的目光立即就变了。沈清云抬起头,眼神落在赵君山那张脸上。 “换一个。”她笑了笑:“换做——你我日后别再见了。” 沈清云说完便走,不管身后的人听见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 总之,答应赵君山的她会做到。 她不会嫁给姜玉堂。 他要娶的是那个爱他,喜欢他,眼里只有她的沈清云。 可惜她不是—— 她的爱是假的,喜欢是伪装的。 就连名字都不是真的。 这个世上本就没有沈清云。 她干干净净的来,也可以毫无留念的消失。 第100章 替身 赵君山站在原地, 直到沈清云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他才往后走去。 他身后的假山处走出来一个人,瞧见赵君山过来后, 他才收回那看向远处的目光。 “你说他真能做到?”赵君山疑惑的看向面前的人。 昨日他从永昌府出来后, 一顶暗轿将他拦在原处。若不是眼前这个人,他又如何想的通这些隐秘的关系。 “如何做不到?”宋行之的目光转过来后,眼中的柔和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太久没见她了,之前在南疆之时暂且还能忍耐, 可如今人近在咫尺,他却只能隔的远远儿的看着。 “就凭一个太医?”赵君山疑惑道。 宋行之的眼神从他这话落下之后,瞬间变得冰冷下来。对于旁人,他暂且还有几分好脸色。 可对于眼前这个抛弃妻子的男人,他是半分脸色都不愿意给。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就凭她。”宋行之垂下头,目光落在他手上。赵君山笑了笑:“东西她没要。” 满满一匣子的银票, 里面还夹着好几张地契。都是京都城是最好的店铺与良田。 “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 可是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刚刚那位沈太医, 却是看都没多看一眼。” 赵君山无奈道:“好像这些东西在她眼里, 看都看不上。” 宋行之冷笑一声,她当然看不上。 当年,沈少卿在战无不胜, 几乎是立地称王的地步。京都繁华,可有多少好东西都是西北、南疆两处之地献上去的。 如今世人只听说过, 西北的恒亲王对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 宠若珍宝, 如珠似玉。可又有几个人知晓, 当年的沈少卿宠起她来, 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丝毫都不逊色。 那些年,南疆每年上供入京的东西都是她先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献给后宫娘娘们的东西都是她挑剩下的。 金窝银窝里长大的小姑娘,又哪里看得上这些小玩意儿。 宋行之轻瞟一眼,便立即挪开 :“她提了什么要求?” 赵君山有些惊讶,他对沈太医似乎是非常的了解。目光落在他脸上片刻,想起什么又有些无奈。 “他说——我与她日后不要再见了。” 他说完这句话面上还有些复杂。不知为何,他与沈清云分明才见过两面,可听完这话面色还是有些难看。 宋行之轻笑了一声,温和的脸上一笑起来,带着几分宠溺。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爱恨分明。 就是不知,赵君山往后有一天知晓真相,他还后不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既然她这样说了,你照做便是。” 赵君山若有所思的走了,留下宋行之一人出了宫。刚出宫门,有人便迎了上来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几句话。 “姜世子的运气还真是好。” 赵君山边说边上了马车。护卫跟在他身后:“夫人在府里闹着要见小姐,要不要安排两人见上一面,也好劝劝小姐。” “不急。”赵君山摇着头:“何氏思女心切,安抚着便是。”如今人都到京城了,自然不急在一时片刻。 他要的是一击即中,让他们两个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如今只有打碎他的梦想,让他认清楚现实。 姜玉堂这样骄傲的人,又如何甘愿的当人的替身。 沈清云从凉亭处出来,刚刚小太监还在原处等着。瞧见她立即迎了上去。 “沈太医,你没事吧。”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撇着她的脸色,只觉得面色白了不少。 沈清云摇了摇头,还冲着小太监笑了笑:“我没事。” 她与来时一样,面色自然,小太监来回打量了两眼,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回了太医院后,沈清云又重新教了一遍小太监们如何挑选黄莲。 之后一下午她都没歇息。 她把没人整理的药箱整理了一遍,把周太医借给她的医书拿去还了。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3节 前几日有人让她琢磨烫伤膏,沈清云将之前的方子改了一改,添了几样药材让人送了过去。 随后,见天色尚早,她又背起药箱。 “做什么呢?”孟云祈坐在她身侧,见她这样从医书从抬起头:“马上就要下值了。” 他总觉得沈清云今日不对劲,只是又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一趟东宫。”沈清云道。 孟云祈知道,沈清云如今跟东宫走的倒近。东宫有位玉小主很得太子的宠爱,而沈清云就是负责给那位玉小主把平安脉的。 “今日才十三,不是把平安脉的日子。”孟云祈提醒她。 “没事。”沈清云摇摇头,仍然背着药箱往外走:“这次便提早去吧。” 东宫 未央殿的门紧紧闭着,沈清云背着药箱站在门口,无声的叹了口气。 面前,三七低垂着脑袋,羞涩的头也不敢抬:“沈……沈太医,我们小主现在有……有事。” 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她只觉得自己靴子里的脚指头都要蜷缩起来了。 她身后的大门关的紧紧地,两人分明隔得很远。但三七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总觉得背后那道门里的响声能透过门缝传出来,只想让眼前的人快些走:“今日是看不了脉了,沈太医待会再来吧。” “我今日有事。”沈清云却是没走,目光落在门框上,有些固执:“可否进去通报一声。” 三七一听,整个人哟如炸了毛的猫,快要跳起来:“不……不行。” 她拒绝的太快,沈清云还没反应过来,疑惑的看向她。 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三七只觉得浑身酥麻。面色憋的通红,一口气差点儿喘不上来。 她不敢再看这位沈太医,双手在自己胸前搅弄着,支支吾吾的回答道:“殿……殿下在里面,小主出……出不来。” 沈太医平日里从不怕麻烦,今日也不知道为何,偏是要现在进去! 三七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羞的肯定在冒烟,她再也不敢抬起头往沈太医脸上看了! 青天白日,大门紧闭。 太子殿下在里面…… 沈清云眼神闪了闪,回想起什么面上也有些不自然。她轻咳了一声,挪开眼。 “不用……不用进去禀报了。” 三七松了口气,听了这话算是知道沈太医听懂了。她掩住面上的尴尬,送着沈太医出门。 “沈太医若是有事,下次再来找小主。” 下次……她可能没有下次了。 沈清云转头看着身后,小姑娘与往常一样送她到门口,漆黑的眼睛里闪着光亮。 她太明白自己犯的是什么错。 只要她一但与姜玉堂坦白清楚,等待她的绝对是自己承受不住的。 摇了摇头,沈清云没有答应三七。她留下给玉小主的药,转眼消失在冷风之中。 永昌侯府 沈清云回到侯府,天色渐晚。 书房的奴才说姜玉堂不在侯府,她便只能在书房里等着。她没让奴才点灯,独自一人躺在窗棂的美人榻上,不知何时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面上一阵炙热。睡的迷迷茫茫的抬起头,才发现是姜玉堂拿着手指都弄她。 “你回来了。”沈清云直起身,借机不动神色的躲开他的手。 那修长的手指落了个空,姜玉堂愣住片刻,随后又笑了:“你怎么来了?” 他笑起来眼睛眯着,薄唇微微往上勾起,平素里略带严肃的神情此时半点都消失不见,叫人瞧出几分孩子气来。 沈清云的目光落在他那烧红的脸颊上,眉心微微皱了起来:“你喝醉了?” 靠近后不出意外的闻到他身上那股酒气,浓厚的有些熏人。 沈清云的眉心皱的越发狠了。 她今日来是想跟姜玉堂坦白的,可如今他喝醉了酒,这无疑是个不适合的时间。 “别皱。”冰冷的手指落在她的眉心上,姜玉堂一脸喝醉的模样坐在她身侧,指腹轻缓的揉着。 沈清云叹了口气,看着醉的人,又去问赵禄:“为何让他喝怎么多的酒。” 姜玉堂的伤口才刚好,此时根本不宜饮酒。之前她特意嘱咐过,今日又是如何喝的这样酩酊大醉的。 “世子今日高兴。”赵禄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兴奋的有些异常。 他捧来一杯醒酒汤,道:“今日放榜,世子中了一甲,明日就要入宫殿试。” 科举一甲为三人,赐进士及第。 由当今陛下亲自殿试,指状元、榜眼、探花。就算是沈清云也知晓,一甲对于读书人来说有多难。 “他……去参加科举了?” 赵禄拿着醒酒汤的手一颤:“姑娘你还不知道?” 一股奇异的情绪充入脑海之中,赵禄想:姑娘不是喜欢世子爷吗? 那为何世子爷参加科举,这么大的事她竟一点不知。若是喜欢一个人,事无巨细都该知晓才是…… “姑娘……”赵禄下意识就想问出口,可身侧喝醉的姜玉堂眼帘忽然颤了颤,嘴里咳嗽了一声。 “世子。”赵禄立即把那股不对劲抛之脑后。低下头去喂醒酒汤。 沈清云看着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人,闭了闭眼。 再过一日吧。 无论如何,今日都不是坦白的时机。 是她犯下的错,她便要承担。可明日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等明日过后,她再把一切都说清楚吧。 翌日 沈清云没去太医院,一早起来日光灼灼。她让张婆子搬了个椅子坐着给千金梳了梳毛。 千金年纪大了,越发不愿意动弹。它之前很爱干净,如今身上有的地方都起了毛结。 张婆子照看它的吃喝,可对于梳毛一事千金是不让的。除了沈清云,它不让任何人碰。 “越发懒了。” 千金伸了伸懒腰,爪子抱着沈清云的胳膊开始呼呼大睡。前段时日沈清云太忙,极少陪它。 小猫咪半点不记仇,依旧是最黏她。 她极少有这样平静的时光,抱着千金睡得深沉。落日的光从头顶打下来,张婆子看着这一幕,盖着毛毯的手停在了片刻。 第一次看见沈清云的时候,她看出这张脸上有数不尽的疲惫。漆黑的瞳孔里,又像是写着无数的秘密。 可如今,这张脸上豁然开朗起来。像是春日枝头的花,最后一次尽情绽放。 沈清云这一睡到日落,直到门口传来声响,赵禄一脸剧喜的跑进来。 “中了中了中了!!” 他疯了一般跑到沈清云面前,跨门栏的时候差点儿被门槛绊住。赵禄二话不说直接爬起来:“姑娘,快快随我去个地方。” 沈清云看着他这幅样子,就知道姜玉堂中了。她今天一直在等这个瞬间,却又觉得来的格外的快。 赵禄还在那儿兴奋的叫唤:“姑娘快点随奴才来。” 沈清云摸了摸怀里的千金,将她交给身边的张婆子,平静道:“我去换件衣服。” 世子中了状元!! 赵禄兴奋到双眼放光,可看着沈清云那样子,心底里又稍稍平息了些。 换衣服也好,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姑娘进去换件好看的衣服,世子爷见了一定高兴。 等沈清云从屋子里出来,赵禄直接瞪大了双眼。一直到玉满堂他的目光还止不住去看向身侧的人。 不是打扮的有多隆重,而是今日姑娘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她只是脱去了男装,换了一件裙子。那张脸还是一样的好看,可眉眼间却又像是变了个人。 灵动,又狡黠,双眼之间顾盼生辉。 从马车上下来,额间的明珠微微颤抖,衬的一双眼眸如同浸了水一般。 一路走到茶楼,不知多少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赵禄搽了搽额头的汗,不敢再乱看。一路将人带去了二楼,弯着身子越发的小心翼翼。 “世子爷让姑娘在这儿等着,待会儿世子马上就来。” 茶楼的小厮送来茶水,嘴里还附和着:“这可是整个京都最好的位置,状元游街就经过下面,待会儿姑娘往下看,一清二楚。” 赵禄轻轻瞪了那小厮一眼,可眼里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笑意。 他们世子爷是陛下亲点,御笔亲封,是整个长安城最年轻的状元郎! 锣鼓声响,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 “状元来了,状元来了!”小厮兴奋的放下手里的茶壶,大叫了几声。 赵禄见状,也连忙跑了过去:“是世子爷,姑娘您快看,是世子爷。” 沈清云坐在长凳上,侧对着窗。四周的锣鼓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耳边。 下面沸腾的声响热闹至极,姑娘们的呼叫声也毫不掩饰。不知过了多久 ,她才掀开眼帘往下看了一眼。 人群之中,新科状元正骑着马缓缓走来,旁边府衙开道,胸前佩戴红色的绸花,而姜玉堂在人声鼎沸中,仰起头正朝着她看过来。 她刚低下头,目光便对上了。 姜玉堂一直在那儿等着,再瞧见窗户里出现她的那一瞬间,眼中先是浮出一丝惊艳,随即立即笑了出来。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4节 四周似是因为他笑又传来一声呼叫,无数的绢花与帕子往那砸去。 沈清云呼吸一滞,狼狈的收回了眼神。 她想,今日这样好的日子,与他说清楚是对是错。她又想,今日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日。 她主动坦白,他受的伤害能少一些。 赵禄完成了任务,舒了口气立即下去了。 走之前让沈清云在这儿等着:“世子爷马上就来。” 世子爷可是还吩咐了旁的,若是事情办的好,今日可是双喜临门。 姜玉堂游了一遍长安城,待会儿便要去参宴。可他等不及,完事之后又骑马赶回了茶楼。 今日是他人生中最快活的一天。 陛下钦点他为状元,祖母也答应他能娶他自己喜爱的。只要沈清云答应…… 想到茶楼时那匆匆一瞥,沈清云还在那儿等着自己。 姜玉堂浑身的气血翻滚着,从未有一刻有如此的高兴与期待。他一抽马鞭,马儿越发往前跑去。 茶楼越来越近,姜玉堂面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大。 就在他快到的时候,一辆马车挡在了他面前。姜玉堂猛然一拉缰绳,马蹄往上一扬,这才堪堪停住。 藏蓝色的帘子掀开,露出里面的人来。姜玉堂握住缰绳的手收紧,他目光往不远处的茶楼那儿看了一眼,随即又落在马车上。 “宋行之?”他眯着眼神,从语气里瞧不出情绪。太子之前提醒过他,宋行之入了京。 如今一瞧,这人倒是主动凑上来。 姜玉堂想起什么,目光冰冷,今日是他最重要的时日,他不想与面前的人纠缠下去:“姜某还有事要去办,还劳烦宋公子让路。” 宋行之的马车挡在路中央,身后的侍卫们一栏,彻底挡住了他的去路。 听了这话,明显笑了一声:“我若是不让呢?” 没等姜玉堂往前冲,他又道:“姜世子说的事,不是要去求婚吧?” 姜玉堂的一双眼睛彻底冷了下来。 那双漆黑的双眼中带着戾气,如同一把刀子直直的刺入他眼中。他想起这人对沈清云的惦记,眼眸中的冷意像能将人瞬间冻伤:“永昌侯府的事,应当轮不到你来插手。” 宋行之从南疆入京,极为受重视。 可永昌侯府的是,也不是他有资格来过问的。 宋行之坐在马车上,看着对方像是一头进入领土的雄狮,睚眦欲裂。 “永昌侯府是事宋某自是不敢插手,可是——”他顶着那目光,半分不惧,还笑道:“姜世子想娶的是我妹妹,我这个做兄长的还不能过问一二?” “妹妹?” “姜世子应当早就派人查过沈清云的家世背景。”宋行之下了马车,走到姜玉堂的身侧:“可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一片空白。” 他身着一件白色的长衫,面上还带着笑。 整个人温和的像是春日和煦的风。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脚底生寒:“你当然查不出来。她的性是假的,名也是假的,她是我宋府的小姐宋相思。”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沈清云。” 难怪……他之前派人去南方查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姜玉堂握紧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往下瞥去:“就算她骗了我又如何?” 她若不是沈清云,他便去喜欢宋相思。 就算她骗了他,也没关系,他还能毫无顾忌的去爱她。 “不到黄河不死心啊。”宋行之笑着看了他一眼,下一刻,面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冰冷的双眼示意他往前看去。 “去看看,你熟悉不熟悉。” 姜玉堂的目光顺着他看,只一眼,瞳孔渐渐放大。面前那个人,是他,又不是他。 咋一眼看去,从身形到背影,与他足足有六七分像,一个晃眼便能看错的程度。 可又不像他。 那人坐在马背之上 ,身披铠甲,手握长刀。哪怕是隔着远远儿的,身上那股戾气也迎面而来。 这是上过战场的人,坐在战马之上,冷冽的气质让人不敢多看一眼。 姜玉堂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不知为何,心下越来越慌张,目光复杂的看向宋行之:“你要做什么?” “姜世子看着这个人,是不是像是再看自己的影子。”宋行之双手背在身后,悠闲的像是在自己的庭院中散步。 “不是。”姜玉堂沉默的摇头。 背影虽像,但是气势不同。何况,他从未穿过铠甲,也不曾拿过长刀。 仔细一看,这人的背影与长相是有那么几分像,可是加上那浑身的戾气,却是又不像了。 熟悉的人,根本不会认错。 “是吗?”宋行之却是笑了,他的目光也重新落在那战马上:“姜世子不妨猜猜,若是沈清云看见这人会是如何?” 沈清云玉也断然不会认错……只怕就连赵禄看都只是觉得奇怪,没有到认错的程度。 他还未开口,身侧的人便吹响口哨。 头顶一直雄鹰盘旋而下,战马一听立即往前跑去。 侍卫们跟在身后,十几匹战马训练有素的往前而奔。声响惊动了四周的百姓,也惊动了茶楼中的人。 沈清云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往下,就是那条长街。她低头抿了口茶,紧接着就听见了声响。 雄鹰,战马,旗帜声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低下头,只觉得这一刻出现在梦中,她无数次的梦…… 他坐在马背之上,身披的铠甲泛着刺眼的光,雄鹰在他头顶盘旋,黑色的旗帜上写的是沈字。 这一刻,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 姜玉堂抽着马鞭追了上来,握住鞭子的手颤抖着,他甚至比那些人还要快,将那些人狠狠地摔在了身后。 刚到茶楼门口,便看见沈清云冲了出来。 她一袭大红色的裙子,额间的明微微晃动。再漆黑的夜里像是一团火,迎面朝他跑来。 姜玉堂此时庆幸,自己将那些人狠狠地甩在了身后。他要让沈清云第一个看见自己,他不会让她认错的。 他笑着,张开双手—— 那团火,却没有扑向他。 炽热的火焰从他面前越过,穿着大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奔向他的身后。 他怀中空无一人,却又像是抱了一块冰,让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冷。 姜玉堂颤抖着转过头。 白日里的香囊与绢花还未清理干净,四周似是还能听见游街时的欢快声。 在这个夜晚里,他心爱的女子,拥进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宋行之说那个人是他的影子。 不…… 怀里的冰块似是映出他的模样,透过他的五官,照出另外一张脸。 他眼前一片模糊,心底有个声音无比清楚的告诉他,他只是一个替代品。 第101章 放手 宋行之一手刀砍在沈清云的颈脖后, 随即打横将人抱起。他身姿修长挺拔,面上更是阴沉不定。 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可唯独抱着沈清云时温和的犹如在抱珍宝。 他一路走到姜玉堂身侧, 才停下。 马背上的人已经毫无理智, 浑身战栗,像是下一刻整个人就要发疯。 唯独那背脊挺的笔直,像是被拉直的弓。 宋行之的眼神轻飘飘瞥了一眼,似是要将那最后一丝傲骨给 打断:“你又如何去跟一个死人争?” 沈少卿年少出名, 少年将军。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如兄如父。不是亲人,甚似亲人。 这样一个人,死在了她最爱他的哪一年。人世间,再也没有人能超越的了这个存在。 “那你呢?” 姜玉堂坐在马背之上, 背脊依旧挺的笔直。可唯独一双眼睛里赤红一片, 像是滴满了血:“你又能争的过?” 宋行之若是有把握, 何必要这么费劲心机筹划这一切。 在死去的人那里, 他们同样都是手下败将。 宋行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抱着怀里的人就上了马车。他一走,侍卫们陆续跟着消失。 独留姜玉堂一人站在原地。 四周的百姓们对着马背上的人指指点点, 却见他仍站在原地,整个人动都不动。 像是一瞬间被抽走了魂魄, 动弹不得。 直到天色漆黑, 锣鼓声又开始响起。喜乐之下, 赵禄兴高采烈的朝着他跑过来。 “世子。” 姜玉堂垂下眼帘, 赵禄站在马下, 一张脸上满是喜意:“世子, 奴才将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掀开眼帘,随着赵禄的身后望去。 入眼一片大红之色,街道两边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扛着箱笼的人渐渐走来,一眼看不见头。 锣鼓之声想响起,吹响的都是喜乐。 他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他要成婚的日子。他在金榜题名这一日,想去迎娶他的心上人。 “世子。”茶楼门口点起了爆竹。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5节 赵禄在这爆竹声响中,对着马背上的人喊大道:“世子爷,姑娘人呢,我们上去迎接姑娘。” 他双手举着托盘,上面放着的是婚书与喜服。这些东西是一早就备下的,只是为了今日。 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他曾期待过,光明正大的迎她入府。 姜玉堂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薄唇不知为何没了血色,一片惨白。 他在这喜气洋洋的瞬间,冷冷道:“她死了。” 沈清云‘死了’,死在了他的心里,连带着他对她的爱意。 永昌侯府的世子爷高中状元,这事传的沸沸扬扬。除此之外,另有一件事,开始渐渐地散播开来。 起初还只有少许一部分人知晓,可架不住这件事太大,百姓们相互传播,渐渐地竟是传到了皇宫里。 姜玉堂下了朝,被太子叫去了东宫。 小太监在前方带路,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听见身后宫女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姜世子当场就跟疯了一样,将婚书喜服,连凤冠都给砸了。” “何止这样,还差点一把火烧了茶楼。若不是当时有百姓在,那茶楼估计都保不住。 ” 唏嘘一声,宫女们又道:“都传姜世子得了失心疯,自己的一双手都差点儿废了。” “也不知姜世子想娶的是哪家姑娘,听闻那聘礼从城东到城西,足足可是有一百二十多担。” “之前庄亲王府家的郡主出嫁,也差不多是这规格了。” 几个宫女凑在一块聊着,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几人的到来。小太监听后吓得脸都白了,一脸担忧的往身后看去。 姜玉堂站在他身后,面色冰冷的让人瞧不出情绪。 宫女们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瞧见她们嘴里刚聊的姜世子如今那就站在自己身后,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 “奴婢该死!” 宫女们跪在地上,一个个抖的像鹌鹑。姜玉堂从身侧走过,眼神都没往下多看一眼。 好像这些人说的不是他一样。 东宫,太子书房 两人商议完朝事,天色已经黑了。王全见屋子里没动静,弯着腰送了茶水上前。 “这事你办的漂亮,只如今出头太快,未免有人嫉妒。”陛下钦点状元之后,太子就想法子将他送入了大理寺。 姜玉堂一入大理寺就接连破下两桩大案,今日一早陛下亲自夸赞。 他在一战,也算是立下了奇功。 “案件都是之前就了解的,只不过如今放手去做而已。”从去年开始姜玉堂就再看大理寺的卷宗,自然知晓哪些陈年旧事没有处理。 如今他一入大理寺就接连处理两场案情,也算是彻底在大理寺站稳了脚跟。 “出头鸟可不是好当的,此事一过你算是立足了,日后韬光养晦,暂避锋芒。” 太子之言,姜玉堂沉默的却没回答。 屋内安静下来,太子垂眸往他那处看了一眼。这么长时日,姜玉堂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眉目仿若笼罩在阴影之间,藏蓝色的官服之下,整个人瘦的如同皮包骨。 他自是听说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 坊间传的沸沸扬扬,连着都传到了宫里,朝野上下不少人背地里谈论这事。太子想到这儿,叹了口气道:“宋行之来找过孤。” 姜玉堂面上的神色半分不变。 太子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前因后果我也算是了解一些。”这事只能说过于棘手,怪罪到谁身上都不合适。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 宋家初入京都根基虽是不稳,可宋府常年固守南疆,极得陛下信任。” 宋行之是嫡子长孙,宋家早晚会交到他手里。就算这件事他做的过分,可到底算是家事,连着他都不好插手。 “她到底是宋家人。”太子宽慰道:“既她不愿,还是莫要强求。” “殿下觉得何为强求?”姜玉堂问。 太子神色闪了闪,随后道:“宋家手中十支精兵,外加三千战马,用来补偿。” 若说沈家军是所向披靡的话,宋家军队便是以奇巧取胜,各有擅长,其水战更是战无不胜。 宋家因为这些精兵,在南疆根基之深,哪怕是沈少卿倒台,都未曾撼动分毫。 水战之术宋家从不外泄,如今宋行之却是愿意拱手想让。十支精兵,外加三千战马,这些东西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 而他借着补偿的名号,实则却是献给太子,这一番既是送礼,更是投诚。 不得不说,宋行之这人心思缜密,难怪一出手就则断了姜玉堂的后路。 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宋行之出手便是一刀诛心。 “宋府不会在京都久留,宋行之跟我保证,过段时日他就带人回南疆……” 没等太子说完,姜玉堂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茶盏放在桌面上,他冷冷的道:“这是臣的私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他身的高,修长笔直的犹如翠竹一般。可如今消瘦了太多,显得几分空挡了。 太子的眼神从他身上挪开,眼中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姜玉堂这话说的过于放肆。 “臣还有事,先行告退。”姜玉堂弯腰行礼,说完后直接离开。 修长的身影消失刚一消失在门口,背后一套茶盏就砸了下去。 “简直狂妄!” 王全吓得眼皮子直跳,立马走上前凑在太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姜世子心里也苦呢。”一边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一边劝道:“ 您是没看见姜世子那脸色,活像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一样。” “还有那手……”他顿了顿:“那几个宫女也是,当着姜世子的面就说,还被撞了个正着。” “把那几个嚼舌根的拖下去一人三十大板。”太子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说实在的,他也能理解姜玉堂。 他以为两情相悦的爱,实则全是假象。 心爱的女子喜爱的是旁人,把他当做替代品。而自己却一心一意,想与她成婚。 这样的落差,是个人都要疯,更何况骄傲如姜玉堂。 他甚至想了一下,这事若是放在自己身上…… 脑子里瞬间就闪过一个人影,小姑娘娇俏的眼睛里全是对他的爱意。太子摇头轻笑了一声。 也是自己魔怔了,这事如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低下头,对姜玉堂倒也不气了,甚至还有几分深刻的同情:“你挑些上好的补药亲自送去永昌侯府。” 姜玉堂这个样子,不像是肯放手的。 可宋行之对那个女子也是异常的在乎,宋家马上就要带人回南疆,他只希望这段时日千万不要出事。 第102章 南疆 晚风习习, 屋檐下的拐角上停满了喜鹊。宋府门口的院子里种着两颗野桂,不知何时开了花。 院子里传来一声响,喜鹊吓得拍拍翅膀飞走了。没一会儿, 四五个丫鬟们捧着托盘急急忙忙的退出来。 领头的丫鬟走的急, 拐弯的时候差点儿撞到人身上。她吓了一跳,瞧见来人立即跪下:“公子。” 宋性子目光落在丫鬟们的托盘上,瞥了一眼后,眉心拧了起来:“她还是不肯吃?” 饭菜还是原样, 她动都没动。 “姑娘说……她说没胃口。”丫鬟们一个个吓得不轻,声音小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这段时日公子日日都来找姑娘。 姑娘的哪一顿饭不吃,哪一碗药不喝,公子的脸便像是结了冰,瞬间就冷了下来。 “给我。” 宋行之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亲自送过去。 院子常年无人居住, 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他进去的时候, 沈清云正坐在软塌上, 正对着那两颗野桂花看得出神。 下巴处尖尖的, 瘦的像是整张脸都没了肉。 宋行之眉心狠狠一拧,走上前将托盘放下:“丫鬟说你不肯用膳。” 饭菜还是热的,刚熬好的汤放在小盅里, 香得诱人。 沈清云瞥了一眼,又继续去看窗外的喜鹊:“没胃口。”她这几日总是这样, 不是看鸟, 就是看花。 目光总是出神, 却是又半点不落在他身上。 宋行之袖子里的手收紧, 拳头紧紧地握着, 却很快的又放开。 “吃一点。”他走上前, 在她身侧坐下。 勺子舀了点汤递过去,语气自然而然的放的柔和:“不饿的话就喝点汤,不然饿坏了胃可不舒服。” 勺子刚碰到唇瓣,就被扭头躲开了。 宋行之看着自己落在半空中的手,再抬起头便对上那眼神。她那目光总算是舍得从窗外挪开,落在自己身上了。 只是可惜,目光不是那么友好。 他想要的是那种喜爱与依赖,可是她却从未用那种目光看过自己。 “脾气还是一样大。” 宋行之甚至还无奈的笑了一声:“还在怪我呢。”他说的云淡风轻,好像那个让人假装沈少卿去骗她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不过是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而已。”宋行之道:“再说了,你不也一样想逃离他吗?”‘’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6节 沈清云看着面前这个人,他永远都是这样。 运筹帷幄,算计人心,自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恨不得能掌握所有人的心。 “你在我眼前,又一次杀死了他。” 第一次知道沈少卿的死讯时,便是他亲口告诉她的。他从马上跃下,铠甲上染的都是血迹。 他说,沈少卿战败,尸骨无存。 当时她不相信,足足过了三个月才反应过来,沈少卿是真的消失了。 连一块尸骨都没留给她。 如今,又是他。 他让人穿着沈少卿一样的铠甲,骑着他喜欢的战马,拿着他惯用的长刀。 就这样策马出现在她眼前,给了她希望,却又迅速的掐灭了。 给了她短暂的美好,之后留下的全是无边的落寞。让她真真切切的意识到,沈少卿是真的不存在了。 宋行之脸上难看的厉害,可看着她那张脸,却是又什么火都发不出。 “你不用试图激怒我。”他道:“我是不可能对你发火的。” “我知道你伤心。”他伸出手,似是想摸一摸她的脸。可看着她那双没有表情的眼神…… 手指蜷了蜷,宋行之又道:“沈少卿如何对你,我只会做得更好。” 沈清云冷笑的闭上眼,连眼神都不愿意多留在他身上:“他永远都不会在我最痛的地方捅一刀。” 宋行之那一晚,伤的不止是姜玉堂。 同样的还有她。 她亲眼看见那个人不是沈少卿后,无比清楚的清楚的认知,沈少卿是真的死了。 从此以后,连梦都剥夺。 不得不佩服宋行之,一箭双雕,算计人心。 他要亲眼看见姜玉堂对她心死,又何尝不是让她对沈少卿死心? 宋行之让人将饭菜端下去,再重新做一份上来。屋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有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唤声。 沈清云躺在软塌上,重新看向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传来一声猫叫声,沈清云睁开眼睛刚转过头,一只胖团子跳到她怀里,将她扑了个满怀。 “喵!” 千金趴在她怀里叫了一声,凑上前舔了舔她的下巴。粗长的尾巴愉快的摇晃了几下,喉咙里开始咕噜噜的叫唤起来。 沈清云摸了摸它的脑袋,张婆子跟在身后走了进来。 鹦鹉停在她的肩头,她手中拿着行礼,瞧见沈清云后,一双眼睛瞬间就亮了。 ‘姑娘。’她手里打着手势,三两步的走跑上前。蹲在沈清云的软塌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沈清云好几眼。 ‘瞧见姑娘没事我就放心了。’ ‘这么长时日不见,我还以为姑娘出了什么事,整日担心受怕。‘ 张婆子手速打的飞快,面上的表情一点点放松。沈清云抱着千金安慰了她几句,随后张婆子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 沈清云拿着锦囊不知何意,张婆子却是道‘姜世子派人给你的,让奴婢务必交到姑娘手上。’ 锦囊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姜玉堂邀她明日出门一见。 沈清云面无表情,将锦囊凑到烛火旁,烧成了灰烬。 翌日一早,沈清云就出了门。 宋行之没有关押着她,至少明面上是任由她来去自如。沈清云上了马车,背后也只有个婆子跟着。 她坐在马车上,一路上闭着眼睛。直到马车停在茶楼门口才停下来。 科举一过,考生们陆续都离了京。茶楼比以往要冷清不少,门口的小厮靠在石柱上闭着眼在打盹儿。 沈清云没让人叫醒他们,自个儿上了楼。 楼上越发清冷,一桌客人都没有。沈清云也不用人带,找到上次那个房间,自个儿推门进去了。 屋内的人听见声响转过头 ,沈清云在对上那张脸后神情半点儿都不变,依旧走了进去。 “怎么?”宋行之扬了扬眉:“不惊讶?” 他面上的表情实在是说不上好,哪怕是他生来就是一副温润如玉的长相。 可如今看着沈清云当真来了,还是难看的紧。 “惊讶什么?” 沈清云坐了下来:“惊讶你以姜玉堂的名义骗我过来?” 她面上云淡分清,倒半点不似伪装。宋行之仔细点打量了她几眼,面上那股戾气渐渐地就消失了:“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分明是计谋被拆穿,可在他那张脸上倒全然都是高兴。 沈清云淡淡瞥了他一眼:“那晚过后我就知道,我与他再无可能了。” 依照姜玉堂的心气,这番被人羞辱,几乎是对着他的傲骨踩下去。 他不将自己粉身碎骨已经算是顾念之前的那点情分。 怎么还会主动来找她? 看见纸条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不可能是姜玉堂。 “你今日让我过来,除了试探之外,还想要什么?”沈清云坐在红木椅上,依旧是上次那一模一样的位置。 宋行之听出她语气里的讽刺,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相思,并不是无时无刻不在算计。” 他似是有些委屈,觉得她看错了自己。沈清云看着那张脸,薄唇吐出两个字:“目的。” 宋行之几乎是没有犹豫,飞快道:“我要你跟我回南疆。” 在京都一日,他就担心一日。 只有快些回去,他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你不是派人跟着我吗?”沈清云仰起头,嘲笑着道:“你捆着我回去,我也反抗不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知道的,我不愿意强迫你。”宋行之挪开她的目光,他知道,越是算计便是再将她越推越远。 可他没有别的法子,只要她不同意,她有一万种办法让他心软。 “哦?你不愿意强迫。”沈清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楼下。 恰好看见何氏扶着嬷嬷的手下了马车。 何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生的娇小玲珑,温婉动人。哪怕如到了三十岁,模样与身段也依旧亮眼。 此时下了马车,却有些不对劲。哪怕是隔着人海,都能感受到她的紧张。 沈清云皱着眉心继续看下去。 下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何氏去了一家药铺,而没多久,赵府的马车也停在了药铺门口。 赵君山下了马车毫不犹豫的往药铺里面走去。 “母亲自打来了京都,就一直魂不守舍,直到三天前,在药铺门口碰见了这位赵大人。” 宋行之的语气淡淡的,这样的话在他嘴里却也能说的毫无波澜。 “相思,你与你母亲在宋府多年。若是这件事被父亲知道,你觉得会如何。” 宋父平日里对何氏自然是好的。 从他娶当时还大着肚子的何氏时就知道,他是喜爱何氏的。只是任何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去想之前的男人。 “他们……”沈清云想到小的时候只要一到她生辰,何氏总在她面前哭的模样。 就觉得眼前一阵恍惚。 她分明是恨毒了这个男人,可如今却又为何做出这番难舍难分的样子。 “他们没什么。”宋行之见她面色都白了,立即将她拥入怀中:“只是母亲每日偷偷去见他而已,赵君山什么都不知道。” 温和的话分明是安慰,宋行之的手却越收越紧:“虽只是见面,可这件事到底还是不让父亲知道的好,你说是不是?” 沈清云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她知道答应他去南疆有什么后果,可此时却是无法拒绝。 “回南疆吧。”她道。 第103章 牢笼 沈清云被宋行之抱在怀中。 她心里分明是抗拒的, 可又只能平静。四周前是陌生的气息,可放在身上的手却又告诉她。 自己只能在他怀中,逃脱不了。 “会成婚吗?”她睁着眼, 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冷静。当初她逃开家时, 便是因为那个原因。 宋行之一身伤,跪在祠堂中说要娶她。宋家族人没有一个人支持,宋父更是气的抄起马鞭就抽他。 他倒在祠堂中,差点儿被打个半死。 世人只问他后不后悔, 却无人问她愿意不愿意。 抱着她的手一下子收紧,宋行之浑身都开始僵硬起来,片刻之后他才道:“你要是愿意的话……” 沈清云从他怀中抬起头,便看见他那没掩饰好的情绪,与通红一片的耳尖。 这样一个算计人心的高手,平日里总是装的无坚不摧。却没料到也有这样的时候。 “我不愿意。”她冷静开口。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7节 “不愿意也没事。”宋行之飞快道。他话说的非常快, 好像是提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 “我们先回南疆, 成亲的事日后再说。” 下了茶楼后, 迎面碰见了姜玉堂时, 沈清云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这又是宋行之的一环。 她刚从二楼下来,便看见姜玉堂的马车停在了门口。他背后跟着几个大理寺的同僚, 几人说说笑笑一同往茶楼里走来。 瞧见她时,姜玉堂脚步未停。他面无表情的从她身侧过去, 好像是从未认识过她这个人。 沈清云之前就想过这个结果, 等真正体会到时候还是有几分无措。 以至于脚步都停在原地。 赵禄跟在最后, 瞧见她时眼睛亮了亮, 却又不敢跟她打招呼。走到她身边时低下头小声喊了句姑娘, 便飞快的跟了上去。 “想什么呢。”沈清云手中吃痛, 抬起头便见宋行之握住她的掌心。 “走吧。”他收回目光,看向沈清云:“明日还要离京,我们先回去。” 沈清云感受到身后有一股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没有回头。她任由宋行之将手搭在她的肩头,拥着她上了马车。 何氏这几日心神不宁,知晓要回南疆后还有几分意外:“这么快?” 她生的好,人也漂亮。虽是做了主母的人,可这么些年,宋家的事一直是宋行之掌握在手里。 所以她什么都不懂,沈清云不能怪她。 “他说回南疆还有事情处理。”沈清云看着她的脸道:“再说了,京都也没什么好留念的,不如回南疆。” 何氏听后犹豫了好一会儿,却又什么都没说。 宋行之速度飞快,又或者是提前就准备好了。一早宋府的马车就从京都出发。 沈清云昨夜一整晚没睡,上了马车就在那颠簸声中睡着了。 所以她不知何时从外面听见了打斗声。 也不知何时,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刀光剑影,隐有血腥气传来。张婆子抱着千金缩在马车中,瑟瑟发抖。 沈清云忍着呕吐感掀开帘子,却见眼前一片人间地狱。 宋府的侍卫们死的死,伤的伤。 全部倒在地上,无一人站起。而马背上,一群拿着弯刀,穿着皮草的强盗正在疯狂的掠夺。 “回去!” 瞧见她出来,倒在马车旁的宋行之拿起砍刀对着正靠近的人又是一刀挥下。 刀锋砍在马蹄上,马吃痛的往下倒,将马背上的人甩了出去。而宋行之整个人,却越发的摇摇欲坠。 他十几岁就上战场,虽是不如沈少卿那样战无不胜。可却也是常胜将军。 此时却犹如被人逼到穷巷中的狗,独自一个人挡在马车前。而他带来的护卫们,没一个站的起来。 “滚!” 看着人越来越近,宋行之挥刀下去。可有了第一次后,又哪里还有那么容易。那些人像是看出他的穷途末路,越靠越近。 沈清云死死捏紧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清醒。掌心刺痛的溢出血来,脑子里那股昏沉的睡意才算是减少一些。 她浑身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从马车上下来都做不成。她看见他肩头的血往下滴,宋行之已经面色惨白到站立都站不直。 而何氏的马车安安静静的,里面没有了半点动静。四周只能听见马蹄声,还有那越来越靠近的弯刀。 她朝后退去,没有半分挣扎的力气。鲜红的血溅到她脸上,闭眼那一瞬间,她看见弯刀对准宋行之的胳膊。 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 “滚开,别过来。” “放开我!” 沈清云从梦中惊醒,后背一阵湿透,她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都在颤抖着,靠在床榻边止不住的喘着气儿。 不知刚刚是什么噩梦,整个人还在瑟瑟发抖。额间的冷汗滴下来,她伸出手抹了一把,看见的却是一片黑暗。 手在半空中僵硬起来,紧接着开始战栗。 这根本就不是梦—— 她慌张的往四周看去,入目一片漆黑,像是整个人融入了夜色中,一丝光都看不见。 这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就连风声雨声这里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更不知已经是多少天了。四周只有一面面的墙壁,除此之外便只有她一人。 “放我出去!” 她挣扎着从床榻上往下爬,却不知道眼前哪里是门哪里是墙壁。从被关进这里开始,她便摸索了不知多少遍,却连门都没找到。 赤脚踩在地上,她冷的轻轻颤抖。 她看不见前方的路,只能一点点往前挪。这么多天下来,她心里也清楚,这定然不是普通的屋子。 没有哪一间屋子会黑成这样,连一点点余光都没有。 沈清云浑身颤抖着,脚步越发快。她被关在这里已经太多天了,暗无天日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她迫不及待的想出去。 她努力记起前几日摩挲下来的路线,随着记忆一点点往前挪去。 手掌在墙上一点点往前挪。她还没等挪到墙时,一阵细小的脚步声响起。 这几日虽然无人进来,但一直有人来送膳的。 沈清云听着那脚步声,跟着靠近,只等着那开门声响起,室内涌来一阵光亮。 她立即借此机会,跑上前抓住门:“放我出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关着我,放我出去!” 来人吓了一跳,似是没想到她还能出来。挣脱开她的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立即就往外跑。 那厚重的铁门一关,眼前又是一阵漆黑。 沈清云看着那门在自己眼前关上,从心底里升出一股绝望来。 她刚刚借着那一丝光看见了…… 这根本不是屋子,这是一间牢笼。 玄铁为铸,密不透风。 她甚至不在地面,而是被关在地底。 永生永世不能出去,连灵魂都在黑暗里。 第104章 黑暗 沈清云瘫软在地, 好久都爬不起来。 如今分明是白日,可她却伸手不见五指。 那一扇铁门就像是告诉她,她永远都逃不出去。她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透了, 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 手掌不小心打翻了膳盒,里面的饭菜早就已经凉透了。 油腻的味道袭来,她附身干呕起来。 她又想起了那把长刀。 那把对准宋行之的长刀,温热的血液飞溅到她的脸上。那个力道下, 他的胳膊根本保不住。 一个失了手臂的宋行之,就像是失去翅膀的鸟,只会让他比死还痛苦。 还有,她的母亲何氏,如今又是生是死? 沈清云躺在床榻上,一安静下来, 这里连声音都听不见。 四周万物寂静, 只有她自己。 打翻的餐盒还在地上, 无人来管。这几日下来, 她已经摸清楚。 对方似乎是不怕她寻死,又或者说故意折磨。 她一顿不吃,下一顿便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一日三餐连规律都没有, 只让她在黑夜里静静地等待。 这是一个绝望的世界,比死还要令人恐惧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 半天还是一天。又或者是一个时辰, 还是两个时辰。 身边出现了脚步声。 沉稳有力, 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沈清云躺在床榻上, 感受着对方朝她靠近。 这段时日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走进她这间牢笼里。 她沉静着, 屏住呼吸,唯恐这是一场梦。可脚步声越靠越近,直到一只手落到她脸上—— 沈清云这才察觉,是真的有人。 她激动地伸出手,颤抖着覆盖在对方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不是梦—— “放了我。” 熟悉的气息落在她身侧,黑暗里能感受的到对方的轮廓。沈清云抓住他的掌心:“姜玉堂,放了我——” 哪怕她看不见,可心里却无比清楚这是谁。 这个世上,除了姜玉堂外,无人会这样对她。 黑色的声影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依旧弯着腰。那只手却从她脸上往下挪到领口。 当炙热的手掌伸入衣领落在她肩头时,沈清云浑身的血液才算是凝固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废了好一番力气才将他的手从身上扯开:“你做什么?” 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说到最后她连心口都在发颤。 可那只手却轻而易举的把她的手挥开,不费吹灰之力。沈清云在与他对上之后才知道,她如今别说挣扎,连反抗的力气都没做。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8节 她就像是一只没有爪子的猫,连挠人都是虚张声势。 亲眼感受到自己的衣服被扯开,再看着那黑影像是一团乌云压了下来。像是狂风暴雨般急促,逼的她连喘气都困难。 她好久没有感受到痛,这一瞬却像是沉闷的天气下了雨。痛虽是真,可悬挂的刀也落了下来。 反倒是给她一种畅快。 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面前的人忽而退了出去。捏紧她腰间的手收紧,反手将她压在了床榻上。 膝盖跪在枕塌上的那一瞬间,她痛的一阵惊呼。身后的人却很快压在她背上,又是一瞬狂风暴雪。 不知过了多久才停,被褥下,沈清云只觉得自己双腿在颤。 漆黑的影子就站在床榻边。 她伸出手,拉住那袖口:“我娘怎么样了?” 背对着她的身影停顿住没动,随后,身后又传来声音:“宋行之……” 没等她说完,黑暗中那只胳膊高高扬起,毫不犹豫将她的手甩开。 高大的身影站在床榻边 ,慢条理斯的穿戴好自己的衣服。他如来时一样,面无表情,衣裳楚楚。 唯独那身姿挺立笔直,仿若无坚不摧。 脚步声又响起,离她越来越远。沈清云蜷缩在床榻上,挣扎着努力看着前方。 可那背影从未往后多看一眼。 之后,又是无尽的黑暗,她不愿意待在床榻上,时常蜷缩在墙角,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个时候,等待就显得格外漫长。 她想何氏,也想宋行之。 也想过死。 但又不敢轻易去死,这黑暗中的一切剥夺了她生的希望,可她却又放不下何氏的消息。 从那次之后,黑影会常常过来。他从不说话,哪怕彼此都知道瞒不过对方,可他也从不开口。 沈清云问了几次之后,便放弃了。 他从不说一句话,黑暗中也看不见他的脸。床榻之上他显得尤其凶狠,但也不会刻意弄疼了。 可若是这个时候,她开口,他便会更加暴躁。就像是一只克制不住情绪的雄狮,每一次动作都恨不得将她弄死。 她问宋行之一次,那只手便落在她颈脖上,掐的紧紧地,让她不至于窒息,却又说不出话来。 若是她敢再说一句话,他便会不嫌麻烦,无论是什么样的,都会反手将她压在床榻上。 手指直接堵住她的唇。只让她传出细碎的喘气声。 每每这样后,她膝盖上总是会出现淤血。几次之后,知道他不会回答,沈清云便不问了。 他带来的除了痛之外,还有光。 他走后,没多久就有婆子推门进来。厚重的铁门一打开,微弱的光会出现在这座牢房里。 这个时候,她会看见短暂的希望。 婆子们训练有素,无论屋内怎样的疯狂,她们都像是没看见一样。 熟练的整理好床榻,又铺上一抹一样崭新的被褥。 抱起她进入浴桶里,清洗,搽药,穿戴好衣服。 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件物品。无论姜玉堂弄成什么样子,这些奴才都会将她清理干净。 可她太久没见过光亮了—— 除了前几次她晕倒过去之外,之后他每次一走,她心中就开始激动。紧紧盯着那道门,等着它打开。 到后来,竟然开始期待起他的到来。 只要姜玉堂一来,她就从黑暗中看见光明。沈清云坐在床榻上,看着这些婆子给她的膝盖上药。 婆子们动作轻轻地,有时候力气大了会问她痛不痛。 沈清云总是会摇头。她太久没有说话,开口的声音会很沙哑:“可以多留一会儿吗?” 她们一走,这里又要陷入黑暗。 婆子们一脸为难,谁也不敢做主。她们只有一根蜡烛的时间,在蜡烛熄灭之前便要出去。 到最后一个年纪大的,捧着膳食过来强硬道:“姑娘,用膳吧。” 桌面上摆着一桌子精致的饭菜,这些人会盯着她看着她吃下去。 若是不吃,会等她饿晕了,给她喂别的。 沈清云知道这些饭菜里面有东西,又或者是放入她每日喝的水里。 她从进来开始浑身就是软绵绵的,像是抽去了骨头一般,使不出一点儿劲儿。 “嬷嬷,再留一会儿吧。”她摇头不愿意吃,低声哀求。 可这些婆子又哪里是她几句话又能哄的过的?铁面无情无一人松口。 烛火快要熄灭了,沈清云还是低头用了一些。身侧的婆子们松了口气,若是这顿不用,到了晚上只怕是又要折腾。 火苗跳动的飞快,快要燃烧到底。 婆子们开始收拾起桌面上,沈清云今日吃的迟,她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她还在低头喝汤。 碗筷声响起,她趁人不注意悄悄偷了一只勺子塞入袖子里。 往日里这些婆子会细数,只是今日蜡烛快要熄灭了。沈清云放下汤碗,婆子们手忙脚乱的乘蜡烛熄灭之前赶紧走了。 门一关上,沈清云便松了口气。黑夜中,她摸了摸袖口中的勺子。 尖锐的勺子抵住她的掌心,她心中却奇迹般的冷静。 第105章 废手 发现不对劲的是个送膳的婆子。 送来的膳食接连两顿都没用, 婆子怕出什么事。大着胆子点了一盏烛火走到床榻边,才发现人在痛苦呻吟。 沈清云蜷缩在床榻上,面色惨白, 额头溢出的满是冷汗。她不知这样痛了多久, 浑身都在不停的抖。 婆子吓得腿都软了。 上面那主儿只说要她们把人照看好,可没说要他们把人弄伤啊。 这要是有个好歹,她们哪里还有命活。 婆子吓得心口发慌,拿着烛火的手都在轻颤:“姑娘, 您这是怎么了?” 她想着上前去看一眼,可怎么问沈清云都不配合。话也不说,只捂着肚子一个劲儿的喊疼。 那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了下来,额头上的冷汗也是越来也多。 她不让人看,大夫来了她也不松口。只是蜷缩在床角,把自己缩成一团, 让人瞧不出她到底伤到了哪里。 婆子也不敢再耽误了, 连忙就往外走:“姑娘你忍忍, 我就去请人来。” 姜玉堂比她想象中来的更早一些。 夹在一群脚步声之中听不出情绪, 只是走的倒是比以往快了许多。 躺在床榻上的沈清云听见声响,袖子里的手掐的越发紧了。疼痛袭来,她忍不住的呻吟了一声。 背后那人脚步声像是停了, 随即几乎是朝她奔过来。 “大夫。”赵禄跟在身后,小跑着跟上前, 指挥着道:“大夫你快过来看看。” 熟悉的气息拥入身侧, 下一刻沈清云便察觉有手将她抱起。她闭着眼睛, 面上冷汗直流。 感受着那只手落在她额头, 连放在胳膊上的手臂都是收紧的。 “来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沙哑的声音依旧能听出里面的冰冷, 这么长时日来, 这是他头一次说话。 哪怕是一早知晓他是姜玉堂,可如今确定之后却还是让人松了口气。 沈清云躺在床榻上,右手握的紧紧地。 没等大夫上前,她从姜玉堂怀中起身。虚弱的身子在床榻边摇晃了几下,她抬起头一张脸如雪般煞白。 “站住!”这话她是对着大夫说的,可目光却是看向姜玉堂。 屋内的门打开,里面一片透亮。轻而易举的就看见她手中的东西。 削尖的勺子握在掌心,顶端被磨的如同刀尖一般。此时正被她握在手上,对准自己的脖子。 鲜红的血液往下滴,那双手上大大小小足足十几道伤痕。刚刚她痛到浑身冒冷汗不是装的,而是这些被她划下的一道道伤痕。 姜玉堂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漆黑的眼神沉的如墨一样。 赵禄站在原地,一脸紧张,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前方传来一句:“都下去。” 他往世子爷那儿看了一眼,对方背着自己瞧不出神情。 赵禄不敢忤逆,只得带着人走了。 沈清云坐在床榻上,看着人在自己眼前消失。可那道门却没关,在她眼前开敞着,留下一道余光。 她心口一颤,烛火下整个人都在下意识的颤抖。 对准脖子的手僵了僵,她咬着牙越发往里用力了几分:“放我出去。” 她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姜玉堂若是连自己是谁都不承认,那她便当真只能在这暗无天日地牢下过上一辈子。她只能逼他现身,除了这个别无他法。 毕竟她所有的筹码只有她这条命而已。 “哦?” 可面对她这番害怕到颤抖的模样,姜玉堂却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他轻笑了一声,面上满是讽刺。看向沈清云的眼神却格外陌生,冰冷。 替身他上位了 第109节 “刺下去啊。”如冰一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薄唇里吐出来的全然都是嘲讽:“刺下去啊,不敢吗?”轻蔑的眼神之下,显得对方卑微又懦弱:“你要一早想死,就不会等到现在。” 他起身,抬起手快到不可思议。沈清云几日不进食,虚弱到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姜玉堂冷笑着,轻轻松松就制服了她。抵住颈脖的手被他一把握住,掰开她的手指从她掌心里一点点夺走。 沈清云如何挣扎都没,任由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铁片被他拿在手心里,姜玉堂上下端详了几眼:“就凭这个便想威胁我?” 沈清云被他单手控制住。 看着他那冰冷的脸上满是轻蔑,看着他随意把玩着自己似作救命稻草般东西。 随后轻笑了一声。 下一刻,他整个人忽而就变了:“你对准的不该是自己的喉咙。” 姜玉堂眼神往下,漆黑的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戾气:“你该对准的是这里。” 怒喝之下,他整个人犹如发了狂。 刚刚还满是平静,可此时却犹如变了个人,漆黑的眼里满是腥风血雨。他捏住她的手掌,强迫她将东西握住,尖刀对准自己的脸:“你不是恨我吗?” “来啊!往这里划!” 那块铁已经被她磨的尖锐,轻轻一划就能在手上留下一道伤疤。沈清云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如何挣脱都挣脱不开。 “不!!”那尖锐的顶端已经对准他的脸颊,似是下一刻就要在那张脸上划下一道划痕。 “杀了我!你就能走!”冰凉的语气像是一条毒蛇,里面装满的是滔天的妒意:“只要你敢刺下去,我就放了你。” 沈清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身子颤抖着如同秋日里的枫叶:“不!” 她会疯!她会疯! 她看不了这个!!这张脸几乎一模一样,这是沈少卿在这个世上留下的唯一的念想了。 亲眼看着这张脸在自己眼前消失,无异于让沈少卿在她眼前死去。 她挣扎,痛哭,却还是摆脱不开。 “不!!!”她放声大喊,哭的几乎断气。 可他依旧毫不手软,握住她的掌心对着自己的脸上划了下去。鲜血从他掌心中往下滴,闻到那血腥味那一刻,沈清云瞬间想到了死。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她最后一点念想也从他手里亲自剥夺掉…… 沈清云甚至都不能克制住后牙槽的颤抖。 鲜血拥入她鼻尖,一只手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鲜红的血黏在她的脸颊上,她抬起头看见的却还是一张完整的脸。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在乎这张脸啊。” 鲜血溅到他脸上,姜玉堂附身而下,满是残忍的道:“这是你自己选择不走的。” 沈清云浑身颤抖着被他抱入怀中。 身体好久之后才有了反应,她颤抖着想挣扎,抬起手目光往下,却是被惊吓到顿住。 姜玉堂一只手抱着她,另外一只手垂在身侧。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掌心一滴滴往下,那只磨的尖锐的铁勺此时还插在他的掌心里。 姜玉堂那只被世人夸赞过,骑马、射箭样样第一的手,此时却被捅了个对穿。 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涌入心口。 等过了好久,沈清云才明白,他废了一只手。 第106章 金链 沈清云依旧被关了起来。 那道大门开敞着, 而她就坐在床榻上,却是如何也动不了。进来三五个婆子,点着烛火又重新去翻屋子。 而罪魁祸首正站在她面前, 手里拿着条金链子。 他那只受伤的手还未处理, 明目张胆的就暴露在她眼前。好像再提醒她,若是她在不听话,下一刀对准的必然就是自己的脸, 这个念头只需一想, 沈清云依旧一阵后怕。 姜玉堂刚刚是认真的,那一刀他下了狠劲。若不是最后拿一下收住了,这一刀就是落在了脸上。 而不是在他掌心里。 足以见得,如今的他有多疯狂。 而面前,姜玉堂举着手里的金链子走了上前。那链子足足有手腕那么粗。他掌心的伤口还未处理,纯金的链子被他拿在手上, 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走上前, 靠近, 随后弯下腰。 那链子就像是毒蛇, 沈清云分明只是看着,整个人就在颤抖。 他手举着链子,对着她的手腕比了比, 似乎是再考虑哪里合适。 那链子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所到之处沈清云浑身都在颤抖。 察觉到她的害怕, 姜玉堂才算是满意了。最后将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伸出来。” “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沈清云疯狂摇头。她已经被他关押了, 若是还被捆住, 那与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你太不听话了。” 面对她的反抗, 此时的姜玉堂显得格外铁石心肠。不, 也许他一早就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当初的美好之下,掩盖了他的本性。 可如今他毫不掩饰,也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你已经不值得我信任了。”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彻底击垮了沈清云的理智。 她发现自己如何挣扎都是无用,这一刻再坚强也只有无声落泪。 姜玉堂伸出去的手似乎是被她的泪给烫到了,意料之外中他居然停了下来。 “这么不想吗?”他看着沈清云的脸,嘴里却还是道:“可是做错了事情却是要有惩罚的。” 此时沈清云还没察觉到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期盼他收回手。 而姜玉堂也如她所愿,就像是被她的眼泪打败了一样,放下手中的链条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沈清云看着他的背影。哪怕是此时她依旧被关押在这里。却还是深深地动了口气。 姜玉堂立即就跟了上前,赵禄立即就跟了上前。 “姚大人回了府就立即收拾东西,怕是想连夜逃走……” “太子爷派了不少人过来问话,让世子爷今晚务必过去……”赵禄一面跟着上去,一边喋喋不休的禀告着。 姚大人便是大理寺之前的主事,许多案件都是经他之手。这么些年,含冤入狱的人不知多少,姚大人却是凭借这些赚得个盆满钵满。 直到姜玉堂入了大理寺,一举洗刷之前的几场冤屈。惹的那位姚大人急跳脚,这才露出了破绽。 今夜本是捉拿葛宏盛的最好时机,当时太子爷可是也在。世子就这么走了,太子殿下的脸色可是难看的紧。 “要不要奴才……”赵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顿住。他看着姜玉堂的手就像是在看鬼一样。 姜玉堂的那只手垂在身下,血液已经不流了,只是那铁片还插在掌心里。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那只手就像是被捅了个对穿。赵禄一肚子的话忽然被掐住,膝盖都是软的。 眼前黑了黑,随即整个人才反应过来,立即往外跑去:“奴……奴才去叫大夫来。” 贴片从掌心中被拔出去那瞬间,姜玉堂坐在椅子上,眉头都没皱一下。 反倒是一边的大夫,战战兢兢的,吓得不轻。 赵禄眼看着伤口包扎好,这才有胆子敢说话。他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夫,我们主子的手如何,可……可是保住了……” 这一刀捅的实在是太深了,差一点点儿就要通了个对穿。好好的手上如今有了个窟窿,想想也知道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 可姜玉堂依旧面无表情,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手一样。赵禄看着却心下越发颤抖。 他跟了世子这么长时间,自以为了解世子爷的为人。可如今看见这个样子,他从不知道世子爷这样疯癫。 “不好说。”大夫也是有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得一身的冷汗出来。 对方的来头太大,他更加是不敢轻易的去说。踌躇了好久,才敢开口:“手和别地地方都不一样,手掌上太多穴道了。如今伤口虽是止住了血,可日后怎么样就要看恢复的如何了。” 赵禄下意识的往世子爷那儿瞥了一眼。 姜玉堂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仿若说的不是他一样。此时察觉到目光,却还淡淡道:“还请如实说吧……” “恢复的好的话,日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大夫的委婉:“只是日后那些骑马,射箭等太高难度的事,怕就是不能做了。” “握笔呢?”姜玉堂倒是很冷静,像是一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他举起自己的掌心,平静的有些异常。 大夫的呼吸忽而一瞬,他自然是认识面前的人的。当初状元游街何其的风光,这人当时就坐在马背之上。 年少惊人的状元郎,整个京都只怕是无人不晓。 可是如今这只手…… 大夫不敢抬起头,只在小的声音里都夹着几分可惜:“怕是……怕是不能了。” 分明是个读书人,如今却是握笔都艰难。从今往后,又算什么读书人呢? 姜玉堂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随后举起自己的掌心,对着烛火看了许久。他似是没想到事情那么严重,但面上也没有多么的后悔。 这一刀迟早是要刺下去的。 不是在他的脸上,就是在他的心里。 从他想对沈清云做这些事开始,他就注定了不会全身而退。总要用什么来留住她。什么都好,只要能将人留下来。 如今,只是一只手而已。 沈清云在第三日后才感受到姜玉堂说的责罚是什么。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0节 他从那日之后,就不在过来了。就像之前一样,整个牢笼里满是黑暗。 没有一丝的光。 不仅是黑暗,甚至都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若是一直如此,她可能熬的下来。可每次姜玉堂来之后,同时带来的还有光亮。 可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有,就像是没了全部的希望。 沈清云躲在墙角,整个人蜷成一团。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睡着了,睁眼跟闭眼都是一样的,暗无天日。 这样的生活就像是至于黑洞里,足以把人逼死。 可是她又不敢死, 姜玉堂太过了解她,知道她一日不知晓母亲与宋行之的消息就一日不会寻死。 她只能在这里等待。 可有些等待是有时间的,她的等待却是无穷无尽。就像是她现在这样,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又熬了两日,沈清云已经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这种感觉太过恐惧,好像是与灵魂抽离。 等送饭的婆子打开门后,她到还是选择了求饶。 婆子好像是丝毫都不意外,没一会儿就送来一样东西。 烛火晃荡下,金链子泛着夺目的冷。还是上次姜玉堂给她的那条,一模一样如今就摆在她眼前。 沈清云本以为她会愤怒,或是反抗, 可她却是伸出了手,面无表情的接了过来。随后亲手带在了自己的脚腕上。 当晚,姜玉堂便推开了暗室的门。 第107章 入秋 昏暗室内, 烛火微微晃荡。 沈清云坐在床榻上,蚕丝被褥盖在身上,双腿还止不住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床榻边。 高大的身影站在床榻下, 正低头穿戴着衣裳。这段时日来, 姜玉堂来的很是勤快。 虽还是不怎么与她说话, 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做完就走。有时会留下来陪她用会膳。 每当姜玉堂过来, 哪怕是再累她也不会睡。因为只要他在, 这间屋子就是亮的。 她太久没有活在光下, 哪怕是知晓这是姜玉堂的手段, 却还是克制不住期待他过来。 床榻边的人已经穿戴好了,沈清云低下头就瞧见他那下垂着的手。手掌包裹的紧紧地, 伤口还未好。 这一刀像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姜玉堂没再提过, 而她也没敢再闹。 眼看着他穿戴好衣裳像是要走,沈清云忽而伸出手将他一把揪住。 只虚虚的一下, 修长的身影就顿住了。 姜玉堂扭过头, 朝着身后看了一眼。沈清云坐在床榻之间,一张脸上白的像是没有血色,唯独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瞧见他转过头,她才平静道:“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她自是知晓自己做错了事, 只是姜玉堂总不至于关押自己一辈子。 这样暗无天日的时日, 总要有个期限。 姜玉堂看了她一眼, 却是不回。 沈清云一开始便想过这个结果,倒也不至于失落。 只是她抓着姜玉堂的手不放,没等他发作,忽而又开口:“那,我的母亲, 还有……宋行之到底是死是活?” 何氏虽不是个好母亲,只是她毕竟生自己一场。她虽不是个孝顺的,但是也不愿意何氏无辜惨死。 姜玉堂的身影转过身,之前她开口,他总是当做听见。如今这是头一次回头。 “你究竟是想问你母亲,还是宋行之?” 沈清云呼吸一瞬,便听见他问道:“我只给你这一个机会,你想好了问我。” “三——” “二——” “一——” 最后一声刚落下,沈清云同时开了口。她对着姜玉堂的脸,同时嘴里吐出的是他最不想听的答案:“宋行之——” 那日行凶的既是姜玉堂的人,何氏毕竟她的生母,姜玉堂不会如此不知分寸。 而宋行之,只怕是越发凶多吉少:“他的胳膊……” “对他念念不忘?”没等她问完,姜玉堂像是忍不住,冷笑声打断她。 烛火晃荡下,这张脸比冰还要冷。他那只没受伤的手伸出来,一把掐住她的脸,说出口的话像是带着冰渣子:“他是你的兄长,却对你有着觊觎之心。” “自小看着你长大的人,十几年来朝夕相处。这样一个人却在背地里惦记着你,你不但不远离,却还任由他这番,莫非你也对他有意?” 她身上分明还盖着被褥,可浑身却是一阵冰凉。对面,姜玉堂像是又发了狂,刚刚分明还好好的,此时却像是被惹怒的雄狮。 哪怕是沈清云迟钝,也感觉的到他那无声的怒火。 “嗯?”姜玉堂冷笑:“你可还想着回南疆去与他成婚?” “听说他可是连婚房都准备好了,如今看来倒不是他一个人痴心妄想。若不是我拦着,你两是不是就已经回南疆成婚了!” 这段时日来,他一直忍着,如今只不过是从她嘴里吐出一个名子,姜玉堂便就彻底爆发。 沈清云感受到掐住她喉咙的手越收越紧,有一瞬间她甚至都有了窒息的滋味。 就在她以为会这么死掉的时候,掐住喉咙的手忽然放开。她趴在床榻边捂着心口咳嗽,而姜玉堂就站在她身侧,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从这一刻开始,沈清云才察觉,面前这人是真的变了。 如论表面上粉饰的有多太平,他们之前仍是有着跨越不去的鸿沟。 “他是我兄长……”沈清云恢复过来,缓缓抬起头。她一动,脚腕上的链子就微微晃荡。 “仅此而已。” 姜玉堂收回眼神,目光落在她的颈脖之上。她素来生的白皙,颈脖更是如雪一般。 此时那颈脖上,全是他掐出的指印。 那只手蜷缩,又握紧。却到底还是道:“你把他当做兄长,他却不是。” ***** 姜玉堂的伤口裂开了,赵禄正看着大夫换药。 伤口一露出来,赵禄便撇开眼神不敢多看。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手掌却被捅出了个窟窿,瞧着就渗人。 大夫换好药,又嘱咐了几句:“世子的手本就受了伤,此时应当更加小心才是。” 姜玉堂点头,让人送大夫离开。 伤口本还在痛着,可他却偏生不想去顾。起身走到书案边练起字来。 之前惯用了右手,如今要换成左手。纸上字迹凌乱不堪,姜玉堂心中郁结,一气之下反手将毛笔掷了出去。 赵禄一进门,正好被毛笔扔了个正着。他顾不得溅到身上的墨汁,赶忙走了进去。 “世子爷。” “宋行之如何了?”赵禄脚步顿住,似是没想到世子爷会问这个。低头琢磨了片刻才回道:“人还昏迷着呢,说是还没醒。” 那一刀下去要了宋行之半条命,若不是人如今还昏迷着,只怕是早就将京都翻得个天翻地覆了。 可是人没死,总有再醒的时候。 姜玉堂双手压在桌面上,狠狠用着力。他后悔那天心软了,倒不如一刀下去,直接了解了宋行之。 “世子。”赵禄生怕世子爷又伤了手,在一边劝慰:“姑娘总有一日会想明白的。” 只是他没说的是,世子爷这番困着人也不是法子。 人又不是鸟,哪里能一直困在笼子中。若是再关下去,只怕是早晚都要出事。 只是如今,世子爷已经魔怔了,又哪里听的进这些。 姜玉堂伤好之后,已是入秋。大理寺之前的主事姚大人定了秋后问斩。 姚大人死后,抖露出不少冤情出来。六七个冤案接连砸下去,姜玉堂忙的抽不开身。 等事情一过,已是十月。 大理寺主事的位置到底是落到了姜玉堂的手里,他入仕不到半年,却接连高升,如今又掌管大理寺,已是陛下眼中的红人。 永昌侯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之前的那些谣言也渐渐地没人敢去多嘴了。 秋日天爽,姜玉堂从大理寺出来坐着马车去了一趟酒楼。雅间已经有人在等着,瞧见他推门倒是招手让他进去。 屋子里,坐着的是久不见面的恒亲王,而他身侧的则是圆空大师。 恒亲王之前亲自上山去求圆空大师给他的人看腿,今日圆空大师下了山,却不知为何没有看成。 姜玉堂在恒亲王对面坐下,一时也揣摩不出其用意。 倒是恒亲王瞧见他倒是笑了笑:“不过几个月不见,倒像是变了个人,沉稳了太多。” 今日他在金銮殿上远远看见姜玉堂时还吓了一跳。这人与之前在寺庙中见过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浑身那最后一丝少年气息都消磨褪尽,如今的姜玉堂可谓是内敛沉稳。 他看后却沉默了许久,因为这时的姜玉堂太像一个人。 “前段时日出了躺京都,你的事大大小小也算是听了一些。”陈珩自打回了京在京都统共也没呆几日,听闻他前段时日去了扬州,说是去寻人。 一去便是好几个月不回来,可把陛下气的不轻。 可这位爷那可是无拘无束惯了的,这天地间哪里有人治的了他?下扬州就下扬州,只让人眼皮子放亮堂一些,别触了他的眉头便是。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1节 “今日殿下找臣过来,可有何事?”姜玉堂低头喝了口酒,并未接话。 陈珩沉默了片刻,却也不怒。只看了姜玉堂一眼后,才道:“让圆空大师给你瞧瞧手。” 姜玉堂闻言静了静,随后才垂下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心中的那个窟窿早就好了,只是伤口虽长好,留下一道疤。 这只手也如那大夫所言,算是废了。平日里衣食住行上用得到手的地方倒是没问题,可终究还是与之前不同。 他如今已经学会了用左手写字,陛下还夸赞过他进步大。 想他三岁学写字,七岁能作诗,十五岁时参加科考,一举拿下童生第一,二十出头便中了状元。 如今倒是要与那些小娃娃一样,重新学写字,字迹若是工整一些,还得到夸奖。 何其好笑。 “圆空大师精通这些。”陈珩还在一边道:“你的手让他看看,没准能恢复到从前。” “回到从前?”姜玉堂虚张了张手,又握了握。 那只手表面温润如玉一般,实际上掌心上却带着个铜钱大小的疤痕,丑陋不堪。 哪怕是他在用力,也是合不紧的,无时无刻不在表示着,这是一只废手。 圆空大师点头,要上前给他相看。 姜玉堂却摇头,将手抽走了:“不必了。” 他抬起头,眉目淡淡的,对着陈珩道:“多谢殿下的好意,只是这手我并不想治。” 他说完从椅子上站起,陈珩没想到他会如此,面上的表情也僵在远处。 等姜玉堂起身要走了,他才来得及问:“之前……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小太医。”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人如何了?” 宋家遭遇马贼,差点儿丢了性命。如今除了还在养病的宋行之之外,再也无人知晓当初的事。 他当初又不在京都,就算是要下手查,也不知从哪里查起。 “殿下问这个做什么?”姜玉堂听闻之后,却是回过头。那双眼睛如今总是无波无澜,难以猜出里面的情绪。 陈珩站在原处,看了好久才收回目光。 之前若说姜玉堂有七分像的话,如今加上这份沉稳,起码有了九分。 故而,他一早便没有认出来。 对于那位南疆之王,他一早只是听过。命运相同,共同为国,守护边疆十余载,彼此都是惺惺相惜。 且南疆与西北相隔千里,本该是相互不见才是。 却是三年前西关一战,他中了埋伏。当时正好在沈少卿军队附近,解了他燃眉之急,这才有了一面之缘。 几年之前短暂一见,他与那位沈将军倒是相处不多。只不过敬其为人,忠其人品。 但当初沈少卿身边带了个小姑娘,时常跟着出入军营,贴身跟随。 他当初看过,便忘了。 如今金銮殿上一看见姜玉堂,这才想起这桩旧事。而那跟在沈少卿身边亦步亦趋的小姑娘,便是之前跟在姜世子身边的那位太医。 “当初在寺庙中见过一面,以为是姜世子的人。”对方眼中的敌意太大,陈珩倒一时片刻琢磨不透。 “只听说她是宋家人,如今出了事,略微挂念一句罢了。” 姜玉堂浑身的戾气渐渐散去,只眼中的防备还在:“臣不知晓。” “当初宋家离京途中出了事,连人带马好多人都不见了,可能是死了。” 他说完,拧了拧眉,便出声告退。 任由背后陈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落有所思。 姜玉堂开门从屋内出来,恰好撞上前来送酒的小厮。一壶冷酒泼了他一身,小厮吓得声音都抖了。 赵禄连忙带着人去整理,才刚走下楼,便听见隔壁的嬉闹声。 “那位姜世子爷倒也是个人物。” “簪缨世家里出身的,不过是仗着祖宗们的庇护。”有人吃嘴了酒,开始浑说:“若是凭他自个儿,何时能爬到这个位置。” 姜玉堂自打科考开始,半年不到连着晋升三次。从他管理大理寺后,之前的那些腌臜勾当全都没用了,朝中早就有人对他不满。 赵禄拿着巾子的手不敢乱动,抬起头一看却见世子爷面上半分异色都没有。 背后,声响还在继续:“他奶奶的,多大的年纪就敢在爷的头上摆谱。” “若不是仗着他老子,他……他能有今日的风光?” 那声音一听就是吃醉了,浑浑噩噩:“不过是我手下的犯了事,就揪着不放,成日里逞他的威风。” 如今大理寺比刑部还要难出,案子查到谁的头上,都怕脑袋搬家。 姜玉堂就像是一把刀。 陛下越是敬重,底下的这些贪官污吏就越是不满。 “呵呵,我跟你说……”那人大着舌头开始越说越浑:“姜世子啊,一准有病!” “之前我送金银珠宝过去,甭管哪样的奇珍异宝,他看……看都不看。” “永昌侯府何等的富贵,姜世子又是自幼袭爵的,看不上这些也正常。”有人开始出来当和事佬。 “不不不……”那人打了个酒嗝:“我随后又偷偷给他送了一车美人……” “他也看都不看就给我送回来了。”声音越说越大,赵禄恨不得捂住耳朵。 而姜玉堂将袖口擦拭干净,面不改色的往下走去。 身后的人还在继续,走之前还听见那人道:“都是选的最好的美人,一个个都是尤物。姜世子这都二十的人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听闻身侧可是半个伺候的都没有。” “这……这这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不是有病啊,怕就是喜欢男的!” 嘻嘻哈哈的声响越发大了,赵禄小跑着上前,等出了门才发现腿都在抖。 “世子爷,去哪?”车厢中的人闭着眼沉默着不回。赵禄瞧了一会儿,心中有数。 马头一拐,便往京郊跑去。 暗门一打开,昏暗的室内渐渐地开始亮了。姜玉堂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 屋内一人正倒在床榻之上,消瘦的身子背对着他,从背后看过去,那腰肢仿若一掐就断。 他轻轻地走上前,唯恐惊扰了梦中人。 可床榻上的人还是醒了,瞧见他后从床榻上起身。她一动,脚裸上的链子晃荡出声响。 在黑暗中一声又一声,敲在他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感谢在2022-04-07 20:35:28~2022-04-09 00:2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亲爹 17瓶;皮几几鼓泡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身影 她走到一半就停住了, 链子锁住了脚踝,牵扯住了她的行踪。一只脚往前迈着还保持着朝前走的姿势,可却偏偏怎么用力都挣脱不掉。 她似是不得其解, 又或是想朝他靠近。 哪怕是被锁住了脚腕, 依旧要往前走。 链子撞击在地面上,声响一声接着一声。她像是恼了,动静越来越大,整个人也像是急促起来。 黑暗中, 声响一声接着一声,砰砰的撞击声不断,格外诡异。 “别动。”姜玉堂的声响显得异常沙哑。朝后靠的身子直起,往她这儿走来。 姜玉堂走到她面前,蹲在她脚下。 双手捧起她的脚腕,链条发出细微的声响, 借着那一丝余光, 清楚的看见白皙的脚腕之上满是伤痕。 都是磨破的伤痕, 旧疤好了之后又添新伤。这只脚腕像是从未好过。 手指在她伤口上怜惜的抚了抚, 姜玉堂抬起头问她:“疼不疼?” 她像是受了惊的鸟,谨慎的摇了摇头。 只是那脚腕上还有被磨破的痕迹,又怎么可能不会疼呢。他手指所到之处, 沈清云疼的一缩,却还是乖巧的摇摇头。 姜玉堂眼神一暗, 双手摸到脚腕后, 寻到到那暗扣。轻轻地一声轻响, 那锁住她脚踝的链子就那么被打开了。 “不锁你了。”他起身, 将人轻轻地拥入怀中。她太瘦了, 像是一只刚出生的鸟, 被他拥入怀中后,背脊都在轻轻颤抖。 “再也不锁了。 ” 喟叹一声,不知是承诺还是保证。 沈清云被他抱在怀中,越抱越紧。 鼻尖涌来一股酒气,她没忍住,轻轻干呕了一声。 礼部的赵大人不知得罪了何人,半夜里被人在暗巷里兜着麻袋打了一顿。 听闻打的有些惨,鼻青脸肿不说,牙齿还掉了几颗。赵大人吐了好几回血,一直嚷嚷着是有人要害自己。 半个月后,等人清醒了一些,忽然一纸诉状告了大理寺,说前段时日自己招人暗算,是姜玉堂所为。 姜玉堂听见这个消息,已经是午后了。这几日秋老虎尚在,午后的阳光刺目的厉害。 太子跟他说完事,便道:“赵文阳的事,你怎么解释?” 赵文阳也就是那被打掉牙的赵大人,他是礼部的文书,平日里可就凭着一张嘴吃饭,如今话虽能说,但是一张嘴就缺了几颗牙齿,岂不是惹人笑话。 姜玉堂倒是波澜不惊,抬手整理着档案,边道:“臣不知。” “听闻那日赵大人在酒楼里辱骂你,当天晚上就遭受了暗算。”太子低头在纸上作画,瞧不清楚里面的情绪:“孤派人亲自去查了,那日你也在酒楼,你还敢说没有关系?” “吃醉了酒,惹了人不是正常?” 姜玉堂在一边喝着茶:“臣当晚是去过酒楼,也不能确定是臣所为。” 他回答的滴水不漏,叫人瞧不出半分的心虚。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2节 太子仔细打量了几眼,提笔收了手:“说到这个,孤倒是想问一句,那日你与恒亲王一同去酒楼是为何事?” 若不是赵大人出事,他的人去查,还当真不知。 恒亲王在朝中一直很有威望,只是他那人从未结党营私。可近几年,陛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更是接连请太医…… 这个时候,姜玉堂却是与恒亲王交集上了。太子拿起桌面上的帕子,擦拭着手心里的墨汁:“不解释?” 姜玉堂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沉稳,哪怕是如今对着太子的试探,他依旧是不慌不忙。 “臣之前在灵若寺见过恒亲王一回。”他放下手中的杯盏,又道:“之后,圆空大师下了山,恒亲王见我手腕有疾,特邀我去让圆空大师看看。” 他那只手掌如今以是废人一个。 之前落在他身上所有美好的词汇,如今都像是一场玩笑。明珠蒙尘,一只手废了便再也不算的上是明珠了。 太子也知晓他的手,更比旁人更清楚的是他的手是为何而伤。垂眸沉闷了片刻。 “既是困在身边了,那便对人好些。”他抬起头看向姜玉堂,面色带着几分复杂:“终归是喜爱一场,若是闹出无法挽回的事,到时为时晚矣。” 姜玉堂从太子书房出来,神色平静又冷淡。 他想起书房中太子说的事,又觉得几分好笑。 先是恒亲王,再是太子,他们似乎都开始关注起沈清云来。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去关心不该关心的人。 他垂下眉眼,眼神变冷了一些。前方的小太监忽然一哆嗦,只觉得后背一冷。 “姜大人,这边请。” 姜玉堂收回脑中的情绪,跟着小太监往前走。午后的阳光刺眼夺目,奴才们都开始犯懒,书房门口既是一人没有。 刚走下台阶,却见前方一顶暗轿从小道而过,停在书房门口。 姜玉堂脚步一顿。 东宫可是当朝太子寝宫,能在东宫里还坐暗轿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整个京都只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正要收回眼神,面前那人却正好从暗轿中出来。 隔得太远,姜玉堂瞧不太清楚。只看见来人穿着一袭玄色的长袍,身姿挺拔,长身如玉。 背对着他瞧不清楚容貌,但光看那气质,就知这人绝非池中之物。 王全立即过去,亲自上前迎接。那人跟在身后,一起往书房中走去。 姜玉堂收回眼神,超前走去。可没两步,脚步又停在了原地。 那道背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他却觉得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看到过。 出了宫门,就见赵禄在门口等着,没等姜玉堂靠近,赵禄就小跑着上来了。 “爷。”赵禄跑到姜玉堂身边,声音压的小小儿的,却掩盖不住里面的着急:“那边来话了,说姑娘又不肯喝药。” “废物。”姜玉堂眼中浮现出一抹戾气,连忙上了马车。 匆匆赶到也过了半个时辰,等到了小院门口,刚靠近就听见里面的声响。 “姑娘,您就喝一口吧。”婆子们都在劝着,一个个恨不得跪在地上。 “就一口,您要是不喝奴才们没法子交差啊。” 而沈清云就坐在床榻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低着头,任凭是谁劝她都不开口。 她不肯哭,也不肯闹。任凭是谁劝她,她都没反应。 姜玉堂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自打从暗室中把人接上来后,沈清云便是如此。 不肯说话,也不肯与人交流。 平日里就缩在床榻上,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脚腕上的链子分明已经解了下来,她却不肯再下床一步。 婆子们听见声响,转过头,瞧见是他立即松了口气。 “世子。”婆子门道:“姑娘这一不吃不喝,也……也不肯喝药……” 姜玉堂挥手让人下去,接过婆子手中的碗:“重新煎一碗药来。” 沈清云还缩在床榻边,听见人靠近谨慎的抬起头,待瞧见他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不肯吃饭?”他轻轻地走上前,脚步都温柔下来。沈清云落在他的脸上打量了半晌,随后才慢慢的挪到他身边。 她还是不肯说话,只朝他靠近后浑身崩起来的神经才算是松懈下来。 姜玉堂把勺子凑到她面前,她却摇着头,拼命躲开。 “婆子说你没吃饭。”姜玉堂语气严肃了一些,带着几分强势:“不吃饭身子怎么会好?” “我没病。”沈清云像是受了刺激,尖叫起来。 她拼命地摇了摇头,随后伸手揪了揪姜玉堂的衣摆:“她们要害我,说我病了,每天逼我喝药。” “沈少卿。”她声音小小的,带着忐忑:“我没病。” 第109章 认错 姜玉堂的手捏紧, 力气大到仿若能将手中的碗给捏碎。 他面色黑沉如水,浑身都是掩盖不住的戾气。双手青筋暴起,让人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将碗给掀翻, 手掌要将人的脖子给掐断了去。 赵禄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 生怕世子爷当真要了姑娘的命。他悄悄地走上前,挡在了沈清云的前面。 还未等他开口劝,却见姜玉堂动了。 他低下头,掩盖住脸上的戾气。颤抖着的手指哆嗦了好几次, 才重新舀了一勺子的汤送过去:“嗯,你没病。” “把饭吃了,待会儿陪你出去走走。”他板着脸,安抚着道:“院子里的绿菊开了,吃过饭一起去瞧瞧。” 沈清云怯生生的看了他几眼,随后才乖乖听话的低下头。赵禄瞧见这儿松了口气, 往后退了几步。 “吃点鱼?” 姜玉堂低下头, 小心翼翼的剃掉鱼刺送过去。沈清云摇头不肯吃, 他又低下头哄了几句。 瞧见这一片和谐的模样, 赵禄总算是放了心。可想到刚刚姑娘嘴里喊得名字,再去看看世子爷,又察觉出一抹可悲来。 吃过饭, 沈清云便睡了。 姜玉堂从她手中把袖子给扯出来,这才轻手轻脚的往门口走。 在屋子里尚且还能保持住体面, 可等一出了门, 便再也掩盖不住。 赵禄听见声响赶过来一看, 世子爷已经掀翻了书房中的桌子。紧接着便是花瓶、烛台、屏风、书柜。 只要是入目可见的都逃脱不了世子爷的手, 他冷着脸, 一张脸上像是结了冰霜, 所到之处所有的东西都毁于一旦。 赵禄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将那些吓得脸色发白的婆子们全都赶了出去。 等过了好久,这场发泄般的盛怒才算是平息下来。 “世子。”赵禄走进来,看着姜玉堂手臂上的伤痕,端了药来给他上药:“待会儿姑娘醒了还要陪姑娘去看菊花呢。” 姜玉堂的手臂上都是划破的血痕,不深,但也足够疼。药膏涂在上面,火辣辣的一片,可他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赵禄熟练的处理好伤口,又将受伤的地方包扎好。 姜玉堂抬起头,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可语气却偏偏是笑着的:“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把人关在地下,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让她去见任何人。 他想这天地之间,这个人,这双眼睛,从此以后看见的都只是自己。 不顾她的求饶,不管她的生死。 如今他做到了,沈清云像一只幼鸟,只有待在他身边才有安全感。她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听任何人的话。 她眼里都只有自己。 这是他一直都想要的。 除了……她看着他的脸,喊得却是别人的名字。 沈少卿是他尊敬爱重的舅舅,却也是她宣之于口的心上人。 晚间的时候,沈清云醒了,闹着要去看菊花。丫鬟婆子们轮番儿的劝,谁来都没用。 她怕黑,之前晚上偷偷溜出去后,吓得闹了好几日都没睡。 姜玉堂便让人在院子里点上灯,漆黑的晚上亮如白昼,陪着她去看了会儿菊花。 只她素来磨人的很,刚吵闹着要去看的是她。如今院子里亮堂起来,逛了一圈又要回去了。 姜玉堂倒是也不生气,等回了屋子,就见大夫端着药碗在门口候着。 “一日三碗,今日这药可是一碗都没喝。”这大夫是他请来专门照看沈清云的,此时声音放的低低的,唯恐沈清云听见了。 这位姑娘可是听不得药字,一提起药脾气可就大的厉害,一准得发火。 姜玉堂点头知道了,接过大夫手中的药碗。 屋内,沈清云又在发火,朝着来劝自己的婆子砸一套茶盏:“滚滚滚,不准过来。” “我没病,不喝药,你们别想来害我。” 姜玉堂端着药碗站在原地,大夫见状在一边小声道:“姑娘如今神志不清,又不肯喝药,到时候只怕是保……保不住啊。” 漆黑的眼帘撩起,姜玉堂看向他的眼神一片冰冷。大夫顶着着那目光,吓得腿都快软了,立马跪下来磕头想往外跑。可还没几步,身后的姜玉堂又问:“要你说,该如何?” 大夫吓了一跳,转过头:“世子爷您说什么?” 姜玉堂站在原地,板着脸一片漆黑,却还是道:“我不求别的,只求她健康,活着……” “是……”大夫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小声道:“世子爷要不先学会放手……” 人虽是从地下接上来了,可也不过是从个小牢房换到大牢房里面。这间屋子看似风平浪静,可是院子外面却是被围绕了个水泄不通。 人出不去,外头的一只鸟也飞不进来。 “总要让鸟先飞,让姑娘出去走走,锁了太久容易出事,若是再关着,保不齐哪一天人真的要疯了。”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3节 “到时候……” 屋内的动静渐渐地小了下去,可紧接着又传来哭泣声。姜玉堂听着那绝望的哭声,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犹如刀割一般。 身侧的大夫还在喋喋不休的劝说着:“出去走走,心情好些,指不定人就清醒了。” “做梦!”姜玉堂端着药碗的手收紧,语气里一片冰冷。这人好不容易才困在他的掌心里,如何还能做出拱手相让的事情来。 沈清云去哪里都不行,他只有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 姜玉堂推开门,屋内的奴才吓了一跳,瞧见是他立即跪了下来。他面无表情,挥手让婆子下去。 沈清云发了一顿脾气,此时正缩在床榻边又发呆。听见声响抬起头,瞧见是他一双眼睛都亮了。 等看清他脸上端着的药碗,伸出的手又原样的收了回去。她白着脸,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后躲。 直到缩到床脚处,无处可逃了才拿背对着他。 “不准闹。”姜玉堂看着她这幅模样,深深叹了口气。举着药碗,凑到她的嘴边哄她:“大夫可是告状了,说你今日三碗药可是一碗都没喝。” “少卿哥哥骗我。”沈清云撇过头,躲开他的手。眼泪含在眼眶里:“你刚刚是诓骗我的,还说你相信我。” “我不喝,我没有病。”她可怜极了,眼泪含在眶里,看着他的眼睛委屈的要命:“少卿哥哥不疼我了。” 姜玉堂听她唤一句少卿哥哥,脑子就开始嗡嗡的发疼。再看她这幅样子,恨不得上去摇醒她。 他不是沈少卿,她怎么能……怎么能对着他的脸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勺子捏的几乎碎了,到最后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不听少卿哥哥的话了么。” 他忍着心中的烦躁,去伪装成为另外一个人:“这是强生健体的药,少卿哥哥还能害你不成?” 她多听沈少卿的话啊,听完立马就乖乖的过来喝了。可是药总是苦的,她就算是喝到皱眉也不喊一句。 姜玉堂在一边看着,见她喝完了药松了口气,可心中又升起一股无力与嫉妒来。 心爱的女子不喜欢自己,可他却是无能为力。 “你想不想出门。”他接过碗,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心中虽是在不情愿,可到底却还是问了出口:“明日让婆子带你出门去逛逛。” “出门?”沈清云想了想,随后又摇了摇头:“我不,我不出去。” 她把自己蜷缩在一起,嘴里喊着:“好黑,看不见,我不敢出门。” 姜玉堂心中钝痛,拳头握的紧紧地,却又怕是吓到了她:“没事的,外面不黑。” 他将人抱在怀中,摸着她的头。 心中乞求她不喜欢外面,永永远远在这个小院子里,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嘴里却还是道:“天亮再出门,你出去看看,到时候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去了。” 翌日,姜玉堂是亲眼看着她走的。 沈清云坐在马车上,脸上还是紧张与忐忑。一眼不眨的盯着他,好像这世间,她最爱他一样。 姜玉堂知道她把自己认错了旁人,可看见那眼神还是会心头一跳:“去吧,没事。” 他装作一脸笑意安抚着:“你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他连早朝都没去,专门告了病假。 一上午就在屋子里等着,既期待,又担忧。就像是自己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珍宝,如今却是要暴露出来,让众人都看见唯恐被人夺了去。 到了约定好的时辰,姜玉堂已经派人看了十来回门口了。手中练着字,可却怎么也不平静。 直到赵禄一声喊:“回来了,回来了。”赵禄从门口跑进来,面上一脸的喜色:“姑娘回来了。” 她没跑,她回来了,她还在自己身边。 姜玉堂一阵喜色,连手中的毛笔掉了都没察觉。跟着往门口走去。 婆子们扶着沈清云刚下马车,她面色还是蔫蔫的,板着一张脸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只仰头瞧见他过来了,面上这才勾出一丝笑来,小跑着到他身边:“少卿哥哥。” 她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一脸深情。 随后趁人不注意,将他拉到一旁。没等姜玉堂开口就见她袖子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糖人来。 她声音小小儿的,像是怕人听见了:“旁人给我的,我偷偷藏着留给你,你尝尝看甜不甜。” 那糖人粗制滥造的,画的似龙非龙,似凤非凤,瞧不吃是个什么玩意儿。 往日里这些东西,姜玉堂自然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可如今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颤抖着伸出手接了过去。 “怎么样?”沈清云站在他面前。巴巴的问:“好吃吗?甜不甜。” “少卿哥哥喜不喜欢?” 麦芽糖入口后甜的腻人,她的一声声少卿哥哥让他痛不欲生。 可姜玉堂却还是点了点头:“甜。” 第110章 旧人 当晚, 姜玉堂就问她以后还想不想继续出门。没等她回答,姜玉堂又说要与她约法三章:“第一:每日只去半日,到点就得回来。” “第二:要有婆子们跟着, 身边不能离人。” 第三:一日三碗补药, 一碗都不准落下。” 姜玉堂坐在床榻边,静静地看着身侧的人:“这些要求你都要答应。” 沈清云坐在他对面,被褥盖在身上,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张脸掩盖在阴影之中, 瞧不出眼神里想的是什么。 “想不想出门?”姜玉堂也不催促,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见她答应,姜玉堂面色有些复杂,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心中失望。 总之, 沈清云外出一事, 算是板上钉钉了。 虽说是让她出门, 但姜玉堂依旧看顾的很严格。明里暗里的人只多不少, 看她就像是看着一只长了翅膀的鸟。唯恐她拍拍翅膀自己飞了。 只不过这回沈清云倒是听话的紧。 每日午时便出门,上马车前婆子们端来药碗,虽每次喝的都不太情愿, 但还是乖乖的接过来喝了。 中午出门,到了晚上用膳的时间又准时回来。这段时日, 姜玉每日都会询问看顾她的婆子, 得到的结果都是:“姑娘听话的很, 从不乱跑, 也不乱看。” 姜玉堂这才渐渐的放下心。 近来, 太子身边多了位谋士, 听闻很是厉害。一来就助殿下夺取了沈家的巡防营,之后,又接连拔掉了两颗协助沈家的爪牙。 传闻这人心狠手辣,谋计无双。 这位些时日来,沈家被逼的退无可退,在京都四处求人。如今巡防营都丢了,沈家如今便是成了拔了牙的老虎,表面威风。 陛下的身子越来越不好,常年追求长生不老,修仙之道,丹药服用太多,身子早已亏空。 太子虽是立主东宫,可无奈不受陛下欢喜。朝中支持恒亲王的也是大有人在。 “恒亲王手握西北五十万大军,这样的人无论如何让都是一种威胁。”他一去西北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很得民心。这样的人对于任何帝王都是威胁。 何况,太子除了东宫之位以外,可是什么都没有。如今一手掌握了巡防营,等于是如虎添翼。 “殿下拿下巡防营是好事,只不过皇后娘娘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沈家与太子的母族联姻,也算是皇亲国戚。 太子是皇后娘娘亲生,中宫嫡出,无比尊贵。 只不过这些年,皇后逼着太子殿下娶母家的女儿,见多年没有子嗣,又塞了不少人入太子后院,两人的关系这才越来越复杂。 最近竟是有流言,说太子殿下并非皇后亲生。就连他也都听了两嘴。 这么些年,殿下虽不受陛下与皇后喜爱,可终究是靠着沈陆两家坐稳了太子之位。 如今已得罪了沈家,若是太子当真不是皇后亲生,只怕是权势滔天的陆家,咋也不似以往那样支持太子了。 “拿都已经拿了,莫非还要还回去不成?”太子轻笑一声,面上依旧是半分都不在乎。 “殿下说的是。”姜玉堂喝了口茶,缓缓道:“只是沈家本是我外祖父家,殿下的刀口如今对准沈家,臣应该劝殿下两句才是。” “哦?”太子抬起头,目光朝着他看去,面上分明是带着笑意的,可却偏偏一阵凉薄:“你这是要替沈家求情?” “是——”姜玉堂从椅子上起身,整个人目光坦然,不卑不亢:“臣求殿下不可姑息,绝对不要放过沈家。” “当年,撵我舅舅沈少卿出京都的是沈家。十来年间,靠着南疆的大小战事,平步青云的也是沈家。” “沈家欺辱我的祖母,这么些年连带着对我母亲也是不闻不问,任凭她在寺庙中求生。为了嫡子之名,又想杀死我舅舅,困在南疆让他十年都不得归京。” “这样的人心,这样的母族,如蛀虫一般,吸食人血。”激昂的声响掷地有声:“这样的母族,不要也罢!” 姜玉堂说完,起身告辞。 等人走后,屋内才空荡起来。太子收起手中的牡丹图,扭头往身后看去。没一会儿,屏风后就走出一个人。 那人一袭玄色长袍,身姿笔直而又挺拔,他走在太子面前,目光却是落在刚刚姜玉堂所坐之地。 太子从书案后起身,看向来人笑着道:“你说你躲什么?”太子走向书桌旁,附身亲自倒了一杯茶:“你这个旧人何不出来叙叙旧?” 窗外的光照在那人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可那谪仙般的气质下,却又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来人收回目光,接过太子递过来的茶。下垂着的眉眼遮盖住了眼中的情绪,他摇头轻轻抿了一口:“还不是时候。” 天边云舒轻卷,偶有一丝残阳。 一阵背后脚步声响起,婆子端着碗过来了:“姑娘,该喝药了。” 自打能出来后,这姑娘就每日的往外跑。刚开始她们还吓一跳,生怕姑娘出去发起脾气来,她们几个奈何不了。 可也是好事,姑娘自打出门之后,就极少再闹了。每日出门的时候也是安静的很,整日里要在这儿坐着。 婆子放下手中的药碗跟着往下面看了眼。 不得不说姑娘可真会选地方,这处儿是整个京都最繁华所在之地了。 下面就是朱雀桥,晚上一倒夕阳时,映着红霞整个天空都是亮堂的,极为的漂亮。 婆子站在窗口看了几眼,随后道:“哎呀,姑娘,起风了。” 这位祖宗可不能生病,婆子急忙的要人去车厢里拿披风上来。沈清云整个人蔫蔫儿的,撩了撩眼皮往下看去。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4节 她正对面的薛记糕点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此时一人正从马车中出来。玄色的衣摆被风吹的微微晃荡,沈清云却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她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方,一瞬间手脚都是冰冷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大冬天被人丢进水里,随后再捞起来一样。 五脏六腑都是冷的。 “不可能……”她嘴里喃喃了一句,颤抖着从椅子上起身。桌面上刚熬好的汤药破了她一身,她却不管不顾立即往楼下跑去。 “姑娘。”婆子拿了斗篷上来,被她迎面撞了个正着。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立即伸出手拦着。 “姑娘你去哪啊,可万万不能出去。” 沈清云反手推了她一把,便立即往楼下冲去。那辆马车就停在对面,沈清云跑出酒楼门口,便被人拦住了。 一群奴才将她挡住,拉住她的手,控制她的脚,让她进步一都困难。 沈清云只得站在原地,一眼不眨的看着前方。 她等了不知多久,那人总算是从茶楼中走出来了。霞光照在那卷帘上,一只手伸出来撩起竹帘 “沈……”她张开嘴,想喊,可喉咙里却是发不出声音。隔着茫茫的人海,她站在路的对面。 亲眼看着那人从茶楼中出来,随后上了马车。颤抖着的目光一点点往上。再看见那张脸的时候,可谓是心如死灰。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不可能。” 马车很快的就走了,沈清云只觉得一瞬间抽掉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浑身的血液都冻得僵硬下来。 没等婆子们反应,她忽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姜玉堂听到消息从大理寺冲冲赶过来。一下马车就飞快的往屋子里走去:“怎么样了?” 屋内,大夫正在给沈清云看伤。她脚腕上肿起好大一块,一只脚如今跟个发面馒头一样。 她本就生的白皙,一只脚更是皎皎如月,如今上面青红发紫,瞧着就吓人。 姜玉堂看上一眼就心惊胆跳,心疼的像是被人用手揪住:“大夫,她人怎么样……” “世子放心,人没事。”大夫拿起帕子擦拭着手心中的药膏,解释着道:“淤血已经划开了,瞧着是吓人了一些,但万幸没有伤到骨头。” “没事就好。”姜玉堂立即松了口气,看着床榻上的人。想上去安抚安抚,可手才刚伸出去,沈清云就偏头躲开了。 她将被褥盖在身上,侧过身子拿背对着他。姜玉堂急的不行,又怕惹她生气:“好,我不动你。” 姜玉堂道:“你先休息,等醒来再说。” 他在床榻边守着,等沈清云睡着才往外走:“伤口没事,那……那……” 大夫像是知晓他要什么,抬手安抚了一下:“没事,都没事。” 姜玉堂回过神来才察觉自己冒了一身的冷汗。 “没事就好。”他坐下来,又道:“今日是哪几个跟着去伺候的?” 院子外面,婆子们已经跪了一地。 听见主子传话,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也是她们倒霉,这段时日姑娘不吵不闹,她们也就没那么用心了。 哪里知晓姑娘今日就开始发作了。 几个人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刚进屋一只茶盏就对着她们砸了过来。吓得她们连门都没进去,就跪在了门槛后面。 “世子……”婆子们吓得接连在地上磕头。姜玉堂走上前,面沉如水:“主子伤的那么重,你们还有脸求情。” “一个个都都拖下去……” 这要是拖下去,怕是不死也得伤。婆子们吓得魂都飞了,一个个跪在地上磕头。 “是……是奴才的错,奴才没有看顾好姑娘。”一个婆子爬到姜玉堂面前,哭着磕头:“姑娘瞧见个人就跟疯了一眼,奴才们拦了,实在是拦不住了……” “瞧见个人?”姜玉堂拧眉:“谁?” 婆子吓得摇头,抬头往姜玉堂那儿看了眼,哆嗦着:“脸没看清楚,但是那背影瞧着……” “瞧着有几分像世子爷……” 第111章 回家 婆子们被罚跪在碎瓷片上整整一晚, 第二天一早起来双腿全废了。 沈清云身边又重新换了一批人。 有了前车之鉴后,这些人看顾的更严格。几乎是日以继夜的看着她,时时刻刻都在眼皮子底下。 除此之外, 还有一件事, 姜玉堂不让她出门了。今早起来,沈清云与往常一样就要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被守卫拦了下来。 这些人跪在门口,任凭说什么都不让开。嘴里只有一句, 世子爷说了不能出门。 沈清云这回不发火,也没有发脾气。自打摔了一跤之后人变得越发沉默,郁郁寡欢。 总是一个人双手抱着膝盖,也不说话。 这日,姜玉堂下值后早早的就回来,他应当是一早就知道沈清云白日里没出门的事, 瞧见她时却依旧还伪装的不漏声色。 “我给你带了个礼物。”姜玉堂走到她面前, 脸上一脸神秘的笑:“你猜猜是什么?” 沈清云坐在床榻上, 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里无波无澜, 没有一丝的情绪。 这不像是个年轻人露出来的眼神,她此时就像是个老者,眼神像是枯萎的古井。 姜玉堂盯着那双眼睛, 心口一痛。 连说话的声音都放的温和了许多,他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从斗篷里掏出个东西出来。 毛茸茸的一团, 开始像是睡着了, 半分精神都没有, 任由他拿在掌心里拿捏。等闻到熟悉的味道才一点点睁开眼睛, 直到看见床榻上的人, 那一团金黄色的猫才像是活了过来。 瘦弱的身子从姜玉堂怀中跳了出去, 一下子冲到沈清云的怀中。 “喵——”千金冲到她身边,殷勤的舔着她的手背。指尖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沈清云才颤抖着伸出手。 千金瘦了好多,整只猫就像是只剩下了骨头一般。往日里养的油光水滑的样子如今是半分都不见了。 沈清云受了刺激,一人一猫抱着睡着了。 姜玉堂一直在旁边守着,听着那一阵阵呼吸声,这才松了口气。 赵禄站在门口候着,见他出来小声禀报了几句。借着门缝往里面瞧了瞧,叹了口气:“世子又何必要再惹了姑娘伤心一回?” 自打上次宋家遇袭,张婆子见死了人,吓破了胆半路逃走了。 好在她还顾念这之前的旧情,见沈清云对她不错,再苦再难也没把猫给扔了。 姜玉堂可是好找,为了这只猫就差儿把京都给翻一遍。好不容易前段时日才在乡下找到,可那猫已经瘦的脱了形。 如今养了小半个月还没养好就松了过来,姑娘瞧见这个样子,岂不是又要伤心一回。 “没办法了。” 姜玉堂抬起手死死的捏着眉心,七尺男儿在朝中运筹帷幄,在官场左右逢源。 面对刀尖袭来,尚且都不咋眼。 可如整个人浑身上下却是深深地无力。 “我若不这样做,我怕她坚持不下去。”他太害怕失去她了。每日看见她的眼睛,好像这个世间便没有什么课另她留恋的一样。 但凡他有任何的办法去留住她,别说是只猫,刀山火海他都愿意去闯。 “可这也终究不是个办法啊……”赵禄在一边小声着道。何况那只猫年岁可大了,如今又瘦的跟个皮包骨一样,又能陪着姑娘多长时间。 “她喜欢。”姜玉堂抬手捏了你眉心,再骄傲的人,如今也是低下了头:“我没有别的办法。” 赵禄一下子沉默了。 等过了片刻,姜玉堂又忽然问道:“你说再她心里是猫重要还是我重要?” 赵禄猛然抬起头:“世子爷,您身份尊贵,怎么拿自己跟只畜生比?” 那猫就算是再尊贵也不是人啊,哪里有人把自己比作猫的。平头百姓都不会有如此想法,况且世子如此身份。 “在她心里,我怕是一点都比不过那只猫吧。”姜玉堂垂下眼。清风刮在他身上,身形消瘦,整个人怅然失落。 赵禄瞧见这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们世子爷出身尊贵,是个用玉堆积起来的人物。家世、样貌、人品、样样都是头筹。 如今又中了新科状元,世人眼中的职场新贵。这样的人都饱受情爱之苦,可见这男女之事有多么的身不由己。 有了猫后,沈清云好生安分几日。 可还是想着要出门。姜玉堂拗不过她,只好哄她脚好了就放她出去。 她也不知听没听懂,总之不怎么闹了。 每日清早他起来的时候会问上一句:“今日可以出去吗?”得到他拒绝的回答后,今后一整日她就都不开口了。 饭也不愿意吃,水也不乐意喝,谁来劝都是无用,任凭对方是谁都不开口。 姜玉堂正好每日亲自喂,可是之前这招有用,如今就连他去劝也不听了。 她出去一趟后回来就如同中了魔,又把自己封闭起来。这番坚持了三日,关着她的大门就开了。 还是之前一样的规定,沈清云上车之前喝了碗补药。之后就坐着马车去了酒楼。 只不过这次后,马车边的婆子,看守她的护卫更多。走在大街上声势浩大,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个皇亲国戚出了门。 酒楼的伙计还记得她,上次的事吓得他现在还害怕。这回遇到她再也不敢伺候了。 沈清云也不管人家怠慢,依旧在窗户边坐了一下午。 翌日过去,那间酒楼便空了。楼上楼下都没了客人,显得格外安静。 婆子扶着她上去时,兴奋的告诉她:“这间酒楼已经被世子买了下来,说姑娘既然喜欢就送给姑娘。” 说罢她兴高采烈的看向沈清云。却从她表情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高兴。 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这位可是她见过最难琢磨的主儿了。豪门里的宠妾外室她不知见过多少,就这么上赶着打爷的脸的,这位可是头一个。 平日里从未给过爷好脸色,可她在一边看得真真儿的。爷可是一心一意都是她。 她心中嘀咕,可目光往上在看见她的那张脸后,又什么都了解了。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5节 这张脸生的跟天上的仙子一样,此时一身白色的衣裙,整个人美的像是镀上了一层月光。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哪怕如今消瘦娇弱,可那张脸光是放在那儿,目光波转垂眸之间就能令无数人心怜心动。 沈清云每日都去朱雀街的酒楼。 日出就去,日落才归。无论是刮风下雨,没有哪一日缺席。姜玉堂明里暗里的问过那儿有什么稀奇的,可就是问不出来。 他甚至自己跟着去过两次,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便就由着她了。 于是,沈清云这一坐,便是半个月。 京都已入了深秋,这几日接连下雨。街上都是潮湿湿的,掌柜的怕这位主子磕了碰了,这几日酒楼门口上下都给铺上了绒毯。 沈清云又空坐了一日,外面天马上就要黑了。 婆子大着胆子站出来,第 三回 劝她:“姑娘回去吧。” 婆子小心翼翼道:“外头如今下了雨,雨天路滑马车难走。等到了家只怕天都要黑了。” 朱雀街口最是热闹,天还未黑四周就亮起了灯火。沈清云刚要上马车,身后忽然一阵巨响。 “怦——”的一声,一道烟火升入了天空。紧接着炸开万紫千红的璀璨出来。 沈清云的脚步停住,随着往身后看去。 那万千烟火之下,落英缤纷,璀璨的烟火如花瓣一样往下落。整个天空都亮了,光彩夺目般的绚烂。 而她等了大半个月的人,此时就站在那烟火之下。 目光对上,他们之间隔着人山人海。四周是越来越多的人,与一声接着一声的惊叹。 沈清云就盯着那双眼睛,动也不动。人群将她挤的越来越远,而她的眼睛眨也不敢眨。 唯恐这就是一场梦。 “姑娘,快上马车吧。”婆子们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朱雀门上有人方了烟火,人越来越多,再不走只怕马车待会儿出不去了。” 刚刚侍卫们还密不通风的围着她,此时好已经被人群挤走,走都走不过来。 婆子还在劝,扶着马车就要让她上去。 手还没碰到,沈清云就用力一甩,将她甩开了。 她一眼不眨的盯着前方,躲开身侧的婆子,颤抖着的步子朝着他走过来。 她先是用走的,一步一步放的很慢。过了一会儿,她开始用跑的。 不顾身后的人,不管周围的人海,她什么都没想,只朝他奔来。 玄色的身影站在原地,下一刻竟转身就走。那背影对着她,决绝又狠心。 “沈……” 喉咙还是颤抖着,沙哑到发不出声儿来。她看着他的背影,努力呼吸的发出声音:“沈少卿!” 她朝他奔跑而去,可那背影越来越远。 她慌不择路,心口都缩紧了。她只看着眼前那越来越小的声影,只觉得天地之间唯独只有他一人。 她伸出手,如何抓也抓不住。 那背影就像是她做过的无数的梦一样,任凭她如何去喊,如何去求,永远都不会回头。 身后不知是哪个急着看烟火的男子,冲上来狠狠撞上她的后背。她几乎是来不及反应,就被撞的狠狠往前一倒。 她心如死灰的闭上眼睛,摔入人群中。 疼痛袭来,四周都是涌过来的人群,她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被踩死,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只手。 沈清云睁开眼—— 那背影如今站在她面前,玄色的衣袍下身姿挺拔,可却依旧那张陌生又普通的脸。 “不是这样的。” 她不可能认错,沈清云摇着头,死死的盯着那张脸,像是笼中的困兽,崩溃又绝望。 “姑娘认错人了。”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 “不可能……”沈清云的脸色褪到惨白,浑身细微的颤抖着,脆弱到像是一碰就碎。 他往下腰,想将她抱起。还没碰到,一只手伸出来,掌心落在他的脸上,没入他的耳后。 颤抖着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摸索着,他弯下腰任由她动作。下一刻,她不知摸到什么,滚烫的眼泪从眼眶中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哆嗦着,将那耳后的面具一点点撕开。 熟悉的脸庞浮现在她眼前,沈清云的眼前浮上了一层厚厚的雾:“你骗我……” 她看着眼前的人,努力的扯出一个笑来,可一颗又一颗的眼泪却接连砸在他掌心中。 下一刻,沈少卿听到了他这辈子最难忘的话。 他娇养了十年的小姑娘,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生离死别。 如今总算听见了她的声音。 她说:“沈少卿,你回家啦。” 第112章 宝剑 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就不见了。姜玉堂得到消息后, 几乎翻遍了整个京都。 他当时正在与太子用膳,太子听后什么都没说,给他派了一队人马帮着寻。 可这么多人, 几乎将朱雀街包了个水泄不同, 却依旧是寻不到人。 烟火也停了,无数的官兵将出入口给堵的个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老百姓们还当时发生了何事,一个个吓得动都不敢动。 姜玉堂坐在马背上, 看着无数的人海,面色黑沉如水。 “世子。”赵禄撑着伞上前,他刚带着人挨个挨个的去找。绝无一个错漏,就是没有沈清云。 他冲着马背上的姜玉堂摇了摇头:“世子爷,只怕是人出城了。” 姑娘素来聪慧的厉害,到如今天都黑了, 整个京都就是寻不到人, 只怕是故意躲着, 或者此时人已经不在京都。 赵禄不敢再细想。若是当真出了城, 世子爷的脾气只怕是要毁天灭地。 姑娘都逃了那么多次了,又何必再逃,哪一次不是又被寻回来。然后受到更加严重的责罚。 想到那暗无天日的密室, 赵禄活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她跑不了。”姜玉堂坐在马背之上,咬牙切齿。那双漆黑的双眼之中是掩盖不住的寒气。 “回去!”他调转马头往回走, 沈清云把她那只猫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只要那只猫还在他的手心里, 沈清云就不可能逃。 更深露重, 下起了小雨。 姜玉堂一个人骑在最方, 漆黑的眼神浓的像墨一般。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低气压让人不敢靠近。 赵禄都离得远远儿的, 生怕待会儿牵连了自己。 一群人往回走着,等到了小院已经是深夜。远远儿的就见前方灯火明亮,而院子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 姜玉堂的眼神一瞬间就亮了:“她没走!”他扭头,对着身后的赵禄道:“她回来了!” 他连片刻都等不及,立马架着马车就往那儿跑去。沈清云回来了,这是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 她没有跑,她只是不记得路。在人群中被挤到走散了而已。姜玉堂刚刚郁结的心如今满是畅快。 像是心爱的珍宝,如今失而复得。 “马车中的是何人。”姜玉堂连马都未曾停稳,就对着车厢中的人道:“在下永昌侯之子姜玉堂,车厢中的可是我走丢的妻子。” 话音刚落下,天青色的车帘子从里面掀开一条缝。 仅仅是露出半张脸,姜玉堂也足够愣在了原地。头顶的雨砸在他的披风上,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下来。 天青色的帘子后,那人坐在马车之中。一袭玄色的长袍,半张脸都掩盖在阴影之中。 可仅仅只是这么一眼,他就认了出来。那端坐在车厢中的人身材高大,坚韧挺拔。岁月在那张脸上似是从未留下痕迹,依旧如十年前离开京都时一样。 只是浑身的气质变了一些,像是一把历经磨砺的宝剑。锋利藏在骨子里,温和儒雅在表面。 也难怪,当初京都人人都说,珠帘合璧。 一位是少年得志,芝兰玉树的前太子陈琅。另外一个,则就是眼前这位。 马蹄来回踏步,姜玉堂回过神。他立即从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冲着马车中的人喊了一声:“舅舅。” 他欣喜又激动,太多的情绪压在一起,以至于话都不知如何说了。 从舅舅的死讯传到京都,到现在人好端端的在自己面前。中间隔了多长时间,磨砺了多少的心血,只怕不是几句话能解释的通的。 可唯一确定的是,沈少卿没死。 他好端端的出现在他眼前。 “舅舅,你……”姜玉堂走上前,刚要说话却见沈少卿抬起手,手掌往下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姜玉堂已经靠近在马车旁,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沈少卿的怀中还有一个人。 他寻了一晚上的人,如今就在他舅舅的怀中。整个人依偎在他身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正沉。 这是他从未看过的沈清云,好像是稚鸟归了巢一样,哪怕仅仅只是露出半张睡颜也足以看清她有多安心。 那是在他身边,从未有过的沈清云。 姜玉堂呆呆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点话儿来。他看着舅舅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在看着两人之间那熟悉的让任何人都打破不了的气氛。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戏本里唱的跳梁小丑。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舅舅……”他喃喃一声,不知此时自己应该在哪里。头顶的雨下的越发大了,几乎是瞬间就要将他给淋的湿透。 沈少卿声音放的低低的,像是怕吵到了身侧的睡着的人。他看着外面的人,淡淡道:“我们是来接猫的。”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音落下,身侧的侍卫立即就往屋子里走。 姜玉堂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冷的,站在那处儿连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6节 而他身后的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人进屋去,随后拎着个篮子出来。 千金就在篮子里,一打开它就往马车里面跑。看见沈少卿后,猫先是停下来,一双大眼睛先是盯着他看了好久,随后喉咙里开始嘀嘀咕咕的叫唤。 沈少卿一抬手,它就冲了过去。舔了舔沈少卿的掌心。平日里碰都不让他碰的猫,此时倒在沈少卿的手掌心下,露出柔软的肚皮来任由他抚摸。 猫是如此,人也一样。都是没有心的东西,无论他用了多少心血,对他转眼就给忘了。 姜玉堂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离着自己越来越远。等马车消失后,赵禄才敢撑着伞过来。 “世子爷,您怎么不拦着。”就算是亲舅舅也没有夺□□的道理。姑娘早就是世子爷的人了,哪里能够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人带走。 姜玉堂闭上眼,脑子里想得却是刚刚看过的画面。 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在车厢之中,分明只是简单的靠近,甚至都算不上逾越。 可又像是任何人都融入不了他们之间。 而沈少卿……那一抬起手时的模样,体贴入微。他养了沈清云近十年,他是把她当做子侄,还是他与自己一样,有着别的心思。 马车在甜水巷中最深处的一间院口停了下来,这里是皇城脚下,再往前走便是紫荆城。 马车停靠在榕树下,漆黑的夜里,车厢中没有一丝声响。护卫们久久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守在一边将四周围成了个铁桶。 小小的车厢中极为的私密,连身侧人的呼吸声都十分的清楚。沈少卿坐在车厢中间,一人一猫都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黑暗中,瞧不出他眼中的情绪。 只是他却足足过了好久才开口:“相思。” 黑暗中,似是任何声音都显得柔和起来,沈少卿对着肩头的人道:“到了,回去再睡。” 身侧的人传来一声嘤咛,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瞧见他之后,又重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车厢中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连着暗沉的沙哑都显得温柔:“天都快要亮了。” 沈少卿拎起枕着他膝盖上睡着的猫,交给外面的侍卫。随后打横将她抱起,下了马车。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他在书房议事而她非说要去陪着他。那些兵法之类她又哪里听得懂?时常是他还没结束,她就在他的书案上睡着了。 然后每次都要沈少卿抱着她回去。 下了马车,护卫们瞧着这一幕,也不敢多看。领头的闫准走上前:“将军,我来吧。” 他伸出手作势要去接人,沈少卿却是看了他一眼,偏头躲开了。 一路从门口抱进去,怀中的人都没醒。直到放到床榻上,他刚起身,沈清云就伸出了手。 柔弱无骨的手抓住他的袖口,不肯放开。而她本人还躺在床塌上,死死闭着眼睛。 “原来一直在装睡呢?”沈少卿笑了笑,瞧着自己被揉成一团的袖口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再不放手,我这袖子不能要了。” 沈清云这才睁开眼睛。 手抓着他的袖口还是不肯放开,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 沈少卿弯下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不会走,去去就回。” 沈清云静静地看了片刻,这才松了手。 他们之间无需言语,只用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沈少卿从房里出来,又去偏房更衣。刚洗漱完,闫准拿了跌打损伤的药来:“主子,药来了。” “刚让个婆子去看过了,大小姐没事,除了脚腕上有些红肿。” 她跌了一跤,脚腕处是碰着了。沈少卿从屏风后走出来,帕子还在擦拭着掌心。 “交给婆子。”他往那药膏上撇了一眼:“让人仔细伺候着。” 闫准拿了药膏要出去,想到什么又回了头。 “主子,世子来了。” 姜玉堂昨夜一整晚都没睡,派人跟在后面知道了地点后,就跟过来在门口守着,天都快亮了才叫人去敲门。 闫准亲自来开的门,姜玉堂见门打开了从马车上下去。可还未进门,就被闫准挡住了:“主子说了,大小姐还在睡,让世子不要去叨扰她。” 姜玉堂捏紧手心:“我找舅舅。” “若是找我们主子,那就更不必了。”闫准站在门口,板着脸一字一句道:“主子说了,他重回京都本就无人知晓,世子爷一个人知道便罢了。” “往日如何现在便如何,不要过多的找他,以免被人怀疑。” 这些话就像是专门来堵他的嘴一样,让他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里面的人是他的亲舅舅,从小到大最是疼他。 可如今他连门都进不去,这闭门羹不像别的,倒像是在给他一个教训。 第113章 战神 沈少卿正在书房写信, 听见脚步声抬起头。 闫准笑呵呵的走进来:“世子爷还在门口站着呢,说是要见大小姐。” 沈清云自幼跟在将军身侧,整个军营的人都叫她大小姐, 闫准跟着沈少卿的时日虽短, 但也跟着他们叫大小姐。 “奴才怕世子爷会打扰大小姐。”闫准问:“要不要奴才去打发了。” “随他去吧。”沈少卿摇了摇头,放下笔。 “让守门的人看着,不准放人进来。” 回到内殿时,张婆子正在给沈清云涂药。她脚裸上之前受的伤本来都要好了, 偏生这回又扭了一次。 幸好不严重,只脚腕下青了一块。 婆子的手劲有些大,揉得她眉心轻皱:“姑娘细皮嫩肉的定然是有些疼,只是这淤血要是化不开,仔细晚上可得疼了。” “奴才用力了,姑娘您忍忍。” 她说着指腹往下, 沈清云疼的眉毛下意识一拧, 却偏生一句话都不肯说。 沈少卿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脚步声引的两人抬起头, 他目光落在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睛上,眼眸沉了沉,随即才偏头挪开。 婆子想起身行礼, 被他抬手阻止:“怎么样了?” “幸好不算严重。”婆子回的战战兢兢:“只是姑娘这腿之前伤过,还没好利索就又扭了。可得好好护养, 免得日后磕磕碰碰一下就容易复发。” 婆子年岁大了, 手上起了老茧。放在那白玉莹莹似的脚腕上, 便显得伤口格外吓人。 她掌心用力, 大概是被沈少卿看着心中紧张, 有些不得章法, 揉的沈清云额间很快就溢出一层薄汗来。沈少卿看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我来吧。” 婆子听后愣了片刻,立即弯腰退了出去。沈少卿坐在她对面,双手抹了膏药。 他那只手修长圆润,手指刚落上去瞬间,她眼中含了那么久的水雾摇摇欲坠,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那滴泪砸在两人面前,他不知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只是手指停顿了一下,放的更加柔了一些,声音轻缓倒不像是责备:“市集危险,人来人往众多,那样的举动有多危险你应该知道。” 沈清云看着他,却是道:“我若不是摔倒,你还会回头吗?” 他什么时候来京都,到京都又有多久,来了为什么不找她 。甚至看到她之后又为何躲开,这些她通通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她心里太过清楚,若不是她那一摔。他走时背影那样决绝,定然不可能回头。 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像是默认。 过了会儿才道:“相思,永远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她这伤瞒的住旁人,瞒不住他,这一摔,是她自己造成的。 沈清伸出手,那只手落在他的眉心上方,指腹放在他的眉骨上,将那皱起来的眉心一点一点抚平:“快两年了……” 这两年,几百个日夜,那他又是怎么熬下来的?战场上血流成河,白骨卧沙,他如今连面都不敢露,活的。又何其艰辛。 这些东西,她更加不敢去想。 她低下头,掩饰住眼眸中的情绪,目光落在他放在脚腕上的手,却只有一句:“沈少卿,我疼……” “将军。”闫准闯进来的时候,屋内没人。等过了会儿沈少卿才从内殿中出来。 他摇了摇头,一直走到偏殿才道:“什么事?” “太子殿下派人来说有急事相商。”闫准伺候着沈少卿换衣服,一切都安顿好后,才又从内屋碰了个锦盒出来。 锦盒一打开,里面是一张□□。 这东西薄如蝉翼,拿在手上甚至能透过光,戴在脸上后自然的瞧不出一点痕迹,千金也难买。 沈少卿低头看了一眼,才抬手接了过去。闫准在他身后,看着他将□□带上。 那张脸一遮盖起来,顿时显得平庸了许多,往日的痕迹半点都瞧不出,就像是变了个人。 “若不是奴才提前就知道,一准不会想到这就是将军。”闫准叹了口气:“也就是大小姐,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沈少卿低下头瞥一眼,后者立即不敢说话。 大门一打开,正前方马车里的人立即就跳了下来。沈少卿还没出门,就被迎面来的人挡住了去路。 姜玉堂在门口守了整整一日,如今面容憔悴,只唯独一双眼睛格外亮堂。 沈少卿像是一早就知道他会在门口等着,只道:“先上马车吧吧,太子叫我过去。” 两人一同去了东宫,太子瞧见身后的姜玉堂也没半分诧异。他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瞧见两人进来,太子只道:“沈家开始查我的身世了。”太子并非皇后娘娘亲生,而是她借宫女的肚子来做的一场好戏。 皇后自己不能生,便只能来了场瞒天过海。她让宫女生下孩子后便去母留子,自己则是扮演慈母,一演就是二十多年。 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 沈少卿接过太子递过来的东西看了一眼,笑:“沈陆两家联姻多年,同气连枝,陆家居然没把这个秘密告诉沈家。” 当年陆家可没有如今的地位,若不是沈家把女儿嫁过去,又举力把陆家女送上皇后之位,哪里又有今日的荣光。 “陆家当然不会说。”太子摇头讽刺:“有哪个家族会捧一个没有皇子的女人当皇后,且一捧就是二十多年。” 只怕若不是这件事,皇后到死都不会露出破绽。 “沈家这是准备拼死一薄。”沈少卿身为沈家子,此时却像是个局外人一般:“让他去查。”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7节 “查到之后,陆家就有了把柄。”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面上:“至于太子,也可在登基之前摆脱陆家。” 一句话说完,屋内的人都安静下来。陛下虽然常年吞服丹药,但身体还算是康健,如今就说登基,未免有些为时尚早。 就连太子都转过头,沈少卿这次回京助他良多。一来就拔掉了沈家的爪牙,如今还帮他摆脱陆家多年的控制。 这些都是他多年的夙愿,他自然高兴。可这高兴的同时却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奇异。 似乎这次的计划都在他脑海中想过无数遍一样,沈少卿准备的如此充分,却又匆匆忙忙。 他要再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三道声响,太子的脸上一变:“陆家来人了。” 他扭头,示意他两从后门出去。 事情还没商议完,两人只好拐弯去湖心亭内等着。 顾名思义,这亭子建在湖内中央。红墙碧瓦,像是一条漂在湖面上的船。 偏头往外看去,便可看见一片枯荷。明黄色的锦鲤穿梭在莲叶之间游来游去。 姜玉堂他转过头,声音暗哑:“舅舅,你当年的事时不时沈家设计的?” 从今日舅舅对付沈家来看,必然是有沈家的手笔。 “当年假死逃生,又为何两年之后才回来。”姜玉堂说着红了眼:“如今却带着面具,连脸都不能露?” “当年我中了埋伏,战败后被漠北军追杀。九死一生逃过一劫。” “之后的事太过复杂。”沈少卿摇了摇头:“我不想说。”寥寥几句,仿若就是他的一生。 可是又为何会中埋伏,沈家人又为何说他死了。 十万的大军,南疆的战神。 十年之间,漠北在他手下不知战败多少回,早就俯首称臣,又怎么会如此轻易战败? 这一桩桩,一件件。 姜玉堂最后只道:“舅舅把我的人带走了,起码也要解释一声。” “你的人?”沈少卿低头抿了口茶,这三个字从他嘴里搅弄过一遍,便显得格外不同了。 哪怕他如今只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可那浑身的气势,就是一眼便能瞧出他并不一般。 他往姜玉堂脸上看了一眼,瞧不出面上想的什么,但眼中却是带着笑意:“无媒无聘,无嫁无娶。” “怎么就是你的人了?” 姜玉堂的脸上一下子变得五彩缤纷,难看的厉害。他不是不想娶,而是沈清云她不肯嫁。 然而这话让他如何说的出口? 唇瓣颤抖了几下,却只道:“舅舅……”他想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把人接回来,还想问,他对沈清云又是何种感情。 可又怕答案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他从来就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只是这个结果他赌不起。 到最后琢磨了许久,也只是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她……可还好?” 沈少卿偏头看着湖面,拿了桌面上的果子扔下去,引得一群肥嘟嘟的鱼过来觅食。 他在这热闹中,随口道:“我走的时候小姑娘哭累了睡着了。” 第114章 污泥 等太子回来后, 湖心亭内就只剩下沈少卿一人。 他站在朱红色的雕栏旁,正低头看着下面的锦鲤。沈少卿身材高大,浑身透着肃杀之气。只不过如今年过三十了, 变得温和沉稳了些。 可到底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 哪怕穿着宽大的的玄衣,也难掩身上的戾气。 太子从他身侧坐下来,捧着茶盏喝了一口:“侍卫刚刚来报,说姜玉堂出宫后直奔闹市, 路上碰到沈家的小子,惊了沈家少爷的马。” “沈琼那小子从马上摔下来,腿给瘸了。”太子说罢摇头笑道:“这下子怕是几个月都不得好了。” 此举虽是直接了些,却也足够大快人心。有些时候,阴谋阳谋设计一堆,都不如直接一下来的畅快。 太子笑道:“姜玉堂素来不是个莽撞的人, 这番是为了替你出口气?” 他话音刚落下, 靠在窗棂前的人就转过头。沈少卿将手中的绿豆糕扔进湖中, 目光看向太子:“陆家人来找殿下是为什么?” 这话题拐的够快, 从他嘴里当真儿是套不出一句话。 太子一脸无奈,却还是回了:“陆家来人来求情,说同气连枝, 让孤饶了沈家。” “他们只怕更希望巡防营在沈家手里。”沈少卿摇了摇头。对于陆家而言,一个手中握有权势的太子自然不如一个无依无靠, 只能依付自己的太子来的好掌控。 “明日我就如了孤那母后的愿。”太子举着茶盏, 笑道:“亲自去求情。” 陛下防太子早就如同眼中钉, 太子不去求情还好, 越是去求情只怕越是适得其反。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屋内安静, 谁也没去说话, 拐角处放着一尊紫檀香炉中,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太子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瓷盏,眼眸中的神色正色了几分:“人接回自己身边了?” 虽是没指名道姓,可两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殿下的消息灵通,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殿下。”沈少卿拎起一边的炭火,往小火炉里添了两块炭。 “倒也不是孤消息灵通。”太子闻着身侧淡淡的檀香,换了个坐姿:“而是之前姜世子与她的事实在是闹的沸沸扬扬。” “天下众人的悠悠之口谈论的都是这些,就算你刚来京都应当听说过一些。” “殿下今日非得说这个?”沈少卿抬起头,眼中神色晦暗。 他三番两次的错开话题,却依旧逃不掉。 “非说不可。”太子起身,亲自到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沈少卿与姜玉堂于他而言都是左膀右臂,两人更是京都中数一数二的少年郎。若是因为一个女人最后弄的反目成仇,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那太子又想从哪里说起?”沈少卿对视着他,眼神中的情绪人叫人瞧不出来。 太子看了一眼,便收了回去:“就从前段时日京都闹的沸沸扬扬的状元郎闹街一事说起吧。” 他低头轻抿了一口茶,声音显出几分空荡:“新科状元当街求娶,带着婚书喜服外加上十里红妆。” 十里红妆,高抬大轿,心爱的男子骑着马来迎娶自己,这些大概是每个女子的梦想。 “可那被求娶的姑娘却看都没看一眼,越过状元郎当街去抱了另外一个男子。” “你知道那男子是什么样的吗?”他直言对着沈少卿,一双眼睛牢牢的盯着面前的人,似是不想错过他眼中的一丝一毫。 “那陌生男子身披铠甲,手握长刀,本没什么特别的。” “唯一特别的,大概是那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小炉子里茶水烧开了,在茶壶中咕噜噜的冒着泡。太子起身,将茶壶拿了下来,反手隔到了桌面上。 “那男子是替代品,姜玉堂也是一样。” “她心中有的谁,你应当清楚。”太子道:“那你呢?她是你亲手养大的小姑娘,你对她又是何种感情?” 沈少卿走在官道上,前方是带路的小太监。秋日里的风一日比一日还要冷,刮在人身上像是刺骨的寒。 闫准在狭道上等着,瞧见他的声影立即拥了上去:“将军。”沈少卿面色惨白,唇瓣上早就没了血色。 前方的小太监转过头,也是吓一跳。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闫准来不及说旁的,扶着沈少卿就上了暗轿。随后里面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快!” 闫准指挥着抬轿的护卫们:“快些回去。”狂风刮的巨大,没一会儿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青石板上雨水打的滴滴作响。 轿子内咳嗽声越来越激烈。闫准站在轿子旁,眼神时不时往里面看着,雨水打在他那张脸上,都来不及去抹。 透过薄雾往里轿子那儿看去,里面传来了声响:“药——” “不行。” 闫准往轿子里看了一眼,飞快道:“将军,马上就要到府里了,您再忍一忍。” “药!” 里面又是一道声响,闫准这回不敢反抗了,咬着牙飞快的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出来往轿撵里送去。 雨下的越发大,轿子里却逐渐安静下来。咳嗽声也渐渐地平缓。 “今日的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 闫准在外点着头:“奴才断然是不会说。”他顿了顿,又道:“将军,就算如今大小姐在府里,也不一定会知道的。” 里面的人没回他,沈少卿将帕子收回袖中:“宋行之可醒了?” “前日就醒了,如今应该能下床。”闫准在外沉默了片刻,又道:“将军若是要见他,属下去叫人过来。” 下了轿,沈少卿又如往常一样,从面上瞧不出半分的的异常来。 玄色的长袍在冷风中,身姿却挺拔而又坚韧。 刚走到门口,两人却是一起停住了。前方,下着大雨,沈清云撑着伞站在雨帘中,正站在门口对着他笑着。 “怎么出来了?”沈少卿脚步停顿了片面立即走过去:“脚还没好,就出来做什么?” “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沈清云撑着伞,雨水打在她的裙摆上,脚下湿了一片。 她仰头看着对面的人,语气轻轻地:“我怕这一切是一场梦,就想过来在门口等着。” 她太懂得失而复得的来之不易,以至于开始患得患失。直到确定这个人在自己眼前,是在自己身侧。 一遍又一遍的去确认,她才肯相信。 “我就在这儿。”沈少卿笑了一声,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我不会消失。” 他低头看着她淋湿的衣裙,绣花鞋泡在雨水中不知等了多久。 沈少卿从怀中拿出帕子,弯下腰。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8节 高大的男人半跪在她面前,抬起手给她擦拭着裙摆上的污泥。 就像是在南疆。 那时,天高气爽,他们策马奔腾在沙漠之上。她笑容永远是灿烂又明媚的,而他永远在她的身后。 兜兜转转,如今这个人总算是又出现在她面前。 “姑娘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时辰能。”婆子什么都不懂,这个时候走上前邀功:“奴才怎么劝都劝不听。” “姑娘一醒来听说将军不在了,就非要闹着要出门找您。我是劝也劝了,拦也拦了,说将军马上就要回来了,姑娘才肯在门口等着。” 沈少卿起身,将脏了的帕子收回袖子里。他低头看着那裙摆,道:“这回成功弄干净了。” “什么?”她开口,随后记起什么跟着愣住。 那是在他消失之前,那是还在南疆的时候。她偷偷去他的营帐,打翻了书桌上的砚台,墨汁溅在裙摆上,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她多爱美啊,整个人都是自信又张扬。 裙子弄脏了在军营里又没有的换,闹脾气不肯出去。沈少卿无奈,只好抱着她坐在书案上,低头给她擦拭着裙摆。 她双手撑在桌沿上,摇了摇腿:“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小姑娘爱臭美,哭红了鼻子。此时看着高大的男人弯着腰给自己擦裙摆,脸上又害羞的红了。 “不会。”沈少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将她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笑道:“我甘之如饴。” 没等她高兴,他却又举着染着墨汁的手道:“只是你下次不要染上墨汁了,我实在是擦不干净。” 她那件新做的百花裙,只穿了一次。裙摆上本来只是零星点了几滴墨汁,如今被他一擦,墨水糊了整整一大块。 好好一件新裙子,彻底毁了。 “你……”她往下一看,气的声音都哆嗦:“你赔我的新裙子。” “好好好,我赔。”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此时也面对一件小小的衣裙,却也只有头疼的无奈的份:“我赔你十件。” 后来,那十件新裙子,他派人送来了。只是可惜,却没机会看到她穿上。 “新裙子好看吗?”扶着她的手往回走,雨水打在油纸伞上,沈少卿转过头,好像这两年间的时间弹指一挥,他们依旧还在南疆时那样。 “很好看。”她站在他身后,旁边婆子打着伞。他们分明隔得很近,可是一人头顶一把伞的距离,却又觉得很远。 “很漂亮的裙子,每一件都非常喜欢。”精致又独特,来送裙子的侍卫说过,这是他们将军特意请了裁缝去将军府里做的。 是最好的料子,也是京都女子最时新的样式。 她转头看向沈少卿:“但我一次都没穿过。”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主动穿过裙子。想让看的人不在身边,再漂亮的裙子都没有意义。 沈少卿陪着他用了点膳,两人心思都不在那,谁也没吃多少。 她脚腕上的伤幸好没有复发,沈少卿检查了一番,又给她涂了药。 裤脚撸起来,只露出脚腕,伤痕还是很深,沈少卿下手的时候动作放的格外缓和。 千金又凑过来,缩在他的膝下打盹。沈少卿走的时候摸了摸猫的脑袋,才出门。 闫准在门口候着,瞧见他出来道:“宋行之来了。” 宋行之比他想象中来的更早,或者说,他一知道沈清云在哪,立即就过来了。 夜色深深,晚间的雨才算是小了一些。宋行之没进屋,就站在影壁旁。 几个月下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往日里的衣裳穿在身上,腰间一阵空荡荡的。右边的手臂还吊在脖子上,唇色一片惨白。 他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沈少卿时呆愣住,他并未认他出来。 沈少卿在他面前站定,整个人温和儒雅。可下一刻,却扬起手,冲着他的脸狠狠就是一个耳光。 这一下太狠,打得宋行之措手不及。他整个人发懵,脸上迅速的红肿。 他倒在雨中,却又被他抓住领口提了起来。 沈少卿冷冷道:“我不在时,就连你也欺负她!” 第115章 占有 “你是她的兄长, 是她的亲人!你看着她从小长大,你也知她在宋府过的有多艰难,背地里却觊觎她!” 这是沈少卿最不能忍受的。 他一死, 全世界的人都在欺负她。 一想到这个, 他浑身就像是充满了怒火,整个人犹如从地狱中出来的一样。往日里那股温润的气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满是戾气。 也是,他守了南疆是十年, 是战场上的雄鹰,外表再过于温和,也掩盖不住内里狠厉。只不过是看人罢了。 “你不也是一样?!”宋行之倒在泥地里,看着面前那张脸,总算是记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他抬手抹着唇角溢出来的血迹,冲着面前的人吼道:“你以为你的心思就瞒得住吗?” “你养她十一年啊, 沈少卿。”宋行之抬起脸, 对着他冷冷的笑:“你存的什么心思?做的什么打算?” “要星星给星星, 要月亮给月亮似的宠。你看她的眼神你自己知道吗?!” “你可比她足足大十四岁, 你又干净到哪里去!” 漆黑的夜里全是眼前人的低吼,宋行之从地上站起来。他看向对面的人,哪怕他如今改变了容貌, 可对上他时却依旧止不住的颤抖。 这是一种从心底里生出来的惧意,是多年来面对上位者的臣服。 “我看你是她兄长的份上, 今日不杀你。”沈少卿手中提着剑, 尖光对准他的颈脖:“滚!” 利剑削断了他侧边的长发, 差一点儿就划到他的脖子, 将他捅个对穿。宋行之被身后的护卫们扶着才算是没有倒下来, 冰冷的雨打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前方的身影却控制不住浑身的战栗。 沈少卿的这记耳光就是在告诉他,他没有死,他回来了。他在警告自己,他是沈清云的靠山。 哪怕时隔了那么久,这个男人还是一样。他永远站在沈清云的身后,为她遮挡住所有的风雨。 “可是凭什么?”宋行之站在雨地里,雨水打在他那张脸上,混着血水流下来:“凭什么你就能作为守护者站在她的身边。” “凭什么她的眼里只看见你一个人?!”明明自己也是一样,他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沈少卿是在身后守了她十年,可他也是一样! 沈清云看着他在雨中狂怒,手中的利剑扔了出去。 他神色漠然,没一丝变化,看见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陌生人。 “真心喜爱就守在她身边,而不是像你千方百计,设计陷害,恨不得占为己有。” 爱是克制,而不是占有。 雨淋了一场,人又受了刺激。 宋行之被送回府的时候人已经发起了高热,被抬下马车时整个人已经说起了胡话。 “这是怎么了?”何氏听见风声连忙出来,瞧见宋行之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出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几个月下来,何氏憔悴了许多。沈清云不见了,宋行之的胳膊又被砍了一刀,命都差点儿保不住。 何氏等了好几个月才等到人醒过来,早就心力交瘁。如今还指望着他去寻女儿呢,看见人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一丝希望:“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不是说有了相思的消息吗?”何氏的眼泪掉了下来:“你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 宋行之睁开眼睛,便听见何氏的哭声。他烧的整个人头昏脑涨,却还是想起刚刚沈少卿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有他说过的话: “你的女儿如今好好的。”如今沈少卿都回来了,她的眼里只怕再也不会有他了。 宋行之只觉得喉咙里涌来一股腥甜,他抹掉唇角溢出的血迹:“人我是带不回来了,你要是真的想救她,就自己去想办法吧。” 沈少卿说他千方百计,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再看腌臜之物。 是——他是千方百计,无所不用,若不是这样,他拍是连她的眼神都得不到。 “母亲——” 宋行之二话不说跪在了地上,他仰起头,喉咙沙哑:“母亲,我自幼爱慕相思,多年心意从不曾改变。” “我想娶她为妻,求母亲帮我一次。” 太子为沈家求情,情没求到,反倒是惹怒了陛下。罚了太子在东宫禁足,接连好几日没去上朝。 沈少卿这几日便忙了起来。 他时常的不在府里,沈清云见他一面都困难。 她的腿还没好,不能轻易出去,便在府里看看医书。瞧着这几日天气好,想着给千金画了张画。 只是这几日它胃口不好,画像的时候越发察觉瘦了许多。沈清云为此很担忧。 “不会有事的。”沈少卿晚上回来听说了此时,见她情绪不好,特意来安慰她:“只是猫年纪大了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猫缩在床榻上,睡得正沉,听见声响只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丫鬟说你这几日也没怎么用膳。”沈少卿说着低头看了她一眼,满脸担忧:“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用。”沈清云摇了摇头,又继续去看千金了。 沈少卿还要再劝,这时闫准在外敲了敲门。 书房中 沈少卿刚进去,闫准就带了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袭道士装扮 ,瞧着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瞧见沈少卿后,吓得立即跪在地上。 他只看了一眼,便道:“送进宫吧。” 陛下常年沉迷炼丹之术,已经到了痴迷的境界。他这段时日送进宫里的道士没有十个也有六七个。 “将军就不仔细瞧瞧?”闫准道:“这道士是在江湖行骗的,偷奸耍滑,糊弄人可是一把好手。” “哄的住陛下才是本事。”沈少卿坐在书案后,闭着眼睛脑子想的不知是什么。 他身子靠在椅子上,手指情不自禁的摩挲着右边的手腕。那处系着一根红绳,瞧那褪色的程度,已经年代久远了。 可将军却是形影不离,一直戴着。闫准认识他这么多年,却从未见他从手腕上去取下来过。 闫准大着胆子跟着看过去,刚瞟一眼却是被沈少卿察觉了。那双眼睛睁开,眼神里却满是锋利。 “还有什么事?” 他面上带着烦躁,闫准看到这儿,倒当真儿不知该不该说。 替身他上位了 第119节 “说!” “前几日宋家的奴才一直来说要接大小姐回去,属下见大小姐身子不好,就婉拒了。”闫准跪在地上磕了磕头:“今日宋家的夫人亲自来了,如今就在门口等着,奴才来不知将军见还是不见。” 沈少卿抬起头:“何氏?” 何氏是沈清云的母亲,按照礼仪来说算是他的长辈。 闫准点了点头。 “你去问大小姐吧。”沈少卿闭上眼睛:“是去是留,你让她自己决定。” 何氏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大门开了。她连忙走上去,闫准却是将她挡住了:“夫人对不住,大小姐说她不见您。” “我……”何氏往门口张望着:“怎么会,我是她的母亲,她怎么会不出来见我。” “你让她出来,我是她的母亲,我有话要说。”何氏穿着新衣,一改往日的憔悴。 她往屋子里张望着,面上还带着喜意。 “大小姐说她如今安好,让夫人不必挂念。”闫准把话带到,转身就走。 何氏吃了个闭门羹,面上难看的紧。 可她到底是当了几年的宋家夫人,做不出让人砸门的事。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着牙让人回头。 见那马车消失后,门后才露出一张脸。 沈清云看着那辆马车,看着它越来越远,渐渐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去见她一面?”沈少卿站在她身侧:“到底是你的母亲。” “她来找我,是逼我嫁给宋行之的。”沈清云仰起头,看向身侧的人:“沈少卿,你想让我嫁给别人吗?” 第116章 不悔 沈少卿没回答, 她也没再追问,似乎是不在乎他的答案。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一丁点儿都看不见了, 沈清云便往回走。转身的时候, 身侧的人才飞快道:“宋行之不行。” “宋行之这人颇有城府,执念太深。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绝非良人。” 沈少卿飞快道,似乎是这些话在他的心中想了无数遍。 “他不行。”沈清云点了点头, 又仰起头问他:“那谁行。”她那双眼睛里似是含着水雾,一眼不眨的盯着他。 “沈少卿,那谁行呢?”她执拗的又问了一遍,固执的在等一个答案。 沈少卿躲开那双眼睛:“相思,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这样一个人。” “他会珍惜你,尊重你, 在乎你的情绪, 懂得你的感受。”沈少卿的目光落在远方:“会对你从一而终的忠诚, 会永远站在你的前方, 挡住所有的风雨。” “这样的人才会值得。”他说完抬起手,掌心落在她的头顶上宠溺的揉了几下。 就像是一个长辈对待疼爱的晚辈。 沈清云拧起眉心,飞快的将他的手给挥开。 清脆的一道声响, 沈少卿的手背上浮现出一道红痕。她目光落在那上面,轻咬着唇瓣像是后悔。 泛着水雾的双眼目光盈盈, 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不需要。” 沈少卿等她走后才回的书房, 正巧这时太子送来了密信。 闫准见他过来, 立即将信封送过去。可是过了好久, 面前的人还没伸出手。 “将军?”闫准疑惑, 这种密信都是太子叫人送来的, 能送密信也都是紧急事件要处理。 往日里将军都是立即打开,今日却是不知出了何事。 沈少卿附身,双手撑在桌面上深深吸了几口气,等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 “给我。” 闫准立即将信送了过去,沈少卿打开看了一眼,片刻后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闫准看了眼沈少卿,又低头去看他手中的信封:“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沈少卿摆了摆手:“是太子身边那位玉良娣。”他将灯罩打开,信封放在烛火上,瞬间就烧成了灰烬。 那位玉良娣居然是洛家遗孤,是陈琅的表妹。皇后有多恨毒了洛家,如今这位玉良娣就有多凶险。 而太子为了救玉良娣,居然在皇后那儿自爆了身份。 他在皇后那儿韬光养晦,装了二十多年的天真无邪。眼看着就差这么临门一脚,整个皇位都在手里了,此时为了一个女人,满盘皆输。 沈少卿附在桌案上写信,同时脑子转动的飞快。 陛下身子如今身子抱恙,可京都却还有恒亲王在。太子虽入主东宫多年,可那皇位却不一定落在太子手中。 “沈陆两家支持太子多年,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时再想回头另寻君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陆家既已经知道了太子的伪装,那如今便只有拼死一搏。” “将军的意思是,陆家可能会反?”闫准接过沈少卿写好的信, 拧开的书案后的麒麟。 兽口打开,里面是一道机关,信封送入密道之中,很快的就消失不见。 沈少卿擦拭着掌心的墨渍,眸色却是一片昏暗:“如今就算陆家不反,也要逼着他反。” 逼陆家去起兵造反,然后太子渔翁得利。 “此事可是谋逆。”闫准听闻,立即跪在地上:“陆家这些年将养死太多,恒亲王手中又有实权,想助太子登基实在是难上加难。” “将军,沈家于我们早就毫无关系,无论是谁登基,对您都有利,我们大可不必趟这趟浑水。” 屋外天黑了,风雪渐渐的大了。沈少卿披上斗篷冒着雨往外走去: 他想要的太多。 为好友谋反,夺从龙之功。 这些逼着他都必须要走这一步。 太子从正阳宫出来之后,皇后就病了。 宫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胶着,就连宫女们都闻到了不对劲的气息,步子轻到听都听不见。 夜晚的风雨飘摇,姜玉堂被叫到东宫之后,天快亮了才出来。修长的身影走在宫道上,等出了门,只见往日里听着马车的地方,此时停了一顶暗轿。 姜玉堂脚步站稳,等看清外面候着的闫准后,才往里面走去:“舅舅。” 车厢内,沈少卿端坐在其中。 这几日天冷,清早的露水有些重。他身上披着的那件斗篷上此时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看这样子,已经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了。 见他进来,沈少卿将手中的书信放下:“太子叫你过去,是不是让你去赵家?” “舅舅怎么知道?”姜玉堂闻言开口。 他与沈少卿那日之后就没再见面,沈府也不让他进去,每日只能在大理寺中,他已经好久没看见沈清云。 此时人在这儿,他又不敢问,只好将手中的东西举起来道:“太子给了我这个,让我出宫之后立即去找赵君山。” 姜玉堂手中拿着的是一卷画,借着烛火一点点打开。 画卷上的是位女子,从画卷上来看时间应该很久远了。 却依旧难掩那女子的容貌。光艳逼人,顾盼生辉,光是看画卷便可瞧出这画上之人的年轻时候的国色生香。 “这是谁?”姜玉堂看了一眼,只觉得有几分眼熟:“有些像是太子宫里的玉良娣。” 这位良娣他当初远远儿看过一眼,生的的确是美貌。除了美貌之外,身世也是众说纷纭。 入东宫那儿一日,她的轿子是从恒亲王府抬出去的。 如今整个朝中都知晓,陛下身子不适。皇位可是要从太子与恒亲王中挑选的,他们二人总有一个要坐上皇位。 这番水火不容的关系,这位却能从恒亲王府嫁入太子东宫,且十里红妆抬走了恒亲王府的大半辈子打下的江山。 那场婚礼,浩浩荡荡,百年都难得一遇。这无上尊荣,等于是向全京都的人宣布,从此往后任何的女子都越不过她去。 “这便是当年轰动京都的美人洛太妃。”沈少卿看着那画卷道。 陆家当年造孽太深,整个洛家都惨遭灭门,这位洛太妃年纪轻轻,却也跟着红颜薄命,而那位玉良娣则是洛家唯一的遗孤。 姜玉堂听到这儿不说话了。 沈少卿接过画卷,小心翼翼将画卷给收好。 轿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呼吸声,过了许久后,姜玉堂才问:“那太子要我拿着画去找赵家三老爷,是因为这画是他画的?” “是。”沈少卿点了点头。 姜玉堂瞬间便明白了,当初赵家还没入京都的时候,太子便想让他与赵家联姻,只怕从一年前开始,太子就想到了这一步。 他要的根本不是赵家的兵权,而是赵军山的指正, “赵家三老爷赵君山乃是当年给洛太妃画画之人,若是由他当面取证,搬倒陆家就多了一层胜算。” 这一层的胜算,便可抵挡千军万马。 “那为何如今还要我去?”姜玉堂理清其中的意思:“我如今不仅没娶赵明珠,分明还得罪了赵家,为何太子还是要我过去?” 赵君山将他那为女儿视若珍宝,他得罪了赵家,任何一个人去求都比他有胜算才是。 “因为我不会去。”沈少卿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不会去,就连宋行之也不会。在相思这件事上,他们谁也舍不得伤害她。 唯独只有姜玉堂什么都不懂,这才被太子摆了一道。 沈少卿将他手中的画收走:“你万万不可去赵家,今日之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太子那儿我去说。” “为何?”姜玉堂却不是这番好糊弄的,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飞快的又像是抓不住。 可能让沈少卿如此费心费力的,这件事他只想到关乎一个人:“这件事是不是……” 话还未说完,轿子外面就传来一道声响。隔着朦胧的雨声,闫准在外道:“将军,赵家三老爷来了。” “该死!”那一瞬间沈少卿的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刚刚还温和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鸷起来。 赵君山的人马挡在轿子前,围了个严严实实。此时天才刚刚亮,天上带着朦胧细雨,他站在雨中不知等了多久,浑身淋的湿透。 沈少卿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帘子。 替身他上位了 第120节 那双泛红的眼睛里此时一片猩红,沈少卿揉着眼睛:“上当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太子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姜玉堂,而是他。 他知道,只要关于她的事,自己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他所有的计谋,理智在碰到她的那一刻,统统都化为灰烬。 赵君山淋了不少雨,进屋之后身子还在不由自主的颤着。闫准送来茶水,他双手接过捂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茶盏放回桌面上,刚停稳,面前一只手伸出来又给他加满了。清淡的茶香散在空气中,在座的两人却都心思诡异。 沈少卿只顾着喝茶,半句话都不曾先开口。 等了片刻,到底还是赵君山忍不住,他抬起头来,面色犹豫不决:“沈将军……” 这位沈大人是跟在太子身后的,帮着太子立下不少功劳。虽长相平凡一些,浑身的气质却是不凡。 之前以为是谋士,哪里知晓这位居然就是那位战功赫赫的南疆之主。 一开了口,接下来的话就好张嘴了。 赵君山看着面前的人,万分踌躇:“我收到了一封信,上面说了一些话,特意来向将军求证。” 他将怀中的信封送了上去,放下手的时候甚至还细微的打着颤。他在雨中淋了那么久,这封信却是完好无损。 发黄的信封放在桌面上,沈少卿放下手中的茶盏接了过去。修长的指尖夹着信封,他却不着急打开。 手指在上面摩挲着,他撩起眼睛看向赵君山:“是与不是,对于你而言可是有什么区别?” 他信封都没打开,却又像是知晓了里面写的东西。 赵君山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立即反驳:“自然是有区别,我,我之前不知我还有个孩子,要是知道……” “你知道的话又如何?”沈少卿反问。 那一双眼睛看过去,清凌凌的目光立即冻得说不出话来。哪怕是赵君山这个长辈,依旧看的心口一惊。 “你如今已经有了妻子,也有了孩子。”沈少卿笑着道:“整个京都都知晓,赵老爷的有个掌上明珠,疼爱的如珠似玉。” 这话说的赵君山面色渐白,而沈少卿却是毫不留情:“你无法抛弃你的妻子,也无法弥补她这么多年缺失的父爱。你如今的不安与愧疚,对她而言无任何的用途。” 赵君山激动地站起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沈少卿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你,她也好好地长大了。既是如此,如今你知晓与不知晓又有何区别?” 他冷笑着道:“只是为了减少自己心中的愧疚感罢了。” 若是旁人在这儿,定然会惊讶沈少卿如此咄咄逼人。可他见过他的小姑娘吃过的太多苦。遇到这个人后,实在是无法保持风度。 “我……”赵君山唇瓣颤抖了几下:“我不……我不知道。”他不知道,当年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诚然,他是无辜的。 只是一个孩子童年期的悲哀,却并不是无辜两个字就能磨平。 “她……”赵君山低着头,整个人哆嗦着:“她,她过的好吗?” 他被这些话说的头都抬不起来,一双眼睛里却是满是乞求。 沈少卿对上那双眼睛,却是摇了摇头:“不好。” “她是跟着母亲嫁过去的,被人叫拖油瓶的时候,小小的她瘦的跟只猫一样,只会哭。” “因为她过的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自小就要看人的脸色。” 谨小慎微说话都不敢大声,哭就更加不不能了。 “我十九岁遇到的她,当时她才五岁,被扔在树林里。那是冬天,当时还下着雪,小小的人跟猫一样,浑身冻得青紫,奄奄一息还在求生。” 沈少卿想起当年,有时候甚至会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遇到她,不然他的小姑娘也不受那么多苦。 “她过的不好。”沈少卿又强调了一遍。 这是赵君山作下的孽。他本就不应该被原谅,他应该日后都活在后悔中。 “没有父亲的孩子,又怎么会过的好呢?她受苦的时候,你在疼爱自己的孩子。” 沈少卿起身,将手中的信封送到烛火旁,火舌一卷信封立即就燃了起来。 “不要!”赵君山大声阻止,作势要上前去抢。可沈少卿手一扬,信封还是被烧成了灰烬。 “她长得很好,读了书,识了字,走过千山万水。”沈少卿说到这里,缓缓地地闭上眼睛:“会骑马,善射箭,一手医术救了很多人。” “她知善恶,明是非。没有你,依旧好好长大了。” 赵君山一双眼睛猩红一片,而沈少卿却转过身,背对着他:“需要你的时候你既不在,今后的日子,你也就别去打扰她。” “我想见她一面……”赵君山往日里的风度此时早就不见了,如今只剩下了后悔,哽咽道:“我只求见她一面。” 沈少卿没说话,背后的门却是开了。闫准带着赵君山出去,到长廊的时候,一把油纸伞却是挡在他头顶。 赵君山抬起头,沈清云撑着一把油纸伞,淡青色的长袍在冷风之中:“我来送你出门。” 他瞬间红了眼。 赵君山想到自己与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他为了赵明珠,去找过她。让她拖延婚期,去吹枕头风,当时她在他心里只是个随便只求上位的女人。 他查过她的身世,知晓她无父无母,拿这个作为攻击点,去让她答应自己的请求。 当时,她的心中又是如何去想自己。 唇瓣颤抖着,赵君山道:“那次见面,我……”话未说完,沈清云便打断了:“我们之间只见过一次。” 她目光清凌凌的,似是将那次的不堪给忘记了:“赵老爷忘了,是在你生辰那日。” 赵君山白着脸,飞快道:“对!生辰,是生辰那日。” 他小心翼翼,唯恐惹了她不高兴:“你……你的生辰是在什么时候,下次我,我能不能来陪你一起过。” “我从不过生辰。”身侧的人却飞快的摇了摇头,沈清云道:“我与生父的生辰是在同一日,母亲从不让我过。” 一道闪电劈下来,赵君山似是摇摇欲坠:“孩子,你的父亲,你想不想……” “家母在生我的时候,父亲已经去世了,故而未能有幸在他身边长大。” “不后悔,不遗憾,也不会去想。”两人一起走了一段长长的路,风雨之中,身形一左一右,走的缓慢。 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却盖不住悲伤的哽咽声。 直到走到门口,沈清云才停住:“雨停了,便送赵老爷到这儿。” 她对着赵君山,冲他笑了笑。 像沈少卿对他说的一样,她长得很好,明眸皓齿,落落大方。 却对他说:“此后不必再见,愿您身体康健,事事顺遂。” 第117章 明灯 雨水打在油纸伞上, 雨滴声清脆又悦耳。 沈清云转过头,就看见前方站在影壁旁的人。姜玉堂不是何时跟上来的,也不知在那儿偷听了多久。 那双往日里平淡的双眼里, 此时一片猩红, 里面满是心疼。 沈清云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像是对待赵君山一样,毫无留念。任凭身后姜玉堂如何乞求,她都没有回头。 雨水下了整整一夜, 芭蕉叶子被水洗的透亮。那道身影立在影壁前,足足等了整整一个晚上。 翌日一早,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在东宫遇刺,危在旦夕。 宫殿之中遇到刺客,且还行刺成功, 这可是件天大的事。若是固若金汤的皇宫都保不住的话, 那么又还有什么是安全的? 陛下下令立即派人去查凶手, 宫里宫外被翻了一遍, 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沈少卿这个时候却在院子里教她下棋。 他自年少就风光无限,名满京都,不过是因为其一身才华。哪怕今后在南疆磨砺了十来年, 可浑身的气度却以及不减半分。 沈清云自幼就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虽不敌他厉害, 却也尽得真传。 只是后来, 他假死之后, 她就不肯再碰棋子了。一盘棋局下完之后, 沈少卿看向她的眼神都凌厉了几分。 “懈怠了。”他直言道:“你这样子像是好长一段时日没碰过棋子的。” “嗯。”棋局虽是输了, 她却也没多少不高兴。将手中的棋子懒洋洋的扔回棋盒里, 不咸不淡的道:“一年多了。” 一年多,正是他假死的那段时日。 他从未去说那段时日他发生了什么,沈清云也从未去问。可这两年的空隙却又存在俩人之间。 之前无话不谈的他们,也有了秘密。 沈少卿面上依旧还是那样温和的笑:“日后勤加练习。”他面色自然,游刃有余,在她面前扮演着好师父,好兄长。 这次回来之后,他一直这样。 沈清云看着他面带着轻笑,又低头去拿茶盏,绣满云纹的袖子往下滑,露出一截手腕。 那上面系着红绳格外明显。 这根平安绳是她亲手给他编的。 她手笨,绣花做衣这些大家小姐会的她都不会。一拿起针线就恨不得晕过去,自小何氏就不知被她气了多少回。 可就算如此,她却也有这样耐心地时候。一根平安绳她反反复复编了三个多月,废了不知道多少条才勉强编出这一根来。 那时正是冬季,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万物都凝结成了冰。 沈少卿当时正带兵坚守凤凰城,北狄却突击月阳关。当时沈家军队来不及调派,沈少卿只得连夜带着两万骑兵,前去迎战。 两万骑兵对上当时势头正猛的北狄,整整五万的士兵以数量上就是一场碾压。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月阳关守不住。却没想到,在那样冷的冬日里,沈少卿足足坚守了三个月等到援兵,一举攻下了月阳关。 也就是那一战后,沈少卿被称北狄人称为活阎王,战神之名大显。 等他回来之后,已是开春。冰雪稍融,万物复苏。沈清云日日去城楼等军队归来,足足等到第七日。 她一袭红衣架马去迎,当着所有人的面直直冲入他的面前,将这份掩藏着小心思的红绳掏出来。 替身他上位了 第121节 “这是平安绳。”她年纪小,胆子却大。可掏出那根歪歪曲曲,别扭的像蜈蚣一样的绳子后,却莫名羞红了脸。 她手上带着沈少卿亲手给她做的银镯子,一对比越发显得自己的东西拿不出手。 可她看着对方那包含笑意温和的双眼,还是鼓起勇气:“这是平安绳,我亲手给你编的,你!你还不伸出手来。” 沈少卿一身铠甲,庄严又严肃,却被她这一番模样,逗得直笑。他知道自己若是笑出来,面前这个炸毛的小丫鬟一定会恼。 只能努力憋了回去。 手指摩挲着下面坠着的红豆。看着那满脸烧红的小姑娘,存心问她:“相思,这上面的豆子是什么?” “是红豆!”她脸红的好像是要烧起来:“还!还不快伸出手!” 她叫相思,沈少卿教过她王维的诗。 于是,整个军队的人便都看见,他们那位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此时坐在战马上,乖乖的伸出手,任由一个小姑娘给他系红绳。 平安绳系了上去,抬起头却瞧见温和的笑意。当时她还不懂这是什么,只觉得心都要烫化了。 一向口齿伶俐的她,如今却支支吾吾:“这是保你平安的,你……你千万不要取下来。” “好。”面前的人允诺。 从此以后,这根红绳便再也没从他手腕上取下来过。 如今她目光落在那上面,沈少卿察觉到,手腕似是烫了一下。他不甚自然的垂下手,用袖子将手腕给遮住了。 “这几日见你精神不太好。”沈少卿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婆子们说你胃口也不好,每日的膳食都不怎么碰,瘦了许多。” 他之前就与她讲过,要请个大夫来给她看。只是沈清云自个儿不肯。 “没胃口。”如今再次提起,她依旧是这番应对:“不想吃而已。” “相思。”沈少卿叹了口气,可看见那平淡的目光,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我带你出去散散心。”他满脸宠溺:“带你去看花灯。” 马车停在了朱雀街。 如今正是晚秋,马上就要入冬,街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马车从朱雀街西门就停了下来,沈清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下了马车。 “下来。”沈少卿在马车旁朝她伸出手,笑着道:“我接着你。” 他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处处贴心。 下了马车后,沈清云只觉得眼前一亮,入目看过去,却只看见满目的灯火。 十里长街,灯火璀璨。整整一条道上,燃起了千万盏明灯。 漆黑的夜里像有无数颗繁星,灯火之下,这里美的不像是凡间,而是一条天街。 “走。” 沈少卿将斗篷系到她身上,带着她往前走:“我们一起去逛逛。” 在南疆的时候,他说了太多京都繁华,每一句的语言里都是思念与向往。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是被硬生生的被困在南疆十余年。思乡之情当初分明无比的浓厚,如今回到京都反而平静了下来。 沈清云看着他走在自己身侧,又低下头看了看他的掌心。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是牵在一起的手,如今却是分开后,再也没握在一起过。 “相思。”身侧的人却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盏兔子灯,笑盈盈的拎着朝她走了过来。 四周无数的花灯栩栩如生,造型别致,他却唯独只拿了这一只。 沈少卿领着灯朝她走来,他身姿修长挺拔,玄色的长袍外披着厚厚的鹤氅,灯火照耀下整个人像是镀上了一层光,温柔到不可思议:“兔子灯。” 她从他手中接过,把灯拎回手里。兔子灯在她手中旋转,沈少卿摸了摸她的头:“盛京的兔子灯是不是很好看?” 她却摇头道:“没有我收到的第一只好看。” 她的第一只兔子灯是沈少卿亲手做的。 十三岁那年,她闹着要过七巧节,沈少卿熬了两个晚上给她做过一只兔子灯。 “那只兔子歪嘴獠牙的哪里好看?” 沈少卿在一侧摇着头,还笑话她:“当时你可是吓到许愿,来盛京之后不要碰见兔子,你忘了?” “可是愿望没有灵验。”沈清云偏头看他:“来京都的路上我就碰到了。” 沈少卿做的不对,那兔子自然没那么可怕。 她记得自己刚看见兔子时笑了许久,随后便是一股无尽的空洞。 她一路走到盛京,却发现没有沈少卿说的那样好。 不如他口中繁华,更加没有他说的那样令人向往。她在南疆期待了那么多年,到了京都之后却只剩下失望。 后来,她来了朱雀街,吃了他想念的糕点,去了他常去的铺子,走了他走过的路。 这才发现,没有他,哪里都是一样。 “我们还会一起回南疆吗?”她仰起头问他:“和以前一样。” 身侧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灯火之下,那双眼睛漆黑一片,犹如一团浓墨,里面的情绪深到化不开:“相思,回不去了。” 他道:“你要试着往前看。” 沈清云收回眼神,点了点头。想念过去的从来只是她一个人,留恋之前的也只有她。 她之前就知道这个结果,听到后也没想象中那样难过。 灯火璀璨,街道上人越来越多。沈少卿说想带她去买糕点,可惜去晚了,薛家的铺子前站满了人。 “晚了一步。”他摇头有些失落。 四周人来人往,人群开始拥挤起来,沈清云听到了惊呼声,十传十,百传百,人声鼎沸。 这样多的灯火百年都难得一遇。 “人太多了。”闫准走上前,劝道:“护卫们已经拦不住了,要不主子们先回去……” 如今朝中动荡不安,沈少卿这样的身份,更是要格外当心。沈清云转头甚至能看见四周乔装打扮过的护卫们拥了上来。 将两人围的严严实实。 “要回去吗?”她问。 沈少卿看着那双眼睛,忽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没等她反应过来,带着她往人海中跑去。 护卫们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立即追了上来。沈少卿却用力握住她的手,两个人拼命的朝前跑。 “沈少卿!” 她喊了一声前方的人,而沈少卿也恰好回头看她。沈清云朝着他笑了笑,寒风刮在两人脸上,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人太多,两人跑了没一会儿就将身后的闫准他们甩开了。沈少卿停下来,放开她的手。 “追不上来了”他说:“当年我在京都跑马的时候,可没人追的上来。” 沈清云站在他身侧,看着他眉眼透着笑。似是透过这一刻,从上面寻出当年那个十几岁便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来。 “前方有个豆花铺子。”他朝着前方看了眼,思索着道:“不知道在不在。” 沈清云跟在他身后,笑了。 两人一走进老街,档口的卖炊饼的瞧见两人喊了一声:“沈大夫。” 拐角做糖人的伙计听到后立即抬起头,瞧见沈清云后跟着道:“沈大夫好久没来了。” “沈大夫,来尝尝我新作的糖包。” “沈大夫……” 沈少卿偏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面带着笑。两人一同走到最里面,张记豆花的铺子上的灯笼还在亮着。 “虽然那对老夫妻不在了,但是他们的儿子媳妇把铺子重新做了下来。” “枣树还开的好好的,树下的石桌石凳也还在。”沈清云在他身侧道:”一切都没变。“ 张娘子的低着头正忙活,瞧见来人立即问:“两位,要什么?” “两碗豆花。”听见声响张娘子抬起头,见着是沈清云后,眼睛都红了。 “许久没见您了,可算是来了。”张娘子擦了擦眼泪:“快坐,快坐。” 两人坐在了石凳上,沈清云见他看着树,便道:“夏日里枣子又多又甜。只是可惜如今快入冬了,等明年,明年重新结了果,你来尝尝。” 明年……沈少卿没回答,冲着她笑了笑。 这时张娘子端了三碗豆花儿上来。 “我们只要了两碗。”沈少卿道。 张娘子看着沈少卿这样气度非凡的样子,有些说不出话儿来。只好去看沈清云:“还……还有一碗是沈大夫的。” “沈大夫之前每次来,都是要两碗。”张娘子指着沈清云道:“一碗喝,另外一碗说是要等人。” “这次不用了。”沈清云拿了两碗下来。 就像是之前无数次那样,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对面。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对面再也不是空荡荡的。 沈少卿如今就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她等了无数次的人,终于等到了。 “以后都不用了。” 第118章 谋反 豆花铺的生意忙的很, 沈清云走的时候便没去打招呼,只悄悄留了银子在她的摊上。 桥上人越来越多,沈少卿便带着她了桥。江水波光淋漓, 江面上映着头顶的灯火, 光明又璀璨。 慢慢的开始有人放起了天灯许愿。 替身他上位了 第122节 薄如蝉翼的灯盏下绑上蜡油,点燃之后渐渐地往天上升高。 四周灯火明亮,十里明灯。 头顶的天灯灿若星河。 “老爷夫人。” 一阵声音响起,沈少卿往下看, 就见一个小孩不知何时走到的他面前。 小女孩瞧着才四五岁,还不到他腰长,手里扯着他的衣摆,仰起头嘴里脆生生的喊道:“老爷给夫人买一盏灯吧。” “放天灯许个愿,马上就能实现了。” 沈少卿顺着他的视线往身后看去,小孩子的目光看的是他身后的沈清云。 他们穿着同色的衣裳, 外面罩着一样的斗篷。此时站在一起, 就像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妻。 “老爷。”小女孩的声音甜的像是掺了蜜:“夫人那样好看, 就给她买一个吧。” 沈少卿还没说话, 一个妇女忽然跑上来:“贵人恕罪……”妇女急慌慌的上前,紧紧握住小女该的手。 她看了一眼还梳着少女发髻的沈清云,赶忙道:“小孩子胡言乱语, 惊扰姑娘了。” 这未婚的女子怎可说已经嫁了人,妇女急急看向自己的孩子:“还不快点向贵人赔罪?” 小姑娘被这一吓, 都不敢说话。 “无事。”沈少卿摇了摇头。 他看了小姑娘一眼, 忽然往下腰。小姑娘怯生生的, 沈少卿温和从她手里接过那盏天灯:“我买你的灯。” 妇女拿着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 沈少卿举着手里的天灯, 无奈道:“相思, 我们也许个愿吧。” 江河边站着许多人正在放天灯, 沈少卿问人借了火折子。 蜡油点燃,天灯渐渐地鼓起,小小一件事沈少卿却是做的极为认真。 等到手里的灯缓缓升起来,慢慢的飘到半空。与四周那位天灯融合在一起,渐渐地消失不见后。 他才转过头问:“有没有愿望?” “不告诉你。”她冲他眨了眨眼,往日里总是闷闷不乐的脸,如今总算是显现出几分活泼来:“那你许的什么愿?” “我许了太多。”沈少卿道。 他太贪心,愿她所想皆所愿,所愿皆所得。她所有想要的,他希望自己都能替她实现。 沈少卿看着她,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温和的像是身后江河里的水:“相思,接下来一段时日朝中会有动荡。” 这话他本不该跟她说,可是自己不在府里,她定会担忧。 太子中刀,如今危在旦夕。这皇城之中,即将要迎来一场浩劫。是生是死,前程如何都不知道。 “可有危险。”沈清云问:“非去不可吗?” 夺权之路哪不危险的,何况还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非去不可。” 这一条路再难,披荆斩棘他都要去。未来路上的所有的危险,他都要负责一一斩断。 “那我呢?”她问。 沈少卿上前一步,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之中是抑制不住的疼爱与怜惜:“你负责幸福。” 闫准几人找上来时,天色已经黑了。零星的几颗星子挂在天穹之上,漆黑的夜里透着朦胧的月光。 他带着一群侍卫们跪在地上:“人越来越多了,怕是等会回去不安全,主子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如今城中早就不安全了,四周不少陌生的护卫。只怕这场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沈少卿站在冷风之中,却道:“先护送大小姐回去。” “主子。”闫准听闻立即要反驳,沈少卿却是下垂着眼神瞥了他一眼。 闫准顿时后退一步,不敢在开口了。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处理。”沈少卿看着身侧的人,目光柔和,说话都似带着轻轻的哄。 “那你何时回来?”沈清云看向身侧的人,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心中有些忐忑,从心底里伸出一股慌张来。 “不用担心,我没事。”似是察觉到她的担忧,沈少卿安抚的开口:“只是有些小事处理,等你回府之后我马上也就回去了。” 许是那目光太过于令人相信,沈清云盯着他的眼睛,渐渐地放下心来。 “好!我先回去。”沈清云听话的上了马车。 这些年,她太懂他的脾气。 沈少卿再宠爱她,也不会任由她随意出入军营。而她自己也懂,此时最他最好的帮助,并不是留在这,而是让他放心。 可心中到底还是不安,上了马车之后,立即又将帘子给掀开。 她那张脸上写着千万的不舍,可开口却只是:“你记得要早点回来。” 沈清云站在马车旁,温和的冲着她挥了挥手:“放心,我马上就回。” 马车渐渐地消失,那掀开的帘子也缓缓地放下。沈少卿面上的笑意这才停了下来,他放下挥起来的手:“什么事?” “前方传来消息,说是沈家与陆家开始动了。”闫准飞快的道:“如今城门口开始有兵动,密信中传来消息,说是陆家开始去调兵了。” “陆家这么些年……”沈少卿刚开口,却是猛然咳嗽了一声。没等闫准反应,他忽然偏过头,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主子!!”惊呼声响起,闫准立即过去扶。 沈少卿那张脸上惨白成一片,口中大口大口的溢出鲜血。他整个人像是被打倒了一般,高高挺立的身姿一下子就变得蜷缩起来。 好像是一瞬间就老了。 鲜血不停地从他口中大口大口的往外涌,唇角溢出的全是血迹。 他身上那股矜贵的气质,高傲的姿态如今都消失不见。前一刻还是那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这一刻却是变了成了个苟延残喘,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 他连站都站不稳,蜷缩在地上,肉眼可见的狼狈。 隔着茫茫人海,沈清云手里的兔子灯掉在了地上。明亮的烛光碰到地面,瞬间就熄灭了。 就像是她眼里的那一簇光,也跟着熄灭了。 太子妃有孕,而太子殿下如今生死不明。沈陆两家打着拥护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做上皇位的心思,谋反篡位。 沈少卿拿着巡防营的令牌,一举掌握了整个京都的防卫。这个时候,沈家才知道原来巡防营从头到尾都被他握在掌心里。 而沈少卿没死,也一度成为整个沈家的恐慌。 宫中,沈少卿带着巡防营将东宫围绕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而那外界传闻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如今正坐在太师椅上,跟沈少卿下棋。 “陆家这些年养了不少的死士,这个时候已经全部调回京都了。”陆家女为当今皇后,又是太子母族,权倾朝野三十多年,赚的银钱比国库还要多。 而陆家这些年,一直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京都城外有个地下场,里面都是这些年陆家养的战马与死士。 其中粮草、兵器、战马这些东西加起来,足以建立一个军队。 “这么多年,陆家一直在坐着两手准备。”太子摇头。 对于这些,他倒是半点都不惊讶。 他到底不是陆家亲生的,而他的生母只是个卑贱的婢女。皇后去母留子,做的万无一失,可从心底里依旧是不相信他。 不然,也不会这么些年催着他与太子妃生一个陆家的血脉出来。 “此次若是顺利,即刻拔所有阻挡太子成功之路的刺。”沈陆两家此刻不除,日后早晚会酿成大祸。 若是太子继位之后再除陆家,世人只看见太子被皇后抚育二十多年,继位后反而刀子对向自己的母族,对名声有损。 可若是此时除去,情况可就大大不一样了。 世人都是如此,仰望强者,同情弱者。此时爆出,只会同情太子,对日后继位大大有利。 “一切多亏你的筹划。”太子轻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他在皇后身侧韬光养晦,光是应付皇后已经算是精疲力尽。 若不是面前的人忽然回京,举力帮他。到今日的程度他靠自己自然也是能走,但这一路只怕会更加困难重重。 “答应臣的事,殿下只需做到便是。” 沈少卿说罢手中的棋子也跟着落下来。只见那棋盘之上,刚刚还平平无奇的棋局,因为一子而扭转了乾坤。 太子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笑道:“孤认输。”他将手里剩余的棋子扔回棋盒中,头疼道:“谁也下不过你。” 沈少卿这个人,迂腐至极,跟谁下棋都是半子都不肯退让。 “殿下承让。”沈少卿笑了笑,随即往门外看了一样,没一会儿王全推门进来。 他站在两人面前,弯下腰:“赵大人今日带着画去了乾清宫,到如今都没出来。” 顿了顿,王全又憋着笑道:“皇后娘娘消息灵通,听闻赵大人入宫之后,立即传了人入宫。” “此时身边的嬷嬷正带着人往宫外走。” “上勾了。”沈少卿笑了一声,随即立即起身:“臣去帮陛下把这只在背后故弄玄虚的鬼给抓回来。” 赵君山此时便是第一把刀,为的便是让皇后那儿收到消息。 只要皇后一露出马脚,她当年做的事便再也瞒不住。她当年亲自设计,陷害前太子陈琅,又借刀杀人灭了整个洛家。 太子陈琅,芝兰玉树,白璧无瑕。洛家上下,忠君爱国。 这些却全死在了皇后的手里,每一件单独领出来都是灭九族的大罪,陆家这回不想反,也得反了。 这天下之主,已经换人了。 第119章 生离 午时三刻后, 皇后传了各府中大臣的女眷入宫,囚禁于自己的正阳宫中,作为人质。 紧接着, 陆家与沈家带领死士开始攻打皇城。先是城门的守卫发现不对劲, 消息传到紫荆城中,几万大军已经进入了皇城。 陆家谋逆,剑指皇城。白玉长阶上全是血迹,紫荆城中尸骨如山。 七年前, 前太子被诬陷谋逆的消息总算是得以谋反。 沈少卿被关在皇城中三日。 等他出来的时候,天光炸晓,暮色渐渐地褪去。他走在官道之上,头顶下着朦胧的细雨。 替身他上位了 第123节 前方有个小太监正给他撑着伞,冰冷的寒风席卷着身子,衣摆飘荡在寒风之中, 整个身姿挺拔却又消瘦。 “沈将军。”快到宫门口时小太监才停下, 他转身往身后看去, 弯着腰满是恭敬:“前方就到了, 沈将军慢走。” 这皇城里如今已是人间地狱,能走出来一个便算是幸运。 小太监对着身后恭敬的行了个礼:“殿下让奴才送将军到门口,将军慢走。” 沈少卿往身后看了一眼, 整个皇城笼罩在晨光之中,碧瓦红墙之上凝结成了寒冰, 几只鸟蹲在兽脚之上。 一股国泰民安的景象。 “这天下, 如今是太子的殿下了。”身侧传来脚步声, 沈少卿转过头, 便见一袭铠甲的恒亲王朝他这人走来。 这场谋反之案, 最终以恒亲王回京得以结束。陆家与沈家的死士再多, 终究也不敌恒亲王在西北的十万大军。 他驾着战马而来,十万大军包围了整个紫荆城。陆家与沈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轻轻松松就被拿下。 而此时,恒亲王却是道,这天下是太子的。 沈少卿轻笑了一声,转身往前方看去:“这四周都是恒亲王的人,这天下应该也是恒亲王的天下才是。” “本王可不要。”陈珩摇头,爽朗一笑。 少年一身铠甲,英姿飒爽。烈日的光晖洒在他身上,夺目而又耀眼。 就像是沈少卿第一次见他之时那样,他半分都没有变,依旧是那个在西北铁骨铮铮,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沈少卿阂下眼帘,看向自己。他如今的双手已经握不住刀,双腿已经骑不上马。 他从上阵杀敌的将军,成了背后搅弄风云的谋士。 “殿下大爱。”他收回眼神,眸色淡淡地。 陈珩看着身侧的人,多年未见,这人再也不似当年那番,像是活生生变了一个模样。 沈少卿这样的人本如天穹上的繁星,在南疆之时沈将军的名号就连他都要望其项背。 当年,他刚到西北,沈少卿的名声就传遍边疆。 边境苦寒,吃苦受难之时他不是没想过放弃。可当听见南疆平定,沈少卿又打胜战之后却又是咬牙坚持下来。 在他心中,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相似的背景。就连世人也常常拿他与沈少卿比较。 能一步一步坚持到今日,无非就是他不想认输。 在那边疆寂寞难挨的时日里,他们都是不得归京的游子。 虽没见面,却是盟友。 可如今面前的人却是变了太多,不复以往在战马之上的模样。陈珩一脸正色:“当年的事是沈家所为?” 他看着沈少卿微微变色的脸,心中笃定:“沈琼倒是有位好父亲,值得他牺牲自己的兄长来为他筹划。” “殿下也有一位好父亲。”沈少卿对上他的眼睛,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陈珩本还是笑意的眼神一点点就变了。 这事是沈家所为,可若不是上头那位点头,沈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联合漠北,将刀口对准于南疆。 无非就是他的存在,挡了恒亲王的路。 陛下想把皇位传给恒亲王。却不能允许南疆有他这么一位的存在。 恒亲王若一直在西北,他们便能相互制衡。可若是恒亲王回了京都,南疆就是他一家独大。 自古帝王都不会留这么一个威胁自己皇位的存在。陛下只是过于疼爱恒亲王,提前替他除去羽翼罢了。 沈少卿阖上眼帘往外走去。 陈珩想明白之后,脸色煞白,朝旁边退了两步往一旁走开。 他不杀伯仁,可伯仁却因他而死。 他仰头往前方看去,太阳彻底高高升起,整座皇城笼罩在光辉之中。 表面看似平静,可这座皇城却是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无数的人死在这场谋逆之中,血水洗刷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掩盖不住那那股浓厚的血腥味 。 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牺牲了太多,死了太多。 他们这些战士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为的就是保护我朝百姓的安危。 可最后杀自己人最多的,却也是自己人。 “值吗?” 他喃喃一笑,眼中似是带着泪。 少年摇头转过身去,银白色的铠甲照耀在阳光之下,张扬而又耀眼。 无论旁人如何,唯独他依旧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郎。 朱红色的宫门一推开,金光炸现。沈少卿走到门口,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宫门外寂静一片,往日里威严的宫门前,如今安静的连一丝声响都听不见。 满地的尸体,烧焦后的宫墙。连那道门都炸毁的只剩一半。四周连一只鸟都看不见,可墙角的角落那儿却还停着一辆马车。 它就停在宫墙之间,旁边甚至还有烧焦的尸体。可那辆马车却依旧静静地停在那儿,像是在等一个未归的人。 瞧见他出来,站在马车旁的人立即上前几步。竹青色的长裙穿在身上,她朝他笑了笑,将手中的雨伞遮住他的头顶。 她说:“沈少卿,我来接你回家。” 朝中那场风雨终究是停了下来。 当年谋逆之事终得平反,昭告天下还了太子陈琅与洛家一个清白。 陛下退位,将皇位传于太子陈琢,择日继承大统。 沈少卿回府后,连着病了三日。他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今日一早才有了意识。 陈琢听闻立即赶了过来,他改日就要继承帝位,朝中上下忙成了一团散沙,可如今却是站在沈少卿床榻前,手里剥着一颗橘子。 “新上供的蜜桔,孤让人给你带了一筐来。”太子将剥好的蜜桔放在他的手边:“你尝尝。” 沈少卿艰难的伸出手,尝了一颗。 他躺了三日,面色苍白如纸,唇瓣上也干枯的没有一点血色,此时轻轻抿了一片后又放了下来:“多谢殿下。” 改日之后,眼前这人就是一国之主了。 “你好好养身子,有什么事日后再说。”陈琢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雪白的寝衣裹在身上,满是消瘦:“玉苼有了身孕,孤还等着你日后做太子太傅。” 玉良娣是洛家遗孤,却也是太子的心头肉。如今看太子这个样子,孩子还未生出来就已经允诺了太子之位,可见有多期待这个孩子。 “玉良娣好福气。”沈少卿扭头咳嗽了一声,唇瓣上溢出血来。他面无表情的擦过,无奈道:“殿下,我活不成了。” 他此时坐在太师椅上,像是垂垂老矣的老者,整个人没有半分生气,奄奄一息。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甚至是平静的,好像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死亡。 “就……没有办法?”太子面上的那一点笑意也逐渐的淡去。说完这话之后,体验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谁也不想死,若是有一点办法,沈少卿也不会如此说。 “今日叫殿下来,是想让殿下答应我一件事。”沈少卿双手撑着身子,艰难的起身。 “你说。”他的皇位,有一半是沈少卿耗费心思夺来的,他答应过沈少卿,他能提任何的要求。 “只要孤能做到,孤都答应你。” 沈少卿的目光看向窗外,寒风吹打着窗子,入目一片萧条。他眸色淡淡地,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我希望殿下帮我照看一个人,护她一生。” 他从边疆赶到京都,耗尽了心血助他上位。权势、地位、甚至是查清但年那场战争的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太子能想到的,他都没提。 守护南疆十余年,一路披荆斩棘。这个人像是一团烛火,燃烧之后亮了那么久,如今最后一丝光,他都要留给自己最爱的人: “我要她无灾无难,一生顺遂。” 他知道面前的人会做到,这也是他拼劲最后一口气来京都的理由。 太子知道他说的是谁,点了点头。目光从远处落到他脸上,到底还是问:“你这么费劲心思为她铺路,对她到底是哪种感情?” 他们之间相识的太早,认识的又太久。陪伴越是深刻,遗憾便就越痛。 太子之前问过他同样的话题,当时沈少卿只是笑笑不说话,如如今又问了一遍,他低头思索许久,随后才回。 “我遇到她的时候十九岁,可现在我三十了。” 沈少卿低头看向自己,自嘲一笑:“十九岁的沈少卿意气风发,视这世间的万物都于眼底。可三十岁的沈少卿,却是双腿残疾,命不久矣。” 可是……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才肯透露自己的心思。 一层一层打开心扉,透露出里面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本来也打算,那场战胜之后跟她求婚的。” 他与她的那十余年,每一次挂帅出征她都不送,但每一次奏凯而归,她都来迎。 每一次都没有落下。 除了他最后那一场战争。 她没有等到他凯旋归来的消息,而他也没能看见那道盼他归京的身影。 他们只是错过了那一次。 却生离死别两年,错过了彼此的一辈子。 第120章 前兆 太子何时走的, 他不知道。只是紫檀黑木的长桌上,他留下的茶盏渐渐没了余温。 沈少卿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痛着,从心口一直传入他的五脏六腑。 他头仰躺在身后, 闭上眼睛面前一片漆黑。直到身后脚步声响起, 闫准推门走了进来。 “药。”他艰难的伸出手,连指尖都透着无力。 闫准看到这儿,眼前一片湿润,但是又飞快的低下头, 掩盖住了。他狼狈的在怀中摸索着掏出药瓶出来:“将军,只……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这续命的药丸一共就三颗,之前从太子宫中出来后就吃了一颗。 再有一颗便是放花灯的那日。他为她点了千万盏的明灯,却是一句逾越的话都没说。 剩下这最后一颗吃完后,便只能无力回天。 替身他上位了 第124节 “给我吧。”沈少卿伸出手。 他本就是将死之人,能活到现在已是奢望。如今他既见了想见的人, 做了想见的事, 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闫准含着泪, 将手中最后哪一颗药送了过去。 沈少卿含在喉咙里缓缓咽了。就像是久旱逢甘霖, 身体里那股不适渐渐的褪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沈少卿垂眸看向自己的双腿,双手撑着桌沿渐渐地站了起来。 他这双腿在漠北的时候便就已经成了残废。冰天雪地, 他双腿都陷入寒冰之中,早就冻坏了。 “这几日她可察觉出什么?” 闫准知道他问的是谁, 立即摇了摇头:“将军吩咐过千万不能让大小姐知道, 府里上上下下瞒的死死的, 绝绝无透露出一点风声。” “昏迷的这三日, 只说身子不适不宜探望, 大小姐便也没有强留。” 顿了顿, 闫准又道:“猫不见了,如今大小姐正在四处找猫。” “千金不见了?”沈少卿的眉心飞速的拧了一下:“我去看看。” 闫准跟在身后立即追了上去。 千金是清早就开始不见的,前段时日它总是蔫巴巴的,伺候的婆子也常说它没什么精神。 哪里知道,晚上猫还好好的,一大早起来它翻出窗子跑了出去。这个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可就是看不见猫的半点影子。 沈清云已经带着人往外寻了。 如今已经入了冬,街道上人极少,她手里拎着灯笼一路寻到了小院后的山上。 呼啸的冷风冰冷又刺骨,刮在身上像是刀锋。天色已经快黑了,她走在半山腰时不时的在发抖。 天色越黑,越是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事。像是又回到了记忆中的那间小黑屋里,入目的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寂静无声。 她害怕的整个人都在颤抖,那是一种从心底里传出来的恐惧。浑身战栗的却依旧往前走。 她要找到千金,外面这么冷,像是要下雨。若是真的在山上,肯定是会冻死的。 冬日的山上很冷,那种未知的恐惧令人绝望。她体验过,所以越发担心,她舍不得让千金留在山上。 沈清云拎着灯笼往前走,却没注意脚下的树枝,脚踝一扭差点儿摔倒地上。 身后一只手伸出来,立马拉着了她。姜玉堂的脸上满是担心:“别去了。” “我已经派了侍卫们去山上寻了,一定会把猫找到的。”他从一开始就跟在她身后,跟了多久,就胆战心惊了多久。 刚刚她那一踩空,身子一歪,吓得他差点儿神魂俱裂。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他吓飞了。 沈清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看了片刻,她没说话,缓缓地挣脱开他的手继续往前方走去。 “我让你别去了!”姜玉堂上前两步死死的拉住她。 “你看看你自己这番样子,整个人失魂落魄。现在天都黑了,山上的路都看不清,你要是一个不小心跌了摔了如何是好?” 他双目赤红一片,明明大声吼人的是他,到最后满脸委屈的却也是他。 “我要去找。”她整个人眸色淡淡的,轻飘飘的挥手将他给推开。毫不犹豫的转头继续往前走去:“我不可能让它一个人在黑夜里等。” 那种滋味她尝过,无人比她知道有多苦。她至今在黑夜里都害怕,就更加不可能让千金一直在黑夜里等着。 沈少卿到的时候,他们几个已经爬上了半山腰。沈清云拎着灯笼走在前方,姜玉堂则跟她身后。 她走一步,姜玉堂就跟在她身后走一步。就像是影子,无时无刻的在后面保护着。 沈少卿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许久。 他们两个生得太像,这一幕看过去,那一刹那就连他也开始怀疑,跟在身后的人究竟是旁人还是他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又挪开。 他朝她招了招手,柔和道:“相思。” 沈少卿站在背光处,身后的侍卫们举着手把,火光打在他那张脸上,满是柔和:“千金找到了。” “找到了?”沈清云立即就要过去:“在哪里?” “你先别激动,我先与你说清楚。”沈少卿抬手碰了碰她的手背 ,伸手将袖口中的手炉塞到她手中。 “它情况很不好,却一直强撑着在等你。” 他脱下身上的鹤氅披在她身上,温声细语道:“我带你去见它,可它是不愿意看见你难受才走的,所以你好好地,我们一起去送它最后一程?” 沈少卿站在她面前,身姿挺立,像是能挡住头顶的一切风雨。她点了点头,任由他带着自己往前走去。 千金是在山上找到的,这样冷的天它差点儿冻得僵硬。闫准将它抱在怀里暖着,可再如何也温暖不了那一点一点快要僵硬的身子。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它挣扎的抬起头。 它老了,没了往日的敏捷与灵动。就连身上的毛发都干枯了许。看见沈清云后,它想如以往一样想跳到她怀中。 可明明是这么短的距离,可这一次,它却跳不过去。千金狠狠地砸在地上,四肢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的爬到她的脚下。 它躺在地上,一点点翻过身子,似是往常一样冲她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歪着头冲她叫了一身。 “千金。”沈清云如以往一样把手放在它的肚子上,抱入自己的怀中:“我带你回家。” 金黄色的尾巴颤了颤,猫尾端无力的摇了两下,随后在她的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沈清云抱着猫跪在原地,一直等到怀里没有了温度。眼泪才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相思,不要哭。”沈少卿抱着她,双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不要哭,它也不希望你哭。” 猫是有灵性的动物,它是察觉到自己要死了才离开自己的主人。 它不愿意死在她面前,它太乖了,从来都舍不得她伤心。 沈清云哭到颤抖。 姜玉堂从来没见过她这样伤心过,她素来坚强,从来没有哭的这样伤心。眼泪大颗大颗的从她眼睛里掉出来,好像是怎么流都流不干尽。 浑身都是掩盖不住的悲伤。 她死死的抱着怀中的猫,满是无助与委屈:“明明刚刚它还好好地,明明它还会叫,还会冲我露出肚皮,明明我以为它不会死……” “十年了……”她绝望又无助的求他:“沈少卿,我好疼……” 沈少卿别开眼神,不忍再看。 深夜里,那双漆黑的眼里似是带着一丝泪光,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你还会有很多十年。” 沈少卿走上前,轻轻地将她与千金都抱在怀中:“相思,我知道你难过,我也知道你很痛。” “但是它老了,终有一日会离你而去的。”沈少卿道:“可是你还小,你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以后,今后会有很多很多的十年。” 沈清云直接哭晕了才被带回去。在路上的时候就发起了高热,浑身烧的滚烫。 她怀里抱着千金死死的不肯放开,沈少卿废了好一番的力气才从她手里夺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说梦话。 嘴里时不时地喊着:“好黑……”不一会儿又喊着:“疼……” 她一直喊着沈少卿的名字,姜玉堂骑着马跟在马车外面,只觉得她喊得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 刀刀都刺入他的心中,没有哪一刀例外。 下了马车后,沈少卿亲自抱着她下去。府里早就派人去请了大夫,人放回床榻上后大夫们就立即上去。 沈少卿身子不好,一路陪着到深夜,面色已经苍白。闫准怎么劝说都不走,只是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前方,满是担忧。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才有了动静。大夫出来后面上却是带着喜意。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大夫跪在地上,冲着沈少卿贺着喜:“夫人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闫准听闻,几乎是立即扭头看向身侧。 沈少卿站在屋内中央。 他身上只穿着一身单衣,浑身都被染湿了,入目可见的满是狼狈。 此时听见大夫的话,只是愣神了片刻。随即才扯了扯唇角:“人如何?” “夫人无事,只是伤心过度,休息个两日就好了。”大夫还在贺喜:“恭贺老爷喜得麟儿。” 沈少卿僵硬的挥了挥手,又说了一个赏字,这才转身离开。 闫准不放心赶忙跟了上去,刚出门,却见沈少卿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出门的时候差点儿一头撞到柱子上。 “主子。”闫准立即上前去扶。 沈少卿的手搭在他手腕,指腹用力到没有一丝血色:“很好。” 他眼里一片空洞,却还是为她打算:“我还怕我死之后……” 这样也很好,这样他死了也可以放心了。 第121章 白头 姜玉堂一进来的时候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巴掌打蒙了。 那一耳光打的极重, 似是用尽了全力。他被打的僵在原地,随后跪了下来:“舅舅。” 脸颊处瞬间就开始红肿,渐渐地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这是沈少卿第二次打人耳光。 第一次是打宋行之。打他作为兄长, 却生出觊觎之心。非但不保护自己的妹妹, 反而成了背后逼迫她的凶手。 这一次,打的是自己的亲外甥。他依旧用尽了全力,并无半分的柔情。 “你可知我为何要打你。” 姜玉堂跪在地上,清隽的面庞看向地面, 态度倒是十足的诚恳:“看舅舅这样子,定然是与她有关。” 他心中知晓应当是他发现了什么,只是此刻不敢轻易泄露。他太明白这个孩子对于他来说是什么,他不愿意有片刻闪失。 “你还知道。”沈少卿一声冷笑,一张脸上满是严厉:“既喜爱她就要理解,给她尊重。” “而不是像你这样, 孩子都三个月了, 却未付出半点责任。” 姜玉堂抬起头, 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庞, 满脸的苦笑。 替身他上位了 第125节 心爱的女子只是把自己当做替代品,对他怕是半分真爱也无,可他却是偏偏不肯反手。 只能说这些苦与痛, 都是他活该。 “舅舅当真以为是我不想娶她吗?”他想娶,可是她愿意嫁吗? 沈清云心中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便半点机会都没留给他。 可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 姜玉堂跪在地上, 身姿挺立的笔直:“我想娶她, 该付的责任, 该履行的义务我都愿意去做。” “我姜玉堂在此立誓, 此生只要她一人。不纳妾室, 不养外室,敬她,爱她,用尽我自己保护她。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人足以。” 少年清爽的嗓音在屋内掷地有声,丝毫都不用掩饰自己的爱意。 “你先回去。”沈少卿转过身,面上情绪复杂。 “我……”姜玉堂还想在说什么,门口却是传来脚步声。侍从敲门走了进来,说:“大小姐醒了。” 沈少卿立即就往外走,快出门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他侧身往上身后的人脸上看了一眼:“你今日立下的誓言自己记住,若是哪一日违背此誓,无论人间地狱,我都让你后悔。” 姜玉堂出神的看着前方的那道背影,抬起手掩盖住自己的脸,满是苦涩。 他的舅舅啊,你说让我后悔,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沈清云醒来的时候倒是不哭了,只是眼里却还是掩盖不住的悲伤。 沈少卿站在她身侧,手中捧着药碗给她喂药。他动作细致又温和,半点儿都不像刚刚一巴掌就将人脸颊打出血的狠厉模样。 “我已经让人将千金带回来了,你喝了药身子好些,还可以去看看它,跟它告个别。” 天气虽冷,可死掉之后的尸体根本不能久留。沈少卿这话说的委婉,却是要告诉她要埋了。 “我知道了。”沈清云低头喝了一口药。入口之后动作却是一下子停顿下来。 她抬头,目光看向他,分明没说什么可沈少卿就是懂。 “大夫开的安胎药。”沈少卿面不改色,低头又给她舀了一勺:“相思,你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沈清云看着他平淡的双眼,不知为何眼中的泪就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泪水从脸颊一直蜿蜒往下,滴在他的手背上。 沈少卿的手仿佛被烫到往后缩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碗,宠溺的将她脸颊上的泪抹去:“不哭了,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也要成为别人的妻子,成为肚子里孩子的母亲。 可沈清云的眼泪却是如何止都止不住,泪水啪啪的往下掉着,落在他手上砸的他措手不及。 “相思,不要哭了。”沈少卿无奈:“你肚子已经有三个月了,哭多了的话对孩子不好。” “一定。”沈清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一定要这个孩子吗?” 她看着他,眼中带着自己都察觉不了的期待。好像如今那肚子里的并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一道困住她的枷锁。 他整个人显出诡异的平静,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已经跟姜玉堂说清楚了,他想娶你,发誓会护着你,照顾你。” “你要我嫁给别人?” 他躲开沈清云的目光,看向别处:“相思,我不能护住你一辈子,何况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 她仰起头,看着他冷漠的身影站在自己的床榻边。没有看见的是他紧握的拳头,还有眼中像墨一样浓厚的痛色:“你早日成婚的话,我也可以早点放心。” “好。” 许久之后,身后才传来她沙哑的声响。她坐在床榻之间,目光看向前方的光。 空洞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再等等吧。” 她说:“等第一场雪。” 他曾说过,回京后的第一场雪,我们一起看。 自打怀孕的事情爆出后,沈清云总是闷闷不乐。沈少卿怕她伤心,便将千金的尸体埋在了院子里。 他让人在上面立了个小木牌,在那木牌上亲自画上千金的画像。沈清云不用出门,透过窗子便能看见,她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除此之外,府里正在悄悄的给她操办婚礼。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沈少卿就像是赶时间一样,准备的匆匆忙忙,想将她给嫁出去。 沈清云身子好了一些,便下床出去走走。刚到院子里便瞧见四处都是张灯结彩,整个府里洋溢的都是喜意。 她站在原地,脚步停了下来。身侧的婆子瞧出她不对劲,立即道:“这些都是将军给大小姐准备的。” “每一样东西将军都是亲自看过,半点儿都不假借他人之手。”婆子的语气里面满是笑意。 “这些算是什么,可都是些表面玩意儿。还有那些聘礼之类的姑娘是没有看见,可当真儿是一应俱全恨不得把姑娘一辈子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她也是稍稍看了一眼,到现在都在咋舌。这样的盛大风光,跟嫁公主也差不了哪里去。 “只怕是世间的任何女子都羡慕姑娘。” 沈清云却是面色自然,好似这婚礼准备的人的不是她一般,从那张脸上看不到她半点的喜意。 她站在回廊上,眼神一片空灵:“是不是快下雪了。” 这几日她每天都会问一遍,从没有一次落下,好像这等的不是雪,而是一场重要的赴约。 婆子也随口敷衍着:“快了快了。”哪一年冬天都下雪,对她而言自然是半点都不稀奇。 “就算这几日不下,再过一段时日要新年了,总都会下的。”婆子道:“哪年除夕夜都有雪,冷死个人。” “过年?”沈清云笼了笼身上的斗篷,身姿立在寒风之中。 “来不及。” 这三个字就像是从心中吐出来的一样,无半分的特别,也无半分的别意。 好像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她自打怀孕之后就容易嗜睡,刚眯了没一会儿婆子就将她叫醒了:“下雪了。” 婆子的语气里都是笑意:“大小姐,快去外面瞧瞧,雪下的可大了。” 沈清云穿着斗篷奔跑而出,院子里,许久不见的沈少卿正等着她。 他立在大雪之下,朝她招了招手。 眉目之间一如往常带着温和。 他比以往消瘦了许久,这段时日称说自己忙,极少见她。她便也不吵不闹,装作不知。 此时沈少卿朝着她招手,语气宠溺:“相思,下雪了。” 雪下的有一会儿了,地面上一层厚厚的白霜。呼啸的狂风刮在两人脸上,头顶是漫天的飞雪。 沈清云走了过去,靠近在他身侧:“下雪了,沈少卿。” 南疆从不下雪,于是沈少卿许下诺言说回京都后的第一场雪,他们一起去看。 只是后来,她在京都看的第一场雪身侧却没有她。她一个人走他走过的长街,去他想去的路,看他想看的雪 如今他回来了。 朱雀街他陪她走过,千万盏的明灯他也替她放过。他们一起实现了当初许下的承诺,如今也一起漫步在雪地里,看着在南疆从未见过的雪。 他们没撑伞,就怎么走了一路。谁也没说话,只有雪落在地上的声响。 漫天的雪花落在两人的身上,头上。沈少卿转过头,看向她头顶上的那一瞬白。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他伸出来的手又不舍得放了下来,只轻轻地拂去了她鬓角边雪:“你头都白了。” 沈清云的目光落在他眼睛里:“我们一起都白了头。” 第122章 出嫁 成婚的日子定了, 就在三日后。 那日淋了一场雪,沈少卿的身子非但没病,反而如枯木逢春一般渐渐地好了。 这几日接连下雪, 难得的遇到一个好晴天。婚礼的前一天, 姜玉堂派人送来了聘礼。 沈少卿瞧了一眼,便让人尽数加到嫁妆单子里。闫准在一边笑:“大小姐的嫁妆现如今可是多到数都数不尽。” “这些东西加起来,怕是够大小姐十几辈子的吃穿用度了。” “姑娘家就是要多些嫁妆。”沈少卿面上却满笑意:“嫁妆多,底气也就足, 嫁过去光是看这些嫁妆的份上便谁也不敢欺负。” 更别说,她如今肚子里还有了孩子。 那个还在肚子里的孩子,虽然还未出生,也不知男女。可那因为是她的孩子,他依旧爱他。 他连孩子出生后的礼物都准备好了,他希望自己能参加到她的未来里。 沈少卿低头, 手中又继续写后面写的字。 两姓联姻, 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 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 尔昌尔炽。1 他手里写着的正是婚书,她不是宋家老爷所亲生, 赵君山那个只生不养的更是不配。 沈少卿自小就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如今要送她出嫁, 便亲手替她写下这份婚书。 他自幼写的一手好字, 十七岁时便与前太子陈琅名满京都, 可这段时日几百字的婚书写了无数遍, 却每一遍都不满意。 闫准在一旁瞧着许久,目光落在将军的腿上却又默默地挪开。这几日将军瞧着是身子一日一比一日好了,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可是那双腿却是越发站不直,多数的时候都是坐着的,夜晚膝盖那儿更是疼痛难忍。 他知道,将军到如今都是一直在强撑着。 想撑到大小姐嫁人,这样他才能放心离开。 深深吸了一口气,闫准将眼里的泪给憋了回去。这边,沈少卿又写完一遍。 他收笔起身时,手中的红绳却忽然断了,掉在了婚书上。 这根红绳他戴了许多年,从未离身。此时忽然落在纸上,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只觉得心中一阵慌张,立即就捡了起来。顶端儿坠着的红豆在手中微微晃荡,沈少卿拿在手中的一瞬间,却是一双手都在颤抖发麻。 替身他上位了 第126节 这根他带了许多年的红绳,里面并非是绳子。而是一根根的青丝。 一缕青丝系君腕。她将自己的发丝剪下来,编入了送给他的红绳里。 “将军。”闫准瞧出不对劲,立即凑上前。待看清那红绳里的发丝后,也跟着停在原地。 “大小姐……”他喃喃一句,随即想到什么,眼睛彻底湿润了。 南疆有个习俗,人人皆知。 女子的青丝是一缕魂魄,若是让男子戴在身上,便可替他挡灾保佑他的平安。2 从此以后,你所有的灾难我都替你挡,所有的苦痛我都替你来扛。 结发夫妻。 故而女子的青丝都是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的。 沈少卿想到那一日,正是初春,烈阳打在戈壁滩上,小姑娘气一袭红衣骑在马背,摇晃着手中的皮鞭满是娇俏。 她雀跃的像是一只鸟儿:“沈少卿!”她就这么喊他:“沈少卿,你要戴好了,一辈子都不可以取下来。” 少女脸上的薄云满是羞涩。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满满的都是自己。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把自己的心交给了他。 沈少卿双手捧着红绳,忽然扭过头猛烈的咳嗽起来。消瘦的身子如同窗外的落叶,整个人都在战栗。 “我该死!” 他心口一阵抽搐,喉咙里大口大口溢出血来。那么温润儒雅的一个人,此时却是匍匐在地上,狼狈不堪。 “我去的可是战场……”沈少卿抬手捂着脸,满是热泪:“傻姑娘……” 这种灾你都敢替我挡。 “将军……”闫准要去扶人,却被一把推开。 “我十九岁那年遇到她,那时我母亲的死训刚传到南疆。奄奄一息的她还在求生,立马打消了我求死的念头。” 沈少卿的手扶着桌角,十根手指都泛着白:“后来我看她长大,等她成人。十年时光,宛若眨眼。我心中有她却不敢开口。如今我三十岁,却在为她写婚书。我要祝她与别人白头到老,琴瑟和鸣。” 分明是那么喜欢的人,可如今却要亲自看着她嫁给旁人。 他转过头,唇角边的鲜血都来不及擦拭,顺着一滴泪又没入了领口里:“可是闫准……” “我与她本是两情相悦。” 他将那缕青丝按在自己的的心口之上:“我想的每一个以后,未来都有她。” 成婚那日,天气出奇的好。 时间虽有些匆忙,可沈少卿却准备的盛大又隆重。 沈清云穿着嫁衣被牵着出去,四周热热闹闹的,面前却始终有一只手在前方护着她。 她被牵着出了门,喜婆在前方扶着她上轿:“大小姐放心,抬脚就是。” 上轿的前一刻,她忽然掀开了自己头上的喜帕,转身往身后看去。 今日成婚来了太多的人,一眼看过去,何氏与宋行之站在一起,此时何氏眼中满是热泪。 再往后看便看见躲在人群角落里的赵君山,说好的此生不在相见,他又偷偷的来了。见她看过来,赵君山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像是怕被她看见。 沈清云还看见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太医院里熟悉的太医,还有恒亲王,甚至连陛下与玉笙都来了。 她目光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人群的最中间。 沈少卿就站在最前方,目光柔和的看向她。 他穿着一袭崭新的长袍,竹青色。身姿挺拔而立。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阳光下,似是回到十年前那个在京都里芝兰玉树的翩翩少年郎。 可再掩饰却都掩盖不住身上的死气,他强撑着,目光沉沉,却依旧带着笑意。 见她看过来,沈少卿抬起手,温和的朝着她往外挥了挥,无声道:“去吧。” 沈清云看懂他的意思,闭上眼睛。任由身侧的喜婆替她盖上喜帕,带着她上了轿。 敲锣打鼓的声响起,沈清云坐在轿中。她闭上眼睛只觉得越来越慌张,一颗心高高悬挂起怎么落也落不下来。 迎亲队伍绕着长安城走一遭,喜乐声一直断断续续,不知何时外面响起声音:“下雪了。” 刚刚还是艳阳天,怎么就下起了雪。四周百姓们开始发出啧啧出奇声,沈清云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却见外面当真儿下了雪。 透明的雪花迎面朝她扑来,她高高悬起的心口一阵紧缩。于是,整颗心都开始泛痛,像是被一只手握住,又狠狠搅碎。 她趴在轿子里大口大口的喘气,却是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拼命的拍打着,让人停下。 “停……”她白着脸:“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敲打的声响引起外面的注意,轿子这才停了下来。 她附身趴在轿子中,只觉得手脚发软。过了许久,等心口那股剧痛渐渐地平息,这才跌跌撞撞下了轿子。 喜婆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手推开。 沈清云走到姜玉堂面前,看着他骑在马背之上,以同样的眼神哀求的看着自己。 “我要回去。”她像是没看到他眼中的神色,过去哀求他:“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姜玉堂深吸一口气,眼圈却是通红:“今日是我们成婚的日子,如今马上就要入府了。” “来……来不及。”心口那股痛越来越深,沈清云痛到战栗,声音沙哑着,站都站不住。 她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自己正在失去着什么,脸色煞白。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只知道再晚一些真的就来不及。 眼看着她这样,姜玉堂握紧了缰绳到底还是道:“伸手,我带你去。” 他坐在马背之上,弯腰朝着她伸出手。 沈清云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不用。”她走在他身侧,夺走他手中的鞭子。 她握紧缰绳,一个翻身便利索的就跨上了马背,沈清云坐在马上,扭头往身后看去。 “多谢。”她道:“这段路我要自己去。” 她冲他笑了笑,漫天的雪花落在她的头顶。 她扬起手一抽马鞭,马蹄高高的飞起,额间的珠玉微微晃荡,如一道闪电策马在长街之上。 姜玉堂一袭红色的喜服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坚韧又决绝, 大红色的嫁衣在空中飞扬而起。 他好像透过这一幕,看见了另外一道身影。 那个自幼长在南疆的小姑娘,骑着烈马奔腾在烈日之下。一袭大红色的衣裙张扬又绚丽,夺目而耀眼。 她从始至终都不是沈清云。 她生在南疆,长在烈日之下,见识过雄鹰,也驯服过烈马。 她如同风一样的来,又像一阵风一样消失。 只是可惜,差一点……他只是差那么一点就娶到她了。 第123章 相思子 宋相思策马奔跑而回, 漫天的雪花飘在身侧,大红色的嫁衣随着风飘扬。 她一路往回,像是一只归巢的鸟儿。 哪怕是顶着大风, 迎着雪, 她都片刻不停。她想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她身边了。 直到跑到门口才勒住缰绳。四周安安静静的,刚刚还热闹的府邸,此时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她立即从马背上下来,跌跌撞撞的往跑下去, 用力推开门。厚重的大门一推开,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当场僵硬住。 院子里半分喜气都没有,红绸,喜字全都消失不见。就连丫鬟婆子都消失了。 这才不过半日…… 想到那个不好的后果,一双腿像是泄了力,身体晃荡了几下, 差点儿倒下去。 宋相思死死咬着牙, 开始往院子里跑:“沈……” 她心口剧痛着, 透不过气来, 像是有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压在心中。 除了开口吐出一个字,余下来的话都是气音。 她一路扶着栏杆往前,鞋子掉了都来不及捡, 跌跌撞撞的却撞上正过来的闫准。 “他在哪里?” 话音刚落下,她心就沉了下去, 目光不眨的盯着闫准的手看。 面色惨白的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 闫准的手中拿着的是一块白绸, 上面的白花上写着祭字, 那……那是给死人用的。 “他呢?”宋相思直直的抬起头, 漆黑的双眼里一阵空洞, 牢牢的盯着闫准的眼睛:“在哪里?” “大小姐。”闫准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手中的白绸高高举起,七尺男儿如今也满是热泪:“将军……将军走了。” “你胡说……” 她大喊一声,脚步连连后退着,一袭红色嫁衣站在他面前,那样凄然,又那样的无助:“他到底在哪里。” 闫准带她去了后院。 大雪落了一地,铺满了整个院子。沈少卿身上还穿着那件竹青色的长袍,此时正躺在太师椅上。 他肩头的鹤氅上已经落满了积雪,一双眼帘半睁半阖着看前方。直到她走过去,沈少卿都没有反应。 他就这么坐在雪地中,静静地坐着,直到浑身僵硬,半阖着的眼睛依旧盯着前方看。她扭头跟着看过去,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 他正对面堆着个两个雪人。 脸是雕刻的,惟妙惟俏。一个像他,一个像极了自己。 沈少卿的眼神此时就盯着那个雪人看,白雪落在他的脸上,冰霜在他眼睫上凝结成了冰,他却一眼不眨。 替身他上位了 第127节 像是在等着什么,又或者是盼望着某个人快些回来。以至于到生命的尽头,他连最后一丝目光都不舍得错过。 她跪在他面前,抬手抚摸他的脸。掌心下没有半点温度,将那半睁着的眼睛一点点阖上:“别等了……” “沈少卿,我回来了。” 寒风大雪,簇簇而下。 雪花落在两人的身上,肩头。他们如同那一对雪人,手牵着手,永不分开。 沈少卿走了,府中的人也都全部解散,独留下闫准为他准备丧礼。 “这些都是将军之前就准备好的。”灵堂布置的很是妥当,杜绝了任何人前来祭奠,沈少卿走的很是安详。 长夜寂静,四周无声。 闫准看着身侧的人,劝道:“你都在这守了一整日了,您如今的身子,还是下去歇歇。” 这两日闫准根本不敢离开她半步,就怕她有个好歹。可是大小姐不哭不闹,只是跪在这儿,安静的看着。 “你先下去吧。”她好几日没开口,一说话声音沙哑的厉害:“他从来都是孤独一个人,最后一段路,我想陪他走。” 闫准不敢忤逆她,只好出去。只是他留了个心眼,出门前危险的东西都带走了。 门口也安排了侍卫,让人看着。 宋相思就这么跪在原地,任由他动作。对这些好像都半点不在意,闫准这才放下心。 等人走后,她才起身。 她身上依旧是那件大红色的嫁衣,没有换。而沈少卿躺在棺椁之中,也是一袭大红色的喜服。 棺椁之中只有孤零零的一本画册。 她伸出手,将那画册掀开。只看了一眼,就笑了出来。安静的灵堂里响起她沙哑的笑声。 画册的第一页,画的是她。 大概是五六岁,那个时候掉了一颗牙,沈少卿随手一画,将她这一幕给保留了下来。 第二页掀开,也是她。 忘了是多大,反正也很小。沈少卿教她画画呢,她嫌累,趴在长桌上哭。 那个时候腿还短,两条腿和萝卜似的,坐在椅子上都够不着地面。 她就边哭边摇晃着小短腿,撒泼算赖不愿意学。沈少卿便专门画下她哭的画像,长大后时常拿这件事来嘲笑她。 第三页也是她,她第一次学会了骑马。 刚学的时候用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沈少卿亲自挑的,在生成那日送给她。后来,这匹马陪她长大,直到老了跑不动了,埋在了南疆。 后面的,有她射箭的,也有她放鹰的。 每一张,每一页,上面的人都是她。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成长,也是属于他们的那十年。 他从这世间来,戎马半生,死后什么都没带走,只要了这本画册。 宋相思笑了笑,将画册放回了回去。 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脸上画着娇艳美丽的妆容,额间贴着一朵半开的花钿,比以往的每一日都要美丽。 随后她穿着嫁衣,躺在了他身边。 “好黑啊。”棺椁关上后,宋相思握住身侧冰冷的手。他的身子早就僵硬了:“你的手怎么捂都捂不暖。” 他手腕上的链子已经不见了。 宋相思从他怀中找到了,红绳里的青丝已经被他一根一根解了下来,又加了一缕自己的头发,绑在了一起。 “沈少卿,夫妻才能结发的。” 好像是发现了他的秘密,满是得意:“你既收了我的青丝,那我来找你,你可不能骂我。” 她咬碎红绳下的相思子,一点点嚼碎了咽了下去。 闭上眼睛,像是回到了南疆。她骑着马在烈阳之下,前方的背影转过头,他们身后的影子一前一后。 唇角溢出血迹,她却笑了,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是:“沈少卿,我做梦了,我做梦回到了南疆,你来娶我了。” 这一次你要走慢一些,下辈子我们还要一起长大。 第124章 he番外一 大雪而下, 万物结冰。 灵若寺的山路上早就被大雪覆盖住,长长的阶梯上雪厚的足足有一尺宽,人走上去, 小腿都被淹没在雪地中。 周遭寂静无声, 唯有雪花落在地上的声响。从长长的台阶往下望去,独有一雪人跪在地上。 他身上穿着蓑衣,却早就被大雪给覆盖。整个人立在大雪之中,虔诚的跪地磕头。 三步一跪, 九步一叩首。从山底到顶峰,台阶足足有三千多条。 姜玉堂整个人都陷入了雪地里,浑身早就被冻的没有了知觉,唯独一双眼睛还是亮的。他抬起头看着前方远远到不了的山顶,往前走了三步后,又一次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额头触在冰冻的雪, 他才知道, 在生死面前他有多么渺小。这是他跪下的第三百五十六次。 于是, 他又念下第三百五十六次的誓言:“恳求佛祖能保佑我的妻子平安无事。” “我愿散尽家财, 以的一命换她一命。” 他说:“她生,我活。她亡,我死。” 好在, 他佛祖听见了他的乞求。他膝盖都跪破了,额头上磕的都是血。 浑身都凝结成了冰, 就连眼睫上都带着了寒霜。姜玉堂从深夜跪到了日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 他会死在那个雪地时。 她活了。 他是在棺椁里找到宋相思的。 闫准带人找遍了整个府中都没发现人, 说最后她消失的地方就在灵堂。 姜玉堂几乎是飞一般的跑过去, 亲自将棺椁给打开了。入目的一切让他几乎疯狂。 她就躺在棺椁之中。 两人都穿着的大红色的喜服, 手牵着手并排而卧, 像是一睹对恩爱的夫妻。 沈少卿的面上是安详的,她的嘴角溢出血迹,可脸上却带着笑意。 她在奔赴一场殉情。 心甘情愿,无论生死。 屋内的所有人看见这一幕都哭了,哭沈少卿,哭宋相思,更哭这一场悲剧。分明是两个这么相爱的人,上天为何不能让两个人在一起。 “世子。” 闫准甚至上前,要将棺椁给盖上:“世子,就让他们安息吧。” 姜玉堂怎么认命。 他颤抖着的手伸到鼻下,触碰到那一丝微弱的几乎没有的呼吸。 直到感觉到那一丝微弱的,几乎没有的变化,他才颤抖着的收了回来。 姜玉堂硬生生的将人从棺椁里抱了出来。哪怕是在地狱,阎罗手中他都要将人抢回来。 她中的毒很深,但幸好的是发现的早。 相思子长得似如红豆,但一颗就有剧毒。少年时情窦初开,她亲手挂了两颗在给沈少卿的红绳上。 走的时候便是用的这两颗。 后来,太医告诉他:“相思子与红豆旁人分不清楚,但是学过医的一定会知道,学医者入门的第一堂课便教过这些。” 太医还告诉他:“相思子嚼碎之后才有剧毒,她是真的想死。” 姜玉堂当时已经无力,笑着送走了太医。他推着轮椅返回床榻,她在上面睡得正香。 她虽是救活了,却依旧昏迷不醒。 除了微弱的呼吸之外,她整个人日渐消瘦着。就这么躺了一个月,她瘦到只剩下皮包骨。 除了,肚子一天天比一天天起来。 看着她躺在床榻之上,浑身只剩下一个大肚子高高耸起。好像这个孩子正在吸取她的养分在长大。 姜玉堂开始恨这个孩子。 之前他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如今他就有多恨。宋相思一日比一日消瘦,而它却在肚子里长得好好的。 于是,等太医来的时候,他就问:“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打掉。” 他实在是害怕,至今宋相思都还没醒,他害怕因为这个孩子她彻底醒不过来了。 孟云祈拿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许久,摇头拒绝了他。他之前跟宋相思共事过,但是医术很精,已经接连跳了三级。 如今他每次都会过来,给宋相思把脉。 哪怕她一直不醒:“孩子如今已经五个月了,强行打掉会损伤母体。” 他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姜玉堂,眼里有同情。 姜玉堂便不敢打了。 外面风雪凌厉,孟云祈的身影踩在雪地之中。姜玉堂又回头继续给床榻上人擦拭着手腕。 这个冬天太冷了,雪一直下个不停。姜玉堂有一日在她手指上发现了个冻疮。 小小的,还没指甲盖大,但他还是难受了一整日。从此以后,每日都给她擦拭身子,上膏药,从未落下过一次。 屋内温暖如春,他拿着湿帕子给她擦肚子的时候,手掌下忽然传来一阵跳动。 肚子里的孩子正在踢他。 这是姜玉堂第一次哭的这样伤心,泪水顺着脸颊一直往下,身高八尺的男儿缩在床榻上哭的撕心裂肺。 他甚至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替身他上位了 第128节 但是他在梦里却听见了小女孩的哭声,娇娇软软,很甜,却哭的很是伤心。 他听后莫名慌张,梦中寻了许久,才在一片桃花林里发现她。 小女孩瞧着才三四岁,怀里抱着一只黑猫。见他来了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他看后莫名觉得揪心,只觉得难受的要命:“怎么了?” 小女孩生的极为好看,一双眼睛大大的像是水晶葡萄,只是哭了许久眼都红了。 她坐在地上边揉眼睛边哭:“我爹爹不要我了。” “他想把我丢了。”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怎么会有人舍得丢了她?姜玉堂只觉得心慌的很,将小女孩抱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哄。 “那爹爹又想要我了吗?” 没等姜玉堂回答,她又踮起脚,在他脸上落下甜甜的一个吻:“我不怪你了,我最最喜欢爹爹。” 她说完抱着猫又飞快的跑了,脸上满是笑容。姜玉堂站在原地许久。 直到梦醒来。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宋相思还在床榻上。他伸出手落在她的肚子上,里面的小脚又朝他轻轻踢了一下。 像是欢快的给他回应,姜玉堂轻笑。 今年这场雪下的很是古怪,整整一个多月没停。 在沈少卿死后的第四十九天,漫天大雪之下飞进来一只小黄莺。 雪下了太久,周遭的万物都冰冻了,这又是哪里来的鸟? 所有人都觉得稀奇,唯独姜玉堂看见那只鸟在屋子里飞旋了一周,随后落在了床榻上。 它正对着床塌上的人,而宋相思正好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