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象》 第一章 大风吹,人不归 李牧林死了。 那个为武阳朝出生入死,镇守边关整整二十七年的男人死了。 他的棺椁出殡那天武阳城百官齐至,自发前来送行的百姓从神安街一直排到武阳城的西城口。 圣皇姬齐亲自到场,焚香祭拜,所谓国丧不外如是。 一切过场走完,大臣们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的哭丧也都到了口干舌燥的地步。但队伍却始终没有出发。 坐在金辇上的姬齐眉头紧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身旁名为林白的老太监跟了姬齐有些年头,一眼就看出了圣皇的不满,赶忙差人去把那个家伙找回来。 …… 李丹青被找到时,正在百花楼的雨烟姑娘房间中烂醉如泥。明镜司的人把他抬到姬齐的跟前,这位李牧林唯一的儿子浑身酒气熏天。 坐在金辇上姬齐低头看了醉眼朦胧的李丹青一眼,那样的眼神让周围的百官噤若寒蝉。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姬齐问道,声音低沉。 李丹青浑浑噩噩的抬起头看向姬齐,他似乎并未认出对方,脸上露出了痴痴的笑容,喃喃言道:“今天?腊月十三。是百花楼雨烟姑娘约我晚上听曲的日子。” 姬齐的一只手伸出摁在了金辇的龙头扶手之上,双眼眯起,眼缝狭长。 老太监适时的走到跟前,躬身言道:“陛下,时辰已经到了,还是先请李将军的棺椁出殡吧。” 姬齐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周围的百官纷纷低下了头,一时间噤若寒蝉。 老太监同样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注视着皇帝陛下那孔武有力的手臂,额头上冷汗直冒,直到那只手忽然松开,他方才松了口气。 “出殡。”阴冷的两个字眼从姬齐的嘴里吐出,老太监赶忙起身捏着嗓子大声传达着姬齐的命令:“出殡。” 等了许久的队伍终于从李府开拔,哀乐声起,黑木铸成的棺椁从府门中抬出,太子亲自上前抬棺。此等殊荣,亘古未有。众人神情悲悯,早在府门外候着的百姓见了那棺椁更是在那时哭成一片。 雪白的纸钱一路抛洒,铺满了武阳城的街道,满城素缟,哭声不绝,唯有那位李家唯一的世子,依然神情迷醉的躺在地上,他双眼空洞的看着渐行渐远的棺椁,嘴里还哼着那不着边际的靡靡之音:“燕成双飞去,妾把郎君寻……” “红烛燃春意,罗裙解半身。” “忽有夜风袭,不见郎君归。” …… 李牧林的葬礼落下帷幕,但那位世子的事迹却早已在武阳城中传开。可身为当事人的李丹青却并丝毫没有沦为笑柄的自觉。 从宿醉中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李丹青浑浑噩噩的从床榻上坐起身子。他看了看四周,见自己躺在自家的厢房中,他莫名的长舒一口气。“来人!”“来人!” 随即他便朝着门外大声喊道,同时站起身子,胡乱的穿好那件还带着酒污的衣衫。他推开房门,房门外便有一位中年男子低着头恭顺的站在那处。 这男人唤作周秋申,是李府中的管家,在李府中前前后后干了有二十余年,深得李牧林信任。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李丹青面对他时态度却依然恶劣:“愣着干什么,给我去库房拿些钱来,今天我约好了雨烟姑娘要去听曲。” 周秋申闻言低着的身子明显颤了颤:“少爷,咱们库房中已经没钱了。” “没钱!?”李丹青闻声,顿时双目睁得浑圆,扯着嗓子便骂道:“我爹战死,朝廷可是发了抚恤金的,那钱呢?” 周秋申听闻这话脑袋低得更深了几分,藏在袖口下的双拳死死的握紧自己的裤腿,嘴里闷闷的应道:“少爷今天……今天触怒了陛下,陛下让朝廷暂缓发放抚恤金……咱们府中上下如今恐怕也就只剩下十两银子不到……” “十两?”李丹青闻言,眼前一亮,伸出手便言道:“给我。” “少爷!”周秋申见他这时还心心念念着那十两银子,顿时悲从中来,扑通一声便在李丹青的身前跪了下来:“李将军已经死了!这武阳朝没人再护着少爷了!少爷你醒一醒吧,不要再沉溺那些烟柳之地,你这样让将军在天之灵如何安息啊!?” 周秋申的言辞恳切,字字发自肺腑,只可惜李丹青浑然听不进去。他宛如魔怔了一般,一脚便踹在了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管家的身上,嘴里骂骂咧咧的言道:“小爷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把钱给我!然后滚!” 周秋申本来还想劝解几句,但话未出口,李丹青便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吃痛之下的周秋申也不敢再多言,从怀里将府中最后的十两银子扔在了地上,随后便逃一般的离开了李府。 李丹青从地上捡起银子,看也不去看那老管家一眼,笑呵呵的便迈步朝着府门口走去。 …… “哟,这不是李世子吗,这是要去哪里潇洒啊!”才走到自家的府门口,两位身着黑色甲胄的男人便将李丹青拦了下来。 李牧林手下的六十万白狼军是武阳朝纵横天下的依仗,整个武阳城中早有这样的论调——这武阳朝的太子惹得,但李牧林的儿子惹不得。 飞扬跋扈惯了的李丹青哪里受得了别人的指使,当下便怒目圆睁,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拦本少爷的路!” 平日里这样的暴喝,足以让任何人心惊胆颤,但今时不同往日,李牧林死了。李丹青飞扬跋扈的依仗也就不在了。 “世子好像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吧,让你待在家里,是陛下的意思。”其中便有一位甲士冷笑着言道,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丹青,挑衅的味道十足。 李丹青似乎被对方这般具有侵略性的目光所唬住,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他的声音有些打颤。 “我看李世子是酒还没醒吧?要不要兄弟帮你醒醒酒呢?” 那甲士冷笑道。甲士这样说着,便伸出手用力的推了李丹青一把。 李丹青这些年声色犬马惯了,身子骨弱得一塌糊涂,半点修为都未曾有过,这甲士的力道哪是他能抵挡得住的。 他脚下一软,便直直的栽倒在院落旁的泥地里,瞬间便沾了满身的污秽,那模样当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两位甲士见状,顿时放声大笑,嘴里还言道:“哈哈哈!世子这是怎么了?这就站不稳身子了?是不是百花楼的姑娘伺候得太周到了?世子殿下可要悠着点啊!”二人说着一同迈步上前,看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就此停止对李丹青的羞辱。 李丹青也好似被吓破了胆,在地上狼狈的连连后退,嘴里不住言道:“你们要做什么!” “我爹可是武阳朝的天策上将!你们敢伤我?” “正因为你是李将军的儿子,所以太子特地交代过我们,要好生照料世子呢!”两位甲士冷笑言道,在那时朝着李丹青步步逼近。 “放肆!”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府门外传来,一位身着黑色长衫的老人从府门外迈步而入。 那声音有些尖细,与寻常人的声音有着些许差别,但在听见那声音的刹那,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二人顿时脸色一变赶忙退到了一旁,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而这来者赫然便是姬齐身边的那位宦官——老太监林白。“李将军在边关浴血奋战,才有了尔等这身衣冠甲胄!如今李将军尸骨未凉,你们便敢这么对世子?我看你们是脖子是痒了吧?” 林白指着二人便吹胡子瞪眼的喝骂道。这二位甲士哪里不知道,林白名义上虽然是宦官,但却深受姬齐信赖,哪敢得罪,在那时战战兢兢的连呼恕罪。 林白见二人这番模样,冷哼一声,将二人赶出了府门。 随即他快步来到李丹青的身旁,将这位落魄的世子从泥地扶起,嘴里说道:“让世子在家中静养是陛下的意思,世子也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李丹青似乎已经被方才的场景吓破了胆,脸色苍白的木楞点了点头,然后便低下了头,不敢多言。 “老奴前来,还带来陛下一份旨意,世子随我进屋,我为世子宣旨。”林白又轻声细语的言道,说着便扶着失魂落魄的李丹青走入了府中,整个过程中一老一少都出奇的沉默。 直到步入房中,那林白脸上淡淡的笑意忽的收敛,他叹口气,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李丹青的脑袋,嘴里喃喃言道。“府中的人都走了,没有耳目,也没有暗桩,这房中现在只有你我……” “好孩子,做会你自己吧。” 第二章 有剑名朝歌 李丹青低着头,沾染了些许污泥的发丝散乱,垂在额前,让林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觉得他的语气沉闷得就像压着千钧重担:“自己?” “哈哈哈,哪还有什么自己。”他低声自嘲,嘴角咧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林白叹了口气,他扶着李丹青来到了屋中的木椅,小心的将这位世子扶稳坐下,这才有些心疼的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让世子去外边历练些时日,磨去些锐气再回来。” “阳山传承千年,底蕴雄厚,其间出过的武君不计其数,世子在那里……” “在哪里不都一样吗?”坐下身子的李丹青依旧低着头,任凭水渍从湿漉漉的发丝滴落,溅在他名贵的衣衫上。 “总归好过待在武阳城吧,当年李将军对老朽有救命之恩,老朽也会在陛下那边为世子多说上些好话。” 老太监劝解道。“那里天高海阔,远离武阳城,至少……你可以做些你想做的事情。” 李丹青抬起了头,瞟了一眼林白:“他放心让我一个人去阳山?” 这个问题让林白有些尴尬,他顿了顿,才面有难色的说道:“阳山山高路远,陛下自然是要差人护送世子……” “我爹死了,六十万白狼军也被朝廷接管,我不过是一个只知道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李丹青低着头闷闷的说道,忽然他像是想了什么,抬起头看向老宦官,问道:“你说,他到底在怕什么?” “世子慎言啊!李将军是我武阳庭柱,他死于辽国贼将之手,陛下也甚是悲痛……”林白赶忙说道。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打断了老人的话。“我爹修为已至武君,是要被封下圣山,成为山主的人。” “白狼军骁勇善战,纵横天下所向披靡,试问这天下谁能杀他?” 李丹青的反问让林白的脸色有些窘迫,他沉默了一会,方才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世子不能接受李将军战败的消息,老朽也能理解。” “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世子还是要……”看得出老宦官很努力的想要安慰李丹青,但李家的世子,却只是低着头,双拳攥紧,沉默不语。 他安静的听着老人讲那些他自己都不一定能信下的道理讲完,这才抬头看向对方,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艰难的笑容:“我懂了。” “谢谢林爷爷,我没事了。” 李丹青安静又乖巧得像是变了个人,但林白却还是有些担心,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嘱咐了几句话,这才离去。 …… 林白走后,偌大的李府又只余下了李丹青一人。 府中的下人早已被李丹青遣散,李丹青迈步走在府中,看着清冷的府门里的一草一木——依照着林白透露的消息,明日他被流放阳山的旨意便会下来,负责看管他的人会一路押着他前往阳山,从此山高路远,而眼前这庭院中他年幼时与父亲一同种下的草木,便也难有再见之日。 算是道别,也算是睹物思人。 天下着小雨,落在砖瓦与石板上,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李丹青任由雨点拍打在身上,穿过李府的长廊,不觉间便来到了自己父亲的书房前。李丹青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那坐落在园林幽静处书房,但终究还是伸手推开了房门。 书房中的陈设还是原来的模样,里侧书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古籍,从史料文章到志怪小说,甚至一些淫词艳曲,都罗列其中。 李牧林是个粗人,除了行军打仗,其他的事情都一窍不通,这些古籍都是李牧林找人买来充当门面的东西,除了那些淫词艳曲,其余的书籍,李牧林是看也未曾看过一眼。 而书房的外侧墙上却挂满了各色利剑,这些剑中这些有长过五尺的,也有短不过三寸的,有宽刃细尖的,也有古朴锈迹斑斑的。 若是有懂剑之人看着这满墙的利剑,定然会发出惊呼,感叹这小小一隅房间中竟然囊括了如此多的世间神兵。 李丹青喜欢剑,所以李牧林便收集了天下的名剑。 李丹青的目光在那些长剑的身上一一扫过,脑海中一一闪过当初李牧林送给他这些剑时的场景,嘴里如数家珍一般呢喃着它们的名讳。 “忘川、天倾、白龙、洪渊……”念着念着,李丹青忽然叹了口气,颓然的在书桌旁坐了下来。 坐拥天下的名剑又有何用?他只是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废物——姬齐是个很精明的皇帝,李家要打消他的顾虑,演出的戏就得足够的真。 李丹青要做一个无心修行,只知声色犬马的废物,那就得是一个这样的废物。 这样的他,即使到了李牧林出殡这一天依然不敢卸下这些伪装。李丹青想着这些,转头看向了书桌,那里放着一个大大的木箱,那是将士们从边关送回来的李牧林的遗物。 李丹青的手伸出,有些打颤,轻轻的将木箱打开。里面摆放着几件李牧林平日里穿的衣物,随身佩戴的玉佩以及一封家书。 家书上的内容很是寻常,只是一些对李丹青的嘘寒问暖,似乎在写出这封家书时,李牧林还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处境。 李丹青将信中的内容字句读来,有些歪歪斜斜的字迹,加上那家常一般的内容,让李丹青的鼻子有些发酸,他不敢再看下去,将书信放在了一旁。 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木箱的底部,被衣物覆盖的一件黑色物件。那是约莫长五尺,宽一尺有余的长匣。 李丹青伸出手双手想要将此物从木箱中拿出,却发现这东西沉得可怕。酒色掏空了他的身子骨,此时真真是使出吃奶的气力,方才将匣子艰难的搬了出来。 这匣子并无明显的开口,李丹青趴在地上鼓捣了半天,终于在左侧摸索到了一处机关,轻轻一按,那匣子的盖子顿时轻轻弹出。 他探头看向匣子里面,只见一把宽有一尺,长有四尺有余的黑色重剑静静地躺在匣中。剑身古朴,并无任何装饰,只是在侧面隐约有些许磨损的痕迹,似乎有人在这处刻下了些什么,但却又被人抹去。 李丹青恍惚的看着这把大剑,忽然记起,上次父亲离开时曾说过这次回来会给他带来一个稀罕玩意,那封未有寄出的家书中,也曾言说到了此事,李丹青心里估摸着应当说的就是此剑。 他伸出抚摸着剑身,鼻子愈发的发酸,眼眶也隐隐有些泛红。 送剑的人不在了,空有一把剑又如何?自己这身无半点修为的架子,难道还能凭着这满屋的神兵宝器报仇雪恨吗? 他伸出双手握住了大剑的剑柄,费了好大气力才握着剑柄把这把剑从匣子中取出,剑身极重。 他学着父亲挥剑的模样,抡起大剑,但不过才两下而已,便已脱力。 铮!那大剑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李丹青也头冒冷汗的瘫坐在地——他盯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大剑,双手不住的颤抖,内心一股挫败感陡然而生。 他双手握拳,重重的砸向大剑宽大的剑身。 “爹……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人,拿什么为你报仇……”李丹青低着头,喃喃自语道他的手背被撞破,鲜血顺着手指淌落到那剑身之上。 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那时爆发,他收回手,将头埋在膝盖中,小声的抽泣——即使到了这时,他依然不敢让外人知道他的心思,哪怕林白已经保证过这李府之中已经没了耳目与暗桩,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嚎嚎大哭对于李牧林来说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而就在他沉寂在悲伤与愤懑之中时,鲜血淌过的黑色大剑的剑身上忽然亮起一抹黑色的幽光,那鲜血在幽光下渗入剑身的体内。 随即,大剑周身的幽光大作,转瞬便笼罩了整个房门。 叮铃铃。 叮铃铃。 一声声轻响从房门各处响起,从一开始的微不可闻,到数息后的响彻一片。 李丹青被这声音所惊吓,抬起头看向四周,却见那些之前静静的悬挂在墙壁上的利剑们开始不断的颤抖,仿佛在恐惧些什么,却又像是在回应些什么。 李丹青哪里见过这样的异状,一时间不明所以,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这般黑色的大剑。 他正要低头看向它,可这把黑色的大剑却在那时自己从地上飘起,悬浮在了李丹青的跟前。 它的剑身轻颤,周身的幽光大作,于此同时,房门中那些利剑的剑鸣之音也随即变得高亢,一时间响彻不绝,仿佛是在一同呼唤李丹青握住眼前的这把重剑一般。 好似万剑来朝——李丹青惊犹不定,被这幅诡异的场景吓住。但转念一想,这把剑是他爹留给他的东西。 念及此处,也不上是福至心灵还是鬼使神差,他一咬牙,心头一横,伸手出握住了大剑的剑柄。 而就在这一瞬间,剑身上大作的幽光,猛然收敛,而屋中墙壁上那些颤抖的利剑也尽数安静了下来。 “完了?”李丹青有些不确信的想道。但这样念头方才升起,下一刻,墙壁上的那些神剑却猛然离鞘而出,璀璨的各色剑光大作,在下一刻纷纷化作流光,涌入了那黑色大剑的剑身之中消失不见。 李丹青一愣,却见黑色大剑的剑身之上光芒闪烁。在那光芒的照耀下,李丹青的心神动荡,一阵恍惚,而在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看见黑色大剑的剑身之上那被磨损之处的事物显现。 那是两个篆书的字迹——朝歌。 这段是武阳朝不可提及的字眼。 是前朝国都的名讳。 第三章 阳山路远 整个武阳朝还沉浸在李牧林战死的悲伤中。 一辆马车却从武阳城一路北行,去往了阳山。 驾着的少女,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长衫,红色的腰带旁挂着一枚青色的玉佩,她用手撑着下巴,眉梢拧在了一起,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有些闷闷不乐。 夏弦音确实很难高兴起来。 作为天鉴司最年轻少司命,夏弦音本应该游走在武阳朝各地,对付那些最麻烦的邪魔,而现在,她却不得不带着一个废物,前往阳山。并且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得与那家伙朝夕相处。 一想到这里,夏弦音便一阵咬牙切齿,她愤懑一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了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个脑袋随即从马车中探出,那上面生着一张还算英俊的脸蛋,此刻眯眼看着夏弦音说道:“小弦音累了吗?要不要进来坐坐,这马车里可宽敞得很,这处又四下无人,咱们可以好好的互诉衷肠一番。” 那生得有些油头粉面的少年这样说着,同时目光还肆无忌惮的在夏弦音曼妙的身段上游走。 夏弦音与这家伙已经相处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但始终还是无法适应他那样的目光。 她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从牙缝中祭出了一个字眼:“滚。” 少年的身子一颤,顿时偃旗息鼓。 “好勒。”他这样说着,把脑袋麻溜的缩回了马车中。 少年的退去,让夏弦音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离开武阳城那天,武阳城的百姓闻风而至,夹道欢送。 一个世子能做到这样的地步,李丹青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先河。 这些年夏弦音虽然少有与李丹青接触,但这位世子的光荣事迹她可听过不少。坊间传闻李世子不仅沉迷烟柳之地,并且玩弄女人的手段也极为残忍,常常从青楼中把漂亮的女子带回府中过夜,然后那些女子就从此便没了踪迹。而碍于李牧林的声威,那些青楼的主人也只能将苦果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不敢过问。 …… “就这休息吧,下车!” 夏弦音将马车上的缰绳收好,回头语气不善的朝着马车内说道。 马车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李丹青的身影便从马车中一跃而出,以一个极为漂亮的姿势落地,然后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转过头看向四周。 天色已暗,秋风瑟瑟,远处是一片枯林,脚下是满地黄土——这是一处山野黄林。 看清了周遭情形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颇为不满的说道:“酒楼呢?姑娘呢?” “我不是说过,要选在姑娘最多,酒水最好的客栈落脚吗?小爷我还设计了一套这么完美的出场动作?现在给谁看了?” 夏弦音闻言翻了个白眼,目光越过李丹青看向他背后那把长过四尺宽愈一尺的大剑。 这次前往阳山,朝廷可是给足了银两,足够二人一路挥霍抵达目的地的了,但偏偏这位智障世子,花了足足三百两银子把他那柄毫无灵性的黝黑破剑给通体鎏了个金。这才让二人此行变得如此窘迫,夏弦音暗暗算过,要是在这样下去,他们估计就得卖了马车徒步走到阳山了…… 念及此处,夏弦音更是不打一处来:“想喝酒吃肉,问你的剑要去。” “咱们从今天开始只能吃这个。” 说着夏弦音的手一抬,两个硬邦邦的粗面馒头被她扔了出来。 接过馒头的李丹青,将之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顿时露出嫌恶之色,他大声的嘟囔道:“这东西是人能吃的吗?” 但夏弦音根本不曾理会他,蹲坐在一旁升起篝火,便低头自顾自的啃着馒头。 二人一路同行也有十余日的时间,李丹青倒是摸清了这位少司命的性子。他见抱怨无用,自己便舔着脸凑了过去。 “我说小弦音啊。”他坐到了夏弦音的身旁,一脸谄媚笑容的言道。 夏弦音一脸嫌恶的朝着一旁挪了挪身子,依然专注于手里的馒头,并不回应李丹青。 但李丹青却不以为意,继续言道:“我可是听说过,你们天鉴司是整个武阳朝最有油水的差事,你都当了快一年的少司命,兜里肯定有不少银子,不如……” 李丹青说着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伸到夏弦音面前的手,食指与拇指来回搓动,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的钱都用来打造兵器与修行了,没有闲钱给世子挥霍。”夏弦音冷冷言道。 “小了!”夏弦音的话刚刚落下,李丹青便一脸肃然之色的大声言道。 夏弦音与李丹青相处十余日还是第一次见这家伙露出这样正经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发愣,双手捏着馒头,眨了眨眼睛怔怔的问道:“什么?” “格局小了!”李丹青却来了劲头,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口若悬河。 “小弦音你好歹也是天鉴司的少司命,怎么只看眼前得失。” “你细想,今日你若是能让本世子吃饱,我心情便会好上很多,我心情一好,念头便通达,修行速度定然是突飞猛进,到时候我成为武君,封得圣山,什么天材地宝绝世神兵没有?” 本以为李丹青会有一番多好的惊世之言,却不想是这样一番胡吹乱侃。 我还是高看他了。 夏弦音在心底暗暗想到,目光鄙夷的在李丹青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就你?还武君?还圣山?” 武阳朝二十八座圣山,其中大半都被封赏给当初有扶龙之功的武君,供他们修养神魂,传承道蕴。如今尚且只有七座圣山空悬,未定其主。 本来李牧林是最有可能获得第二十二座圣山之人,但却不幸命陨。哪怕是与李牧林并无半点交集的夏弦音想到此事,都不免有些唏嘘。 “怎么就不行了?我有我爹的功绩在,只要修到武君,这还不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李丹青愤慨言道。 要说起来以李牧林的功绩确实足以让李丹青被封为圣山之主,但前提是李丹青得有武君的修为。 想要成为武君,从低到高便有离尘、星罗、神河三境要走,虽说这三境听上去不多,但每一境之间又多有细分。就拿第一大境离尘而言,便分为金刚、紫阳、盘虬三境,每一境之间如有天堑,需要时间、天赋、毅力、机缘等诸多要素,而非单凭李丹青一句话便可以做到的。 更不提如今已经十八岁的李丹青早就过了修行的最佳年纪,经脉堵塞,莫说修成武君,就是这第一境离尘境他想要走完,都得付出比以寻常人多出数倍的努力。 以李丹青那沉溺酒色不思进取的性子,夏弦音如何能信? “世子有雄心壮志是好事,但也得认清现实,你能先入了金刚境再吹牛也不迟。”夏弦音冷冷言道,低下头又开始专心和手中的馒头战斗起来。 李丹青却似乎很不满夏弦音对他的轻视,在那时又言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早就打听过了,不过几枚龙虎丹的事情。” 这话出口,夏弦音哑然失笑:“龙虎丹是可以让人直接进入金刚境,但那丹药的配方早已失传,整个武阳朝估计也就皇室之中存有几颗,那都是留给皇子们的东西,你觉得你有机会吗?” 李丹青的脸色一红,又言道:“那就学些聚气之法,不是说所谓的金刚境也只是淬炼肉身,只要能吸纳灵力,淬炼肉身不就能进入金刚境吗?哪里用得着向他们说的那样又是药浴又是锻体的,既辛苦又麻烦!” 夏弦音闻言心头不免暗暗感叹,这位李世子当真是太过顽劣,她言道:“聚气之法修得的内力自然是可以淬炼肉身,但不到星罗境,人的体魄中根本无法感应到天地间的灵气。淬炼肉身的意义就是在于让人的身躯强壮,血气之力旺盛,从而契合天地灵气。世子这想法好是好矣,可就如登山一般,山底的路还没走,就想着山顶的事,如何能成?” 夏弦音的调侃让李丹青的脸色愈发的涨红,他有些强作镇定的言道:“那就……那就找个星罗境之上的人给我灌注内力……” “世子是志怪小说看多了吧?真以为传功之法可行?” “哪怕是修行同一法门的两个人各自体内修出的内力也都有细微不同,强行注入旁人体内,只会让受法者被内力力所伤,这样的办法只能在些许程度上起到辅助作用,可没有世子想的那般一步登天的好事。”夏弦音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李丹青的话。 此刻这位少司命并无其他想法,只是想要看这位纨绔子弟吃瘪而已。 而她也就并未注意到在这时,李丹青的眸中闪过一道异色,嘴里问道:“那如果能寻到一股可以被身体吸收的力量,用于淬炼肉身的话呢?” “那恭喜世子,就可以一步登天了。”夏弦音耸了耸肩,如此调侃道,只讲此言当做李丹青的信口雌黄根本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同时她也失去了继续与李丹青胡诌下去的心思,吃完馒头后,起身便走到了马车旁,在那处寻了一棵枯树的树干倚着身子坐下,又斜眼瞟了一眼脸色涨红的李丹青,戏谑道:“老规矩,我守前半夜,世子守后半夜。” “世子还是早些休息,待会方才有精力研究你那一步登天的修行之法。” 李丹青的神色窘迫,似乎是被夏弦音这一连串的驳斥弄得哑口无言,他也不像平日里那般再有心思调戏夏弦音,低着头闷闷的便走入了马车中。 见这位世子吃瘪,夏弦音不禁面露得色。 而她看不见的是,当这位李世子走入马车之后,他脸上的窘迫之色,在那一瞬间尽数散去。 他沉着眉头取下背上那把换了模样的金色大剑,眸中隐隐有炙热之色跳动。 他伸出手缓缓的抚摸着剑身,嘴里喃喃言道。 “原来是这样。” 第四章 乾坤未定 这剑叫朝歌。 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在那日吞纳了李丹青屋中所有的神剑之后,便没了动静。 李丹青就是再蠢也能从那异象中看出,这把剑的不凡。更何况那些被它吞噬的名剑,可都是价值不菲的连城之物,李丹青如今穷得叮当响,可不能放过这只“吞金兽”。他还盼着哪一天找到了办法,让这家伙把那些剑吐出来,他也好靠此脱贫致富。 为了掩人耳目的将这把名为剑,实则“吞金兽”的家伙带在身边,李丹青还特意花大价钱将之通体镀金,弄成了如今这浮夸的模样——毕竟以他的性子,背着一般毫无装饰的重剑,免不了会惹人怀疑,反倒是如今这招摇过市的架势更符合他历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形象。 朝歌这把剑重得出奇,尤其是在吞噬了李丹青的数十把神兵之后,入手的重量起码也有了足足五十斤开外。 李丹青本就错过了修行的最佳年纪,虽说这负重前行的法子哪怕是锻体炼骨之中也算是最下乘的办法,但本着笨鸟先飞的原则,李丹青还是在离开武阳城的前几日,以欣赏沿途美景为由,都待在马车外行走,只有累得实在不行后,才上车歇息。 在夏弦音的眼中,也只是将李丹青的行径当做了纨绔子弟的一时兴起,并未放在心上。 但李丹青在这样做了几日之后,却发现了古怪。 那看似静默的大剑之中,却隐隐有一股力量涌动。 平日里并不显露,但在李丹青背负它前行时,那股力量便会涌出,滋养李丹青的肉身。 有了这样惊喜发现,他便更加乐此不疲,每日都尽可能负剑行走,每日不累到筋疲力尽,绝不停歇。 这样的过程虽然辛苦,但对于以往根本不敢触碰修行之道的李丹青来说,却是值得的。 但新的状况随之发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小腹处时不时的会传来阵阵剧痛,不发作时尚且还好,一旦发作,李丹青便会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暗暗推测这股剧痛应当是与大剑有关。 在详细记录痛感的强弱与发作时间后,李丹青得出了推论—— 背负大剑前行时,大剑所激发的力量虽然被他的肉身吸纳了一部分,但仅凭肉身本能难以将这股力量完全消化。沉积的大部分都涌动到了李丹青的丹田处,堆积在那里,李丹青还未入境,丹田狭窄浅薄,容纳不下太多的血气之力,堆积过剩之后,这才有了那般剧痛。 长此以往下去,必是会落下祸根。 于是才有了方才与夏弦音那番旁敲侧击的对话,夏弦音的年纪虽然与他相仿,但能在这样的年纪坐上少司命的位置,其天赋自然不可小觑,请教她对于李丹青来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而从对方的话语中李丹青也得到了答案——只要是能被人体吸收的力量,都可以用于淬体。 但与传统的丹药以及药浴淬体的法门不同,引外力入体极为凶险,即使知道方法可行,李丹青也做得小心翼翼。 他盘膝坐下,从包袱中取一本名为《淬体九章》的书籍,简单翻看过后,便将鎏金大剑横于双膝之上,慢慢感受着丹田中盘踞的血气之力。 这力量虽是微弱,但确实可与之产生沟通,他不断的催动法门去感应它,将丹田中的力量小心翼翼的引导出来,送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同时以淬炼肉身的法门吸纳这些力量。 在这些力量涌入李丹青血肉的刹那,李丹青的身子一颤,有一阵剧痛传来。 李丹青摸不清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但一开始他所牵引入体的力量只有微末一点,故而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态,李丹青咬牙继续用淬炼肉身的吸纳这些力量。 而这样的剧痛在持续了十余息的光景之后,开始消退,然后一股以往从未有过的力量充盈之感便在这时涌遍了他的全身。 成了! 感受到这般变故的李丹青心头一喜——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至少在这金刚境淬炼肉身的修行中,他可以修行得比预想中快出许多。 他的双眸在那时紧闭,开始稍稍加大对丹田中力量的牵引,全身心的投入到淬炼肉身的修行中。 …… 这个过程极为枯燥,只是不断的反复重复吐纳力量过程,但对于从未修行过的李丹青而言,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力量一步步壮大,这样的感觉却让他极为沉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子忽然一颤,小腹处有些许金光涌现。 李丹青睁开了眼,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身下,那一刻他的眸中顿时涌出惊诧之色。 金刚髓! 那是一位修行者摸到金刚境的标志——随着淬炼肉身的进行,当一个人的血气之力旺盛到一定程度,他的体内便会出现金刚髓。 此物可以用于继续淬炼肉身,但更重要的作用是,与血气之力配合,打通人体内闭塞的脉门。 每一枚脉门的打开都意味着肉身的强度,以及对于血气之力的吸收能力有了质的飞跃。直到九道脉门尽数洞开,也就代表着金刚境大成。 当然,人的体内远不止九枚脉门这般简单,只是洞开九道脉门之后想要再开脉门便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除开那些天生便有先天脉门的天才妖孽之外,这世上鲜有人能开出第十道窍穴。 按理来说,现在的李丹青便有了冲击第一道脉门的资格。 但打开脉门却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哪怕是有如此奇遇的李丹青,也难以轻而易举的完成。 这样想着他的心头一横,暗暗想着,自己修行本就晚于常人,想要凭着一两道脉门便可御敌,那显然是痴人说梦,倒不如将这些金刚髓用来继续淬炼肉身。 一来有朝歌剑在,想要获取金刚髓,比起常人要轻松很多,二来肉身强悍一分,面对某些危险,他活下的机会也就大上一分。 就像他爹常说的那样—— 你可以打不过架,但不能扛不住揍。 …… 武阳城,神御宫中。 姬齐高坐在王座上,他的身前有一道光幕,光幕之上投映着武阳朝的山河,其中位于中心的那座繁华城池最为耀眼,那是武阳朝的国都武阳城。 姬齐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神情平静的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山川锦绣。忽然他的一只手伸出朝着光幕一指,光幕顿时起了变化。 以武阳城为中心,一座座高耸的山峰浮现,他们犹如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武阳城,细细一数,总计有二十八座山峰。 其中的二十一座神光萦绕,山峰顶端有一道光柱涌出,直直的射向穹顶,而剩下的七座却平平无奇,周身的光芒也要暗淡许多。 姬齐的目光在这二十八座神山之上游走,最后落在了那剩余的七座身上。 “阿林。”他忽的言道。 身旁的黑暗中林白的身子探出,恭恭敬敬的朝着他勾下身子:“臣在。” “南边的辽蛮子不肯消退,西北凶阴山外近来又有异象,七座圣山归属悬而未决,难安民心。” “前些日子我让你拟定的候选人办好了吗?”姬齐眯着眼睛慢慢说道。 老宦官不敢轻慢,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递了上去:“昨日便拟好了,想着明日朝会递给陛下。” 姬齐不置可否,伸手接过折子,在身前展开,瞩目看去。 “长公主姬师妃……嗯,她的修为心性都算上乘却是可当得起山主之位。” “安南郡裴游,此人刀法了得,我听说早年与蟒山山主以刀法对决,就不落下风,如今修得武君,一个山主之位不算难事。” “苏家堡苏绝……此人我也有听闻……” 姬齐对于那折子上的名字一一点评,看神情似乎还算满意,但忽然他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七座圣山悬而未决,为何你只递上了六个名字。” 林白的身子低得更深了些许,嘴里轻声应道:“李家先祖当年有扶龙之功,李牧林又是天策上将,战功赫赫,依照武阳祖制,得为李家留下一座圣山,其子嗣若不夭折,四十岁前修不得武君,方才可分封他人。” “李丹青?怎么?你觉得他还有机会?”姬齐反问道。 林白的头低得更深了,额头上有冷汗涌现:“圣山归属是国家大事,林白不敢妄言。” 姬齐一笑,目光饶有兴趣的落在了林白的身上,虽未发言,但单单是那目光,便让林白觉得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你与李家交好,你给朕说说,那位李世子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还是大智若愚在装疯卖傻呢?” 这个问题让林白那本就悬着的心猛地一提,额头上的汗迹也愈发的密集,他声音有些打颤的言道:“臣……臣不……” “好了。”可他的话方才出口,却又被姬齐打断。 “既然是祖上留下的规矩,那这最后一座圣山就再为那家伙留下些日子吧。” “至于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想着世上有的是比朕更好奇的人……” “想来这个时候那些已经在取证的路上了,咱们就在这武阳城里等着他们的答案吧。” 第五章 夜色浓 “小弦音,外面风大,要不要来马车里。” “本少爷的车里可暖和了,还有一床蚕丝被褥,咱们可以相拥取暖抵足而眠!” 三日之后,在一处城郊的平地上,吃过馒头的李丹青从马车中探出脑袋,一脸真诚的看着又照例倚坐在一棵大树旁的夏弦音,如此言道。 而这样的话,也照例得来了一道与以往如出一辙的回应。 “滚。” “好勒。”李丹青讪讪一笑,将脑袋麻溜的缩了回去。 而回到马车中的李丹青顿时收敛起了笑容,急不可耐的将那把名为朝歌的大剑从背后取下,放于自己的双膝之上,然后再次运转起法门开始今日的修行。 这几日李丹青的修为可谓突飞猛进,而随着修为的提升,这把大剑也开始有了变化——它变重了。 并且随着大剑重量的提升,在背负途中,它所传递给李丹青的力量似乎比起以往也多出几分。 这样的变化虽然让李丹青不明其缘由,但终究是好事。 李丹青在尝到甜头之后,每日修行也愈发的刻苦,不累到一个指头都动不了的地步,坚决不停下休息。 …… 夜色渐深,李丹青再次沉寂在淬炼血肉的修行中。 马车外秋风瑟瑟,夜色安宁。 咻! 忽然一声破空之音打破了马车外的静默的夜色。 “小心!”夏弦音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李丹青一个机灵睁开双眼,同时马车的窗户处传来一声闷响,一道幽寒的箭锋破开马车木制的墙壁,直取李丹青的眉心。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李丹青看见此物时,躲避已然来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利箭离他越来越近。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只手从马车外伸入,拉住李丹青的手臂,将李丹青的身子以极为粗暴的方式拉拽了出来,将李丹青扔在马车外的地上。 李丹青摔了个人仰马翻,甚是狼狈,却也躲过了那取他性命的利箭。 他忙不迭的站起身子,看向方才出手的夏弦音问道:“怎……怎么回事?” “一定是白天看见了你那把破剑,一路跟来的山贼!” “早叫你收起你的破剑了!现在麻烦来了知道怕了?”夏弦音冷着脸色瞟了一眼似乎被吓得呆傻的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 如今他们已经走入了北部十三郡之一的流沙郡,此郡山林众多,龙蛇混杂,多有山贼盘踞,夏弦音有这样的推断也并无问题。 但李丹青却似乎有些不服气的反唇相讥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惹来的山贼,万一是他们想抓你回去做压寨夫人呢?” “你这腰粗屁股大的,一看就很能生,被人盯上不也是正常的事!?” 夏弦音大抵怎么也想不到李丹青在这个时候还要嘴硬,她瞪大了眼珠子怒目看着李丹青。 咻!咻!咻! 但还不待她说出些什么,一轮利箭飞射而来,箭身力道极大,马车的车厢顿时千疮百孔,同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身传来,显然是有人在朝着此处靠近。 夏弦音皱着眉头拉着李丹青退到马车的背面,蹲下身子,也没了与李丹青逞口舌之利害的兴致。 “待在这里。”她盯着李丹青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随即她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一柄黑色的短刀从袖口滑落,她转过身来,背后梳着的马尾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只见夏弦音的剑尖点地,身子猛然从地上跃起,跃过马车,而马车的另一侧,一群手持刀剑的人影也正飞速朝着此间杀来。 夏弦音抬眸看向杀来的众人,明亮的眸子中寒光乍现。 手中短刀在那是脱手而出,冲杀在最前方的男人见状赶忙将手中大刀横在胸前,但百炼钢铸成的宝刀在那寒光下,随着一声脆响,从中断裂。 短刀却攻势不减,直直的刺入那男人的胸口,一抹鲜艳的血光乍现,男人发出一声痛呼,身子仰头倒去,将身后的数位同伴一同掀倒在地。 但短刀却并未因此插入男人的体内,而是随着夏弦音轻轻一抬手,落回了她的手中,直到这时,众人方才看清夏弦音短刀的刀柄上连着一条细细的铁索,铁索一直延伸到她的袖口中,不知其尽头尚在何处。 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中,同样一柄连着铁索的短刀落出,她迈步向前,连着铁索的短到垂在地面,刀尖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尖细的声响。 冲杀来的众人似乎被夏弦音这狠辣的手段所惊吓,纷纷驻足,目光警惕的盯着夏弦音,神情迟疑。 “天鉴司办事!” “你们想活命的现在滚还来得及。” 夏弦音看出了众人的畏惧,很是时候的冷声言道。 以她的修为自然不惧寻常山贼,但如今带着李丹青这个拖油瓶,她不得不去考虑李丹青安危,此刻能威吓走这些山贼对于夏弦音而言自然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天鉴司的名头并没有带来想象中让这些山贼闻风丧胆的效果,那些杀出的身影却只是忌惮的看着她,并无退却之意。 夏弦音眉头微皱,隐隐察觉到来者不散,这些家伙绝非寻常见财起意的匪类。 这样的念头一起,夏弦音的脸色虽然平静,但心头却隐隐有了些许不安。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严阵以待的人却,脚尖忽然点地身子猛然杀出,两柄连着锁链的短刀飞舞,就像是舞女的水袖,上下翻飞,身形灵动如燕,甚是曼妙,而这样的曼妙,每一次却都会在那些山贼的身上留下或轻或重的伤口,拉出一道道血痕。 眼看着众人节节败退,山贼之中一位为首的男子一咬牙,暴喝道:“结阵!” 这话出口,方才还一盘散沙的众人顿时身形移动,稳住阵脚,以六人为一小队,结成了一道八角阵势,将夏弦音围在其中。 这番反应之迅速,绝非寻常人可以做到。 立在人群之中的夏弦音双眸眯起——这样的阵势,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出生军伍之人才能做到,而这样的阵法,只要愿意费些时间,也定能查出出自哪个军部,这些山贼一开始不愿动用阵法想来也是顾虑暴露身份。 而现在抛下了这样的顾虑,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打算留下活口了。 夏弦音想到这里,眉头不免皱起。 方才那一番冲杀,已经消耗了她不少力量,此刻对方严阵以待,她并未有必胜把握。 “快走。”为此她回头看向身后,沉声言道。 藏在马车后的家伙倒是识趣的很,听到这话,甩开膀子,头也不回的跑入了背后的树林中,转瞬便没了踪影。 真够讲义气的! 夏弦音在心头苦笑,而那些山贼也在这时摆开了阵势,朝着夏弦音围杀了过来。 夏弦音的眉目一沉,也没有心思再去谴责李丹青的临阵脱逃,她的双手张开,两柄连着铁链的短刀回到手中。同时脚尖点地,身形飞出。 左面的袭杀最先抵达,夏弦音早有预料,左手伸出,以短刀拦住了刺来的刀剑。同时看向前方,右手的短刀豁然出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射而出,直取前方的数位山贼。 但这一次,那些山贼却显然有所准备,走在前方的山贼退开,身后一位提着齐人高的大盾之人猛然上前。 砰! 飞驰而来的短刀撞在盾牌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大盾之上被轰出一道凹口,持盾之人也退出数步,但却远未有如之前一般,伤到性命。 而同时后方与右侧的山贼也步履整齐了围拢上来,一击不中的夏弦音左手发力,将左边的众人劈退,而右手则是一转,将铁链握紧,同时猛然一挥,连着右手的短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右后方围杀过来的众人在那凛冽的刀锋下纷纷败退,反应稍慢之人,却是血溅当场,甚至不乏丢掉性命。 山贼人数众多,一波倒下,另一波立马补上,夏弦音此举也是短暂的逼退众人,却无法改变她已经身陷重围的困境。 山贼们却并不急着杀敌,只是不断抵御着夏弦音的进攻,同时不断将阵型围拢,只有在确定夏弦音无暇顾及时,才会出手,却也不求杀敌,只是为了分散夏弦音的注意力,给同伴们争取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弦音施展的空间越来越小,身子也越来越疲惫,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握刀的手有些发麻,只凭着本能挥舞着,抵挡山贼们渐渐变得凶猛的进攻。 她觉得有些可笑。 一开始她只是认为这个差事有些麻烦,那个叫李丹青的家伙有些讨厌,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为了那个家伙死在这里。 她想到了那个叫青竹的姑娘。 想到了夏家上下都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 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有那么多的顾虑,早知道要死,倒不如杀了李丹青为青竹报仇…… 但这些念头在这时已经为时已晚,她已经没了气力,而那个家伙估摸着早已跑得没了踪迹。 又是一道刀锋袭来,夏弦音本能的抬起手中的短刀。 砰! 一声闷响,她手中的短刀被狠狠的振飞,而挥舞刀锋之人满面恶相,刀锋直直的向前,直扑夏弦音的面门而来。 她当然心有不甘,但此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提起刀抵抗这扑面而来的刀锋。 她只能闭上眼睛,等待这每个人或早或晚都会接受的宿命。 …… “起火啦!” 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火光与那声音一道在夏弦音与众多山贼的身后亮起。 已经千疮百孔的马车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两匹骏马吃惊之下,嘶鸣一声,载着着火的马车朝着人群所在之地冲了过来,马车的背后牵引着十余根绳索,另一头捆在身后枯林的大树上。 马车往前狂奔,绳子被拉紧,那另一头捆着的大树,树干摇曳,然后轰然朝着人群所在的方向倒来。 那些山贼们见状纷纷四散躲避,所布下的战阵也由此露出破绽。战马拖着着火的马车冲入人群,将数人撞到,马蹄踩踏,那几人顿时发出哀嚎,口吐鲜血。 夏弦音睁开双眼,看着朝着她越来越近的马车,有些发愣。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伸出,那张让她极为厌恶的脸蛋在火光的照耀下,棱角分明。 “上来!” 他朝着她大声喊道,神情焦急,语气中却带着一股与平日里吊儿郎当截然不同的肃然。 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得呆傻,夏弦音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对方的手在那时猛地一拽,便将夏弦音的身子拉入了怀中,同时他挥剑将马车与战马之间的缰绳斩断。 他嘴里大喝一声:“驾!” 马蹄疾驰而去。 隐约间,夏弦音听到身后传来山贼们暴怒的高呼:“放箭!” 伴随着几声破空之音,抱着她的人儿身子振了振,怀抱着她的双臂却并未松开,反倒愈发紧了几分。 战马嘶鸣,载着二人冲入了夜色之中。 第六章 元宵 “糊了!糊了!” 李丹的大喊声将坐在火堆前发呆的夏弦音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了回来。 她嗅到阵阵焦臭味飘来,这才发现手中木叉上的野兔已然被烤得焦黑。 夏弦音受惊一般,赶忙将木棍收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番,直到确定只是外面的皮烤焦了些许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小弦音你这厨艺,可进不了我李家的门,得好好再练练。”李丹青调侃的声音也适时的响起。 夏弦音的脸色有些泛红,不知是不是篝火旁的温度太过灼热了些。 她咬了咬牙,却出奇的没有入以往那般对他冷眼相向,反倒是拿着烤兔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将之递了过去,嘴里闷闷的说道:“给。” 只是李丹青却并不买账,夏弦音的手伸得都有些发麻了,也依然不见李丹青接过烤兔。 “你别蹬鼻子上脸,咱们现在的处境还很危险,那些家伙也不知道会不会追上来,你要是不吃,我可没时间再去给你抓第二只!”夏弦音颇有些不耐烦的言道。 “我这样子,你让我怎么吃?”只是夏弦音的话音方落,李丹青委屈巴巴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夏弦音一愣,看向李丹青,这才记起在逃离过程中李丹青被山贼射来的流箭所伤,此刻他的光着后背上有三处包扎好的伤口。说起来李丹青也是命大,那射中他的三支流箭中有一支直击要害,但好在因为力道不够的缘故,并未穿透血肉,伤到李丹青的心脉,否则李丹青现在可就没有与她闲扯的功夫了。 而其余两支流箭,一支伤到了李丹青的肩骨,一支射中了他腰身,虽说都未伤到内府,但也确实让李丹青行动不便,此刻都只能倚在树干上休息。 “那怎么办?”夏弦音的声音小了几分,有些不知所措。 李丹青闻言眉头一挑,眯起了眼睛,带着揶揄的笑意言道:“你喂我。” “你!”李丹青的轻浮让夏弦音的眉头一皱,便要发作,但眼角余光又瞥见李丹青背上虽然已经被包扎好,却依然还有渗血的伤口,她终究心头一软,将到了嘴边的后半段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神色不善的蹲下身子,但终究还是依照着李丹青的要求,将烤兔上的肉扯下一小段,送入李丹青的口中。 见夏弦音服软,李丹青顿时眉开眼笑,他没脸没皮的凑了上来,张开嘴便将咬到了夏弦音递来的烤肉上——也不只是是不是他有意为之,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夏弦音的指尖。 这异样感让夏弦音触电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刚要发作,却听李丹青意有所指的喃喃言道:“香!真香!” “登徒子!”夏弦音气得直跺脚,当下就想把烤兔扔在地上,不去理会这家伙。 “哎哟!我这背上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怎么这么疼呢!”但李丹青却洞悉了夏弦音的心思,在那时极为做作的发出一声痛呼。 夏弦音哪里看不出他是在做戏给她看,但她毕竟理亏,咬着牙恶狠狠的又瞪了李丹青一眼,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坐了下来,继续喂李丹青吃饭。 …… 好在接下来李丹青也知道收敛,虽然嘴里还时不时会蹦出些虎狼之词,但手上却没有之前那般唐突的动作。 夏弦音一边从野兔身上挑出没有烤焦的部分,递到李丹青的嘴里,目光却也落在那家伙的身上。 她莫名有些恍惚,思绪又回到了一刻钟前。 脑海中回想着,她认命的关头,那声划破黑暗的呼喊,以及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棱角分明的脸。 她看了看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着实很难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她忽然鬼使神差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回来救我?” 李丹青一脸享受的吃下一块兔肉,漫不经心的言道:“咱们的钱都放在你那里,不救你,我一路靠喝西北风走到阳山吗?” 夏弦音从来不认为李丹青会是那种见义勇为的家伙,但得到这个情理之中的答案后,她还是莫名有些失望。 她深深的看了眼前这家伙一眼,又问道:“那些大树都是你砍倒的?” “砍?”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为什么要砍?我用马车一拉就倒……” 夏弦音哪能信这鬼话,被拉到的大树,单单树腰便有一人合抱之宽,莫说十棵,就是一棵战马也难以拉断,更别当时那十余棵了。定然是李丹青事先将那些大树砍得摇摇欲坠,方才可能做到这一点。 只是…… 想到这里的夏弦音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眼前这个瘫坐在地上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将十余棵大树放倒的家伙,还是说只是因为那些树木的根木腐朽,恰好到了随时都会倒塌的地步,故而才让李丹青捡了空子? 这念头一起,夏弦音越想越觉事实就是如此。 心底更是暗骂自己一句怎么就忽然糊涂得对杀害青竹姐姐的家伙有了些奇怪的期望,她暗暗告诉自己—— 夏弦音,你要记得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只是护送他的任务关系到她在天鉴司少司命的位置,只有在天鉴司坐稳了这位置,她才能有机会给爹和青叔翻案! 这样想着,夏弦音将脑海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一股脑的甩了出去,而再看向面前这家伙优哉游哉的模样时,她的心头便莫名火起,也没有心思再喂他吃饭,将烤兔一把扔在他的身上。 李丹青哪里知道,这短短十余息的光景里,夏弦音脑海中想过的弯弯道道,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言道:“你不喂了我怎么吃啊?” “爱吃不吃!” …… 李丹青深知这女人心是海底针的道理,他没有去细究夏弦音的怒气从何而来。 只是在对方睡下后,将背后的朝歌剑又放在了自己的双膝上,这样的动作让背后的伤口又有些发疼。 他暗暗庆幸自己三日前那个正确的决定——将修出的金刚髓灌注给肉身,虽说这些日子他修行得来的金刚髓差不多足够打开一道脉门,但那东西给自己肉身带来的提升,显然并不得直接给肉身灌注金刚髓来得直接。 也正是因为那日的决定,方才让他抵挡下了这险些取他性命的一箭。 李丹青想到这里,暗道一声小爷命大,随即便收敛起其他心思,调动法门准备吸收今日得来的血气之力。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李丹青意识到,朝廷不会因为白狼军被接管,李牧林战死而放过李家,那些伪装成山贼的家伙就是最好的证据。 李丹青不相信那些家伙会就此善罢甘休,变强是他如今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一旁已经沉沉睡去的夏弦音,沉神入定,再次开始了修炼。 篝火燃烧,发出阵阵轻响,躺在篝火旁的少女面容恬静,她时而嘴角上扬,时而眉头微皱,仿佛在做着一个既美丽,又可怕的梦。 …… 年关。 武阳城中灯火璀璨。 爆竹烟花声与孩童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身着青衣的女子坐在朱楼碧瓦的楼阁中,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怔怔出神。 咚咚咚。 忽然窗户旁传来一阵轻响。 女子如梦初醒,赶忙站起身子,走到那处,将窗户打开。 一张稚嫩的脸蛋便探了进来。 “弦音,你怎么又来了,我是罪臣之女,被贬入了妓户,你与我来往被有心人看见,会牵连整个夏家的。”青衣女子有些焦急的言道。 窗外之人却不以为意,一个翻身便跃入了房中,仰着脖子不忿言道:“我才不怕呢!青叔为人光明磊落,都是由坏人构陷!总有一天青竹姐姐可以沉冤昭雪!” 青衣女子闻言苦笑,却终究不忍拆穿少女所认定的“事实”。 她只是坐到一旁,不置可否的说道:“但愿吧。” 少女看出了她的愁苦,神神秘秘的从身后掏出了一个食盒,放在了女子的桌前说道:“青竹姐姐,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红酥鸭,还有白薯糕,都给你放这里了。” “我得先回去了,年关偷偷跑出来被爹发现了又得挨骂了,等过了元宵,我再来看你,到时候我给你带我娘亲手做的元宵。” …… 半月之后,元宵佳节,华灯初上。 少女便提着热腾腾的元宵来到朱楼外,想着与以往一般从侧面的高墙中飞身而入,但方才走近那处,朱楼外好些个酒客便神神秘秘的谈论着些什么。 “听说了吗?青竹姑娘三日前被那位李世子带回了家中,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青竹姑娘不是卖艺不卖身吗?那李世子怎么能把她带走?” “李世子是什么人物?太子看中的女人他都能夺去,这区区朱楼,他想要的人,哪个敢拦?说起来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五个了吧?你说着李丹青,喜欢女人就喜欢女人,还偏偏要做到这般地步,着实可恶!” “朱楼就这样算了吗?不去官府报案?” “报案?李家的案子谁人敢审?” “他李丹青把姑娘玩丢性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听他府里的下人说,那些姑娘死前可是要被李丹青折磨好些个时辰,那惨叫声比厉鬼还要渗人,完事之后只管往河里一丢,捞都没人敢捞!” 扑腾! 一声轻响打断了酒客们的谈话,他们寻声望去,只看见一位少女逃一般跑入夜色的背影,以及…… 地上散落满地的元宵…… 还冒着阵阵热气…… 第七章 恶狼盘踞 夏弦音这一觉睡得很沉,当她睁开眼时,明媚的阳光射入她的眼底。 她眨了眨眼睛,适应眼前的光芒——那家伙帮我守了一整晚夜? 这个念头浮现在夏弦音的脑海,她不免有些愧疚,毕竟那家伙身上也带着伤,还是为救她而负的伤。 得看看那家伙怎么样了,如今马车丢了,只余下一匹战马,那可比马车颠簸多了,而那家伙又养尊处优惯了,带着伤势一夜未眠,可不见得能适应得了。 这可不是关心他,只是不想多惹麻烦,毕竟把他送到阳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夏弦音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随即就要起身,可身子却莫名有些发沉,脖子刚刚抬起,又倒了下去。 她察觉到不对,赶忙看向自己的身下,之前在夏弦音心头升起的些许愧疚,在这一刻豁然烟消云散——一个生得俊朗,却怎么看怎么让夏弦音觉得贼眉鼠眼的家伙,一只手与一只脚都搭在夏弦音的身上,此刻正呼呼大睡,嘴角还有一道晶莹的丝线垂落,将夏弦音那处的衣衫打湿。 于是乎,一道高八度的尖叫声在林中升腾。 “李丹青!你这登徒子!” “我要杀了你!!!” …… 来到流沙郡羊湖镇时,天色已晚。 李丹青耷拉着脑袋牵着缰绳走在门可罗雀的街道上,坐在马鞍上的夏弦音看着一脸苦瓜相的李丹青,暗暗好笑,心头的气也消了大半。 “喂!我说你要不要上来坐会。”夏弦音冷着脸色言道。 走在前方的李丹青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他凑了过来,满脸笑意的言道:“小弦音终于想通了?要和本世子同骑?” “我就说嘛!不要压抑自己的感情,本世子知道你一直馋着本世子的身子,今日我就让你如愿以偿。” 说着,李丹青猴急的手脚并用着往马背上爬去。 心情本来好上些许的夏弦音听到李丹青这番胡言乱语,脸色泛红,一脚下去便把爬到半路的李丹青给踹了下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走路去!”夏弦音骂道。 李丹青狼狈的站起身子,看样子似乎有些心有不甘的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未出口便对上了夏弦音冷冽的目光。 李丹青顿时偃旗息鼓,他耷拉着脑袋,又牵着缰绳,继续扮演着他马夫的角色。 夏弦音将他这番模样看在眼里,是又觉好气,又觉好笑。 这位李世子好像管不住自己的那张破嘴,也不长记性一般,从今日早晨那件事情开始,一路上夏弦音也确实心软过几次,想要把自己的战马让给李丹青,但每每这个时候李丹青的嘴里就总会蹦出些虎狼之词,让夏弦音火冒三丈。而李丹青也就背着他那把破剑,一路硬生生的走到了羊湖镇中。 羊湖镇是个小镇,镇上的居民大都是些庄稼户,但李丹青的一身锦衣加上背上造型夸张的金色大剑,再配上夏弦音所骑的高头骏马,一路走来那些稀稀疏疏的行人几乎都免不了在二人身上注目。 李丹青倒是很享受众人这样的目光,可夏弦音却觉如芒在背,她平日在外做事,素来低调,奈何这位李世子偏偏不喜此道。 夏弦音知他如此,故而一路走来,少有进入城镇,但今时不同往日——那日那些山贼绝非善类,拦截她与李丹青也并非求财,很有可能是冲着李丹青来的。 只是目的是什么,夏弦音却说不真切,毕竟李世子平日里为非作歹,干过的坏事恐怕他自己都记不真切,有人想杀他倒也并不奇怪。 夏弦音意识到,这麻烦恐怕不是单凭她一人就可以解决的,昨日逃出生天后,她在第一时间便用飞鸽给天鉴司的暗桩发去了消息,而这羊湖镇便是暗桩回应,让她前来汇合之处。 …… “这儿就是这里最繁华的街道?”李丹青嫌弃的看着眼前这条长不过三十丈,宽不过七尺的街道,以及街道两侧矮小破败的房屋,嘴里不满的嘟啷道。 “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和武阳城比的,世子殿下若是嫌弃,可以去城外密林小住,那里宽敞。”夏弦音没好气的言道。 李丹青顿时不敢多言,耸了耸肩膀,牵着缰绳慢悠悠的走入了小巷。 巷子中的行人比起镇外的街道要多出些许,却依然算不上热闹,李丹青的脚步却忽然放慢了些许多,夏弦音不未察觉有何不妥,只当做是李丹青的富贵病发作,瞧不上这小镇周围破旧的客栈酒楼。 夏弦音也没有心思去估计李丹青,她的目光在街道两侧来回移动,忽的瞥见了一处名为福来的酒楼,她心头一动指着那处言道:“今日就住这里了!” 本以为以李丹青的性子,见着了这样的客栈酒楼,必然又会数落一通,但不想这一次,李丹青却是乖巧得很,一言不发的将马匹牵到了那客栈前。 夏弦音暗觉古怪,方才翻身下马,便见李丹青闷闷不乐的嘟囔道:“这巷子中的人,好生没眼光。” “外面的家伙还知道欣赏本少爷这把神剑,这里面的人,一个个目不斜视,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着去投胎吗?” 夏弦音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本来还担心是不是这一日徒步,把这位世子殿下走糊涂了,没了平日里那嘴碎的性子,闹半天,原来他是在为自己不够惹人注目这事耿耿于怀。 “就你那把破剑,能有……”夏弦音没好气的骂道,但话才说到一半,她自己却忽然一愣,脑海中猛然闪过方才穿过街道时的场景。 李丹青那把破剑,看上去唬人,实则根本入不了夏弦音的眼。 不止是夏弦音,但凡懂些刀剑之人都看得出李丹青这把剑那是虚有其表。 但夏弦音却不得不承认的是,李丹青花去三百两银子把这把破剑通体鎏金之后,确实乍一看有些博人眼球。每次他们进入城镇,都免不了惹来一群人频频侧目,而方才这一路走来,巷子中那些行人却从未看过一眼,就好像…… 就好像生怕让他们有所警觉一般!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而就在这时,一道热络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客栈中一位店小二打扮的男子迎了过来。 夏弦音的目光在那小二的身上扫过,一只手伸出,抓住了想要上前搭话的李丹青,将之一把提起,扔到了战马上。 “不住。”她冷声应道,随即牵起缰绳就要离去。 那小二似乎没有想到夏弦音会有如此反应,他顿了一下,随即赶忙上前,拉住了缰绳言道:“姑娘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里可是整个羊湖镇最好的客栈!” 小二有意在最好二字上咬了重音,好像是想要借此提醒夏弦音些什么。 但可惜的是,夏弦音对此却并不令情。 “滚!”看上去身材娇小的少女却在那是怒斥一声,一股气劲爆开,将那小二生生震退数步,直到撞在客栈的门柱上方才停住。 周围那些行人,以及客栈中的酒客都被这般异响所吸引,纷纷看向此处,目光古怪,隐隐带着几分不寻常的警惕。 夏弦音将这番情形尽收眼底,她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向下一垂,一柄黑色的短刀,便从袖口滑落被她握在手中。 站稳身子的小二敏锐的察觉到了夏弦音的敌意,他顿时收敛起了方才的笑意,脸色阴沉了起来:“少司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是你飞鸽传书,让我们在此接应的吗?” 夏弦音冷这眸子瞟了一眼店中的酒客,以及街道上的行人,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店小二的身上,男子的身材高大,那身小二的衣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紧绷。 “天鉴司埋在武阳境内暗桩无数,但却始终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阁下这般架势……入不了我天鉴司。” 男人一愣,下一刻脸上便荡开了凶厉的笑容:“夏司命聪慧,难怪能被大司命看重提拔到今日地位,只是可惜,却要为这样一个败类陪葬。” 男人这般感叹道,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并不合身的麻衣,露出了其下明晃晃的甲胄,而身后的酒客以及街道上的行人也纷纷如此效仿,转眼间,这不出奇的小巷中,便杀机弥漫。 “那可不一定。”夏弦音低语道,这话一落,她猛地一拍马背,战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马蹄疾驰,载着李丹青便直直的朝着前方冲去,马背上的世子殿下似乎并未料到这一出,也很是应景的发出一声惊呼。 “拦下他!”为首的男人爆喝道,街道中那些甲士一拥而上,而身后酒楼中的酒客也在这时气势汹汹的杀出。 夏弦音面无惧色,她双手张开,两柄连着锁链的黑色短刀朝着前方飞出,却并未去向前方试图拦截战马的甲士,而是撞入了两侧房屋的门柱之中。 短刀入木,那一刻夏弦音的眉目一沉,浑身气劲爆开,双手抓住绷紧的铁链,猛然发力。 轰! 伴随着两声巨响,两侧房屋旁粗壮的门柱,硬生生的被夏弦音拉拽着塌陷了下来。 而随着门柱倒塌,两侧的房屋也轰然倒下,将那些试图迎上去的甲士尽数掩埋。在甲士们的哀嚎声与漫天尘埃中,战马猛然扬起铁蹄,一跃而出,载着李丹青直奔前路而去…… …… 战马一路冲到巷口,李丹青才凭着蛮力拉住缰绳,让战马停下。 他回头看向巷子中,却见那处夏弦音已经被众多甲士围在其中,她身上本就带着伤势,几番下来便渐渐露出了疲态。 李丹青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随即一咬牙嘴里骂道:“笨女人。”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青色的丹药,将之捏碎,阵阵青光便从他手中涌现,遁向远方——此物唤作流萤丹,是极为昂贵的传信之物。 “别来晚了,否者你就只能守活寡了!” 李丹青这样喃喃自语道,随后又一拉缰绳,战马豁然掉头,载着李丹青朝着那刀剑明亮之处再次冲杀了回去。 第八章 刀是渊中虎 刀是渊中虎,意是魂中刃。 夏家用刀出身,祖上凭着一手八虎出渊的刀法在前朝闯出了名堂。 只是被奸人所害,家道中落,为求报名,夏弦音的父亲不得不将祖传的宝刀献于恶人,以求一线生机。 夏弦音永远忘不了自己父亲死前,躺在床榻上,用手抓着她的手,用尽浑身力气挤出的那几个字眼:“渊中虎!渊中虎!” 那是祖刀的名讳,也是她父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祖刀蒙尘,门庭蒙羞。 这八个字眼从那时起便如八虎出渊的刀决一般,一直牢牢刻在夏弦音的心中。 她自年少起,便一直谨记,自己要迎回祖刀,自己要为夏家洗刷冤屈。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入了天鉴司,做了少司命,本以为一切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却不想已经到了尽头。 她暗觉有些可笑,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为了害死青竹姐姐的人去死。 又是一柄长刀从前方横扫过来,夏弦音的身子仰起,堪堪躲过了幽冷的刀刃,双手也在这时挥出,两柄短刀,将两侧袭来的甲士逼退。 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她的后方空门大开,那群甲士便如鬣狗一般嗅到机会,数把刀剑如毒蛇冷不丁的刺来。夏弦音的反应迅速,赶忙起身,侧开身子。 这般反应已经极为迅速,但奈何围攻她的甲士数量太多,她袖口处的衣衫被剑锋割破,一道血痕浮现。 吃痛之下的夏弦音,脚尖点地,将双刀再次握在手中,逼退围杀上来的众人,同时身子退去数步。 一番下来她已然气喘吁吁,昨日的旧伤未好,今日新伤又生,俨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她握紧手中的刀,沉着眸子看着再次围拢过来的众多甲士,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夏姑娘毕竟是名门之后,在下不愿折辱,姑娘不若自裁吧。” “毕竟你放走了李丹青,在下也得向上面有个交代不是?”之前扮做店小二的男人眯眼走上前来,他看着夏弦音,笑呵呵的言道。 夏弦音冷哼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众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 “喂喂喂!不是这边!!” “往那边走!” “你这笨马,怎么这么不知趣!你要带本世子逃跑!不是回来送死!” 那声音极大,这边打得你死我活的众人闻声都是一愣,随即纷纷侧头看去,只见方才逃出升天的李丹青正一脸怒不可遏的用极为笨拙的手法拉着缰绳,试图驱使坐下的战马,可任由他使出浑身解数,又是拍打马背,又是怒骂不止,都无法阻止那匹高头大马载着他慢悠悠的朝着众人所在之地走来…… 大抵任何人都没有想到,这位本已逃出升天的李世子会因为不会驾马而去而复返,一时间在场众人都目瞪口呆,方才喊杀声不绝的小巷中,豁然落针可闻。 李丹青气急败坏的骂着坐下的战马,却也忽然感受到周围不一样的气氛,他先是一愣,下一刻便对上了众人齐刷刷递来的目光。 “那啥……你们继续,我……我这就走。”李丹青这样说道。 可那群甲士岂会放过他,当下为首的男人便暴喝道:“抓住他!” 一时间方才还将夏弦音围的水泄不通的众人纷纷调转枪头,提着刀剑便朝着李丹青杀去,或许是被众人这番气势汹汹的架势所吓住,之前不听使唤的战马,惊叫一声,马蹄高扬,在李丹青的惊呼声中,载着他又朝着巷口方向一骑绝尘而去。 …… 夏弦音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这些来历不明的甲士的目标显然只是李丹青,随着那为首之人的一声令下,没人再顾忌夏弦音的存在。 眼看着大批甲士冲出十丈开外,夏弦音这才从,李丹青这惊世骇俗的操作中回过神来。 “蠢货!”她暗暗骂了一句,却不得不提起气力,朝着前方追去。 但脚步方才迈出,那群甲士的首领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决策上的不妥,浩浩荡荡的人群中,便有十来位甲士从队尾杀出,拦住了夏弦音的去路。 …… 鲁飒明很是恼火。 整个武阳朝都知道那位李世子是个一等一的废物,杀他理应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昨日失手也就罢了,今日,这位李世子就在眼前,可平日里酒囊饭袋的他,今天在生死攸关面前,却像是开了窍一般,驾着那匹战马在前方一路狂奔,他们一行人跟在后面足足已经吃了一刻钟的灰,却始终追不上对方。 虽然此刻已经到深夜,但他们闹出的动静极大,搅得这羊湖镇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不乏有百姓被惊醒,顺着房门的缝隙悄悄的看着此处。 “怎么回事?!”镇中原有的巡逻的官兵,也被这处的响动吸引,一边朝着鲁飒明众人呵斥道,一边大步走来。 “老大怎么办?再这样闹下去,就是杀了他,咱们的身份恐怕也藏不住,要不先撤了,我们再寻机会?”一旁的副官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凑上前来说道。 鲁飒明闻言站定身子,他眉头紧皱看了看不远处正迈步走来的官兵,阴沉着脸色言道:“身份一旦暴露,就是杀了他,上头的人也会拿我们顶罪。” 副官闻言连连点头,劝解道:“是啊!咱们再寻机会吧!” “我们知道了天鉴司暗桩的藏匿处,夏弦音一定能猜到,天鉴司中有我们的人,在抵达阳山之前她不会再与天鉴司联络,错过了今日,我们想要再抓住他,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那副官一愣,不解道:“那大哥的意思是?” 那一刻,鲁飒明的眸子忽然缓缓眯起,狭长的眼缝中幽冷的光芒闪彻。 他的身子猛然上前,手中的大刀一挥,那群走来的官兵中首当其冲者措不及防,被鲁飒明手中的大刀直接削首。 随即他嘴里吐出一道幽冷的字眼:“杀。” 身后的众人跟随他多年,几乎没有犹豫的在那时提刀杀出,闻讯赶来的官兵,哪里能想到对方会是这样一群穷凶极恶之人,一时不察,顿时陷入了被绞杀之境。 他的声音忽的低了许多:“羊湖镇不大,不到一千人,镇子只有东西两个出口,让老三,带两队人马,把出口堵死,老二你带着剩下的人跟我一起。” 杀完这些官兵,鲁飒明似乎还不解气,他大声的朝着周围那些探头探脑的百姓大声吼道:“天鉴司办案,谁敢再伸出脑袋瞧上一眼,这些官兵就是你们下场!” …… 李丹青察觉到身后的追兵似乎慢了下来。 这就放弃了? 李丹青暗暗诧异,而这念头方才升起,身后却忽然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李丹青的心头一颤,回眸看去,只见十余位赶来的羊湖城官兵,在那群山贼的刀刃下倒作一团,血流漂杵,场面甚是惨烈。而似乎是为了立威的缘故,杀完这些官兵的鲁飒明还顺道将几位未有摸清状况的百姓从房门中揪出,当场砍杀。 这时,他好像也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在那时抬头看向李丹青,朝着他咧嘴一笑,随即伸出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一脸挑衅之色。 李丹青哪里想得到这家伙竟然如此狠辣,他的双眸在那一瞬间仿佛也被那满地鲜血侵染一般,变得通红。 “混蛋!”他低声骂道,目光看向两侧,却见两队人马正朝着羊湖镇东西两侧快速移动,他心知对方是要堵住出镇口子,来一个瓮中捉鳖。若是他现在全力策马,或许有些许机会赶在那两对人马之前逃出生天,可夏弦音此刻尚且生死不知。 李丹青想到这里又骂了一句:笨女人! 随即一咬牙,策马跑入了前方的路口,消失在鲁飒明的视线中。 …… 夏弦音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身前已经躺满了那些甲士的尸体。 她浑身是血,却不知到底这些鲜血是来自于她自己还是那些尸体。 对面硕果仅存的甲士神色警惕,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夏弦音,身子缓慢的移动,想要找到对方的破绽。 夏弦音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思,但现在的她却着实太疲惫了。她的手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如有千钧重担压在上面,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思绪变得恍惚。 甲士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疲态,冷不丁的一剑刺来,夏弦音赶忙挥刀抵御。 常年修炼刀法的本能让这样的举动几乎不用太多思考,她只是提刀、挥刀,手中的刀刃便横在了那刺来的剑刃前。 铮! 一声脆响在巷口荡开。 夏弦音的身子一颤,手中的短刀脱手而出,重重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铛。 短刀落地的轻响,就像是夏弦音被敲响的丧钟。 她摸得清对方路数,看得透对方的心思,但浑身的伤势以及耗尽的气力,却不足以支撑她将眼前的甲士斩杀,她甚至已经无法握稳手中的刀。 而对方的甲士也看透夏弦音的底细,他的心头一喜,攻势不减,手中的剑刃乘胜追击,趁着夏弦音短刀脱手,身形摇曳的刹那将剑锋送向夏弦音的颈项。 夏弦音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寒芒,嘴角勾起了苦笑。 她知道自己再无生机,总归不能指望那个混蛋再回来救她一次吧? 想到这里,夏弦音心头的苦涩更甚。 自己已经到了会对那家伙抱有期望的地步,这是何其可笑?若是他真能再救下她,那她…… 铮! 而就在这样的念头升起的刹那,一道金石碰撞之音却猛然在她身前荡开。夏弦音已经缓缓合上的双眼睁开,她猛然看见一把金晃晃的大剑稳稳当当的将袭来的剑刃拦下。 那以往在她看来土里土气的剑身,在这一瞬间却灿烂夺目得让她不能直视。 耳畔也在这时响起了那家伙吊儿郎当的声音。 “小弦音,半刻钟不见。” “想我了吗?” 第九章 好久不见 羊湖镇一处小院的柴房中,夏弦音蜷缩着身子蹲在房间的角落处。 夜风透过窗户袭来,带着阵阵血腥味。 那些山贼好像已经杀红了眼,他们借着天鉴司的名号在羊湖镇里烧杀掳掠,但凡有哪个百姓敢探头看上一眼,但免不了招来杀身之祸,而为的却只是找到李丹青二人。 现在的他们都已是瓮中之鳖,逃脱无望。 吱呀。 一声轻响从房门处传来,夏弦音警觉的握紧了手中的短刀,身子朝着房间的角落又缩了缩。 “是我。”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夏弦音紧绷的身子方才放松了下来——李丹青宛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帮助夏弦音拦下了那几乎是要取她性命的一剑,夏弦音反应过来之后,短刀出手,将最后一位甲士斩杀。 而后李丹青将自己见到的一切一一告知了夏弦音,并且带着她躲进了小院内。 “他们人搜寻得很仔细,我不敢走得太远,只弄到了一瓶金疮药,还有一些馒头。”李丹青走了过来,嘴里这样说着,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的放在了夏弦音的面前。 此刻那些甲士正在满城的搜捕,躲在小院柴房中的二人未点明火,李丹青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或许是为了确保自己的话能清楚的传到夏弦音的耳中,此刻他离夏弦音很近,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热气拍打在夏弦音的耳垂。 夏弦音的脸色有些泛红,她不适的小心挪到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试图拉开与李丹青的距离。 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腕。 夏弦音一个激灵,身子宛如触电一般:“你……你干嘛……” “上药啊,你手上这么多伤口,不及时治疗,会流脓生疮,最后恶臭糜烂。”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 “哦……”知道自己会错意的夏弦音声音不觉小了几分,“这样啊。” 她的脸色愈发的泛红,却终究未有抽回自己的手臂,任由李丹青提着药瓶在她手臂的伤口上涂抹金疮药。 或许是因为害怕触碰到夏弦音手上的伤口的缘故,李丹青的动作很轻,也做得很认真。 他安静的一寸寸的检查着夏弦音手臂上的伤口,没有平日里时不时蹦出的虎狼之词,也没有轻浮的趁着这个机会沾些便宜。 他安静认真得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夏弦音有些木楞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却意外的明亮。 “你……你为什么又回来救我。”鬼使神差的,夏弦音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李丹青闻言,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直勾勾的看着夏弦音。 夏弦音的身子紧绷,莫名有些紧张,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期待着些什么。 “姑奶奶!我哪里是回来救你!我是回来让你救我!他们把镇子都堵死了,我出不去,不来找你怎么办?” “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派了你这样一个连山贼都解决不了的家伙,来保护本世子!” 武阳朝上上下下都说他李丹青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但夏弦音却不这么认为。 至少李丹青有一样让夏弦音望尘莫及的本事——能在只言片语间就让一个人在心中对他堆积出的好感瞬间土崩瓦解。 “走开,我自己来!”夏弦音骂了一句,从李丹青手中一把夺过了金疮药。 李丹青似乎还没有摸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招惹了这位少司命,颇为委屈的坐到一旁,抓起地上的馒头啃了起来。 …… “还没有找到!?” “不可能!镇子的出口已经被我们堵死!他们逃不出的!” “找!挨家挨户的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李丹青给我抓出来!” 房门外传来了鲁飒明气急败坏的声音以及一大群甲士四散巡逻的声响。 李丹青从柴房的窗户口缩回了身子,看向一旁的夏弦音问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羊湖镇不大,他们如果挨个排查过来,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找到我们。”倚着柴房的木堆小憩的夏弦音睁开了眼,轻声言道。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嘛,想想办法啊!”李丹青急得直跳脚,他凑到夏弦音的跟前焦急的言道。 夏弦音白了一眼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李丹青,扯下了衣衫的下摆,将手与短刀紧紧缠在一起,嘴里不慌不忙的言道:“待会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从后门出去,去镇子口方向看一看有没有机会能逃出去。” 夏弦音的话说道这般地步,显然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但李丹青却是一脸的苦瓜相,他言道:“要是能逃出去,我之前就已经跑了,哪里还会回来?那小镇门口真刀真枪的站着十来个人,就是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我又哪里能跑得出去!” 夏弦音闻言眉头皱起,她也知道依靠着李丹青的本事想要冲破那些训练有素的甲士的封锁确实是一件痴人说梦一般的事情,但事已至此,她也确实再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倒不如我去引开他们,你去解决了门口的守卫,在等着我寻机会摆脱他们后,或许能有一丝生机。”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李丹青却忽然说出了一番夏弦音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话。 夏弦音瞪大了眼珠子,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家伙一般。 “你……你去引开他们?就你这身板,恐怕没等我解决掉镇子口的守卫,你就先被那群山贼抽筋扒皮了。”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说道:“那总比你的办法来得好,至少咱们有机会活下去。” 夏弦音不得不承认相比于她的计划,李丹青的办法更具可行性,只是她却很难想象,这个家伙会有只身赴险的勇气。 “那些山贼可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目标也是冲着你而来,你一旦现身,他们必然会蜂拥而至,你能撑到我清理掉镇口的守卫,再脱险前来寻我的机会可谓微乎其微,对于你来说最大的可能,是死在那些家伙的手下,你确定你要以身犯险?你就不怕死吗?”夏弦音皱着眉头追问道,看向李丹青的眸中,光芒闪烁,于心底对这个家伙有了些许改观。 “会死吗?”李丹青低下了头,呢喃着夏弦音的话,似乎在这时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夏弦音没有再接话,她知道这注定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如此。 李丹青为此沉默了一会,忽的他抬头看向夏弦音,一脸少见的正经之色的说道:“我当然怕死,但若是你……” 黑暗中李丹青的眸中却闪烁着光芒,那光芒有些炙热,让夏弦音的心头一跳,身子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抵到了墙角。 “若是我……”她的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李丹青此刻的目光,声音也小得宛如蚊啼。 若是我能活下去,你觉得这一切就是值得的,对吗?她在心底拼凑着李丹青还未出口的话,心底有层层涟漪荡开。 而下一刻,李丹青的声音传来。“若是你能把我李家的香火传下去的话,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哈?!”夏弦音的眼珠子陡然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李丹青却继续言道。 “小弦音,你看啊,我可是我李家六代单传,我爹临死前可是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要给他生个大胖孙子,我知道时间有些仓促,但我们若是加紧一些,也不是来不及。”李丹青这样说着,做势就要伸手去解开自己身上的腰带。 李将军不是死在边境吗?那时你还在翠玉楼喝着花酒…… 夏弦音在这时终于回过了神来,她心底那方才荡开的涟漪在那一瞬间尽数散去。 “混蛋!”她骂了一句,一只脚猛地踏出,重重踢在了李丹青的小腹处,李丹青的身子应声仰面倒下,又正好撞在了身后的木架上,木架上的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刺耳声响。 “声音在那边!快去看看!”而在响动响起的刹那,院门外也传来了山贼们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断朝着此处靠近。 夏弦音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过激的动作招来了麻烦。 “快走!我去引开他们,我们镇西口见!”李丹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有些急促。 夏弦音当然迟疑于李丹青如何能拖住那样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可这时的情形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来不及也没有时间去多想:“你自己小心!” 她这样说罢,身子一闪便从柴房的侧门快步离去。 直到夏弦音走远,黑暗中的李丹青才缓缓站起身子,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嘴里抱怨似的喃喃言道:“这妮子,下手可真重。” “还不是少主你出言孟浪。”而黑暗中一道轻柔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那声音极为突兀,可李丹青却并未表现出半点惊讶,他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这家伙,什么都好,可就是脑瓜子一根筋,不激一激她,她哪里肯走?” “毕竟是夏叔的孩子,随夏叔叔一样,直来直往,可不像少主你一脑子的坏心思。” 那声音再次响起,于此同时,黑暗中一位背负长剑身着青衣的女子从阴影处缓缓走出,微笑着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也看向对方,他的嘴角上扬,于那时轻声言道:“好久不见。” “青竹。” 第十章 灿若星辰 时间已经过了亥时。 鲁飒明有些骑虎难下的味道。 他围了镇,杀了镇里的官兵,也杀了恐有近百位试图逃跑的百姓。然后足足搜寻了整个羊湖镇半个时辰,却依然未有寻到李丹青的下落。 他很明白弄出这么大的响动,若是最后还是让李丹青逃了,那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他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手下的甲士,却又一次次的无功而返。 但或许是有心人天不负,又或者是天要亡他李世子。 鲁飒明已经有些狂躁之时,他手下的士卒却忽然听到了一处房门传来了响动。鲁飒明赶忙带着人马来到了院门外,远远的她便听到院门中传来一对男女的对话声——是李丹青! 鲁飒明笑了起来。 他觉得是上天都在帮助他,李丹青第一次逃跑,他们却收到了天鉴司暗桩的密报。 第二次逃出生天,却又因为不懂驾马之道,生生的又跑了回来。 这第三次,明知道自己身处敌阵,却还敢闹出响动。 一个天要亡的人,终究是活不了的。 鲁飒明这样想着,脑袋高高扬起,领着众人穿过了小院,推开了那柴房的大门。 甲士们手中的火把将柴房照得透亮,而那位李丹青也正如他所想那般,正独自站在柴房中。 “李世子,你可让在下找得好苦啊。”鲁飒明咧嘴笑道,神情得意,就像是将猎物困住的山猫,下一刻他便可以享受让猎物在挣扎中死去的快感。 只是眼前被困在柴房中的李丹青却并未露出鲁飒明想象中那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李丹青微笑着言道:“将军早说啊,我其实也在找将军。” 大抵是他这般镇定的模样大大出乎了鲁飒明的预料,鲁飒明愣了愣,问道:“找我?你找我做什么?” 李丹青闻言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他像模像样的看了看四周:“将军听不到吗?” “那些枉死的冤魂都在给我说,让我为他们,向将军……” “索命呢。” 这话出口,鲁飒明甚至还未有反应过来,一道青色的光芒悄无声息的在他身侧划开。 那光芒短暂,一闪即逝。 可又那般明亮,几近耀眼。 然后,“咚”的一声闷响,鲁飒明有些发愣,他低头看向那处,却见一颗人头在那处缓缓滚动,人头的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笑容,似乎哪怕是人首分离的上一刻,他依然未有察觉到那即将到来的危险。 紧接着,身旁站着的副官的颈项处鲜血喷涌而出,溅射在鲁飒明的脸上,炙热滚烫,可他的心底却泛起一阵凉气。 恐惧的情绪方才从他的心底漫出,还未抵达他的脸庞,又是一道青色光芒划过,又是“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鲁飒明知道又有人的脑袋搬了家,但他这一次,却没有了低头去看的勇气,他呆立在了原地,只感受到青色的光芒在他的身后一次次的划过,伴随着一声声闷响,直到一抹幽冷的剑刃抵在了他的颈项。 “这个留下。”然后李丹青的声音响起。 在鲁飒明的耳中这一刻,李丹青的声音宛如天籁,幽冷的剑芒应声被收回了剑鞘,漫天的青光随即收敛。一位青衣女子退到了李丹青的身侧,而这时他也看清了那道青色光芒的主人——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刺鼻的血腥味冲击着嗅觉,立在满地尸首之上的鲁飒明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两件事情,做好了你就能活。”李丹青凑了上来,盯着眼前已经被下破了胆子的男人言道。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脸上的神情从容,哪里与那个传言中玩物丧志一窍不通的公子哥有半点关系。 鲁飒明的心头在那一瞬间被浓烈的恐惧所占据,求生的欲望盖过了一切,他满怀希冀的问道:“真的吗?” “谁派你来的。”李丹青不曾理会对方的询问,直接开始了他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直戳鲁飒明的痛点。 他的神情有些迟疑,犹豫间李丹青背后的青衣女子已然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鲁飒明不敢去赌这到底是对方在故意威吓,还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心,他低下了头赶忙言道:“郢相君!是郢将军派我们来的!” “郢相君?”听闻这个名字的李丹青脸上有些许异色浮现,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女子也眉头微皱,似乎二人都未有想到幕后的黑手会是此人。 “夏家渊中虎,青家雀从龙,郢家蛟蟒并,徐家夜蝠行,你们四族,终究还是背道而驰了。”李丹青看着青竹感叹道。 青竹的脸色平静:“一座圣山之位,足以让手足相残,父子离间,更何况是四族这样脆弱的联盟。” 李丹青不置可否,转头又看向鲁飒明问道:“目的呢?杀我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鲁飒明面露难色,他神情尴尬的言道:“小的们位卑言轻,只是奉命办事,哪里能知道大人物们的辛密……” 对这个回答,李丹青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出奇的没有为难对方:“好吧,这第一件事情算你办妥了。” 鲁飒明闻言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他赶忙急切的言道:“第二件事是什么?还请世子告知,鲁某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简单。”李丹青笑了笑,蹲下身子,目光温和的盯着对方,轻声言道:“就是让这些被你亲手杀过的羊湖镇百姓,再活过来。” 鲁飒明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凝固:“世子这……这是何意?这死掉的人,怎么可能能活过来呢?” “不行吗?”李丹青呢喃着这话,眸中温和的目光在那时渐渐变得冰冷。 他站起了身子,与还在发呆的鲁飒明错身而过,迈步走出了房门,嘴里自顾自的说道:“那可就太遗憾了。” 鲁飒明还有些不明就里,他看着李丹青的背影,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那道之前夺走了他同伴性命的青色光芒再次划过。他的身子一僵,脑袋滚落在地。 …… 不知何时,天下起了雨。 雨水携带着血水,顺着街道流淌,弯弯曲曲,去向不知名的远方。 锦衣的世子与青衣的女子在黑暗的街道上并肩而行。 “今天,死了太多人了。”李丹青率先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青竹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应了句:“这世上每天都会死很多人。” 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身旁的女子,有些感慨:“青竹,这些日子不见,你变了很多。” 女子却神色平静:“是懂了很多。” 李丹青面露苦笑,他耸了耸肩膀,决定不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问道:“说说白狼军吧,现在如何?” 青竹的脸色一正,言道:“朝廷吧白狼军化整为零,分别编入了共计十五支军部,影卫在每支白狼军中都埋下了暗桩,不过现在打乱方起,各方人士的立场还不清楚,暗桩们也只是潜伏,并未与白狼军的旧部接触。” 李丹青点了点头,由衷说道:“辛苦你们了。” “影卫的命,都是公子给的,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道理。”青竹这样说着,侧头看向李丹青:“倒是公子你,这恐怕不会是最后一批找公子麻烦的人,公子真的要听从朝廷的命令,去阳山吗?” “为什么不去?”李丹青笑道:“听说阳山所在的应水郡盛产美人,这样的好地方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哪有不去的道理。” 李丹青说得轻巧,青竹却明白这其中凶险,她皱起了眉头,沉吟了一会:“我想陪着公子一起去。” 李丹青却摆了摆手:“算了吧,你这手雀从龙的剑法可瞒不住阳山那些大人物,到时候有的是麻烦,放心吧,好人他才不长命……” “你小爷我,要活上万年!” …… 铮! 一声脆响,夏弦音手中的短刀破开了最后一位甲士的甲胄,她收回短刀,甲士应声倒地。 夏弦音有些气喘,她焦急的看向身后方向,期待着那黑夜中某道身影可以带着那欠揍的笑容出现在她的眼帘。 但这似乎只能是奢望。 那家伙那般孱弱的身子骨,哪里能从那群山贼的手里寻到半点的活路? 她突然有些后悔同意对方的计划,他这么做分明就是在用自己的命,给她寻到一条活路。 或许是那事关生死的紧迫感散去了不少,夏弦音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些。 她回想起之前李丹青驾着马车冲散山贼救她出逃的场景,那般熟络的驾车手法,怎么会是一个能把逃出去的战马又拉回来的人。 那家伙的去而复返,根本不是意外,分明就是在救她! 而最后的唐突孟浪,此刻想起来也更像是在有意激怒她,让她可以心安理得的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的夏弦音莫名的觉得心头堵得慌,她站在羊湖镇的镇口,看向那被黑暗淹没的城镇,眼眶蓦然有些泛红。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这大半夜站在这儿被冷风吹,要不要到本世子的怀里来暖和暖和?”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夏弦音的背后响起,夏弦音的身子一颤,在这时回头看去,那个叫李丹青的混蛋衣衫破烂的站在她的身后,他面带笑意,双手张开,一副等着她投怀送抱的模样。 夏弦音愣了愣,然后板着脸色走上前去,重重锤了一下李丹青的胸膛,嘴里骂道:“混蛋!” 李丹青极为夸张的揉了揉自己的胸膛,委屈巴巴的看着夏弦音,一副被人始乱终弃的模样。 那番架势,让夏弦音紧绷的心弦终于放了下来。 她破涕为笑。 羊湖镇夜色暗淡,但在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却恍若星辰,明亮璀璨。 第十一章 急公好义 “李兄弟,还有半日的路程咱们就到应水郡了,老哥给你说啊,那应水郡可是个好地方,尤其是大风城里的鱼儿楼,那里的姑娘那可叫一个水灵。” “比起千金台还要大上十倍的赌场,那也是有七八座之多。赌局从清晨到凌晨一刻不歇,你想玩多久,就可以玩上多久。” “从牌九、骰子、虎豹到斗草、投壶甚至斗犬斗鸡,什么稀奇的玩法都有!” “更重要的是,那些个在旁侍从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 “是吗?那到时候孙大哥可得带我好生参观参观。” 应水郡的官道上,李丹青与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相谈甚欢,二人的面色潮红,神情激动,大有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 走在前方的夏弦音听二人言语愈发露骨,眉头一皱,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 李丹青一个激灵,赶忙收敛起脸上猥琐的笑容,咳嗽两声,一本正经的言道:“当然,我不是去看那些姑娘的。” “不瞒老哥,在下最近正在构思一本名为《女儿志》的演绎小说,讲的就是一位饱受磨难的女子,一步步成长为为国为民的大侠的故事!” “圣人有言,青出于男而胜于男,说的就是这青楼的姑娘,都有一股比寻常男子强出百倍的英雄气概。” “在下要写好这故事,就得好生了解这些姑娘,到时候还得孙大哥多多指教。” 一旁穿着麻衣,形象颇有些邋遢,身上还散发着些许“陈年”酒味的男子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 他连连点头:“对对对!李兄弟是腹有锦绣,引经据典可谓信手拈来,孙某受教,日后这《女儿志》著成,定要让孙某第一个观摩!” 这话说罢,二人互望一眼,又大笑起来。 走在前方的夏弦音听着二人那爽朗的笑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她的双拳死死握紧,费了好些力气才压下自己把李丹青暴揍一顿的冲动——毕竟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 话说数日前,她与李丹青从羊湖镇逃出生天,大抵是让李丹青以身犯险后的心中有愧。 在李丹青提出他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当趁着这个机会去赌场发一场一本万利的横财的理论时,夏弦音没有忍心拒绝。 鉴于李丹青不学无术的斑斑劣迹,带着仅有十两银子走入赌场的夏弦音,已经做好了一贫如洗的准备。 但也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理论真的奏了效,那天夜里的李丹青在赌场上所向睥睨,可谓见客宰客,见庄杀庄。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让夏弦音都忍不住暗暗感叹,恐怕也只有在这赌桌上,才能从这位李世子的身上看到些许那位天策上将的影子。 短短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们手中的银两便足足翻了十倍,连夏弦音都有些目瞪口呆。 或许是树大招风的缘故,夏弦音与李丹青心满意足的离开赌坊时,一个自称孙瑜的中年男人追了上来。 那家伙的形容邋遢,身上酒气冲天,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 但奈何他口若悬河,一开口便是被李丹青在赌桌上大杀四方的模样所折服,要拜他为师,嘴里的阿谀奉承之词更是怎么恶心怎么招呼到李丹青的身上。 本以为李丹青虽然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不至于被这样的一番胡话所诓骗,可偏偏李丹青这家伙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出人预料的。 他与这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孙瑜,可谓一拍即合,二人臭味相投,又听说对方也要前往应水郡的夏岳城,便邀上了对方一同上路。 从那天起,这一老一少形影不离,出入同行。 而如此刻这般的“污言秽语”,夏弦音也听了不知多少。 若是不念及李丹青对她有数次的救命之恩,以夏弦音的性子早就发难,但此刻她也只能忍受。 …… “前面就是应水郡的夏岳城了。”时间过了正午,众人吃过午饭再次上路,名为孙瑜的男子热络指了远处浮出棱角的城郭,大声说道:“你看,这夏岳城归属阳山管辖,依山而建,背后那座高山就是咱们武阳朝二十八座圣山之一——阳山!”。 一路跋山涉水也有足足一个月的光景,其间经历数次生死。 见目的地就在眼前,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长舒一口气呢喃道:“终于到了。” 一旁的李丹青更是摩拳擦掌,兴冲冲的言道:“应水郡的姑娘们!你们的夫君来了!” 这话出口自然免不了招来一旁的夏弦音的白眼,而这时孙瑜也上前问道:“对了,还未问过李兄弟,此去应水郡是要游玩几日,还是长住啊?” 说道这个话题,李丹青顿时来了劲头,他很是得意的拍了拍自己背后那把金色大剑:“那些都是俗物,不瞒老哥,小弟不才,是被阳山的山主邀请前来阳山修行的。” “他本想着要把阳山传给我,但小弟觉得阳山太小,想要一座更大的圣山,就拒绝了他,此次前来也只是拗不过那山主,给他些面子罢了。” 李丹青嘴里的胡话那可谓是张口就来,夏弦音倒是习惯了他的好大喜功。 也知道这样的话,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不敢苟同,但显然她这样的想法是实实在在的低估了孙瑜这个江湖骗子的职业操守。 满脸胡须,头发乱得都可以扎出一个鸡窝的男人,也是一愣,下一刻却是猛地一跺脚,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样。 他指着李丹青便言道:“我说什么来着,当初一见小兄弟在千金台挥斥方遒的模样,就知道兄弟你不是一个凡品,就这天赐不取的心气,我看就比那五座学院中好些个自诩天才妖孽的家伙要强出百倍。” “不敢当不敢当。”李丹青挂着一脸就是如此的笑容,嘴里违心的谦虚说道。 而这时,那孙瑜忽然眼珠子一转,话锋一变,脸上顿时露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样:“但怕就怕在,小兄弟空有一腔热血,却被俗事所累,让我武阳朝的一颗明珠蒙尘啊。” “孙大哥这是什么话?”李丹青不解道。 孙瑜道:“小兄弟这就有所不知了吧?按照阳山的规矩,管你修为天赋如何天才,亦或者家事背景如何了得,到了阳山就得先做三年的外门弟子,每日不仅要挑水砍柴,还要在各个商行中装卸货物,我给你说啊,每一年新入门的弟子没有哪一个是没有被累倒过的。” 听到这番话的李丹青顿时脸色有些难看,显然他想象中的悠闲生活与孙瑜描述中的场景,出入颇大。 “不……不至于吧?”李丹青这样说道,“这阳山好歹也是二十八座圣山之一,我来这儿是修行的,又不是做苦力的。” “小友你又不知道了,这阳山的山主可是咱们武阳朝出了名的好吃懒做之辈,自从从他师父那里接过了山主的位置,就放浪形骸,沉迷于市井的赌博之道,又没有小兄弟这样的本事。” “起先只是小赌,日子久了就开始豪赌,说起来他点子也背,几乎算得上是逢赌必输,但偏偏又屡败屡战。” “没几年,祖宗留给他的家产就被他败了底朝天。说起来这阳山当年也是家大业大,阳山有五座学院,分别坐落于与之同名的春柳、夏岳、秋景、冬青以及大风五座城池,五座城池也是阳山的所有物。” “后来那位山主不知怎么的,与一位大人物做了个赌局,把这五座城池都输了过去,后来还是朝廷出面,帮他挡了债务,但这五座城池如今也都被朝廷接管,只有那其中的五座学院方才归阳山所有。所以啊,这阳山周围的几座城池中如今是鱼龙混杂,与别处城镇没有半点区别。” “你说,都到了这个节骨眼,那位山主却没有收敛的意思,还到处举债,五大学院的院主没有办法,只能让新入门的弟子去周围的商行做些苦力,亦或者派弟子走镖除恶,赚些赏钱,来弥补亏空。” 这个故事听得李丹青是目瞪口呆,他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喃喃言道:“这兄弟,比我还绝……” 一旁夏弦音闻言,又白了李丹青一眼,心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照孙大哥这样说,那此行,我岂不是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李丹青眉头紧皱的言道,看那架势,似乎已经准备好打道回府了。 而听闻这话的孙瑜却是眼前一亮,他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言道:“都怪我与小兄弟太过投缘,在下也不藏着掖着,实不相瞒,孙某人在阳山还是认识一些故交的,若是拖上些关系,再上下打点一番,倒是可以让小兄弟免去那三年苦役,直接从内门弟子做起。” “哦?孙大哥还有这样的本事。”李丹青惊喜言道,双眼放光。 一旁的夏弦音见状,脸色微变,心头暗道这李丹青不会蠢到连这样的胡话也信吧? “算不得什么本事,只是认识的朋友多了一些而已。”孙瑜谦虚道。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孙瑜顿时神色紧张,夏弦音却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的念头方起,便听李丹青言道:“这内门弟子好像也轻松,更符合本世子的身份,孙大哥既然有这本事,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帮我把身份往上给提一提?” 孙瑜一愣,看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古怪了起来,他试探性的笑声问道:“那李兄弟意思是要做亲传弟子?” 李丹青却眉头一挑:“孙大哥的思维就太过局限了,咱们为什么一定要做弟子?” “那李兄弟的意思是想做执事?”孙瑜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 李丹青凑了过去,神情热络的追问道:“有没有更厉害的?” “院……院长?”孙瑜的声音有些打颤,似乎自己都开始有些心虚了。 “这不错。”可谁知这话出口,李丹青一拍脑门,双眼放光。“我要是做了院长,就把那些男弟子全部赶走,把精力全部放在女弟子的身上,好生调教……不!是好生教导!让她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孙大哥,你去给你那位熟人说说!以我李丹青的天资,他今天给我一个院长,明天我还他一个阳山璀璨的未来!” 孙瑜闻言很是认真的看了李丹青一会,直到确定对方不是在糊弄他后,这才摆出一脸为难的模样:“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上下打点……” “好说。”李丹青却根本不待他说完,便极为上道的把兜里的百来两银票递到了孙瑜的手中。 孙瑜看着这轻而易举到手的横财,暗觉口干舌燥,他赶忙将钱塞入了怀中:“嘴里言道,那李兄弟就先去夏岳城安顿好,我这就先走一步,去帮你打点一切。” 孙瑜说着便要迈步离去,看那架势是唯恐李丹青回过味来。 “这么急吗?要不待会咱们先到夏岳城吃过晚饭,孙大哥再动身也不急啊。”李丹青很是过意不去的挽留到。 “李兄弟的事,怎么耽搁得起,我这就去办,早一日办好,李兄弟也好早一日施展宏图大志嘛!”孙瑜这般言道,颇有些慌乱的朝着李丹青摆了摆手后,然后便转身逃一般离去。 李丹青站在原地,看着孙瑜那一路疾驰而去的背影,脸色忽然有些惆怅。 一旁的夏弦音早就被李丹青这一系列做法弄得目瞪口呆,她见他如此以为他回过了味来。 心道能花些钱,让这位异想天开的世子殿下涨涨记性也是不错。她走上前去,想着要安慰李丹青几句。却在这时听李丹青感叹道:“这位孙大哥……” “还真是急公好义啊。” 第十二章 请君入瓮 “所以花钱是买不到院长位置的?”夏岳城的城门前,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弦音问道。 “武阳朝二十八圣山且有七座悬空,这武王朝上到王侯将相,下到豪绅大族,为了那最后七座圣山,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 “阳山再没落,也是一座圣山,若是这东西,也能买来,不知有多少人会愿意倾家荡产分上一杯羹?” 夏弦音面不改色的走在李丹青的身侧,嘴里如此言道。 “那你刚刚不拦着我?”李丹青颇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 夏弦音闻言瞟了他一眼说道:“我看李世子与那位孙大哥,你侬我侬的眉来眼去,一副情深意笃的模样,我怎么忍心打扰呢?” 她说这话时,眯着的眼缝中明显带着笑意,对于夏弦音而言能看到这位李世子吃瘪,却是一件很稀奇的体验。 可谁知这话出口,李丹青却忽然收起了那暴躁的神色,直勾勾的盯着夏弦音。 夏弦音被他看得有些不适,目光闪躲,嘴里问道:“看……看什么?” 李丹青却伸出了手,指着夏弦音,脸上荡开笑容,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一般。 “吃醋了!” “什么?”夏弦音疑惑的问道。 可李丹青却在这时凑到了她的跟前,板着脸用极为刻意的低音说道:“小弦音,你放心,我这个人只喜欢姑娘,对男人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的。” “我明白,你对我情根深重,但你这样什么醋都吃,以后我娶了二房、三房,你到时候跟她们怎么相处啊?” “当然,你愿意嫁给我说明你这个人还是有眼光的,到时候我也会帮着你,但不能明着帮,我看咱们早些圆房,到时候膝下有儿有女,她们也不敢为难你。我呢喜欢女儿,只给咱们的女儿想好了的名字。” “你看,李秋水、李鹿白、李燕回这几个名字你中意哪一个多一点?当然,你要是都喜欢,那咱们就多生几个……” 眼看着李丹青从谈婚论嫁聊到了生儿育女,夏弦音总算从对方那跳脱的思维中回过神来。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顿时变得通红,指着李丹青的鼻子便骂道:“你!你!姓李的,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砍了你的那家伙!” 大抵是被李丹青彻底激怒,夏弦音这样说着,那把黑色短刀从她袖口滑出。 李丹青一个激灵,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转身便跑到了人来人往的夏岳城街道中。 这夏岳城是阳山神院所在之地,热闹非凡,城门口对着正街,人来人往,李丹青宛如一个泥鳅一般,在人群中东躲西藏,夏弦音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 只能一边追,嘴里一边忿忿不平的言道:“就你这人模狗样,还想让本小姐看上你!你做梦!” 前方的李丹青头也不回,嘴里却不肯服软:“本世子可是要做阳山神院院长的人!哪里人模狗样!” “院长!?我呸!你要是能真当上神院的院长,我给你生一百个!!!” …… 夏弦音与李丹青在夏岳城中你追我赶玩得兴起,但此刻夏岳学院的议事府中,几位阳山学院的院长,却愁眉苦脸的坐在一起。 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首座上生得人高马大,穿着一身黑色长衫的赵权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天鉴司的少司命传来了消息,今天那位李世子就要到咱们夏岳院报道了,诸位有什么想法?” 房间中坐着的其余三人还是低头沉默,赵权皱起了眉头,目光在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其中一位干瘦的男子身上:“杨通你们春柳院愿不愿意接手这位世子殿下?” 已经年过五十,两鬓生有华发的杨通一个激灵,赶忙言道:“我春柳神院还欠着一屁股债,要不让张院长来?” 说着,他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侧,身着白衣,一头长发随意披散的男人。 此人名为张囚,是冬青院的院主。 张囚的脸色阴沉,听闻这话头也不抬的言道:“冬青院不养闲人。”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眼,便把路给堵死,杨通面露苦笑——只能在那时将目光落在了府中最后一人的身上。 那是一位身着蓝色长裙的端庄女子,生得明眸皓齿,看不出年纪。 “诸位师兄都不敢接的烫手山芋,难道要让秋景院与白素水这样一位弱女子来扛吗?”白素水感受到了杨通的目光,在那时柔声言道。 “这……”这话出口,杨通也有些尴尬,想说什么,可一时间也不知道当如何开口。 府门之中再次陷入了静默。 首座上的赵权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他沉吟了一会,终是再次开口:“这里没有外人,咱们也就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我收到的消息是这李丹青来的路上有人试图截杀,却被那位少司命救了下来。听说那些杀手穿的可都是军甲……” 身着白衣的张囚第一次抬头瞟了赵权一眼,接过了话茬,阴恻恻的言道:“六十万白狼军跟随李牧林多年,朝廷想要收编没那么简单,杀了旧主断其念想,是再好不过的办法。加上李牧林得罪过的人,李丹青得罪过的人,这武阳朝有的是人不想看到他活着回到武阳城那一天……” “而这些不会那么轻易的善罢甘休,单凭阳山的名头,挡不住那些家伙。” 一旁的杨通也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这李丹青当然可以死,但不能死在阳山……那可是泼天的大祸……” 赵权的脸色阴沉,继续说道:“这是一石二鸟的毒计啊!李丹青死了,朝廷就有借口向阳山发难……可人都已经到了,咱们赶走他,也会落人口实。” 这时,那位白素水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看向赵权问道:“师兄,山主那边是什么意思?” 本就脸色阴沉的赵权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哼一声,愤然言道:“朝廷的旨意刚下来,我就派弟子去山中寻他,一晃一个多月过去,我那弟子就在山门前守到现在,也没见他孙嵇的人影,天知道他又去哪个赌场醉生梦死去了!” 说完这话,赵权似乎还不解气,又低声言道:“也不知道当初那小子到底对师尊说了些什么花言巧语,竟然把山主的位置传给了他,我阳山三百年基业,都快被他一人败光了!” 提起那位山主,府门中本就阴沉沉的气氛,愈发凝重了几分。 “既然留不得,又赶不得……那咱们就想办法让他自己在这阳山待不下去!”就在诸人一筹莫展之际,那位张囚却忽然低声言道。 其余三人闻言皆是一愣,纷纷转头看向那位身着白衣,周身始终萦绕着一股阴气的男人。 赵权抢先问道:“师弟的意思是?” 张囚缓缓抬起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赵权只隐约看见,他的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而他那标志性的阴恻恻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大风院。” 第十三章 侠客白芷萝 “小弦音,我明白女孩子家多少有些矜持,但有道是天赐不取反受其咎,像本世子这么优秀的男人,放眼整个武阳朝,你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 “你去打听打听,当初在武阳城,想要一睹本世子这绝代风华的姑娘多得可以从皇宫大门一直排到神安街的街尾。” 走在夏岳城的街道上,李丹青喋喋不休的在夏弦音的耳畔说个不停。 夏弦音倒也习惯了李丹青这三句不离儿女之事的性子,她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我倒是略有耳闻,听说李世子武阳城时,可是出了名的青楼姑娘们的金主。每日一到,那些姑娘便蜂拥而至,至于到底是为了世子嘴里绝世的容颜还是鼓鼓的腰包,可就说不准了。” “小弦音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青楼的姑娘不也是姑娘吗?” “她们靠着自己的本事,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吗?再者说,鼓鼓的腰包和绝世的容貌并不冲突,本世子就是完美到无可挑剔。”李丹青却并不恼怒,一边迈步,嘴里一边说道。 夏弦音翻了个白眼,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平日里她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数不胜数,在大多数时候,她都不屑与对方做口舌之争,唯独这位李世子,总是能在三言两语激怒她,让她忍不住反唇相讥:“只可惜你自己把鼓鼓的钱包送给了你那急公好义的孙大哥,现在的世子殿下就只剩下你所谓的漂亮皮囊了,就不知道单凭此物,世子殿下还能不能再现当初,喜欢你的姑娘从街头排到街尾的盛况。” 提起那孙禹,李丹青顿觉一阵肉痛,他咬牙切齿的言道:“别让我逮着那家伙!” 夏弦音闻言耸了耸肩膀,言道:“这样的江湖骗子多得去了,你就是抓到了他,估摸着你那百来两银子也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 李丹青侧头看向夏弦音目光古怪:“我要拿银子作甚?” 夏弦音被这话说得有些糊涂,她反问道:“不要银子,那你找他干什么?” “院长啊!”李丹青理所当然的言道:“我得让他帮我把院长的位置要回来,到时候你就得给我生一百个孩子!” 李丹青几乎嚷嚷着说出这番话的,并无半点遮掩的意思,而此刻他与夏弦音也已经走到了夏岳城的闹市——夏岳神院所在的街道,街道两侧无论是叫卖的商户热闹,行走的学院弟子往来不绝,李丹青这一嚷嚷顿时吸引了周围行人,一道道或古怪或揶揄的目光落在夏弦音的身上,夏弦音的脸色一红。 想要发难又怕如此一来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只能在那时恶狠狠的剜了李丹青一眼后,伸手拉着他快步离去。 …… 阳山这些年确实没落了不少,但眼前这夏岳神院却还算的气派,单单是眼前这座院门便有足足三丈宽,一丈高。高挂的牌匾上夏岳二字巍峨大气,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加上朱红色院门上鎏金的门钉,单单是这院门,便造价不菲。 “要不再等等?”但站在夏岳神院的院门前的李丹青却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夏弦音有些奇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问道:“等什么?” 李丹青欲言又止的犹豫了一会,这才凑到了夏弦音的耳畔小声言道:“要不你先去帮我问问,是不是入了门真的要做上三年的苦力……” 夏弦音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位世子殿下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外门弟子的差事。 她回过神来,眼前一亮,一只手忽然伸出一把紧紧的抓住了李丹青的手臂。 …… 白芷萝的心情有些不好。 今日一大早她就接到师门的命令,让她去城门口迎接那位臭名昭著的李丹青。 哪怕这应水郡与武阳朝相去万里之遥,但李丹青的事迹却依然在夏岳城中,流传甚广。 白芷萝自然不会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李丹青有半点好感,她甚至觉得这样的家伙来到阳山,会败坏阳山的门风,心底更是暗暗想着要是见到了那家伙,定要给他些下马威,让他明白这阳山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撒野的地方。 昨日他们接到了与李丹青同行的少司命的来信,言说今日便会到来,可白芷萝在城门口足足候了一上午,也未见其人,心头自然怒火中烧,那脾气一上来,便索性不再去等,气冲冲的回到了神院。 只是她还未走近神院,远远的便见好些百姓将神院的院门堵得水泄不通。 白芷萝暗觉有些奇怪,赶快加快了步伐。 “再等等!再等等!我还没有准备好!” “没事!只是一开始会有点痛苦,但久了之后,你就会爱上那感觉。” “不行!我真的还没有准备好!让我再想想!” “别再想了!已经等不及了!” 而那处传来的声音更是让白芷萝的身子一震,眼前一亮——这分明就是有恶棍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今年已经十七岁的白芷萝,等这个除暴安良一展身手的机会,已经等了足足十七年。 她很是激动,以至于本能的忽略了这对恶霸与民女的声音似乎调换了过来。 “让开!”她一把推开了眼前拥堵的人群,便隐约见到了人群中两道拉扯的身影。她于那时深吸一口气,随即学着在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戏词,大喝道:“呔!哪里来的贼人,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这一嗓子,白芷萝吼的是中气十足。 那拉扯的二人也被白芷萝的声音所震,回眸看来,白芷萝也在这时将二人之间的情形看得真切。 三道目光交织在一起,彼此的脸上都是神情错愕。 与白芷萝想象中的场景并无太多的区别,但唯一的问题是,那强抢“民女”的恶霸是个看上去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而被抢的“民女”却是一位模样还算不错的少年。 在那一瞬间白芷萝的脑海中闪过无数道自己在书中、戏中看到过的情节,有恶霸觊觎女子美色、也有恶妇嫉妒少女才德,甚至还有一些……一些男人因为兴趣爱好的不同,强占俊俏少年的故事,但思来想去,唯独没有少女强抢少年郎的故事。 白芷萝一时间有些发蒙,不知道当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 而这时,那正被夏弦音拖拽着的李丹青却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前一亮,趁着夏弦音发蒙的档口,一把挣脱了夏弦音的手掌,直直的扑到了白芷萝的脚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抱住了这位身着白衣的少女的大腿,嘴里哀嚎道:“女侠救命!” 从小到大从未与异性有过这样接触的白芷萝脸色一红,下意识的就想要挣脱李丹青的双手,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心头一动,脑海中又闪过了那些故事中的字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成大义者,不拘小礼! 想到这里,自小便打定主意要成为一代女侠的白芷萝深吸一口气,又压下了心头的不适,朝着李丹青安抚道:“姑娘……不,公子别怕,有我白芷萝在!没人能够伤你!” 白芷萝显然还不能完全适应着与书中截然不同角色转换,但李丹青却入戏极快,他眼珠子一转,便大抵猜到了白芷萝对于局势的判断。随即便极为配合的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脸的凄苦之色,说道:“女侠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家伙,见我器宇轩昂、风度翩翩,又凤表龙姿、玉树临风,就起了歹念,竟然想在这大街上对我动手。” 白芷萝听到这番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间又说不真切。但这行侠仗义的机会摆在面前,虽说情形有些古怪,但白芷萝还是准备好好把握。 她当下压下心头的异样抬头看向那位欺女霸男的少女,怒目言道:“贼子!不!贼女!休要猖狂,白芷萝在此,你休想伤到这位姑娘!不!这位公子半分!” 此刻夏弦音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看了看一眼狐假虎威的李丹青,又看了看一脸义正言辞之色的少女,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你听我说,事情……” “你欺压良家少男,在场众人都可以作证!你还想狡辩?你若识相,现在就束手就擒,否则我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了!”沉浸在自己角色中的白芷萝却根本不给夏弦音解释的机会,在那时厉声言道,同时做势将手中的宝剑抽出三分。 夏弦音的眉头皱起,她能理解少女的仗义执言,但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要将人一棒子打死,确实让夏弦音的心头有些不悦。 “姑娘!你听我说……”她耐着性子又尝试着跟对方解释这一切。 “别听她的!女侠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颠倒是非!她嘴里蹦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一旁的李丹青却赶忙躲到了白芷萝的身后说道。 “李丹青!你给我适可而止!”夏弦音有些不耐烦的盯着李丹青说道。 “女侠她威胁我!”李丹青大声嚷嚷道,那模样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味道。 此刻的白芷萝显然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女侠的身份中,她瞪大了眼珠子看向夏弦音:“你还敢威胁他?真当我白芷萝……” “等等!” 可就在这时,白芷萝忽的身子一震,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她缓缓的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目光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 良久之后,白芷萝似乎才从某种不可置信与追悔莫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声音有些结巴的问道:“你……你……叫李丹青?” 第十四章 关于一百个的问题 李牧林常说:“世事无常,就像你推开辽人的大帐前,永远不会知道,里面住着的到底是千娇百媚的美人,还是膀大腰圆的壮汉。” 李丹青对于这话此刻深有体会。 …… “姐姐!方才都是误会!想必你就是天鉴司的少司命夏弦音,夏大人吧。”白芷萝看着夏弦音,颇为敬佩的言道。 夏弦音如今也才十九岁,便坐上了天鉴司少司命的位置,从她十六岁加入天鉴司开始,便接连侦破了关云郡邪宗、马头村屠村几起要案,白芷萝在心中一直暗暗佩服,甚至隐隐将之当做自己的目标。心底对于方才的污秽更是愧疚无比。 白芷萝的性子还算讨喜,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便直言不讳的与夏弦音道歉。夏弦音倒也不会记恨在心,她笑道:“无碍,妹妹也是古道热肠。” 二人一言一语,似乎对彼此还甚是欣赏,气氛也甚是和睦。 “那个……客套话说完了……能不能先把手松开……”而李丹青的声音却从二人的身下传来。 却见夏弦音与白芷萝此刻正一人反擒着李丹青的一只手臂,将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李世子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丹青不说话还好,一发声便让白芷萝又想起了自己方才被他骗得团团转,险些与自己的仰慕之人大打出手的窘境,顿时怒从心头起。 “别说话!”她怒斥道,擒着李丹青的手再次发力。 李丹青痛得龇牙咧嘴,一旁的夏弦音自然乐于见李丹青吃瘪,可看他痛得大呼小叫,又有些不忍,将自己手上的力道稍稍放缓,同时看向白芷萝言道:“白姑娘,我此行前来就是为了送世子来阳山历练,还劳烦白姑娘通传一声。” 白芷萝之前便对夏弦音有所冲撞,心头有愧,虽然觉得就这样放过李丹青太过便宜他了一些,但还是在那时点了点头。 “哼!算你运气好!”白芷萝冷哼一声,说罢便松开了擒住李丹青的手,转身走入了夏岳神院的院门之中。 见白芷萝离去,夏弦音也松开了手,看着一副如释重负模样的李丹青,又好气又好笑的言道:“你一天不折腾出点幺蛾子,就不得安生,现在知道了吧?你那世子的名号,在这应水郡可不顶用。” 终于站起身子的李丹青一边揉着自己被摁得生疼的手腕,一边恬不知耻的凑到夏弦音的跟前,说道:“还是我家小弦音知道心疼人,就连做戏也不舍得用力。” 夏弦音的脸色一红,有些受不了李丹青这没皮没脸的攻势,她侧头看向一边,没好气的言道:“你还是先自求多福吧,那位白芷萝可是秋景神院院长白素水的女儿,你惹恼了她,日后在这阳山,可有的是小鞋穿。” 提到这关系自己日后切身利益的事情,李丹青也少见的皱起了眉头。夏弦音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暗道这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这位世子殿下,也应该知道收敛了。 “那到时候小弦音你可得罩着我,你看我这身板,哪里经得起他们折腾,要是我落下个病根,日后对咱们夫妻生活也是有很大影响的。你就是不为我考虑,也得为自己考虑不是。”但下一刻李丹青嘴里吐出的话,却狠狠打了夏弦音一巴掌。 只是碍于方才闹出的动静,夏弦音强压下了再次把李丹青摁在地上的冲动,嘴里言道:“我可不会一直呆在这里。你正式入门后的半年之内,若是没有再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我就可以回武阳城复命了。” “所以小弦音的意思,只要你还在这里,就一定会罩着我的对吧?”李丹青却抓住了夏弦音话里的关键。 夏弦音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愈发的潮红——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方才那番话里,她似乎是真的默认了此事。 “你!”她看向李丹青,怒目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那夏岳神院的大门忽然打开。 只见白芷萝带着一大群人走了出来。 “娘!就是他!他就是李丹青!刚刚他欺瞒女儿,不仅对女儿动手动脚,还险些让女儿误会了夏司命!”而走在最前方的白芷萝当下便指着李丹青,对身旁一位白衣妇人如此言道。 这群来者数量恐有近百人之多,为首的四人更是器宇轩昂,浑身的气劲凝练,只是一眼,夏弦音便确定这四人的修为恐怕早已超脱了离尘境,是一等一的高手。 人群乌泱泱的走出院门,再加上白芷萝那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让李丹青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夏弦音看在眼里,暗觉解气。心底更是告诫自己,这一次,一定要让李丹青长长记性,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出手帮他。 打定主意的夏弦音挪开身子,等着看这一出好戏,而白芷萝更是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冲冲的盯着李丹青。 阳山夏岳神院的院长赵权可是以严厉著称,其管教门下弟子的手段,至今仍是夏岳弟子们的噩梦,此刻这位肃然的中年男人迈步上前,厚重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李丹青的脸色难看,他退去一步,皮笑肉不笑的言道:“这位……这位大哥,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赵权却根本不去理会李丹青的话,一只手便在那时伸出,直直的抓住了李丹青的手臂,那一下用力极大,一旁的夏弦音眉头一皱,有些不忍。方才所下定的决心,在这时便有了些动摇,正要上前提醒对方两句,可脚步方才迈出…… “李贤侄!你可终于来了!”只见赵权脸上的肃然之色忽然烟消云散,一脸和蔼笑容的拉着李丹青的手,很是热络的言道。 这般变化可是李丹青万万没有想到,他瞪大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权,一旁的白芷萝与夏弦音同样神情错愕。 可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夏岳神院门口的一大群人便围了上来,嘴里说着些让李丹青都有些应接不暇的溢美之词,然后围着李丹青将他请进了神院的议事府中。 整个过程之迅速,让李丹青坐在议事府的大椅上,也足足愣了好一会的光景后,才缓缓回过神来。而跟在他身后 进来的夏弦音也是面色古怪,不明就里——她着实想不到,李牧林死后,这武阳朝还真的能有一处地界会迎合李丹青。 “娘!你们是疯了吗!他可是李丹青!那个臭名……”一旁的白芷萝显然也有与夏弦音一样的困扰,她不忿的大声嚷嚷道。 但话未说完,白素水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闭嘴!” 从未被自己母亲如此呵斥过的白芷萝顿时眼眶泛红,她愤懑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却也不敢再造次。 …… “贤侄啊!你可知赵某人平生最崇敬的就是李牧林李将军了,听闻他的死讯,我心如刀绞,但奈何武阳城与阳山山高路远,我又被俗务缠身,没有来得及去武阳城见上将军最后一眼,每每想到此事,赵某便甚是愧疚。” 而那位赵权则紧紧拉着李丹青的手,满脸慈祥之色的说道——但不得不提的是,赵权那张棱角分明又带着几分冷峻的脸,露出这样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他另有所图…… 这家伙不会是传说中有龙阳之好的那种人吧…… 一旁的夏弦音看着赵权紧紧拉着李丹青的手,在心底给出了这样的揣测。 李丹青同样也极为不适,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手从赵权的手里拉出,却终究敌不过赵权手上的力道。而就在李丹青急得就快要站起身来的时候,赵权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幸好上天有眼,陛下圣明,愿意将贤侄送到我阳山修行,贤侄你也不必拘礼,我阳山虽然清贫,但却绝不会亏待贤侄半分,贤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 听闻这话,李丹青眼前一亮,那便从未有过的被男人抓着手的不适感似乎也在这时变得可以忍受了起来。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他试探着问道。 赵权应道:“自然。” 李丹青赶忙将脑袋凑了过去,眯着眼睛言道:“我听说咱们阳山入门之后,要做上好些年的苦力,我这身子骨可比不得旁人,你看这事能否通融一番。” 赵权一愣,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阳山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不假,贤侄的难处我们倒是可以理解,可就是怕,做了这样的通融,传出去旁人会说三道四,有损贤侄的名声。” “我不在乎那些虚名。”这话才落下,李丹青便义正言辞的言道。 李丹青的反应让赵权又是一愣,那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也不知当如何再说下去。 “额……”他神情尴尬停顿了一会之后,才接着言道:“但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咱们春柳、夏岳、秋景、冬青四大神院虽然有历练新入门弟子的规矩,但大风院却没有这样的规矩,贤侄若是愿意,可以入大风院修行,这样一来既保全了名声,也让旁人没有闲话可讲。” “此话当真?”李丹青的眼前一亮。 赵权见李丹青这般态度,心头暗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继续言道:“贤侄有所不知,阳山的五大神院素来以大风院为首,每界大风院的院主,都是我阳山下一任山主的默认接班人。故而规矩也就与我们这另外四大神院不同。贤侄的身份尊贵,又一表人才,入大风院修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还有这样的说法?”李丹青有些惊讶,他转头看向赵权身后的众人问道:“那不知哪一位是咱们大风院的院主呢?” 赵权苦笑道:“也不怕贤侄笑话,我阳山这些年人才凋零,这未来山主的继承人始终悬而未定,故而如今大风院的院主之位一直未有定下,只是暂时由我兼理着。” “赵伯伯身兼两职,岂不是格外辛苦?”李丹青闻言,顿时露出了痛心疾首之色。 一旁的夏弦音听闻这话,眼角的肌肉抽搐,心中隐隐有些许不祥之感升起。 赵权闻言,长叹一口气言道:“唉,以往年轻,还可熬着,现在年纪渐长,愈发的力不从心,奈何我阳山的后生中,没有一个像贤侄这般可以托付的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丹青闻言之后,在那时挺直了自己的腰板,一副要展示什么的样子。 赵权也很是配合,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一般,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忽然一顿,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的言道:“对啊……现在有贤侄在了……” 但转瞬他又连忙摇了摇头:“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李丹青见状赶忙问道。 赵权为难言道:“这大风院的院主可不好做,每月四大学院要给大风院敬献银两,这笔钱怎么花都是大风院院主自己做主,那可是件头痛事。” “还有这选拔弟子、调度学院中的各种资源那都是劳神费力的事情,加上大风院地位崇高,我们也不好帮衬着,全都得贤侄你一个人做主,这些俗务加在一起,岂不是耽搁贤侄修行……” 赵权语重心长的说着,可李丹青却是越听双眼越是放光。 “也就是说着大风院的院长,完全可以一手遮天……阿不,是完全需要独立自主。”李丹青问道。 “确实如此,让贤侄如此麻烦,我这心底过意不去啊。”赵权甚是愧疚的说道。 “不!”而得到赵权肯定的李丹青,却忽然站起身子,一脸慷慨之色的言道:“赵叔这是什么话,我既然入了阳山,那就是阳山的弟子,为阳山分忧解难是我李丹青分内之事。” “赵叔叔也就不必多言了,这大风院院长的位置,我李丹青当仁不让!” 本以为按照规矩赵权那边还要推诿一番,可谁知这话出口,赵权的脸上顿时笑意盎然:“好!” 他大声言道,随即便看向身后说道:“快去把院长委任书取来。” 这话一落,身后便有一位弟子地上一份文书与一盒印泥,赵权似乎唯恐李丹青反悔一般,不由分说的便拉着李丹青的手在印泥上一抹,然后摁在了那文书上。 “从今天起,贤侄就是我阳山大风神院的院长了!” 随着赵权这话落下,一切尘埃落定。 而李丹青身后的夏弦音却在那一瞬间脸色煞白,她也没有心思去细想这其中的古怪,此刻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半个时辰前自己信誓旦旦说过的话—— “院长!?我呸!你李丹青要是能真当上神院的院长,我给你生一百个!!!” …… 第十五章 大风城中大风院 “唉。” “那可是足足一百个名字啊。” “本世子虽说是才高八斗,但要想出一百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还是有些困难的。” “但是!” “我觉得吧,这人不能好高骛远,咱们得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过日子。正所谓不积蛙步何以至千里,咱们啊就先按着李秋水、李鹿白、李燕回这三个名字,先把他们给鼓捣出来,后面的让孩子们集思广益的帮咱们一起想。” “你觉得如何啊?我的小弦音。” 走在去往大风城的官道上,李丹青笑眯眯的凑到了夏弦音的跟前,笑意盎然的言道。 夏弦音板着脸,一路沉默不语,对于李丹青的挑衅也没了往日那动不动便要拔刀让他断子绝孙的气势——毕竟话是自己说的,反驳的话,理亏了些,说得越多,估摸着也就错得越多,倒不如来个和尚念经不听不听。 李丹青直直的看着夏弦音,见对方目不斜视的朝前迈步,也觉有些无趣。 但李丹青是何许人也,他眼珠子一转在那时言道:“说起来咱们得抓紧了,你想啊,就算咱们一年一个,那我们也得活到一百多岁才能完成你雄伟的目标,所以啊,我觉得咱们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得努力。我知道你没什么经验,但也不要担心,本世子可是号称闺房武君,我可以慢慢指导你。这事啊,一开始得先从……” 夏弦音的脸色在那时变得绯红,她终于明白自己那点计俩在口无遮拦的李丹青面前,是如何的幼稚。 眼看着李丹青就要开始“细致入微”的讲解教学,脸色红到耳朵根的夏弦音赶忙跺了跺脚:“你再胡说我就让你……” “唉。” “我可没有胡说,这些都是小弦音你自己说的,我也不过是细化的些许,还是说小弦音你身为天鉴司的少司命要出尔反尔?”李丹青却早已摸清了夏弦音的命门,断了夏弦音的话。 夏弦音的脸色不免有些难看,她自知理亏,也明白在这个事情上纠缠下去吃亏的始终是她自己。 “你少得意,那群人如此轻易的把大风院院长的位置交给你,这其中定然有诈,保不齐那大风城就是一座空城!” “人家把它当破烂一样扔给你,你还觉得自己捡了个宝贝。” 夏弦音绞尽了自己的脑汁,如此讥讽道。 李丹青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愤慨之色,他看着夏弦音,说道:“小弦音!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家赵叔叔!” 那番模样,倒是颇有几分义正言辞的味道,若是旁人看来,说不得还得感叹一番李丹青与那位“赵叔叔”之间的叔侄情深。 但深知李丹青秉性的夏弦音却不为所动,反倒还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小心你家的赵叔叔,转眼又成了急公好义的孙大哥。” 提到这一茬,李丹青那趾高气扬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但好在这时二人的前方,已然出现了那座大风城城郭的轮廓。 …… 当时在夏岳城中,以夏岳神院院长为首一群人,对于李丹青的热情,只持续到了李丹青签下那封继任神院院长的文书为止。 既没有再询问来李丹青的境况也没有半点留他小住的意思,甚至连午饭都是李丹青自己在城中寻了个地方随意对付的。 在那之后没有被安排住所的二人只能又离开夏岳城赶往大风神院的所在地。 李丹青与夏弦音舟车劳顿的来到大风城的城门口时,天色已暗,但一日的奔波,却并没有让李丹青如往常那般满腹牢骚,反倒是兴奋异常—— 时间已到了亥时,但大风城中却并无半点夜深人静的架势,城中的灯火通明,往来的行人不绝,哪怕只是站在城门口处,李丹青也能听到那从城中传来的阵阵歌舞声。 “熟悉的味道啊。”李丹青眯着眼睛站在那处,神情迷醉的喃喃言道,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当初在武阳朝那灯火酒绿的快活日子。 “狗改不了吃屎。”夏弦音见状没好气的暗骂一句,但心底却不免有些困惑——她可不相信有人敢把自己的家底交到这位李世子的手中,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只是这大风城热闹非凡远超出夏岳城数筹的景象,让夏弦音确实不明白阳山众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 …… 大风城里人来人往,背着那把金色大剑的李丹青趾高气扬的在街道上行走,偶尔四处观望,对于两侧的商家,时不时的露出赞许之色,就像是皇帝巡游一般。 夏弦音虽然见不得李丹青这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但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李丹青有这样的资本。 包括大风院在内的五座城池都是阳山的产业,虽然因为那位山主的缘故,这些城池被迫卖出了些地界给百姓们居住亦或者商用,但本质上,五座城池的所有权还是归阳山所有。 而五座学院的院长也就理所应当的就是所在城池的城主。 这大风城如此繁华,单是其税收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所以夏弦音才困惑阳山的众人为什么会送给李丹青这样一份大礼。 “这地方小是小了点,繁华呢也比武阳朝差了不少,但毕竟是阳山的一片心意,小爷我却之不恭,就先收下了。走!小弦音,我带你去看看我们与我们以后那一百多个孩子的住处!” 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心满意足的李丹青得意洋洋的朝着夏弦音言道。 夏弦音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正要发难,可说完这话的李丹青却在这时已经迈步离去。夏弦音气得火冒三丈,却终究无处发泄,只能愤愤的跟在李丹青的身后,心底却将李丹青的祖宗十八代上下骂了个遍,当然这十八代中,得除去那位已故的天策上将。 …… 根据一路上询问过往的百姓,二人很快便来到了大风院所在的街道——元武街。 “你不觉得我们一路上问路时,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吗?”站在元武街的街口,夏弦音想着一路上的经历,脸色有些古怪的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没听我赵叔叔说吗?这大风院的院主多年来悬而未决,这大风城也就没有城主,百姓们就始终没有主心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我这样一位英明神武的城主大人,他们当然欣喜若狂,估摸着明天消息一传开,前来一睹本世子风采的少女就得把这大风院的门楣踩碎。所以啊,小弦音你得把握住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过了今夜,明天本世子可就不是你想得到就能得到的人了。”李丹青却似乎已经被这从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得忘乎所以,对于夏弦音的话,可谓是充耳不闻,反倒是将自顾自的说着他那一套拿手至极的胡话。 夏弦音不免怒火中烧,而李丹青却在这时迈步走到了街道中断,他一眼便看见了这元武街正中那座高大的府门。 他顿时眼前一亮,指着那处言道:“这大风院的府门还算气派,面前配得上本世子的身份。” 说着便与夏弦音朝着那府门方向走去,可走近一看,夏弦音却皱起了眉头,她言道:“ 这里似乎并不是大风院……” “怎么可能?整个大风城就属这座府门最为高大,这不是大风院,哪里……”李丹青不以为意的说着,但话说道一半,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他也在这时看清了那高大府门的牌匾上所刻的字迹——永安武馆。 认清了现实的李丹青眉头一皱,又举目四望了一番,嘴里喃喃言道:“这元武街除了这处,也没有别的门楣了啊?” 眼前这座永安武馆占地巨大,从府门两侧延伸开来的围墙几乎占据了整个元武街,猛地的看去,确实难以寻到其他府门的存在。 夏弦音也觉得古怪,她四下看了看,身子却忽然一顿,脸上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精彩了起来。 她伸出手缓缓的指向不远处,声线略微古怪的言道:“话说……” “那里是不是世子殿下要找的……地方?” 李丹青不明所以,只是出于本能的顺着夏弦音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距离永安武馆的高大院门约莫五丈处的修得一处简陋至极木门,木门单开,上面似乎还长着些许青苔,似乎久为打理。门身上被打了一个眼,一条锁链从那处穿过,与一旁墙体上的小眼连接在一起,透着一股溢于言表的粗制滥造的味道。门身也极为矮小,估摸着只与李丹青齐身高,与其说那是一处府门,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永安武馆的围墙上打了一个洞而已…… 最让李丹青绝望的是,那破败的木门上方,正挂着一块边缘参差不齐的牌匾,左侧还有些许被烧焦过的痕迹,像是被人从火堆中抢救出来的一般。 而那牌匾上,被人用歪歪斜斜的字迹刻着三个李丹青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字眼——大风院。 第十六章 预料之外 李丹青的上下嘴唇在打颤,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栽倒在地。 夏弦音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她忍着笑意,眨了眨眼睛,很是困惑的看着李丹青问道:“世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前面不就是世子朝思暮想的大风院吗?世子还不快去看看……” “看……看看……”李丹青的声音有些干涩,想要强作镇定的迈出步子,可颤抖脚步险些让他扑倒在地。 夏弦音捂住了嘴,以防自己笑出声来,这一路上憋在心头的恶气在这时可算是出了大半。 “世子走不动了?”她继续问道,双眼弯成了月牙,那努力想要隐藏的笑意终究是在这时昭然若揭。 “走……走得动。”李丹青这样说道,可身子却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来扶着世子殿下吧。”夏弦音柔声言道,说罢便伸出手拽住了李丹青的肩膀,拖着心底有千般万般不愿的世子殿下,快步来到了那处矮小的木门前。 李丹青面如死灰,整个人瘫软在那木门旁的围墙上,夏弦音本着痛打落水狗的原则,也不给李丹青半点平复心底落差的机会,伸出手就要叩响房门。 咔嚓。 木门内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某种铁锁被打开的声音。 随后木门被人从内推开,一颗硕大的脑袋从门中探出。 那人的身材极为壮硕,足足比李丹青高出一个脑袋还有余,以至于他不得不低着头,才能从那矮小的木门中迈出身子。 然后一道巨大得宛如小山一般的身子便横在了李丹青与夏弦音的跟前。 “你就是大风院的院长!?”那巨大身子的主人低下了头,铜铃一般硕大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李丹青,嘴里发生的声音像是闷雷一般直震得李丹青耳膜发疼。 眼前的家伙巨大身形着实太有压迫感了一些,李丹青在那股压迫感下暗觉有些口干舌燥。他的身子出于本能的退去一步,声音打颤的应道:“是我……你有什……” 李丹青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壮汉便猛然伸出了双手抓住了李丹青的双肩,对方的情绪似乎用些激动,这一用力,李丹青便疼得是龇牙咧嘴,脸色发白,额头上浮现一排排豆大的汗珠。 一心想要看李丹青笑话的夏弦音也在这时皱起了眉头,袖口中短刀已然滑落。但还不待她出手,只听扑通一声闷响,那壮汉竟然就这样直挺挺的在李丹青面前跪了下来! “院长大人!俺总算等到你了!” 那声音悲戚,带着溢于言表的激动之情。 李丹青与夏弦音都是一愣,随看向男人,却见那家伙满是横肉的脸上此刻泪涕纵横,哭得就像一个……一个三百斤的胖子。 “不是……大叔,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别人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李丹青被他这一出闹得有些手足无措。 “院……院长……你不知道,俺等了你到底有多久!” 那壮汉站起身子,嘴里还在不停的抽泣,那哭哭啼啼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与他这三百斤重的身子有些不搭杠。 壮汉的语气多少有些幽怨的味道,以至于连一旁的夏弦音看李丹青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古怪了起来——她暗暗想着那些关于李丹青的传闻中,可否有与龙阳之好有关的东西。 李丹青却显然不能容忍被这般怀疑,他怒目看向眼前的大汉,想要发难,但掂量了一番对方与自己肉眼可见的差距,终究还是收起了这有些不切实际的心思。 他小声问道:“大叔……” “叫谁大叔呢?”可李丹青的话才刚刚出口,眼前的大汉却伸手重重推了他一下,横肉密布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羞赧之色:“俺今年才十八岁呢!” 这话出口,李丹青与夏弦音都是目瞪口呆,他们将目光落在那大汉的脸上细细一看,却见对方虽然生得膀大腰圆,身形骇人,但脸上五官的轮廓却分明还带着几分稚嫩的痕迹,年纪看上去确实是不大的样子…… 铁一样的事实摆在面前,李丹青不得不整理好脑海中已经乱成一团糟的思绪,重新发问:“那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 “俺啊?” “俺叫王小小。”大汉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涕 ,朝着李丹青憨憨笑道。 “王小小?”李丹青叨念着这个名字,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魁梧的身形,忍不住感叹道:“看样子,你这长相没有遂了你爹的心意。” 身形硕大的王小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言道:“俺爹说当护院的,就得身强体壮,多吃是福,所以俺的福气特别大。” “护院?”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长舒一口气,语气也变得轻佻了几分:“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来寻仇的呢。” “不过你既然是护院,那干嘛不早些来接我们,弄辆马车什么的也好过我们靠脚硬走到这大风城把!”明白自己位高对方一等的李丹青顿时耍起了官威。 “俺倒是很早就接到了院长要来的通知。但俺得看院子,脱不开身,再说了,俺们大风院,也没有马车啊。”王小小却有些委屈的应道。 李丹青嫌恶的看了看眼前这座矮小的木门,确实不像是能有马车的模样。 可在心底腹诽着这些的同时,李丹青忽的心头一跳,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凑到了王小小的跟前,小声问道:“冒昧的问一句……难道咱们大风院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了?”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干净利落的给出了答案:“是啊。” 李丹青面如死灰,但他仍不死心的追问道:“你爹呢?你爹不是咱们大风院的护院吗?” “死了。俺爹七年前就死了。” “俺本来是想去隔壁永安武馆应聘当护院的,他那边伙食好,一日三餐顿顿有肉,每个月还有足足二两银子的月钱。” “但俺爹临死前非得让我待在大风院,要俺等到新任的院长来,把俺和俺爹这些年的拖欠的月钱给结了,不然他死不瞑目。” 说着,王小小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份皱巴巴的纸团,一本正经的在李丹青的面前摊开,他盯着上面歪歪斜斜的字迹言道:“院长你看啊,俺爹给俺们大风院做了二十三年护院,从第十七年开始就没有再收到月钱,俺从十二岁接了俺爹的班,到今天恰好六年零三个月又十天,按照规定,俺一个月是一两银子的月钱,若是一月不曾旷工,还有两钱银子的奖赏。俺只有俺爹死的那天给他操办丧事,没有干活,其余了日日不曾迟到,这样算下来……” 王小小说着,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似乎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这笔“巨款”的金额。 不过下一刻,他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算盘,当着李丹青与夏弦音的面,便一板一眼的打了起来。 “俺爹七年、俺六年三个月又十天……一个月一两银子,算起来就是……” “奖赏的银子,要少一个月……” 随着一阵算珠叮叮当当的脆响之后,王小小抬头看向李丹青,将手中皱巴巴的纸团与算盘一并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他咧嘴憨,露出的一排牙齿雪白:“一共是一百九十两又九钱三的银子。” “俺给院长抹个零头,就算一百九十一两吧。” 李丹青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沫,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百来两银子,不是撒大事……等我收到了下个月的税钱,就把这钱给你……给你补上。” “税钱?俺咋听说,咱们大风院欠永安武馆好些钱,这大风城的税收都拿来抵债了,听说要足足一百六十年才能还清,今年好像才第……第八年,还是第九年来着……”王小小眨了眨眼睛,一脸人畜无害之相的提醒道。 李丹青的身子摇晃,嘴角的肌肉抽搐,他强撑着身子,伸出手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今日赵权让他摁下手印的文书,嘴里言道:“没关系,按照……按照咱们阳山的规矩,大风院是五院之首,他们四院每个月还要给我上交月钱,等他们交了钱,我给你补上……” “李丹青,你要不再看看这文书上写的东西……”这时,一旁的夏弦音凑了上来,指了指李丹青手中的文书,如此言道。 一股不祥预感的在那时涌上李丹青的心头,他颇有些艰难的低下头,看向那份他至始至终都从未看过的文书,只见那文书开头的第一行便写着—— 今经友好协商,夏岳院院长赵权将大风院院长之位传于阳山弟子李丹青。接过院长之职后,李丹青须好生打点大风院上下,铭记阳山历史,壮大阳山传承。为鼓励警醒,故告诫以下几点。 其一、大风院前后欠下夏岳四院共计三十七万八千两白银,依照阳山规定,欠账将从四院每月交付大风院的月钱中扣除,总计三十一年又六月结清,至今日已至第七年…… 李丹青看到这处,即使后面还有洋洋洒洒的十余条条款,他却已然没了看下去的勇气。 在那时眼前一黑,脖子一歪,在夏弦音“李丹青”的惊呼与王小小“院长大人”的哀嚎声中,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第十七章 峥嵘 李丹青在王小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入大风院中。 院内的陈设比起李丹青预料中的还要破败几分。 两丈见方的小院,正中用石板铺出了一条小路,直通里屋,两侧的石板早已被掀开,被开垦成了两片菜园,角落处用篱笆围出了一小块地,养着几只家禽,怎么看都像一个农家小院,多过一座圣山学院。 “这就是……就是阳山的大风院?”李丹青的目光在小院中扫过,嘴里的声音颤抖。 “是的嘞。”王小小却并未察觉到李丹青此刻的心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两处的菜园。 “院长你看,这边种的是萝卜,别看现在它们焉嗒嗒的,下面可长得是俺们大风城方圆五里地最好的,有一年俺实在没钱,就靠着这地里的萝卜撑了足足一个月。” “这边种的是土豆,长得比萝卜还壮实。” 介绍起这些王小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那硕大的身躯都似乎因此变得轻快了不少。他又来到那处鸡窝旁,指着里面如数家珍的再言道:“院长你看啊,这是小黑,平日里最活泼,这是小黄,两年多来每天早上都能从它窝里掏出一枚鸡蛋,旁边的小红本来也不错,但前些日子跟小黑表白失败了,这个把月有些闷闷不乐,连蛋都不怎么下了……” “还有这……” 眼看着王小小越说越来劲,李丹青的脑仁也好似要炸开一般,有些发疼。 他也算是接受眼前的事实,摆了摆手打断了王小小的话,言道:“这些东西以后再介绍吧,卧室在哪里,我想睡一觉。” 王小小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但做起事来倒也算得贴心,听闻李丹青这话,顿时收起了话匣子指了指一旁的房间言道:“在这里。” …… “你管这叫卧室?”走入王小小所指之处的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房门中的一切,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之色。 这间所谓的卧室只有半丈见方,左侧的角落中摆放着一个木架,上面放着木盆,右侧的角落中用四个木腿架着一块木板,看样子应该是一张……床。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王小小再次点了点头:“是的嘞。” “院长你放心,俺每个月都会打扫,这房间可干净了。” 李丹青哪有心思关心着地方是否干净,他本能的摇了摇头言道:“这地方,本世子可住不下……”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顿时脸露为难之色,他言道:“可是俺们大风院就只有这一个卧室,剩下的正屋摆着祖师牌位,俺爹说了,那东西动不得,还有一间书房,堆满了奇奇古怪的书,也住不得。” “院长要是不住这里,就只能和俺挤在柴房了……” “本世子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顿时炸了毛,他大声地嚷嚷着,可话说道一半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收起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忽然直勾勾的看着王小小,追问道:“你是说整个大风院只有这一间卧室?除了它便没有其他住处?” “嗯。”王小小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李丹青眼前一亮,转头看向一旁的夏弦音,眸中闪烁出兴奋的光彩。 他故作为难的言道:“唉……那可真是可惜了。” “小弦音你看啊,只有这一间房子,简陋是简陋了些,但也比咱们在外风餐露宿来得好,要不咱俩就将就着挤一挤,你放心,本世子坐有坐相,睡有睡姿,绝不打呼磨牙,保证让你睡得舒舒服服。” 听到这话的夏弦音看向李丹青,女孩在那时走上前来,朝着李丹青展颜一笑,李丹青顿时神情激动。 而下一刻。 在两声闷响之中,李丹青与王小小被重重扔在了门外的走廊上,伴随着砰的一声房门关闭的声响,也预示着这场卧室分配的会议敲定结果。 摸着自己发疼的屁股站起身子的王小小,有些委屈的看着李丹青:“院长,这是你的婆娘啊?太凶巴巴了吧?俺爹可说了,婆娘还是要温柔点好,最好像俺娘,屁股大好生养。” 李丹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真正的男人就是要喝最烈的酒,驾驭最辣的女人!” “可是俺看院长好像也没有驾驭住她啊……”王小小言道。 李丹青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故作镇定的言道:“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啊最是口是心非,她越是对你凶巴巴,便越是证明,她对你在意。古来有云,这女人心海底针,你只看到表面上她对我风平浪静,却看不见她心底的浪潮汹涌。” 李丹青说得一本正经,王小小顿时有些动摇,他有些不确定的言道:“真的吗?” “那当然了。”李丹青见状顿时来了劲头,摆出一副诲人不倦的架势,就要把自己多年来累积起来宝贵知识倾囊相授。 “哼。”可也就在这时,眼前紧闭的房门中忽然传来夏弦音的一声冷哼。 李丹青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他转过身子,极为做作的打了个哈欠:“唉……突然犯困了,对了,小小,咱们的卧室在哪?” “啊?院长大人,你睡这屋……”他的话还未说完李丹青便一跃而起,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再多话!你那些银子一分钱本世子都不会给你!” …… 要是上天再给李丹青一个机会,他或许会盯着吃上夏弦音一刀子的风险,怎们也要留在那个半点都不像卧室的卧室里。 听着耳畔传来的阵阵宛如雷鸣般的呼噜声,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道。 他从草堆铺成的“床榻”上坐起了身子,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身旁嘴角还留着哈喇子的壮硕少年,而这时少年忽然一个翻身,那比李丹青的大腿还要粗上几分的手臂重重的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李丹青吃痛之下,身子重重的跌了回去。可还不待他缓过劲来,身旁的少年的一只脚也压了上来,整个人宛如八爪鱼一般抱住了李丹青。 李丹青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从那少年的魔爪之下逃出生天。 他独自一人推开了柴房的房门,走到了小院中。 夜色已深,小院中倒是一片静默,但一墙之隔的武馆中却依稀有一些脚步声与武者修行时的挥拳声传来。 李丹青走到了小院的正屋门前,他推开房门,一股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灰尘堆积太多,又潮湿之下,散发出来的霉味。 这得扣钱。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已然打好了扣除王小小月钱的腹稿。 正屋中的陈设也很是简单,只有几张木椅,以及正中摆放的一张神龛,想来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那位山主一并押去做了赌资。 李丹青走了进去,用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了神龛前的烛火,却见那神龛上的令牌落满灰尘,他伸手将之擦拭干净,却见那上面写着——阳山谪仙剑君孙求安之位。 李丹青叨念着那个名字,却终究想不起半点与他有关的事迹。 他又看看了神龛前的香炉,一旁虽然摆着些香烛,但依照大风院这落魄的架势估摸着王小小应当不怎么舍得在这里浪费香火。 李丹青笑了笑,嘴里言道:“遇见小爷我,你老人家有口福了。” 说着便取来三支香,借着烛火点燃,插入了香炉。 “小爷我来了阳山,咱们也就算是师出同门了,日后你要是在天有灵……” 说道这里,李丹青忽然顿住,他笑了笑摆手道:“算了,你老人家既然死了,那就好生享福吧,活人的事情,死人也就别瞎操心了……” 说完这话李丹青又抬头看着灵牌,喃喃言道:“就是不知道你我这同门之谊,能持续多久。” “毕竟你的那些徒子徒孙,似乎并不想让小爷,在这儿呆得太久。” 李丹青这样说着,便从怀里又将那份签订他大风院院长身份的文书取了出来。 只见那文书上,罗列了满满当当的十余道条款,其中不乏苛刻至极之物,譬如三年内还完大风院的所有欠款,赎回如今已经是永安武馆的地界,招入优秀的弟子,并且在五院大比上拿下前列的名次等等,对于这如今的大风院而言每一件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而但凡有一件出了纰漏,下场文书上也写得很清楚——阳山圣地,三百载清誉,身为阳山弟子,既承重位,便不可让先人蒙羞,如若难当重任,需焚香告祖,以叙错咎,永离山门,以警后人! 李丹青将上面的种种一一读罢,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有些苦涩。 “从武阳城到应水郡,整个武阳朝竟然没有我李丹青的半点容身之地……” 他这样说着,那抓着文书的手却忽然握紧,他的双眸眯起,看向屋外无垠的夜色,嘴里的自语声,也变作了阴沉的低语。 “但我李丹青……” “就偏要在这儿,站稳了给你们看!” 第十八章 故人来 自从从羊湖镇逃出升天以来,李丹青与夏弦音都疲于奔命,每日大半时间都在赶路,加上没有以往马车的遮掩,李丹青很少有机会通过吐纳之法吞噬体内堆积的血气之力。 如今他体内的血气之力已经堆积到了接近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李丹青自然没有犹豫,平复下情绪之后,便盘膝在这正屋中坐下,暗自催动法门吸纳血气之力。 或许是熟能生巧的缘故,又或许是他的身子在进来的锻炼与修行中不再似以往那般孱弱,他吞纳血气之力的速度比起以往快了很多,约莫两个时辰过去,那股血气之力便被他完全消化。 他一如既往的选择将这些力量用于淬炼肉身,而非急着冲开脉门——武道修行以各个山门公认道理而言,十二岁之前是打好基础最佳时期,而一旦过了这个年纪,想要再开始修行往往事倍功半,更不提李丹青常年放浪形骸,身子骨本就孱弱。 而如今有朝歌神剑作为血气之力源源不断的供应者,李丹青自然觉得让自己的肉身多吞纳一些血气之力,弥补自己以往亏欠的功课,是最优的选择。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到了子时,李丹青却丝毫没有困意,反倒觉得神清气爽。他也不愿意浪费时间,背负好朝歌神剑后,便蹑手蹑脚的出了大风院的院门。 在这一路从武阳城走到阳山的路程中,李丹青已经明白想要让背后的朝歌神剑给自己传递血气之力,就得通过背负此剑不断的运动,方才能起到效果,他想着此刻本就没有睡意,与其耽搁时间去听王小小的呼噜声,倒不如出去跑上几圈,尽可能的弥补自己与同龄修士之间巨大的差距。 李丹青如今虽然还未冲开任何一道脉门,但肉身在血气之力的淬炼下却有了十足的长进,以往背着这几十斤重的重剑走上半个时辰,便浑身好似散架一般,可今日围着已经没了行人的大风城跑了足足三圈也只是觉得有些力竭,并无太多的不适感。 也是感受到了自己身子明显的变化,这让李丹青的信心更足,继续打起精神负剑而行。但虽然说,李丹青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稀薄的血气之力涌入他的身躯,可李丹青的心情却莫名有些怪异——古往今来倒是有不少能人异士开创出别具一格的修行之法,但这靠着跑步修行的,李丹青却是闻所未闻。李丹青活到如今这幅模样,倒是并不在意旁人的心思,只是觉得如此修行虽说效果不错,但似乎原未有做到物尽其用。 只是此刻的他一时间也想不到特别好的办法,故而也就在这时暂时收起了这些心思,继续蓄力在空无一人的大风院街道上狂奔…… …… 夏弦音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无数看不清模样的人提着明晃晃的刀剑朝她走来,眼前的黑暗仿佛汹涌而来的潮水,密布在周身,将她禁锢,让她窒息。 忽然,一匹白马撕开了这无垠的黑暗面,金色却又毫无来由的光洒下,照耀在白马之上,马上之人明亮的侧脸刚毅如铁。 他朝她伸出手,说道。 “跟我走!” 她没有多想,抓着的手翻身上马。然后,她环抱着他的腰身,任凭战马疾驰,也任凭周围的黑暗汹涌,她的心却宁静如止水。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问道:“你为什么会回来救我?” 前方的人儿在那时转过了头,嘴角上扬…… 上扬……再上扬…… 于是乎那张脸上的笑容,从明媚到灿烂,再到有些趋于猥琐。 他凑到夏弦音的跟前,说道:“咱们可是要生一百个孩子的,我怎么舍得你死……” 啊! 夏弦音发出一声惊呼,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 稀薄的晨光从窗外射入,照在她的脸上,她这才幡然醒悟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的脸色在那时有些泛红,一想到自己竟然梦到了那个家伙,便暗自气恼。 夏弦音,那家伙是害死青竹姐姐的混蛋!你不能对他有任何的期望!明白吗! 她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又用了好一会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随即她站起身子,穿戴好衣衫,将自己的长发用红色的发带束起,扎成利落的马尾,这才迈步推开了房门。 “夏姑娘你醒了啊。”方才出门,便撞见迎面而来的王小小,对方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土豆,热络的跟夏弦音打着招呼。 王小小脸上的神情憨厚,但夏弦音却始终难以将他人畜无害的本性与这小山一般的身躯联系在一起。 “吃早饭不?”王小小问道,将手中的土豆递了上来。 “谢谢。”夏弦音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一个手掌大的土豆,又问道:“那家伙呢?” 王小小明显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你说院长啊?他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现在还没回来呢。” 听到此言的夏弦音皱了皱眉头,奇怪道:“那家伙荷包穷的叮当响,又人生地不熟的,一大早能去哪里?” “不好!他不会是跑了吧!”夏弦音的心头一跳,不由得冒出了这样的心思。 毕竟以李丹青的性子,受不了这大风院恶劣的环境,想要逃离也绝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是那些想要杀他的人不会放过他,一旦离开阳山的地界,可就保不齐会出什么乱子,想到这里的夏弦音顿时脸色一变,当下便跑向院门,想要去将那不知死活的家伙给追回来。 只是她的手方才触摸到了破败木门的门环,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措不及防的夏弦音顿时与归来的李丹青撞了个满怀。 李丹青的身子一个趔趄便重重仰头栽倒在地,嘴里发出“哎哟”一声痛呼。 夏弦音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见倒在地上的李丹青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迹,衣衫也都被汗迹打湿,看上去极为虚弱的样子,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这是半夜出去偷牛被人追了一路?” 时间还未到辰时,李丹青似乎没有料到夏弦音与王小小会气得如此之早,他站起身子,随口敷衍到:“到处走走看看……” 可夏弦音那会信他的鬼话,她狐疑的看着对方问道:“走走看看能走成这番模样?” 李丹青却在这时凑到了夏弦音的跟前,眯眼说道:“小弦音这么关心本世子,是怕本世子出去沾花惹草吗?” “你放心,没有完成咱们的百人大业之前,本世子可没有心思对付那些庸脂俗粉。” 这话出口,夏弦音不由得又想到了之前那个古怪的梦境,她的脸色陡然变得红晕,身子一个机灵,一把推开了李丹青:“谁……谁管你去哪里了!” 李丹青见状心头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表面却嬉笑一声,迈步便走入院门。 一旁的王小小隔得有些远,并未听清李丹青到底与夏弦音说了些什么,只是见夏弦音的脸色泛红,一副娇羞模样,心底对于李丹青昨日那套说辞愈发信服,暗暗朝着李丹青伸出大拇指。 一旁的夏弦音见二人眉来眼去,话顿时火冒三丈:“李丹青!你给我站住!” 李丹青回头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却忽然从不远处传来:“这不是李丹青李世子吗?” 李丹青闻言侧眸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锦衣的少年正带着四名生得虎背熊腰的年轻人朝着此处迈步而来,那人脸上的神情热络,脚步飞快,转眼便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对方,好一会之后他忽然露出了恍然之色指着对方唤出了姓名:“宇文冠!” “你怎么会在这大风城?” “世子忘了当年我被家父送到应水郡修行,本想着拜入阳山,但奈何资质浅薄,最后只能在这永安武馆做个学徒,一晃三年过去,昨日忽然听闻李兄到此的消息,今日一早便赶了过来。”那宇文冠也甚是热络的言道,眉宇间笑意盎然。 武阳朝以三府九司共牧天下,其中的天鉴司更是以网罗天下情报著称。 接到李丹青的任务后,夏弦音便将有关李丹青的一切过往翻阅了一个遍,从李丹青几时出身,喜欢什么样的饭菜,跟什么人来往,甚至喜欢在几时出恭,事无巨细,夏弦音都早已烂熟于心。 在李丹青唤出宇文冠这个姓名之时,关于宇文冠的讯息,便在同一时间浮现在了夏弦音的脑海——宇文冠,其父宇文冲,是武阳朝九司之一神合司座下的一位执事,位置虽然不高,但与神合司大司命来往密切,算得上是其亲信。 早年宇文冠尚且在武阳城时,风评不佳,当年更是为了挤入以李丹青为首的一群纨绔子弟中,在聚会中只因李丹青一句想要知道生肉是什么味道,便当着好些个京都名门的面,生啖了足足一锅还未烹饪的鸡肉。 这事传扬开来,宇文冠非但没有如愿以偿的进入那些名门子弟的圈子,反倒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武阳城众人嘴里的笑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会被其父送出武阳城。 说起来他好端端的京都公子,沦落到这偏僻郡城很大程度上都是拜李丹青所赐。 如今的李丹青已经是落坡的凤凰不如鸡,武阳城中那可是人人避之不及,哪有还往李丹青身上凑的道理。 难不成这李丹青更宇文冠还真是莫逆之交不成?夏弦音的心头有些困惑想到。 “李兄,昨日我听说你做了这大风院的院长,心头焦急万分,昨夜一整夜都辗转难眠,这大风院如今可是个烫手的山芋,那赵权一群人根本就没安好心!”宇文冠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神情都甚是关切。 也不知是不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亦或者他李世子早就忘了当初在武阳城给宇文冠带来的难堪,在听闻这话后,李丹青面露愤恨之色,骂道:“那些个混蛋,诓骗本世子,总有一天,本世子得让他们后悔!” 宇文冠劝解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兄得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才是正道。” “眼前的麻烦?”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不解。 宇文冠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兄还不知道吧?这大风院还欠着永安武馆好些钱财,本来是用大风城的税收抵债,但今年的税收比往年缩水不少,算起来还有一千两的缺口,以往吧,这大风院没有主人,武馆也不好讨要。昨日一听说世子你接手这大风院,武馆的馆主便有意收回这一千两的欠款。” “要是李兄拿不出这钱财,他们就得收回这院子,到时候李兄丢了大风院,赵权他们便有的是说辞拿捏李兄,就是逐出阳山,也不怕外人再说闲话……” 李丹青显然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是在等着他,他顿时有些慌张:“这也欺人太甚了吧?那是阳山的山主欠的债,凭什么要小爷我来还?” “规矩如此,李兄现在抱怨也是无用,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决这事。”宇文冠叹息道。 “怎么解决,我才被人骗走三百多两银子,现在我从哪里再去找一千两还债?”李丹青愁眉苦脸的说道,但这话似乎提醒了他自己,他的眼前一亮,凑到了宇文冠的身前,挤眉弄眼道:“要不宇文兄借我百来两银子?我去赌场碰碰运气。” 为此暗暗皱眉的夏弦音听闻此言险些栽倒在地,那宇文冠脸上的神色也是一僵。 大抵无论是李丹青这跳脱的思维还是这不要脸的秉性,都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夏弦音怒其不争得咬牙切齿,宇文冠倒是性子出奇的好,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回过了神来。 他在脸上堆起了笑容,言道:“当年在武阳城时,李兄对我照顾有加,我宇文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帮助李兄。” 说着,宇文冠拍了拍手,身后跟着的众人中便有二人提着木箱迈步走来。 两个壮汉看上去身形壮硕,但二人合力之下提着那木箱都有些吃力。若是其中装的都银两的话,那…… 想到这里,李丹青的双眼放光,搓着手言道:“宇文兄这就太过客气了,这么大箱子,着实让宇文兄破费了。” 李丹青的话说得客气,可眼珠子却直直的瞪着那木箱一刻也未曾偏离。哪怕是王小小此刻都暗觉自己这位院长有些丢人现眼…… “李兄这是什么话,投桃报李而已,这些也都是在下该做的事情。”宇文冠看着满心期待的李丹青,嘴角不断上扬:“来!把我准备的厚礼,给李世子好好看看!” 此言一落,那两位提着木箱的壮汉猛地打开了木箱,然后将之高高举起,木箱中的事物也就在这时,尽数倾倒在李丹青的身上…… 惊呼声从王小小的嘴里发出,他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木箱中自然不会是真金白银,而是满满一箱子不知放了多久的残羹冷炙,以至于一阵阵异味随之一同在这街道口荡漾开来…… 浑身被各种菜叶、饭粒、油汤浇灌的李丹青模样狼狈,身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路过的百姓看着他这番模样,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对着他指指点点。 “当初李世子赠给我一锅鸡肉,今日我还给李世子满满一箱子的饭菜,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世子也不必感激,若是什么时候还有困难,我永安武馆中有的是剩下的饭菜,世子放心,这些可都是熟的!。” 宇文冠这样说着,嘴里发出一阵狂浪的笑声,身旁跟着他一通前来的武馆学徒们也纷纷放声大笑。 他享受完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快感后,伸手拍了拍呆立在原地的李丹青的肩膀,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众人迈步离去。 而走出数步之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忽然回头看向李丹青言道:“对了!三日之后便是武馆最后的还款期限,若是那时世子还拿不出钱来,到时候恐怕连这些饭菜,世子也没有机会再吃到了!” 说罢这话,他再也没有看李丹青一眼的兴致,在阵阵狂笑声中,领着众人得意离去。 第十九章 谋定而动 “夏姑娘……院长这已经一天没有出过门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坐在院落的台阶上,啃完最后一块土豆的王小小在这时终于想起了李丹青,看向身旁的少女问道。 夏弦音皱着眉头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的柴房大门,想了想,随即说道:“我去吧。” …… 自从今日一早被那位“故人”羞辱之后,李丹青便将自己关在了柴房中,半步都未有迈出,就连午饭都没有吃上一口,此刻已到傍晚,夏弦音不免有些担心——当然这只是因为她的职责所在,至少在夏弦音的心中,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天降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么说不好,太大道理了些,那家伙初逢变故,估计听不进去。 知耻后勇? 也不对,那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 不过是小人趋炎附势之下的反复无常,何必为了他气坏自己? 夏弦音站到了柴房的房门前,心底打着腹稿。但安慰人终究不是她的强项,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说辞,那举着的就要叩响房门的手也就因此迟迟未有落下。 可就在她举棋不定之时,眼前的房门却忽的被人从内打开,夏弦音被这番变故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赶忙收了回来,就像被大人撞破了正在做坏事孩童一般,脸色也在这时变得绯红。 “怎么了?”李丹青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低着头,身子僵硬的少女。 “没……没怎么,就是看看,你怎么样了。”夏弦音有些局促的说道。 “我?本世子能怎么样?当然是依然帅气逼人,玉树临风。”李丹青甚是轻松的言道。 夏弦音有些错愕的抬起了头,却见李丹青的脸上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带着贱兮兮的明媚笑容。 她依然不确认这幅模样到底是不是李丹青强装出来的东西,她问道:“你真的没事了?” “我为什么要有事?”李丹青反问道。 “今天宇文冠那般羞辱你,你难道就不生气?”夏弦音奇怪道。 “天降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本世子是要做大事的人,这点小小的磨炼不算什么!”李丹青摆了摆手,甚是随意的言道。 “嗯?”听到这话的夏弦音,脸色有些古怪——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李丹青能说出来的东西,更何况还有些耳熟。 “人嘛,要知耻后勇,这点事不算撒。”李丹青又言道。 夏弦音的心头一跳,脸色愈发的泛红。 可还不待她消化完这些情绪,李丹青又再次言道:“说到底也只是小人趋炎附势之下的反复无常,我没有必要为了他气坏自己不是?” 夏弦音的脸蛋在那时红得宛如熟透了的苹果,她不敢去看李丹青,只能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嘴里闷闷的应了句:“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可此刻她的心底确实翻江倒海——为什么我想的话,他也能想到,难道真的是心有灵犀?呸!我怎么可能更这样的混蛋心有灵犀,可是…… “对了。”就在夏弦音心底思绪万千之时,迈步走出数步的李丹青忽然回过头看向夏弦音。 夏弦音有些迷惑的抬起头,却见李丹青嘴角忽然上扬,脸上笑意弥漫:“有个建议。” “什么?”夏弦音眨了眨自己的眼镜,显然还没有从飘忽思绪中完全清醒过来。 “以后心底想事情的时候,嘴里不要跟着念叨,声音再小,也有可能被人听到。” 夏弦音闻言顿时反应了过来,她指着李丹青想要说些什么,可李丹青哪能给她这个机会,转身便迈步走到了王小小的身边,嚷嚷着要把那只王小小最心疼的公鸡小黑炖了打个牙祭…… …… 大风城的南面就是阳山。 阳山是座孤峰,高愈千丈。山腰以下郁郁葱葱,万古长青,山腰之上却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这般异象自然不会是凭空而生,每一座圣山的由来,都极具传奇色彩,都是一段值得大书特书的故事。 譬如阳山,在武阳朝二十八座圣上中传承最为浅薄,不过三百年历史,但任何宗门亦或者势力都不敢因为这短短三百年历史而小瞧他半分,这一点在无数惨痛的教训中早已有了论断——能够挑战圣山的只有圣山。 当年阳山的开山鼻祖不知在何处寻得一枚烈阳星石,凭借此物沟通了穹顶之上的星辰,星光照下,阳山半壁在星辉之下归于寂灭,而阳山却也因此圣化,成为了武阳朝第二十八座圣山。 这光秃秃的半山看上去了无生机,可却充斥着至阳至刚的烈阳星辉,那可是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也是阳山的立足之本。 本来依照着阳山的规矩,每隔五年,就会从五大学院中选出优秀的弟子前往阳山吞纳烈阳星辉,但自从八年前那位输掉半个阳山的山主不知所踪后,同样阳山的山门紧闭,五大学院的弟子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去享受这份天大的福祉。 站在山脚下的李丹青抬头看着眼前这座直入云霄的孤峰,心底思绪万千。 “爹常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过往云烟。” “王朝会覆灭,圣山会倾塌。” “就连星辰也会有归于寂灭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懂这个道理,但所有人都逃不出这红尘。” 李丹青幽幽言道,身后的密林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她穿着一袭青衣,利落的马尾用红丝系紧,背后名为雀从龙的神剑藏于鞘中。 “公子今天似乎有很多感慨,是因为那个叫宇文冠的家伙吗?”少女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轻声问道。 李丹青侧头看了青竹一眼笑道:“他?我还没有走到需要为了他而动怒的地步。” “宇文冠虽然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但辱没公子,就是死罪”青竹再言道,平静的语气之下,却有决绝的杀意奔涌。 李丹青侧头古怪的看了少女一眼,声音忽然小了几分:“我突然有些后悔让你去影卫了,以前的青竹可不是这幅模样。” “从郢相君害死我父亲那刻起,我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公子的影子而已。”青竹低声言道。 “但这不是我救你的初衷。”李丹青皱起了眉头。 青竹的身子一顿,陷入了沉默。 李丹青将她这幅模样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问道:“对了,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青竹一愣,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递到了李丹青的手里,李丹青将那信纸在自己身前展开,细细一看,嘴角露出笑意。 “公子确定这个人就是他吗?”青竹见状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 “自然。”李丹青自信笑道。 “可……”青竹皱着眉头又想说些什么,可李丹青却在那时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迈步离去。 “别回影卫,也别跟在我身边了。” “你那点本事,能对付宇文冠不假,却瞒不住他背后的家伙。” “去这天下走走看看,做回那个会笑、会哭的青竹。” “至于那些围着我的鬣狗,你放心……” “只要本世子还不想死,我这条命,就没人取得走!” 第二十章 敬李牧林 夜已深,大风城中渐渐没了往日的喧嚣。 唯有白露街中的鱼儿楼依然灯火通明。 李丹青站在楼前,听着耳畔传来熟悉的莺歌燕舞之声,他微微一笑迈步便走入了鱼儿楼中。 楼中灯火辉煌,内里陈设奢华,彩带飞舞,酒香流转,仿佛间让人暗以为走入了人间仙境。酒客们搂着衣衫暴露的女子杯觥交错,夸夸其谈,中间的高台上,有女子翩翩起舞,身姿曼妙。 毫无疑问,鱼儿楼是座青楼。 而对于青楼,李丹青最是熟悉。 “公子是个生面孔,第一次来咱们鱼儿楼吧?” 当下便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中年男人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一脸谄媚笑意的言道:“公子寻个位置坐下,小的这就去给你公子叫两个姑娘,公子放心,保证都是貌美如花的上好货色。” 那小厮说罢急匆匆的就要转身离开,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却伸手抓住了那小厮的手臂,言道:“不用了,我有心仪的姑娘。” “嗯?”小厮一愣,下一刻却又笑容满面的问道:“公子说的是哪位姑娘,不妨告知小的名讳,小的也好为你寻来。” 李丹青低头看着他,笑道:“钱姑娘。” 听到这三个字眼的小厮有些错愕的抬起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声音压低了几分:“公子说笑了,咱们这里可没有姓钱的姑娘。” 李丹青捏着对方手臂的手上的力道在那时大了几分,他再言道:“再好好想想。” 那小厮的额头上开始有汗迹浮现,脸色也有些难看:“公子莫要为难小的,鱼儿楼的规矩,想要见钱姑娘,得有熟人引荐,你就是把小的这条命给收了,小的也不敢做主啊!” 李丹青闻言眯着眼睛的看了他一会,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言道:“那就叫个能做主的来。” 那小厮有些慌乱的退到一边,一边揉着自己发疼的手臂,一边畏惧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这才快步退去。 李丹青也不疑有他,优哉游哉的从一旁的木桌上提起一壶酒水,又抓起瓜果津津有味的看着高台的舞蹈,神情甚是惬意。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那小厮便去而复返。 他领着三个壮汉以及一位身着紫色宫装的女子来到了李丹青的桌前。 “玉锦姑娘,就是他!”身后站着壮汉,那小厮的气势与之前也大相径庭了起来,他指着李丹青便言道。 李丹青抬起了头,目光落在那紫衣女子的身上,他的眼前一亮,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女子的身上上下游走,仿佛就像是要将之生吞活剥了一样。 紫衣女子生得面似芙蓉,肤如白雪,螓首蛾眉好似画中人。关键是那婀娜的身姿,前凸后翘,配上那半遮半掩的纱裙,美妙的风景若隐若现,甚是勾人,就是李丹青这般见识过不知多少世间美人的登徒子在她的身上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李丹青打量着女子,女子也打量着她。 她显露异色,忽然抿嘴一笑:“奴家就说这鱼儿楼在这大风城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哪个酒客敢在这里撒泼打诨,心头还奇怪是来了哪路神仙,却不想原来是咱们武阳朝的李丹青,李世子。” 说起来这李丹青也确实不同寻常,似乎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会多出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 譬如今日李世子被宇文冠泼了一身残羹冷炙的事情便早早的在这大风城中传开,而此刻那位名为玉锦的女子在道破李丹青身份时,又刻意稍稍加大了些许音量,一时间这鱼儿楼中的酒客们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高楼坍塌的美景是世人最喜追逐的盛宴,尤其是当这位从高楼上坠落之人还是劣迹斑斑的恶徒时,那最后一点负罪感也会就此消磨。 这世上自然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众人开始指指点点,或嬉笑或调侃,或是更为露骨的讽刺挖苦。 李丹青却并无半点局促之意,反倒坦然的坐在原处,将这些东西全盘受之。 “既然知道本世子的大名,那就带路吧。”李丹青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昂首言道。 李丹青坦然的态度倒是大大出乎了玉锦的预料,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番传闻中的这位纨绔子弟,问道:“世子是在哪里听闻此事的?” 李丹青挺起了胸膛,甚是得意的言道:“本世子什么市面没见过,你家门前悬着的那枚铜板,不早就把这事公之于众了吗?” 这话出口,玉锦的眉头一皱——那小厮当然没有撒谎,鱼儿楼从来就没有什么钱姑娘,但鱼儿楼下面却有一间暗室,那是一座赌坊。 武阳朝倒是从不禁止赌坊的开设,但针对赌坊的税收却数额庞大,故而很多赌资数额巨大的赌坊都会另辟蹊径,选择转入地下,以此逃避昂贵的税收。这钱姑娘的雅称,也成了资深赌客们寻找暗桩的黑话,而这些赌坊为了吸纳客人,也会在门前悬出钱币作为暗示。 玉锦闻言又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沉声道:“世子的身份尊贵,咱们这小作坊,有一百两作为赌资就可入内,奴家是怕这般小打小闹的玩法入不了世子的法眼。” “一百两银子?”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色有些难看,方才那趾高气扬的气势散去大半。 这般窘迫的模样落入在场众人的眼中,众多酒客在那时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听说今日永安武馆上门找这位李世子要债,这世子半分钱都掏不出来,才被人泼了一身的残羹冷炙……” “是啊!我也听说这事了!你说他李家就算大将军李牧林死了,但也不至于落魄到这般地步吧?” “这你可就不懂了吧?李牧林活着的时候贪墨了不知道多少民脂民膏,这李丹青又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陛下一怒之下便收没了他李家的财产。” “唉!都走到了这一步,他还是不思进取,恐怕他李家传到他这一辈也算是到了头了。你看吧,他定是掏不出这一百两银子,估摸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去。只可惜是辱没了天策上将的威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感叹着,李丹青将这些话听在耳中,脸色涨得通红。 “胡言乱语!本世子怎么可能拿不出区区一百两银子!” 他朝着四周大声吼道,脸上的神色自然是激动万分,只是这样的做法反倒让众人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愈发的戏谑。 “既然李世子这么有雅兴,要来奴家这小地方玩闹一番,奴家自然不敢拒绝,那就请世子先拿出一百两银子,我也好为世子兑换筹码。”玉锦的面色如常,倒是与周围那些嬉笑的酒客们截然不同。 李丹青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未有掏出半点银钱,只是嘴里闷闷的言道:“本世子……今日……今日走得匆忙,忘带了银钱,你且记在账上,下次我来时,再给你便是!” 李丹青想要将此事糊弄过去,但玉锦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言道:“世子若是没钱,就请回吧,鱼儿楼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施舍乞丐的地方。” 玉锦这般直白的言论出口,周围的酒客们顿时发出一阵嬉笑声。 而站在那处的李丹青更是脸色铁青,他大声的朝着四周言道:“胡说!胡说!” “本世子是天策上将李牧林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没钱!” “当初我在武阳城一夜花的钱,都可以把你们整个大风城买下来……” 他越是这般不断想要证明自己,越是不断的拉高自己的声音,周围那些看客的嬉笑声便越是愈发的肆无忌惮。 玉锦看了一眼那手足无措李丹青,眸中闪过一丝不忍:“送客吧。” 她这样言道,身旁的三位壮汉便在那时一拥而上做势就要将李丹青拖出这鱼儿楼。 李丹青挣扎着想要摆脱三位壮汉,可却显然不是对手,周遭的酒客看着这位曾经的世子如今这番狼狈模样,更是哄堂大笑。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样的笑声所刺激,李丹青忽然用力挣脱了三位壮汉,双眸通红的大声言道。 “我有钱!等等!我有钱!” “大风院!我用大风院做抵押!” …… 孙瑜优哉游哉的坐在酒肆就这一盘花生米,喝着美酒。 他摸了摸自己的怀里,那里装着沉甸甸的银子,感受着那份重量,孙瑜的心情大好。 李牧林倒是生得个好儿子,急公好义,视金钱如粪土,几百两银子说给就给。 孙瑜这样想着,朝着远处的夜色举起酒杯,笑道:“敬李牧林!” “不得了了。”而就在这时,一位酒客咋咋呼呼的走入了酒肆,朝着孙瑜邻座上的二人大声言道。 “二位还在这里喝什么酒!跟我去鱼儿楼看热闹去!”那人如此言道。 邻座上的二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老徐,鱼儿楼的姑娘是漂亮,可咱们不是说话明日再去吗?今日这么晚了,漂亮的姑娘早就被人包了去,咱们去捡些残羹冷炙有什么意思?” 那来者听闻这番调侃,有些焦急的跺了跺脚。 “谁让你们去看姑娘!那个新来的大风院院长,就是李牧林的儿子!刚刚把整个大风院当做赌注压了出去换了一百两银子,现在已经输了大半,咱们大风城保不齐过了今天就不归他阳山所有了!” 砰。 那人的这番话落下,孙瑜举着酒杯的手在那时一颤,手中的酒杯顿时落在了地上,裂成碎片。 孙瑜猛地站起身子,连酒钱也来不及结清。 “李牧林!你到底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混蛋儿子来的!” 他这样骂道,连滚带爬的便赶忙朝着那鱼儿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二十一章 交易 “大!” “大!” “大!” “啊!” 孙瑜一路赶到鱼儿楼地下的暗室时,赌坊最大的赌桌前围着一大群赌客,他们赤红着双眼大声的高呼着,而随着庄家打开骰盅,那般激情慷慨的高呼顿时化作了一声哀嚎。 孙瑜满头大汗的踮起脚尖朝里看了看,果然在人群的最里侧寻到了李丹青的身影。 “这才一盏茶的功夫,世子的百两银子就输了大半,世子要不就先收手,明日再来。这大风院抵押的百两银子,只要三日之内世子能够还上,大风院就还是世子殿下的大风院。”看得出鱼儿楼对于这场与李丹青有关的赌局极为重视,此刻坐庄赫然是这鱼儿楼的主人——玉锦姑娘。 只是她这出于好心的劝解似乎并未让李丹青就此收手,此刻的李丹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色通红,额头上汗迹密布,显然已经是输红了眼。 他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沉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围的赌客也在这时纷纷静默下来,盯着李丹青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忽然李丹青抬头面露凶光,脸上的神色狂热,他大声言道“没鼠胆输精光,有虎胆赢满仓!本世子这一把就要连本带利的捞回来!” 这话说罢,他将手里的四十多两银子一并拿了出来,押在了赌桌上。 周围的赌客见状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大声叫好,而那位玉锦姑娘见李丹青这幅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却还是在这时提起了手中的骰盅摇晃起来。 李丹青与众多赌客的目光都随着玉锦手中摇动的骰盅而晃动,李丹青的双目通红,双手死死握紧,一副已经走火入魔的架势。 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那骰盅落地,众人顿时静默下来,整个赌坊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 孙瑜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拦在身前的那些狂热的赌徒一一推开,来到了赌桌前。 他瞪大了眼珠子仔细的看着李丹青手中那四十多两银子所押在的区域——是大! 孙瑜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唯恐自己看错了些什么,随即一只手摁在赌桌上,一股晦暗的力道从他掌心涌出,顺着木桌一路涌向那被放在木桌上的骰盅之中,骰盅之中的三枚骰子一震,几面翻动,最后朝上的点数从三三二,变做了六五三。 那样的振动,精准又细微,且在振动骰盅的同时,亦在那处戛然而止,赌桌上的众人包括那位坐庄的玉锦姑娘对此都毫无察觉。 总算赶上了! 而做完这些的孙瑜亦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算是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买定离……”身着紫色衣裙的玉锦对此毫无察觉,只是依照着惯例言道,只要这话落下,那落在赌桌上的赌资就算是做了定局。 可就在那最后一个字眼要宣之于口时,李丹青却忽然言道:“等等!” 他这样说着,伸手摁在了自己压在大字上的赌资,轻轻一挪,又放在了小字上。 “本世子忽然福至心灵,这次应该押这个。”李丹说道。 …… 呸! 就你这一盏茶能输五十多两银子的运气,还能福至心灵? 一旁的孙瑜见到这番情形可谓是目瞪口呆,若不是此刻这赌坊人多眼杂,他恨不得当场就把李丹青拉过来暴打一顿。 可无论在心底咒骂了李丹青多少遍,此刻他也不得不出手为李丹青收拾这烂摊子! 这样想着,孙瑜赶忙伸手再次摁在了那赌桌上,手掌发力,一股隐晦的内劲便顺着木桌涌向骰盅,骰盅中的骰子再次变化,朝上的数字从六五三变做了一一二。 …… 玉锦有些错愕的看着李丹青,李丹青这临阵变卦的做法虽然突兀,但终究是在规矩内的事情。 “世子这次想好了是吧。那就……”玉锦这样说着,摁在骰盅上的手缓缓抬起。 “等等!”可李丹青又在这时大声言道,一只手伸出,将那四十多两银子移到豹子字样的区域。而这处的赔率,足足是正常情况下的三倍。 “几日前,我刚到大风城时,花三百两在一个家伙的手上买了一个物件。” “这东西虽然到手,却是一个残次品,本世子今天要赌就赌大的!把输的和亏的一把捞回来!” 这话出口,周围的赌客与身为庄家的玉锦都眉头紧皱,尤其是那位玉锦姑娘在经营鱼儿楼这座赌坊的时候,见过不知道多少像李丹青这样的赌徒,在穷途末路之时,总想着一本万利,但往往最后都是越陷越深。 而躲在众多赌客之中的孙瑜听闻此言却是心头一跳,暗觉李丹青这番话似乎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的脸色微变,却也不得不再次出手,将那骰盅中骰子的点数变做三三三。 李丹青却在同一时间面带笑意的伸手将放在豹子区域的银子移到了写着一二三字样的区域,这处是押注点数,比起大小亦或者豹子之类的赔率更高。 这混蛋! 孙瑜见状暗自恼怒,甚至也隐隐觉察到李丹青似乎在有意戏弄于他。可是这几十两银子要是输了,那大风院岂不就真的卖给了鱼儿楼…… 想到这里孙瑜又气又恼,却不得不无奈的再次伸手摁在那赌桌上,就要发力之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一把的输赢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小爷心头的气不顺,就要一直赌下去!” “千金难买爷高兴,小爷我今天有的是时间!” 孙瑜闻言一愣,听出了李丹青的话外之音,他的脸色变化,在一阵阴晴不定之后,终于是做出了决定。 玉锦听不明白李丹青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却见说完这话的李丹青似乎没有了再多做动作的心思,她皱了皱眉头,一只手再次伸出摁在了骰盅之上,在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确定对方并没有在改变自己下注意思后,轻声道:“买定离手。” 这一次,骰盅抬起,里面的骰子显露出模样,朝上的点数赫然便是一二三! 压中点数,依照着鱼儿楼的规矩,十倍赔率,也就是说李丹青这一注,足足赢了四百八十两银子。周围的赌客们,见到这幅情形,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而下一刻巨大的惊呼声便从人群中响起。 近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玉锦的脸色在那时也变得有些难看,但在数息之后还是沉声朝着一旁的小厮言道:“去给李世子拿银票来。” 身旁的小厮不敢迟疑,正要退去,可这时赌桌上的李丹青却丝毫没有大胜之后的喜悦,他伸出手将那赌桌上的四十多两银子拿起,轻轻一抛,扔到了玉锦的跟前,笑道。 “一百两还债,剩下的都是今夜玉锦姑娘陪我的赏钱。” 玉锦闻言一愣,她抬头错愕的看向李丹青,却见那位世子却已经转身,在众人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迈步离开了赌坊…… …… 李丹青慢悠悠的走出了鱼儿楼,他的神情休闲,在转过一个街角后,便见一个头发蓬乱身上带着酒气的男子,正闷闷的坐在那处的台阶上。 李丹青笑了笑,迈步走到了那男人身旁,言道:“孙大哥,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孙瑜闻言怒气冲冲的站起了身子,他瞪大了眼珠子上下打量着李丹青,李丹青不觉有他,微笑着看着孙瑜,任凭对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一遍又一遍的扫过。 也不知是李丹青这般平静的态度使然,还是孙瑜愤怒的模样只是佯装出来的东西,数息之后,孙瑜忽然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世人都说这武阳天下,有他姬家一半,也有我李家一半,想要弄到你阳山山主的画像可不是什么难事。”李丹青笑道。 孙瑜,亦或者叫他孙禹。 这位阳山的山主在听闻李丹青这话之后,沉着眉头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家伙,忽的言道:“看样子,整个武阳朝都被你给骗了,你远比那些家伙想象得要聪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山主不也一样有自己的麻烦吗?”李丹青不以为意的言道。 孙禹闻言沉默了下来,李丹青?接着言道:“只是在面对自己的麻烦时,山主好像所托非人,不是吗?” 孙禹皱起了眉头——李丹青对于阳山而言确实是个麻烦,留不得也杀不得,赶出去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但这赶走的方法却得名正言顺,总不能让外人抓住把柄,朝廷有一石二鸟的阳谋,而阳山就只能小心翼翼的接招。 大风院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苛刻的条件摆在哪里,只要能骗李丹青入瓮,届时便有足够的理由将李丹青这块烫手的山芋送出去,但这些本该由其余四座学院去做的事情,却落在了永安武馆的身上。 大风院是阳山五大学院之首,依照着祖训,其院长就得是阳山山主的继承人,断不可落入外人之手,而能做出这番敏锐应对的永安武馆身后很有可能是某位四大学院中的掌权人物,想要以此谋取这阳山山主的位置…… 李丹青看着脸色变化的孙禹,走到了对方跟前,轻声道。 “你想要保住你阳山的传承,而我想要在这武阳朝活下去。” “做笔交易吧,给我需要的东西,而我会帮你守住这大风院,如何?” 第二十二章 混元 李丹青回到大风院时,时间已经过了亥时。 夏弦音所在的卧室中大门紧闭,一旁的柴房里,王小小的鼾声如雷。 李丹青的心情似乎不错,在确定二人已经熟睡之后,他迈着优哉游哉的步伐,嘴里哼着小曲,一路来到了这小院最后一间房门前——那是大风院的书房。 李丹青看过几次,那不大的房门内堆满了各种书籍,但几乎都是些记载阳山历史人物传记的书籍,并无什么有用之物。 随着李丹青推开房门,厚重的灰尘被扬起,扑面而来,李丹青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他点燃了一盏油灯,接着微弱的灯光走到了那一堆堆被高高码放着的书籍前,与之前那次走马观花似的随意翻看不同,这次的李丹青明显带着目的。 他侧着身子,穿过“书山”之间狭窄的通道,来到了书房里侧,他将手中的油灯放在一旁的书桌上,然后苟下身子,将身前的几堆书本抱起,放在一旁,随即又拿起油灯,苟下身子接着灯光仔细的端量着地板,同时还伸出手在地板上轻轻敲打。 如此重复到第三块地板时,地板中传来的回声忽然大了不少。 就是这里。 李丹青的眼前一亮,将油灯再次放到一旁,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双手顺着那块地板的缝隙一阵摸索。 很快他便摸索到了两侧存在着两个凹口,李丹青双手将之抓住,一咬牙,双手发力。 大抵是因为错估了这石板与地面链接处的紧密程度,李丹青方才发力,那石板便从地面脱落,他的身子也在这时向后一仰,摔了个四脚朝天,身后成堆的书籍被他撞倒,散落在地。 那般模样自然是极为狼狈,但李丹青却并不在意,而是在站起身子之后,第一时间赶忙看向之前石板所在之处,那里有一处凹坑,里面放着一个被黑色布料包裹着的东西,李丹青赶忙将那事物从地上拿出,然后放在手中将之缓缓打开,一本由铜箔铸成的古籍便浮现在李丹青的眼前。封页上用劲道的笔锋勾勒着——龙象混元四个大字。 “就是他!”李丹青的脸色一喜,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将那书页打开。 咚! 咚! 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的从书房外传来。 “李丹青!我进来了!”夏弦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李丹青一个激灵赶忙将那本铜箔铸成的古籍塞入自己怀中,站起身子将石板放回原处,又胡乱用书堆将那处遮掩,总算赶在夏弦音走入书房前,将这些异状掩盖。 “小弦音,怎么想本世子了?还是说你也发现那百人计划太过困难,准备从现在开始努力。” “这样的想法倒是不错,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咱们确实应该抓紧了。” 李丹青又摆出了一副嬉笑之色,看着夏弦音言道。 要是放在以往看见这番模样的李丹青,夏弦音估摸着又要当场发飙,但今日她虽然眉头微皱,可却没有往日那般激烈的反应。 她只是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看了一会,忽的沉声言道:“你这两天晚上你都去哪里了?” “嗯?”李丹青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说道:“就到处走走看看,怎么小弦音担心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要是吃醋了大可跟本世子讲……” “你在锻体?”但他以往那番屡试不爽的插科打诨,如今却似乎失了作用,夏弦音面不改色的盯着李丹青,冷不丁这般问道。 李丹青的心头一跳,暗道莫不是露出了马脚被这小妮子看出了端倪?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夏弦音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在之前确实这么猜测过,以为你遭逢大难,终于是明白了如今你的处境是何其艰难,知道要奋发图强!” “但不曾想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想的还是逛青楼喝花酒!甚至还异想天开要用赌博这样的方式解决你眼前的麻烦!” 李丹青有些发蒙,他看着眼前板着脸,一本正经说教着的少女,很是明智的选择缄默。 “我不妨明说。” “当初那群袭杀我们的山贼来历匪浅,很有可能是李将军的仇人派来的,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那一千两银子你拿不出来,被赶出了阳山,那群家伙一定会卷土重来!” “我以为你多多少少意识到了这一点,深夜出去修行锻体,想要给自己增加些保命的手段,却不想还是一如既往的烂泥扶不上墙!” 夏弦音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让李丹青有些应接不暇,他用了好一会的时间才消化掉对方话,然后木楞的问道:“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夏弦音的脸色有些泛红,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 “担心你!要不是大司命下了死命要我护你半年,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夏弦音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懂我懂。女人都这样,口是心非,嘴里喊打喊杀,心底却爱得死去活来。”放下了戒心的李丹青又恢复了自己那油嘴滑舌的本性,舔着脸如此烟说道。 夏弦音脸色一寒,不愿再与这家伙做注定没有胜算的口舌之争,她的双手伸出,冷着脸色就开始解开自己身前衣衫上的纽扣。 李丹青见状心头一惊,言道:“这……这么着急吗?不先洗个澡什么的……就开始……?” 夏弦音一愣,也意识到自己此举的不妥。她暗骂自己被李丹青给气得糊涂,于那时瞪了李丹青一眼:“转过头去,你敢偷看,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李丹青可不敢去触夏弦音的霉头,他灰溜溜的转过身子,嘴里却不肯停下的说道:“这是什么玩法……本世子还从没试过……” 夏弦音的脸色又红晕了几分,她强忍自己心头的怒火,在确认李丹青没有胆子偷看后,便继续起手上的动作。 站在原地的李丹青听着身后传来的阵阵窸窸窣窣的衣衫脱落声,心头不免有些痒痒,但想到夏弦音砍杀山贼时那刀刃上下翻飞的利落身影,终究还是在一时之快与身家性命家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很快那声音让李丹青心头如有猫挠的声音停了下来,夏弦音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过来。” 李丹青如蒙大赦,赶忙满心期待的转身看去,但却并未有他想象曼妙身姿玉立眼前的身影,夏弦音的衣衫依然好端端的穿在她的身上。李丹青犯了迷糊,可夏弦音却在这时伸手递来一样事物:“拿着。” 李丹青下意识的接过那东西,可方才入手,一股巨大的力道便从其上传来,他的身子猛地弯下,栽倒在地。 而在这时,他也方才看清夏弦音递来的东西到底生得如何模样——那是一副由银制金属打造而成的银环甲,从颈下到四肢都尽数覆盖,入手触感微微带着些许凉意,银环细小却密密连成一片,这般工艺一看就不是凡品,想来穿戴在身也不会有正常甲胄那般掣肘之感。只是这银环甲看上去只有薄薄一层,却重得吓人,以至于让措不及防的李丹青摔了个狼狈的恶狗扑食…… “此物唤作流银甲,是我夏家祖上传下来的宝物,本来共有二十余件,但遭逢大难后尽数遗失,只留下这最后一件。” “流银甲用雪银制成,寻常刀刃难以伤到,并且重量惊人,这一套流银甲便足足有超过百斤的重量,穿戴此物不仅可以防御外敌,平日修行也可起锻体之效。” “你如今早已过了适合修行的年纪,想要锻体就得付出比寻常人多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从今天起你每日必须穿戴这流银甲……嗯,不过欲速则不达,你这身子骨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确实不能操之过急,此甲的手足处都可拆分下来,你先且将手足处的流银甲穿戴在身,在体魄增强之后,再将整套穿戴。” “这大风院的麻烦一定会一波接着一波,咱们能在这里待多久谁也说不好,你断不可懈怠,否则离开大风城之时,就是你丧命之日!” 夏弦音板着脸色肃然说道,李丹青这时也才反应过来。 他当然听说过这夏家闻名武阳朝的宝物,只是他确实没有想到,夏弦音会愿意将此物送于他。 他的心底不免有些感动,甚至在那一瞬间有种想要将某些真相告知眼前这少女的冲动。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李丹青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的变化,夏弦音又言道:“你不用感激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完成天鉴司交给我的差事,半年之后,说不定我会亲手了结你!” 夏弦音的语调阴冷,一副要与李丹青划清界限的架势。 但李丹青却似乎没有听进去半个字眼一般,只是在那时抬头直视着少女,目光莫名闪动。 夏弦音终究有些受不住李丹青这般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她强撑着自己的气势不会垮掉,板着脸又言道:“总之……你得好生对待这事!否则……否则……咱们就走着瞧!” 这话说道尾声,她的语调已经有了些许慌乱,她再也忍受不住这屋中古怪的气氛以及李丹青那灼灼的目光。 说罢这话之后,转过身子,看似怒气冲冲,实则却多多少少有些慌乱的走出了这房间。 那时,李丹青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忽然嘴角上扬,喃喃言道。 “这小妮子,倒是跟小时候一般可爱……” 第二十三章 白象驮天 阳山除开那把镇压山门的神兵外,最为闻名整个武阳朝的无非三物。 至阳至刚的内息心法《昊阳归息诀》、刚猛无匹的剑法《大烈憾天剑》、以及最后一道锻体的法门《龙象混元》。 在冲破第一道大境离尘境前,无论修士是处于金刚、紫阳还是盘虬境,所修行的本质依然多多少少属于锻体的范围之类。而打好前三境的基础,对于后续修炼亦有诸多好处,这其中种种更是不必赘述。 李丹青在夏弦音走后,将那套流银甲穿戴在身,百斤的重量配上背后那把朝歌神剑,巨大的力道压在身上,让李丹青的脸色一白,险些栽倒在地。 他艰难的在书房内盘膝坐下,心底暗暗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急于求成了,虽说这些日子靠着朝歌神剑带来的裨益他的肉身强健了不少,甚至凝聚出了不少金刚髓淬炼肉身,但足足一百五十斤开外的重量压身,还是让他有些力有不逮,若是强行如此,能不能淬炼好肉身尚且是个未知数,但免不了会留下些暗伤,反倒是弄巧成拙。 但同时李丹青也明白自己荒废了太多时日,如今逍遥追赶就得付出些努力同时也得承担些风险。 他想着暂且如此穿戴着,如果身体有任何异样便立即停滞。 念及此处,李丹青也不再纠结此事,他深吸一口气,忍着浑身上下传来巨大的重量,伸手缓缓打开了那本铜铸的《龙象混元》。 在来阳山之前,李丹青便确定此行的目的。 相比于内息心法与剑诀,《龙象混元》只能算是稀世的法门,但对于如今的李丹青而言,此物却是最适合的东西,毕竟整个武阳朝也鲜有能与此法比肩的锻体之法。本以为要花上一些功夫,却不想那孙禹弄巧成拙,就这样被李丹青得手。 路经荒庙,周无人烟,入庙得见一龙一象居于神龛。 枕雪为眠,仙人入梦,授我仙法。 故此经名为《龙象混元》。 开篇便有劲道笔锋将此法神奇由来阐述,李丹青暗觉稀奇,也难以捉摸到底是前人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 李丹青只是微微思虑,却并未在此浪费多少时间,便伸手翻开下一页。 “嗯?” 在看清第二页上的事物时,李丹青却不免脸色古怪了起来。 那上面并没有任何记载这《龙象混元》之法当如何修炼的文字,而只是一副看上去有些粗糙,像是被人用刻刀雕刻上去的画。 一只巨大的神像,背上托着山脉一般的事物在一片荒芜的地界上行走,而画左上角亦书写着:白象驮天四个大字。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又翻开下一页,与上一页一般,这一页同样是一副极为粗糙的画,一只神龙在大江中翻涌,卷起无数海浪,左上角刻有:苍龙翻江四个大字。 李丹青的眉头在那时越皱越深,他甚至暗暗怀疑那个孙禹是不是在诓骗于他,毕竟这两幅画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是一本修行之法应该有的样子。 抱着这样的疑惑,李丹青翻看了这《龙象混元》的最后一页,却见最后一页上依然画着一幅画,这幅画相比于前两幅愈发的潦草,只隐约能看见一龙一象的身形交织,却难以看出细节,更不提洞悉这二者究竟在做些什么。而左上角的文字也只剩下了龙象二字,剩下的两个字眼就犹如当初朝歌神剑上的两个字眼一般,像是被什么东西抹去了一般。 只用了数十息的时间李丹青便将这被整个武阳朝所觊觎的锻体之法看了个遍,可却毫无所得,反倒是愈发迷惑。 他又将目光放到了第一页那名为白象驮天的古画上,心头忽然一跳,暗道这莫不是那传闻中的观想之法? 这世上有许多高深的法门不可言传,能难以诉诸于文字,故而便会有人将这些法门通过画面的形式再注入力量感悟等玄妙的事物,从而让后人通过观想画面而明悟法门。 但锻体之法无论再过高深,似乎都不应能够达到难以诉诸文字的地步吧……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来之前他也从未听闻过这事,心头不免对此愈发的疑惑。 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李丹青也只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尝试着沉下心神,看向那第一幅名为白象驮天的古画,试图从中感悟到些什么。 李丹青正襟危坐,双手伸得笔直,皱着眉头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副画。 这一看便是足足半个时辰过去。 “唉!” 忽然他发出一声长叹,将手中的古书扔在了地上,心情烦躁——这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他看得双眼发昏,却还是没有得到半点感悟,倒是觉得双手发酸,脖子也有些发疼。 “那家伙真的在骗小爷我?”李丹青咬牙切齿的想道。 但转念一想,念及孙禹当时那一脸肉疼的模样,又觉对方似乎并没有立场诓骗自己。 难道说是本世子的天资不够? 这难以被诉诸文字的法门自然都极为高深,即使以图像展示,也会因为个人的资质所限,让大多数人不得其解,因此这些法门大都需要修行者拥有极高的天赋与机缘。 李丹青咬了咬牙,一是心头不甘,二是也显然不愿意接受自己天赋不佳的事实,他再次将地上的古书捡起,忍着双眼的酸痛,沉眸看了过去。 这一次,李丹青目光落在那古画上的同时,他背后那把鎏金的朝歌神剑忽然一颤,一道道诡异的黑色气息忽然从剑身上涌出,那气息孱薄,来的无声无息,专注于眼前古画的李丹青对此毫无察觉。 那黑色的气息就像是带着些许灵性一般缓缓的飘到了李丹青的头顶,忽的黑色的气息化为两股,以比起之前快出数倍的速度的涌入李丹青的眸中。 李丹青的身子在那时猛地一颤,眼前那副古画忽然爆出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李丹青的目光所及都被那璀璨的金色光芒所笼罩,在短暂的失明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处荒野,万里焦土,滚滚热浪席卷而来,只是一瞬间便让李丹青暗觉头晕目眩。 哞! 忽然一声巨大的象鸣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李丹青侧头看去,随即他的双眸瞪大,神情错愕。 他看见了原野之上,一头身形超过千丈的巨象从荒原尽头缓缓迈步而来,他的背上背着一方天地,天地之上云雾缭绕,草长莺飞,与这荒芜的世界对比鲜明。 李丹青抬起头想要看清那巨象的全貌,而这时那巨象抬起脚的猛然落在了荒原上,整个荒原都地动山摇,李丹青的心神动荡,一股剧烈的不适感涌遍全身,他发出一声痛呼,那眼前震撼的场景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他又回到了大风院那落败的书房中。 李丹青惊魂未定,却忽然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似乎旺盛了几分,他心头一喜正想探查此物,却发现那些血气之力竟然自主涌向他的丹田,在他的丹田处一阵游弋,然后凝聚在一起。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暗道莫不是自己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 可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却忽然发现自己丹田处的那些凝聚的血气之力竟然缓缓化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白色小象。 这……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这才渐渐平复下内心的慌乱,心头暗道,难道这就是《龙象混元》观想而来的东西? 他正疑惑间,那头白色小象忽然扬起双足猛地一跺,李丹青的身子随即一颤,他周身的血气忽然在那时流转开来,以小象为中心运行,而随着每一次周天运行完毕,他体内的血气之力便会充盈一分,虽然并不明显,甚至要在这运行完成三四个周天之后,李丹青才能感受到些许血气之力的变化,但让李丹青惊喜的是,这样的血气运转并不需要他自己亲自操刀,他自主便可完成运转。并且在血气之力充盈到一定程度之后,他甚至还会自主将这些血气之力灌入李丹青的肉身,淬炼身躯。 明晰了这一点的李丹青可谓喜出望外,虽然一开始他便对这《龙象混元》之法抱有极高的期待,但却不想着法门神奇到了这般程度。 若是如此,再配上那把朝歌神剑,他在金刚境的修行速度一定会有质的变化,更何况,方才那番观想,李丹青也只是看到了些许皮毛,若是能有更长时间的观想与感悟,那白象一定会有更加神奇的变化。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有些按捺不住,他用了一会时间修整自己的心神,同时也让紧绷神经稍稍放松些许,毕竟观想之法虽然看上去只是静坐不动,但实际却极为劳心伤神,武阳朝便有不少因为过度观想,反倒走火入魔的例子,李丹青可不想步这些人的后尘。 很快李丹青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那白象驮天的古画放在眼前,沉眸看去…… 第二十四章 路遇野狗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李丹青从睡梦中吵醒,他坐起身子,有些睡眼朦胧的揉了揉眼睛,嘴里颇有些怨气的嘟囔道:“什么事啊,一大早就大呼小叫的。” 昨日一夜观想,耗费了李丹青极大的心神,但后续每当李丹青想要试图看清那白象全貌,便会因为心神动荡,而被从那荒原幻境中拉扯出来。一夜的辛苦下来,那头白象的身形也只是凝实了几分,其余方面并无半点变化。反倒是自己被弄得身心俱疲,浑浑噩噩的在这书房中睡了过去。 “本院长一夜操劳,就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吗?” 李丹青这样腹诽道,但话才刚刚出口。 砰! 一声巨响忽然从房门方向传来,李丹青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子,却见那书房的房门被人从外猛然推开。 只见夏弦音正冷着眸子站在书房外,看着李丹青:“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是不是夏弦音说这话时,语气太过冷冽,李丹青竟然莫名有些心虚,他缩了缩脖子言道:“我昨天……” “我不关心你昨天在青楼里遇见了什么,又跟哪个姑娘做了什么……”夏弦音很是粗暴的打断了李丹青的话,目光一转却是看见了那李丹青露出的衣袖下穿着的流银甲。 她不善的脸色稍缓,言道:“你还算知事,没有懈怠。” 说着她一抬手,两颗煮熟的土豆被她扔到了李丹青的手中,随即转过身子言道:“你有半刻钟的时间吃完土豆,收拾好一切。” 李丹青双手捧着滚烫的土豆,对于夏弦音这一番雷厉风行的行径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李丹青以最快的速度啃完了两个土豆,又穿戴好衣衫,梳洗一番便赶忙走出了书房。 小院两块菜地中间的小道上,夏弦音一脸肃然的负手而立,王小小耷拉着脑袋躲在小院的角落,抱着篱笆中的小黑,时不时的抬头看上一眼,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显然也是夏弦音这浑身弥漫的肃然之气所震,不敢参与其中。 “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是一日之始,如婴儿初生,气机纯净。从今天起,你每日都得在辰时之前完成三十里地的晨练。然后接下来我会对你进行实战的训练,一直到午晌,吃过午饭你可以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之后直到傍晚之前,我会教给你一套粗浅的锻体功法,你得早日学会,晚上我会根据你一日的表现,进行查漏补缺的训练。总之,你得做好准备。” “不是我昨天……”李丹青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他倒是很愿意能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修行,这样的意愿甚至近乎于急切。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昨日摸到那《龙象混元》的门槛后,彻夜的不免观想那白象驮天的景象,试图让自己的修为能有所精进。 但一夜下来,他却是精疲力尽,所得甚少,此刻着实没有精力再去进行夏弦音所安排的那些修行功课。 只是李丹青的话才刚刚出口,夏弦音的眉目一冷,一柄黑色的短刀顿时从她袖口中的滑落。 李丹青一愣,身子一颤,睡意顿时消减了大半。 他站直身子,赶忙言道:“一定不辜负小弦音重望!” …… 时值清秋,卯时过半,天色才刚刚蒙蒙亮,大风城中的百姓们迎来了一道以往不曾见过的风景。 那位在大风城也算得风云人物的大风院院长李丹青从一大早便开始围着大风城的街道狂奔,那场面就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般。 一开始还算跑得像模像样,到了后来就宛如死狗一般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就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栽倒在地。 大风城中的寻常百姓当然不明白李丹青在做些什么,只是看得稀奇,倒是那城西住着的神婆,一口咬定这位李世子是平日里作孽太多,如今中了邪,遭了天谴。 …… “玉锦姑娘,这已经是他围着这大风城跑的第三圈了。”白露街鱼儿楼上,身着红衣的玉锦站在高楼上,低头看着从街头跑来,身子摇摇晃晃的李丹青,皱起了眉头。 她看了身旁侍奉的少女一眼,喃喃言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玉锦不是特别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自从那日见过李丹青后,她对这位臭名昭著的世子殿下有了些好奇。 一开始的李丹青像极了那些她见过不知多少次的走到穷途末路的赌徒,不管不顾压下身家性命,想要博一个活路,但没有方向的赌博就是送死,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最后都只有倾家荡产一条路走——很多人觉得开赌坊的庄家就得弄虚作假,就得有千术做底。实际上,在见过形形色色的赌徒之后,玉锦很清楚,对于一个真正懂得赌徒的庄家而言,千术骗术都是最下作的手段。因为,没有哪个赌徒在尝试过一本万利的机遇之后,能真的就此收手。 就算他侥幸赢过一次,但享受过那感受之后,他们终究会再回来,最后等待着他们的,始终是倾家荡产身败名裂的结局,区别只是时间早晚。 但李丹青似乎是个例外。 那日的他好不容易靠着最后一把赢到了四百多两银子,那对于李丹青而言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以为李丹青会在这时如寻常赌客一般在那时喜不自胜。 但李丹青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他甚至看也没去看自己胜利的果实,便将那几百两银子尽数赠予了出去。 玉锦倒也不是没有见过在青楼里为讨佳人欢心一掷千金的男人,但一掷千金往往与腰缠万贯相连,而这位李世子分明已经穷得叮当响,那身锦衣上,还带着缺口与洗不净的污渍。可离去时的洒脱,却写意自然,就好像他在这赌桌上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享受这个过程而已。 待到赌局结束,他亦心满意足,转身而去。 那种分明身无长物,却又视金钱如粪土反差,玉锦思来想去也只能姑且将之称之为贵气。 而这种贵气与身份、地位皆无关系,只关乎于心。 “城西的廖神婆说他是中邪了……”一旁的侍女听到了玉锦的呢喃,打趣说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小冉,这些话可不能信。”玉锦皱起了眉头,颇有几分严肃的说道。 名为小冉的侍女被教训一顿,顿时有些不乐意,撇着嘴说道:“我当然不信这位世子中了邪,我觉得小姐才是中了邪。” “从昨日主持过那场赌局后就一直神情恍惚,小姐不会是看上这位世子了吧?” 玉锦瞪了小冉一眼,神情严肃说道:“小冉,咱们命是主人给的,生死都在主人手里,其他心思不会有也不能有,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从你嘴里说出。” 玉锦少见的如此严肃,那位侍女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不敢再多说半句。 玉锦侧头又看了看窗外,那位世子已经拖着歪歪斜斜的身子跑过了白露街,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玉锦深深的望了一眼,随即伸手关上了窗子,转身离去。 “去清点这个月的账目吧,明日主人就会派人前来收账,可不能再犯上个月那般账目不对的差池。” …… 呼!呼!呼! 李丹青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在穿过一个巷尾时,他精疲力尽的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勉强支撑着身子。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这不看还好,一看便觉冷汗直冒——身后约莫十余丈远处,身着黑衣的夏弦音双手环抱于胸前,正目光冷冽的盯着他,一步步的朝着他走来。 “这小妮子,未免脑子太一根筋了吧!”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 昨日一夜未眠,今日如此奔波着实让他此刻头晕目眩,奈何这夏弦音却是油盐不进,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李丹青咬了咬牙,在那时深吸一口气,再次站直身子,朝前奔跑。 此刻的李丹青多少有些神情恍惚,脚下的步伐也开始虚浮。 大风城并不大。 围着城中的街道一圈跑下起来也就七八里地的样子,依照着夏弦音的要求,李丹青得围着着大风城跑上四五圈才算完成了晨练,但这最后一圈无论是背上的朝歌剑还是身上的流银甲,给李丹青带来的负担都是无以复加的。 他双目开始变得有些赤红,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这般神志不清之下,让他只能凭着一股毅力不断迈步,却根本无法注意到前方到底有些什么,自己又身在何处。 砰。 忽然一道身影拦在了李丹青的去路前,李丹青倒是察觉到了有人的出现在自己的去路前,自己已经浑浑噩噩的脑子发出的指令却不能很好的传递到已经开始不听话的四肢上。 这位世子殿下就很是理所当然的与那人撞了一个满怀。 李丹青狼狈的跌倒在地,他还为来得及抬头去看那人模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看样子昨日我赠给世子的饭菜有些不够吃啊。” “今日世子怎么看上去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要不待会我再叫下人们给世子殿下带去些饭菜?你我旧友故交,世子也不必推辞,唯一就是可惜了咱们武馆中的犬狗们,得饿上一两顿,给世子殿下腾些吃食出来了。” 第二十五章 脉门 李丹青从地上坐起身子,他抬头看向宇文冠以及那几位时常跟在他背后的狗腿们,笑容灿烂道:“那就多谢宇文兄与诸位……” 听到这话的宇文冠笑意刚在脸上漫开,下一刻便又瞬间凝固。 “将你们的狗粮分给在下。” “嗯?”宇文冠的脸色一变,他有些错愕的看向李丹青,是万万没有想到已经落到这般田地的李丹青竟然还敢在这时逞口舌之利。 只见那李丹青伸手扶着街角的围墙站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只可惜,狗吃的东西只有宇文兄才会将之当做宝贝,李丹青没有那个口福,还是留着诸位自己享受吧。” 宇文冠醒来便在武馆中听说了李丹青中邪的消息,有意在李丹青的身上宣泄自己在武阳城时遭遇的种种“不公”的宇文冠,自然是忙不迭叫上了自己的几个狗腿,想着的便是好生戏弄李丹青一番。 却不想这李丹青反倒没了昨日那般的唯唯诺诺,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讥讽他。 宇文冠怒从心头去,他脸色狰狞的上前一步:“看样子,李世子好像还没有认清自己如今的处境。” 宇文冠说着,身后跟着的几位狗腿倒是懂得察言观色,在那时围了上来,摩拳擦掌,面露凶相。 “不,恐怕是宇文兄没有搞明白自己的处境吧?”李丹青面对这样的场景,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恐惧,反倒咧嘴笑道。 宇文冠见状,哪里还能忍住心头的火气,看了众人一眼,冷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眼:“打。” 众人做势就欲上前,可这时以道寒光忽然从他们的眼前划过。 铛! 一声闷响荡开,李丹青身前地面上一柄黑色的短刀直直的插入石板之上。刀身轻颤,阵阵刀鸣之声响彻不绝,可见出手之时,力道何其之大。 那群想要冲杀上前之人纷纷一愣,身子僵在了原地。 而一阵脚步声也在这时传来,只见一声黑色劲装的夏弦音从李丹青的身后缓缓走出,面色冷峻的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她抬头看向宇文冠言道:“天鉴司少司命夏弦音奉命保护李世子安全。” “临行时,大司命有言,一路所见但凡有意欲不轨之人,皆可以谋逆之罪当场处斩。” “令尊宇文冲在武阳城兢兢业业数十年,才有了如今神合司执事的位置,宇文少爷是要亲手毁了你宇文家吗?” 夏弦音的出现让宇文冠等人顿时脸色惨白,尤其是当着谋逆重罪扣在他们头上之时,更是让这群人心惊胆颤——天鉴司的地位超然,而武阳朝自立国以来,也素来是以刑罚严苛而著称,单单谋逆二字便足以夷人九族。 宇文冠虽然顽劣,但绝不是分不清孰轻孰重的愚笨之辈。 他的心底此刻无论对于李丹青有多少怒火,但也知道若是夏弦音执意要护着他,他断不可能能拿李丹青如何——至少在明面上就是如此。 他在那时颇有深意的看了夏弦音一眼:“是在下莽撞了!但也请夏司命弄清楚自己的立场!” 说罢这有些模棱两可的话后,宇文冠转过身子,带着众人灰溜溜快步离去。 听闻宇文冠此言后的夏弦音脸色微变,却又转瞬恢复如常,她板着脸回头看向李丹青,面色不善的言道:“不要去招惹那些你没有把握对付的家伙,否则吃亏的是你自己。” 面对夏弦音的说教,李丹青却是一笑:“我没有把握,但小弦音你这武阳朝最年轻的少司命难道还能怕他们不成。” 李丹青这话多少带着些许暧昧的味道,夏弦音撇过头有意避开对方带着笑意的目光,强忍着心头的异样,一眼板着一张脸说道:“我……我又不是你的下人,凭什么什么麻烦都帮你解决……更何况,我也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 “你我的百人大业还未完成,你可别想跑……”李丹青口不择言的说道,夏弦音正要反驳,可忽然觉得身子一沉,李丹青竟然在那时直挺挺的倒了过来,头靠着她的肩膀,昏死了过去。 夏弦音从小到大哪有与异性如此接触过,当下脸色一红,下意识的就想要推开李丹青,可手方才伸出,却从李丹青外衣的领口中看见他衣衫内的一抹银光——是流银甲。 夏弦音顿时恍然,原来这家伙把一整套流银甲都穿在了身上,也怪不得会累成这般模样。 她想到这里心头一软,伸出想要推开李丹青的手,也在这时放缓了力道,转而轻轻的托住了他的身子…… “这个笨蛋。” 她低声喃喃言道。 …… 李丹青这一觉睡了很久,从上午回来一直到傍晚夜色将至,都没半点醒来的迹象。 夏弦音好生的检查一番李丹青的状况,确认对方没有大碍,只是辛劳过度后,这才放下心来。 夏弦音吃过晚饭又去看了李丹青一趟,这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初秋的夜里寒风阵阵,吹得窗外的大树沙沙作响,夏弦音觉得有几分寒意,她关上了窗门,又点燃了烛台,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到已经拆开的信封放在自己的身前。 她盯着此物脸色古怪,脑海中响起了早晨那位宇文冠说过的话。 这样想着,她将信封中的信纸抽出,再一次在自己的眼前展开—— 昨日夜里她便收到了这封来自天鉴司的密报。 那是大司命亲自写给她的信,里面言说李丹青既然到了大风院,那一切就尘埃落定,让她即日赶回武阳城,有其他要事托付。 夏弦音不喜欢李丹青! 不喜欢他的劣迹斑斑、口无遮拦,不喜欢他的不学无术、酒色财气,更不喜欢当初他对青竹所做的一切,甚至她在心底也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会为了青竹报仇。 但李丹青毕竟救过她。 她爹常说,夏家的人,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当你分不清恩仇时,那就把恩仇分开,一码归一码。她很清楚阳山的人想要将李丹青赶走,而想杀李丹青的人也在阳山外等着这位世子大人被逐出阳山。 以李丹青这整日浑浑噩噩的状态,一旦离开了她,断没有半点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昨日夏弦音才想着将流银甲赠予李丹青,为的就是了断这份恩情。 但现在,她却意识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宇文冠临走时说让她认清自己的立场,那分明就是在暗示她某些东西,可这封密报按理来说是只有她才知道的东西,再联想当初逃命时,那些山贼竟然能通过天鉴司的密报给他们传递错误的讯息,如此说来…… 让李丹青死,似乎是某些大人物之间早已达成的共识。 想到这里的夏弦音面露异色,她咬着牙迟疑了一会,忽然像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寻来笔墨,于宣纸上写到—— 应水虽至,却强敌环伺。 李丹青乃是天策上将之后,安危关系朝廷颜面。 弦音斗胆,请大司命允我再逗留一月,待一切平息,弦音愿负荆请罪,一切责罚,甘之如饴。 …… 李丹青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他有些恍惚的坐起身子,用了几息的时间回忆起自己昏迷前所经历的一切。 流银甲已经被褪去放在一旁。 他苦笑着想着,也不知道夏弦音到底抽了什么疯,竟然忽然变得这般严苛,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可就麻烦了。 这样想着,李丹青却忽然一愣。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番自己的四肢百骸,却是并未察觉到任何的异状——按理来说,他昨日一夜未眠,一大早背负百斤重物沿路狂奔,以致昏厥,此刻理应筋骨受损,浑身酸痛。 现实与预想中的偏差让李丹青意识到了事情的古怪,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查看自己体内的状况,却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极为浓郁,已是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而丹田之中更是堆积着数量庞大的金刚髓。 李丹青有些困惑,就算体内的白象在不断运转,朝歌剑也在不断反馈血气之力,但远不至于让自己在一天的时间内得到这样庞大的血气之力,李丹青初略的估算了一番,这股数量的血气之力起码得是他以往背负朝歌神剑行走十余日才能生成的。 但疑惑归疑惑,李丹青可没有放着宝藏于前,却去纠结于一些旁枝末节的习惯。 他深吸一口气,在确定自己的身子确实没有大碍之后,便开始催动体内的金刚髓灌注入自己的肉身。这些日子以来随着越来越多的金刚髓被李丹青注入体内,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子一日健硕过一日,就拿身上这一副流银甲来说,放在以往李丹青单是穿戴在身便已经步履维艰,可今日却能负重奔袭数十里,若不是昨日一夜未眠,他也决计不会落到昏厥的地步。 而那把曾经他连提起都极为困难的朝歌重剑,哪怕如今此剑的重量已经到了五十斤开外,他却能随意惠东,只是没有修行剑道,挥舞起来毫无章法而已。 感受到自己身子显著变化的李丹青,对于修行之道如今甚是热衷,自然是不愿意放过每个可能的机会。 随着金刚髓的灌入,那种淬炼肉身时所伴随着的剧烈疼痛也随即袭来,但如今的李丹青对此早已驾轻就熟,倒是没有以往那般疼得龇牙咧嘴的感受。 但随着时间推移,李丹青的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 一股比起之前更加剧烈的疼痛感忽然从自己体内的深处涌来,那股剧痛由内而外的荡开,只在一眨眼的功夫间便席卷了李丹青的全身,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栗,嘴里几乎就要发出一声痛呼。但又觉察到如此做法势必会警醒夏弦音与王小小二人。 他赶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剧烈的痛楚却已然在这时让他的双目充血,额头上汗迹淋淋。 但这样的异状却并未让他感到惊恐,他在很多书籍上见过这样的记载,这种剧烈的痛楚是因为…… 他的第一道脉门要打开了! 第二十六章 武阳城里的宝座 这其实是一件挺莫名其妙的事情。 据李丹青所知,脉门当然是进入金刚境最重要的标志,但冲开脉门往往需要修行者主动有意的调动血气之力,再经过长时间的尝试与努力,方才可以做到。 可李丹青一开始给自己制定的计划中,便是要用很长的时间滋养肉身,以弥补自己以往荒废的时间,从未想过更不谈去实施冲开脉门这样的举动。 那种密布全身的痛楚再次传来,李丹青疼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发出声音。 但痛楚却是如洪水来袭前的潮汐一般,一道接着一道,愈发的密集也愈发的狂暴,在那样的痛楚下,李丹青并不认为自己能一直坚持下去。但一旦夏弦音发现了此事,他修行的秘密恐怕就得公之于众。李丹青不敢去赌夏弦音会在知晓一切之后,依然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可如今这冲开脉门之事已经箭在弦上,由不得李丹青去多做犹豫。 他咬了咬牙,站起身子,强压下体内一波接着一波的痛楚,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风院的院门。 …… 依照着李丹青的计划,他是想要去到大风城外,寻一处无人的旷野,冲开脉门。 但才踉踉跄跄的顺着元武街的街道走出几步,他便察觉到了不对。他皱着眉头却故作无事的走到元武街的街尾,在转入一个巷口后停下步伐,贴着巷尾的墙体,探出脑袋看向元武街,便见数道黑影从街尾快步朝着此处跑来。 有人在跟踪!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大致猜到那些跟踪之人恐怕与宇文冠脱不开干系。 剧烈的疼痛感让李丹青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赶忙转过身子,想要甩开身后的众人,但显然以他现在的状态,这样想法只能是奢望。 他连续转过几个巷口,几次试图甩开身后跟着的黑衣人,但对方就像是狗皮膏药一般,一直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李丹青有些焦急,甚至后悔自己离开大风院的决定。毕竟就算被夏弦音发现了他修行的秘密,事情也远不至于没有回转的余地,而若是落到了宇文冠一行人的手中,保不齐还有性命之忧。这在大风城内,对方或许还能有所顾虑,但若是出了大风城,到了四下无人的郊野,那对方行事恐怕就愈发的肆无忌惮。 李丹青只能带着众人在这大风城中玩起来猫抓老鼠的游戏。 只是,那群山猫们似乎也渐渐察觉到了李丹青的异状,他们开始不再如之前那般小心翼翼,更是无心再有意遮掩自己的行踪,反倒大大方方的就跟在距离李丹青身后不过十余丈远的地方,带着冷笑看着这位世子殿下跌跌撞撞,举步维艰。 李丹青当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他极力压制的破境之势,在这时似乎已经抵达了极限,巨大的痛楚让他几近昏厥,他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正进退维谷之时,却忽然看见不远处街道旁的高楼中却是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之声不绝于耳。 李丹青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几分,咬着牙凭着最后一口气来到了那高楼旁。 李丹青抬头看去,却见那与整个夜深人静的大风城格格不入的楼台门楣上书着:鱼儿楼三个大字。 门口的小厮恰恰是当初那位与李丹青交集之人,他眼尖的一眼便看见了李丹青,见识过对方将几百两银子随意赠出洒脱场景之后,那小厮可不敢再对李丹青有半点轻视。 “哟!这不是李世子吗?快快里面请!”那小厮快步上前,热络的扶着昏昏沉沉的李丹青,只当这位世子是不知在哪里喝得烂醉,到此来寻欢作乐来了。 “世子今日是要去赌坊一展身手,还是要找哪位姑娘一诉衷肠啊?” 小厮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李丹青浑浑噩噩的用最后一丝理智言道:“找间上房……” …… 玉锦提着长裙穿过了莺歌燕舞的鱼儿楼大厅,在小厮的引领下一路来了位于二楼上的厢房。 “世子一进门就昏了过去,小的起先以为他只是饮多了酒,但小的怎么叫都叫不醒……”小厮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 玉锦点了点头,言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这里交给我。” 听到这话的小厮如蒙大赦,连连道谢之后,这才转身逃一般的离开了此处。 玉锦推开房门走入其中,入目第一眼便见李丹青躺在软塌上,她皱起眉头走上前去,却见这位世子大人衣衫凌乱,脸色惨白,嘴里时不时发出一阵阵闷哼。 “李世子?”玉锦尝试着轻声唤了一句,但躺在软塌上的李丹青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玉锦大着胆子走到了李丹青的身前,她刚想伸手去探查李丹青的状况,却见李丹青周身血管凸起,一道道血色的事物在他的皮层下蠕动游走,依照着某种特定的规律一次又一次的运转开来。 那是血气之力在李丹青的体内运转,而血气磅礴到了外显的程度,那边说明此人已经到了冲开脉门的关键时期。 这当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真正让玉锦感到诧异的是,这冲开脉门虽说只是走入修行之境的第一步,但对于每个修士而言却都极为关键,需要修行者以最好的状态以及极大的精力去完成,可现在的李丹青分明已经陷入昏迷,可体内的血气之力却还在自主运转。 这样的状况倒不是更古未有。 传闻中有些天赋异禀之人,生来便可修行,甚至无需刻意施展什么法门,体内的力量便会自行壮大。这种天赋被称之为真武神躯。 而拥有真武神躯之人,只要不中途夭折,成为武君几乎都是板上钉钉得事情,可关于李丹青的种种传闻玉锦也早有耳闻,难不成一切都是因为这位世子殿下在故意藏拙? “混蛋!” “我分明看见李丹青走了进来!怎么中途就不见人影了!?” “快说!他在哪!?” 玉锦正皱着眉头想着这其中的就里,楼下却忽然传来一阵怒骂声,伴随着酒客与姑娘们的惊呼,小厮的哀嚎声与碟碗碎裂的声响一同响起。 玉锦的心头一惊赶忙走出了房门,在外恭候的侍女小冉赶忙迎上前来言道:“小姐,是永安武馆的宇文公子前来寻李世子,咱们……” “带我去看看。”玉锦面沉如水,打断了小冉的话。 小冉一愣,却赶忙低着头在前方引路。 二人很快便来到一楼的大厅,入目便见极为鱼儿楼的小厮倒做一团,几张案台倒地,酒水菜肴散落,可谓满地狼藉。而以宇文冠为首 的几人正趾高气昂的站在大厅中央,宇文冠面色阴沉,一旁一位生得人高马大的武馆弟子,正大声的叫嚷着:“今天,你们不把人交出来,这鱼儿楼也就别在我们大风城开下去了!” “奴家今日一早起来便觉心跳加速,暗道恐有好事将至,这左盼右盼也不见什么异常,还以为自己只是自己多想。” “却不想原来是宇文公子大驾光临,让奴家这鱼儿楼蓬荜生辉。”玉锦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在场的众人都纷纷侧目看去。 宇文冠的眼睛也随即眯起,看向玉锦的目光中那贪婪之色可谓毫不遮掩。 玉锦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她的腰身摇曳,风情万种的走到了宇文冠的身前,笑盈盈的说道:“宇文公子上次来鱼儿楼可得是大半个月前了吧,咱们鱼儿楼的姑娘可想念得紧,好些个为了公子那是茶不思饭不想,奴家也甚是思念,来,先让奴家敬公子一杯,待会奴家再给公子寻几个可人懂事的姑娘好生伺候。” 玉锦这样说着,端起一旁的酒壶就要为宇文冠斟满一杯清酒。 可这手方才伸出,宇文冠便猛然出手握住了玉锦的手,随即,他目光阴沉的盯着玉锦言道:“酒随时可以喝,但李世子的身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玉锦一愣,神情古怪。 宇文冠又言道:“姑娘有所不知吧?我与李兄那可是早在武阳城便认识的故交,今日李世子身体有恙,在下前来就是为了带他去医治,方才我分明看见他入了你们鱼儿楼。但偏偏玉锦姑娘的这些小厮摸不清兹事体大,我已经帮姑娘教训过他们了,总归玉锦姑娘不会如他们这般不识大体吧?” 说着,他握着玉锦的手腕的手微微发力,玉锦吃痛之下顿时脸色煞白。 她尝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但却难以与宇文冠那巨大的力道抗衡,反倒让自己的额头上冷汗淋漓。 “鱼儿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李世子能来这里便说明身子没有大碍……宇文公子若是真的担心,玉锦可以帮忙转达询问,但若是强行硬闯,搅了李世子的雅兴,玉锦怕有损二位情谊……”但饶是如此玉锦依然还是咬着牙如此言道。 “哼。”宇文冠闻言冷哼一声,低声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鱼儿楼挟持李丹青世子!罪同谋逆!去给我找到李世子,谁敢拦着,谁就是同党!” 宇文冠这般大声喝道,他脸上的神情狰狞,让在场的众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而他带来的那些武馆弟子早已蠢蠢欲动,听到这话更是没有半点犹豫,迈步就要朝着鱼儿楼的各个厢房奔去。 玉锦见状心头一急,正要拦着众人,却被宇文冠察觉了她的心思。 一想到之前自己无论如何百般殷勤都无法讨得对方欢心,而现在她却为李丹青处处庇护,一时间妒火怒火交织心头。 “贱人!” 宇文冠这样骂了一句,抓着玉锦的手猛地一用力,便将玉锦的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玉锦狼狈倒地,发出一声痛呼,嘴角顿时有鲜血溢出。 但宇文冠却并不解气,抬起自己的脚就要朝着玉锦的腹部踩去。 眼看着局势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却忽然从众人头顶传来。 “宇文兄好大的威风!” “在武馆做个弟子就敢给人扣谋逆的重罪。” “这要是回到了武阳城,是不是神御宫里的宝座也得给宇文兄腾个位置出来呢?” 第二十七章 原来如此 那声音来得极为突兀,鱼儿楼中的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却见背着那把造型夸张的金色重剑的李丹青正满脸笑意的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 宇文冠与玉锦都面露异色,多多少少都了解李丹青状况的二人显然难以想象李丹青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的。 而在二人诧异的档口,李丹青却已经迈步走到了宇文冠的身前。 他伸出手将倒地的玉锦扶起,同时朝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姑娘没事吧?”他轻声问道。 玉锦擦去嘴角的血渍,微微摇头,同样轻声应道:“无碍,世子勿需挂怀。” 李丹青闻言转过头去,却见那宇文冠依然面色错愕。 李丹青在那时忽然脸色一变,叹了口气:“唉,宇文兄还不肯放过在下吗?” 宇文冠还在惊讶于方才看你上去奄奄一息的的李丹青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生龙活虎过来,听到李丹青此言,只以为对方服软。 他回过神来,看着那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子在他面前露出颓然之色。 一种扭曲的快感油然而生,他冷笑道:“放过你?世子觉得有可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酒客们都看得出来,双方是要撕破脸皮了。 一方是武阳朝曾经权倾朝野的天策上将之子,一方是这大风城的地头蛇,这样的场面可并不多见,一时间酒客们纷纷屏息凝神的看着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而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李丹青却又叹息言道:“这么多年了,宇文兄怎么就不明白呢。” “本世子确实生得俊美,迷恋本世子的姑娘也数不胜数,本着大爱无疆的原则,本世子很愿意将自己雨露均沾給每个姑娘。” “但……”说到这里的李丹青一顿,面露迟疑之色:“但,宇文兄你是男人啊。” “我一直把你当做兄弟对待,以为离开武阳城后这些年你自己也能想明白,却不想如今怎么就变本加厉,越陷越深了。” “从我来到大风城开始,便一直对我穷追猛打,你我兄弟一场,这些事情也就算了,可你今日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在这鱼儿楼里胡作非为呢?” 李丹青越说越起劲,到了最后似乎已经完全入戏,脸上更是露出了痛心疾首之色。 周围的看客们从一开始心神紧绷,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后,更是一个神情错愕,他们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来回转动,嘴巴越张越大,就仿佛能塞下一颗鸡蛋一般。 而已经打好腹稿想着怎么羞辱嘲弄李丹青的宇文冠听到这番话也是一愣,待他回过神来时,却也感受到了周围酒客们递来的古怪目光,就连随行的武馆弟子们在这时看向他的眸中也露出了狐疑之色——毕竟武馆下达的命令只是让宇文冠收回那一千两欠款,但宇文冠对李丹青的关注程度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在李丹青的刻意引导下,之前宇文冠的种种行径,倒是确实与爱而不得、故因爱生恨的扭曲做派渐渐不谋而合。 感受到这一点的宇文冠又惊又怒,他涨红了脸色指着李丹青骂道:“姓李的!你休要胡言!” “我宇文冠怎么可能……” 李丹青却一脸怜悯的打断了他的话:“宇文兄,今日你我把话说开了,我不会歧视你,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我确实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今日在场的诸位都为在下做个证,也请宇文兄从今往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宇文冠怒不可遏,他的双拳握紧,指节发出阵阵爆响,面露凶光。 “李丹青!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杀了你!”宇文冠咬牙切齿的言道。 面对宇文冠这般赤裸裸的危险,李丹青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他叹了口气言道:“宇文兄不必再说这些狠话了,你我心知肚明,你是不会忍心伤我的。” 怒火攻心的宇文冠听到这话,忽的心头一凛,他不免又想起了今日早晨发生的事情——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少司命护着李丹青,明目张胆的与他为敌可不是上策。之前他本想着趁四下无人将至掳走,教训一番,而显然此刻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而他的迟疑落在众人的眼中,自然是更好的证实了李丹青的话。众人看向宇文冠的目光愈发的古怪与戏谑了起来,感受到这一点的宇文冠心头怒火堆积,却不敢发作,也知道再待下去恐怕只能让自己的处境更加难堪。想到这里,他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说道:“李世子要寻欢作乐,那就抓紧时间好好享受着这剩下的光景。” “我就在这鱼儿楼外恭候着,明日一早世子交不出那一千两银子,我看世子到时候还如何在阳山立足!” 说罢这话的宇文冠冷哼一声,又看向与他同来的那些武馆弟子,言道:“走!” 但那些武馆弟子似乎还没有从得知这般隐晦的“辛密”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一个个愣在原地,走出数步的宇文冠回头看去,却见同门弟子们看向他的目光古怪,迟疑之中又带着畏惧,宇文冠哪还不知道他们再想些什么。 他心头堆积的火气在那时像是寻到了宣泄口一般,一脚便踹到其中一人的身上,骂道:“走啊!愣着做什么!” 那些武馆弟子这才回过神来,也不敢去触宇文冠的眉头,赶忙快步跟上,只是明眼人却看得出来,此刻那几位武馆弟子明显小心翼翼的与宇文冠保持着距离…… …… 宇文冠虽然走了,但宇文冠闹出的动静却不小,玉锦一边忙着安抚客人,一边又遣小厮们将满地散落的菜肴酒水收拾干净,做完这些已是半刻钟过去。 玉锦这才得空走到了二楼的厢房前,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叩响了房门。 但门中却并无半点回应,玉锦微微皱眉,又轻声唤道:“李世子?” 宇文冠走后李丹青便回到了这厢房中,并未离开,但玉锦又尝试着朝着门中唤了几声,却依然没有回应。 “难不成又晕过去了?”玉锦不免有些担忧。 这念头一起,她也顾不得其他,赶忙在那时伸手推开了房门,入目的景象让她脸色一变,嘴里惊呼道:“李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方才还将宇文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李丹青此刻正贼眉鼠眼的靠在厢房的窗口前,一只脚已经迈出,手里抓着一个条被撕开的被褥,一头绑在床榻的木柱上,另一头被李丹青扔出了窗外。 李丹青受惊回头,他赶忙朝着玉锦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对方不要出声。 玉锦意识到了李丹青在做些什么,她赶忙关上房门走上前去言道:“世子在做什么,快些下来,这些被褥都蚕丝做的,撑不起世子。前些日子有个酒客就想用这方法逃脱酒钱,最后摔断了双腿。” 似乎是为了应证玉锦所言,玉锦此言刚落,便听“嘶啦”一声闷响,那绷直的被褥从中断开,李丹青的身子便在那时一个趔趄直直的朝着窗外栽倒。幸好玉锦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拉住了李丹青的手,这才让李丹青的身子未有随着那断掉的被褥一同坠入楼底。 李丹青惊魂未定的恍惚了几息的光景,这才回过神来,在玉锦咬着牙的拖拽下,这才伸手抓住了窗台的木板,颇为狼狈的爬了进来。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尤其是李丹青背后背着的那把重剑在很大程度上增加这次攀爬的难度,以至于再次回到厢房中的李丹青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 倒是一旁的玉锦看着这番模样的李丹青不知为何忽然噗呲一笑,但又觉此举失态,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只是这欲盖弥彰的手法显然瞒不过李丹青,恢复过来的李丹青看了玉锦一眼,没好气的问道:“你笑什么?” “公子方才在大厅里胡编乱造时,可不是这般模样,奴家还以为公子有恃无恐,怎么一回到房间就开始盘算着逃跑了。”被识破的玉锦索性也不再掩饰,她满脸笑意的看着李丹青,打趣问道。 被戳破窘境的李丹青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站起身子,颇有些无奈的说道:“那能怎么办?既然说好话又不能让他放过我,不如恶心他一番。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去吧?” 听到这番话的玉锦对此不置可否,她只是略带深意看了李丹青一眼,随即便转移了话题:“那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世子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 说到这事李丹青有些沮丧了摇了摇头,但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眼前一亮看向玉锦有些期待的问道:“你们鱼儿楼有后门吗?” 玉锦闻言当然知道李丹青在想些什么,她摇了摇头说道:“有是有,但方才我已经派小厮替世子看过了,那里也被宇文公子派人堵着。” 得到这般答案的李丹青顿时有些泄气,玉锦见他这幅模样暗觉好笑,问道:“奴家有一件事情一直很好奇,世子能为我解惑吗?” “说吧说吧。都走到这份上了,你就是想知道我爹屁股上有几颗痣我都告诉你。”此刻的李丹青多少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李丹青的口无遮拦让玉锦的脸色微微泛红,但她还是问道:“公子明明知道宇文冠会问你要钱,那日在赌坊为何还将钱赏给了奴家?” 第二十八章 霸王硬上弓? 应水郡位处武阳朝的南端,而阳山今年破败不堪,虽然还有五大学院在苦苦支撑,但日薄西山之相已是遮掩不住。 商人是最诚实的。 他们逐利而行,阳山的落败也就导致大批的商贩逃离阳山,如今整个阳山五城也就只有那夏岳城尚且还有一座钱庄的存在。 从大风城到夏岳城,足足八十里路,这一个来回夏弦音是风雨兼程,终于赶在天蒙蒙亮时,赶回了大风城。 她来到大风院那算不上院门的园门前,正要叩开院门,可听哐当一声,院门自己从内打开,迎面便见王小小那满是横肉的脸上神情焦急。 对方见到夏弦音,顿时眼前一亮,大声的嚷嚷道:“夏姑娘!你到哪去了!俺可算找到你了!” 夏弦音见他这幅模样,心头一凛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李丹青又出什么事了?” 天鉴司少司命的直觉倒是挺准,已经慌了神的王小小听到这话连连点头:“出事了!出事了!院长……院长他……”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王小小嘴里的话说道一半,支支吾吾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听得夏弦音是眉头紧皱。 “他在哪?”夏弦音问道。 “鱼儿楼!院长他被永安武馆的人堵在那里了!”王小小赶忙言道。 话音一落他还要再细说就里,可回过神来,夏弦音却已然转过身子,走出了数丈远。 …… 王小小一路小跑,喘着大气终于追上了夏弦音,二人来到了鱼儿楼所在的白鹭街。 天色已亮,远远地二人便看见了鱼儿楼前围上了一大批闻风而至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李世子,这一夜风流快活完了,欠咱们武馆的钱是不是也该补上了?”宇文冠趾高气扬的在李丹青的身前来回踱步,神情虽然嚣张,但脸上顶着的两个黑圆圈却在昭示这一夜他过得并不轻松。 周遭那些看客中,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女性目光在李丹青与宇文冠之间来回闪动,双眸泛光,嘴里时不时的说出些——相爱相杀、因爱生恨、王城的人真会玩之类的古怪言论。 夏弦音听得是云里雾里,却也没有心思去细究,她挤入人群,看向被宇文冠带着大批弟子堵在门口的李丹青。 他的神情局促,脸色涨红,面对宇文冠的步步紧逼显然已是不知当如何自处。 “这混蛋,都火烧眉毛了不好好在学院待在,还想着喝花酒!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夏弦音见状,在心底暗骂道。 而宇文冠见李丹青这幅模样,那堆积在心头的怒火以及花了足足一夜时间给门中众人证明自己并无奇怪爱好的憋屈感在这时也消减了大半。 他的嘴角上扬,得色荡开,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言道:“既然世子没钱,那就在契书上签字画押吧!从今天起这大风院就归我永安武馆所有了!” 这话一落,周围那些早已摩拳擦掌的士卒们顿时一拥而上,看架势是要不管不顾强压着李丹青签下这份契书。 夏弦音的眉头皱起,一只手伸出自己的怀中,一张银票被她掏了出来—— 天鉴司是九司之中地位超然的存在,他的情报机构密布整个武阳朝,人员往来错综复杂,在天鉴司做了数年少司命,又接连破获几起大案的夏弦音倒是存下了一些钱财。 但这些银钱除开修行必须的支出外,夏弦音从不动用——她一直想着要为自己的父亲翻案,但同时她也明白,要完成这一点,除了足够证据外,一些必要的人情世故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她父亲的案子所牵扯是甚广。 但事情总归是有轻重缓急的,既然决定要帮李丹青,夏弦音当然不可能就看着对方因为这一千两银子被赶出大风院,身处险境。 故而昨日一夜披星戴月,去到了夏岳城,凭借着自己天鉴司少司命的身份,在打烊的钱庄中取出了一千两的存银。 此刻她正要发声为李丹青挡下这份债务时。 “等等!” 那鱼儿楼中却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只见身着红衣的玉锦盈盈走了出来,她仿佛是没有看到此刻门口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一般,直直的便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伸手递出了一张银票言道:“世子走得怎么这么心急,这东西掉在了房中都不曾知道。” 众人闻声纷纷侧目看去,却见玉锦递来的银票上分明写着一千两三个大字。 有道是瘦死骆驼比马大,那些看客们对于李丹青能揣着一千两的银票倒也不觉得稀奇,但早已调查过李丹青底细的宇文冠却是脸色一变,他赫然抬头看向玉锦,双眸之中凶光涌动。 李丹青也是一愣,却正好对上玉锦那笑盈盈的目光,他心领神会,朝着对方递去一道感激的神色,随即便拿起了那银票笑道:“哎呀,你说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说着他转身将银票递到了宇文冠的身前:“宇文兄你看看是不是咱们说好的一千两银票。” 宇文冠用力将那银票从李丹青的手上扯了下来,却是看也不去看银票一眼,而是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身旁的玉锦,压低了声音言道:“看样子玉锦姑娘靠着这鱼儿楼赚了不少钱吧?一千两银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这么好的营生,哪日我得让武馆的执事来好生看上一看,学习学习玉锦姑娘的经营之道。” 青楼赌坊当然是赚钱的行当,但这些行当中却免不了存在一些蝇营狗苟,若是有心寻麻烦,自然不是难事,这宇文冠话里的威胁之意自是溢于言表。 但玉锦却并未露出半点惊惧之色,她微微一笑,颔首道:“宇文公子说笑了,玉锦只是负责看管鱼儿楼奴仆,这经营之道哪里懂得,公子想要取经也只能去寻主家,在玉锦这里可没有什么能学到的东西。” 提到主家二字,宇文冠的脸色明显一变,似乎对于玉锦口中之人多有畏惧。一时间立在原地,虽然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依然愤懑,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丹青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眯眼看着立在原地满心不甘的宇文冠,眉头一挑,又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昨日已经和宇文兄说清楚了,却不想宇文兄还是走不出去,如今你钱也拿到了,还这般纠缠,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话出口,宇文冠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周遭那些闻风而来的百姓中,一些年轻的女子们纷纷眼前一亮,看向宇文冠的眸中双眼泛光。 宇文冠在那样的目光下一个激灵,周围那些弟子们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他意识到恐怕自己昨夜一晚上口干舌燥的努力在这时也付诸东流了,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凛,虽说心头对于李丹青的愤恨更甚了数分,却也明白待下去恐怕只会让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希望下次见面,李世子还有心情与我逞这口舌之利!”这般说罢,他将那银票揣入怀中,暴躁的推开了眼前的人群,带着众多武馆弟子转身离去。 …… “俺就知道院长有办法!”回到大风院的路上,王小小颇为兴奋的跟在李丹青的身侧不住的夸赞着李丹青。 而李世子从小到大显然从不明白谦虚两个字该怎么写,对于王小小近乎与马屁般的夸奖,他毫无羞愧的照单全收。 这一路走到了大风院内,李丹青伸了个懒腰,一副凯旋得胜的架势,在那时言道:“小小,本世子辛勤了一夜,去给本世子弄点吃的来。” 王小小正要屁颠屁颠的点头应是…… 哐当! 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一股寒意随即袭来,二人都在那时一个激灵,纷纷回头看去,却见那一路无话的夏弦音关上了房门,此刻正神情冷冽的盯着李丹青。 二人都意识到了不妙,纷纷缩了缩脖子,身子僵硬在原地。 只见夏弦音迈步走上前来,走到了王小小的身边,王小小低下了头,不敢对上夏弦音的目光。 “去柴房,关上门,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准出来。”夏弦音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柴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言道。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看了李丹青一眼,用了一息不到的时间,在自己的生命安全与江湖义气之间做出了艰难的选择。 “好勒!俺这就去。”他点头言道,随即转身,头也不回的麻溜的跑进了柴房,将房门锁死。 “这没义气的东西。”李丹青见状暗骂一声,然后抬头看向脸色阴沉的夏弦音,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小弦音……你这是……” 夏弦音的脸色阴冷,根本不去理会李丹青的询问,一把抓住了李丹青的衣领,不顾世子殿下的挣扎与体面,将之拖拽着拉入了房门,将之重重扔在了床榻上。 哐当一声,夏弦音卧室的门被锁死, 然后夏弦音脸色冰冷的朝着李丹青迈步走来,一步又一步,少女的身子越来越近,那马靴踩在木板上的声响,就像是地狱敲响的丧钟,击打在李丹青的心房。 李丹青被夏弦音这股气势所震,一路退到了床脚,双手环抱胸前,就像是面对恶霸的黄花闺女一般楚楚可怜…… 第二十九章 来自夏弦音的特训 夏弦音终于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她站在那床榻前,低着头冷着眸子俯视着李丹青,却沉默不语。 李丹青就这样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终究按捺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嘀咕道:“虽说百人大业艰巨漫长,但也不能这么草率,好歹让我休息一下,昨天晚上我可是一夜没睡……” 昨天。 晚上。 一夜没睡? 还是在青楼里一夜没睡。 这样的话让夏弦音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某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她瞪大了眼珠子,盯着李丹青,冷笑道:“所以,李世子就是靠着这一夜辛劳从鱼儿楼换来了一千两银子?” 李丹青像是没听出夏弦音的语气不善一般,在那时摆手道:“也说不上辛劳吧,只是确实有些耗费精力。” 夏弦音脸色涨红,对于李丹青如此没皮没脸的行径更是怒火中烧。她言道:“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在给你李家蒙羞吗?李将军在天之灵知道你做这些……这些苟且事情换取钱财,你就不怕他在天之灵不安吗?” “怎么会呢?”李丹青却很是奇怪的看着夏弦音,神情困惑:“小弦音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凭自己的劳动付出得来的银钱,不偷不抢,我爹知道了只会觉得欣慰,怎么会觉得不安呢?” 李丹青面色肃然,说得那叫一个一本正经,夏弦音都不免一愣,甚至暗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世界观出了问题。但好在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板起了脸色,骂了句:“不知廉耻!” 李丹青似乎也急了眼,他就在夏弦音的床榻上站起身子,言道:“这怎么能叫不知廉耻呢?我凭自己的劳动得来的钱,再者说要是我不这么做,又哪来这一千两银子?没有这一千两银子,咱们就的被赶出去,今天我们就得睡大街!” 夏弦音闻言,身子一颤,她看着眼前的李丹青,心头暗暗想着,李丹青如今的处境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在自己未有言说自己能掏出那一千两银子之前,恐怕李丹青的心底也应当是很绝望,故而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念及此处,夏弦音的心头一软,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袖口中的那一千两银子,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些与李丹青说明自己的计划。 “其实一千两银子……”她的声音不觉小了许多。 “什么?”李丹青却并未听得真切,他凑上前来大声追问道。 也不知是李丹青靠得太近让夏弦音有些不适,亦或者是自己悄悄为对方准备好后路的做法让她难以启齿,夏弦音退去一步,将说道一半的话收了回去。 “总之……你这样做事不对的!” “今天的修行也给耽误了……” “你累了一晚上,今天的晨练就算了,下午的对战可不能耽搁……” “这……这房间就先借给你休息,下午可不能迟到!” 夏弦音不知为何越说脸色越红,那最后一句话说罢,转身便逃一般的快步离开了房门。 留下房中的李丹青一脸的莫名其妙。 …… 咚。 一声闷响在王小小的身前响起,王小小却好似并无所感一般,抱着他最心疼的那只名为小黑的公鸡蹲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嘴里絮絮叨叨的言道。 “小黑啊,你这样可不行。” “俺爹说了,要懂得节制。虽说你是俺们大风院唯一的雄鸡,小红小白你不放过就算了,那小黄可是只鸭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况且它还是只公鸭!你可不能像宇文冠那样,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 王小小语重心长的说道,目光又看向篱笆墙内蜷缩着身子蹲在角落中的小黄鸭。 咚。 这时又是一声闷响荡开。 却是李丹青的身子重重的摔在了菜地上,这样的场景在今日吃过午饭之后已经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那被王小小悉心照顾多年的菜地此刻也是满地狼藉,王小小本来是有些愤愤不平的,但在夏弦音掏出十两银钱后,他便屁颠屁颠的退到一旁,与鸡鸭作乐。 “下盘不稳。”夏弦音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她迈步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李丹青。 李丹青手脚并用着,艰难的爬起身子,嘴里嘟啷道:“你都修行多少年了,本世子打娘胎算起今天还是头一遭,这样的比法本来就不公平。” “不公平?”夏弦音的眉头一挑言道:“你觉得那些山贼会和你讲公平吗?宇文冠会和你讲公平吗?”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能让一切公平起来的只有靠自己手中的刀剑,而不是嘴。” 说罢短刀再次落入夏弦音的手中,从右侧狠狠的攻向李丹青的面门,还想着反驳夏弦音的李丹青心头一震,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在仓皇间将手中的木剑举起。 但显然这样做法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夏弦音手中的短刀虽然也是木制,但力道极大,李丹青的身子在那股力道下被生生的掀飞,栽倒在地,同时手中木剑也被击飞,落在了不远处。 “临阵对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时间分心去逞口舌只能,却不如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破敌。” “你这样练下去,只是徒劳。” 摔得晕头转向的李丹青有些神情恍惚,他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子,却见夏弦音转过身子,一只脚已经踏入了自己卧室的房门。 暗以为夏弦音终于放过自己的李丹青站起身子,松了口气,嘟囔道:“终于结束了。” 只是这话方才落下,一道事物便在那时被夏弦音抛了过来,李丹青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但那事物的重量却是极大,李丹青接触那事物的瞬间,身子也随即再次栽倒在地。这时他定睛看向这罪魁祸首,却是那把被他通体鎏金的重剑朝歌。 “万丈高楼平地起,现在对练确实是我操之过急。” “你这把破剑虽然毫无用处,但胜在比寻常剑重上不少,从今天起,你每日下午就练习挥剑,每日三千下,不练完不准吃饭。” “握紧了剑,你才有活下去的资格。” …… “一千二百三十一。” “一千二百三十二……” 暮色将至,王小小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抓着一个土豆,昏昏欲睡的看着在院中宛如摸鱼一般慢吞吞挥剑的李丹青。 显然一下午三千次挥剑的宏大任务,在李丹青这里彻底破产了。 李丹青咬着牙举着好似有千斤重的朝歌剑挥出了地一千二百三十三剑后,终于是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院长,你咋就停下了!还差一千七百多下,你这样夏姑娘看见了又要生气了。”王小小见状赶忙走了上来,颇有些焦急的言道。 瘫坐在地上的李丹青没好气的看了王小小一眼,骂道:“你行你来!” 李丹青心底多少有些忿忿不平,他倒是并不介意多一些高强度的修行手段,毕竟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力量的渴望比起任何人都要强烈。 但夏弦音所制定的训练计划未免太过严苛了一些。 昨日的李丹青在迷迷糊糊间已经推开了第一道脉门,肉身的强度比起之前也有了质的提升。但随着他修为的提升那把朝歌的重量也来到了六十斤开外,这样的东西挥舞三千下,以李丹青如今的真实实力都很难做到,更不提在夏弦音的眼中李丹青还是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孱弱公子哥。 “这有撒难?”王小小撇了撇嘴,走上前来。 李丹青暗道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有心让他涨涨记性,索性将朝歌剑递了过去,然后抱手站在一旁,等着看他的笑话,毕竟王小小虽然看上去身形硕大,但没有修为在身,与如今淬炼过许久肉身并且打开了第一道脉门的李丹青比起来,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 以李丹青看来,王小小挥舞此物最多百余下就会力竭。 但接过朝歌剑的王小小却面色如常,像模像样的挥舞了数十下,也不见任何异状。 李丹青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小小言道:“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被人如此夸奖,王小小的脸上露出了羞赧之色,他言道:“这有撒,不过十来斤的东西,就是再多个十来斤俺也行。” “十来斤?这东西足足六十余斤,你这家伙连几斤几两都分不出来?”李丹青笑骂道。 平日里憨憨的王小小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他言道:“院长这是什么话,俺从小就跟着俺爹卖俺们院子中的萝卜土豆,后来俺爹死了,秤砣也坏了,俺就靠着手托就能将重量分得清楚,差不过三两,这剑只有十来斤重,哪来的六十余斤?” 李丹青听到这话,直直的看着王小小,盯了半晌在确定对方并不是在戏弄他时,李丹青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从王小小的手中接过朝歌剑,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后,他心中念头一动,也不多言,将重剑背在了身上,快步走出了大风院。 “院长你去哪?”王小小见李丹青这般行径,不免有些心急,朝着李丹青大声问道。 “有事!你们自己吃晚饭不用等我!”李丹青头也不回的言道。 “可是你的功课还没做完!夏司命知道了又要生气了!而且这几日大风城中出了好些命案,你可得小心啊!”王小小还是不放心的大声吼道,但这时李丹青的身影已经穿过了院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三十章 留活口 李丹青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在大风城里闲逛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忽然转向,从大风城的南门一路出了大风城,来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郊野。 初秋之后,林中的树叶凋零,李丹青的脚踩在堆积着落叶的林间小路上,发出阵阵沙沙的脆响。 李丹青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向身后,轻声言道:“二位跟了很久了吧。” 这话出口,林中寂静。 李丹青却并不着急,只是转身站在原地,安静等待。 约莫十余息的光景之后,两道黑影从密林的两侧缓缓走出,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其中一位身高七尺开外,体型壮硕之人看向李丹青沉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李丹青笑了笑:“二位不会是以为自己跟踪人的本事真的与说书先生故事里的飞贼一般厉害吧?” 那壮汉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身旁身形稍稍瘦弱一些之人也听出了李丹青话里话外的嘲弄,他看向同伴言道:“大哥,别听这小子扯犊子!咱们把他抓回去再好生收拾他!” 壮汉闻言点了点头,阴沉着脸色与同伴一道便成犄角之势的朝着李丹青靠了过来。 面对这忽然到来的两位不速之客,李丹青倒是表现得极为淡定,他站在原地笑道:“宇文冠呢?怎么就当起了缩头乌龟,派你们两个杂鱼就想来抓本世子?” 李丹青一语道破了二人的目的,让二人的身子一顿,眸中多少泛起了些许迟疑之色。 李丹青将二人的这般神色尽收眼底,他眯眼说到:“本世子可是重臣之后,依照着咱们武阳朝的规矩,袭杀重臣之后,可是死罪,就是不知道宇文冠给你们的报酬到底配不配得上你们所冒的风险。” 这话出口,二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李丹青眸中的神情的玩味,但那二人却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回过了神来,为首的壮汉爆喝言道:“你少在那里胡言乱语,今天你要么跟我们兄弟二人走上一遭,要么就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一旁的同伴闻言也反应了过来,收起了心底在方才泛起的迟疑,与壮汉一道朝着李丹青围拢过来。 “唉。没那么傻嘛。” 李丹青在心底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懊恼。 但下一刻,他眸中的光芒忽的变得凌厉了起来。他的手伸出握住了自己背上那把鎏金重剑的剑柄,厚重的剑身划过剑鞘的内壁,发出一阵沉闷的低吟。 重剑出鞘,李丹青单手持剑直直的劈向冲杀在最前方的那位壮汉。 这二人都是宇文冠的心腹,这几日跟在宇文冠的身旁多多少少是见识过李丹青的本性的,无非就是一个靠着家世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没了家世上的依仗,那就只能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故而二人都万万没有想到李丹青真的敢出手反抗,在那大剑砸来的档口,壮汉一愣,回过神来之后赶忙侧过身子,躲过了袭来的重剑。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壮汉转眸看向李丹青,却并不急着出手拿下对方。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李丹青的出手虽然在他的预料之外,但这毫无技巧可言的挥剑,剑势一起,出剑者的意图便昭然若揭,哪怕有些仓惶,但壮汉还是极为轻松的避开了李丹青这一剑。 “李将军纵横天下的本事,世子殿下好像连一点皮毛都没有学到。”壮汉眯眼笑道,语气嘲弄。 一旁身形稍稍消瘦的同伴,也在这时说道:“不过是个废物而已,师兄何必与他废话,咱们还是快些把他抓回武馆,免得夜长梦多,让那个少司命给寻到了可就麻烦了。” 显然李丹青之前的那番话也并非毫无作用,这身形消瘦的同伴便多少有些担忧东窗事发后的代价。 壮汉闻言阴沉着脸色点了点头,言道:“既然世子殿下不肯应允我们的盛情相邀,那在下也只能得罪了。” 二人看向李丹青,却见那李丹青自从方才那一剑失利之后,便一直低着头站在原地,眉头紧皱。 二人不疑有他,只当是李丹青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的后的挫败感所致,二人正要出手,却听李丹青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丹青自语道,头却忽的抬起看向壮汉,目光困惑的问道:“你是怎么躲过这一剑的?” 大抵是此刻李丹青的态度太过一本正经,以至于被追问的壮汉在那时都是一愣,在好一会之后,他回过了神来,冷笑道:“就是随便寻一个娘们,挥出的剑招也得比世子快出几分。这世上的人可不是握着剑,就能有杀人的本事。” “世子出生高贵,以往当然没有机会学得这些本事,而至于这以后嘛……” 壮汉说道这处有意一顿,看向一旁的同伴,二人的目光对视,眸中皆是露出了得色,他这时方才有意拉长了声线继续道:“恐怕跟没有这个机会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丹青就是再蠢也应该明白自己若是被掳到永安武馆,会遭受到怎样的折磨。 但壮汉二人想象中李丹青大惊失色甚至跪地求饶的场景却并未出现,甚至李丹青的脸上连半点神情变化都未有出现。 他依然立在原地,低着头,皱着眉头,思虑着些什么。 “不对。不对。” “我的剑招当然不算快,但那也得因人而异,你们两个都也是金刚境初期最多堪堪到中期的武夫,想来一开始对于我也多有轻视,有心算无心之下,不应如此轻易的被你躲过去的。” 李丹青就好像并没有听见那壮汉的话一般,低着头自顾自的说个不停。 永安武馆中的二人听得是云里雾里,互望一眼,心底暗道这位世子殿下莫不是已经被吓得痴傻? 但这样的念头刚起,李丹青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那如果我这样做呢?” 李丹青这样说着,那二人还在困惑,却见李丹青握着重剑的手却再次高高举起,然后与之前一般直直的斩向二人之中那位身材壮硕之人。 壮汉见状,顿时面露冷笑,心道这位李世子当真是走投无路了,这样的剑招虽然速度不算太慢,可比起之前的剑招依然有着意图明显,剑势一起,剑招便已定死的毛病。 他这样想着,身子微微一侧,便轻而易举的躲开了李丹青这忽然发难而攻来的剑招。 他在这时面露得色,正要嘲笑李丹青的垂死挣扎,可就在这时,李丹青手中的剑锋却忽然一转,朝歌重剑的竖劈之势瞬间化作了横扫,直直的轰向另一旁那位身材略微消瘦的弟子。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李丹青还有这一手,面对横少过来的重剑,那人想要躲避已是来之不及,仓惶之间只能赶忙掏出自己腰间的佩刀,想要拦下李丹青攻势。 铛! 一声沉闷的声响荡开,那身材瘦小的永安武馆弟子身子明显一颤,脸色瞬息变得惨白,他的双目瞪得浑圆,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就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你……”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模糊的字眼刚从他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便开始紧随其后的从他嘴里涌出。 这短兵相接的刹那,从李丹青重剑上传来的力道顺着刀身涌入了这位永安武馆弟子的体内,只是刹那的光景便摧毁了他体内的五脏六腑。 那人的身子在这时颤抖得更加的厉害,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李丹青的衣角,但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却变得如此的困难,他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出,却在半空中僵住,眸中的光芒也渐渐涣散,下一刻整个身子都在这时轰然仰面倒地。 这样的情景是那位与之同来的壮汉未曾料想到的场景,他的这位同伴虽然看上去身材消瘦,但却是实打实的洞开了三道脉门的武者,对付李丹青这般毫无修为之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又如何会在这一剑之下暴毙而亡? 无论逻辑上而言,眼前的一幕是如何的不可思议,但他确实实打实的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联想李丹青从洞察到他们的行踪,再到面对他们的威胁一反常态的冷静,他不可避免的暗暗想道莫不是李丹青一直在扮猪吃虎? 想到这处,壮汉的脸色也愈发的苍白,他直直的看着李丹青,眸中的光芒闪烁,惊犹不定。 而李丹青却依然脸色平静,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用血气之力淬炼肉身许久,《龙象混元》的法门也给我的肉身带来了极大的强化,加上洞开了第一道脉门,其真实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打开三道脉门的武者。” “这朝歌剑的力量旁人握在手中不过十余斤重,而由我挥动,则能爆发出六十余斤开外的力量,配合如今的肉身强度,所能爆发出来的战力绝非寻常人可以想象的。” “只是我对敌经验尚浅,剑招变化不足,容易被人看穿心思,故而以后与人对决,还是得多加小心,同时在剑招上多做变化,做到一击毙命。” 李丹青将那些从未言说过的秘密,一五一十的在壮汉的耳边低语说来。 这些话,有些那壮汉能听懂,有些他不能听懂。但至少他从这些话中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位被武阳朝所耻笑的世子,远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 而更可怕的是,他愿意将这些秘密讲给他听,显然不是把他当做可以倾诉一切的知己…… 想到这里,壮汉的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忽然失去了再与李丹青为敌的勇气,他转身子,甩开自己的双腿,开始朝着大风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急促的奔跑声,把李丹青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他抬头看向对方狂奔而去的背影,却并不急着出手将之拦下,反倒慢悠悠的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酒馕,仰头饮下一口,这才言道:“留活口。” 此言一落,幽深的林间,一道青色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浮现,她从那壮汉的身侧一闪而过,伴随着一阵幽冷的寒光,壮汉的脚踝处一道血光浮现,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应声栽倒在地。 第三十一章 捷足先登 青竹拖着哀嚎不止的壮汉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愠怒之色,将那壮汉扔到了李丹青的面前,然后看向对方言道:“你这般大意,若是被他跑了,可就后患无穷了。” “小青竹在,这些虾兵蟹将,是插翅难飞,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李丹青嬉皮笑脸的言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番做作的恭维之言起了作用,青竹脸上的愠怒之色稍缓,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的?” “以你的性子,我越是让你走,你就越不会走,这我还能不清楚?”李丹青很是笃定的言道。 青竹闻言顿时脸色古怪的看向李丹青:“所以那天你说的那番感人肺腑的话,就都是些惺惺作态之言咯?” 饶是以李丹青的性子在那时也不免脸色微微一红,干咳两声,有些尴尬的说道:“也不能说是惺惺作态吧……只是有感而发……” “世子!李世子!” “是小的有眼无珠!还请世子放过小的吧!” 李丹青这边还在想着怎么在青竹的心底维持住自己高大的形象,而那被青竹割破了双足脚踝的壮汉却早已被恐惧填满了心头,他赶忙抓住了李丹青的脚,大声的朝着李丹青哀求道。 被打断的李丹青倒是没有半点的恼怒,反倒是暗暗庆幸这家伙的插话,让他尴尬的境遇多少得到了些缓解。 他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咳嗽一声,然后看向壮汉言道:“想要活命?那就得看看你够不够真诚了。” 李丹青架势做得很足,可一旁的青竹哪里看不出他的窘迫,白了他一眼,但却并未点破。 “说说吧,把你知道的关于永安武馆以及宇文冠的一切都说给本世子听听。”李丹青在身后的石块上正襟危坐,如此言道。 壮汉一愣,却不敢多问,赶忙言道:“永安武馆在这大风城有些年头了,馆主童越据说与夏岳学院的院长赵权关系不错,好像还是旧识。” “当年阳山山主欠了好些烂账后不知所踪,赵院长这才把大半个大风院卖给馆主,这才有了如今的永安武馆。至于宇文冠……” “我也只知道他是王城来的公子,他爹好像是个大官,馆主对他也很是器重,前些日子还听说馆主准备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李丹青听着这些话,不置可否,但见壮汉没了声音,他却是眉头一挑言道:“没了?” 壮汉又是一愣,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又赶忙言道:“小的一直以为宇文冠是与世子有过节,不曾想过他竟然对世子有那样龌龊的想法,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小的就更没有机会知道了……” “停停停!”李丹青赶忙打断了会错意的壮汉嘴里的胡言,他侧头瞟了一眼青竹,却见少女正低着头捂嘴轻笑,李丹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又问道:“谁让你说这些破事的!我是问你永安武馆亦或者宇文冠的背后,还有没有谁在从中作梗。” 李丹青前脚刚到大风城,宇文冠就像嗅到了肉味的饿狼,紧随其后的跟了过来,李丹青可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宇文冠以及那背后的永安武馆。 但显然眼前这个家伙只是被当做枪使的喽啰…… “这些小的哪里知道……小的只是一个武馆学徒,在永安武馆待着为的就是一份月钱……”壮汉面露为难之色。 “好了。”李丹青站起了身子,打断了壮汉的话。 壮汉听出李丹青语气缓和了不少,心头一喜,双眸直勾勾的看着李丹青。 而李丹青在那时转过身子,看向身后密林,嘴里轻飘飘的吐出了三个字眼:“杀了吧。” “你……”壮汉听到此言顿时脸色一变,他正要说些什么,一股凉意却在这时从他的颈项处掠过,他开始坠落、翻滚、头晕目眩,恍惚间他看见了自己那没有了头颅的身躯缓缓却又重重栽倒在地…… …… “少主想要修行御敌之道,弦音就在府上,以她的修为想来做个公子的陪练不成难事,公子何必铤而走险?”青竹震去自己剑身上的血渍,收剑归鞘。然后迈步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那妮子下手没轻没重,我可不想英年早逝。”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言道。 “那只是因为她不清楚公子的修为……”青竹平静言道,忽的又看向李丹青问道:“少主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是关于我,还是关于她爹?”李丹青反问道。 青竹不解他意,只是言道:“自然都有。” “可我们知道的并不比她多多少。”李丹青却言道。 青竹皱起了眉头正要说些什么,可李丹青的话却再次响起。 “我爹死后,白狼军分崩离析,我手上握着的只是一把残破的剑……” “她活得不错,虽然辛苦,但却怀着希望。” “我只是不想用一把残破的剑,去划开一个美丽的梦。” “至少……咱们得等到,这把剑铸好……” 李丹青的声音少见的有些沉闷,青竹也是一愣,低下了头,脸上的神情也有些落寞。 她喃喃言道:“我懂少主的意思……” 她心底泛起些许涟漪,正要宽慰一番李丹青,可李丹青却忽然坐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头顶。 “唉!这都亥时了吧!不行我得走了!”李丹青颇有些着急忙慌的说道。 “少主要去何处?”青竹的思绪被李丹青咋咋呼呼的声音拉扯了回来,她抬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鱼儿楼啊!你可不知道,为了那一千两银子,本世子可吃了大亏了!现在每天过了亥时都得去鱼儿楼……”李丹青无奈的说道。 本来还心有戚戚的青竹听到李丹青这话,顿时面色古怪,她看着李丹青,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说,少主真的为了那一千两银子出卖了自己的……” “你以为本世子想啊?” “还不是那阳山的山主穷得叮当响,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本世子为了保住那破院子,才出此下策的。” 李丹青一脸愤懑的言道,青竹的眉头皱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悦之色。她迟疑了一会,似乎在顾虑着李丹青的心情,斟酌了一番用词之后又才问道:“那为何今日还要去?” “小青竹!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晚上就能挣到一千两银子的事情可少得很,我起码还得去上鱼儿楼半个月,才能把钱还清了!”李丹青说道。 “要少主的身……少主去半个月?那鱼儿楼的掌柜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少主的身子本就弱,被她折腾半个月这还了得!”青竹这样说着,双拳握紧,眉宇间隐约已经有了杀机涌动。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毕竟是雪中送炭,这价钱也还算公道。”李丹青摆了摆手,这样言道。 青竹看着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李丹青,暗道以少主的心性,此刻恐怕心底已然满是酸楚。 “她一青楼女子如此作践少主,是青竹失职!还请少主应允,让青竹从此跟在少主身旁,贴身保护,不再让这些宵小……”青竹肃然说道。 李丹青却言道:“这事以后再说吧!你忽然出现,免不了引来有心人的窥探,若是被洞悉了身份,就得不偿失了!” “咱们以后再想办法,时间不早了!本世子真得走了!这两具尸体你想办法处理好了,别让人看出端倪。”李丹青显然并不知道此刻青竹心中的思绪翻涌,他这般说罢,便朝着青竹摆了摆手,着急忙慌的一路小跑向大风城。 却未曾看到身后的青衣少女,双拳紧握,眸中光芒闪烁,脸上一反常态的凶光毕露。 “区区青楼女子,竟然敢捷足先登!” 第三十二章 百年三万六千日 鱼儿楼中灯火通明,酒客高谈阔论,姑娘们莺歌燕舞,好不快乐。 楼上一处红烛摇曳的厢房中。 “世子喜欢哪一首?”穿着一身红色长裙的玉锦为李丹青倒了一壶酒,笑盈盈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坐了下来。 坐在软塌上的李丹青饮下一杯清酒,醉眼朦胧的翻看着手中的诗集,随口言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诗就不错……” “如何不错?”玉锦眉眼之中带着笑意,盯着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坐起身子,嘴角上扬:“因为这诗应景。” “姑娘生得窈窕,本世子自是君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应景的诗吗?” 李丹青这样说着,一只手便极不老实的攀上了玉锦的腰身,眼看着就要将她那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身搂入怀中时,女子却忽然站起了身子,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李丹青的手。 她又给李丹青的酒杯中倒上一杯清酒,嘴里言道:“我给世子一千两银子,世子为我讲诗半月,想听到的是世子的真才实学,可不是糊弄其他姑娘的虎狼之词。” “可本世子这毕生所学都是如何讨如玉锦姑娘这般美丽女子欢心的手段,当然最棒的不在嘴上,而在这身子上。”李丹青说着一把抓过玉锦的手,将它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看向对方的眸中火光炙热。 面对李丹青如此孟浪的举动,玉锦的脸色如常,她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将斟满酒的酒杯递到了李丹青手中。 “世子知道奴家最喜欢哪句诗吗?”玉锦举杯问道。 李丹青饮下杯中酒,神情微醺,似乎已经陷入迷醉,对于玉锦之言不置可否。 玉锦倒也并不气恼,她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自顾自的便轻轻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丹青眉头一挑,问道:“这是情诗,姑娘是喜欢上哪家公子了?这武阳朝本世子可没有说不上话的地方,喜欢谁你大可言说,但凡姑娘叫得出名字的,他答应倒是还好,若不是不应,一瓶老汉春灌下去,绑也给姑娘绑过来!” 李丹青说着醉话,玉锦脸色一红,却又莫名噗呲一笑:“世子这话说得,奴家自知事起便一直跟在主人身边,这些年才被派到鱼儿楼做了掌柜,见过的无非是些酒色之徒,哪里来的什么心上人?” “没有心上人?”李丹青看了玉锦一眼,似乎对于对方所言颇为不信,又问道:“那如何对这诗情有独钟?” 说道这出,李丹青的眼珠子一转,凑到了玉锦的跟前,语气暧昧的言道:“难不成是自从见到本世子后,就开始喜欢上这诗的?” 玉锦转头看向李丹青,二人的距离极近,身子能够感受到从彼此鼻尖呼出的热气,她却并无躲闪之意,而是言道:“以往玉锦确实不懂这诗,但那日见过世子之后,确实多多少少懂了一些。” 如此直白的话语,反倒让李丹青一愣,僵在原地。 噗呲。 玉锦却在这时笑出了声来,她眉眼含着笑意的言道:“原来世子也并没有世子说的那样风流倜傥嘛。” 那一瞬间的露怯,让李丹青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好在玉锦倒也是个妙人,知道这点到即止的道理,她又接着幽幽言道:“玉锦这一辈子都生在青楼,见过好些个姐姐为了某位酒客,把一辈子攒下的家当送上,换取一个承诺。然后就守着这份承诺,过完一生……” “她们中有些人能等到给她们承诺的人,但更多却是就此了无音讯。” “玉锦见过太多的姐姐守着那份相思,到死都不肯忘却,心底就越发想知道这其中滋味……” “想来那东西一定很是美妙,才能让人那般念念不忘。” “世子你觉得对吗?” “从来都是旁人想我,我如何知道其中滋味。但姑娘也说了,见过那东西的人最后都郁郁而终,姑娘又何必自投罗网?”李丹青饮下一杯清酒后,如此言道。 玉锦对此不置可否,她又盈盈起身将李丹青的酒杯倒满,笑问道:“世子还没告诉奴家,你喜欢那句诗呢?” “奴家问的是真心喜欢……” “世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想来不至于让奴家那一千两银子白白花去,却听不见世子半句由衷的话吧?” 李丹青再次接过酒杯,他眯眼看着杯中物,沉吟一会,随即仰头将之饮尽,嘴里喃喃言道。 “百年三万六千日, 一日须倾三百杯。” …… 天色蒙蒙亮,李丹青脚步虚浮着从鱼儿楼所在的白露街走到了元武街,他的面色泛红,似乎酒意未消,嘴里还哼着小曲,一副乘兴而归的架势。 但方才走到了元武街时,远远的看见大风院那破败的大门前一道身影满目杀气的抱手而立。 李丹青一个激灵,酒意散了大半。 他缩了缩脖子,脚步戛然而止,佝偻下圣旨,转过头就想要灰溜溜的离去。 但脚步方才迈开,一道冷冽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背上。 “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同时夏弦音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语调中寒意丛生,可却莫名的又带着几分苦等丈夫不归的妇人怨气。 李丹青的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他在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笑容,然后艰难的转过头,看向那已经走到他身后的少女。 “小弦音啊……你听我说,我这是刚刚从……”李丹青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打着腹稿,想要编造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 只是这拙劣的演技,以及那一身驱之不散的酒气却将他出卖,夏弦音眉目阴沉的打断了李丹青:“世子去了哪里,那是世子自己的事情,不必与我言说。”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自语道:“那就好……” 这样说着,他迈步就要与夏弦音错身而过。 李丹青敷衍的态度,让夏弦音的眸中在某一瞬闪过一丝落寞。而这丝落寞,很快便转化为了浓浓的怒气,她袖口下的双拳握紧,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角,银牙一咬。 “站住!”夏弦音言道。 李丹青的身子近乎于出于本能的僵立在了原地,感受到滚滚杀机的李丹青小心翼翼的看向她问道:“还……还有什么事吗?” 夏弦音转头怒目而视,那目光看得李丹青头皮发麻,但转瞬,她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怒火又渐渐化为妩媚的笑意,她温声细语的言道:“世子大人精力真是旺盛,昨日修行整日,晚上还有精力在鱼儿楼里辛勤耕耘。” “如此天纵奇才,假以时日,想来登临武君之位也绝非难事。” “这般天赋,着实让弦音艳羡。” 李丹青愣了愣,眉开眼笑道:“小弦音倒是慧眼识英雄,本世子的天赋那是整个武阳朝有目共睹的,不然他姬齐为什么派我来阳山,还不是想要本世子将这落败的阳山重整辉煌。” “姬齐这人吧,别的不行,就是看人还挺准。” “但是小弦音你也不要羡慕,你虽然没有本世子这天赋,但以后咱们的儿子女儿,想来都会继承本世子这天纵之资。届时,你就是百位武君的母亲,流传到后世,那也是一段佳话嘛。” 夏弦音大抵未有想到一个人可以不要脸到这般地步,加上李丹青那如此直白的虎狼之词,让她不免脸色一红。 但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夏弦音却选择隐忍了下来,没有去反驳李丹青那一套虎狼之词,而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世子殿下有如此天赋,自然不能浪费……” “耽搁了世子振兴阳山的重任,那夏弦音岂不是就成了阳山与武阳朝的罪人。” “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为世子殿下量身定做一套修行之法,因材施教,让世子能够早日登临武君之位。” 说着,夏弦音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副流银甲被她轻轻一抛,扔到了李丹青的手中,长了个心眼的李丹青虽然接住了此物,但脸上的神情却不免有些困惑。 “从今天起晨练的十里改为五十里!下午的挥剑从三千下改为八千下,做完为止!” “对了,整个过程都必须穿戴完整的流银甲,就是出恭与睡觉都不能脱下!” 夏弦音的这话响起,李丹青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错愕了起来,他苦着脸色言道:“这怎么可能!你这是要本世子的命!本世子坚决不……” 那不字还悬在嘴边,下一刻却又戛然而止,这当然不是李丹青的良心发现,而是那一瞬间,夏弦音袖口下露出了寒芒着实太过刺眼。 本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李丹青收起了据理力争的心思,他麻溜的将那流银甲套在了自己的外衣上,然后逃一般的甩开膀子狂奔而去。 夏弦音转头看着那世子殿下离去的背影,板着的脸上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累死你个混蛋!” “看你还有没有力气瞎折腾!” 第三十三章 寻贤大会 背着已经来到六十斤重量的朝歌剑,以及穿着这超过百余斤的流银甲,跑上五十里路。 对于李丹青而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龙象混元》的法门以及朝歌剑中的血气之力,给李丹青肉身上带来的提升是巨大的,尤其是在打开了第一道脉门之后。他的肉身强度,在昨日与宇文冠派来的喽啰的对决中已经摸出了个大概——现在的李丹青倒是足以与打开了三道脉门的金刚境武者比拟。甚至因为朝歌重剑的缘故,实际战力在学习到足够好的御敌之道后,可以接近打开四道脉门的武者。 现在的李丹青咬咬牙倒是可以完成这五十里地的路程,但麻烦在于若是他如此做了,恐怕夏弦音就是再迟钝也应该能够看出些端倪,而更麻烦的在于,他若是不如此做的话…… 李丹青想到这里,小心翼翼的回过头,看了看远远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对方眉目冷冽,神情肃然,二人的目光微微触碰,李丹青便感受到了一股凌冽的杀机。 他一个激灵,赶忙转过了头,心底暗暗奇怪:这小妮子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但转念一想,又暗道:不行!本世子可不能再这么被她折腾下去,这都接连几日里都未有好生休息,再这样下去本世子这铁打的身子也要吃不消了! 念及此处的李丹青暗下决心,索性停下了脚步,鼓起勇气回头看向身后的夏弦音。 他在心底打好了一片无论从任何逻辑上而言都并无半点纰漏的腹稿,目光肃然的盯着夏弦音,准备来上一场有关于是非黑白的唇枪舌剑。 夏弦音见着李丹青的异状眉头一挑,走上前来,气势十足。 李丹青咬紧牙关,双拳紧握,看着迈步走来的夏弦音心底不断默念着:胸怀德化,不惧威武。 夏弦音来到了他的跟前,站定身子,冷眸注视着他。 李丹青额头上冒起了冷汗,心底的默念也换做了:大道至简,以德服人。 “为什么停下来?”夏弦音冷声问道,同时抬起手很是自然的撩起自己耳边的鬓发,将袖口处已经落下的黑色锋刃在李丹青的眼前晃过。 李丹青的身子一震,暗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好男不跟女斗。 “歇一歇……”他舔着脸一副谄媚模样,“我当然不是为自己歇一歇!” “我是怕小弦音你一路跟着我太辛苦,想让你休息一下。” 夏弦音显然无法洞悉在这短短十余息的光景中李丹青内心峰回路转一般的变化,但这并不妨碍她发泄自己心底她知道由何起,却不想承认由何起的怒火。 “夏弦音只是奉皇命保护世子殿下的一介武夫而已,世子殿下的心思还是用在鱼儿楼那些温柔体贴的姑娘上面吧。” “而在那之前,世子殿下得先完成今日的修行,五十里路,还差四十四里,世子得努力了!” 李丹青听出了夏弦音话里话外的怒气,但他仍不愿意死心,在那时说道:“小弦音,你这心态不对啊。” “我跟鱼儿楼的玉锦姑娘可是君子之交,本世子本就生得俊俏,又满腹经纶,有些莺莺燕燕围绕在身旁也是正常的。” “咱们可是要为武阳朝生一百个武君的,你若是什么醋都吃上一通,那不出半年就得变成一个酸溜溜的醋坛子!” 夏弦音闻言冷笑,她目光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世子殿下怕是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就你如今这落魄的模样,除了青楼里那些看重世子荷包的女人,若是还有哪家姑娘能来大风城寻你,我夏弦音就任你驱使!” “任我驱使?就是什么姿势都可以吗?我比较喜欢……”李丹青自顾自的嘀咕道,但话说道一半,却忽的瞥见夏弦音袖口下那道黑色的锋刃又往外滑出了数分。 他打了个寒战,收起了到了嘴边的话,正要服软,可就在这时。 “李丹青!你怎么在这里闲逛!” “我去大风院寻你半晌,都不见你!” 一道清嫩中带着几分不悦的声音忽然响起,李丹青侧头看去,却见街头一位身材娇小,身着白色劲装的少女正带着一群学院弟子打扮家伙迈步朝着此处走来。 李丹青愣了愣,神情古怪的转过头看向夏弦音:“这……这怎么说?” 夏弦音瞪大了双眼,脸色在错愕中渐渐变得通红…… …… 白芷萝很不开心。 她是带着怒气来到这大风城的。 她讨厌那个叫李丹青的家伙,却不仅仅因为李丹青极差的风评,更因为在夏岳学院时,李丹青这家伙利用她的恻隐之心,让她像个傻子一样与她最仰慕夏弦音夏少司命恶言相向,甚至大打出手…… 放眼整个武阳朝,夏弦音远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出名。 在夏弦音十二岁时,其父夏昀便因罪入狱,夏家的家产被尽数没收,其母亲也因为悲伤过度在一年之后郁郁而终。 那时,几乎整个武阳朝从上至下都无一例外的认为那个曾被誉为武阳四族的夏家会就此烟消云散时,夏弦音却被那位天鉴司的大司命看中,收入了麾下。 世人对此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当做那位大司命动了恻隐之心,直到夏弦音十六岁那年,正式加入天鉴司,并且独自侦破关云郡邪宗、马头村屠村几起要案后,成为了整个武阳朝最年轻的少司命,这时,世人才开始意识到,这个女孩或许真的可以让夏家重现荣光。 白芷萝于此之前从未见过夏弦音,但在内心深处,却无比仰慕对方。 她一直想要成为一位侠客,就像夏弦音那般,仗剑四方,铲奸除恶。 而她有多仰慕夏弦音,此刻的心头便有多厌恶李丹青。 并不清楚此刻夏弦音与李丹青之间发生了什么的白芷萝带着身后随行的弟子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劈头盖脸的便质问道:“李丹青,你身为大风院院长,整日就是这样四处闲逛的吗?你如何对得起阳山各位院长对你的厚爱?” 李丹青也回过了神来,他认出了这来者就是他初到阳山所遭遇的那位秋景学院院长白素水的女儿——白芷萝。 他上下打量着白芷萝,言道:“本院长和我家小弦音在视察大风城的民情,有什么问题吗?” 我家?小弦音? 白芷萝闻言心头一震,侧眸看向李丹青身后的夏弦音,却见此刻那位在她心中崇敬无比的少司命正红着脸蛋站在原地,对于李丹青的这套并无半点抵触的模样,这态度怎么看怎么像是默认了此事。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白芷萝只觉天塌地陷,她的身子摇晃,嘴里喃喃言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夏司命怎么可能看上这样一个混蛋……” “一定是这个混蛋用什么阴险的办法威胁了夏司命!一定是这样!” 人永远只愿意相信他想要相信的东西,很显然,此刻的白芷萝就陷入了这样的怪圈。 这家伙用心险恶,若是贸然出手一定会让夏司命置身险地,我得先稳住他,不能让他看出我识破了他的奸计。 白芷萝这样想着深吸一口,迈步上前,但即使于此之前她已经给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面对李丹青这样“穷凶极恶”之徒,白芷萝依然免不了有些紧张。 “咳咳。” “那啥……李丹青……今日我前来是为了带你去参加我们阳山的寻贤大会。” 李丹青回头看向白芷萝,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暗觉奇怪,这家伙方才还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架势,怎么忽然又一本正经了起来? “寻贤大会?干什么的?”他问道。 白芷萝挺直了自己的身板,不愿意在这正邪交锋的第一场较量中落了下风:“每过半年,咱们阳山就会召开一次寻贤大会,武阳朝只要符合条件的青年才俊都可参加,五大学院共同到场,招募合适的青年才俊成为学院弟子。” “这样啊。”李丹青点了点头,算是了解了此事,然后便意兴阑珊的转过身子:“本院长没兴趣,你们回去吧。” “你不去?你们大风院已经足足十年没有新的学员了!”白芷萝未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不免声音在这时提高了几分。 李丹青回头瞟了她一眼,说道:“你们阳山给我这大风院,家徒四壁,本世子能苦苦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殚精竭虑,日后等到我和小弦音那一百个孩子出生,生计更是难以维系,这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多个人就多张嘴,本世子才不干这种傻事。”李丹青摆了摆手。 白芷萝一愣,对于那什么两百个孩子的说辞更是错愕无比。她又看了看夏弦音,却见对方还在原地发愣,白芷萝愈发肯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测,她一咬牙又赶忙言道:“可是来的时候,我听赵院长说,好像若是今日大风院能招到一个学生,那四大学院就奖励大风院一千两银子……” 这话出口,心底还想着开出的其他条件还未说完,李丹青却忽然一个转身,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衫,直挺挺的站在了白芷萝的身前,一本正经的肃然言道。 “本世子当初答应过诸位院长,要将大风院发扬光大,这招收门徒壮大传承的事情,本世子期盼已久。” 李丹青说罢这话,一脸诚恳的看向发蒙的白芷萝道:“这寻贤大会在何处举办,还请白姑娘引路,本院长已经等不及要与那些青年才俊们促膝长谈了!” 第三十四章 还节于民 虽说李丹青想要招收弟子,壮大门楣的愿望甚是“强烈”。 但寻贤大会却要等到明日才能召开,今日李丹青等人被安排在夏岳学院中住下,等到明日之后方才会与诸位学院院长一道前去参加大会。 值得一提的是,李丹青在得知夏岳学院会安排其余各个学院这几日在夏岳城的花销时,李丹青毫不犹豫的把王小小也一并带了过来——用李丹青的话说,如今的大风院百废待兴,能省一分是一分。 只是显然王小小并没有李丹青这样的大局观。 一路上王小小都在絮絮叨叨个不停。 “小黄小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自己在学院中过夜,俺不在它们一定会很害怕。” “这几天大风城已经闹了好些个命案出来,俺听说昨天夜里就有两起,永安武馆的两位弟子死在了城郊,城西许大户家的老人也死于非命,浑身的血肉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就像是一具干尸!” “肯定是些什么脏东西在俺们大风城盘踞了下来,平日里有俺这样阳气旺盛的人镇着倒还不怕,可俺不在了,它要是对小黑他们下毒手可咋办呢?” 坐在夏岳学院安排的房间的软塌上,久违的舒适感,让李丹青面露迷醉之色。 他看了看一脸忧郁的站在窗前的王小小,言道:“小小啊,不过是几只鸡鸭,没撒大不了的。要是它们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等本院长赚到了一千两银子,再给你买上几只就是了。” 李丹青心心念念着那白芷萝承诺的一千两银子,但王小小却言道:“那可不行,这么多年俺就是吃着小黄它们的蛋长大的,俺还答应过俺爹,要照顾好它们,给它们养老送终……” 吃了你的蛋,给你养老送终…… 你可真是知恩图报啊……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正要在说些什么,坐在一旁的夏弦音却忽然站起身子,皱眉问道:“你说城西许大户家的老人死的就像是一具干尸?” “可不是吗!”王小小应道:“这都已经是这一个月来,大风城第五起命案了。” “今天早晨,俺不是出去寻院长了嘛,路过了城西,看那里热闹就挤进去瞧了一眼……” “那模样,你们是没见着,可是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王小小说得是眉飞色舞,夏弦音的眉头却越皱越深:“那永安武馆的那两个死者呢?” “那俺就不知道了,俺怕还是一样渗人,就没敢去凑热闹。”王小小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脖子。 “这么大的事情大风城就没人管管?”夏弦音又问道。 王小小闻言脸色古怪,他侧头看了一眼一旁优哉游哉坐着的李丹青,这才幽幽说道:“这事……按理来说,是该俺们大风院管的……” 夏弦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当初因为那位阳山山主的荒唐,朝廷接手了五座城池,但管辖权却依然在五大学院手中,只是相比于以前关起门过日子的土皇帝生活,如今五座学院还要向朝廷每年上缴数量不菲的税钱。而大风院这如今的架势,自保尚且力有不逮,又如何能够管到这离奇的凶案。 在其位谋其事。 这是夏弦音素来信奉的观念,更何况这是事关人命的事情。 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软塌上对此毫无自觉的李丹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砰! 她的手重重的拍在了一旁的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本来已经在软塌上微醺得险些睡过去的李丹青被这一声巨响所惊醒,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子。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走到了自己的跟前的夏弦音,看着对方脸上的怒火,心底正暗暗奇怪自己到底在哪里又惹到了这尊女罗刹,但夏弦音却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到我房间去。” 李丹青一愣,神情古怪,做作的扭捏言道:“这……不好吧……咱们毕竟还没有拜堂成亲……” “别废话!”夏弦音却根本不给他半点反驳的机会,当下这把说罢,也不管李丹青如何挣扎,拖着他便走出了房门。 一旁的王小小看得是目瞪口呆,知道李丹青那抓着房门的手被夏弦音一根接着一根的掰扯下来,二人小厮在房间中后,他方才回过味来:“想不到夏司命外表看上去这么冷冰冰的……内心却如此狂热……” …… “夏司命你好,我叫白芷萝,阳山秋景学院的弟子……” “不行这太正式了。” “夏姐姐你好,我是白芷萝,我听说过你的事情,我以后也想和你一样加入天鉴司……” “这个会不会太直白了一些……” “夏司命,我知道李丹青那个混蛋一定用什么办法在威胁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这个好像也太莽撞了一些,夏司命能破获那么多大案,想来一定甚是谨慎,不可能一见面就相信我……” 站在夏岳学院迎松院院门口外的白芷萝躲在角落处,皱着眉头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预演着与夏弦音相见后的开场白。 但思来想去,却寻不到一个完美的说辞,白芷萝有些苦恼,她索性跺了跺脚咬牙想到:再过些时间夏司命估计就得睡觉了,晚上一日认识,就晚一日帮到夏司命,她就得在李丹青的魔掌下多待一日…… 想到这里,白芷萝心中的正义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爆棚的正义感与神圣的使命感,在那时促使她放下了心底的些许羞涩。 “那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白芷萝在心底这样想着,站起了身子,双眸泛光,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入了迎松院。 “不要啊!” “小弦音!你冷静一点!” “你听我说……我还没做好准备……” “至少你让我先去洗个澡啊!!!” 只是白芷萝下定决心转过身子,方才走到那迎松院的院门口,入耳的便是李丹青那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而她心心念念的夏弦音此刻正抓着李丹青衣襟,就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一般,把李丹青拖入自己的房间。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房门被关上。 “小弦音!你听我说!别这样!” “你弄疼我了!” “那里!不要!” 李丹青的哀嚎声再次从房间中传来,伴随着还有阵阵夏弦音的冷笑声。 白芷萝的身子僵在了原地,她的神情恍惚脸色苍白,不断的摇着头,嘴里喃喃说道:“这……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但现实给她带来的巨大冲击显然已经不是靠着简单的自我麻痹可以解决的了,听着房间中依然不断传来的哀嚎与冷笑声,一副强权女官僚欺辱落魄美世子的限制级画面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白芷萝的脑海。 内心世界的奔溃让白芷萝难以再在这处继续待下去,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转过身子,逃一般的离开这处。 …… “与人对敌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意图。” “你的剑直来直往,剑势一起,我便知晓了你要攻向何处,这样的剑法,与三岁孩童拿着木棍过家家无异。”厢房中,夏弦音稳稳的用黑色短刀拦下了李丹青挥来的剑刃,嘴里冷声言道。 同时,她手臂发力,李丹青的身子便在那时一颤,倒退数步。 握着剑柄的双手传来一阵剧烈撕裂感,疼得李丹青龇牙咧嘴,他苦着脸说道:“小弦音,这都什么时间了,咱们就不能换个时间再练吗?” 本以为被夏弦音拖到房中,要上演一出恶女强霸美男的戏码的李丹青心中有些失望,对于夏弦音这大半夜要教他御敌之法的行径更是摸不著头脑。 “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大风城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夏弦音却寒声言道。 “嗯?”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似乎很是困惑夏弦音所言的两者之间到底有何联系。 “你是大风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大风城的城主。” “大风城的百姓是你的子民,保护他们是你的职责。” “但你太弱了……” “可这并不代表你就能辜负你的职责。” “现在,要么你努力起来,负起你身为城主的责任,然后在这里活下去,要么就和我一起灰溜溜滚回武阳城,求陛下饶你一条狗命!” 夏弦音表现得出奇的严肃,她这般说罢,脚尖点地,手持短刀直直的便朝着李丹青杀了过来。 夏弦音的修为高深,这一刀来势汹汹,李丹青顿时亡魂大冒,他手足无措的躲到一旁,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一般,嘴里大声言道:“那咱们就回武阳城!我觉得挺好!” 夏弦音哪里想得到李丹青能够没有骨气到这般地步,她的眉头一皱,寒声道:“那也得我说了算!” 说罢,她手中的短刀一转再次杀向李丹青。 “还手!一味的逃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眼睛!不要看你进攻的地方,那会暴露你的意图!” “还要更快!” “下盘要稳!握紧你的剑!记住!” 于是乎,这一夜,迎松院中李丹青的哀嚎声与夏弦音严厉的苛责声响彻不绝。 …… “阿爹。青叔也是因为这个案子才被朝廷抓入天牢的。” “我听阿娘说,这白河村就是有人故意给阿爹设的圈套,阿爹为什么还要去?” 细雨绵绵,院门外身着黑甲的甲士站成一排,静默得宛如雕塑,一动不动。 女孩抓住了男人的手,脆生生的问道。 男人将镶有八柄短刀的古怪刀鞘背在了背上,笑着为女孩擦去泛红眼角上的泪花。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你生下来就可以住这么大的房子,有穿不完的锦罗绸缎。而白头巷里孩子却只能光着脚丫,吃着馒头吗?” 女孩看着父亲,摇了摇头。 “武阳朝六十八郡,亿兆生灵,每年都会按人头缴纳税钱,那些钱供养了武阳四族,也供养了武阳朝的文武百官。” “所以我们夏家的孩子生来才能有与旁人不同的优渥生活。” 女孩皱起了眉头,困惑道:“可这与爹爹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别人给了钱,你当然就得为别人办事。” “朝廷要抵御边患,要稳定四方,要施行仁政,要与民修养。” “而武阳四族,则要铲除邪魔,荡清寰宇。” “白河村或许真的是个陷阱,但爹若是不去,那就会有更多的白河村,被邪魔侵扰。” “爹要保护他们,这是夏家人的职责。” 女孩听出了父亲的决绝,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哽咽:“那为什么要爹去!朝廷不是收了更多的钱,他们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爹?” “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懂这个道理。” “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懂这个道理。” “但都没有关系。” “夏家的人,永远明白就好。” “受泽于人,还节于人。” 第三十五章 拦路虎 阳山这几年虽然江河日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顶着圣山名头的阳山对于应水郡的百姓而言,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当几年一度的寻仙大会召开之时,夏岳城中依旧人满为患。 从应水郡各地赶来的青年才俊在夏岳学院的外院排起了长龙,有专门的执事在那对这些青年才俊进行筛选,年龄、根骨、修为都是审核的标准,而一旦进入了内院,就意味着他们得到了初步的认可,下一步五大学院就会派出各自门下的弟子对那些青年才俊进行进一步的审核,家事、才学亦或者直接抛出橄榄枝。 事实上如今的阳山,人才凋零,进入内院的弟子只要不是品行方面有太大的问题,自己对于分配的学院也还算的满意的话,几乎都会被招入阳山五大学院之中,区别只是哪座学院而已。反倒是各大学院间往往会为了一些优秀弟子的归属而争得面红耳赤。 李丹青带着夏弦音与王小小来到内院时,寻贤大会已经开始得如火如荼,四位院长高坐在夏岳院大殿的高台上,身前摆着案台,上面放着茶水糕点,时不时的交头接耳,点评着台下的弟子们。 青年才俊们则在在内院中一字排开,各个学院的执事在他们之中穿梭,询问他们意愿,你来我往间时不时便会有人收到代表着不同学院的弟子腰牌,场面好不热闹。 李丹青倒也算得上如今阳山的风云人物,他的到来自然惹来了在场众人的注视,只是那些目光中多少裹挟着一些古怪与戏谑之意,但李丹青却没有半点这方面的自觉。 他反倒甚是享受的微笑着朝着众人挥手致意,一副凯旋归来的将军架势,目光更是在众多参加学院选拔的弟子身上来回扫荡,其中但凡姿色稍稍出众女子都免不了被李丹青一阵上下打量,甚至一阵有意为之的挤眉弄眼。 这些参加选拔的女弟子们大都听说过李丹青的事情,对于李丹青的目光那是避之不及,脸上的嫌恶之色更是不加遮掩。夏弦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再瞥见浑然不觉依然一个劲的与女弟子们“眉目传情”的李丹青,心底暗觉丢人,她可不会管着李丹青,一脚伸出,重重的踢在了李丹青的腰身。措不及防的李丹青身子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更是引来周围那些看客们的一阵哄笑。 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李丹青回头面露愠怒之色,正要发难,可正好对上夏弦音那杀气腾腾的目光。世子殿下顿时偃旗息鼓,灰溜溜的转过身子,收敛起了方才那“招蜂引蝶”的做派,老老实实的来到了大殿前的台阶下。 站在台下的李丹青抬头看着台阶上正襟危坐的四位院长,眉头皱起。 “我说!” 他如此言道,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内院。方才消停下来的内院中的众人又齐刷刷的将目光注视在了李丹青的身上,而高台上的四位院长也纷纷低头看了下来。 在瞥见李丹青之后,四人的脸色各异,但还不待他们做出些回应,却见李丹青伸手指着他们,态度很是不满的言道:“我的座位呢?” “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做院长了!这就想和我们平起平坐!”春柳学院,年过六旬的杨通气得吹胡子瞪眼,双手抓住木椅的扶手,嘴里低声言道。 冬青学院的院长张囚不动声色的应道:“他本就是大风院的院长,按理来说确实有资格与我们坐在一起。” 白素水皱了皱眉头,并不愿意参与到二人的争执中,只是转头看向首座上的赵权轻声道:“师兄,这位李世子飞扬跋扈确实令人不喜,但按照礼数,我们既然给了他大风院院长的位置,便不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有所怠慢,免得到时候落人口实。” 杨通听闻这话,明白白素水也站到了张囚一边,他冷哼一声,胡子被嘴里浓重的呼气扬起,却终究没有再多言。 赵权听闻这番话也点了点头,随即眉开眼笑的看着李丹青言道:“贤侄可算来了,快些上来吧,位置早就给你备好了!” 说罢,身后便有两位弟子从不远处搬来一副木椅与案台,摆放在了四位院长位置的中央——大风院从名义上而言方才是阳山五大学院之首,李丹青身为院长,坐在众人之中倒也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 而“好大喜功”的李丹青显然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他言道:“好说,好说……” 他这般说罢,迈步就要顺着台阶走上前去,身后的王小小与夏弦音二人也赶忙跟了上来。 可脚步方才迈出,一道身影便拦在李丹青的跟前。 那是一位身着黑色长衫的青年,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腰悬玉佩,头戴玉簪,李丹青只是一眼便看出了这二者的价值不菲,绝非寻常家境之人可以拥有的东西。 “在下春柳学院秦怀义。” 青年如说说道,然后便没了下文,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丹青,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眉宇间满是倨傲之色。 “哦。” 但显然李丹青并不是一个可以以常理度之的对手,他平静的应了一声,旋即便侧过身子,想要避过秦怀义走上高台。 秦怀义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愠怒之色,他再次挪动身子,拦在了李丹青的身前:“李世子,家父是应水郡郡守秦承贤!今日前来寻世子,是有……” “秦承贤嘛?我知道!当初你爹想要把你还是你哥哥塞到白狼军中,可带的钱太少,这事没成,你现在找本世子,本世子现在可是无能为力。但本世子天赋异禀,日后修成武君有圣山封下,你倒是可以投资些银两给本世子,这样吧,先来个一万两,日后本世子的圣山的封下,许你做个守山大将如何?”李丹青的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随即很是熟络的说罢,还伸出了手一脸真诚的看着秦怀义,一副信我你就赚到了的诚恳模样。 秦怀义哪里跟得上李丹青这般跳脱的思维,他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恼怒之色。 “你胡说!”秦怀义的脸色涨得通红,他大声言道:“我父亲为人刚正不阿,整个应水郡人尽皆知!怎么可能……” 这话说道一半,秦怀义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脸上的怒色稍缓。 他咳嗽两声,算是平复下了自己胸中翻涌的情绪,这才又看向李丹青言道:“李世子不必激我!这世间事是非黑白自有公论,小人信口胡说的谎言,骗不了芸芸众生。” “在下今日来,也不是为了与世子做口舌之争,而是想问一问世子,昨日你到底对白师妹做了些什么!?” 李丹青暗觉莫名其妙,他昨日被夏弦音拉着修行到了大半夜方才得以休息,除了王小小与夏弦音,他可是半个活人也未曾见到。 他想到这里,正要说些什么,可他身后的王小小却抢先一步言道:“昨日俺们院长一直都待在房中,根本就没见过什么白师妹黑师妹!” 王小小的忽然发声让秦怀义的眉头一皱,他越过李丹青看向王小小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如何有你说话的份!” 王小小看着身高马大,但实际上心性却有些怯懦,被秦怀义这般一吼,顿时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夏弦音皱起了眉头,心头不喜正要说些什么,却听李丹青忽然言道。 “小小是我大风院的弟子,你呢是春柳学院的弟子……” “在这儿,你说得的话,我家小小也说得,你说不得的话,他也说得!” “怎么?秦公子想把你老子的官威带到这阳山来?那你可曾问过台上这几位院长的意思!?” 夏弦音闻言看向李丹青的眸中异彩连连,暗道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知道借势而为,这秦怀义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阳山几大院长的面,再这般放肆下去。 秦怀义也是脸色一寒,嘴唇打颤,那到了嘴边的怒斥之言终于是碍于李丹青的一番话无法再宣之于口。 他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忽的眸中寒芒一闪,脸色一正朝着李丹青言道:“李世子天赋卓绝,一到阳山便可被各位院长委以重任,想来确有过人之处,秦怀义的几位师弟早已对世子仰慕不已,今日斗胆,想请世子赐教一二!” 秦怀义这般说罢,数位身着黑衣的弟子猛然迈步而出,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朝着李丹青拱手朗声言道:“请世子赐教!” 夏弦音的眉头一皱,短刀便在那时从袖口滑落,迈步就要上前。 “夏司命!我阳山尚武,同门之间切磋比试是常有之事,这些事情,想来不归天鉴司管吧?”可就在这时,高台上的赵权忽然朗声言道。 他眯着眼睛盯着夏弦音,一股可怕的气势涌来将夏弦音的身躯笼罩其中,夏弦音的面色一白,她抬头看了一眼这忽然发难的夏岳院院长,沉着眉头收回了手中的短刀。 可夏弦音在天鉴司做事这么多年,也绝非省油的灯,虽说无法直接相助,可却忽的朗声言道:“李丹青是李牧林的儿子,我奉皇命护他周全,诸位要比试可以,但若是伤到他一分一毫,那就是谋逆的重罪!诸位下手可得好生掂量着。” 这般说罢,她还用目光扫视在场众人,威胁之意自然是溢于言表,而那些被秦怀义推出的弟子们听闻谋逆二字,脸色也有些难看。 赵权当然听出了夏弦音的偏袒之意,他的眉头一挑,有些意外。但却并不表露,而是笑着朗声言道:“刀剑无眼,有所损伤再所难免,诸位尽管放手一搏,若是夏司命真的要追究,本院长一并扛下。” 说罢这话,赵权又看向台下的李丹青,笑容满面的言道:“说起来这好像是大风院十余年来第一次参加咱们阳山的寻贤大会,按照规矩,若是大风院今年还未招到弟子,那贤侄你可就得被免去院长之位。如今应水郡的青年才俊尽聚集于此,贤侄正好可以接这个机会展露自己的修为,让他们知道大风院也是一个好去处,贤侄觉得如何呢?” 夏弦音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也记得了当初那份李丹青自己签下的文书中所提到的条款,如此想来眼前这场寻贤大会所发生的一切,似乎更像是一场早已被谋划好的阳谋。 李丹青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不打被在场众人取消,自然难以招到学员,而打呢……以昨日夏弦音与之对练的结果看来,显然也得落下个丑态百出的下场。 想到这里,夏弦音不免有些紧张的看着李丹青。 只见这位世子殿下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低着头沉默不语,那般模样让夏弦音莫名有些心疼。 这般被人逼到绝路的感受,她也曾体会到过…… 要不带着他离开这里吧…… 护送他再回到武阳城,将此番种种一一上报给朝廷,想来…… 夏弦音在心头暗暗想着。 “那就打吧!”可就在这时,那位世子却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坚定的看向高台上的赵权,正午的阳光洒下,落在他的侧脸,他嘴角上扬,眉宇清澈,那一瞬间,李丹青眸中仿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夏弦音一愣,心头微颤,不知为何暗觉此刻的李丹青,有些熠熠生辉,有些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原来他……也有这般勇敢的时候…… 赵权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位世子殿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也是一愣,正要点头。 但下一刻李丹青却忽然来到了王小小的跟前,伸出手重重的拍在王小小的肩膀上,一本正经的言道。 “正所谓兵对兵、将对将。” “又言,杀猪焉用宰牛刀!” “小小,你身为我大风院的弟子,理应代表我大风院迎战这春柳院的弟子们!” “不用担心,只要将本院长平日里交给你的绝学发挥出十之一二,打败这些家伙也不过是如屠鸡宰狗一般简单!去吧!” 王小小本来也在暗暗钦佩自家院长的气魄,哪曾料想这接力棒就忽然落在了自己手上,他有些呆滞的自语道:“可俺不是弟子……俺只是护……” “现在你是了!本院长正式收你为弟子!去吧!”李丹青可不给他半点反驳的机会,这般说罢,便猛地一推,将王小小推到了众人身前。 一旁的夏弦音扶额长叹:果然不该对这家伙有任何期待啊…… 第三十六章 世上竟有如此美男子 白芷萝很不开心。 比起昨日接到去寻李丹青的命令时,还要不开心! 她的精神也不算太好,昨日自从在迎松院见过那番让她世界观崩塌的情形之后,她便一夜辗转反复,难以入眠,直到今日一早还觉神情恍惚。 而更让白芷萝心情阴郁的是,一大早春柳学院的院长杨通就带着秦怀义向自己的母亲提亲——秦怀义是应水郡郡守的公子,杨通这老家伙趋炎附势,哪怕秦怀义不学无术,却依然舔着脸把他收入了门中,平日里任由他肆意骄纵。说他是春柳学院的弟子,可过得却像是他杨通的大爷。 白芷萝自然不喜欢这事,听闻这事后便闯入了自己母亲的房中,打断了杨通与白素水的谈话。 白素水气恼之下,好生的责备了白芷萝一番,最后将之赶到了外院,罚她今日负责登记前来参加此次寻贤大会的内院弟子讯息。 要知道每次寻贤大会召开时,前来参与的青年才俊都是数以万计,哪怕白芷萝负责的只是获取资格前往内院的弟子讯息,那也是一件极为繁琐的工作。 从辰时一直到正午,白芷萝已经是如坐针毡,内院中还传来阵阵惊呼声,听人说是那秦怀义正在寻李丹青的麻烦,白芷萝听得心痒痒的,有心去看一看那番“狗咬狗”的盛况,可奈何眼前的工作让她脱不开身。 又一个家伙来到了她的木桌前,白素水心不在焉的低着头,看也不去看对方一眼,只是闷头问道:“名字。” “薛云。”一道清嫩的声音回应道。 白芷萝在眼前的名册上写下了对方的姓名,又问道:“籍贯何处,年纪多大,修为几何?” “白山郡鸿城人,虚岁二十,修为紫阳境大成。”那清嫩的声音再次回应道。 紫阳境大成!? 白芷萝的心头一惊,低着的头豁然抬起——离尘三境分别为金刚、紫阳、盘虬,每一境之间都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每突破一道境界也都意味着武者的修为有了质的提升。 十九岁的年纪对于修行者而言当然并不算小,事实很多大户人家都会选择在十一二岁时便将孩子送入中意的宗门亦或者学院,但哪怕是在阳山鼎盛的时期,一个十九岁就能抵达紫阳境大成的弟子,也是门中瑰宝,更何况如今已经落魄的阳山。 白芷萝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对此并不相信,她抬头想要确认,可在看清对方模样的刹那,白芷萝却忽然陷入了呆滞。 那是一位少年,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衫,衣衫洁净一尘不染。皮肤白皙,剑眉星眸,俊俏无比。 至少,在白芷萝十七年的生命中,她都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少年。 她看得有些发愣,心头泛起一股奇怪的念头——这世上真的会有这般俊俏的人儿吗? “姑娘?姑娘?”名为薛云的少年见白芷萝忽然没了反应,不免皱起了眉头,他轻声唤了几句。 “啊?”白芷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 “姑娘,你该给我入院的腰牌了。”薛云微笑言道。 那笑容落入白芷萝的眼中,顿时让她暗觉如沐春风,她不免再次陷入了呆滞。 不过这一次,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微微泛红,赶忙在那时掏出一枚腰牌递到了薛云手中,薛云伸手接过腰牌,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白芷萝的指尖。 白芷萝的身子一个激灵,宛如触电一般,在那一瞬间竟有些头晕目眩之感涌上,脸色也愈发的泛红。 “谢过姑娘。”薛云却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些异样,只是微笑着又朝着白芷萝点了点头,这便拿着腰牌就要转身走入内院。 白芷萝有些呆滞的看着薛云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涌起些许失落。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一咬牙站起了身子,然后从一旁抓来一位弟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咬牙威胁到:“帮我把这事做了!” 那弟子闻言自然是一脸的不情愿,可白芷萝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转身便快步朝着薛云离去的方向追去,嘴里还高声言道:“薛师兄,等等我!” …… “薛师兄可有想好到底要入我阳山那座学院?”内院中热闹非凡,无论台阶上的闹剧,还是各个学院间为了某位地弟子的争吵,以及弟子之间的相互攀谈,都让此刻的内院嘈杂不堪。 但薛云的到来依然引起了些许轰动,尤其院内的女弟子们,纷纷在那时朝他递来一道道目光。 感受到这一点的白芷萝眉头微皱,那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自己喜欢的玩偶被同门的师兄师姐抢去了一般。她侧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薛云一眼,却见对方脸色如常。 “还没有。不过你为何叫我师兄?”薛云转头微笑着问道,他腰身笔挺,态度和蔼,侧头逆着阳光那模样在白芷萝的眼中,莫名的熠熠生辉了起来。 白芷萝的脸颊有些发烫,她的声音小了许多:“达者为尊……师兄的修为比我高,自然就是师兄。” 那扭捏的模样,若是让同门的弟子看见了一定会大跌眼镜。 “这样啊。”薛云并没有看出白芷萝的异状,他的目光在内院中一一扫过,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薛师兄如此年轻就有这般修为,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留在秋景学院! 可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只是师兄这般天赋,不能被人耽搁! 白芷萝却在心底打着小九九,可越想脸上便越是发烫,心底也犹如小鹿乱撞一般,直让她脑袋发晕。 “薛师兄既然还不了解阳山,那不如让师妹给你讲讲咱们各大学院的优劣,也好帮助师兄做出决定。”她在在那时如此言道。 薛云闻言倒是不疑有他,正要点头。 “院长!不要啊!俺今年才十六岁!” “俺还没娶媳妇,还没有给俺们王家开枝散叶,俺还不想死!” “你十六岁!本世子也才十九岁!我老李家不还等着我开枝散叶吗!?” “可俺家里还有小黑小白在等着俺,俺要是死了,它们一定会吃不香睡不着……” 一阵带着哀嚎之音的争吵声忽然传来,薛云像是被那声音吸引了一般,停下了与白芷萝的交流,眉头一挑,迈着步子便朝着那处走去。 白芷萝一愣,自然也看见了那处正在你推我攘的李丹青与王小小二人。 这个混蛋!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他!平日里在大风院里丢人现眼也就罢了,此刻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跳梁小丑一般!要是让薛师兄以为我阳山都是这样的人物,不愿入阳山为徒怎么办! 白芷萝想着这些赶忙追上了薛云的步伐,上前言道:“薛师兄别理会他们,那个李丹青就是颗耗子屎,看多了脏了你的眼睛,还是让我给你讲讲……” “李丹青?就是你们阳山大风院的院长?有趣。”薛云的嘴角却在这时扬起一抹笑意,脚下的步伐更快了几分,转眼便走到了二人的跟前。 “你放心!你要是为了我大风院牺牲了!本世子一定善待他们!清蒸油炸本世子样样在行,保证他们哭兮兮的来到这世上,香喷喷的离开这人间!”这时李丹青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苦着脸的王小小听到这话,顿时气血攻心,脑袋一歪,直挺挺倒了下去。 “你!你小子生得浓眉大眼!竟然也能干出临阵脱逃的勾当!”李丹青见状顿时瞠目结舌,说罢这话,他的身子一挺,也要做势晕厥过去。 可这时秦怀义却伸出了手,拦住了李丹青,他冷笑道:“李世子,这样拙劣的演技就不要献丑了吧!” “实在不想打,那你就当着咱们学院弟子的面承认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不也可以免去一场皮肉之苦吗?” 李丹青面露苦笑的四望一眼,似乎在思虑脱身之法,面色甚是迟疑。 “唉!也不知道李将军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儿子!估摸着过了今日,他就在阳山待不下去了,薛师兄咱们还是聊聊其余四座学院的事情吧。我觉得秋景学院就很不错……”白芷萝叹了口气,多少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 薛云却是对此不置可否,反倒依旧饶有兴致的盯着那处境窘迫的李丹青,嘴角擒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而秦怀义见李丹青这幅模样,心中更是畅快无比,尤其是想到当年他爹带着他前往武阳城想要为他在白狼军中求得一职时,李牧林避不见客,让他们父子在李府外足足站了一天一夜的事情,胸中憋着的那口恶气终于算是发了出来。 “李牧林刚愎自用,带着白狼军那一群蠢货,死在了辽人的刀下,你呢,胆小如鼠,手无缚鸡之力,你们李家父子,都蠢得可爱!不如这样,李世子现在跪下来,叫我一声爷爷,我呢就索性当一当李牧林的爹!别的不说,在这应水郡,我秦怀义还是可以保自家孙子一世太平的。” 秦怀义心血来潮,甚是猖狂的言道。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李丹青如何纨绔是一回事,但如此辱没为武阳朝出生入死的李牧林却多少有些过头了。 但白狼军如今已经做了鸟兽散,他秦怀义又是这应水郡的地头蛇,众人就算心头对此颇有微词,却也没有人愿意在这时为了一个死人,得罪这应水郡的三公子。 “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白芷萝闻言,也在那时咬着牙言道,她又伸手拉了拉薛云的衣角,言道:“薛师兄,咱们……” 这话才说道一半,却戛然而止——在那时,白芷萝忽然看见,薛云那张英俊到只能用漂亮来形容的脸蛋上,此刻却是煞气涌动,形容甚是狰狞。 “该死。”只听薛云低语一声,身子便猛地跃出,化作一道青色的残影来到了秦怀义的跟前。 他的速度极快,秦怀义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便立在了他的跟前。 “你是何人!?”他惊怒言道。 啪! 但话音才落,一记巴掌便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第三十七章 趁火打劫 啪! 那声音响亮突兀,响彻内院。 整个院门之中都在那时静默了下来。 秦怀义侧着头,保持着被扇下耳光的状态。 他感受到侧脸传来的那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感,神情恍惚,似乎即使到了这时依然不敢相信,有人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扇他一个如此响亮的巴掌 他怒目看向眼前的薛云,在瞥见对方英俊得过分的脸蛋时,也是一愣,但下一刻怒火便侵吞掉了心头泛起的惊讶。 “混蛋!给我打!”他愤怒道。 身后的十余位学院弟子不敢迟疑,纷纷在那时爆喝一声,朝着薛云围拢了上来。 薛云的眉头一挑,嘴角上扬。一阵清风拂来,撩起他额前的发丝,阳光照下,他的侧脸定格在那一刻,宛如一幅画卷,漂亮得一塌糊涂。 女弟子们发出一声惊叹,盯着薛云的目光多少有了几分迷醉。 薛云似乎很是享受这样的目光,他有意侧头朝着众人微微一笑,这样的做法惹来了那台女弟子们更加热烈的欢呼。那场面,比起李丹青在青楼中见过的花魁出阁时酒客们的起哄声更加热烈。 这时,秦怀义的打手们已经欺身上前。 薛云瞟了一眼气势汹汹的众人,面无惧色,脚尖点地,身子宛如灵兔一般,看似不经意间步伐,每一次迈步却都能避开了一次攻击,但又不显狼狈,反倒轻松写意,行云流水。 对比之下,那些攻杀而来的弟子们反倒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显得笨拙不堪。 十息不到的光景之后,一轮攻杀落空,薛云退回原地,负手而立,任凭衣袂飘动,额前发丝轻扬,嘴角含笑,却不多语。风姿飒爽,配上美得不像话的脸蛋,让场下的女弟子们目光愈发迷醉。 就连李丹青在这时也不由得撇了撇嘴:“比小爷还能装。” 那十余位弟子如何能忍受自己做了这薛云的垫脚石的事实,在那时纷纷面露愤恨之色,再次齐刷刷的冲了上去。 铮! 薛云的眸中寒光闪过,随即一声轻响荡开,他背后的长剑出鞘,一道清冽的剑芒划过,他的身形闪烁,在众人之间穿梭,速度之快,几乎已经到了常人难以看清的地步。 袭来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之后,薛云的身子却已然退到了李丹青的身侧。 内院中的弟子们大都看不出就里,只有诸如夏弦音这般修为不俗之人,在那时纷纷面露异色,看向薛云的目光之中都涌出了几分惊骇之色。 撕啦。 下一刻,一道道闷响升起。 那些十余位弟子颈下的领口裂开,黑色的长衫纷纷脱落在地。 薛云瞥见此景,嘴角微微上扬,收剑归鞘,一套过场行云流水。 内院中的众人纷纷发出惊呼,他们很明白,若是这薛云愿意,剑锋再稍稍进上一寸,划开的就不是这些家伙的衣衫,而是他们颈项。 胜负也好,生死也罢,在这时已有定论。 而身为当事人的那十余位弟子,更是亡魂大冒,心中一阵后怕,在这时也顾不得身后秦怀义气急败坏的怒骂声,只是纷纷朝着薛云行了一道大礼,嘴里言道:“谢过公子不杀之恩。” 随即便极有默契的一溜烟的退了下去…… 转眼那浩大的阵仗便只余下了秦怀义一人,秦怀义方才那嚣张的气势也随之消减了大半。 他面色有些发白,忌惮的看着薛云,嘴里的声音也有些打颤:“你可知道我是谁!你敢和我作对,应水郡……” “秦家世代立足应水郡,秦承贤三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走到今天,你秦家才有了今日这光景。” “李将军的牌位如今被供奉在武阳朝的太庙之中,受我武阳香火供奉。那是与武阳朝先帝以及诸位扶龙重臣一般的昭烈英灵,这样的人物,秦公子也敢诋毁,我看是秦公子想要毁了你秦家三十年来经营起来的一切吧!” 薛云盯着秦怀义上前一步,朗声言道。 秦怀义的身子一颤,脸色煞白,显然在那股热血褪去之后,他也意识到了方才自己那番话可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哈哈哈!这位小兄弟,小小年纪修为就如此不凡,能入我阳山实乃我阳山之福!”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从高台上传来,却是春柳学院的杨通拾阶而下,来到了众人的跟前。 他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目光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接着说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位李世子深藏不露,我家弟子也是为了见识李世子的本领故而出言相激,但在心底,我家怀义却是对于李将军素来敬重,这一点我们春柳学院人尽皆知,这位小友也就不要太过上纲上线了。” 秦怀义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整个应水郡人尽皆知,应水郡中素来有武阳城头李世子,应水郡里秦怀义的说法。 毕竟整个武阳朝能在纨绔方面与李丹青比肩的,那注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但饶是如此,杨通依然力排众议将这位秦公子招入了春柳学院,背后打着算盘自然是人尽皆知,无非就是讨好那位应水郡的郡守,以此支持自己登上下一任阳山山主的位置。 此刻这番牵强的说辞,说到底也只是为了保护秦怀义而已。 薛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侧头看了一眼李丹青。 杨通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心思机敏,他赶忙在那时言道:“怀义!还不为自己的莽撞给李院长道歉!?” 秦怀义自是心有不甘,他颇为愤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却还是不得不沉下性子,朝着李丹青低头拱手言道:“在下莽撞,还请李院长恕罪!” “好说好说。”李丹青咧嘴一笑。 这话出口,杨通与秦怀义都长舒了一口气,心头暗道这个李丹青还算知趣。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李丹青却迈步走到了秦怀义的跟前,一只手伸出搭在了秦怀义的肩膀上说道:“我与秦兄是故交,当然知道秦兄断不可能真心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情急之言,自然也就情有可原。” “对了,说起来我与秦兄也有些时日未见了,前些日子有些繁忙,未有来得及与秦兄一晤,改日我在大风院设宴,请秦兄前来一叙,秦兄届时可不要推辞啊!” 此刻这位李世子的脸上神情热络,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以至于让秦怀义在那时都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与李丹青真的有过如此深的交集,他出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自然,自然。”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眉开眼笑,下一刻却又皱起了眉头:“但是我们大风院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院中财物都拿来给门中弟子购买修行所需的丹药器材,我这个人又素来刚直不阿,自然干不出挪用 公款以为私用的事情。” 秦怀义心中暗暗骂道:你们大风院除了你哪还弟子? 但嘴里却不得不附和道:“那是自然,李院长公义之名,我武阳朝四海皆知。”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更甚:“秦兄明白就好,但是我又不愿秦兄来时吃得太过寒酸,传出去让世人知道你秦公子有我这样一个穷酸朋友,本世子倒是不在乎那些虚名,可毕竟有辱你秦公子的名声,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呢?” 秦怀义一愣,还未想明白李丹青这一大圈的弯弯绕绕到底是何用意,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李丹青的一只手伸出,在他的面前搓动着拇指与食指,同时还一个劲的朝着他挤眉弄眼。 到了这般地步秦怀义就是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这李丹青是想要趁火打劫! 他不由得怒从心生,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却又不敢发作。 “那……李院长觉得这顿饭多少钱合适呢?”秦怀义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咬着牙问道。 “那就得看在秦公子的心中你我这交情能值多少钱了。”李丹青眯起了眼睛,笑着言道。 秦怀义心头被极力压抑的怒火在那时险些喷涌而出,他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了足足三张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李丹青接过银票,瞟了一眼,撇了撇嘴,手里掂量着银票,叹了口气言道:“我把秦兄当做知己,但在秦兄眼里在下似乎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李丹青说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幽怨,甚至自怨自艾,他惆怅的又叹了口气,低声道:“终究是错付了啊……” 秦怀义见状顿觉周身一阵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也许是受不了李丹青这拙劣又让人微微反胃的演技,又也许只是想要快些摆平眼前的麻烦。只见秦怀义忙不迭的又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塞到了李丹青的手中,沉着脸色言道:“只有这么多了!” 李丹青倒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乐呵呵的接过银票,唯恐被人抢走一般的塞入自己怀里,嘴里头也不抬的说着:“我就知道秦兄心中,在下还是有分量的。” “但是大风院事务繁忙,我还有好些弟子等着我去给他们传道授业,这设宴的事情恐怕得等到明年……不!后年!嗯……也不行!我的档期挺满的,下次吧,下次一定。” 秦怀义当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去吃这一顿“鸿门宴”,可李丹青这分明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态度,却着实让这位应水郡的秦公子气血翻涌,险些就被气晕过去。他可不想再跟着家伙呆下去,唯恐自己真的被气出个病来,在那时冷哼一声,转头拂袖离去。 李丹青却是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只是一个人在原地翻来覆去的数着怀里的银票,眉开眼笑间,俨然是一副财迷做派。 王小小与夏弦音见他如此都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纷纷侧过脸去,似乎不愿意让人觉察彼此认识,而一旁的白芷萝更是直言不讳的骂了句:“丢人现眼。” 唯有那薛云站在原地,看着李丹青,眉眼间笑意盎然。 第三十八章 香饽饽 李丹青兴致勃勃的坐在四位院长的中央,他的手抚摸着太师椅的扶手,嘴里啧啧称奇的说道:“这花钱来的东西,确实要比咱们大风院的来得舒服。” “小小,你来试试?” 王小小瞥了瞥作为以赵权为首的四人那铁青的脸色,强忍住了心底对这看上便价值不菲的大椅的好奇,摇了摇头:“不了!站着就好。” 李丹青闻言有些不悦,又看向身前案台上用银盘摆放着的瓜果。他眼前一亮,将里面的瓜果随意倒在了案台上,然后把玩着手里的银盘:“这盘子不错,咱们大风院就差几个像样的盘子。” 李丹青这雁过拔毛的性子着实让人看不透彻,但好歹身为五院之首,他这般作态,让其余四人多少觉得脸上无光。 “今日的寻贤大会可关系着李院长能不能继续在大风院待下去,现在想着这些外物恐怕还不是时候吧?” “阳山虽然落败,但也不差这些个银盘铜碗,但李院长要是今日颗粒无收,这些东西就算我们有心相送,也只能让院长带回武阳城了。” 一旁的杨通忽然幽幽的说道,斜着眼睛瞟了李丹青一眼,神情甚是不屑。 其余的三人皆在这时静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杨通的这套说辞,毕竟李丹青虽然机缘巧合的躲过了秦怀义的为难,但以他方才那番怯懦的表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丹青是没有半点真才实学的,这些前来拜入山门的弟子,又如何可能选择大风院这样的去处呢? 李丹青却好似并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笑道:“以本世子的人格魅力,想要招几个学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就是咱们大风院吧,资金短缺,本院长是怕到时候弟子们蜂拥而至,让本就不富裕的学院,雪上加霜。” 见李丹青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依然是口若悬河,一直不曾多言的赵权在那时冷哼一声,说道:“钱的事情贤侄就不用操心了,今日但凡你能招到一位弟子,除了一开始承诺给你的一千两银子,以后每位弟子,咱们四大学院都按人头给你十两银子的补助,贤侄你看如何?” “十两?”李丹青双眼放光,转头看向王小小言道:“小小,去给本院长看一看有没有慧眼识珠的家伙,记住,咱们大风院的宗旨是宁缺毋滥,只要漂亮的姑娘!” “好勒!”王小小似乎是被李丹青的自信所感染,重重的点了点头,便麻溜的顺着台阶跑了下去。 一旁夏弦音听到这番话,扶额长叹,她有的时候真的弄不明白,李丹青这个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就大风院那样的破摊子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加入。 她看了看李丹青一脸自信的模样,又瞟了一眼赵权等人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架势,心底已经不自觉的盘算起,以自己的身份能不能加入大风院,至少帮着李丹青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 “这位师妹,俺们大风院……”王小小小心翼翼的寻到第十三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女孩,凑上前去轻声言道。 正在与身着夏岳学院衣衫执事交流的女孩回眸看向王小小,翻了个白眼,嘴里吐出一个字眼:“滚。” “唉。”王小小很是熟练的点了点头,如此言道。显然对于这一套——询问、被拒、离开的流程已经很是清楚。 他哭丧着脸,来到台阶下,朝着台上躺着身子正在微醺的李丹青大声吼道:“院长!俺问了好些个,都没有人愿意加入俺们学院!怎么办!?” 与李丹青的做作不同,王小小是实打实的脑袋里少了一根筋。 他的嗓门洪亮,这一叫嚷,大风院招不到弟子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内院,众人或是哄堂大笑,又或是目光揶揄的看着高台上的李丹青,等着看他当如何狼狈收场。 世间俗人都喜欢看高楼坍塌后尘埃,这一点亘古同理。 本来昏昏欲睡的李丹青听闻此言,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子。 “这可如何是好啊!大风院若是今日再招不到弟子,那我们该如何处置?”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杨通抓住机会,阴恻恻的问道,他的眉头微皱看似颇为苦恼,可眼缝中却分明藏着笑意。 自始至终未有参与这场唇枪舌剑的那位冬青学院院长张囚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依照规矩,这便是院长的失职,得将之逐出阳山。” “这样啊!痛失李院长这样的人才,着实让老夫痛心啊!”杨通做作的言道,眉眼间的笑意却好似藏不住了一般,看得出憋着这股笑意,颇为考研这位老院长的定力。 李丹青的脸色难看,终于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求助似的看向身后的夏弦音。 夏弦音翻了个白眼,心底没好气的骂道:这个时候终于想起我了。 她正要迈步上前,但赵权却似乎早就洞悉了这一点在那时言道:“夏司命身为朝廷命官,这样一尊大佛,我阳山可容不下。” 这话出口几乎就是断绝李丹青的后路,夏弦音的眉头也随即皱起。 …… “那这可咋办呢?”台阶下的王小小愁得整张脸都挤作了一团。 一旁的白芷萝暗觉这场闹剧落下了帷幕,她拉了拉薛云的衣角,说道:“师兄咱们走吧,这李丹青不学无术,平日里坏事做尽,今日也算是他的报应。” 此刻的白芷萝整个心都挂在了薛云的身上,尤其是在经历了方才的事情之后,她心中暗暗觉得,眼前的人儿不仅生得俊美,修为不凡,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敢在如此情况下仗义执言。路与不平事,拔剑平不平,这不就是白芷萝一心向往的生活吗? 若说之前她尚且还有些出于女儿家的矜持,此刻她却是已经在短短半个时辰间,明白了自己的心迹,自然也就愈发的想要将薛云留在秋景学院。 至于李丹青的下场,她也早已不再关心。 这样想着,白芷萝拉着薛云的衣角就要离开,可谁知薛云却在这时忽然迈步上前,走到了高台下,在白芷萝错愕的目光下朝着高台上的众位院长拱了拱手言道:“若是李院长不弃,弟子愿如大风院为徒!” …… 整个内院,在那时静默无声。 无论是那出众得有些过分的容貌,还是方才挺身而出时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都让薛云已经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此次寻贤大会上的焦点人物。各院的执事,都暗暗想着如何要将他拉入自己的学院,只是执事们碍于有那位白大小姐在其身旁,而还没有来得及施展。 这个薛云无论怎么看,都是前途不可限量之人,他们怎么能想到这样的家伙,竟然会选择大风院这样的地方。 而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薛云身上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不要!” “我不收他!”分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李世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朝着台下大声的叫嚷道。 这话出口,莫说是那些围观的众人,就是夏弦音也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 从她认识李丹青那一天开始,夏弦音多多少少已经习惯了这位世子殿下会时不时做出些神经质的事情。但她依然难以理解,在这个关头,李丹青到底还在想些什么! “都已经这样了!你要是拒绝了他,咱们就得被赶出大风院了!你管他男的女的,先再待下去再说!”想到这里,夏弦音赶忙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压低了声音轻声言道。 “不!本世子绝对不会要他!”李丹青的态度却出奇的坚决。 夏弦音暗觉头大,她瞪了李丹青一眼,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真想着招一大群女弟子进来把你的大风院做成你世子的寝宫吗?!” 李丹青却愤懑道:“就算不能!那也不能招这家伙进来!” “为什么?”夏弦音困惑道。 “这家伙长得比本世子还好看,在大风院里你天天看着,要是移情别恋了怎么办?”李丹青的声音在那时不觉大了几分。 “嗯?”夏弦音一愣,下一刻脸色陡然变得通红。 她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李丹青,心跳莫名快了起来,那宛如小鹿乱撞的感受,让夏弦音在那一刻竟然有种喘上气的感觉。 她的脸蛋有些发烫,声音忽然变得小若蚊啼:“笨蛋。” 她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也不去看李丹青,走到台前便朝着台阶下的薛云言道:“李院长答应收你为徒了!” 这话出口,那内院众多女弟子们纷纷发出一阵阵哀嚎。 李丹青也在那时想要说些什么,可夏弦音却抢先一步,用手极为粗暴的捂住了李丹青的嘴,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给他半点发声的机会。然后,夏弦音看向身旁脸色难看的四位院长,言道:“这下,我们可以在大风院继续待下去了吧。” 赵权沉着脸色点了点头:“那就这样……” 这话方才出口,可台下那群哀嚎的女弟子中,忽然有一人咬牙之后迈步走出:“弟子也愿加入大风院!” 赵权一愣,困惑不解。 但周围那些同样垂涎薛云“姿色”的女弟子们却知己知彼,很快便反应过来,当下又有十余名少女迈步而出,相互斗气似的瞪了一眼后,也同样朝着高台上大声言道:“弟子也愿……” 于是乎,方才被众人弃之如敝履的大风院,因为薛云的到来,忽然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第三十九章 睡我屋 从大风城来时不过数人的队伍,在归去时却变得浩浩荡荡与…… 叽叽喳喳起来。 二十多位穿着各色衣衫的女孩围在薛云的周围,要么询问着关于薛云的一切,要么就讲着自己的一切。彼此相互间暗暗较劲,甚至为了抢得走在薛云身旁的位置,还闹出个大打出手的事情。 走在队伍前方的李丹青全程黑着脸,一言不发,只是闷头赶路。 夏弦音低着头跟在李丹青的身后,时不时的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丹青,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都是欲言又止。 王小小自然看不出李丹青与夏弦音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心头欣喜于一个人住了这么久的大风院,从今天起终于有了新人入驻,一想到大风院会从此以后热闹起来,王小小的嘴角就挂满了掩不住的笑意。 “我说……”犹豫了许久之后,夏弦音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她瞟了一眼依然黑着脸的李丹青,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压低了声音:“别生气了。”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夏弦音的本意只是为了帮大风院招入一位弟子,躲过今日的麻烦,她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薛云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她也明白此刻大风院的状况,那么巴掌大点地,怎么能容下这二十多号人?想来李丹青此刻也确实是在烦劳此事…… 一想到这里,夏弦音的心头不免有些内疚。 “小弦音……你数一数一共有多少人。”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忽然传来。 夏弦音一愣,也不敢多问,回头细细数了数,便言道:“算上薛云,一共二十四人。” “二十四……”李丹青叨念着这个数字,嘴里喃喃言道:“再算上我们就有二十七个人,咱们大风院该怎么住得下呢?” 李丹青的苦恼与夏弦音一开始所预料的分毫不差,这也让夏弦音愈发的愧疚。她低声道:“想办法暂时挤一挤吧,咱们手上还有些银两,将就几日,看一看能不能在永安武馆,亦或者其他地方购置一些房产,把他们安顿下来。” 李丹青闻言沉眸言道:“永安武馆居心不正,我和宇文冠之间又水火不容,想要从他们手里买到产业不太现实,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夏弦音很少见到李丹青这般认真的模样,她盯着对方那微皱的眉头,想着他一路从武阳城走到阳山的遭遇,莫名有些心疼,正要宽慰,却听李丹青又言道。 “小弦音得单独住一间房,本世子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你。” 这话出口,夏弦音暗觉两颊发烫,再一联想之前李丹青在夏岳城中拒绝收薛云为徒时说的那番话,心底一股甜意涌上,她的两颊也愈发的发烫。 “柴房不大,满打满算也就能住两个人,咱们只有把正屋打扫一下,弄个通铺,让她们暂时挤一挤。” “不管她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入了我们大风院,我们就得对她们负责,不可让她们风餐露宿。” 李丹青肃然说道,夏弦音盯着此刻一本正经的李丹青,眸中异彩连连,暗道这个家伙其实也有如此有担当的一面。 “我认真的想了想,现在暂时只能如此去办了。” “让薛云和小小去睡柴房,毕竟男女有别,同住一室多有不妥。” “嗯,确实如此。”夏弦音点了点头,暗觉李丹青的安排还算妥当。 “小弦音单独住卧室,至于本世子嘛……”李丹青说到这里,那憋了了一整路的严肃神情终于在这时垮掉。他的嘴角上扬双眸眯起,露出了那番让夏弦音甚是熟悉的猥琐笑容。 “就委屈一些,与这二十多位弟子在正屋中,大被同眠吧!” “这一来是形势所迫。” “二来也是为了与弟子们打成一片,能够更好的了解他们,日后也好因材施教。” “三来……咦,小弦音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唉……你干什么?别拔刀啊!” “有话好好说!救命啊!” 正与姑娘们交谈甚欢的薛云突闻李丹青那撕心裂肺的叫喊,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位李世子正被提着短刀的夏弦音追得抱头鼠窜。周围那些姑娘们,也都神情古怪的看着这幅场景。 “对了,宁绣姑娘是吧,方才你说你会做青玉百花粥对吗?”薛云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眼前一位生得清秀的姑娘问道。 那姑娘一愣回过神来,朝着薛云羞涩一笑:“嗯,师兄若是喜欢,我以后日日都做给师兄。” “我也会!”这话出口,众人都回过了神来,当下便收回了各自落在李丹青与夏弦音身上的目光,开始专注于眼前这场争夺薛云的战争中。 “我会做雪花鸡淖,保证比粥好喝!师兄让我给你做吧!” “我会八宝鸡……” “我会……” …… 回到大风城时已经到了傍晚。 “这就是大风院?”名为宁绣的女孩看着眼前那说是院门却更像是一块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破木板的东西,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那副模样,倒是与李丹青初来乍到时,如出一辙。 周围那些女弟子,也炸了锅,在那时叽叽喳喳的抱怨了起来。 “都听说过这大风院落败不堪,却不想能到这般程度,也是稀奇。” “就是啊!还没有我家养马的马厩好看……” “这样的地方,住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女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场面一时间颇有几分要失控的架势。 这叽叽喳喳的场面,听得李丹青脑袋发疼,他几次试图打断众人的言语,但却屡屡遭到无视。显然在这些女弟子的心中,李丹青这个大风院院长,无足轻重。 “诸位!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那薛云走到众人的身前,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随着他此言一出,方才还喧嚣震天的大风院门前,转瞬便静默了下来,二十多位少女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身上,神色乖巧,与之前那挑剔刻薄的模样可谓天差地别。 李丹青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番变化,这位平日里自诩为风流倜傥的世子大受打击。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大风院虽然如今落败,但有诸位师妹在,我们共同努力,相信一定可以让他再回五院之首的宝座!” 平心而论,薛云这番话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场面话,但偏偏对于那些新入门的女弟子而言却极为受用。 她们看向薛云的眸中异彩连连,随即纷纷乖巧的点头应是:“全凭师兄安排。” 那架势好似薛云才是这大风院的院长一般…… 李丹青大受打击,脸上的神情暗淡,一旁的夏弦音将他这番模样尽收眼底,她暗暗咬牙,袖口下的双拳握紧。 …… 王小小见薛云安抚好了众人,乐呵呵的便打开了大风院的院门。 指着这些年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菜地便介绍道:“各位师妹,这就是俺们大风院了……” “这边是萝卜,这边是……” “唉!你们别踩在地上啊!这些萝卜马上就要熟了!还有你……别吓到我家小白了!它才失恋,脆弱敏感得很……” 少女们一窝蜂的走入了大风院,狭窄的院落让大风院有几分人满为患的味道,而那片相比于学院更像是农家小院的菜地,更是让这些少女本就不满的心,又向下沉了几分,至于王小小的呼喊,则早已被淹没在少女们新一轮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 “不是这才几个房间,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住得下?” “对啊?连个像样的演武台都没有,日后又怎么修行?” “还有你看那柴房这么小,我怎么给薛师兄做饭?” …… 李丹青暗觉头大,无可奈何之下正要求助于那位他并不喜欢的薛云时。 “你们……” “给我闭嘴!!!” 他身后的夏弦音忽然高声言道,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把李丹青着实吓了一跳,当然,也很好的震慑住了那群叽叽喳喳的少女。 少女们都在这时错愕的看着夏弦音,而夏弦音冷着脸色,浑身隐隐散发出来的杀气,更是让这些大都未经世事的少女,在一时间噤若寒蝉。 “这里就是大风院!没人逼你们来!” “而既然来了,就得守大风院的规矩!要是不愿,现在就给我滚!” 夏弦音厉声言道,凶狠的目光在众多少女的身上一一扫过,女孩们哪敢与她对视,在那时纷纷低下了头,唯恐触怒到对方。 “这菜地是大风院的资产,你们谁踩坏了哪一块,我都记下了,明日一早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我把自己弄坏的菜地给重新种上!要是谁不去做,那明天就给我扫地出门!” “现在!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去打扫好正屋!那里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卧室!谁要是不愿意住,就去鸡窝陪小黑小白!” “听明白了吗?” 一群少女哪有经过这样的场面,在那时纷纷低头闷声应是,然后灰溜溜的走入正屋按照夏弦音的要求开始打理屋中的一切。 做完这些,夏弦音的转头看向薛云,薛云一个激灵,在脸上挂起了那魅力十足的笑容,言道:“夏姑娘有何指教?” “你!从今天起就和小小睡在柴房!”但夏弦音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冷声便说道。 “可是在下……”薛云的脸上依然挂着和煦的笑容,试图利用自己的魅力扭转眼前的局面。 但话还未出口,一股寒意便骤然袭来,目光瞥见黑色的短刀从袖口中滑入夏弦音的手中。 薛云的身子一震,言道:“都依姑娘的意思。” 说罢这话,他便低着头忙不迭的走入柴房。 夏弦音这一系列操作,看得李丹青是目瞪口呆,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几次欲言又止,唯恐触了夏弦音的眉头。 “那……那我睡哪里?”李丹青小声问道,心底却打定了主意,哪怕夏弦音让他睡在鸡窝,他现在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免得招来一场血光之灾。 夏弦音的脸色微微泛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头的怒意未消,她抬头看了一眼李丹青,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在房门关上前,一道声音传到李丹青的耳畔。 “睡我屋……” 第四十章 厚此薄彼 李丹青与夏弦音相处这么久,已经将夏弦音的性子摸清。 几句简简单单的虎狼之词,加上几次试图从夏弦音给他打好的地铺爬到床上的举措,很简单的便把夏弦音给激怒。 然后,他不出意外的被夏弦音从卧室赶到了书房,当然,这个过程中免不了遭到一些拳打脚踢。 但李丹青认为,这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抱着自己的被褥,灰溜溜来到书房的李丹青,将房门锁好,然后便急不可耐的从怀里掏出了那本铜箔制成的古籍《龙象混元》。 这些日子,李丹青忙前忙后,根本没有时间修行,夏弦音所制定的修行之法看似严苛,但对于李丹青而言却不是最优解,就临阵对敌而言,李丹青便有诸多想法,但奈何他却不敢在夏弦音面前完全展露,故而施展起来畏手畏脚,收效甚微。而至于那些锻体的法门,虽然配合上朝歌剑与流银甲,效果不错,但这龙象混元显然是更好也更出色的办法。 几日未有机会继续观想这龙象混元之法的李丹青,此刻急不可耐的将铜箔铸成的古书在自己的眼前展开,然后定睛看去。 他再次来到了那片无垠的荒野,大地震动,一头巨象驮着一方世界缓步朝着此处走来。 李丹青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他沉下心神,咬紧牙关,再次抬头看向巨象。 那无比伟岸,遮掩天地间一切身影的巨大神象迈步而来,他努力的想要看去巨象的全貌,可目光每上移一寸,他心神的动荡便剧烈数倍,仿佛有一口大钟在他的脑海中被敲响一般,每一下都让他双眼发昏,头痛欲裂。 他全凭着毅力咬牙坚持着,从巨象脚踝一直看到对方膝盖,直到这时,他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发出一声闷哼,再次被从那方世界中所抽离出来。 这感觉上不过过去了十余息的光景,但却让李丹青汗流浃背,背上的衣衫湿透。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用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才恢复过来。 他内视了一番体内的状况,那头蛰伏在他丹田中的神象似乎又凝实了几分,身形也壮大了不少,体内气血之力的流动也变得快了几分。 这样的变化让李丹青的心头一喜,愈发有了动力。 李丹青!你可以的!武君在向你招手! 他在心头用极为幼稚的方法给自己打了打气,随即又再次沉神看向那白象驮天的画卷。 而这一次,他的心神再沉入画卷之时,他背后那把朝歌重剑之上,又是一道道黑色的气息涌出,在他无知无觉间遁入他的双眸之中。 …… 吱呀。 书房的房门被人悄悄的推开。 李丹青的心头一震,从那画卷中清醒过来。 这已经是他今夜第六次将心神沉入那画卷之中,说来也甚是奇怪,每一次心神沉入画卷,他所能看见神象全貌,比起上一次,都会多出一些。 据李丹青所知,观想之法最考研的便是心性与天赋,而这二者虽然不是恒定不变的,但也不可能再短时间内有所提升,思来想去,李丹青就只能讲这样的变化,归咎于自己的天赋异禀。 这样想着,他也就心安理得了,一晚上的修行,不仅让李丹青的肉身又得到很大程度上的强化, 他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第二道脉门的门径。 本想着承认打铁,但这忽然传来的开门声却让李丹青不得不停下自己的修行。 他吹灭了书房中的烛火,身子顺势躺下,心底暗暗想着:这么晚了会是谁? 小弦音寂寞难耐准备夜袭? 还是那个叫薛云小白脸,油头粉面的,保不齐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不然他怎么会来大风院,难不成真的是垂涎被世子的美色? 李丹青对于自己的认识倒是出奇的清晰,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那走入房中的家伙,正朝着李丹青睡下之处迈步走来。对方有意将脚步放得很轻,似乎是为了不被旁人察觉。 鬼鬼祟祟的,定然居心不良。 李丹青暗暗想着,一只手已经摁在一旁的朝歌剑的剑柄上,他做好准备,若是对方一旦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他便会当场暴起发难。 很快那人便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李丹青的心头也有些紧张,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更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与修为,只能想着有心算无心,在何时的时机一击制敌。 为此他握着朝歌剑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虽然躺在地上,可浑身的肌肉却已然紧绷,随时可以一跃而起。 就在李丹青这随时准备拔刀相向的档口,那人却忽然在李丹青的身旁躺了下来,麻利的钻入了李丹青的被褥之中,被背后伸手环抱住了李丹青。 一个少女特有的幽香传来,背后被两道柔软的事物所挤压,那旖旎的感受让李丹青都不免心头一颤。 真的是小弦音夜袭?唉,终究还是挡不住本世子的魅力! 这个念头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李丹青的脑海,但下一刻他又摇了摇头,否认了这样的猜测。 不对,小弦音的没这么大。 哪不成是那个女弟子想要夜袭薛云找错了房门? 李丹青胡思乱想着这些的时候,身后抱着他的人儿忽的幽幽说道:“你还没睡吧?”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那人将嘴凑到了李丹青耳畔,说话时呼出阵阵的热气打在李丹青的耳垂上,酥酥麻麻的让李丹青浑身不自在。 他确定对方并无什么恶意后,索性从地铺上坐起了身子,点燃了烛火,定睛看去,与他所想的如出一辙,这来者当真是那些来到大风院的女弟子中的一员。 李丹青依稀记得对方好像叫做什么希温君,是白岳郡某个城中大户的女儿,白月郡相距应水郡路途遥远,而阳山如今在众多圣山之中也确实排名靠后,很少有人会跨越千山万水,只为加入如今的阳山,故而李丹青对于她还算印象深刻。 只是,李丹青本以为对方看清了自己的模样,意识到自己找错对象,会在第一时间惊慌失措,亦或者夺路而逃。 可让李丹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名为希温君的少女却只是坐在地铺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并无半点异样。 饶是已经见惯了大场面的李丹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小声问道:“你不跑?” “本世子恶贯满盈的名号可是响彻武阳朝的,待会本世子兽性大发,明年这个时候你可就得当娘了。” 眉眼清秀的少女盯着眼前凶神恶煞的院长大人,嘴角出人预料的上扬,然后脆生生的吐出两个字眼:“好啊。” 李丹青在脸上堆砌出来的凶相在那一刻险些土崩瓦解,李丹青纵横情场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 难不成这么漂亮一个姑娘,是个瞎子? 李丹青这样想着,将一旁的烛台拿起,端在距离自己的脸蛋不过半寸处,言道:“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谁?” 希温君甜甜一笑,伸手直接环抱住了李丹青的颈项,腻声言道:“人家来找的就是院长啊。” 希温君这样说着,整个身子就要扑倒在李丹青的怀中。 李丹青哪里会想到事态的变化如此峰回路转,他赶忙从少女手中中挣脱出来,退开数步,言道:“咳咳咳。” “本院长今日没有雅兴,你我明日再战,你先回去……” 那番局促的模样,倒是与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放浪形骸,大相径庭。 希温君见状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少主还是那样子,只有色心,没有色胆。”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一愣,瞪大眼珠子看着对方,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 希温君也不卖关子,她伸出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一抹,一张极为拟真的面具便从她的脸上脱落下来,然后一张李丹青极为熟悉的脸蛋浮现在了李丹青的面前。 “青竹!?”李丹青一愣,声音不绝大了几分。 “来之前,希统领便遇见到了世子的困境,把他的易容术交给了我,怎么样,少主没看出纰漏吧?”青竹笑道。 青竹口中的希统领本名希百川,是影卫三大统领之一,最擅长的便是这些奇门之道。 “还真的给你混进来了。”李丹青叹了口气说道。 “少主放心,我这身份也是一早希统领给我弄来的,出不了纰漏。”青竹感觉到了李丹青的担忧,在那时又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希统领为人持重,这点事情,他还是并不担忧的。 “好吧,那你就在这大风院好好待在,给我盯好那个薛云,我觉得那家伙不简单。正好我修行刚刚起步,需要一个陪练,日后你就做本世子的对手把。”李丹青说道。 青竹也点了点头,恢复了平日里正经的模样:“嗯,那家伙确实来历不明。” “那你还在这里干嘛!回去正屋里睡觉吧,在这儿待得久了,旁人会起疑心的。”李丹青看了一眼坐在地铺上依然没有离开意思的青竹,皱眉说道。 如今的李丹青修行正到了节骨眼上,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继续观想画卷。 可谁知平日里甚是稳重的青竹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要和少主睡一起!” “你这是闹哪一处?”李丹青困惑不解道。 可青竹却在那时齐声环抱住了李丹青的脖子,然后手臂发力,将自己与李丹青一同压着躺倒了地铺上,那一刻素来不苟言笑的少女,两颊微微泛红,目光却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咬牙道。 “凭什么青楼女子睡得,我就睡不得!” “少主!你不能厚此薄彼!” 第四十一章 麻烦上门 青竹出人预料的不讲道理。 李丹青从个人得失到家国大义给青竹讲了个遍,但对方就是赖着不走,一副今日睡定李丹青的模样。 李丹青拗不过她,只能让他就在书房睡下,而自己则在一旁继续观想《龙象混元》。 青竹倒也懂事,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没有打扰李丹青,只是安静的在一旁看着李丹青,直到实在累了这才沉沉睡去。 一直到天蒙蒙亮时,青竹给才刚刚睡去的李丹青盖好被褥,她盯着李丹青沉沉睡去的脸庞,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于心底道了句来日方长后,这才闪身出了书房,回到了人挤人的正屋之中。 李丹青是被屋外叽叽喳喳的喧哗声吵醒,他隐隐预感到,这样的事情恐怕会成为他日后在这大风院生活的主旋律。 他从床榻坐起身子,撑了个懒腰,身上的被褥滑落,身旁本应该躺着的少女不见踪影,但却有单单的幽香,似有若无的依然萦绕鼻尖。 他不用细想,便知道事情的始末,在那时也不禁会心一笑——这样的感受李丹青已经很久没有了,与情爱无关,只是因为有那么一个真正知道自己是谁的人陪在身边,那种感觉便让人心安。 他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天色,时间才刚刚到辰时的样子,算起来他睡了才一个时辰多一点,可李丹青却出奇的并不觉得疲惫,反倒是神清气爽。 他心头暗觉古怪,却也只能归功于《龙象混元》。 这样想着,李丹青站起了身子,昨日一夜的修行让他的修为有了十足的长进,他能感受到自己肉身比起昨日强劲了不少。他将朝歌剑与流银甲佩戴在身,二者给他带来的压力,也明显减少了许多。 李丹青的心情大好,那被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不郁之感也随即一扫而尽。 当然,这些感受,并未有持续多久。 …… 他推开房门,却并未见到那些女弟子,反倒是整个院子中情景得很,他看了看正屋方向,房门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小小!” 李丹青大声喊道。 用从夏岳院顺来的银盘盛着一大碗土豆的王小小听闻呼喊,一溜烟的便出现了李丹青的跟前。 “院长,吃早饭!”王小小将银盘递到了跟前,傻笑着言道。 李丹青毫不客气的拿出一颗热气腾腾的土豆,剥下皮,便放入嘴里,大口咬下一块,香气顿时在他的口腔中四溢。 “小小,她们人呢?”李丹青问道。 王小小一个一个的往嘴里塞着土豆,吐词不清的应道:“一大早就一群人急急忙忙的出去了,不知道干嘛去了。” “哪不成是受不了咱们大风院恶劣的条件?终于准备离开了?”李丹青暗暗想到,二十多号人挤在不大的正屋里,想要平躺下身子都很难,更不提安心睡上一觉,而这些少女大都出生应水郡的名门,从小娇生惯养,想来无法适应着般恶劣的条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送了一口气,毕竟要照料这么多人,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这时,柴房的房门被打开,盯着两个黑圆圈的薛云睡眼朦胧的从柴房中走了出来。 他的嘴唇发白,额前的发丝不再如之前那般被梳理得一丝不苟,反倒有几分蓬乱,整个人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架势。 李丹青看在眼里,心底暗暗好笑:王小小呼噜声得威力,他可是见识过的,多待上几日,本世子倒要看看你怎么继续耍帅! 看着这番狼狈模样的薛云,李丹青心情大好,手里拿着的土豆也似乎更加香甜美味,他又大口咬下一口,嘴里言道:“嗯!小小,你这烧土豆的功夫可日益见长,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咱们大风院最会烧土豆的那个人的。” “谢谢院长,俺会努力……”王小小高兴的说道,但话未说完,心头便觉不对。 可是…… 俺现在不就是大风院里唯一那个烧土豆的人吗? 这样的念头一起,王小小正要据理力争,大风院的院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那群女弟子去而复返,在看见坐在院内台阶上发呆的薛云之后,众少女眼前一亮,然后便像是疯了一般,一窝蜂的叽叽喳喳的冲到了薛云的面前。 那般气势汹汹的架势,让坐在一旁的李丹青和王小小措不及防,赶忙退去数步,唯恐被殃及池鱼。 “师兄饿了吧,我去城里给你买了牛肉粥!快些吃吧!” “吃什么牛肉粥!清汤寡水的有什么好吃的!师兄你看,我给你买了红烧鸡,虽然比不得应水城的百年老店,但在大风城这个破地方,你讲究吃,要是喜欢,我这就让下人从应水城打包一份过来,晚上估摸着就能到。” “红烧鸡有什么意思,师兄尝尝我的……” 一群女弟子的手上提着各色美味珍馐,不断的递到薛云的眼前,目光热切。 看着眼前这样的情形,嗅着鼻尖传来的阵阵香气,李丹青觉得手里的土豆忽然就那么不香了…… …… “你这铁公鸡,还舍得花钱给她们棉被?” “人家喜欢的是像薛云这样的美男子,可不会看上你这落魄世子。” 走在大风城的街道上,夏弦音瞟了一眼身旁的李丹青,多少有些诧异的言道。 李丹青的脸色涨得通红,他的身上绑着一道缰绳,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一架板车上,上面堆满了小山一般高的棉被,这些都是李丹青给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们买的。 除开这些,还有新买的锅碗瓢盆,大米蔬菜以及各种肉类——武者的修行,尤其是在离尘三境,都是淬炼肉身为主,若是吃得不好,就是有再好的功法与天赋也是收效甚微,当然那《龙象混元》的神奇法门得排出在外。 本来李丹青的身上带着四大学院给千两银子还有从秦怀义那里敲诈来的银两,数量不菲,李丹青想着雇人将这些送回学院,但偏偏夏弦音却以世间万事皆修行的说辞,让李丹青自己将这些东西拉回去。 李丹青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的蓄意报复,但终究不敢跟一家亮出短刀的夏弦音“据理力争”,只能妥协。 “你以为我想啊!” “这些弟子每个月四大学院都得按人头给我十两银子,算下来除了吃饭,本世子……” “本世子还能剩下不少,她们可都是本世子的摇钱树!当然不能亏待。” 李丹青咬着牙,一边奋力的拉着重量惊人的板车在白露街上龟速前进,一边艰难的说道。 夏弦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刚刚升起的些许好感,又被李丹青的一套理财论调闹得烟消云散。 “那感情好,以后世子殿下就每日都来运菜吧,既节约了工人的费用,又有锻体之效,一举两得。”夏弦音轻飘飘的言道,算是已经给这事盖棺定论了。 李丹青闻言顿时耷拉起了脑袋,哀嚎一声,正想要据理力争,可迎面却走来了数道身影,却是鱼儿楼的玉锦带着一群小厮从外面采买归来。 “世子?”玉锦远远便看见了李丹青,她快步走了上来,看着拖着如此数量货物的李丹青不免神情有些古怪。 夏弦音皱起了眉头,她认得对方,那日就是她给了李丹青一千两银子,让李丹青免于了被宇文冠纠缠。 夏弦音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她自己也不知有何而生的敌意,而李丹青却甚是热络的招呼道:“玉锦姑娘啊。” “世子怎么一个人提这么多的东西?” “你们几个,把东西放下,帮世子把车拉到大风院去。”玉锦很是贴心言道,她身后跟着的那些提着大包小包的小厮们闻言,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事物,就要上前帮着李丹青拖车。 李丹青见状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就要将身上绑着的缰绳取下来。 “你敢?”夏弦音的眉头一挑,寒声言道。 李丹青的身子僵在了原地,神情尴尬。 夏弦音又转头看向玉锦言道:“李丹青这是在修行,不劳烦姑娘费心了。” 夏弦音的语气甚是恶劣,其中藏着些远超出监督修行以外的敌意,玉锦在鱼儿楼待了这么多年,有些东西一耳便能听出个大概。 她朝着夏弦音行了一礼言道:“这位是夏司命,我常听世子提起你,既是修行之事,玉锦妇道人家并不懂得,那就不做多言了,这便告辞。” 说罢这话,她又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笑道:“世子今日可别来晚了,玉锦昨天可足足等了世子半宿。” “好勒,姑娘放心,本世子……”李丹青正要应允,却正好对上夏弦音递来的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他脸色一变,赶忙收声。 这般模样落在玉锦的眼中,她抿嘴一笑,风情万种,然后又朝着二人行了一礼,这才带着一群小厮离去。 …… 自从遇见过玉锦之后,夏弦音一路上便闷头赶路,拖着一板车货物的李丹青在后面紧赶慢赶,都追不上夏弦音的步伐,几次试图插话,换来的都是夏弦音极为冷漠的回应。 好不容易走到了元武街,李丹青正要扯开嗓子让王小小出来帮忙,却瞥见那大风院的门口沾满了身着永安武馆衣衫的学徒,而王小小以及众多女弟子正被那些家伙堵在院门中。 为首一位红衣女子趾高气扬的站在那处,正抓着名为宁绣的女弟子的头发一边拉扯着一边怒声骂道。 “贱人!你敢跟我顶嘴?” “本小姐今天一定要撕烂你的嘴!” 第四十二章 你的模样 宁绣出生应水城。 是应水郡青衣军统领的女儿。 宁煌戟早年征战塞外,晚年得女对其甚是宠爱,说是掌上明珠亦不过分。那可当真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也就养成了如今宁绣这多少有些娇惯的脾性。 她从见到薛云的第一眼起,便喜欢上了对方,尤其是在对方敢于在那时出手对付秦怀义时,她的心底更是笃定了自己的选择。所以在薛云决定前往大风城时,宁绣第一个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还有好些个女弟子竟然有与她一般的心思,这也让这位应水城的大小姐颇为不悦。 但她虽然性子娇惯,但却远未到恶劣的程度,反倒是因为这数量庞大的竞争者,大大激发了宁绣的求胜欲。 今日一早,她便想好了要给薛云准备好一顿丰盛的早餐,拉进彼此的距离。但哪曾想众人都存在这样的小心思,这就造成了之前一大早发生在院内的混乱。 薛云都有些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寻到一个机会,转眼便溜走了,宁绣本就为此在生着闷气,而这时永安武馆的人却忽然找上了门来。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围在大风院的门外,大声叫嚷着要让李丹青为两个武馆学徒的死偿命。 宁绣本来是不想去管这些破事的,但永安武馆的人却越闹越是起劲,到了最后甚至开始砸起了院门,当时李丹青与夏弦音正好出门采买货物,薛云又为了躲避疯狂的女弟子们,不知道去了何处。 整个大风院可谓是群龙无首,宁绣毕竟出身与行伍世家,最不缺乏的就是血性,她哪里受得了这般憋屈的际遇,热血上头,便带着众人出门理论。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她又学艺不精,这才有了李丹青看见的那被人扯着头发骂的窘迫场景。 …… 夏弦音同样也看见了发生在大风院院门前的场景,她的眉头一皱,眸中有杀机奔涌,短刀从袖口滑落,正要出手。 “你大爷的!连本世子的人也敢动!” 可这时,李丹青的怒骂声却忽然响起,夏弦音还未反应过来,李丹青却一把扔下了身上的缰绳,提着一筐装着猪肉的竹筐,一个迈步便直挺挺的冲向了人群。 “这家伙……”夏弦音愣在了原地,按照她的想法,以李丹青的性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家伙不是应该躲得远远的吗? 难不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夏弦音正这样想着,走到一半的李丹青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忽然停住,然后转身又退了回来? “干什么?”夏弦音有些发愣的问道。 “猪肉太贵了,换一个。”李丹青闷声应道,然后又将装着猪肉的竹筐放回了板车,将另一个装着蔬菜瓜果的竹筐提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了犹豫,直直的走到了人群前,抬起竹筐便朝着那群在大风院门口乌泱泱围城一片的武馆弟子的脑门上狠狠的砸了过去。 那群武馆学徒正乐呵呵的看着宁绣被那位红衣少女扯着头发怒骂情形,根本未有注意后方杀出的李丹青。 那一个箩筐砸下,一声痛呼与一群惊呼声同时响起。武馆的众学徒与躲在学院门后的少女们都被这番响动所惊吓,纷纷看向那处。 只见那位李世子脸上的神情狰狞,抬腿便是一脚,把正前方的一位武馆学徒踹倒在地。 然后他看向躲在院门后的少女们,大声喊道:“愣着做什么!给爷狠狠的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丹青这气势所震,还是所谓的院长身份带来的加持,亦或者这些大都出身名门的少女们心头早就憋着一口恶气,随着李丹青这话出口,众人的心头一横,脸上的神情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打死你们这些混蛋!” 而后,院门内传来一声粗犷却又悲愤的怒吼。 一道巨大的声影提着一把长凳便直直的从院门中杀了出来,却是那王小小。 众女弟子见状,也被王小小这番模样所鼓舞,一咬牙,尖叫着也冲了出来。 就连被红衣女子抓着头发的宁绣也在这时,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劲来,反手也抓住了那红衣少女的头发,红衣少女显然没有料到这般变故。 “贱人!你敢抓我头发!”她怒骂道。 宁绣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敢骂我!你就等着我爹让人拆了你家的破武馆吧!” “你给我放手!” “你先放!” “你先放!” 于是乎惊呼声、哀嚎声以及那少女们尖叫声在大风院的院门前响彻不绝。 …… 夏弦音终于回过了味来,她看着在人群中左突右挡,颇为狼狈的李丹青,心头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混蛋,没那金刚钻,也敢揽瓷器活,平日尚且不觉,今日倒是发现了,还挺护犊子的。 也难怪当初在被山贼们追杀的时候,这家伙会去而复返,倒是挺讲义气。 想到这里,夏弦音的脸色一红:“呸!我才不是他的犊子呢!” 她暗骂一句,身子绷紧就要出手。 “哟?这么热闹?大风院的晨练原来如此刺激的。”就在这时,一个优哉游哉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正要出手的夏弦音回头看去,却见身后,身着一声青衣的薛云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处。 他的嘴角上扬,额前发丝微动,每一个角度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无瑕。 “大风院弟子薛云,请各位教习赐教。”薛云在那时言道,身形一闪杀入人群,他手中的长剑并未出鞘,剑招却甚是凌冽。 突、挑、扫、刺。 每一招都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每次出手都会有一位武馆学徒,在哀嚎声中倒地。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每一次剑招出手时的动作、脸上的神情,身子额前发丝与衣衫扬起的角度,都无可挑剔的——帅。 不过十余息的时间,那些个武馆弟子便尽数倒在了地上。 夏弦音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但夏弦音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薛云的剑招被她看在眼里,她的眉头在那时一皱,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 “这位女教习与别的教习训练的放下好像不太一样,这薅头发的功夫,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教习能否讲解其中要点?” 薛云瞟了一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哀嚎的武馆学徒,也不去管众多女弟子朝着他递来的崇拜目光,直直的走到了还在“缠斗”的宁绣与红衣少女的跟前,微笑着问道。 红衣少女闻言一愣,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带来的学徒们都倒做一片,她的心头一惊松开了手,而宁绣见到薛云,脸色一红,也似乎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做派并不雅观,也在这时收回了手。 红衣少女既愤懑又恐惧的看了一眼薛云,也知道此刻事不可为,骂了句:“你们这些废物。” 随即便灰溜溜的带着众多武馆学徒灰溜溜的离去。 …… 夏弦音走到了坐在书房外台阶上,垂头丧气的李丹青的跟前,看着这位世子殿下被撕烂的衣衫,脸上还有一块明显的淤青,模样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暗觉好笑,伸手从怀里递去一份金疮药,言道:“你堂堂大风院的院长,带头打架斗殴,方才意气风发的劲头呢?” 李丹青接过金疮药,闷闷的不说话。 “怎么?吃了一场败仗,就从此萎靡不振了?”夏弦音打趣道。 李丹青还是低头不语。 “你总归不能哭鼻子吧?”夏弦音又言道。 “本世子是见过大世面的,这点小伤算什么?”李丹青闻言抬头说道。 “那你这是怎么了?”夏弦音见激将法奏效,趁热打铁的问道。 李丹青斜眼瞟了一眼正屋方向,只见那里,以宁绣为首的一群女弟子正围着薛云嘘寒问暖。 “薛师兄,你方才有没有受伤啊?” “手疼不疼,我帮你揉揉?” “刚刚我看师兄那一剑,直来直往,甚是行云流水,师兄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啊。” 李丹青顿时面露愤懑之色:“分明是本院长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这个姓薛的混蛋抢了我风头不说,这些女人还跟瞎了眼一般,分不清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不就是长了张油头粉面的脸蛋吗?帅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夏弦音哪里能想到李丹青在为了这事闷闷不乐,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正双目喷火的李丹青,她会心一笑。 “谁说的。” 夏弦音轻声说道,一把从李丹青的手中夺过了那瓶金疮药,然后少见的极为主动的坐到了李丹青的身旁。 随即她伸手打开塞子,用手指轻轻的沾了些药泥,然后转头温柔的将它涂抹到李丹青脸颊的淤青上。 与此同时,她凑到了李丹青的耳畔,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声音,轻轻的说道。 “我觉得呢。” “刚刚你冲上去的模样……” “可比他帅多了……” 第四十三章 追责 一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忽然的温柔,往往更能拨动旁人的心弦。 李丹青怔怔的看着夏弦音,目光直直的落在对方的脸上。 这般近的距离,这般火热的目光,让夏弦音的脸色有些泛红。 她暗暗后悔自己方才那番未过脑子的决定,她那只为李丹青涂抹膏药的手,被她有些慌乱的收了回去。 “那个薛云,你以前认识他吗?”夏弦音正襟危坐,不敢去看李丹青,嘴里有些笨拙的试图转移话题。 李丹青将她这幅略显慌乱的模样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从夏弦音手里接过膏药,自己一边涂抹,一边漫不经心的应道:“不认识,本世子要是以前知道有长得比我好看这么多的家伙,早就叫人把他的脸给划烂了,哪里还等得到他现在来跟我抢风头?” 夏弦音听着李丹青这有些孩子气的说辞,暗觉好笑,却又言道:“我觉得,这家伙有些古怪。” “当然古怪!”李丹青的声音在那时大了几分,脸上的神色又变得愤怒了起来。 “我爹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你看看,本世子这张脸已经是世间男子容貌的天花板了!怎么可能会有人长得比本世子还好看?” “我估计这个薛云,一定是什么山精变的。我以前就听人说过,这大山里啊,藏着一些精怪,就跟喜欢勾引书生的狐狸精一样,那些个山精就喜欢勾引女子,看上去俊美非凡,实际上都是些枯木败枝给变的。” 李丹青喋喋不休的高谈阔论着,夏弦音听得是连连摇头,没好气的瞪了李丹青一眼。 李丹青也知道自己说得过火了些,他赶忙收声。 夏弦音这才言道:“我是说他的来历……方才我见过他出手时的剑招,藏着些古怪。” “什么古怪?”李丹青凑上前来问道。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为之,将自己与夏弦音之间的距离拉得极近,夏弦音有些不适的朝后挪了挪身子,这才又言道:“一个人无论外貌怎么改变,亦或者怎样有意为之,但一些习惯却是难以抹除的。” “薛云才十九岁,便有如此修为,这般天赋放在武阳朝的任何地界都是一等一的天才,这样的家伙,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来寻找师门,便会有各个宗门圣山闻风而至,求着收他为徒。” “又或者他本就出生名门,家中从小对他的武艺都有所打磨,久而久之自然会养成一些习惯。” “我观他方才出剑时,虽然单手持剑,但每次剑招挥出,另一只手的手指都会轻微弹动,这是趋于本能的反应。显然他在大多数时候,使用的兵器都是双手所持之物,诸如枪戟之类的东西。” “这本身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偏偏他选择以剑招示人,这掩耳盗铃的做法,显然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一旦用了枪法,他的身份便藏不住了。” 夏弦音一番分析落入李丹青的耳中,李丹青点了点头,心底有了自己的盘算,但嘴上却说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朝廷的逃犯?要不你把他给抓了,就地处斩怎么样?” 夏弦音哑然失笑,正经道:“哪有那么多逃犯……” “在下永安武馆童越!” “还请李院长出来一见!” 就在这时,院门外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夏弦音说道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她的眉头一皱,而正屋中正围着薛云叽叽喳喳的众少女也在那时一愣看向院门的目光略显古怪。 “院长,怎么办?俺们跟他们拼了?”一旁王小小提着已经折了一个腿的长凳走到了李丹青跟前,闷声问道。 “打走了儿子,来了老子。看看再说。”李丹青站起了身子,这般说罢,便迈出走向院门方向。 众人见状,也在这时赶忙跟了上来。 …… 童越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蓄着络腮胡,鼻梁高挺,五官棱角分明,即使穿着一件宽大的麻衣,却依然遮掩不住那浑身壮硕的肌肉。 他站在学院的院门前,身后一群同样器宇轩昂的弟子在他的背后一字排开,而宇文冠与方才那位红衣少女则站在他的身侧。 “早就听闻过李院长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器宇轩昂。”见李丹青出现,那童越朗声言道。 “可惜啊,本世子就从未听过你的小名。”李丹青眉头一挑,负手仰头言道。 只是这本该趾高气扬的说辞,却因为衣衫被撕烂而垂下的领口,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武阳城来的大人物自然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乡僻壤的市井小民。”但童越却并不气恼,他自嘲的言道,话锋却在这时忽的一转又言道:“但世子的命是命,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的命也是命。” “几日前我们武馆的两位学徒死在了大风城外,我家小女前来讨个说法,李世子却把他们打了回来,这事做得过火了些吧?” “是觉得收了些会些拳脚的弟子,就可以在我们大风城为非作歹了吗?” 童越这样说着,眸中的寒光闪彻,身后那一排看架势都修为不凡的弟子们,更是目光凌冽,一派杀气腾腾的架势。 “你家弟子死了,和俺们大风院有什么关系?”身后的王小小看不过去,大声的叫嚷着。 童越听闻这话,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麻布,上面用鲜血歪歪斜斜的写着李丹青三个字眼。 “这是我们在其中一位弟子尸体的手里找到的,李世子能否解释解释我家弟子为何在死前要挣扎着写出你的名字?”童越眯着眼睛反问道。 李丹青见到那事物,心头一惊,回头瞟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希温君,对方皱着眉头朝着她摇了摇头。 那日李丹青离开后,将处理尸体的事情交到了青竹的手中。 青竹做事素来心细,断然不可能给那些家伙留下线索的机会,这血书想来是后来被伪造出来的东西。 “我听说童馆主少时家贫,靠着自己的努力,才创下了永安武馆这偌大的家当,本以为馆主会是聪慧之人,却不想心智如此低劣。” “这封血书,你写得,我也写得。是不是我找到一具尸体,再找人写出一张有馆主名字的血书,那馆主也是杀人凶手呢?”这时李丹青身后的夏弦音迈步上前,如此言道。 “依照我武阳朝的律法,这等东西连证物都算不上,单凭此物,馆主就敢派人来学院闹事,我劝馆主还是不要自欺欺人了!” “论律法,在下一介武夫,自然没有夏司命知道得清楚,但这东西夏司命说他完全没用,却也未免言过其实了吧?”童越老奸巨猾,完全不似宇文冠那般会被夏弦音天鉴司少司命的身份所唬住。 他笑着说罢,又看向李丹青言道:“如果说这东西作为不了证据,那敢问李世子,前日我馆中两位弟子死时,也就是卯时以后你在哪里?” 李丹青一愣,看向一旁的夏弦音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夏弦音见状下意识的就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还未有出口,身子却又一顿。 她记得真切,那日她给李丹青布置了挥剑数千次的功课,但这个家伙练到一半就跑了出去,她确实不知道对方在何处。 当然,她并不认为李丹青真的有杀死两位武馆学徒的本事,只是身为天鉴司少司命的职责使然以及从小父亲耳濡目染的教导,养成了她有些时候不知变通,近乎迂腐的性格。 她一时间有些迟疑。 “看样子没人能给李世子作证。这些就算不能作为呈堂证供,但至少李世子可以被列为嫌犯吧?”童越眯着眼睛笑道,很是满意夏弦音这般反应。 “来人!帮我把李世子请回武馆!本馆主要好好审一审他!”童越这话出口,他身后的武馆弟子们闻声而动做势就要上前。 学院的众人脸色一变,王小小更是直接提着板凳拦在了李丹青的跟前,他脸上的横肉微颤,显然有些害怕眼前这一大群人,但身子却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那处。而以宁绣为首的众多女子也做势欲上前,虽说她们于此之前对于李丹青都并无好感,但今日李丹青挺身而出的事情她们都还记得,此刻也在心底把李丹青当做了自己人,自然不愿意看着他被这群永安武馆的人抓走。 “怎么?童馆主还想要用私刑?就算李丹青有些嫌疑,那也得交给朝廷审问,轮不到你们永安武馆……”夏弦音见状也在那时赶忙言道,可却不知为何不敢去看李丹青的眼睛。 “看样子夏司命还不知道吧?” “当年大风院落败,你们阳山无力监管这大风城的治安,所以便早已将治理权交给了我永安武馆!”童越这般说道,一只手伸出,将一份文书递了上来,赫然便是那交接治理权限的契书。 众人见状脸色一变,李丹青更是在心底暗骂:孙禹这个混蛋,到底给自己留了一个怎样的烂摊子! 第四十四章 一笔买卖 “阿嚏!” 黑暗的房间中,正端着酒杯就要仰头饮下的孙禹打了个喷嚏。 “又是哪个混蛋再背后说我坏话!” 他骂骂咧咧的言道,将手中的酒杯放下。 “这阳山上下,骂你的人可不在少数。我以为这点自知之明,你还是有的。” 他的对侧,一道声音传来,语气冰冷,让人脊背生寒。 那人的身影也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容貌,只是从身形的轮廓中大抵可以推断出,对方是个男子。 “只有那些鼠目寸光的人,才会骂本山主,本山主才不在乎。”孙禹拂袖言道。 “真不在乎?”对侧之人低声反问道。 “不在乎!”孙禹语气笃定的言道。 “谁都不在乎?”对侧之人又问道,这一次却有意在“都”字上咬了重音,似乎意有所指。 孙禹一愣,再次提起酒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有了那么一息不到的迟疑,但下一刻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自己逍遥自在,哪里有时间去管旁人的闲话。”他这般说道。 对侧之人似乎看出了些什么,黑暗中那双幽冷的眸中一道光芒闪过,他却并不点破,又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道:“这么说来,那位李世子似乎比我们想象中的要聪明?” “能骗过天下所有人,恐怕就不是聪明那么简单了。”孙禹想着那日被李丹青逼着现身的场景,撇了撇嘴,这样说道。 “你把《龙象混元》给他了?”那人又问道。 “那可是咱们阳山的绝学!你就这么轻易给了他?” “阳山都没了,要那些绝学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说不定这个人情,日后还能救我们一命,也尚未可知。”孙禹不以为意的言道。 对侧之人闻言眉头微皱:“你这么相信他?” 孙禹正在举杯的手在那时一顿,转头看向对方,涣散的目光在那一刻凝实。 在那般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对侧之人的身子忽然有些僵硬,一股无形的压力将他笼罩,让他的呼吸都在这时变得有些困难。 就在那股巨大的压力要将他压垮之前,孙禹忽然笑了起来。 他仰头将最后一杯酒饮尽,站起身子。 “这武阳朝我谁也不相信。” 他这般说罢,转身推开了酒馆的房门,迈步离去。 唯留下那人还呆呆坐在那处,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还未有从方才那股排山倒海似的威压中缓过劲来。 …… 那张白纸黑字写着的契书让夏弦音哑口无言。 她有些发愣,童越的脸上却笑意更甚——这位夏司命的性子倒是与上面的人所言的如出一辙,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带着弟子们前来抓人的缘由。 “夏司命身为天鉴司的少司命想来不会知法犯法,阻拦我捉拿嫌犯吧?”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尚且还站在李丹青跟前的夏弦音,如此言道。 夏弦音的身子明显一颤,她很明白这群永安武馆的人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在指使他们,否则断没有必要费尽心机的为难李丹青。而一旦李丹青真的被他们抓走,能不能屈打成招夏弦音拿捏不准,但一顿皮肉之苦是决计无法避免的事情。 可若是她强行拦住,且不说会不会落人口实,丢了天鉴司的差事,让她为父洗刷冤屈的计划泡汤,单是她自己所素来的信奉的道理,也让她难以去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的双拳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嘴唇仿佛要被银牙咬破一般,有些许血痕浮现,却始终无法做出决定。 “那日戌时之后,李世子一直在我房中。”而就在眼看着那些武馆的弟子就要将李丹青掳走之时,一道清澈的声音却忽然从街头传来。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纷纷侧头望去,却是那鱼儿楼的玉锦姑娘。 她双手端在身前,迈步盈盈朝着此处走来。 夏弦音等人见状,皆是眼前一亮,面露喜色 而童越一行人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半路杀出这样一位程咬金来,他的眉头一皱,面露狰狞之色。 “玉锦姑娘?”他示意那些上前的弟子们稍安勿躁,转头看向走来的女子,言道:“事关人命的大事,玉锦姑娘一个生意人,最好就不要参与了吧?”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中威胁的意味几乎已经溢了出来。 这时的玉锦已经走到了童越的跟前,她一位身无半点修为的少女,在童越巨大的压力下,脸色微微泛白,显然有些不适。 但她还是咬了咬牙,挺直了自己的身板,言道:“玉锦只是妇道人家不假,但也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 “馆主的弟子死了,馆主要为他们报仇雪恨,那些死去的人才能安息。” “但前提是,馆主得找对了凶手这一切才有意义,可馆主弟子遇害的那天夜里,李世子都待在鱼儿楼,馆主要找凶手,恐怕还得从别处入手。” 玉锦的话显然已经表明了他要袒护李丹青的态度,童越的脸色在那时变得极为难看。 他直直的盯着玉锦沉声道:“我说的是戌时之后,玉锦姑娘可记清楚了李世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你鱼儿楼?” 这时,童越的语气已经没了一开始那般的自信笃定,反倒带着一股浓浓的杀机。 玉锦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她当然记得那一日李丹青是过了戌时才到的鱼儿楼,但她却并没有犹豫,紧接着便说道:“戌时之前李世子便到了鱼儿楼,那一晚,我们一直在一起。”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多少有些劲爆,提着木凳的王小小瞪大了眼珠,颇为崇拜的看着李丹青,而李丹青身后那些少女们更是神情暧昧。 只有夏弦音垂下了头…… 她当然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儿女私情。 她在天鉴司待了有些年头,调查过的大大小小的案件已近百数,接触到的人也形形色色。她当然没有洞察人心的本事,但有些人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又是假话,她却看得真切。 而很不巧的是,玉锦显然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 她说了谎,夏弦音一眼便看得出来。 她只是有些羡慕对方,那愿意为了李丹青而承担某些东西的决心与勇气。 “很好。”童越怒极反笑。 他深深的看了玉锦一眼,沉声道:“玉锦姑娘在这大风城这么多年,童越竟然从未发现,姑娘有这般胆魄。” “朗朗乾坤,妾身只是说些实话而已,与胆魄并无关系,馆主谬赞了。”玉锦颔首应道。 童越冷笑一声:“只是但愿有一天,姑娘不会为自己今日这份胆魄而后悔。” 说罢,童越转身便要带着自己的那些学徒离去。 …… “等等。”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却忽然叫住了正要离去的童越等人。 童越的脚步一顿,回眸看向李丹青,神色不善:“李世子还有什么要赐教的吗?” 李丹青面带和煦笑容,迈步来到了童越的跟前:“贵馆几位弟子的死在下也很心痛,但既然误会解除了,还希望童馆主不要心生芥蒂。” 童越人老成精,自然不会被李丹青这番话所迷惑,他面色依然不善的言道:“待我查清真相,洗清了世子嫌疑,自然也就没了芥蒂。” “呵呵,那是那是。”李丹青笑呵呵的应道,仿佛是没有听出童越的话外之音。 “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你我学院武馆之间以后还是要多走动。”李丹青又言道:“说到走动啊,本世子最近还真有一些事情要和馆主商议。” “这家伙难道想服软?”童越眯眼想到,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何事?” 李丹青言道:“童馆主也看见了,我这大风院近来新来了好些个弟子,大风院就窄了些许,所以想要在武馆这里买回一些宅院,也好安置这些弟子们。当然,馆主放心,价钱方面定然不会让馆主吃亏。” 童越这才明白过来,他诚恳道:“世子的困扰,在下明白。” “但实不相瞒,童某人近来也有这样的困扰。” “我们永安武馆人丁兴旺,看上去地界比你们大风院是要大出百倍。但人也多啊,近来也有不少弟子抱怨武馆太过拥挤。在下也一直想着要将武馆扩建。” “不如这样,世子把这大风院卖给我们武馆,我保证出比市面上高十倍的价钱如何?” 这童越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落在众人耳中,众人都不免眉头微皱。 李丹青也露出了惋惜之色,他叹了口气,言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对了。”他又话锋一转,一只手竟然就搭在了童越的肩上,然后指了指院门方向的宁绣言道:“对了,童馆主还没给你介绍,这位姑娘叫宁绣,是咱们大风院新收的弟子之一。她爹是咱们应水郡青衣军统领宁煌戟。” “宁煌戟你听说过吧,就是那个当年在塞外,一个人砍翻了幽云三百铁骑的那个家伙。咱们院的宁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这次被你闺女扯断了足足七十二根头发。” “啧啧啧,这事要是传到宁煌戟统领的耳中,不知道会怎么样?” 听到这话的童越脸色一变,有些难看。 李丹青却好似没有注意到这般变化一般,又指着另一位少女言道:“还有这位姑娘,叫刘言真,她爹刘自在的大名馆主听说过吧?” “应水郡黑云城的城主,就是没事喜欢一个人拿着刀去山里砍山贼的那家伙,那腰身,可比馆主你的还要粗几分,听说当年有人因为对着刘言真说了几句重话,他爹可就直接把人的腿给打断了。这次啊,被你们武馆的弟子打得身上七八处淤青,本院长都还没想好怎么和刘城主交代呢?你说他到时候会不会迁怒于我,还有……” “停!”见李丹青还要喋喋不休,童越赶忙叫停,然后冷着脸色看着李丹青言道:“说吧!你要几处宅邸。” “好说。临近我们大风院的五个小院吧,还劳烦馆主回去快些安排,今日我这些弟子们就要住进去,对了,咱们大风院跟寻常武馆不同,教的都是上乘的功法,不能外泄。所以也劳烦馆主让你们武馆的弟子把围墙在今日戌时之前修起来。反正馆主也说了,你们武馆什么人都招,那些阿猫阿狗闲着也是闲着,就一并上工,早些做完。” “至于价钱嘛,一处宅邸按市价一百四十两银子,五座宅邸也就七百两。” “但阿猫阿狗住过的多少还得费些精力清理,这得算在你们头上,一处宅邸折个二十两想来是合理的。” “再有院子折旧的价钱、地段上也不理想,你们武馆又吵吵闹闹,这些折去个一百两,想来也是合理的。” “这样算来五座宅院也就百两银子了,咱们大风院为了将几处院子连在一起,还得把你们在咱们大风院修好的围墙给拆了,这人工费怎么也得去个九十五两。” “那剩下的……” 李丹青皱着眉头,掰着手指头想着,似乎有些算不明白。 到最后他索性不去细算,从怀里那处一枚十两的纹银,塞到了童越的手中,甚是豪气的言道。 “这样吧,这是十两银子,馆主一并拿去,不用找了,剩下的就当是本世子赏给你们武馆的。” 第四十五章 归期将至 “每个人都生活在规则下。” “而规则是人制定的。” “人为的东西就注定有纰漏,有因为或私心,或人力不可为的东西,而产生的不合理。” “但规则是历朝历代运行的根本。” “夏家的人是规则的守护者,至少在你没有能力打破他,并且创造出一条更加合理规则之前,你要做的就是守护他。” “记住了吗?孩子。” …… 坐在卧室中的夏弦音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信纸。 那是武阳城的回信,来自天鉴司的大司命。 天鉴四方,以规矩成方圆。 念尔初犯,允你半月为期,归既降为执印将以观后效。 如若不然,驱离本司,永不录用。 夏弦音掰着手指算了算,以天鉴司传递讯息的速度,这封信是在三日前送出的,也就是说,距离半月之期,她只剩下了十二日的时间。 她叹了口气,有些讨厌在这时涌上心头的伤感。 而更让讨厌的是,这个矛盾的自己——明明为他坏了规矩,却又守了不该守的规矩,比起那个叫玉锦的姑娘,自己好像落了下乘…… “小弦音!快出来!” 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夏弦音一个激灵,赶忙将手里的信收了回去,这才打开门。 “怎么了?”她这般问道,声音却没了往日的气势,甚至因为心头的愧疚,不敢去直视李丹青的双眼。 “看看咱们的新的大风院!”李丹青却显然并不知晓此刻夏弦音那复杂的心思,他这般兴致勃勃的言道,随即便伸出手拉着夏弦音走出卧室,天色已经发暗但大风院中却是热火朝天,那些个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弟子们正在砸着大风院四周的院墙。 这些事本来李丹青是没有安排她们来做的,李丹青和王小小从下午一开始便准备撸起袖子把这些搞定,但却不想大风院周围这些院墙甚是牢固。二人努力了半晌,也只在墙上砸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二人正一筹莫展时,薛云忽然自己跑了过来,加入了他们,有了薛云的加入,事情的发展就变得顺理成章,那些个少女也纷纷涌入,一下午的时间下来,三堵围墙都被清理干净,随着王小小用板车将最后的墙渣装运走,这场浩大的工程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五个小院与这座院子连成一片,围墙也被永安武馆的弟子赶工完成,之前那压抑的视野陡然变得宽阔,众人的心情也随即好了不少,纷纷在那时面露笑意。 “这五个院子都很大,一个住上十来个人没撒问题,今天咱们就整理出两个再将就一夜,明天都收拾好了再分配,顺便买些木床什么的。”李丹青的心情大好,少见的大方了一会,周围的弟子们也纷纷面露笑意。 最后李丹青甚至还让王小小去了趟大风城的酒楼,打包了一大顿平日里王小小连名字都叫不上的饭菜,让众人饱餐一顿,笑逐颜开间算是结束了今日的一切。 夏弦音看着颇有几分欣欣向荣的大风院,心底忽然想到自己当初是因为害怕李丹青一个搞不定这暗流涌动的大风院,可今日看来,从宇文冠上门索要一千两银子开始,到寻贤大会也好,今日童越上门寻衅滋事也罢,自己似乎并未有真的做到些什么,虽然有些机缘巧合的因素在,但李丹青似乎只凭自己就解决了这些麻烦。 那自己留在大风城意义又在哪里? 是李丹青需要自己,还是自己舍不得…… “小弦音,本世子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可要好好睡觉,睡得完了长了皱纹,本世子可不要了。”吃完晚饭的李丹青穿戴好衣衫,着急忙慌的便出了院门。 是去找玉锦姑娘吗? 夏弦音在心头暗暗想着,放在以往,她倒是有许多由头可以让李丹青留下来,但想着这些心思的夏弦音却终究无法如以往一般,将那些话,心安理得的说出口。至少那个叫玉锦的姑娘,肯为李丹青冒这么大的风险,而自己却畏首畏尾。 想这些的夏弦音愈发的自怨自艾,一跺脚,索性躲进了屋中。 …… “少主的修为比起上次又精进了不少。”大风城外的密林中,青竹一招荡开了李丹青袭来的剑招,脸色一喜,由衷感叹道。 方才那一剑上传来的力道甚是骇人,若非她一道离尘三境盘虬境,在那般随意的状态下,说不得还得吃些暗亏。 一招不中的李丹青苦笑道:“你就不用夸我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打打永安武馆的学徒还行,哪能是你的对手。” 青竹闻言却脸色一正,肃然言道:“少主,修行之事本就讲究循序渐进,算起来从离开武阳城开始,少主也才修行一个多月,能有这般速度已经堪称惊世骇俗,切不可急功近利,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李丹青被青竹一阵说教,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明白对方是真心为自己考虑。 他笑道:“放心吧,我还没有蠢到那般地步,这十几年的光景都熬了过来,哪里会急在一时。” “不说说起来小爷确实天资过人,这才多久,小爷我估摸着第二道脉门也快打开了。” 李丹青甚是得意的言道,但听闻这话的青竹却脸色一变,神情古怪的问道:“少主你才打开一道脉门?” 暗以为被对方轻视的李丹青多少有些不满,他言道:“什么叫才一道脉门,你想想本世子这才修行多久,打开一道脉门已经不错了,当年你不是还花了足足半年时间才开的这第一道脉门吗?有句话说的好,叫万事开头难,本世子的第二道脉门也是箭在弦上了,要是昨天晚上,你非得……” 李丹青口无遮拦的说着,但青竹却并没有与之诡辩的心思。 她打断了李丹青的话,言道:“方才少主挥剑的力道,让我以为少主起码是打开五道亦或者至少四道脉门。” “如果才堪堪一道的话,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道。” 明白过来青竹的意思的李丹青也脸色古怪:“不至于吧?《龙象混元》虽然号称武阳朝顶级的锻体功法,但应该也不至于强到这般地步,要不然他阳山怎么会落魄至此?” “我在影卫时,当过一段时间的教习,对于金刚境各个境界力量强弱的把控虽然不能说完全精准,但八九不离十却不是问题,少主若是只开了一道脉门,便有如此力道的话……”说道这出的青竹忽的一顿,抬头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渐渐炙热了起来。 李丹青看出了她的心思,心头一跳,暗道:莫不是本世子还真的是个天才少年? 这个念头一起,他又很快的将之否定。 毕竟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自己还是知道的,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将之归功于那把朝歌剑。 或许正是这等神物加上《龙象混元》的功法,这才让他在这一道脉门之境,便拥有了足以与四道甚至五道脉门武者比肩的力量。 “但少主对敌经验却太过稚嫩,还需打磨。”青竹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李丹青有些飘忽的思绪。 回到神来的李丹青点了点头,他自己何尝不清楚这一点,在那时朝着青竹拱了拱手说道:“那就得看青竹师父怎么教了。” 青竹言道:“之前一直把少主当成寻常武者,今日既然知道少主的天赋,那青竹自然也得因材施教。” 说着,青竹的嘴角微微上扬。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嗅到了某些威胁的味道。 “不是!我觉得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好……” 但话音刚落,青竹的身子便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袭杀了过来…… …… 夜色已深,鱼儿楼再次变得人声鼎沸。 “永安武馆在咱们大风城可是一手遮天。” “小姐为了李丹青得罪了他们,日后咱们鱼儿楼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名为小冉的侍女站在玉锦身侧轻声言道,玉锦招呼好来客,回眸瞪了她一眼,小冉的心头一凛赶忙低下了头。 “对不起,小姐。小冉说错话了。” “自己掌嘴吧。你还没有做上我的位置,等到哪一天我人老珠黄了,做了你的婢女,才是你教训我的时候。”玉锦目不斜视的寒声言道,说罢也不理会那小冉迈步顺着鱼儿楼的台阶拾阶而上。 小冉如蒙大赦,立在原地,连忙扇了自己好些个耳光,直到确认玉锦走远这才敢抬头看向对方离去的方向,在瞥见玉锦的背影小厮在二楼的长廊中时,她眸中的惶恐之色方才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愤恨之色。 玉锦走到了自己的闺房前,推开门走入其中,坐在铜镜前正想着补一下妆容,却忽然瞥见铜镜之中倒映出一道身影正坐在那床榻上。 玉锦的心头一惊赶忙转身跪拜下来:“主人到来,玉锦未有远迎还请主人恕罪!” 她的模样惶恐,脑袋沉得极低,似乎连看上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玉锦。” 黑暗中的人低声言道,声音沙哑,像是秋风吹过,枯树的黄叶摇曳时的声响。 “你在鱼儿楼当值多久了?” 玉锦的低着头,赶忙应道:“七年又三个月。” “这些年你做得不错,上面对你也很满意。”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是夸赞,但玉锦的心头却并没有半点的高兴,反倒依旧紧张得要命,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与主家人见面了,但每一次,那种从心底生出的寒意都未曾消减,反倒愈演愈烈。 “谢过主上。”她又应道,声音有些打颤。 “我怕对你也算是宽厚,无论衣食住行都给了你最大的自由,我以为以你的聪明自己能把握好这其中的分寸。”那人这样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子,迈步朝着玉锦走来。 每一次脚步落地发出的轻响,都像是重鼓击打在她的心房,一股寒意从脚尖升起,传遍了她的全身。 终于,那人在玉锦的身前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手抚摸着玉锦的头顶,温柔、缓慢,却又带着一种像是人在抚摸猫狗时才有的轻佻与随意。 “但显然……” “我错了。” 第四十六章 心之所向,行之所求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鱼儿楼中,李丹青躺在软塌上,一旁坐着的玉锦捧着诗集轻声读到。 她的声音轻柔,眉头微皱,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诗中。但目光却在这时瞥见一旁已经微醺的李丹青,她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这位世子到底来之前去了哪里,来的时候灰头土脸,好像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一般,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汗臭味。 他似乎很疲惫,与玉锦没聊几句,便到头躺在软塌上昏昏欲睡。 玉锦终究不忍心叫醒他,她站起身子,从床榻上拿来一张毛毯,轻轻的盖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她本欲出门,却在吹灭蜡烛时,瞥见了李丹青安静睡着的侧脸。 她忽的一顿,鬼使神差一般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对方,眸中的神情复杂,一如此刻她脑海中的思绪一般。 …… “神殿需要一座圣山。” “阳山是最好的选择。” “永安武馆则是这一切的关键,你得罪了童越,便是让神殿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你明白这其中的得失吗?” 男人抚摸着玉锦的头,嘴里轻声问道。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半点的悲喜,但玉锦身子的颤抖却愈发的剧烈。 “是奴婢莽撞了,奴婢以为……”她伏下了身子,低声言道。 “神殿从来不是一个需要知道动机的地方,我们素来只看结果。”男人打断了玉锦的话。 “奴婢罪该万死!”玉锦的身子开始颤抖,她明白自己需要付出些什么代价了。 其实从小她就明白,死亡从来不是一件离她太过遥远的事情。她也曾想过,是不是死了就可以得到解脱。 但她终究没有勇气去尝试,而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恐惧。 “你确实该死。但神殿的规矩使然,你有了戴罪立功再进一步的机会。”那人却又言道。 玉锦一愣,抬头看向对方,但对方的容貌依然隐没在黑暗之中,她一如以往的每一次一般,依然难以看清对方的那张脸。 “想要用永安武馆打入阳山,神殿还需要一些手脚,但若是李丹青的话,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男人这样说着,一只手伸出,递来了一枚雪白的玉丸。 “他很信任你,给他吃下神药,你就是大功一件,不仅今日之责罚可以免除,还可进入泰山府。” 听到这话的玉锦,脸色一白,身子的颤抖愈发的明显:“可是这神药……”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男人幽冷的目光却在那时落在了她的身上,让还想要说些什么玉锦在那一瞬间噤若寒蝉:“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她对于眼前的这位世子所知甚少,却又机缘巧合瞥见了一些大多数不曾看见的端倪。 或许正是那些许端倪,引她入胜,以至于为了他做出了些蠢事,也受到了些惩罚。 为他值得吗? 这个念头在玉锦的脑海中响起,她的一只手伸出,从怀里缓缓抹除一枚白色的玉丸,颤抖着放入了一旁李丹青的酒杯中——她很清楚,睡醒之后的李丹青会喝下杯中的酒,这些日子以来,每一次都无一例外。 然后她再次转头看向李丹青,心情更加的复杂。 这一看竟有些入迷。 “好看吗?”而就在这时,闭着眼睛的李丹青嘴里冷不丁的冒出了三个字眼。 玉锦的身子一颤,宛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赶忙退去数步,额头上因为心底的紧张而汗迹密布。 李丹青的双眸在这时睁开,他饶有兴趣的盯着玉锦言道:“姑娘倒是一个颇有品味之人,不似那些我新收的弟子,喜欢的尽是一些浮于表面的俗物。” 玉锦显然也听说过一些近来关于大风院的事情,她盯着李丹青看了一会,确定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方才的那番举动后,才松了口气。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世子总不能想着样样都不屈人下吧?”好一会之后,玉锦平复下内心翻涌的情绪,这般言道。 李丹青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也对,那些小屁孩总有一天会明白,容貌只是浮云,真正有趣的是如本世子这样的灵魂。” 玉锦闻言,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世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里埋汰着那些姑娘,可心底又想着她们。” “什么意思?”李丹青有些奇怪的问道。 玉锦轻声说道:“今日之事本可作罢,世子却还是为了让那些姑娘住得舒坦一点,把那位童越馆主彻底得罪,世子若是真的那么讨厌那些姑娘的话,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们挤在大风院的小屋里,说不得其中有些人受不得这苦,还得离开,世子不是还有个清净吗?”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颇有些诧异的看了玉锦一眼,叹道:“姑娘倒是心细,只在这鱼儿楼做个掌柜,屈才了。” 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玉锦的心头一跳,沉默了一会,这才又言道:“所以世子做得这么用心,是真的打算将那些姑娘们都收入囊中了?”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本世子可不喜欢那些生瓜蛋 子,本世子喜欢的素来是……” 说着李丹青的目光极富侵略性的在玉锦的身上一阵打量,那话外之音自然呼之欲出,玉锦与李丹青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大抵也了解了这位世子殿下也就只有过过嘴瘾的心思,但还是不由得脸色泛红。 李丹青见她这幅模样,顿觉心满意足,又言道:“本世子虽然并不认同那些小兔崽子们低劣的审美水平,但还是挺欣赏她们的。” “何意?”玉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问道。 “至少她们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有勇气去争取,单是这一点,就强出寻常人千倍。”李丹青这般说罢,又撇了撇嘴,补充道:“哪怕她们喜欢的东西,臭不可闻。” “人这一辈子不过几十载春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重要的是舒心自在。” “道理谁都听过,谁也都懂,可大多数人还是随波逐流,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或者知道,但却不敢去求,只是浑浑噩噩,为了活着而活,时间久了,便麻木了,百年后化作一捧黄土,谁也不记得,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辈子到底做了些什么,又为了些什么。” “所以啊,本世子还是喜欢那些姑娘。” “心之所向,便是行之所求,何必问什么是非对错,又哪去衡量什么善恶得失。” 李丹青说罢这话,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做势就要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心之所向,行之所求。”玉锦呢喃着李丹青的话,心底被一股莫名涌起的东西所触动,正要再问些什么,却瞥见李丹青举起了酒杯。 “世子!”她心头一惊,在那一瞬间忘却了主家的交代,叫住了李丹青。 “怎么了?”李丹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的看着玉锦。 “夜深了,这酒凉了,我先去给世子热一热再喝吧。”玉锦有些局促的解释道。 李丹青微微一笑言道,他转头看了看屋外的夜色言道:“凉酒配迟暮,岂不正美?” 说罢便又要举杯,瞥见此景的玉锦,一颗心仿佛被揪起了一般,五味杂陈。眼看着酒杯距离李丹青的双唇越来越近,心底升起的莫名的冲动,终于压过了女人的理智。 她顾不上其他,一个迈步便冲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双手在那时抱住了李丹青的腰身,撞落了李丹青手中的酒杯。 砰的一声。 酒杯坠地,琉璃瓦碎。 玉锦抬头看着错愕的李丹青,忽的心头一热。 心之所向,行之所求。 八个字眼浮现脑海。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在那时踮起脚尖,朝着对方的双唇吻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李院长的教学 “这就算是世子结清了那一千两银子的欠款了。” “以后世子还是不要再来鱼儿楼了。” “鱼儿楼是做生意的地方,世子是大人物,鱼儿楼容不下,也不想再受到不必要的牵连。” …… 从书房中睡醒过来的李丹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脑海里回想着昨日玉锦说过的那番话,到现在还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牧林常说:女人心海底针。 李丹青暗暗想到,这恐怕是他爹说得最有道理的一句话了。 李丹青摇了摇头,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又洗漱一番,这才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推开门王小小已经把一盘烧好的土豆摆在了门前,李丹青轻车熟路的端起土豆,将其中一个拿起,剥了皮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旁的房门也在这时打开,夏弦音迈步走了出来。 “小弦音。”李丹青甚是热情的朝着对方挥了挥手,夏弦音看了他一眼,却出奇的冷淡,转身便自己走到院落的另一侧,开始了每日的晨练。 夏弦音对于自己的要求同样严格,每日晨练不辍,只是以往这大风院小得可以,夏弦音施展不开,只能去城郊外练习早课。如今大风院,焕然一新,六座小院的中间还有一块空地,李丹青琢磨着找时间寻些工匠在这处弄上一座演武台,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李丹青倒也不把夏弦音奇怪的态度放在心上,吃着土豆屁颠屁颠的跟在夏弦音的身后,朝着空地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他便看见空地处,以宁绣为首的女弟子们,正围坐在一起,正中的薛云站着身子正在说些什么。只是这些女孩此刻出奇的乖巧,却是并没有平日里那般像是夺食一样为了薛云争执不休,反倒一个个正襟危坐安静坐在那处聆听。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丹青凑到了夏弦音的跟前,小声问道。 但夏弦音只是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也不理会李丹青的询问。 他也不明白对方到底在生些什么闷气,但也不敢去触对方眉头。 李丹青悻悻的走到一边,从一旁捧着一盆土豆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王小小的手中又抢过一个土豆,一边吃一边问道:“这薛云又在搞什么鬼?” 王小小错愕的看着李丹青,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最大的那个土豆吃下肚里,心底委屈到了极点,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应道:“薛师兄正在传授她们修行的法门。”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挑,面露愤慨之色:“他还真把自己当院长了?敢在我大风院里误人子弟!” “她们是大风院的弟子,大风院理应教他们修行,薛云这是在帮你减轻负担。”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大风院,但想来对你是没有恶意的,你日后也不要处处与他为难,如今大风院已经有了空闲的房间,就不要再让他睡在柴房了。”一旁之前不曾理会他的夏弦音却忽然走了过来,在李丹青的耳畔轻声言道。 李丹青有些奇怪的看了夏弦音一眼,嘟囔道:“小弦音你干嘛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 夏弦音白了他一眼,却没有与他多言的心思。李丹青却不依不饶的凑了上去,将自己的身子贴得极近:“难不成小弦音你得了不治之症?” “所以才会对我冷冰冰的,是怕你死了我伤心吗?” 夏弦音闻言心头一颤,李丹青的话自然是胡话,但有些东西他却猜得无错——距离天鉴司给她的最后期限,不过十余日的光景,离去也就成了板上钉钉,难以避免的事情。 夏弦音不喜欢别离,更不喜欢那哭哭啼啼难舍难分的场面,所以她才决定从今日起冷落李丹青,让彼此间有些起色的关系就此烟消云散,这样,或许对大家都好。 但此刻自己的心思就这样被李丹青说破,她的脸色莫名泛红。 “你再胡说,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夏弦音有些气急败坏的言道。 李丹青暗暗想着,胡说八道怎么也应该是割舌头掌嘴,怎么能和眼珠子扯上干系。 当然这些念头他也只敢是心底想想,断不敢宣之于口。 他侧头看着夏弦音,嘴角忽然微微上扬,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样的目光配上那样的神情,夏弦音被看得有些不似,就好像被对方洞悉了自己的心思一般,她竟然在那时生出一种想要避开对方目光的念头。 “我……我还有事……”她这样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可这时李丹青却伸出手抓住了她,温暖的手掌将夏弦音的手握在掌心。一种触电一般的奇异感受传遍夏弦音的全身,她的脸色泛红,嘴里有些结巴的言道:“你……你做什么……” “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 “其实我能做好一个院长。”李丹青却在这时说道。 他的语气出奇的笃定,以至于下意识想要反驳的夏弦音也是一愣。 而下一刻,李丹青就松开了夏弦音的手,迈步走到了众人的跟前。 众少女正兴致勃勃的听着薛云讲着剑道上的常识,对于李丹青的到来并无察觉。 “咳咳。”李丹青干咳两声,试图吸引众人的注意。 但众人根本无人理会,李丹青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又加大了声量再次干咳两声,这一次倒是确实奏效。 薛云停下了讲话,众少女也在那时转头看向他,但大都神情疑惑,又带着些许不满与不耐烦。 “院长,你和小小去那边玩,别打扰我们听课好吗?”已经渐渐成为大姐头的宁绣,皱起了眉头,这般言道。 刘言真也附和道:“院长,我们可听薛云师兄说了,今年的阳山大比,我们大风院若是拿不下一个像样名次,大风院就得关闭,到时候我们可就得与薛师兄分开。这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李丹青听得是目瞪口呆,他还以为这些少女时真的勤奋好学,却不想为的竟然是这般事情。 “说什么呢!本院长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交给你们修行之法!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李丹青愤声言道。 众人闻言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诧异之色,反倒面露鄙夷。 “院长!这些事情上就不要开玩笑了,我们的时间很紧的。”宁绣这般说道,言语间不耐烦的味道已经到了溢于言表的地步。 “他能教给你们什么,无非就是一些不入流的拳脚功夫,本院长要交给你们可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功法!”李丹青涨红脸很是愤怒的说道。 但显然哪怕李丹青再言之灼灼,在场的众人对于他所言之物都并不放在心上。 好在这时,薛云发声言道:“既然院长有此雅兴,咱们就不如听一听,或许能有所收获。” “有道是成大器者,不耻下问,集百家之长,就算不能有所增益,也可查漏补缺,诸位师妹以为如何?” 很显然的是,薛云在众多少女的心中着实有着极重的分量,他这话出口,方才还一脸抗拒的女弟子们,纷纷在自己的脸上换做了乖巧之色,在那时连连点头说道:“都听师兄的。” 李丹青看得牙痒痒的,他费了些力气才收敛起心底的怒火,然后看向王小小言道:“小小,却把昨日本院长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 王小小闻言连连点头,屁颠屁颠的便跑到了一处小院中,然后将按着一块木板的木架子提了过来。 “这东西就是院长要交给我们的功法?”宁绣皱着眉头问道。 “别急。”李丹青自信笑道。 大抵也是被李丹青这般笃定与神神秘秘的模样所感染,众人都静默下来,盯着李丹青,就连一旁发愣的夏弦音也皱着眉头,走了上来,神情略显古怪,显然也想要摸清这李丹青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只见李丹青从怀里摸出一份画轴,然后背对着众人,将那画轴固定在木板上,缓缓展开。 “诸位请看!”然后他让开身子,甚是得意的说道。 众人瞩目看去却见那是一副极为粗糙的画卷,上面的所画之物有些年岁,但笔记潦草有些地方模糊不清,像是原画的拓本,而非真迹。 画上的内容也极为简单,只是一只巨大的神象,背上驮着山脉一般的事物在一片荒芜的地界上行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是什么啊?难不成院长要教我们琴棋书画?”宁绣笑着问道。 这话出口,众多女子也笑作一团。 李丹青却并不气恼,只是笑着言道:“诸位要仔细看,用心看。” 但姑娘们显然失了耐心,刘真言看向薛云言道:“薛师兄咱们已经耽搁了好些时间,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继续讲解剑法?” 这话出口,也得到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认同,但这时他们却发现薛云的眉头紧皱,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副画卷,脸上的神情从古怪渐渐变得凝重,额头上也开始冒出密密的汗迹。 第四十八章 现在的姑娘真孟浪 宁绣察觉到了薛云的古怪。 她皱起了眉头也意识到事情的根源或许出在那副画卷上。 她没有如其他女弟子一般,关心薛云的状况,而是转头直直的看向那副画卷。 她很喜欢薛云不假,可却也明白,想要和一个人天长地久靠的不会是一时的温言细语,而是要长久以往的共同进退,想要做到这一点,至少二人之间的距离与眼界不能差得太远。 “院长,俺觉得这幅画好像在……在动……”这时一旁的王小小也出言说道。 李丹青一愣,看向王小小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薛云的天赋卓绝这自然无需多言,他能看出这画中的古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幅白象驮天图是李丹青在书房中找到的拓本,他仔细看过,虽然也有观想的功效,但因为时拓本的缘故,想要做到观想原本的地步,需要耗费的精力以及对天赋的需求也就更加苛刻。 王小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看出些许端倪,这也就是说……这个小护院,其实是一个天赋绝佳的好苗子。 “动就对了,好好看。”李丹青嘴上如此言道,目光却越过众人看向夏弦音,夏弦音瞳孔涣散,显然是早已沉浸到了画卷之中,李丹青暗暗点头,心头这小妮的修行天赋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愧是夏家的传人。 当然同时他也关注了一番乔装为希温君的青竹,见对方同样屏息凝神,李丹青便暗暗放心了下来。 众多女弟子也从这几人的反应中看出了端倪,明白眼前这幅画还真有其不凡之处,故而也纷纷收敛起了之前的心思,开始沉神看向画卷。 就这样时间一直到了正午,王小小最先从幻境中苏醒过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一会之后才平复下来,嘴里惊奇言道:“院长,俺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又强壮了几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一样。” 李丹青微笑着看着他,笑道:“那就去外面买些饭菜回来,正好把你那身蛮力发泄出来。” 王小小就是再迟钝此刻也明白自己似乎已经踏上了修行之路,这对于之前只想做一位护院的王小小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好事,他忙不迭的应是,然后便一溜烟的提着板车,快步出了学院。 “好了诸位,这画轴中的功法高深无比,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参破的,大家都歇一歇,从今以后,每日上午我都会将这画轴放在这处,供诸位参详,但下午还是得以实战以及自己感悟为主,不能完全把心思放在这画轴上,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剑法方面……”李丹青顿了顿,目光忽然落在希温君的身上。 “我会在你们中寻一位天赋卓绝之人,传授剑法,再让她传授给你们。本院长事务繁忙,毕竟振兴大风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能事事亲力亲为。” 李丹青如此言道,角落中的希温君听到这番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少主心底在打什么主意。她翻了个白眼,却终究没有去点破。 而这些少女虽然都还没有在一上午的时间中达到王小小那般的效果,但或多或少也都感受到了画卷的神奇,却是没有了之前的轻视,纷纷在那时点头应是。 …… 观想画卷是一件极为耗费精力的事情,而下午时间,众人又组织起了对练。这到了傍晚,吃过晚饭之后,众人都有些精疲力尽,早早的便回到各自房中休息。 那时李丹青正坐在书房中闭目养神,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却是夏弦音迈步走入了门中,李丹青坐起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对方脸色阴冷,走入房门之后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虽然暗觉自己近来应该没有犯下什么错,但他还是本能的有些心虚。 “咋啦……?”他小声问道。 夏弦音却是不语,只是走到了他的跟前问道:“那画卷哪里来的?” “前几天我在书房里翻到的。”李丹青奇怪的看了夏弦音一眼。 “你知道那画卷是记载的是什么东西吗?”夏弦音见李丹青一副心不在焉,丝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她不免有些着急,又接着问道。 “阳山的《龙象混元》啊。”李丹青的回答却出乎夏弦音的预料。 “你知道?”夏弦音有些惊讶。 李丹青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爹当年收罗了天下不知道多少奇珍异宝,这《龙象混元》的拓本,我也曾在家中看到过一次。” 夏弦音一愣,李丹青这番说词倒是无懈可击,毕竟李牧林爱财之名,武阳天下传扬已久,能收集到《龙象混元》的拓本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东西哪怕是拓本,也价值千金,你竟然舍得给他们看。”夏弦音又问道,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多少有些古怪,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世子殿下一般。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给他们看,又不是给他们吃,看了这东西难道就不灵验了?”李丹青反问道。“再说了,他们都是大风院的弟子,大风院的功法不给他们看,那能给谁看?” 夏弦音一时语塞,叹道:“你倒是大方得很,也不藏私,一视同仁。” 夏弦音如此少见的夸赞了一番李丹青,但李丹青却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得意忘形,反倒言道:“谁说我不藏私?” 说着,李丹青便从怀里掏出了那本铜箔铸成的《龙象混元》的真迹,递到了夏弦音的跟前,又言道:“他们只配看拓本,真迹我可要留着给我家小弦音。” 夏弦音的心头一震,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递来的事物,将信将疑的将之接到手中,在自己的眼前将之展开。 古书中的三幅画卷在她的面前一一展开,那真迹中的画面给她带来的冲击远不是拓本可以比拟的。 只是匆匆几眼便让她的心神动荡,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夏弦音看着李丹青认真的问道。 李丹青指了指书房言道:“也是在这里发现的。” 夏弦音显然有些不信,她皱眉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阳山会把他放在破败的大风院?” “那我怎么知道?”李丹青耸了耸肩膀,无奈言道:“估计是忘了吧?” “忘了?”这样的说辞怎么听怎么显得荒唐。但夏弦音认真的看了李丹青许久,却又在对方的脸上寻不到半点纰漏。 但沉吟了一会,然后又郑重的将那古籍递了回去:“这东西你要收好,每日观想,就算你天赋不佳,收效甚微,也得每日勤练不辍,要知道天道酬勤,你本来就比寻常人愚钝,所以更加不能懈怠。而且这东西今日你给我看了也就罢了,万不可再示于旁人。” “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心险恶不可不防。” 李丹青听得是满脸黑线。 本世子哪里就愚钝了? 他心底怒吼,但面上还是伸手将夏弦音递来的古籍送了回去:“如今你的修为已经到了离尘三境,距离离尘境大成,只有一步之遥,这《龙象混元》是离尘境内最顶尖的功法之一,你好生观摩,短时间内想来就会有所收获。” 夏弦音闻言沉默了一会,李丹青所言之物确实没错,她已经被第三境的瓶颈困住许久,能得此功法,恐怕在离开阳山前,就能有所收获。但这份礼物着实太过贵重,她看向李丹青神色复杂的问道:“你把这东西给我,就不怕我贪墨此物,离开大风院吗?” 李丹青却言道:“就是知道你要走了,我才把这东西交给你的。” 夏弦音的心头一震,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李丹青却笑道。 “武阳城不是个好地方,王侯将相前赴后继,埋骨在那座城池的高楼大厦之间,但我知道你有必须回去的理由,所以我拦不住你。”李丹青脸上的神色在那时变得肃然了起来。 这一刻的李丹青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有些霸道,却也有些温柔。 夏弦音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 她有些出神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家伙。 心底在那时泛起某些冲动,但很快又被浇灭。 她当然不在意李丹青以往的纨绔与那些恶劣的风评,毕竟每个人都会犯错,但青竹…… 青竹姐姐的仇,不应该被忘掉。 “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的。”夏弦音低着头闷闷的言道。 “为什么?”李丹青挑眉反问道。 “我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夏弦音的声音在那时大了几分,她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眼眶有些泛红:“昨天,昨天我明明可以帮你的!但我没有!因为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夏弦音忽然激动的情绪,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李丹青。 李丹青温柔的看着她说道:“你知道我在武阳城待了那么多年,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不要用眼睛去看,也不要用耳朵去听。” “要用心去看这个世界。” “眼睛所见的,耳朵所听到的,都是会骗人的东西,只有你用心感受到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 夏弦音皱起了眉头,困惑道:“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的苦衷是什么,但我知道你就是关心我。” “所以无论你怎么否认,我自己早已有了判断。” “我不知道他们给你的期限是多久,但我的要求是,练成这《龙象混元》你才可以离开大风城,否则你就等着我把你绑在大风院,没日没夜的给我生孩子吧!” 夏弦音的心头一颤,李丹青的话像是洪钟大吕一般,在她的脑海响彻。 那个会为了才入门的弟子便与人拼命的混蛋,那个在危急关头,会调转马头舍身救人的家伙,那个不过相处几日便会让别人冒着大风险为他作证的人,真的可能残忍的杀害青竹姐姐吗? 平生第一次,夏弦音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怀疑。 她呆呆的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双颊忽然发烫:“呸!就你,还绑我?” “不信?”李丹青眉头一挑,甚是懊恼的朝前迈出数步,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凑到了夏弦音的跟前。 他眸中燃起极富侵略性的光芒,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轻佻了起来。 依照着夏弦音的性子,这个时候她恐怕得暴怒而起,对李丹青来上一段拳脚相向。 但这一次,显然有些例外。 她的脸色随着李丹青的靠近,愈发的绯红,但下一刻,她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某些重要的决定一般,脚尖猛地踮起,身子不退反进,竟然就这样将自己的红唇印在了李丹青的唇上。 李丹青顿时呆若木鸡。 好一会之后,他回过神来,夏弦音却转身已经走到了门口。 “混蛋!等我回来!” 那少女这般言道,转身便消失在了门口。 李丹青呆呆的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余香。 不是,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孟浪了吗? 他在心底暗暗想到。 第四十九章 三封信 接下来的日子,倒算安稳。 李丹青每天上午都被夏弦音拉着晨练,夏弦音是个聪明人,她从李丹青拿出《龙象混元》那一刻便醒悟过来,眼前这位世子殿下远不是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顽劣。明白了这一点的夏弦音虽然不曾点破,但给李丹青制定的训练计划却也变得愈发的苛刻。 李丹青苦不堪言,也不免有时候在心底升起作茧自缚的懊悔感。 到了下午,又被夏弦音拉着进行实战训练,而整个过程也同样严苛,李丹青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让夏弦音稍稍满意。 一日的修行下来,李丹青大抵都是精疲力尽,但他也明白,夏弦音这是想要在离开前尽可能的把自己能教的东西都统统教给李丹青,甚至就连她夏家的功法——八虎出渊,若不是李丹青对于短刀之类的武器兴趣缺缺,估摸着这个小妮子也会一股脑的教给李丹青。 李丹青明白对方的心思,故而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至于到了晚上,他也不能闲着,得和夏弦音一同参悟观想《龙象混元》。 虽然辛苦,但李丹青却也不得不承认,夏弦音对于功法的理解远远超出李丹青不少,在她的一些经验的帮助下,李丹青的修为进展神速,十余日的时间接连破开了三道脉门,体内的白象也长到了一尺多高,每一次白象长啸,李丹青体内的气血之力便壮大一分。 而夏弦音同样进步神速,她甚至已经开始观想第二幅苍龙翻江图。 这一天,李丹青如以往一般早早的起了床,梳洗一番,又吃过早饭,便走到了房门外,却不见夏弦音的踪迹。 这小妮子,莫不是在睡懒觉? 天天说本世子偷懒,本世子今天就要抓你个正着。 李丹青心底这样想着,也不敲门,便直接推开了夏弦音的房门。 “小弦音,太阳晒屁股了,该起床来!” “再不起床,本世子可就到床上喊你了。” 李丹青这般言道,但屋中却静默一片,并未有想象中夏弦音的怒骂声传来。 李丹青看向床榻方向,却见那处的被褥被折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侧,房间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李丹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愣了愣,似有所感。迈着步伐走到了书桌前,却见那本铜铸的《龙象混元》被放在那处,一旁还有一张信纸。 李丹青将之拿起,瞩目看去—— 不喜离别,不善离别。 所以不辞而别。 苍龙翻江,够我参悟一段时间了,这本书就放在你那里吧。 对了。 下次见面。 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不准再撒谎了。 勿念。 娟秀的字迹,写着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李丹青看着看着,却会心一笑,确实很像夏弦音的风格。 他将《龙象混元》与那封信一同放在怀里收好,然后走到了床榻旁,头枕双手躺了下去。 嗅着那被褥间传来的淡淡香气,李丹青似乎感觉夏弦音还在这里不曾离去。 他眯着眼睛,几乎就要在这份宁静中睡去,眼角的余光却忽的瞥见床榻顶板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他坐起身子,凑近一看,却又是一封被夹在木板缝间的信。 李丹青暗觉奇怪,起身将信取出,打开看去—— 混蛋! 不准躺在我的床上! 更不准闻着我的味道做些奇怪怪的事情! 李丹青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看着信上写着的字迹,仿佛就看见了夏弦音张牙舞爪使着小性子的模样。 李丹青苦笑着正要从床榻上下来,却又瞥见床沿上还有一封信。 这家伙,没完没了了? 李丹青暗暗腹诽道,又将那封信打开—— 既然起床了,那就不要偷懒。 去晨练吧! 想要把我绑在大风院,至少先要打得过我,不是吗? 登徒子,加油。 李丹青哑然失笑,这小妮子还没过门,就跟管家婆似的,什么都要过问,要是过了门,那本世子的“宏图霸业”岂不举步维艰? 李丹青在心底这样想着,可身子还是很诚实的走出了院门,迈步向着院外走去。 “院长?夏司命呢?我怎么没见着她呢?”出门李丹青便撞见了端着早饭的王小小,他有些奇怪的问道。 李丹青回头一边跑向院门,一边头也不回的言道:“回武阳城,准备嫁妆去了。” …… 这么多天以来,李丹青的晨练路线大抵已经固定,从大风院所在的元武街一路跑到城墙方向,围着城墙绕城跑上二十圈,然后再从白露街返回。 他的修为紧张神速,如今即使背着朝歌剑穿着流银甲,跑上二十圈对他的压力也算太大,李丹青想着明日或许得稍稍再加大一些训练的力度。 路过白露街时,李丹青习惯性的在那鱼儿楼前驻足——他已经有十来日没有见过玉锦了。 自从那日,那番旖旎的遭遇之后,玉锦便如她所言那般,对李丹青是闭门谢客,李丹青几次试图求见都未得应允。 他站在那处抬头眺望正好看见玉锦倚在窗台,二人的目光对视,玉锦却很快的收回目光,关上门窗退回了房内。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察觉到这其中的古怪,心底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个时间问个清楚。 就这样想着,他回到了元武街,远远的便看见以刘言真为首的几位大风院弟子正端出一张长凳,坐在大风院的门口,对着不远处的永安武馆指指点点,嘴里还磕着瓜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这些日子下来,大风院的这些弟子已经分成了以肉眼可见的三派。 一派是以那位宁煌戟之女宁绣为首的十余人,另一派则是以黑云城刘自在之女刘言真的五六人,两派对于薛云的热情不减,依然明争暗斗得厉害,但总归是要比之前收敛不少。 而剩下三四人则是以希温君这位李丹青“亲传弟子”为首,这几位弟子出身寻常,也在这几日希温君教导下见识过了希温君出神入化的剑法,便收敛了心思,每日跟着希温君修行剑道,倒是对于薛云不再如以往那般热诚。 “你们坐在这里干什么?”李丹青走上前去看着刘言真问道。 那位黑云城的城主刘自在素来以粗暴闻名,刘言真也很好的继承了他父亲的性格,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的坐在那处,听闻李丹青的话,她抬头瞟了李丹青一眼,指着永安武馆的方向说道:“今天又死了两个人,小李子,你说你们大风城是不是在闹鬼啊?” 小李子? 刘言真的称呼让李丹青满头黑线,但还是被她话里的内容勾起了好奇心,看向永安武馆的方向。 只见几位永安武馆的弟子,正抬着两具用白布包裹的尸体,走入永安武馆的门中。 从边角处漏出些许端倪里,可以看见那两具尸体好似被风干了许久一般,只剩下皮包骨。 从李丹青来到大风城之前,大风城便时不时有类似的命案发生,死者都是如这般死状惨烈。而这几日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就愈发的频繁,如今的大风城中颇有些人人自危的味道。 而就如当初童越叫嚣的那般,大风城的管辖权在早些年就被孙禹那个败家玩意交给了永安武馆,故而这些尸体的处理以及案件的查办都落在永安武馆的身上。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暗暗想着,这事已经愈演愈烈,永安武馆查了这么久也没有个头绪,难道不应该将这事上报阳山亦或者应水郡,派其他人前来处理吗?这么拖下去,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不过这些念头李丹青也只是想想而已,目前他可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至少不会去明目张胆的给永安武馆的人提建议。 “你们今天这么闲的吗?坐在这里看热闹,不担心被宁绣他们捷足先登了?”李丹青转头看向那位大大咧咧的少女,又问道。 “别提了。”刘言真摆了摆手,很是无奈的言道:“这几天薛师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天寻不到,晚上也不知道在哪里。”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眉头微挑,却并不多言。 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刘言真打了个哆嗦,说道:“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估摸着快下雪了。” 她又瞟了一眼,已经把尸体运入武馆中的那处,撇了撇嘴:“热闹也没得看了,师兄也不知道在哪里!这日子真没意思!” 说着便站起身子带着几个女弟子抬着凳子便走入了大风院中。 李丹青看着少女昂首阔步的模样,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这模样,倒是和刘自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想着这些,他也迈步走向院门,迎面却撞上了希温君,对方朝着她点了点头,一只手却递来一样事物。 李丹青接过一看却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的东西让李丹青的脸色一变,他看向希温君,对方却只是淡淡的朝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那一刻,李丹青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骇然起来。 第五十章 请世子自重 “你确定这些都是真的?”大风城郊外的密林中,李丹青看着手中信纸上所记录的东西,皱着眉头问道。 青竹点了点头,脸色也有些凝重,她言道:“十七日、十八日、二十三日、以及二十四与二十六日,这几日大风城都有命案发生,而恰恰也是这几日,薛云晚上都不在大风院。” “但在他来之前,大风城就开始有这些命案发生。”李丹青接过话茬这样言道。 “他或许不是凶手,但一定跟这些命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青竹却对此盖棺定论。 李丹青沉吟了一会,对于此事不置可否,转而又问道:“他的身份查清了吗?” 青竹摇了摇头:“薛云自称是白山郡鸿城人,但我们在白山郡的人却并未查到他这号人物,但他到底是谁,目前还没有定论。” “李将军死后,影卫大都选择蛰伏,我们埋在武阳朝各处的暗桩也都不敢轻动,短时间内估计是查不出他的身份了。” 李丹青点了点头,算是了解了此事。 “世子准备怎么办?要不咱们直接把他绑了,我在影卫时跟着虎统领学了一套严刑逼供的法子,保证让他什么都能让他说出来。”青竹又言道。 李丹青额头上冒出冷汗,他看着一脸平静的说出这样一番话的青竹,心底愈发的后悔自己当初把她送到那群疯子的手下历练。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你让我先想想,切不可轻举妄动。”李丹青嘱咐道。 青竹点了点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李丹青看在眼里,当然也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他叹了口气,说道:“夏弦音走了。” 青竹不语,只是闷闷的言道:“我知道。” “留不住她的,她的性子和夏叔一样,直得很。” “就是不知道这次回到武阳城,又会有什么麻烦等着她?” 李丹青说道:“还能有什么?夏家名下还有一座圣山空悬,武阳城有的是人觊觎着那座圣山的归属,这当然是麻烦,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夏弦音活着,他们只用争夺夏弦音来定夺圣山的归属,若是她死了,那就变数太多,没到最后一步之前,小妮子不仅没有危险,反倒会比咱们待在这穷乡僻壤,舒坦得多。” 青竹沉着眉头再次点了点头。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密林中的树枝上的枯叶在寒风中摇曳,成片成片的被从树枝上吹落下来。 青竹抬头看着已入深秋的夜色,不知为何,喃喃说了句:“快下雪了。” …… 与青竹分别之后,李丹青并没有回到大风院,而是一路径直走到了鱼儿楼前。 他已经有十来日未有见到玉锦了,今日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当面问一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样想着,脚步方才迈开。 以往对他素来客气的小厮,却在这时伸手拦住了他。 李丹青眉头一皱,看向那小厮,小厮面露难色,陪笑道:“世子!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玉锦姑娘有命,这几日不让世子进咱们鱼儿楼。” “本世子又不是来找她的,你鱼儿楼是做生意的地方,怎么还能不让本世子进去快活?”李丹青挑眉道。 “世子就不要为难小的呢,玉锦姑娘估计在为什么事生着世子的闷气,世子等上几日,玉锦姑娘的气一消,小的就派人告诉世子。”那小厮哪里不明白李丹青的心思,他又一脸讨好的看着李丹青言道。 “你是看家护院的,为的是让鱼儿楼的生意安稳。” “我是进来照顾的生意的,这怎么能叫为难呢?”李丹青反问道,态度坚决,一副今日非进不可的架势。 “世子……这就让小的们难办呢。”小厮苦笑道。 他们都是些有眼力劲的人,玉锦肯为李丹青与永安武馆为难,那可见李丹青在玉锦心头的地位。 可同时玉锦又下了死命令,不让李丹青入内,强赶吧,若是伤到李丹青,保不齐玉锦姑娘还要迁怒他们,可若是不赶,玉锦姑娘说不定也要怪罪,他们现在可是左右为难,两边都不敢得罪。 啊!!! 可就在这时,鱼儿楼上却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楼中顿时乱做一团,奔跑声与哭喊声响彻不绝。 门口站着的小厮们闻言一愣,也顾不得其他纷纷赶忙跑进楼中。 李丹青也是心头一惊,暗道莫不是永安武馆的人在耍什么阴招?他担心玉锦的安危,也顾不得其他,在那时同样冲入楼中。 此刻的鱼儿楼很是混乱,四散的酒客与鱼儿楼中的姑娘们不断想要从楼中跑出,这让想要进去其中的李丹青举步维艰,几次被撞得头昏眼花。他抓住其中一个有些眼熟的姑娘问道:“怎么回事?” 那姑娘此刻脸色苍白,在那时惊慌言道:“死人了!死人了!” 说罢这话,对方便挣脱了李丹青的手,连滚带爬甚是狼狈的跑了出去。 李丹青听到这话,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来不及细想,赶忙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将从楼上涌下来的人群极为粗暴的推开,直直的去向二楼方向。 李丹青好不容易来到二楼的长廊,正要寻着玉锦的闺房而去,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了玉锦的身影正站在长廊一处房门的门口。 “玉锦!”李丹青高呼一声赶忙朝着那处跑去,但玉锦却好像并没有听到李丹青的呼喊一般,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李丹青来到了玉锦的身旁,这才发现那房门中躺着一具一动不动的干尸。 干尸的一旁一位胡乱在身上裹着一件衣衫的少女花容失色,指着那尸体颤声言道:“他忽然就跟发疯了一样,开始大吼大叫,然后身子就干瘪了下去,变成了这个样子……” “鬼!一定是有鬼怪在这屋里!” 李丹青的心头一沉,这尸首的模样倒是与这些日子以来发生在大风城的命案中的那些死者的死状如出一辙。 但他也来不及细想,抓着呆若木鸡的玉锦,转过她的身子,上下打量着她问道:“玉锦!你没事吧?” 这一次,玉锦在李丹青的高呼下,方才从那呆滞的状态回过神来。 她看见了李丹青,神情还是有些恍惚:“世子……你怎么来了?” 李丹青确认了一番玉锦的身上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估摸着只是被这番变故吓到了而已。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杀了他?你们又看见凶手的长相吗?” 李丹青一连串的追问说出,玉锦却摇了摇头,脸色惨白:“世子……你应该听我的话的,不应该再来鱼儿楼的。” “快走吧,这里的事情不是你能解决的。” 李丹青多少听出了一些玉锦的言外之意,他皱起了眉头,正要追问就里。 可就在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丹青侧头看去,却见正是一群身着永安武馆衣衫的武馆学徒赶了过来,而为首之人赫然便是那位宇文冠。 李丹青暗觉奇怪,虽然说这些命案如今确实归永安武馆管辖,但永安武馆所在元武街距离这鱼儿楼尚且有半刻钟的路程,从惊叫声起,到现在也才过去百息不到的时间,永安武馆的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宇文冠也在这时发现了站在那处的李丹青,他的眸中露出了惊讶之色。 但却出奇的并未如李丹青想的那样寻李丹青的麻烦,而是很是熟练甚至带着些许匆忙的让武馆的弟子收敛好那具尸体,然后他方才有空闲走到李丹青与玉锦的面前,他目光冷冽的瞟了玉锦一眼,李丹青能明显的感觉到玉锦的身子一颤,似乎有些畏惧。而后,宇文冠方才看向李丹青言道:“永安武馆要询问案情,闲杂人等还请回避,李院长不会什么热闹都要上前凑一凑吧?” 李丹青并不被宇文冠语气中的挑衅所激怒,他反倒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当初玉锦为他作证之时已经惹恼了永安武馆,今日这鱼儿楼中又发生了这般离奇命案,以宇文冠的性子想来应该是绞尽脑汁以此为由攀咬大风院与鱼儿楼,可此刻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还巴不得李丹青快些离去?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丹青岂能独留下玉锦一人面对这家伙,他的眉头一挑优哉游哉的言道:“宇文兄查你的案子,我陪我的佳人,我们各做各的,不耽误。要是宇文兄才疏学浅,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在下不是还可以指点一二?” 李丹青伶牙俐齿,一番话出口便把宇文冠气得脸色铁青,宇文冠怒目瞪了李丹青一眼,正要发难。 可这时,却听李丹青身后的玉锦忽然幽幽言道。 “宇文公子说得对。” “这是鱼儿楼的事情,闲杂人等还是不要参与得好。” “妾身也不是世子的佳人,世子给鱼儿楼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就不要再为难妾身了。” “请世子自重。” 第五十一章 跟踪 李丹青颇有些郁闷的坐在书房中,耐着性子观想了几次手里的《龙象混元》,但在心神不宁之下,每一次都收效甚微。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吧,小弦音这么晚了还要拉我去修行?”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念头一起又觉不对——夏弦音已经走了。 李丹青这样想着,又暗暗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他趴在窗户前,顺着缝隙看去,却见一道身影正蹑手蹑脚的叫打开大风院的院门走了出去。 “是薛云!”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李丹青还是从对方身形的轮廓中推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李丹青心头暗暗疑惑,脑海中却又想起了今日青竹与他说过的事情。 难道他真的与那些命案有关?李丹青想到,又念及今日在鱼儿楼的遭遇,之前他还是不曾多想,此刻却又有隐隐觉察到玉锦古怪的反应似乎也与那具鱼儿楼的尸体有关。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心头一横,将放在一旁的朝歌剑提来,然后便猫着身子出了房门,紧跟着薛云离去的方向追去。 薛云走得很慢,颇有几分漫无目的架势,跟在他身后的李丹青也不得不走走停停,时刻警惕着薛云发现自己。 就这样在大风城一前一后走了一刻钟的光景,李丹青面色古怪,这大风城并不大,二人转了这么久,很多时候都是在原地打转,李丹青心道莫不是这家伙已经发现了自己,在这儿戏弄我? 忽然,走在前方的薛云又在一处十字路口前停下了脚步,李丹青见状赶忙躲在暗处,而这时,那薛云站在原地四处观望,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李丹青赶忙缩回了脖子,心头暗道难不成真的被这家伙发现了吗? 他躲在暗处,蜷缩着身子,唯恐被对方察觉到些什么,这一躲便是十余息的光景。 薛云立身之处,忽然没了动静,李丹青又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 这时他却发现,那十字路口早已没了薛云的踪迹。 “这!”李丹青的心头一惊赶忙快步朝着那处跑去,而就在靠近路口时,同样有三道身影,分别从另外三道路口窜出,李丹青未有料到会在这处遭遇到旁人,而那三人似乎也与李丹青一般,措不及防之下,四人便在这时,直直的撞到了一起,在几声痛呼之后,纷自仰头倒下。 好一会之后,李丹青从晕头转向的眩晕感中恢复过来,他揉着自己有些发疼的脑门,从地上站坐起身子。 “我说几位,大半夜咱们能不能慢点走路。”李丹青抱怨道。 而也就在这时,他看清那三人的模样,那一瞬间,李丹青的双目瞪得浑圆,另外三人也在那时同样直直的盯着彼此,然后一声高呼从彼此的嘴里发出。 “怎么是你们!” …… “我当然要来啦!万一师兄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怎么办?我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刘言真一本正经的言道。 一旁的宁绣皱了皱眉头说道:“胡说!师兄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你那么相信他,你跟踪她做什么?”刘言真反问道。 宁绣的脸色一红:“我是怕他有什么难处,不愿跟我们说。” 李丹青听着眼前两位少女的正直,只觉的脑仁发疼,他言道:“别吵了!” 二人见李丹青发了火,赶忙收声,李丹青又看向另外一人,神色严肃的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乔装成希温君的青竹有些委屈的看了李丹青,轻声说道:“只是想要给学院分忧。” 这样的说辞宁绣与刘言真自然嗤之以鼻,李丹青却听得明白对方的言外之音。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刘言真却又忽然看向李丹青,问道:“那院长你为什么要跟踪薛师兄呢?” 这个问题就像是提醒了宁绣与希温君二人一般,她们将目光直直 的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李丹青一时语塞,还真没想好如何回答。 而这样一幅羞于启齿的模样,大大激发了刘言真心头某些猎奇爱好,她的双眼放光,语出惊人:“难道院长你也喜欢薛师兄?”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落魄院长爱上杰出弟子!” “自惭形秽,爱而不得。” “为了掩饰自己的爱意,只能处处刁难,甚至深夜尾随!” 刘言真说越来劲,语气也抑扬顿挫,双眸之中的光芒也愈发的明亮。 李丹青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刘言真却在那时深深的看着他,双手抓着李丹青的手,言道:“院长,若是你能保证日后好好珍惜薛师兄,我愿意退出。” 说着,刘言真的眼角甚至还有两滴泪珠滑落,那番模样当真是甚是感人。 我这大风院都他娘到底招了些什么变态! 李丹青在心底呐喊道,赶忙伸手挣开了刘言真的手,言道:“胡说些什么!本院长也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外出了事情,要是不学好,我日后怎么向他的父母交代?” “院长你还会担心这些?”一旁的宁绣狐疑的看着李丹青问道,几乎已经将不信任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刘言真也忘了往日与宁绣之间的不对付,在那时一个劲的点着头,显然同样不相信李丹青这一番说辞。 李丹青正百口莫辩时,希温君却忽的言道:“你们看,那里是不是薛云?” 这话出口果然吸引了刘言真与宁绣的注意,众人赶忙看向那处,却见薛云身影正在朝着街尾缓缓走去。 四人赶忙相互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排成一队,躲在阴影下,缓缓的跟着薛云。 …… “不是。这薛云难道是狗变的,怎么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抽抽鼻子?”有跟在薛云的背后走了半刻钟的时间,李丹青看着再次驻足薛云,忍不住说道。 “你才是狗变的!”将脑袋挤在李丹青一旁的刘言真听到这话,忍不住骂道。 “有你这么说院长的吗?”李丹青也来了火气在那时反唇相讥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宁绣赶忙呵斥道:“别吵了。” “薛师兄又动了!” 二人见状这才停了下来,赶忙又跟了上去。 这一次,薛云虽然依然走走停停,但明显停下的频率比起之前要少上了很多,脚步也更加的快,好似已经寻到了自己的目标。 “薛师兄到底在找什么?”刘言真也有些疑惑。 而这话出口,还不待众人回应,薛云忽然在一处院门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他的身子跃起,直接跳过了院墙,跃入其中。 四人见状心头一惊赶忙纷纷翻身上墙,探着脑袋看着院内的情况。 那只是一座寻常人家的四合小院,院子的主人似乎还算富裕,院中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侧走廊的装潢也尚可。 薛云站在院子中,举目四望,似乎还在寻找些什么。 “薛师兄不会深夜来这里,是为了幽会少妇的吧?”刘真言见状在那时低声言道。 李丹青侧头看了这个梳着马尾的女孩一眼,心头暗道,刘自在到底从小教的你什么? 但显然他还是低估刘言真发散的思维能力。 “少年俊才,爱上多情妇人。” “妇人已婚有子,却依然抵不过少年深夜到访。” “果然年龄身份在真爱面前都不是问题!” 刘言真又双眼泛光的开始了她的畅想。 “不是,你这样喜欢编故事,干嘛不去写小说?”李丹青黑着脸问道。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转头看向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双眸之中的光芒又亮了几分。 “对了!还要加上一个爱而不得的落魄院长!院长你可要努力了!” 李丹青听到这话,险些脚下发软直接从这围墙上跌落下去。 而就在这时,院子中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将众人的心思从刘言真那“波澜壮阔”的故事中拉扯了出来,他们赶忙看向那处。 却见一位中年男子迈着步伐走屋中走出,步伐有些怪异,歪歪斜斜好似喝醉了一般。 “难道是已婚男子跟天才少年的故事?比我想的还刺激?”刘言真瞪大了眼珠子,如此喃喃自语道。 但这时的众人,已经没有心思再理会他。 因为那个走出的男人身子开始怪异的扭动,嘴里也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 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的身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只是眨眼的光景,便化作了一具与今日一早在永安武馆外看见的干尸一般的东西。 刘言真等人捂着嘴,却依然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这样的情形对于她们来说着实太有冲击力了一些,她们顿时脸色煞白。 “是……是师兄杀了他?”刘言真看着李丹青颤声问道。 “不可能,薛师兄碰都没有碰他一下!”一旁的宁绣虽然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在那时咬牙为薛云开脱着。 可这话刚刚出口,薛云却迈步走到了那具干尸旁,背上的长剑出鞘,刺入那尸体的眉心,然后蹲下身子,伸手放入其中,从那尸体的眉心处挖出了某样事物放入怀中…… 第五十二章 永生殿 那样的场面很是可怖,甚至有些让人作呕。 宁绣与刘言真都脸色发白,极因为眼前一切带给她们的冲击,更因为这一切似乎真的是薛云所为的事实。 “他在做什么?”李丹青问道。 “似乎再从尸体掏出些什么东西?我曾经听人说起过,幽云国内有一种邪门功法,以活人为蛊,将尸虫放入活人体内,待到活人被尸虫吞噬掉生机,尸虫也就到了成熟的时候。” “服下此物,再配以合适的功法,便可让人修为大增。” 希温君的脸色如常,在那时沉声应道。 若是放在平日,希温君与李丹青之间这默契谈话定然会让宁绣二人暗觉古怪,但此刻的二人却显然没有心思关心此事。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出手把他……”希温君又问道。 李丹青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言道:“不妥,他来大风城之前,大风城便有这些命案了。就算他真的是凶手,那也只是凶手之一,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李丹青皱着眉头否认了希温君的提议。 而听到这话的宁绣与刘言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眸中一亮。 “是啊,薛师兄来之前大风城便有这些事情了,薛师兄不会是凶手的。”宁绣喃喃言道。 而相比于宁绣的谨慎,刘言真显然更为跳脱,她双手合十于胸前,一脸憧憬的看着李丹青,很是感动的言道:“院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肯为薛师兄说话,这份情意,比起我对薛师兄还要深,你们果然才是真爱!” 李丹青对于刘言真这奇怪的癖好已经趋于麻木,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街头传来。 四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大群人飞速朝着此处奔来。 天色已暗,众人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从对方制式的衣衫上,却能断定这些家伙都是永安武馆的人。 “又是他们?”李丹青的眉头皱起,这永安武馆的人来得未免也太快了吧,就如今日早些时候,鱼儿楼发生命案时的一般,就像早就知道命案会在哪处出现,掐准了时间来的一般。 “他们不会是来抓薛师兄的吧!?”宁绣担心薛云的安危在那时言道。 刘言真倒是个急性子,听到这话,心头一惊,赶忙朝着院中喊道:“薛师兄快跑!” 这话出口,院子内还在盯着那具干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薛云猛然转头看向站在墙头的李丹青等人。 但还不待他做出什么反应,那些永安武馆的弟子就已经破门而入。 “是你在搞鬼??”为首之人赫然便是永安武馆的馆主童越。 他认出了薛云,脸色阴沉的盯着对方。 薛云不语,只是抽出背上的长剑,冷着眸子看着对方,神情警惕。 童越冷笑一声,背后一把大刀,身子在那时跃出,直直的攻向薛云,薛云手中的长剑一铛。 铮! 一声金石之音荡开。 薛云的身子一矮,额头上明显有汗迹涌现,显然在力道上完全无法与这个浸淫武道三十余年的馆主抗衡。 他咬着牙运集起体内血气之力,双目一横,这才将那大刀荡开。 但童越虽然看上去身材魁梧,可身法却极为灵活,身子退开数步,脚尖却再次点地,毫不停歇的继续杀向薛云。 这一次,他手中的大刀改劈为扫,直取薛云的下腹,薛云知道对方这一势势大力沉,不敢硬撼,身子赶忙退去,堪堪避开了这一刀,可还不待他稳住身形,数道铁索便从四周袭来,砸在他的四肢,铁索上锋利的倒钩直直的刺入他的血肉,他的脸色一白,发出一声闷哼。 是那些涌入院中的数十位武馆弟子,在从旁策应童越。 他们四五人一组环抱着铁索,然后再那时发力,将薛云的四肢拉扯,巨大的痛楚传遍薛云的四肢百骸,他咬着牙想要挣脱这些铁索的束缚,但锋利的铁钩已经镶入他的血肉,他越是用力,那几处传来的痛楚便愈发的剧烈。 童越冷笑着走到他的跟前:“臭小子!你敢在暗处给我使绊子!” 说着,便是一记耳光重重的扇在了薛云的脸色,薛云那漂亮的脸蛋顿时一侧通红,鲜血也从嘴角溢出。 “薛师兄!”见到这番场景的宁绣发出一声惊呼,几乎就要忍不住上前救援。李丹青见状赶忙将她抱住,同时捂住她的嘴。 也幸好这一切做得及时,而童越注意力也都放在薛云的身上,并未察觉到院墙上的众人。 童越将手伸入薛云怀里一阵摸索,然后一枚血色丹药被他从中拿出。看着此物,童越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眸中绽放出炙热的光芒,但下一刻狠厉之色再次浮现在他的眸中,他盯着薛云问道:“说!剩下的长生丹在哪里!?” 薛云盯着童越眸中炙热的光芒,却并无半点愤怒之色,反倒满是怜悯:“别信他们的鬼话,这东西不是仙丹,只会是让你家破人亡的毒药。” 这平静的一番话却好似戳中了童越的痛楚一般,他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刻变得有些狰狞! “老子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说剩下的长生丹你藏在了哪里!?”童越大声的怒斥道。 薛云却闭上了眼睛,一副已经不远再多言半句的模样。 童越见状冷笑一声:“现在不说,去了武馆,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开口!” 童越言罢,又看向周围的众人,言道:“把尸体带上,走!” 众多弟子闻言赶忙熟络的将那尸体裹好,然后押解着血流不止的薛云朝着院门口方向离去。 李丹青抱着激动的宁绣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而就在他们要消失在自己视野中时,那薛云忽然回头看向李丹青等人所在之处,嘴唇微张,似乎在说些什么。 李丹青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 永安武馆的地下,有一座刑房。 这般秘密的所在,只有童越亲信之人能够知晓。大多数的门中弟子,对此都一无所知。 此刻那刑房中燃着炉火,一位光着膀子身材壮硕的男人正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每一下都落在被捆绑在木桩上的薛云的身上。 他的衣衫早就被那皮鞭打得褴褛,身上挂满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但他却低着头,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啊,撬不开这家伙的嘴。”站在童越身旁的宇文冠皱着眉头言道。 童越的脸色阴沉,显然对于这件事情也有同样的担忧,但却未有如宇文冠那般表现在脸上。 “这几天,他起码偷走了咱们六枚长生丹,剩下的五枚若是不找到……”童越寒声低语道。 “他是大风院的人,咱们得从大风院入手。”宇文冠言道。 童越看了他一眼:“大风院跟以前不一样了,虽说夏弦音已经离开了,但宁煌戟和刘自在的女儿都在那里,咱们若是来硬的,宁煌戟与刘自在不会放过我们……” 听到这话的宇文冠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明白童越话里所言之物的紧要程度,他沉默了下来,神情阴郁到了极点。 “那你觉得,若是办砸了这件事情,永生殿会放过你们吗?” 而就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童越与宇文冠的脸色一变,纷纷回头看去,却见那刑房的黑暗中,一道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下的身影缓缓走出。 他的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腰间一枚刻着永生二字的金色令牌灼灼耀眼。 “尊使!” 看清了那腰牌,宇文冠与童越的脸色一变,赶忙跪下,恭敬唤道。 那人却并不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到了方才童越所坐的桌前,他抬起手,皙白得几乎病态的手指从黑袍下伸出,拿起那枚从薛云身上搜来的血色丹药,放在眼前细细端量。 “长生丹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它们找回来。” “否则,等不到宁煌戟和刘自在。” “永生殿自然会料理没用的废物。” 第五十三章 你谁也带不走 “你就是懦夫!” 大风院中,宁绣神情激动的指着李丹青骂道。 天色已经蒙蒙亮,大风院中的众人都被宁绣的骂声所吵醒,纷纷穿上衣衫走了出来。 只见宁绣眼中擒着泪花,刘言真与希温君神情有些落寞的站在那处,众人之间隐隐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氛,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回事?”王小小凑了过来,小心的问道。 “薛师兄被永安武馆的人抓走了。”刘言真低下头小声言道。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永安武馆为什么抓薛师兄!?” “我们要不要去救他?” “他们会对师兄怎么样?” 一连串的惊呼声从众人口中响起,众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虽然都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薛云的状况,但吵吵嚷嚷的状况,却对解决麻烦并无半点帮助。 “薛云与一具干尸一起被永安武馆的人发现,现在被关押在永安武馆中。”希温君皱起了眉头,在那时说道。 众人闻言脸色愈发的古怪:“薛师兄怎么可能和干尸在一起?”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是永安武馆的人诬陷他?” 但希温君的话,却并未有让场面上安静下来,反倒让这学院中愈发的吵闹。 “是我们亲眼所见。”而这时,刘言真也忽然发声说道。 这话出口,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神情都颇为疑惑。 “我也不知道薛师兄为什么要去那里,但我们真的亲眼看到,那个人在薛师兄的面前变成了一具干尸。”刘言真又言道。 刘言真的话在众多女弟子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些可信度,听到她的话,众人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可薛师兄碰都没有碰那人一下,一定是永安武馆的人在从中作梗!”而宁绣则在那时打断了刘言真的话,她大声言道,目光又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你明明也知道薛师兄是无辜的,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永安武馆的人抓走!” “你就是一个懦夫!你还当什么院长!武阳朝的传闻果然没错! 你李丹青就是一个孬种!一个废物!” 宁绣越说越激动,嘴里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刘言真拉了拉宁绣的衣角,小声言道:“师姐你别激动,院长他……” “什么院长!他算什么院长!” “那不过是阳山打发他的东西,你问问这武阳天下,有哪个地方会真心接纳他这样一个家伙!” 宁绣却挣脱了刘言真的手,继续大声的骂道:“李将军纵横天下,怎么就能生出你这么一个……” 啪! 可就在她骂得兴起,骂得有些忘乎所以的档口,希温君却冷着脸色上前,毫无征兆的朝着宁绣挥出了手。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在场所有人都在那时呆若木鸡。 就连宁绣本人对此也没有预料,她捂着自己发疼的侧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希温君,喃喃言道:“你敢打我?” “你要是再出言不逊,我连你的舌头都一并割下来。”希温君寒声言道。 宁绣出生大户,从小到大都被宁煌戟捧在手心,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一大早会是谁啊?”王小小呢喃道,赶忙小跑去到院门处,将院门打开。 “谁啊?”他这么问道。 但话才出口,一大群人便猛地从门外鱼贯而入,将王小小撞了个晕头转向。 “你们干什么?”他大声的吼道,却根本无法阻止那群冲入大风院的不速之客。 聚集在空地上的众人也被这番异响所吸引,纷纷朝着这处靠了过来。 李丹青一眼便看见了众人之中为首的宇文冠,他心头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宇文兄这么一大早来我大风院作甚?” “是不是你们永安武馆已经没有饭菜剩给诸位?所以想到我大风院来蹭口饭吃?” 周围的众多弟子在听闻了刘言真那番话后,心底对于事情的原委有了些不确定,此刻也不敢发声,只是躲在李丹青的身后,有些警惕与害怕的盯着气势汹汹的宇文冠一行人。 “世子还是伶牙俐齿得很,但可惜宇文冠可能没有机会品尝你们大风院的美食了,倒是你这些门下弟子们,恐怕得委屈到我们永安武馆住上几日了。”宇文冠冷笑言道。 “凭什么?”王小小瞪大了眼珠子这般问道。 “凭什么?”宇文冠嘴角上扬:“你们大风院的弟子薛云在夜里被我武馆弟子抓到,用与之前那些被化作干尸的受害者一样的手法,杀害了城西白家的家主!人赃并获,我们怀疑大风院中有他的同伙,现在要将你们带回永安武馆问询!这个理由够不够呢?” “你口说无凭,我们为什么要相信?”刘言真大声说道,但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底气不足。 “昨日之事,白家周围的居民亲眼所见,刘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前去询问。但刘姑娘也不用担心,你与宁姑娘都是朝廷重臣之后,我们永安武馆相信你们断不会做出这些事情,但至于其他的弟子,就得好生与我们走上一遭了!”宇文冠眯着眼睛笑道。 刘言真的脸色一变,昨日闹出的动静确实有诸多百姓被惊醒,也见到了那一幕,就连她们这些薛云的同门都有些拿捏不准事情的始末,更不提在那些百姓眼中,想来他们将薛云认定为凶手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 刘言真这番模样落在宇文冠的眼中,让他脸上的笑意更甚。 “抓人吧。”他看了一眼左右,如此言道。 周围永安武馆的弟子们闻言,没有半点犹豫,摆开架势,将众人团团围住。 女弟子们在那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退到一起,警惕的看着那群身材壮硕的大汉。 如今大风城的管辖权早就落在了永安武馆的手里,就像宇文冠说的那样,他们人证物证俱在,无论众人的心底到底是否相信薛云,但此刻他们都没有理由去干扰永安武馆的行动,否则永安武馆完全可以依照武阳朝的律法对他们格杀勿论。 哪怕是之前一直情绪激动的宁绣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却已经可以想象薛云以及这些女弟子被永安武馆带走之后的悲惨遭遇了,但她却真的对此无能为力。 宇文冠冷笑着扫视了一番在场众人,将他们脸上的落寞与恐惧之色尽收眼底,心头那股几次寻李丹青麻烦,却屡屡撒羽而归的怒气终于算是发泄了出来。 “拿下!”他寒声言道。 周围的弟子们应声而动,就要朝着大风院众多少女围拢过来。 眼看着那些武馆弟子就要动手,而这时…… 铛! 一声闷响却忽然荡开。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在那时寻声看去。 却见李丹青将背上的朝歌剑取下,狠狠的砸向地面,那钝掉的剑锋却势大力沉,直接将他脚下的石板击碎。 李丹青双手摁在剑柄,杵剑而立,目光阴沉的看着宇文冠。 大抵是从未见过李丹青露出这番模样,宇文冠都不免一愣,但下一刻他便回过了神来,盯着李丹青冷笑言道:“怎么?李世子准备违背武阳律法,包庇嫌犯?” 李丹青摇了摇头,也不理会宇文冠的挑衅,只是平静的言道。 ”今天,你谁也带不走。” 第五十四章 宇文兄,你信吗? 宇文冠愣在了那里。 宁绣也愣在了那里。 所有大风院的弟子也都统统愣在了那里。 这样的话若是换作薛云说出口,那自然免不了惹来在场众人一阵崇拜的目光。 但李丹青说出这样一番话,却多多少少让在场众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反差,众人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随即变得错愕起来。 “李世子你是瞌睡没有睡醒吗?就凭你拦得住我们吗?”回过了神来的宇文冠哑然失笑。 他神情轻佻的走到李丹青的跟前,上下打量着这位世子,他从身旁一位弟子的手中接过一柄长剑,幽冷的剑锋架在了李丹青的颈项处:“李世子倒是让在下看看,你如何不让我带走她们?” “对了。” 说到这里,宇文冠一顿,像是响起了些什么,又言道:“忘了告诉世子,我们武馆中的弟子可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粗人,世子门中的这些弟子们,又都生得美艳多娇。” “到时候,在下若是管教不周,那些弟子们发起疯来,也不知道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能不能承受得住呢。” “但想来这些朝廷的嫌犯,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去过问的吧?对吗?” 宇文冠嘴里吐出的污言秽语女弟子们的脸色苍白,看向宇文冠的目光中既是恐惧又是愤怒。 “李世子是不是很羡慕呢?” “这么多漂亮的姑娘,你一个都没有尝到,就被我们武馆这些粗人收入囊中的。” “要不你现在拜入我永安武馆,我正好缺一位端洗脚水的下人伺候,到时候我们享受完了这些美人,说不定再卖给青楼前,还能送给世子你闻闻味不是……” 宇文冠越说越兴奋,眸中的火焰炙热,脸上的神情却渐渐扭曲,显然他很享受这样羞辱李丹青的过程。 但这话说道最后,却忽然戛然而止。 一柄幽寒的剑刃在那时架在了他的颈项处。 他的身子一个激灵,方才那张狂的神色猛然收敛,他侧头看向身旁,却是希温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处。 剑锋抵得极近,几乎已经挨着了他的皮肤,那彻骨的寒意传来,让宇文冠脸色煞白。 “你敢……你敢伤我……我是依照武阳朝律法行事,你要谋逆吗?”宇文冠这样言道,声音却打着颤。 但这话方才出口,李丹青却一个健步来到了宇文冠的身前。 他的拳头抡起,直直的轰入宇文冠的腹部。 宇文冠发出一声痛呼,身子在剧痛之下,直接卧倒在地,胃液苦水伴随着鲜血从嘴里呕出。 “师兄!”武馆的弟子们见状,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救援。 但朝歌剑却在这时被李丹青举起,他看着那些武馆弟子,眸中凶光闪彻:“谁敢上前一步,他就得死在这里。” “我有没有这个胆子,你们想试一试?” 显然宇文冠在武馆中的地位极高,没有人敢去冒这个风险,纷纷停下了步伐,只能警惕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在那时站起身子,另一只手抓着宇文冠的头发,将他的身子拉着在地上拖行。 虽然宇文冠在这个过程中极力挣扎,但在吃上了李丹青毫不留情的两脚之后,就变得老实了起来。 李丹青就这样将他一路拖到了大风院那群弟子的跟前,众多少女都被李丹青这忽然发难的模样所怔住,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脸色苍白的看着李丹青与地上模样狼狈到极点的宇文冠。 这时,李丹青松开了宇文冠的头发,一只脚重重的踩在了他的背上。 这让宇文冠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他嘴里又吐出几口血沫,他咬着牙,眸中闪露着凶光。 李丹青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并不在意,他蹲下了身子,伸手又一次抓住了宇文冠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抬起,指着那群大风院的弟子言道。 “宇文兄。” “你看清楚了,算上我家小小,这里一共有二十三位大风院的弟子。” “她们就站在那里,今天你也好,你带来的这些狗腿也罢,敢动她们一根汗毛。” “我李丹青就敢让你去见太祖皇帝。” “你信吗?” 李丹青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梦呓一般的呢喃,但落在宇文冠的耳中,却又宛如恶魔的低语一般,让他浑身寒意丛生。 但还不待他细细品味这样可怕的滋味,朝歌剑却在这时被李丹青举起,重重的砸向他的一只手掌。 咔嚓。 无数轻响荡开,那时他手掌中骨头碎裂的声音。 但却又被他嘴里发出的哀嚎声所掩盖,他的右手瞬息血肉模糊。 “我他娘问你信不信!”李丹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在他耳畔怒吼道。 剧烈的痛楚以及李丹青的怒吼终于打破了宇文冠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他在巨大的恐惧下失声痛哭,嘴里连连言道:“信!信!我信!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李丹青听到这话,眸中的凶光散去,嘴角的笑意荡开。 “这就对了嘛。” “宇文兄这又是何苦呢?”李丹青笑着说道,伸手抚摸着宇文冠的头,就像是在抚摸着一只小狗。 而此刻的宇文冠却不敢再表露出半点的不忿,反倒瑟瑟发抖。 “那就让他们回去吧。” 李丹青又言道,侧头看了看周围那些武馆弟子。 “走!走!我们这就走!”宇文冠闻言如蒙大赦,在那时赶忙言道。 在见识过李丹青的狠厉之后,武馆弟子们同样不愿意再这里多待,听闻这话如蒙大赦,赶忙上前,想要扶着狼狈的宇文冠逃离此处。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手中的重剑,指向他们。 “童馆主好像和咱们大风院有些误会。” “他既然请了我门下弟子在你们馆中做客,那礼尚往来,宇文兄也就委屈一下,在我们大风院也小住几日吧。” 这话出口,那些武馆弟子还面露迟疑之色。 但宇文冠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分明已经放弃挣扎的身子却在那时再次奋力扭动起来。 “放我走!放我走!我保证我日后一定不再找你麻烦!” “李世子!李院长!我求求你,放我走好吗?我回去一定说服馆主放了薛云!”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朝着李丹青乞求道,眸中写满了恐惧。 李丹青看着突然反应如此激烈的宇文冠,双眸眯起,嘴角笑容意味深长。 然后朝歌剑再次被他举起,再重重落下。 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宇文冠再次发出一声哀嚎,他的左手手臂都在那时被重剑砸得血肉模糊。 “宇文兄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份。” 李丹青这般言道,而此刻的宇文冠已经疼得在地上打转,嘴里不住哀嚎,根本就没有力气再回应李丹青的话。 李丹青这狠厉的手段看得众人时胆战心惊,又是永安武馆的弟子们,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 “还不走吗?难道是想要等着把你们宇文师兄的尸体一并带回去?” 李丹青挑眉看向他们问道。 众人一个激灵,根本不敢再待下去,在那时纷纷转身快步离去。 “等等。”但就在这时,李丹青却又叫住了他们。 武馆的弟子们离去的身子一僵,又回头警惕的看着李丹青。 “告诉童馆主,想要宇文冠活命,就把薛云给本世子完完整整的送回来!听明白没有?” 此刻无论这些武馆弟子心头在做何想,但面上却只能连连点头应是,然后又逃一般的离去。 转眼间方才还人满为患的空地上便又只剩下了大风院的弟子们,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女弟子们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鄙夷亦或者轻蔑。 反倒是充斥着畏惧、惊讶,以及些许崇拜之色…… 李丹青将宛如死狗一般的宇文冠拖到一旁,然后看向目光还有呆滞的众人,他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别再沉溺本院长的美色了……” “过来帮忙,我们今天有的忙了。” 第五十五章 鱼儿楼 “院长,俺们到底要找什么?”在薛云的房间内,王小小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嘴里闷声问道。 此刻大风院的弟子们都挤在薛云的房间内,她们翻找个不停,从书架到床单,从柜子到衣衫,甚至每一块地板都会被敲打确认。 但正如王小小所问的那般,众人只是听从李丹青的命令搜寻,可究竟要找什么,他们却毫无头绪。 在听闻王小小的问题后,已经翻找了半个时辰的众人纷纷朝着李丹青投去疑惑的目光。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自己同样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找些什么。 他只是记得昨日薛云从那具尸体的身上取到了某些东西,而童越在抓住薛云之后,第一时间从薛云身上搜走了那样东西。 隔得太远李丹青并没有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但从隐约听见的对话中,他察觉到薛云似乎已经不止一次的抢在永安武馆的前面捷足先登,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那薛云一定将之前他得来的那事物藏在了某处,找到了那东西,或许就能明白,这件事情的始末。 “院长!你什么都不说,咱们大会都找了这么久了,可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啊?”刘言真的性子倒是与她父亲如出一辙,缺乏耐性。 而已经忙碌了许久的院中弟子们,听闻这话,也都面露困惑之色。 李丹青有些为难,正不知如何解释时。 “大家继续找找吧,院长不会骗我们的。”而就在这时,宁绣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宁绣因为其身份的缘故以及那日在永安武馆上门为难时挺身而出的做法,这些日子在众多弟子之中已经累积起了足够的威望。 她站出来为李丹青说话,众人也就纷纷收声,低着头再次忙碌的找了起来。 李丹青有些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确实不语,只是转身继续搜寻房间。 半个多时辰过去,这薛云本就不大的房间已经被众人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李丹青自己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亦或者薛云将那些东西并未放在自己的房间。 他皱着么头想着当时情形,脑海中闪现薛云被掳走时,回头看向他张开的嘴唇。 他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 李丹青暗暗想着,却始终没有头绪。 就在这时,希温君忽然走了进来,李丹青见到对方,朝着她使了个眼色,这边与她一道走到房门外。 “问出来了吗?”李丹青开门见山的便问道。 希温君皱着眉头,言道:“什么办法都用了,宇文冠却还是不愿意交代。” 这样的回答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沉——宇文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李丹青可清楚无比。 能让这一个没有气节的软骨头守口如瓶,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若是真的告诉了李丹青他们事情的真相,那等待着宇文冠的会是比死亡更加恐怖千倍万倍的事情。 宇文冠的父亲在朝中也算有些能量,是神合司大司命的亲信,能让他畏惧到如此的东西,那想来一定不凡。 这场发生在大风城中的离奇命案,或许比李丹青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 “死者的身份呢?”李丹青又问道。 希温君沉声应道:“我看过了,从上个月七日开始,直到今日,除开那两位永安武馆的弟子,大风城一共发生了二十七次命案,死者都是男性,年纪最小的十八岁,最大的四十三岁,死亡时间并无规律可言,但死者的家境都相对优越,但彼此之间并无太多联系,应当不是仇杀。” 李丹青闻言沉吟了一会:“大风城这样的小城,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中发生了这么多起命案,永安武馆始终未有找到真凶,却并不向朝廷上报,同时他们似乎对于死者死亡的时间也甚是清楚,他们必然知道很多内情,甚至与凶手有着某些联系。” “而若是你推断得无错,那般让人化作干尸的手法,真的是幽云邪宗所为,他们用某些邪物将人体内的血肉亦或者生机抽取,炼制出他们所需的东西。找到那些东西,我们或许就有解决眼前困局的筹码,但现在这薛云的房间我们都翻找得差不多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希温君的眉头也在这时皱起,她言道:“不仅如此,我刚刚去学院外时,听人说今日大风城的几处城门都已经被永安武馆派人封锁,只许进不许出,说是为了搜查薛云同伙,但看起来应当是针对我们的。” “我就说打跑了一轮他们永安武馆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动静,原来是想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李丹青言道,脸上也露出了恍然之色。 希温君的神色凝重,说道:“今日他永安武馆敢闹出这样的大阵仗,做事已经有了几分不考虑后果的架势,我担心童越可能是想要对少主和大风院赶尽杀绝。” “这说明大风城近来发来的命案确实与永安武馆有着牵连,而这背后的秘密,很可能涉及超出我们想象的事情,以至于他童越不得不铤而走险,要对整个大风院动手。” 李丹青这样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到了希温君的手里。 “现在大风城外到处都是他永安武馆的眼线,想要正面出城估计已经不太现实,这封信你带着,去黑云城找刘自在,让他带人来救援。” “刘自在?”希温君有些困惑。 “黑云城距离大风城起码有两百里的路程,一去一回恐怕得花去一天一夜的时间,为什么不直接找阳山其余四座学院前来帮助?” “一个武馆能在大风城做大,虽然跟那混蛋山主有着关系,但我估摸着背后也一定有阳山的人在推波助澜,找他们可不稳当。”李丹青言道。 “可刘自在就算再心疼他女儿,也不见得能信得过我,单凭一封信就能让他派出兵马救援大风城?要不要把刘言真也带上,确保万无一失?”希温君又问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你一个人想要隐藏身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再带上刘言真,恐怕会打草惊蛇,你且放心,只要这封信送到,黑云城必然鼎力相助。” 李丹青的语气笃定,听到这话的希温君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但很快又迟疑道:“可我若是走了,那永安武馆的人再次发难的话……” “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火中取栗,搏命一试了。本世子不喜欢坐以待毙!”李丹青打断了希温君的话。 希温君也明白对方的性子,在那时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后,言道:“那少主保重!” 说罢这话,她便决然转身,快步离去。 ……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经放亮,本就没有睡好的众人在经历永安武馆的闹事以及这一个多时辰的翻找无果之后,无论是身体还精神上都甚是疲惫。 李丹青也知道再这样找下去恐怕也没有结果,叫停了众人又吩咐王小小给众人蒸好了好些个馒头,让她们吃完之后,好生休息。自己则还在薛云的房间中,翻翻找找。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些弟子而言太过具有冲击力,她们却并未听从李丹青的吩咐,只是沉闷的坐在薛云房外的台阶上,吃着馒头。 而宁绣更是在三两下囫囵吞枣一般吃完馒头之后,又都转头再次走入房内,想要帮着李丹青继续寻找。 李丹青看在眼里,沉声道:“你已经一夜没有睡了,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宁绣红着眼眶,却并不言语,只是继续自顾自的在房里翻找。 李丹青见她这般模样,上前伸出手抓住了对方,语气强硬的言道:“听话,回去。” “薛云不会有事的。” 宁绣却头也不抬的言道:“我不知道要找什么,但我要救他。” “没有,我们已经把这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我们想要的东西,不在这里。”李丹青说道。 这话就像是挤破了宁绣心底的某些防线一般,她的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看着他被……” 屋里发生的一切吸引了屋外众人的目光,他们围在房门外,神情都有些阴郁,却没有知道该如何安慰宁绣。 “不会的。院长一定会想到办法的。”王小小在那时忽的言道。 但这样的话,显然不能够让宁绣心安。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宁绣喃喃自语道。 “俺爹说了,什么事都不能一根筋。” “就像以前,小白下了蛋,但喜欢藏起来,俺就一直找,可就是找不到。” “俺爹就告诉俺,找不到鸡蛋,但俺们可以跟踪小白,小白比俺们更关心鸡蛋,它总会有去看蛋的时候,那时候俺们就能找到鸡蛋。” 王小小说的不相干的故事,显然并不能缓解众人的担忧。 王小小见状,脸色憋得通红,又解释道:“俺的意思是,俺们就算找不到什么关键的东西,但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从其他地方入手……” 他越说自己也越觉得自己这番开导对于眼前众人的困局并无任何帮助,脸色也越发的通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等等。” 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脸色却忽然一变。 他看着王小小,脑海里回想着对方那“追鸡找蛋”的故事——既然无法从薛云的房间中找到的关键的信息,那就从那些被害者的身上入手。 家境优越、男性、都是青壮年。 这些条件都表明了对方在选择对象是都有明显倾向性。 而想要无知无觉的在这些人的体内种下那可怕的事物,显然需要一个合理的掩人耳目的场所。 男人、青壮年、家境优越…… 这些人都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呢? 李丹青这样想着,眉头越皱越深,脑海中却在那时又闪过薛云回头看向他时,蠕动嘴唇中说过的唇语。 他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鱼儿楼! 第五十六章 你是原因 天色发暗。 没有半点晨日里应有的阳光明媚。 昏昏暗暗的,阴云密布,时不时还有冷风袭来,街道上的行人都收紧了衣衫匆忙赶路。 玉锦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快下雪了。” 她这样呢喃言道。 “今年的冬天会来得特别早。” “小姐,打听清楚了,今日大风城封城是因为昨天晚上,永安武馆的人,抓住了干尸案的凶手。” “现在正在抓捕帮凶,所以便派人封了城,为的就是不让同伙逃走。”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玉锦转头,却见是她那位贴身侍女小冉到来。 小冉感受到玉锦的目光,不知为何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 “还有呢?”玉锦问道。 “还有……听说今日一早,永安武馆派人去大风院抓人,却被那位世子打了回来。” 说道这出,小冉有意顿了顿,欲言又止。 玉锦将之看在眼里,低头瞟了她一眼,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姐为什么要违背主人的意思,那日你明明有机会让他吃下神药的。”小冉听到这话,终于鼓起了勇气问道。 玉锦闻言,迈步走到了小冉的跟前,低头看着她。小冉似乎有些畏惧此刻的玉锦,她方才抬起的头再次低了下去。 “你跟了我多少年?”玉锦忽然问道。 小冉赶忙应道:“三年有余了。” 玉锦笑了笑,饶有兴致的问道:“那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坐到我这个位置上来的?” 这话出口,小冉的身子一颤,赶忙跪了下来。 “当初是小姐把我从阴殿中挑选了出来,这才让小冉捡到一条命,小冉对小姐是感恩戴德,从来没有想过……” “好了。”玉锦微笑着打断了小冉的话,言道:“主人半个月来大风城一次,三年来这样的习惯从未更改,但我刚刚跟永安武馆结下梁子,主人的责罚便一并来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说道这里,玉锦一顿,看向小冉的眸中笑意愈发灿烂:“更何况,我可没跟你说过,主人来找过我,你又怎么知道给世子下药的事情?” 这话出口,小冉的脸色陡然苍白,她的头伏在了地上,颤声言道:“小姐!小冉知错了!小冉是怕小姐被那家伙骗了,误入歧途……” “歧途?” 玉锦脸上的笑容变得苦涩了起来,她怜悯的看着伏在地上的小冉,语气轻柔了起来:“小冉,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什么而活?” “从青楼,到阴殿,从阴殿到奈何楼,再往上我们可以去到泰山府,亦或者阎罗殿。可你有没有想到,这些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伏在地上的小冉脸上的神色有过那么一丝困惑与复杂,但下一刻又被她收敛。 “小冉想不到那么多,小冉只想跟在小姐身边,侍奉小姐。”她如此言道,语气诚惶诚恐。 玉锦闻言,眉宇间有些失望之色。 “到了这一步,你还是不愿意与我说上一句真话吗?”玉锦这样言道。 小冉闻言身子一颤,似乎听出了玉锦的话外之音。 她抬头看着玉锦,再无半点方才那般的诚惶诚恐之色,反倒神色平静。 她微微皱眉,问道:“你想好了?” “嗯。”玉锦对于小冉的这番变化并无半点意外。 “为什么?你喜欢他?”小冉追问道。 “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算是喜欢,又能喜欢到什么地步?”玉锦摇头言道。 “那为什么?”小冉愈发的困惑。 “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活在暗处。” “生不由己,死不由己。” “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由己。” “你看,我们都从未想过反抗自己的命运,只是做着违心的事,手上沾染着不知多少鲜血。” “而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了那些我想要拥有而从未拥有的东西。” “他说心之所向,便要行之所求,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活过的人。” “我喜欢他,却还没有到轰轰烈烈的地步。” “我只是过够了蝇营狗苟的日子,也厌倦了手上腥臭的鲜血。我想要从暗处走出来,去沐浴阳光。” “去成为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哪怕只是一瞬……” 说罢这话的玉锦转过身子,决然的与李小冉错身而过。 小冉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好一会之后回过神来,看向窗外 阴沉沉的天色,喃喃言道:“真的快下雪了。” …… “是鱼儿楼?”李丹青有些心情复杂,他想着那日在面对鱼儿楼中死者时玉锦那古怪的态度,意识到了自己的猜测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迈步走到了院门处,正要推开院门,正要前往鱼儿楼。 可一个人儿却恰好出现在院门外,二人对视一眼,对于对方的出现都有些诧异。 “玉锦姑娘。”李丹青言道。 玉锦在一愣之后,朝着李丹青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世子要去何处啊?” 李丹青的面色古怪,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言道:“正要去鱼儿楼寻姑娘。” 玉锦又是一愣,但下一刻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脸色变得苦涩了几分。 “世子知道多少?”她这般问道。 李丹青却耸了耸肩膀,如实言道:“那要看姑娘愿意告诉我多少。” “知道的东西越少,对于世子而言才是最安全的。”玉锦却言道。 “我知道一些旁枝末节的东西,但只能烂在玉锦自己的肚子里,否则反而会害了世子。” 李丹青挑了挑眉头:“本世子素来讨厌做个糊涂鬼,今日被困在大风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姑娘倒不如行行好,让在下做个明白鬼,也好过去了黄泉路,当差的问我怎么死的,我都答不上来。这多丢人,不是?” “世子想多了,死在他们手上,可能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玉锦却并无心思理会李丹青的调侃,低声言道。 “他们是谁?”李丹青却敏锐的察觉到了玉锦话里所表露出来的讯息。 玉锦笑了笑言道:“世子不用激我,妾身是如何都不会告诉世子的。” 见玉锦的态度如此坚决,李丹青也只能收起脸上的笑意,他盯着玉锦又问道:“既然姑娘不愿意为在下解惑,那今日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救世子。”玉锦轻声言道。 “救我?”李丹青有些诧异。 “姑娘自己也说了,那些你口中的他们,似乎是些穷凶极恶之人,姑娘救我,他们难道会放过姑娘?” 玉锦反问道:“世子不信我?” 李丹青笑道:“本世子从来不怀疑女人,尤其是像姑娘这样漂亮的女人。” 说着,他的脸色一正,直直的看着玉锦。玉锦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李丹青,她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那一刻的世子殿下,目光灼灼,就好像已经将她从里自外的看了个透彻一般。 她低下头,有意避开了李丹青的目光,问道:“世子既然信我,那为何还要多问。” 李丹青言道:“我只是在想,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锦还是低着头:“为什么每件事都需要原因呢?” “来的时候已经有人问过我一样的问题……” “姑娘告诉他了?” “嗯,说了。” “那为何不愿意告诉我呢?” 玉锦低着的头在那时抬起,她迎着李丹青那灼灼的目光,忽然灿烂一笑。 “因为,世子就是原因。” 第五十七章 阴皿 “离开大风院?我们为什么要走?”大风院中,众多弟子看着李丹青身旁的玉锦,脸上都写满了惊讶与不信任之色。 “是啊?难不成他们永安武馆还敢来闹事?” “一个破武馆,等我写封信给我阿爹,有他好果子吃!” 在场的女弟子出生大都不凡,家中在这应水郡或多或少都有些能力,自然不会惧怕一座武馆,哪怕就在几个时辰前,曾发生过那般惊险的事情。 玉锦显然不太擅长与眼前这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沟通,她几次说话,声音却都最终被淹没在人群的大呼小叫之中。 “咳咳。”李丹青见状上前一步,咳嗽两声,大抵是因为之前出手打退永安武馆众人的关系,如今李丹青在这些女弟子的心中倒还有了几分威信,听闻李丹青发声,她们纷纷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这事啊,其实挺复杂的。”李丹青沉吟了一会,这样说道,他想着这些女弟子若是知道了此刻的局面如何凶险,估计免不得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因此便思虑着用足够委婉的说辞,让她们明白此刻局势的凶险。 “院长好磨叽!” “是啊,有撒就说撒嘛,咋跟个娘们一样。” “娘们又怎么了!谁说男人就不能娘的!我看院长这样挺好,和薛师兄最配!” 少女们又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当然最后还有刘言真跳出来为李丹青“据理力争”。 只是这样的“仗义执言”确实难以让李丹青对她生出半点的感激, “好了!”李丹青在那时提高了声音,大声吼道。 众弟子纷纷沉默,在那时又一次齐刷刷的看向李丹青。 “现在这大风城已经被永安武馆封锁,他们图谋甚大,远不是你们想的那般简单,这些日子发生在大风城中的命案,很有可能是永安武馆勾结魔宗所为!” “薛云之所以被抓很有可能便是因为他知道一些内情。” “永安武馆的人害怕身为同门的我们也曾从薛云的口中知道些什么,所以他们打算赶尽杀绝。” 李丹青说得是一本正经,但在场的少女在听到这番话后,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又笑了起来。 显然,她们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们的身上。 只是这样的笑容并没有在她们脸上持续多久——李丹青板着脸,冷冷的盯着她们,并不被她们所影响。这让众人渐渐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我在城西买了一座小院,小院下有一条暗道,直通城外,这是目前而言我们能逃出去的最安全的途径。”玉锦见众人似乎有些动摇,在那时走上前来说道。 李丹青听到这话,神情有些古怪的侧头看了玉锦一眼。 玉锦似乎明白对方的疑惑,在那时苦涩一笑言道:“妾身很早之前便有逃离他们的打算,只是时机不曾成熟,这手准备一直留到了现在。” 李丹青了然的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些弟子:“我并无半点玩笑的意思,我希望大家能够相信我一次。” “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永安武馆真的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那为何一直等到现在也不曾对我们出手?”这时宁绣忽然出言问道。 宁绣皱着眉头,神情有些困惑,看得出,此刻她倒真不是有意与李丹青为难,而是实实在在的在困惑于此事。 这个问题李丹青也曾和青竹探讨过,但并未得出结论,只能暂时作罢。 而就在他想着如何回应宁绣时,一旁的玉锦却忽然言道:“因为他。” “他?”李丹青一愣,顺着玉锦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她所指的赫然是那瘫坐在院子角落中,上气不接下气,浑身血污的宇文冠。 “他很重要,至少在今日亥时之前,他很重要!”玉锦这样言道。 而这话出口,自然也落在了宇文冠的耳中。 自从被李丹青料理之后,便一直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被捆在那处的宇文冠听到玉锦此言,神情顿时变得激动了起来。 他奋力的挣扎着身子,嘴里大声的朝着玉锦吼道:“你这个贱人!你敢忤逆尊使的意志!你会死无葬生之地!” 宇文冠脸上的神情狰狞,嘴里的声音虽然已经有些沙哑,但怒骂声却久久不歇,根本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那般模样颇有几分疯魔癫狂的味道,这也让在场众人对于方才李丹青的那番话又多了几分相信。 王小小闷闷的走到了宇文冠的身旁,毫不客气的便扇了对方两巴掌。方才还叫嚣个不停的宇文冠愣在了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转瞬又偃旗息鼓。 被宇文冠的叫嚷声闹得耳膜发疼的李丹青朝着王小小竖起了大拇指,王小小则回应对方一个羞涩的笑容。 然后李丹青又看向玉锦,言道:“宇文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能值得永安武馆冒这么大的风险,而为什么他重要又仅限于今日亥时之前?” 李丹青的疑惑显然也是在场众人的疑惑,他们也在这时将目光落在了玉锦的身上。 玉锦却摇了摇头,言道:“知道得越多,对诸位而言,就越危险。现在世子要想的是,如何让她们能够去到我在城西买的那座小院中。” 李丹青也明白玉锦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去透露更多的东西,他也不好强逼,皱着眉头沉吟了下来——此刻不仅是大风城外,大风院外的街道上同样有许多永安武馆的探子在外监视着众人,若是一群人这样大张旗鼓的离开,自然瞒不过对方的眼线,想要顺利通过暗道逃离,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既然在亥时之前对方都不大可能对大风院动武,那咱们就暂且按兵不动,等到夜幕降临,再想办法抹黑离去。”李丹青沉声说道。 虽然整体的计划还没有形成,但李丹青此刻定下的雏形却还是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他们纷纷点头。 “那薛师兄呢?”可就在这时,宁绣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这个问题出口,在场的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是一个有些沉重的问题,对于在场众人而言连逃离大风城都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更不提腾出余力深入虎穴去救出薛云了。 “先想办法离开这大风城,然后你们再去各处搬来救兵,留在这里,都活不了。”一旁的玉锦语气笃定的言道,显然她对于永安武馆,以及武馆背后家伙的手段有着很清晰的认识。 这样的话,虽然是事实,但却还是让这些学员的弟子们脸色泛白。对于她们而言,需要在自己生死以及同门的生死之间做出选择的经历这还是头一遭,多少带着些艰难与愧疚。 就连心有不甘的宁绣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握紧的手在那时渐渐松开,脑袋也不甘却又无力的垂下。 可就只这时,李丹青却忽然迈步上前说道。 “那就你们先走。” “我去救他。” …… “我没有想到你们能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的地步。”永安武馆的暗室中,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下的人看着眼前的童越寒声低语道。 童越噤若寒蝉,在那时一个激灵赶忙跪了下来。 “宇文冠着实太过大意了一些,被李丹青手下的弟子擒住,我门中的弟子也是害怕伤到阴皿,故而这才退了回来。”童越这般说罢,又赶忙补充道:“尊使放心,我已经派人将大风城封锁,没人能够出去。” “大风院也被严密监视,他们似乎并无逃跑的意思,只把此事当做我永安武馆对他们的报复而已。” 那黑衣人闻言,问道:“那还差上的四枚长生丹下落找到了吗?” “没有。”童越额头上有些冷汗,但又转而言道:“但我已经让门中四位弟子服下了神药,今日亥时之前,便会产出四枚新的长生丹。保证在阴时凑够二十七枚长生丹,然后想办法在大风院的手中换回阴皿,届时两具阴皿交 合,诞出圣子,绝不耽搁尊使的大事。”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衡量童越所言之事的可行性。 那并不是特别漫长的一个过程,但每一息都让童越难熬至极,他伏在地上的身子轻颤,额头上已经是冷汗密布。 “也好。”而就在这时,黑衣人沉声言道。 那冰冷的腔调却让童越如蒙大赦,尝尝的舒了一口气。 “我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你应该明白,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机会。”黑衣人这般说道。 “尊使放心,在下对神殿忠心耿耿,断不可能再犯任何错误!”童越连忙保证道。 “嗯,记住了,此事之后,大风院的人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神殿的秘密还不到公之于众的地步。”那人又言道。 “是。”童越咬牙应道,他明白若是杀了大风院的众人自己在永安武馆创下的基业也得一并抛弃,他固然不舍,但也知道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了退路。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快过来看!他永安武馆为非作歹,欺压良善!” 而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却忽然从永安武馆的门外传来…… 第五十八章 逃离 童越带着众弟子来到永安武馆外时,武馆的门外已经聚满了被李丹青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吸引来的百姓。 天色已暗,似乎是为了满足那些围观百姓的好奇心,李丹青甚至还在门前点了几盏烛火,手里拿着一个铜锣,背后放在一个巨大的被麻布遮着的方形事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美艳少妇!” “在下李丹青!大风院历届最杰出的院长!阳山未来的山主!” “本院长来到大风院,本想着励精图治,振兴阳山!哪曾知晓他永安武馆仗势欺人,处处为难,更是滥用职权,抓捕我学院弟子!”李丹青这样叫嚷着,声音悲切,以至于让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都有些暗暗同情。 “李丹青!你休在那里胡闹!我抓捕薛云,那是因为他是这一个多月来大风城二十多起命案的要犯!昨日人赃并获,好些个附近居民都可作证,就这样你还敢胡闹,莫不是真的是那贼人的帮凶!”童越大声怒吼道,表面上气急败坏,但目光却直直的落在李丹青身后那个被布料遮住的牢笼一般的事物。 他心头暗暗想着,若是猜得无错,这里面关着的应该就是宇文冠。 周围的百姓当然五清楚童越的心思,但童越的话却提醒了他们加上李丹青素来不好的风评,众人方才升起的些许同情在那时瓦解,又开始纷纷指责起了李丹青来。 李丹青在众人的声讨声中,顿时有些脸色挂不住。 转而朝着那些百姓大声骂道:“你们这些刁民!知道什么!” “本世子可是李牧林的儿子,要不是我老爹在边关浴血奋战,你们这些混蛋早就被辽人抓去放羊了!不对我感恩戴德,还敢诋毁本世子!” “你们就等着我爹手下的白狼军把你们这些混蛋都抓到官牢里去吧!” 李丹青一脸凶相,放在早些时候,白狼军三个字眼,大抵可以让上到皇族太子,下到他们这些寻常百姓都噤若寒蝉。 可如今白狼军早已被朝廷收编,李牧林也战死边疆。他这位世子说是历练,但武阳朝何人又不清楚,那是实打实的流放。百姓们平日里堆积着的对上位者的怒火随着李丹青的怒骂而被彻底点燃。 一时间众多百姓群情激奋,看着李丹青的眸中更是怒火喷张。 永安武馆前的百姓越聚越多,已然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李丹青却似乎丝毫不知道收敛,站在那牢笼前,态度嚣张的继续骂道:“看着本世子干嘛?” “是羡慕本世子有个好爹?还是嫉妒本世子这绝世容颜?” “可惜你们都没有!你们只能这样盯着本世子,打又不敢打,骂也不敢骂!” “说到底你们都是贱民!” 李丹青趾高气扬的继续说道,而这番话显然彻底激怒了人群,众人在那时怒骂着围了上来,朝着李丹青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李丹青似乎也被众人这般阵仗给吓住,赶忙转身就跑。场面在那时彻底失控,童越有心看个热闹,却不想李丹青直直的跑向他所在的方向,直接抱着童越想要挡住那些冲来的百姓。三方扭打在一起,本就失控的场面愈发的混乱。 躲躲藏藏,嘴里还在不断的怒骂,目光却瞥向一旁大风院的方向,那里一群人见时间成熟,已经唤作寻常百姓衣衫的众弟子,吵吵嚷嚷的混入人群,又在众人不经意间顺着街道,朝着城西的方向溜走。 直到这时,李丹青才放下心来。 他的身子像是泥鳅一般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来到了那被麻布包着的牢笼状事物的跟前,手脚并用的跳了上去。 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抓来烛台,从怀里摸出一个酒馕,将其中浓黄色的灯油倒在了那麻布上。 “唉!” 他大喝一声,看向众人,神色癫狂的怒吼道:“你们这些刁民再敢动本世子一分一毫!我就一把火烧了他!” 那些百姓被李丹青这声怒吼所震,纷纷愣在了原地,但在听闻李丹青这话之后却又神色古怪。毕竟他们一来不清楚这被麻布包裹的事物里到底关着的是什么东西,二来更不明白,这东西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愤怒的人群根本不理会李丹青的威胁,围到了那牢笼边,开始摇动着牢笼,试图让李丹青从那上面摔下来。而笼中之人,似乎也被外面这群百姓疯狂的举动所吓住,笼中一阵剧烈的抖动。 童越方才在众多百姓的冲击下,头晕目眩,此刻回过神来,见到这番情形,顿时担忧宇文冠的安危。 他可是神殿选中的阴皿!不能有任何闪失! 想到这里童越脸色难看,也不顾得其他,赶忙大声吼道:“不要伤到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把这些百姓赶走!” 周围那些武馆弟子闻言不敢迟疑,赶忙纷纷上前,靠着蛮力驱赶着那些百姓。 永安武馆接手大风城多年,在百姓心中已经有了近乎根深蒂固的威望,随着武馆弟子的到来,混乱的百姓渐渐褪去,只余下李丹青一人握着烛台站在那牢笼上。 “好了李世子,不要做意气之争,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童越在脸上堆出笑意,迈步走上前去言道,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注视着李丹青脚下的牢笼,寻找着的机会拿下李丹青。 “别过来!”可李丹青却在那时大声怒吼道,手中的烛台直接做势就要放在那被倒满了灯油的麻布上。 童越的心头一惊,赶忙退去数步,笑着言道:“李院长都是误会,你可千万不要激动。” “误会你大爷的误会!”李丹青怒骂道:“把薛云给我放出来!不然老子就让你的女婿去地下找个女鬼成亲去!” 此刻的李丹青似乎是失了理智,神色癫狂。 童越心头暗暗想着,如今那位薛云身受重伤,根本就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就是把他放给了李丹青,二人也跑不了多远,更何况大风城已被封城,到处还都是自己的耳目,断不可能让他们逃走。反倒是现在稳住李丹青,保证阴皿的安全,成功完成圣子诞生的仪式,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童越赶忙言道:“好说!好说!” “你们快去把薛兄弟请出来!” 童越看向周围的弟子,大声言道。 众人不敢迟疑,赶忙又走入武馆中,不出半刻钟的时间,那浑身是血,神情萎靡的薛云便被两位武馆弟子扶着走了出来。 此刻薛云早就没了平日里那风采夺人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甚是狼狈,甚至好像若不是有两位武馆弟子扶着他,他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一般。 但饶是如此,在被扶着走出武馆时,他还是艰难的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对于对方会舍身前来营救多少有些诧异。 可李丹青却并不回应对方的目光,反而怒目继续看着童越,言道:“把他带过来!” 童越隐隐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些不够稳妥,但仔细想了想,却又不觉得对方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为了不让看上去已经有几分失去理智的李丹青做出更过激的事情,他赶忙言道:“快把薛兄弟,给李世子送过去。” 那两位弟子赶忙照搬,将薛云放到牢笼旁,让他的身子依靠着牢笼后,这才缓缓退下。 “李世子,你看都是误会,你把薛兄弟带回去好生照顾,改日我一定上门赔罪。你看,咱们是不是先把东西放下,咱们化干戈为玉帛。”童越在这时又看向李丹青,轻声安抚道。 李丹青通红的脸色平复了些许,他低头看了看薛云,拿着烛火的手缓缓垂下,似乎已经收起了那鱼死网破的打算。 童越见状稍稍心安,他给周围的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准备出手拿下李丹青,嘴里却继续言道:“世子放心,我童越言出必行,今日之事咱们就当是没发生过……” “那可不行。”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 他抬头看向有些困惑的童越,嘴角忽然上扬:“童馆主如此大度,我李丹青怎么能不投桃报李呢?” “这样吧,我也回赠童馆主一份大礼,叫……” “火烤宇文冠。” 说着李丹青手中烛台被他轻轻扔出,落在了那被浇满灯油的麻布上,顿时火光四起,那笼中的东西受到了惊吓,剧烈的挣扎起来。 童越见状脸色大变,愤声言道:“给我抓住他们!” 武馆弟子们在那时欺身上前…… 噼里啪啦!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爆炸式,无数鞭炮从人群的脚下响起,武馆外此刻本就围着数量庞大的百姓,这忽然在自己脚下响起的鞭炮声,让人群顿时陷入了混乱,他们四散涌开,将那些上前武馆弟子挤到一边。李丹青见状跳下牢笼,扶着薛云快步穿入混乱的人群。 童越见场面失控,本想让人追捕李丹青,可那牢笼已经被大火点燃,他顾不得其他,又大声言道:“先救人!先救人!” 众多弟子赶忙与童越一道排开混乱的人群,来到那牢笼前,脱下衣衫狼狈的扑灭大火。 然后赶忙打开那牢笼一看,入目的却是七八只被捆着嘴,绑着爪子,身子被烧焦了的鸡鸭…… 此刻正鸡鸭的尸体正躺在那处,一动不动,甚至隐约还有阵阵肉香味传来…… 第五十九章 幽云邪宗 “院长,我干得如何?” 扶着薛云的身子,快步走在大风城的街道上的李丹青看了一眼一脸邀功之相的刘言真,翻了个白眼。 “我让你找鞭炮。可没让你弄那么多来啊。闹出这么大动静,估摸着还炸伤了不少百姓,估摸着到时候咱们回到大风城不被这些百姓围着打啊?” 刘言真吐了吐舌头,诧异道:“咱们还回来啊?” “不回来去哪?”李丹青反问道。 刘言真在那时眨了眨眼睛,目光在李丹青与薛云的身上来回扫动嘴里言道:“按道理来讲,你这个落魄世子舍命救了天才貌美少年,不应该是患难见真情,然后趁着这个机会归隐山林,冲破世俗枷锁,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的基情生活吗?” “咳咳咳。”刘言真这话出口,李丹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旁的薛云却是气血翻涌一阵剧烈的咳嗽。 “薛师兄,你先别激动啊!这些事咱们也得先逃出去之后,才有的说嘛……”刘言真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道。 “你不想让他活活气死,我建议就先别说话了。”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 “哦。”刘言真有些委屈的应了声,随即便收了声。 …… 三人一路疾驰,终于来到了玉锦所言的小院前。 为了以防被人发现,李丹青还特地带着二人从后门进入,然后依照着玉锦告知的讯息,在后院的柴房中找到通往城外的小道。 这地道是玉锦为日后逃出她口中的那些穷凶极恶之辈而准备的东西,地道很狭窄,哪怕是三人中身材最为娇小的刘言真也得勾着身子才能通过,李丹青也可能在这么狭窄的通道中扶着薛云前进,只能用一个近乎趴在地上的姿势背着他在地道中爬行。 虽然这个过程算不得愉快,但三人都明显轻松了很多,毕竟走到这一步,便意味着他们计划中最苦难的一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熬到天亮等到青竹叫来黑云城的援军。 李丹青甚至有了心情恶趣味的想着之前王小小那硕大的身子在这狭小地洞中寸步难行的奇异场景。 “对了,薛师兄你知道为什么那个叫宇文冠的家伙那么重要吗?” “我觉得那家伙也就是个酒囊饭袋,要是永安武馆真的和什么邪魔有勾结的话,按理来说没必要为了这么个家伙畏手畏脚的啊?” 大抵是因为在这地洞中穿行的过程太过无趣了一些,而刘言真又是出了名的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在那时打开了话匣子问道。 “难不成,童越其实是喜欢宇文冠,什么女婿之类的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做法。” “这么想想,他们之间好像比师兄与院长的故事还要刺激呢。” 地洞中光线昏暗,所以李丹青无法看到此刻走在队尾的刘言真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但却大抵可以想象这个爱好独特的少女此刻应该是双眼放光,嘴角说不得还流着哈喇子。 实际上李丹青对于永安武馆以及大风城中这一系列的命案也甚是好奇,但之前玉锦的态度已经表明这背后藏着的事情可能已经超出李丹青的估计。而薛云来到大风院,如今看来也是为了此事,那薛云知道内情不假,可对方愿不愿意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毕竟牵扯如此之大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顾虑。 李丹青倒是并不愿意强求,因而这一路上也从未过问过此事。 如他所料那般,薛云确实以沉默回应了刘言真。 刘言真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不再多话,闷头继续跟着李丹青赶路。 就这样三人沉默着走出了约莫十余丈的距离,趴在李丹青背上的薛云嘴里却忽然吐出了两个字眼。 “阴皿。” “宇文冠是阴皿。” 李丹青爬动的脚步顿了顿,问道:“什么是阴皿。” “他们来自一个叫永生殿的魔宗,宗门的教徒以追求永生为目的,崇拜一种被他们称为太岁的神祇。” “门中有一种邪门的炼丹之法,以生人的血肉为引,只要邪法种下,再让人服下一种特定的丹药,生人的血肉与生机就会被渐渐吞噬,在生人化为枯骨的时候,丹药便成熟了。” “而这种丹药被他们称为长生丹。” “长生丹可以在短时间内增长人的修为,也可以延长人的寿命,但同时它也带着一种可怕的毒性。一旦人体无法压制这种毒性,人就会变得疯狂。尤其是从未接触过长生丹的人,一旦一次服用过多的丹药,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失去理智,陷入疯狂。” 说道这里,薛云沉默了一会,又才言道:“永生殿一直在寻找一种可以解决这种毒性的办法,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获得真正的长生。” “然后便有阴皿……” “永生殿在幽云境内有着极为盘根错节的关系,甚至据说他的爪牙已经侵蚀到幽云皇族。而在数百年的运行中,他们发现服用过长生丹的教徒后代,体内会产生某种能够对抗长生丹毒性的东西,他们可以从这些人的血液中提取这种的东西。他们将之称之为圣血……” “但圣血中的这种物质极为稀薄,只能缓解长生丹的毒性,而无法完全扼制。所以他们便想到一种办法,不断的利用这些教徒的后代,繁衍生息,然后选出其中对长生丹毒性抵御最好的,再不断繁衍,以此提取更为精粹的圣血。而童越的女儿童颜以及宇文冠,就是新一代的阴皿。” “这种办法极为残忍,两个阴皿会在短时间内服用数量庞大的永生丹,施展秘法,然后 进行媾和,男的会在其后暴毙,而女的则会在诞下新的圣子后也彻底死去。” “当然,他们算得上最幸运的那一批阴皿的,至少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更多的阴皿,这被安放着永生殿各处的阴殿之中,我曾有幸看过一处培养阴皿的阴殿,那里的男女都被当做牛羊一样圈养,无知无识,赤身裸体,除了媾和,便是相互厮杀,宛如养蛊。” 说到这里,李丹青能明显的感觉到薛云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似乎猜到了一些东西,却并不确定:“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影卫在武阳朝有着数量不少的暗桩,但李丹青却从未听人提及过关于永生殿的只言片语。 而这时,薛云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低沉,他低语道:“因为曾经,我爹就想过将我献给永生殿,作为阴皿,而为他自己换取更多的永生丹。” 这样的答案让李丹青与刘言真都同时陷入了沉默,显然被自己亲生父亲出卖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体验,无论薛云说得多么冷静。 “你派人调查过我,对吗?”而就在这时,薛云再次问道。 李丹青闷闷的点了点头。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哪种比他之前所预估的严重性还要严重百倍千倍的严重。 薛云说,被挑选的阴皿要么是那可怕的阴殿中培养出来的,要么就是从教徒中选出来的,那这就意味着宇文冠能被选中,他的父亲那位位居高位的神合司执事已经早已是永生殿的人,这如果只是冰山一角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整个武阳朝其实已经被这邪宗安插入了些眼线呢? 李丹青一个激灵,不敢再去细想。 “你查不到的。”薛云闷闷的说道。 “我能活着出来,是因为我爹被长生丹吞噬了心智,在一天夜里大开杀戒,将族人屠戮殆尽,而我被母亲藏在泔水桶里,躲过一劫。” “那一夜我又冷又怕,只是记着母亲不让我出来的嘱咐,一直咬着牙待到昏死过去。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所有人都死了。” “我不敢留在那里,躲在山林中,饿了就偷鸟蛋,吃野菜,渴了就喝山泉,一直待到一个多月后,再回到家中,那里却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过一场屠杀,只以为是一把大火烧死了所有人。而再过去半年之后,甚至已经没人记得这些事情,关于我爹,我们宗族的一切,就像是被人抹去了一般,不复存在。” “我就是一个不曾存在的人,所以你明白,你为什么什么都查不到了吗?” 薛云的话更好的佐证了李丹青之前的猜想,他的心思一沉,而刘言真却忽然看向前方言道:“你们看!前面有火光,是不是宁绣他们在等我们?” 这话出口,让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活泛了些许。李丹青抬头看去,通道变得宽阔起来,而前方也确实有火光与人影晃动。 他的心头一喜,身子也站了起来,背着薛云便快步朝着那处走去。 “宁绣!小小!”刘言真远远的便看清了站在洞口的众人,她开心的朝着众人挥手,众人在那时回头看向她,但脸上却并无想象中的欣喜之色,反倒脸上神情僵硬。 跟在他身后的李丹青意识到不对,一把拉住了刘言真的身子。 刘言真有些困惑的看着李丹青,而这时,一道身着黑袍的身影忽然从众人身后走出,远远的看着李丹青,用低沉的声音言道。 “久闻李世子大名……” “今日一见,才知世人愚笨……” “世子之心性,不弱李将军毫分。” 第六十章 神药 黑衣、黑帽。 对方的容貌全都被隐没在黑暗之下,李丹青皱着眉头,却终究无法看清对方的模样。 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所溢出的阴冷气息。 那是一种让人自脚底生寒的感受,就仿佛赤身裸体,在寒冬腊月,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那种寒意,宛如实质,近乎让人窒息。 “你是谁?”李丹青强压下心底泛起的不适这般问道。身子却缓缓向后退去,目光越过黑袍看向他身后的众人。 宁绣也好,玉锦也罢都宛如被定身一般的站在原地,虽然神情恐惧,但身上看上去却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 而不远处,那位宇文冠正躺在洞口,浑身的污血并未来得及清理,可盯着李丹青的眸中却是凶光毕露。 李丹青大抵猜到了些许事情的始末,虽然他已经留了后手,让众人离去时将宇文冠带上,但不想还是受制于人。 “我只是神殿下一位卑微的教徒,伟大神祇的行者。名讳,不过是世俗之物,早已被我抛弃。”黑袍轻声言道,语气低沉。 “没名字?”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脸正经的看向那黑袍,朝着对方拱了拱手:“李某剑下不斩无名之辈,既如此,告辞!” 说着便拉着还在发愣的刘言真,转身欲走。 那黑袍显然也被李丹青这一系列的操作弄得有些摸不著头脑,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回过神来之后,李丹青拉着刘言真已经走出了四五丈开外。 远处的王小小等人也甚是错愕,本以为李丹青会就这样走掉,但走到一半的二人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慢慢的退了回来。 “俺就知道院长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一定会回来救俺们的!”王小小激动言道。 只是身旁无论是玉锦还是宁绣都神情严肃,根本难以被王小小这激动的情绪所感染。 “李世子的大礼,可真是让童某人感激涕零啊……” 只听那时,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从地洞的深处传来,众人定睛看去,赫然是童越带着他那名为童筱的女儿以及十余位武馆弟子迈步走来,也就怪不得李丹青与刘言真会在跑到半路之后,又退了回来。 童越步步紧逼,李丹青等人一退再退,很快便被黑袍与永安武馆的众人团团围住。 身着红衣的童筱一眼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宇文冠,她可不去管在场众人嘴里唤着宇文冠的名字,便快步跑到了对方身前,蹲下身子关切的言道:“阿冠,你没事吧?” 宇文冠摇了摇头,嘴里不住的咳嗽,显然当初青竹审讯他的时候,没少用从影卫那里学来的逼供手段。 “放心,我一定能撑到阴时,完成我们的使命。伟大的神祇,会赐予我们永生。”宇文冠拉着童筱的手,神情狂热的说道。 李丹青瞟了一眼疯癫的二人,嘴里言道:“不是吧,你们还真信这些东西?” 听闻这话的童筱站起身子,指着李丹青怒骂道:“你这个混蛋,敢破坏天神的仪式,阻止圣子的降临!爹!杀了他!” 这话出口,还不待童越做出反应,一旁的黑袍便转过头冷冷的看着童筱一眼。 只是一眼,便让方才趾高气扬的少女顿时偃旗息鼓,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言半句。 李丹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还未来得及说出些什么,那黑袍却看着李丹青言道:“世子好像对我们神殿有所误解,但没有关系,只要世子愿意加入神殿,我可以带着世子好生了解神殿中的一切。” “我保证,一切都会让世子满意。” “谁要加入你们这奇奇怪怪的神殿!都是些变……”一旁的刘言真大声的说道。 可话说道一半,便被李丹青捂住了嘴,她错愕的看着李丹青,却见李丹青一脸赔笑的言道:“小孩子不懂事,这位大哥不要往心里去。” “其实本世子方才便与大哥你一见如故。” 说着,他把背上的薛云放在地上,然后迈步走上前去。童越等人见状心头一惊,想要上前,但黑袍却伸出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而目光则饶有趣味的盯着李丹青。 李丹青这时已经走到了对方的身前,伸出手极为熟络的搭上了对方的肩膀,笑着说道:“其实神不神殿的在下根本不在乎,主要是想要跟大哥你这样的英雄豪杰成为朋友,以后,你是大哥,我是二弟。” “你杀人,我埋尸!” “你找姑娘,我买单!” “你生儿子,我当爹!” 李丹青嘴里慷慨激昂的胡诌着一连串听得人满头黑线的话,哪怕是刘言真等人都暗暗撇过了头,一副不愿意承认自己认识这样一个家伙的样子。 至于永安武馆的众人更是用以一副看着跳梁小丑的目光看着李丹青,神情甚是轻蔑。 而李丹青的另一只手却在那时袖口一抖,一柄黑色的短刀从袖口落出,直直的取向那黑袍人的胸膛。 这一下,李丹青可是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出刀极快。 众人的心头一惊,都暗以为李丹青会在这时得逞,可黑衣人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一只手伸出,食指与中指不偏不倚的便将李丹青刺来的匕首稳稳夹住。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尝试着再次发力,可那匕首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任凭李丹青如何发力,都难以再前进半分。 要知道如今的李丹青,在与夏弦音的修行中,已经又冲开三道脉门,加上龙象混元与朝歌剑的存在,他所能激发的力道比起金刚境大成的武者也不遑多让,可对方却在这轻描淡写之间将之化解,那可想而知,对方的修为强大到了何种境界。 “世子就这么对你口中的大哥的?” 男人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夹着匕首的双手缓缓抬起。 “这不是跟大哥开个玩笑嘛……”李丹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抓着匕首的手也在这时松开。 黑袍将匕首随意抛到一边,另一只手拿出一枚丹药,递到了李丹青面前:“原来贤弟是这样想的啊,是大哥莽撞了。” “但现在大哥还有正事要做,要开玩笑也得分时候不是,贤弟既然有心加入我神殿,那就吃下这枚神药,从此,你就是自己人了。” 黑袍的话语客气,但那枚丹药却被他直直的送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同时股巨大的寒意将他的身子包裹,显然若是他不从等待着他的会是如何悲惨际遇,已然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世子!不能吃!” “吃了那药!日后你就得事事被人摆布!” 而这时,站在远处的玉锦却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她朝着李丹青大声的喊道。 “贱人。神殿生她养她,她却不知感恩,处处与我作对,这样的贱人贤弟觉得该不该杀呢?”黑袍只是淡淡的瞟了玉锦一眼,两位武馆的弟子便走到了玉锦的跟前,粗暴的将起打倒在地,同时一把长刀便架在了玉锦的颈项处。黑袍的目光在这时再次看向神色迟疑的李丹青,这般问道。 话语之中,那威胁的意味已经到了溢于言表的程度。 还在迟疑的李丹青见状,咧嘴一笑,伸手将那枚丹药接过。 “人嘛,都有不懂事的时候,大哥就不用动气了。把她交给贤弟,贤弟届时一定帮你好好调教,保证让大哥满意。”李丹青这样说道。 “那贤弟就快吃了这丹药吧,贤弟既然喜欢,整个鱼儿楼届时都是贤弟的。” “贤弟想要如何调教他们,就可以如何调教。” 黑袍眯着眼睛再言道。 “这就吃,这就吃。” 李丹青这样说着,将那丹药放到了唇边,张开嘴,就要将之放入嘴中…… 第六十一章 绝境 黑袍盯着李丹青,看着那枚白色的丹药距离李丹青的嘴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着丹药就要被他放入嘴中,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一只脚豁然伸出,直直的踢在了那黑袍的身上。 “动手!” 与此同时,李丹青爆喝一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武馆弟子背后的王小小伸出手,用手肘扼住了其中一人的颈项,而宁绣也在这时用袖口中藏着的短刀直直的捅向另一位武馆弟子的背后。 伴随着武馆弟子痛苦的闷哼,他架在玉锦颈项上的长刀脱落。 而他们身后那二十余位学院弟子也纷纷从袖口中滑出短刀,暴起发难,将那些将他们围住的武馆弟子逼退,同时数人杀出,将宇文冠与还在发愣的童筱一并拉入人群,由王小小与宁绣架着,将短刀放在二人的颈项。 一切变故说来话长,却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本欲上前救援的童越等人见两位阴皿被俘虏,顿时畏手畏脚,怔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倒地的黑袍在这时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他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对于眼前这扭转的形式并不放在心上,而是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笑问道:“这些也是贤弟你的安排?” 李丹青退到了刘言真的身旁,女孩虽然从未面对过这样的状况,身子有些颤抖,但还是将薛云扶起,站在李丹青的身侧,手中握着短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大哥满意吗?”李丹青沉声问道,身子微微移动试图朝着学院人群所在的方向靠拢。 此刻这地道的洞口已经被分割成了四部分。 学院一群人站在洞口,黑袍人站在他们身前,而李丹青三人则被黑袍与永安武馆的人两面包夹。 李丹青试图移动到洞口方向与众人汇合,但黑袍人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脚步轻轻挪动,便拦住了李丹青的去路。 “满意。”他点头这般言道:“能有贤弟这样心思缜密之人加入我神殿,是我神殿之幸。” “呸!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我家院长才不会加入你这邪门魔宗!你就不要再觊觎我家院长的美色了!他是薛师兄的!”刘言真在那时骂道。 李丹青黑着脸转头看了看怒气冲冲嘟着嘴的少女,说道:“美色这个词用得不错,但麻烦姑奶奶你能不能不要在臆想我和这家伙的故事了,本院长对男人没有兴趣!” “院长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呢?”刘言真一本正经的反问道。 李丹青对于这个到了这时候,还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念念不忘的大小姐有些无奈,索性不去理会对方,转头看向黑袍言道:“大哥的热情,小弟我感受到了。” “但今天这时景不对,要不这样,今日小弟呢就先带着这些姑娘们离开,你们不是待会也有事情要忙吗,那什么阴阳交汇之类的东西,我这些弟子年纪尚小,就不留下评鉴了。” “大哥行个方便给我们让个道,我们还急着去城外吃个烧烤洗个澡什么的,至于加入贵宗的事……” “下次,下次一定。” “这样吗?”黑袍喃喃言道,忽然伸手打了个响指。 只听一声脆响,学院的弟子们纷纷面露恍惚之色,下一刻众人便在那时眼前一黑,尽数昏死了过去。 而被众人挟持的宇文冠与童筱二人也得益于此,在这时脱困。 “神殿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贤弟来之前,我已经用幽云特制的迷香给你这些弟子嗅过了,没有五个时辰,他们都醒不过来,贤弟现在可以留下来放心观摩了吧?”黑袍人在那时看向李丹青言道。 方才还被这番变故所惊吓的童越等人,也顿时面露冷笑,在那时朝着李丹青与刘言真围了过来。 “院长咱们现在怎么办?”扶着薛云的刘言真一边后退,一边大声的问道。 李丹青警惕的看着众人,同样神情紧张:“走到这一步,除了拼命还能怎么办?!” “这么多人,咱们打得过吗?要不投降算了……”刘言真又言道。 “想想你爹当年怎么一个人砍翻七个寨子里上百位山贼的。”李丹青给刘言真打着气,一只手伸出握住了背后朝歌剑的剑柄。 “那是我爹,管我什么事!”刘言真言道。 “那就用你家祖传的黑水刀法!刘自在不是说了吗?他这刀法精湛无比,最擅长的就是以下克上!以寡敌众!” “黑水刀法有什么好的!拿着一把破刀舞来舞去,难看死了!我半招都没有学过!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来阳山!”刘言真一脸理所当然的愤声言道。 李丹青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委屈巴巴的少女,心道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跟着他李丹青的家伙,都他娘的是些跟他一样,不学无术的混蛋! 但他却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抱怨命运的不公。 永安武馆众人在那时已然朝着他杀了过来,李丹青的心头一惊,背后的朝歌剑被他取下,双手握住剑柄,迎上其中一位武馆弟子气势汹汹的一刀。 铛! 二人刀剑相遇,李丹青的脸色一白,顿时暴退数步。身子也在这时撞到了背后的山东的墙壁,嘴里发出一阵痛呼,脸色在那时可谓难看到了极致。 但这只是开始,武馆弟子们接连袭来,李丹青狼狈以手持剑左突右挡,极为狼狈的应付着对方接连不断的进攻。而对方似乎有意戏耍一般,进攻绵绵不绝,却并不急着将李丹青彻底击溃,反倒欣赏着这位世子此刻再窘境下的狼狈不堪。 而同时一旁的刘言真也被两位武馆弟子所围住,相比于李丹青,带着薛云的刘言真处境更加危险。小妮子显然确如她自己所言,并无太多的修行经验,只是有那么些许锻体的基础,但在临阵对敌时,却显得畏手畏脚,被两位武馆弟子已然逼入了绝路。 不消百来息的时间李丹青就已经精疲力尽,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对武馆众人的攻势,每一次都尝试着挥剑抵御,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甚至连提起手中的剑都开始变得极为吃力,每一次出剑的速度比起之前都慢上了不少。 终于他一个趔趄被打倒在地,周围的武馆弟子们看着他这番模样,哄堂大笑。 童越也在这时排开众人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丹青,冷笑言道:“李院长,你大概没有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李丹青沉默不语的从地上爬起身子,这个过程对于他而言却显得有些艰难,他尝试了几次,都又跌坐在地,最后只有靠着用长剑杵地,方才勉强爬起身子。 “本世子是李牧林的儿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世子的面前喋喋不休?”李丹青这般言道,说的虽是狠厉之言,但声音却细若问题,显然此刻的李丹青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可他死了。你现在只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世子信不信,今日你死在这里,武阳朝甚至不会有人愿意来调查你的死因?”童越眯着眼睛,冷笑言道。 这话就像是击中了李丹青心头的痛处一般,李丹青的眸中顿时燃起了汹汹怒火。 “你胡说!” 他这样骂道,手中的剑被他艰难的举起,身子踉踉跄跄的就要朝着童越杀来。 只是那虚浮的脚步,缓慢的速度,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也可以轻易避开,所以那些武馆弟子也并没有想着出手拦下李丹青,反倒立在原地,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一切,等着这位世子殿下狼狈窘迫之相。 童越也在那时冷笑着盯着李丹青,他当然看得出这李丹青的状况,以李丹青那不学无术的性子,连一个寻常的武馆弟子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是他呢? 这样想着,童越看着越来越近的李丹青,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只见李丹青咬着牙举起手里的剑,软绵绵的朝他挥来,他不急不慢的将刀刃抬起,而就在这时。 李丹青眉宇之中忽然凶光毕露,握着剑柄的双手猛然发力,一股巨大的劲风被剑身裹挟,带着力劈华山之势直直的朝着童越的面门袭来。 李丹青这番变化,大大出乎了童越的预料,他的脸色一变,虽然快速的提起了刀,但李丹青挥出的剑刃之中裹挟的力道却大大超乎童越的预料,一击之下,童越手中的长刀猛然飞出,而李丹青的剑刃也在这时直直的袭杀向他的面门,眼看着他就要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剑斩中。 这时那位一直看着眼前这一切情形的黑袍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只手伸出,一枚石子被他屈指一弹。 石子速度极快,直直的便撞在了李丹青的手腕上。 李丹青吃痛之下,发出一声闷哼,攻势一滞,给了童越避开剑锋的机会。 轰。 一声闷响,童越方才立身之处的地面在李丹青的一剑之下,猛然凹陷。 看着那处的场景,童越一阵后怕,根本不敢想象若是被李丹青得逞,自己处境会是何如。 “给我抓住他!”回过神来之后的童越顿时陷入暴怒,他朝着周围的弟子大声的暴喝道。 众多武馆弟子也回过了神来,赶忙在那时围了过来。 李丹青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本事如何,能将童越逼到这般境地完全是因为出其不意,真的打起来,他决计不会是童越的对手。 一击不中的李丹青已经明白自己没有了机会,他根本没有犹豫,转身便朝着围杀来的一位弟子挥出了手中的重剑。 围杀过来的武馆弟子显然没有料到平日里不学无术的李丹青实际上已经有了接近金刚境大成武者的战力,配合上本就重量骇人的朝歌剑,一剑斩下,那武馆弟子手中的大刀应声碎开,嘴里闷哼一声,身子竟然就在那时直挺挺的到了下去,竟然就这样被李丹青剑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道震晕了过去。 一位武馆弟子的倒地,让威胁李丹青的包围圈有了漏洞,李丹青侧身从那处杀出,长剑一挥,又将一人逼退。 直直的来到两位正在围攻刘言真的武馆弟子的身前,他一脚伸出将其中一人踢翻在地,同时朝歌剑重重的砸向另一人的头颅。 咔嚓。 一声脆响,李丹青听见了对方天灵盖碎开的声音,对方的身子一软,同样倒了下来。 一脚被逼到角落的刘言真见李丹青如神兵天降一般救下她的身影,心头一喜:“院长!原来你这么厉害。” “厉害你个大铁锤!”李丹青哪有时间听她夸奖,拉着刘言真的手就要朝着洞口方向跑去。 童越在那时可谓是气急败坏,他骂了一声废物,然后提刀朝着李丹青杀来。 这时那位一直看着眼前这一切情形的黑袍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只手伸出,一枚石子被他屈指一弹。 石子速度极快,直直的便撞在了刘言真的膝盖上。 啊! 刘言真发出一声痛呼,身子重重倒地,扶着的薛云也随即摔倒。 跑出数丈开外的李丹青还无所觉,听到那声痛呼方才回过神来,他回头看去,却见童越面露凶光,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直直的砍向倒地的刘言真。 从来都是被刘自在捧在手心上的刘言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场脸色煞白,被吓得是花容失色。 眼看着童越的刀锋越来越近,就连刘言真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是在这里的时候。 一道身影却来到了她的跟前,他手中的重剑横于头顶,不闪不避的硬撼下童越袭来的刀锋。 铛! 一声闷响。 刀剑相遇,那道身影一矮,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院长!”刘言真回过神来,惊声高呼道。 但话音方落,满目凶光的童越却再次将手中的大刀高举,又一次朝着李丹青斩来。 铛! 又是一声闷响,李丹青的身子又矮上了几分,脚下地面龟裂,他的身子随即下沉,虎口也被巨大的力道所撕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地,就连那鎏金的朝歌重剑上,也在那时浮现出了道道裂纹。 刘言真看着身前那道身影,看着他分明已经颤抖的手臂,却依然固执的握着重剑,站在自己的身前,那一瞬间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院长……”她喃喃言道。 但还不待她说出些什么,童越的大刀再次袭来。 一下又一下。 他仿佛有意折磨李丹青一般,每一次出手都将力道控制在刚刚好的地步,一刀又一刀的砍在那李丹青的剑身上。 让李丹青虎口的伤口一次次被撕裂,握剑的手一次又一次的颤抖得更加的剧烈,剑身的鎏金裂纹也不断蔓延,密布剑身。 终于,又是一刀落下。 砰的一声脆响。 剑身上的鎏金在那时尽数爆开,金色的碎片四散,露出了其下通体漆黑之状。 李丹青浑身的气力在那一刻也好似耗尽了一般,手中的重剑脱手飞出。 李丹青的身子跪了下来,双手无力的垂落,就像是那秋风中的残烛一般,忽暗忽明,摇摇欲坠…… 黑袍好似在那时没有了再看下去的兴致,他抬头看了看洞口外的天色,轻声言道。 “好了,闹剧该收场了,阴时已至,该完成圣子降生的仪式了……” 第六十二章 圣临 李丹青与大风院的众弟子都被拖到了洞口外。 天色昏暗,似乎有暴雨将至,阴风阵阵挂在脸上让人寒意丛生。 他在地上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前方,不知道是从自己身上还是在别处沾染的血污,迷了眼睛,让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院长!你没事吧?”一旁的刘言真见李丹青有了动静,赶忙上前扶着他的身子坐了起来。 李丹青也在这时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包括童越在内的武馆弟子在洞口外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圆圈,站在那处,他们的脸上神情肃然,眸中却燃着炙热扭曲的火焰。 而人群的中央,童筱与宇文冠正对面而坐。 “他们在做什么?”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声音有些虚弱的问道。 “不知道。”刘言真摇了摇头。 不远处的黑袍看了二人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似乎丝毫不担心李丹青与刘言真能再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此刻的李丹青浑身上下就像是散架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得,更不提逃跑了,而刘言真一只脚被黑袍人所伤,也难以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生天。 “祭祀。” “永生殿的人认为圣子的诞生是他们所崇拜的神祇给予的馈赠,所以在阴皿交 合之前,他们会试图沟通他们的神灵。”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李丹青与刘言真一愣,想要转头寻找声音的源头,可这时那声音又传来:“别回头,是我。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尚且苏醒着。” 李丹青与刘言真互望一眼,顿时反应过来,那声音的主人正是薛云。 “你有什么计划吗?”李丹青警觉的低声问道,同时抬头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却见对方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这场所谓的祭祀上面,对于他们这里的情形并无半点警惕。 “永生殿把这样的仪式称为圣临,这不仅仅需要两位被选中的阴皿阴阳交汇,同时为了表达他们对于神祇的敬意,在这个阴皿相互交汇之前,他们还会以活人为祭……” “啊!那不是……”这话出口,刘言真的脸色一变,声音也不觉大了几分。 李丹青见状赶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 幸好这时那些武馆的人开始颂唱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经文,依然没有察觉到此刻刘言真的异状。 李丹青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又才沉声问道:“所以他们是打算把咱们当做活祭了?” “有可能,但单单是我们还不够,据我所知每次圣临仪式,根据阴皿的品相,需要活祭的数量在百人到上万人不等……” “这么多?”刘言真这次长了记性,却还是忍不住低声言道。 李丹青的脸色也在这时变得有些难看,这永生殿的恶毒程度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待会肯定会有人带着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活祭来此,人一多,场面难免会有所混乱,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薛云的声音继续响起。 他躺在地上目光瞟了一眼那位黑袍,又接着言道:“待会我会想办法杀出一条血路,你们得跟着我冲进去,把两个阴皿挟持住,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脱身的机会。” 李丹青点了点头,他甚至的状况现在并算不得太好,但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如今看来薛云的计划虽然危险,但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那宁绣姐姐他们怎么办呢?”刘言真又问道。 “他们中的是幽云特有的迷香,摄骨散。是由幽云境内常见的摄骨草炼制而成,幽云人常年食用,根本不惧怕此物,只是咱们中原人士,不曾接触,所以才会被其迷晕,但对身子却并无损害。咱们只有胁迫住阴皿,才有与这些家伙讨价还价的资本,所以不用多想,先抓住阴皿,才有可能救下他们。”薛云沉声说道。 刘言真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在那时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那要是咱们没有成功呢?”但她下一刻又问道。 “那就只有黄泉路上再续前缘了。”薛云闷声言道,但话一出口,又补充道:“不过……” “不过就算如此,死之前,咱们也得想办法把那宇文冠杀了。”李丹青却在这时接过了话茬。 “嗯?为什么?”刘言真眨了眨眼睛,问道。 “死前拉个垫背的。既然那家伙对于他们这么重要,就算死也得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让他们疼上一阵。”薛云又说道。 李丹青与薛云的一唱一和听得刘言真是目瞪口呆,且不说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到底是好是坏,但刘言真却是忍不住感叹一句:“二位,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很快,就如薛云说的那般,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李丹青知道,是薛云口中活祭来了。 他回头看去,可入目的景象却让他与刘言真都在那时一愣。 那是一群穿着武馆学徒衣衫的男女,他们迈步走来,却并不见想象中被挟持的百姓。 “怎么回事?难道就只把咱们当做活祭?薛师兄不是说要上百人吗?”刘言真靠在李丹青的耳畔轻声问道。 李丹青沉吟了一会,脸色一沉,看了刘言真一眼,却是不语。 刘言真微微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骇然起来。 而这时那些武馆的弟子们迈步上前,围着宇文冠与童筱,肃然而立。 “神殿会记住今天!” “记住诸位今日伟大的牺牲!” “你们是天神最忠诚信徒,灵魂会得到天神的垂青,在永恒之境得到永生!” 黑袍忽然在那时大声言道,而这样的话,也坐实李丹青的猜想。 而让李丹青与刘言真惊讶的是,那些武馆的弟子并无一人面露恐惧之色,反倒眸中都在那时闪烁起炙热的光彩,那种近乎狂热的状态,反倒让人觉得眼前的场景显得阴森可怖。 站在人群中央的宇文冠与童筱在那时从怀里分别掏出了十余枚丹药,那就是所谓的长生丹,他们将丹药捧在手心,做势就要将之服下,同时那些围着的武馆弟子们,则在这时,纷自掏出了手中的刀剑,神情狂热的将之架在了自己的颈项。 “太岁真神!” “赐我永生!” 人群狂热的大声呼喊着,将这场祭祀推向了所谓的高潮。 武馆的弟子们的双眸开始变得血红,他握着刀剑的手兴奋的颤抖着,就好像等待着他们会是一场巨大的狂欢,而非冰冷的死亡。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用手中的刀剑割开自己的喉咙,炙热的鲜血从他们颈项中涌出,他们眸中的狂热之色随着鲜血的喷涌而渐渐归于暗淡。 可哪怕饶是如此,他们嘴里那狂热的呼喊声却一刻都未有停止,地洞外的地面上转瞬便被鲜血浇灌得鲜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样的场面莫说是刘言真,就是李丹青都看得头皮发麻,以至于他们都并未注意到,随着越来越多的武馆弟子献出他们的性命。 整个空地上开始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开始蔓延,天色也随即又暗了几分,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真的听从这些狂热之徒的呼唤,要降临此间一般。 “动手!” 而就在众人被眼前这样可怖的场景所震惊之时,薛云的暴喝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只见那时薛云的身子拍地而起,然后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直直的杀向被武馆弟子们层层包围着的宇文冠与童筱二人。 第六十三章 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这样的变故大大出乎了黑袍与童越的预料,而包括童筱与宇文冠在内的众人,似乎在这时都沉浸在那狂热的仪式之下,对于杀来的薛云毫无知觉。 武馆的弟子们依然一个接着一个割开自己的喉咙,而童筱与宇文冠的眸中却闪现出病态的愉悦之色,每一位武馆弟子的倒下,都让他们眸中这样的色彩浓郁数分。 他们开始吞食手中的长生丹,每一颗长生丹下肚,他们脸上的神情便狰狞数倍,他们盯着彼此,就好像饥肠辘辘的恶狼在盯着肥美猎物一般。 “尔敢!”黑袍人与童越作为唯一清醒的二人,自然明白到了这般关键的时刻,断不能让人打断仪式。 他们赶忙来到了场中,拦在了薛云的身前。 提着长剑的薛云眉目一沉,身子跃起,双手握着剑柄猛然挥出,那看上去虽是挥剑之势,实则暗藏枪势。 童越高举长刀,爆喝迎敌,刀剑相遇的瞬间,薛云剑身上的力道却被薛云自己卸去大半,他握着长剑的手也在那时松开,身子落地的瞬间,低下头,从童越的刀下穿过,同时长剑一转,剑柄顺着刀身转到另一侧。薛云反手握剑,剑锋再童越的后背一挑,童越发出一声痛呼,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浮现,他的身子随即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薛云却根本看也不去看对方一眼,目光一沉,再次杀向前方的黑袍人。 黑袍对于薛云这般武艺也略显惊讶,但也仅限于此。 “找死。”他寒声言道。 黑色的长袍在那时鼓动,一只苍白的手从黑袍下伸出,将薛云袭来的长剑稳稳抓住,薛云的眸中一寒,对方的速度很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便被对方所扼制。 “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想撼动神殿?”黑袍人冷笑着问道。 薛云苍白的脸上却在那时涌出一抹笑意,而正是这抹笑意,让黑袍人的心头一惊,暗觉不对,只见薛云在那时松开了手中的剑,伸手猛地上前双手死死的抱住了黑袍人朝歌剑的手臂。 黑袍人并不明白薛云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妙,正试图发力,摆脱薛云。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忽然从另一侧杀来,是李丹青! 此刻的李丹青高举起手中的朝歌剑,以力劈华山之势朝着黑袍的头顶砸去。 他气势汹汹,宛如猛虎下山。 黑袍见状,知道自己是着了薛云的道,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另一只手也从黑袍下伸出,用手肘硬抗李丹青袭来的重剑。 铛! 朝歌剑带着巨大的力道重重的砸在了黑袍的手肘上,分明是血肉之躯的手肘与剑身相撞的瞬间却爆发出一阵金石之音。 李丹青从未料想会是这般场景,心头一震,脸色瞬息变得难看。 他本就虚弱不堪,这一剑已经是拖着身子忍着剧痛出手的,一击不中,反倒是巨大的反冲力让他本就千疮百孔的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喷出,手中的剑也再也无法握住,在那时脱手飞出。 黑袍显然被李丹青与薛云的算计所彻底激怒,他的那只手猛然伸出抓住了李丹青的颈项,将之身子高高提起。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这般骂道,捏着李丹青的手陡然发力,一股窒息感涌来,李丹青的脸色被涨得通红。 但他却并未有如黑袍想象中那般挣扎着求饶,反倒是在那时将自己的双手猛然伸出,抓住了黑袍的手。 “快!”李丹青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吼道。 黑袍察觉到了不对,他转头看向宇文冠与童筱所在之处,暗以为对方会在这时对阴皿出手,以此威胁他。 但转眸看去,却并未见到自己想象中的场景,此刻宇文冠与童筱正吞下最后一颗永生丹,即将开始诞下圣子的仪式。 他正心底疑惑,可就在这时,一道杀意从背后袭来,他回头看去,却见刘言真竟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手中匕首闪着寒芒,直取他背后的要害。 黑袍心惊胆颤,想要腾出手来对付刘言真,但李丹青也好,薛云也罢,却都在那时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不给他半点机会。 眼看着刘言真手中的匕首就要从背后贯穿黑袍的身躯,可就这时,黑袍背后的袍子猛地鼓动,又一只手从那黑袍下伸出,稳稳的抓住了刘言真的脖子。 “这!” 众人的瞳孔都在那时陡然放大,一种毛骨悚然之感传遍全身——这个家伙的背后,竟然长出了第三只手! 这已经不是修为武艺上的差距,而是对方似乎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存在。 “哼!”黑袍冷笑一声将刘言真的身子也高高提起。 “区区凡人,也敢触怒天神!” “你他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李丹青愤声问道。 “这是神的恩赐。”黑袍人很享受众人此刻惊骇与恐惧共存的目光,他低声言道,语气有些狂热。 “呸!什么神能喜欢你这样的怪胎!”刘言真大抵也是小姐脾气上来,自知到了此刻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可能,索性扯着嗓子大骂道。 “什么破神殿,什么狗屁长生!我爹要是在,一刀把你的狗头砍下了当球踢!” “不是说好我们牵制住这家伙,你去挟持宇文冠吗?”刘言真骂得兴起,李丹青却忍不住问道。 “那么远,我根本冲不过去!看你们抓住了这个怪胎,我就想着杀了他也是一样!哪里知道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刘言真愤声言道。 “聒噪!!”黑袍人见二人一唱一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怒骂一声,抓着刘言真的手猛地一挥,便将刘言真重重的扔到了地上。 刘言真痛呼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昏死了过去。 李丹青将与薛云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二人对视一眼,都心生绝望。 “该你们了!成为天神的祭品吧!”黑袍这样言道,两只手猛然发力,让李丹青与薛云顿时呼吸困难。 二人咬着牙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袖口中落出一柄短刀,被二人朝着宇文冠与童筱抛去。两柄飞刀速度极快直奔宇文冠二人的面门而去。 黑袍没想到到了这时李丹青与薛云还想着与他拼个鱼死网破,心头惊骇,双手发力将李丹青与薛云砸向一边,转身就要去拦住两柄飞刀,但李丹青与薛云已经打定主意,薛云站起身子,也不顾自己周身的剧痛,直接抱住了黑袍的双脚。李丹青也飞身一跃,跳到了黑袍的背上,双手死死的抓住对方脖子。 这黑袍的肉身强悍无比,之前李丹青与薛云刀劈剑砍都伤不到毫分,此刻自然也更难以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但二人舍命的钳制,却拖住了黑袍的步伐,两柄飞剑在那时直直的射入了宇文冠与童越的眉心,方才还神情癫狂的二人在那时脸上的神色一滞,嘴里一声闷哼,随即应声倒下。 随着两位阴皿的死去,那弥漫在这场上的阴冷气息也随即散去,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黑袍,身子一颤,怔在了原地。 “你们……” “你们竟然敢杀害阴皿!” “你们竟然敢阻止圣临!” “你们……” “都得死!” 黑袍喃喃低语道,滚滚的杀机从他的体内奔涌而出,一只脚猛然发力,将抱着他的薛云一脚踢飞,薛云的身子在地上一阵翻滚,重重落在远处的石堆中,然后便没了气息。 同时,黑袍的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抓住了背上的李丹青将之的身子宛如小鸡一般提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吃痛之下,李丹青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此时的黑袍早已怒火攻心,另一只手也猛然伸出,其上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得细长又锋利! 黑袍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意,就要在那时刺向李丹青的心脏。 “等……等等。”李丹青虚弱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黑袍一愣,已经靠近李丹青胸膛的手利爪一顿,看向此刻浑身是血,就连呼吸也变得极为微弱的李丹青,寒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丹青在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一边咳血,一边艰难的说道。 “如果……” “如果我现在说……” “我想通了,想要加入贵宗,大哥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第六十四章 幽云往事 “找死!” 黑袍一愣,下一刻便被心头的怒火彻底冲垮了理智。 他哪里能够想到,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李丹青竟然还敢逞口舌之利。 他手中的利爪再次扬起,这一次,他下定决心,无论是什么,都不能阻止他杀了眼前这个家伙的决心。 …… 咳咳。 玉锦睁开眼,看向那怒吼声传来的方向。 她的脑袋还有些晕眩,映入眼帘的事物模糊不清。但鼻尖传来的血腥味却让她一个激灵,一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样的味道她很熟悉! 当她还是个孩童时,生活在幽云境内一处偏僻的村落。 她的父母很疼爱她,日子过得清贫,但却快乐。 直到有一天,村子来了个外乡人,起初村里的人对于外乡人都有些警惕。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外乡人渐渐有了威望。阿爹阿娘都告诉玉锦,那外乡人是神的使徒,从此见到他要低头鞠躬,要有求必应。 玉锦当然不明白这些,只是乖乖的听从父母的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村子却开始变得有些与以往不一样。 总是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意,天色也始终暗沉沉的,让人压抑得不安。 就连以往玉锦最喜欢玩耍的林间,也开始时不时的传来一些古怪的声响。 她与爹娘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都忙着祭拜天神,他们说天神可以给他们带来财富、带来幸福,甚至……永生! 但玉锦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她终于忍不住问自己的爹娘可不可以不要再去那座新修建起来的神庙,可不可以离开村子,去另一个地方,一个有纯净天空,一个温暖的地方。 素来对玉锦疼爱有加的父母却在那时勃然大怒,他们一边打着玉锦,一边嘴里骂着些玉锦从来没有想过的难听的话,就好像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一般。 从那天起,玉锦再也不敢在自己父母面前抱怨任何事情…… 直到她十岁那年,村子里忽然变得繁忙起来,大人们在村中搭建起了巨大的木台,因为那是天气已经入冬,修建神庙又把周围林子砍了个精光,村民没有办法去太远的地方搬运木料。 于是乎村民们开始拆开自己的房屋,用自己的房子的木料搭建那个被称为神台的木台。 整个村庄都弥漫着一股狂热的氛围,就好像完成了那个神台,他们就可以得到一切一般,而玉锦的父母也不例外。 足足半个冬天,玉锦都只能窝在千疮百孔的木屋内,裹着厚厚的被褥抵御寒风,但这作用并不大,她还是免不了被冻得瑟瑟发抖。 后来神台完工了,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在一个夜晚,村子里的人都盛装打扮,庄严得就像是要参加一场盛大的聚会。村中的孩子们被聚在一起,强迫着喝下了一碗绿色的汤药,大人们说那是神赐给他们的礼物,喝下这碗药,从此他们就会长命百岁。 孩子们大都信以为真,但玉锦却认识这东西,不过是用摄骨草熬成的汤汁。 他们当时所居住的村庄位于幽云的边陲,村里的原住民大都没有接触过摄骨草,但从幽云腹地来此避难的玉锦小时候却吃过不少这些摄骨草熬成的 汤药,这些汤药吃得多了,能让人抵御风寒,只是初次接触时,会让人昏睡。 玉锦当然很疑惑,所谓的神为什么会给他们这样的东西,但想到几个月前的那场毒打,玉锦还是乖乖喝下了汤药。 然后她与村中的其他孩子们便一起陷入了沉睡,但在深夜时,摄骨草那些许药性散去,她便被村中的吵闹吵醒。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她有些害怕,但却找不到爹娘,只能壮着胆子走到了村外。 然后她便看见了这辈子她最难忘的场景——村民围在神台外,神情狂热,那位神使站在台上,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村民们便掏出了刀,一个接着一个割开自己的喉咙。 炙热的鲜血从他们的颈项处喷出,将整个大地都浇灌成血色,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血腥味,天与地都仿佛颠倒…… 那股味道与此刻萦绕在玉锦鼻尖的味道如出一辙。 …… 玉锦瞪大了眼珠子,入目第一眼所见便是满地的尸骸,这幅情形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她用了足足十年都没有逃出来的夜晚。 她抬起头,身子颤抖,巨大恐惧席卷她的全身。 忽的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黑袍一只手化为利爪,正要直直的刺向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伙。 “世子!” 瞥见了这番情形的玉锦心头一颤,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奋力的朝着那处跑了过去。 她咬着牙,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 十年前那个夜晚,那样惨烈的场面,让只有十岁的玉锦望而却步。 她不敢冲入人群,不敢去找到自己的父母,不敢拉着他们的手,告诉他们不要! 她窝在了被窝中,瑟瑟发抖的过了一夜,第二天,神台不见了,那些玉锦亲眼目睹的倒在地上的尸首也不见了。 只有那位神使召集来孩子们,告诉他们,你们的父母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你们得跟着我走,成为神的使徒。 玉锦当然知道他在撒谎,但她却没有勇气去揭穿神使的谎言,就像她没有勇气穿过压抑的黑暗,去阻止自己的父母一般。 或许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又或者有着更复杂的缘由。 这一次的玉锦拼尽全力。 她跑向他。 就像是在跑向家乡曾经明亮的春色,跑向那嬉笑打闹的密林,跑向父母曾经温暖的怀抱。 她那么渺小,就像是扑火的飞蛾。 却又那般耀眼,像是坠地的流星。 终于她来到了那里。 她没有修为傍身,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只是伸手抱住了黑袍的利爪,然后大声喊道:“世子!快跑!” 动作笨拙得可笑。 但她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李丹青浑身筋骨碎裂,根本动弹不得。 她更不知道是,黑袍的力量远不是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可以抵抗的。 所以。 结局就已经注定。 黑袍怔怔的回过头看向对方,他大抵没有想到走到这一步还会有人敢来拦着他。 他看清了玉锦的模样,眸中的怒火再炙热了几分:“贱人!” 他这样骂道,那只摁住李丹青的手松开,指尖变得锋利,直直的就要刺向玉锦。 李丹青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很清楚的意识到黑袍要做些什么。 “玉锦!”他这般惊呼道,想要拦住对方,可他着实太过虚弱了一些,哪怕是抬起自己的手这样简单的动作,李丹青也难以做到。 他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黑袍的利爪刺穿了玉锦的腹部,然后他将玉锦的身子高高扬起,任凭玉锦如何挣扎,都不为所动,反倒嘴里充斥着张狂的笑意。 鲜血四溅,喷洒在李丹青的脸上。 那炙热的鲜血,在那一瞬间仿佛将李丹青灼伤一般,李丹青的脸色一滞,瞳孔陡然放大。 他木楞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黑袍张狂的笑容,看着玉锦脸上痛苦的面容。 耳畔的笑声仿佛魔咒,炙热的鲜血宛如火焰。 焚烧李丹青的心神。 “你!” 李丹青低声怒吼道。 他眉宇间煞气涌动,不远处倒插入地面的朝歌剑忽然开始轻颤,剑身上光芒涌动。 名为朝歌的字眼浮现在剑身之上…… “该!” 李丹青对于这些变故并无察觉,他只是直直的盯着黑袍,心头被滔天的怒火所覆盖,眉宇间涌动的煞气一息重过一息。 黑色的气息开始顺着剑身涌出,涌向李丹青的双眸,李丹青的身子颤抖着,眉心一道古怪的印记随着黑气的涌入而渐渐凝聚。 那是一个字眼。 用前朝的文字写着的字眼。 那字眼名为——商! “死!” 李丹青用近乎时候的语气这般言道,朝歌剑的颤抖在那一瞬间抵达到了极致,剑身猛地飞出,遁入李丹青的手中。 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在那时涌入李丹青的身躯,他体内的神象扬天长啸,磅礴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血气之力翻滚游走于他的经脉之中。 在数息之后化作磅礴的金刚髓,裹挟于丹田,随即又涌向他的四肢百骸,体内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剩余的金刚髓却继续涌入血肉之中。 砰! 第五道脉门应声打开。 但这似乎只是开始。 砰!砰!砰! 接连又是几声闷响继续在李丹青的体内响起。 第六、第七、第八甚至第九道脉门都在这时被打开。 只是一瞬间李丹青就完成了金刚境的修行,但这一切还未停滞,依然有数量庞大的金刚髓盘踞在体内,一刻不停的灌溉入李丹青的体内。 承我通天意。 铸汝绝地身!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李丹青恍惚间看见了一位男子,站在焚烧的宫门前,居高临下朝着他寒声低语。 随着此言一落,幻境消灭。 砰! 又是一声闷响,第十道脉门应声而开。 金刚修行,九门为极,从未听闻过能洞开十门之人。 李丹青心头惊骇,却没有时间去细想,磅礴的力量充斥全身那一刻,他手中的朝歌剑也在这时被他举起,朝着黑袍怒劈下去! 第六十五章 一个不留 那一剑来得气势汹汹。 没有剑招可言,更没有任何技巧可谈。 但却裹挟着一股可怕的意。 是的。 是,意! 是一种超脱力的概念。 黑袍这一辈子见过很多用剑高手,他们苦修数年,却依然不见得能激发出这样的剑意。 纯粹但不夺人。 浩大但又内敛。 这样的意封锁了黑袍的退路,他能做的,只有与之硬撼。 顺从这股剑意的意志,与挥剑之人…… 以命搏命! 他将手里的玉锦扔到了一旁,双手之上利爪再次变得修长,二者交错在一起,硬抗李丹青这一剑。 轰! 一声闷响,重剑落在了黑袍的利爪之上。 这一剑之上传来的力道让黑袍胆战心惊,他的身子一矮,脚下的地面也被这巨大的力道所震碎。 黑袍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能感觉到李丹青的修为在这段时间内得到了巨大的提升,而这一剑之中所裹挟的力道已经远远超出了金刚境武者所能拥有的程度,甚至超越了大多数紫阳境的修士。 当然这样的力量虽然着实让黑袍诧异,但却远未到能伤到黑袍的地步。 “垂死挣扎。”在洞悉了这一点后的黑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如此言道,神情轻蔑。 李丹青的双眸通红,对于黑袍的嘲弄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的心头所想,只是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仅此而已。 砰! 朝歌剑漆黑的剑身在那时轻颤。 就像是活物一般,心脏跳动时发出的声音一般。 那声音,顺着剑身传入李丹青的体内,李丹青的心跳声在那一瞬间变得与朝歌剑同步。 也正是这时,某种福至心灵一般的默契一样,李丹青爆喝一声:“朝歌!” 朝歌剑宛如活过来一般,剑身的颤抖在那一瞬间变得剧烈,厚重悠远的剑意在那一瞬间从漆黑的剑身上涌出,黑色的光芒亮起,让朝歌剑的模样变得模糊不清。 “这……”黑袍脸色古怪,正惊骇于这股浩大剑意之时,一道雪白色的光芒从黑暗的剑身中涌出,它化作流光,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刺入黑袍的眉心,那是一柄剑,一柄李丹青认得的剑,他曾经被挂在李牧林的书房中,如今却被朝歌剑吞入腹中,它叫忘川。 然后更多的白色流光从剑身中涌出,宛如出水的蛟龙,围着朝歌剑一阵盘旋,然后纷纷化作流光刺入黑袍的体内。 天倾、白龙、洪渊、大古…… 无数神剑在那时显现真身,带着浩大的剑意,也带着李丹青心头无边的怒火一把接着一把的刺入黑袍的体内。 黑袍嘴里的惊呼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眸中泛起了恐惧与惊骇之色。 “原来是他……” 他这样喃喃说道,眸中的光彩却在那一刻熄灭。 他的身子豁然倒下,黑袍干瘪下去,一股黑烟从袍中升起,消散于天地间。 无数神剑再次化作流光遁入朝歌剑内,朝歌剑一声轻鸣,不知道是在安慰还是在欢鸣。 但黑色光芒随即收敛,宛如禁忌一般的朝歌二字也隐没剑身。 一切归于平静。 就好像方才那一切,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一般。 李丹青当然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但身侧那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却告诉他一切都已发生,一切也都不可挽回。 他松开了剑,任凭这把神兵落入地面,然后,他转过身子,走到了女人的跟前,将之抱在怀中。 “玉锦……” 他如此唤道,声音很轻就像是害怕吵醒怀中正在熟睡的人。 玉锦气若游丝,她艰难的睁开眼,看了看李丹青,又看了看地上只余下一件黑袍的尊使,明白了些什么。 “世子……活下来了。”她艰难的说道,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笑意浮现。 李丹青闷闷的点了点头,伸手捂着玉锦的腹部,想要阻止那里依然还在流出的鲜血,但玉锦的腹部早已被黑袍搅碎,血肉模糊,尤其是一只手可以阻拦得了的。 “嗯。”他这样应道,声音有些哽咽。 “世子不用难过……” “玉锦并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 “这些年,玉锦做了很多坏事,那些被炼成长生丹的人,都是玉锦亲手下的毒……” “这个地道,玉锦准备了好多年,却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 “从那年我爹娘死后,我就一直跟着永生殿,为他们做事,帮他们杀人……” “我怕他们。” “不知道怕些什么,可我就是怕……” “所以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其实我应该在十年前就死掉的,我应该跑到村子里去,拦住爹娘……” “但因为怕,我多活了十年,做了十年不见天日的恶鬼……” “若不是世子,现在的玉锦还活在鱼儿楼,笑面迎人,暗里苟且。” “是世子救了我……是世子让我知道什么是心之所向,行之所求……” “是世子让我能再次做回一个人……” 玉锦梦呓一般的喃喃自语着,那些话中,有一些李丹青听得懂,有一些却听不懂。 但他还是觉得难受,还是觉得痛不欲生。 他胸中闷得发慌,眼睛涨得难受,想要嚎嚎大哭,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却让他欲哭无泪。 他只能用力的抱着她,用力得让她不要离开。 他说:“别死。” “别死好吗?” “求求你……” 天色越来越暗,寒风袭来,白色的雪花从空中缓缓飘落。 雪在地上堆积,遮住了这满地的猩红,也落满了二人的肩头。 玉锦用尽最后一口气力,伸出手想要接住一片雪。 “下雪了,世子。”她说道。 李丹青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也不关心这场大雪,他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嘴里的话。 “别死。” “别死……” “那首诗还有后半阙,我读给世子听好吗?”玉锦温柔的看着李丹青,请声言道。 李丹青哪里还能拒绝眼前的女子,他连连点头,有些哽咽的言道:“好!好!”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两处……” “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人间共白头……” 女子看着李丹青头上的白雪,脸上的笑意在那一刻盎然灿烂。 然后,她就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伸出想要抚摸李丹青脸庞的手,在那时无力垂下,再也未有抬起…… …… “娘那个蛋!” “敢动我刘自在的女儿!” “我他娘不砍了他的头当尿壶!” 一声黑甲的男人,拍打着战马,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荤话。 “快点!谁他娘的慢了半步,世子和我宝贝疙瘩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把你们跟那杂碎葬在一起,让你们日日夜夜的腻歪!”蓄着络腮胡的男人朝着身后甲士骂道。 甲士们显然极为畏惧对方,不敢作声,只能不断的拍打着坐下的战马,一次又一次的加快速度。 “就在前面!”与男人而骑的青竹指了指前方的山林如此言道。 这是她们在大风城武馆弟子的嘴里套来的情报,天色已经蒙蒙亮,男人闻言又重重拍了拍战马的屁股,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被他抽出,握在手中。 “乖女儿!别怕!爹爹来了!”刘自在大声吼道,策马便冲向那处。 刘自在的战马冲过隘口,来到了那洞口外,但却僵立在了那处,青竹的心头一惊,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忙跟上。 下一刻,青竹也愣在了原地。 只见洞口外,武馆众人的尸体散落一地,被白雪覆盖,学院的弟子们好端端的在洞口中沉睡,像是昏迷了过去。 唯有李丹青坐在雪地中,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纹丝不动。 “影卫刘自在救驾来迟!请世子责罚!” 刘自在赶忙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单膝跪下。 青竹也来到那处,询问李丹青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浑身是血的少年,像是被惊醒了一般,他抬头看着刘自在,冰冷的眸子在那一瞬间让刘自在感受到一股比这寒冬腊月还要阴冷数倍的寒意。 他还为从这般目光中回过神来,李丹青低沉的声音亦在他的耳畔响起。 “调集应水郡内所有的影卫和暗桩……”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永生殿的人” “杀!” “给我杀!” “一个都不留!!!” 第六十六章 大难之后 “有意思。” “有意思!” 武阳城,神御宫中。 姬齐看着手里的奏折,忽然面露笑意。 一旁侍奉着老太监闻言一愣,他转头看向姬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位皇帝这样笑过了。 “是有什么喜事吗?”他躬着身子,轻声问道。 “永生殿。”姬齐转头看向林白,问道:“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林白皱起了眉头,他摇了摇头:“从未听闻过,这宗门中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才,还是犯了什么忌讳?” “幽云那边来的邪宗,闹出了百条人命的答案。”姬齐轻声言道。 林白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还有这等事情!此事发生在何处,老臣这就去为陛下拟旨,让所诉官员派人查办!” “不用了。”姬齐却摇了摇手,言道:“这案子已经破了。” “破了?何人所为?陛下要不要重赏?”林白困惑的问道。 姬齐不语,只是合上了奏折,笑意古怪的将之递到了林白的眼前。 林白愣了愣接过奏折在眼前展开,只见其上写着—— 应水郡大风城,永安武馆馆主童越与幽云邪宗勾结,蛊惑百余名弟子献祭邪神,意图谋害阳山大风院众弟子。 院长李丹青与黑水城城主刘自在联合,将邪宗首脑斩杀,生擒童越。 大风院众弟子都无大碍,百名武馆弟子自戮而亡。 应水郡郡守,秦承古上奏。 林白将奏折上的字句一一读来,脸色渐渐变得愕然,他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觉得如何?”姬齐轻声问道。 林白回头看了姬齐一眼,似乎是想要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些东西,但与以往的每一次尝试一般,林白依然无功而返。他只能沉下心神说道:“陛下英明,看样子此番阳山之行,世子成长很多,也算是不负陛下厚望。” 姬齐的手指敲打着身前的案台,眼睛眯起,盯着眼前这位侍奉了三位皇帝的太监,问道:“你真的觉得他是成长了很多,而不是隐瞒了很多?” 这话出口,林白的身子一颤,额头上冷汗直冒。 “陛下……多虑了。世子只是贪玩了一些,并没有……”林白赶忙说道。 姬齐却在那时摆了摆手:“这永生殿有些意思,你知道他们进行的所谓的圣灵的仪式吗?” “需要两位男女交合,其中一位被选中的人,是谁吗?” 姬齐转移了话题,这让林白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他不敢迟疑,赶忙在那时言道:“微臣不知。” “宇文冠。”姬齐言道。 “嗯?是那位宇文冲的长子?”林白惊声问道。 姬齐点了点头:“就在这密函送到的前一天,宇文冲在家中服毒自尽。而那个被生擒的武馆馆主,也在牢房中离奇死去。这永生殿,恐怕来头不小。” 林白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古怪,他低声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姬齐沉吟了一会,言道:“我那位妹妹不是一直想要一座圣山吗?你去告诉她,去应水郡帮我把这事查清楚。” “圣山之上,便有他姬师妃的名字!” …… “薛师兄!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薛师兄,吃些枣子吧!这是我爹花大价钱从幽云那边买了的血枣,对身子有好处!” “枣子有什么好吃的,薛师兄尝尝我特意为你炖的鸡汤!” 大风院中,李丹青单手撑着头,看着被众多女弟子环绕着的薛云,神情郁闷。 “院长,吃土豆不?” 王小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一碗土豆也在这时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抬头愤怒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块土豆狠狠的放入嘴里,一边用力的嚼着,一边嘴里说道:“早知道就让这混蛋死在那些家伙的手里了!” “这些小妮子也是忘恩负义,都忘了到底是谁把她们救出来了,那么大一碗鸡汤,那家伙一个人吃得完吗?也不知道分给本院长吃点!” 王小小就是再愚钝听到这番话也知道了李丹青到底在骂谁,他也在李丹青的身旁坐了下来,一边吃着土豆,一边有些艳羡的看着那处被众弟子环绕着的薛云,言道:“院长你说,俺们这样有男子气概的男人怎么就没有人能发现俺们的美呢?” 李丹青瞟了他一眼,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自古俊男多薄幸啊……” 说罢二人互望一眼,又是一声长叹。 “落魄院长爱而不得,转身投入门中弟子怀中。” “天才少年与落魄院长的未来将何去何从,落魄院长与新欢又能不能迎来美满结局,且听下回分解。” 可就在这时刘言真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李丹青的脸色一黑,回头看向身后,只见刘言真正在那处拿着一个小本子奋笔疾书,嘴里一张一合的念念有词。 “我的姑奶奶你又在干什么?”李丹青走上前去,苦笑着问道,低头看去,却见少女手中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刘言真抬起头看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言道:“我想记录院长你和师兄们的故事啊。” “将来院长成了武君,我的故事也会跟着院长流芳百世的!” 刘言真说着,眼睛里泛着炙热的光芒。 李丹青暗觉头大,他想着自从夏弦音走了之后,整个大风院就好像找不到一个正经人了一般。 他摇了摇头,想着日后自己真的修成了武君,坊间却流传着刘言真所写的关于他的奇奇怪怪的故事,念及此处,李丹青打了个寒颤,忽然对于修成武君这件事情没有了之前那份热忱。 “对了。院长!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天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刘言真合上书本,走上前来,拉着李丹青的手好奇的问道。 这样的动作颇为亲昵,刘言真胸前的柔软几乎贴在了李丹青的手臂上。 李丹青咳嗽两声,将手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嘴里言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那天那个混蛋不是想杀小爷吗?小爷就原地装死!然后你爹来了,就一刀把那家伙砍了,那家伙就化作一溜烟不见了。”李丹青神色轻松的言道。 “可是……”刘言真皱起了眉头,李丹青的话里有很多纰漏,譬如那黑袍就算放过了李丹青,那为什么连学院的弟子也都放过了呢?又为什么…… 刘言真还想再问,一旁的王小小却连连给她使来眼色,刘言真一愣,想到了什么,在那时也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活了下来,除了玉锦。 没有人知道玉锦是怎么死的,但那天过后的李丹青把自己关在屋中足足四五日的时间,谁也不见,饭也不吃。 众人想尽了办法都没有把他劝出来,甚至王小小还出了投其所好让人院中弟子使出美人计这样的馊主意,都同样无济于事。 后来还是李丹青自己走出了房间,从那天起,李丹青便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还是每日嬉笑怒骂,每个正形,但关于那天的始末却从不多言,众人也不敢多问。 刘言真收起了话匣子,但心底却还是有些痒痒。 倒不是她想要去戳李丹青的痛楚,而是…… …… “乖女儿!你没事吧?让爹瞧瞧有没有伤到哪里?”大风院中,刘自在拉着女儿手,着急忙慌的东看看西瞧瞧,生怕自己的女儿哪里受到了伤害。 “哎呀!都说了没事,就是脚被扭伤了!”刘言真有些不耐烦的言道。 说着就要起身,刘自在赶忙拦着问道:“去哪里!?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去看院长啊!他现在怎么样了?玉锦姐姐死了,他肯定很伤心!”刘言真理所当然的言道。 “不行!你现在去不是添乱吗?世子的性子,只有他自己想通……”刘自在这般说道。 刘言真闻言顿时脸色古怪,她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老爹,狐疑的问道:“世子的性子?老爹你怎么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 刘自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侧过头,打着哈哈言道:“只是慕名许久,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咱们远居应水郡,为父怎么可能很了解他?” 刘言真自然不信自己父亲的这番说辞,但一时又找不到纰漏,只能暂时不再此事上纠缠。 “对了,我们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刘言真又问道。 刘自在一拍胸脯,甚是得意的说道:“这还用问,你老爹我神兵天降,一刀砍了那贼人的狗头。” “可你们到的时候都已经天亮了,院长是怎么拖到那时的?”刘言真皱起了眉头。 刘自在一时语塞,也不知当如何说起,只是囫囵言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兴许是那贼人自己脑子短了路,毕竟都是些疯癫之辈,哪里能用常理度之?” “也对。”刘言真大抵也是继承了自己父亲那简单的头脑,并未多想,在那时点了点头,随即便又要起身。 “乖女儿,你又要去哪里?”刘自在见状赶忙上前扶着刘言真,唯恐对方有半点不适。 “去看看院长啊!当初要不是他帮我挡着那混蛋,你估摸着来的时候,我也差不多凉透了。我不去谢谢他,难道谢谢你啊?”刘言真白了刘自在一眼。 平日里在黑云城里作威作福的刘自在,此刻却没有半点那暴躁脾性,连连点头赔着不是,嘴里又言道:“谢是应该谢,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正是因为现在,我才要去赔着他啊!玉锦姐姐死了,想必院长他也很伤心。”刘言真却言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刘自在这般说着,忽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看着自己眉头微皱的女儿,从未见过她这般担心一个人的刘自在语气一变,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乖女儿啊,爹爹问你个事,你好好告诉爹爹?” “你说!?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急着去见李丹青的刘言真不耐烦的言道。 “你是不是喜欢世子啊?”刘自在语出惊人。 刘言真闻言一愣,她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眨了眨眼睛,然后那俏丽的脸蛋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息变得绯红! “混蛋!你在乱说些什么!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刘言真这样说着,便推搡着刘自在要把他赶到门外。 在外人面前凶神恶煞的刘自在拿自己的女儿却是毫无办法,他唯恐自己动作稍稍大些,便伤到自己的女儿,只能一边退向房门,一边言道。 “爹爹的意思是,你要是喜欢世子,爹爹我是绝对支持的。” “你看啊,你爹你娘年纪也不小了,你只要今天点个头,明天你爹我就去提亲,咱们争取明年这个时候抱个外孙。双胞胎更好,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听着刘自在嘴里越来越没谱的话,刘言真只觉双颊滚烫,费了好些力气,终于把刘自在推了出去,也不理会在屋外还在说个不休的刘自在,只是自己贴在房门,脑子里不知为何一片混沌,心跳快得好似要蹦出自己的胸膛一般…… …… 想着那日发生的一切,刘言真的脸色又微微泛红。 她咬了咬牙,看着眼前正和王小小争抢着最后一颗烧土豆的李丹青。 看着对方没有正形的模样,又想起那日他如山岳般站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刘言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站在原地,怔怔的出神,也不知道到底此刻在想些什么…… 第六十七章 大商本纪 “院长昨日传授给弟子的剑法,弟子有些晦暗不明之处,想请院长再指教一二。”刘言真正思绪万千的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位李丹青的“亲传弟子”希温君却忽的走上前来,这般言道。 “嗯,你能有这样的勤奋倒是好事,只是资质着实有些愚钝,本院长传授你的剑法都是些浅显法门,你还是觉得难的话……”李丹青老气横秋的言道,说着眉梢一挑,目光看了看不远处围着薛云的众少女,满脸无奈,却又有意提高声量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本院长就再传授你一些再浅显一些的剑法吧。” 希温君白了惺惺作态的李丹青一眼,却终究没有去拆除他,只是点头应是。 此言说罢,二人便转身走入身后的房门之中。 “院长还真是深藏不露,希师姐的剑法俺学起来就已经很困难了,想不到在院中眼中还都是些浅显的法门。”一旁的王小小看着离去的二人,满目艳羡的言道,似乎也想着有朝一日能得到李丹青亲自指点——自从那日的变故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大抵也是受了那场大战的刺激。 大风院的弟子们对于修行的热情出奇的高涨,平日里上午便坐在一起观摩那副白象驮天图,下午就由希温君传授剑法。 一开始大家还对于这个打着李丹青“亲传弟子”名号的少女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李丹青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身怀绝学的样子,他教出来的弟子能有几斤几两,众人自然是对此并不抱有什么期望。 但时间一久,众人才渐渐发现,希温君的剑法精妙无比。甚至比起她们家中传授的剑法,还要强出数倍,因此众人也就收敛起了之前轻视的性子,每日都很是认真的跟着希温君修行。 加上白象驮天图的存在,学院弟子们这些日子的进步神速,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有些修行的底子在,如此一番下来,就是起步最晚的王小小如今也冲开了两道脉门,刘言真与宁绣更是冲破金刚境,来到了紫阳境。 只是…… 听闻了王小小的感叹,刘言真却跺了跺脚,愤怒的看了看李丹青与希温君离去的方向,嘴里言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点破剑法嘛,至于每天都缠着院长吗?等我学会了我家的黑水刀法,到时候看谁厉害!” …… 阿嚏! 走入书房的李丹青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少主这几日每日晚上都在观想那《龙象混元》,我知道少主心中急切,但还是要注意休息,否则累垮了身子……”希温君看了一眼李丹青,淡淡的言道。 “本世子这身子,生龙活虎!用过的都说好,能有什么问题,完全是因为有那个漂亮姑娘在对本世子念念不忘,才能打这个喷嚏!”李丹青却挺了挺胸膛如此说道。 希温君有些无奈,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关上了房门,脸色一沉言道:“刘自在传来消息了。”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上的嬉笑之色也在那时收敛。 “有什么消息?这一次不会又是无功而返吧?”李丹青问道。 希温君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永生殿的情报灵通程度要超出我们的想象,少主的命令一出,刘自在立马便下令彻查整个应水郡。暗桩们都没有闲着,但无论是青楼赌坊还是那些暗地里的黑市,都没有半点与永生殿有关的讯息。” “要么就是这永生殿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庞大,至少在应水郡内只此一家,要么就是它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力量,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缩自己的势力,让一切都消失得无知无觉。”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关于永生殿的消息却并没有查到半点。他的心头憋着的满腔怒火更是无处宣泄…… “不过确有几座与鱼儿楼一般的青楼以及赌坊,生意以往都极为红火,却在那日之后人去楼空,很可能就是永生殿的据点。”希温君又言道。 李丹青的眼前一亮,说道:“那就从那些赌坊青楼查起!” 鱼儿楼在第二日便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留下,李丹青想着或许能从其他地界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但希温君却摇了摇头说道:“那几处地界都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若是真的要查,就得从那些赌坊青楼的每个姑娘、每个小厮、每个赌客身上查起,这牵连甚大,如今影卫处境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断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调查此事,只能从长计议……” 李丹青的拳头在那时握紧,他当然明白希温君所言的道理,但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那群混蛋,也不甘心玉锦就这样白白死去…… 他就这样沉吟了许久,希温君则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李牧林死后,影卫就归李丹青所有,他的任何命令对于影卫而言都是不可违背的意志,而现在,她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与顾虑,剩下的就交给李丹青做出决定了。 而无论哪个决定是什么,会给影卫带来怎样的后果,于她而言都不再重要。甚至哪怕是让她现在去死,她也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李丹青沉吟了许久,他握紧的拳头忽然在某一刻松开。 他抬头看向少女,脸上荡漾出了笑容。 “那就先这样吧。” 他当然是在笑,可这样笑容落在希温君的眼中却多少有些苦涩与沉重。 她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又言道:“少主也不必太过气恼,如今武阳朝依然在防备着白狼军,影卫若是显现出端倪,势必会遭到朝廷的围杀。但我已经下令,让暗桩暗中调查,只要他们敢在应水郡露出马脚,我们定然会有所察觉。那永生殿能在武阳朝与幽云境内做大,想来其隐匿的本事本就极为出众,越是如此,咱们就越不能自乱阵脚。” “而且郡守已经将永生殿的事情上报给了朝廷,想来朝廷也不会坐看这样一个邪宗在自己境内做大,我还听说朝廷似乎准备派人来应水郡调查此事。” “无论是天鉴司还是镇魔司在对付邪魔外道方面,都比影卫做得更出色,少主大可放心,那些邪魔外道逍遥不了多久时间了!” 希温君的这番话也确实并非全是宽慰之言,至少武阳朝三府九司的能力是不容小觑的,那是武阳朝立足天下的根基。若是真的朝廷打定主意,收拾这些邪魔外道的话,确实足够这些家伙好好的喝上一壶了。 李丹青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许,他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上次我让你找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希温君闻言一愣,似乎这才想起李丹青所言之物指的是什么。 她点了点头,从怀里那处一本古籍模样的东西递到了李丹青的手里,嘴里疑惑的问道:“这东西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朝廷大批量的焚毁,如今都是些民间自家所藏的孤本,还是刘城主当年在一处山寨中搜罗来的。不过,少主怎么忽然对这东西感兴趣了呢?” “一点个人爱好,个人爱好!”李丹青随口敷衍道。 希温君哪里看不出来李丹青是有事情瞒着他,但也明白李丹青的性子,故而并未多问,只是又言说了一些事情后便告辞离开。 而李丹青见希温君走远,却是忙不迭的将那古籍掏出,瞩目看去。 只见那泛黄的书页上写着四个大字——大商本纪! 第六十八章 女魔头? 朝歌与商。 对于如今的武阳朝而言都是近乎禁忌的字眼。 商。 是前朝的名讳。 一个被世人唾弃的王朝。 关于它的一切早已被掩埋在百年的历史尘嚣之中。 世人对它所知甚少,只知道那个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昏庸无道,以至于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于是乎武阳太祖起兵伐商,天下无不从者。 一座王朝覆灭,连同着与他有关的任何点点滴滴都从那时起,归于寂灭。 或许民间还存在着一些关于它的传说,但大都讳莫如深,哪怕是百年后的今天,朝廷对于谈论前朝的言论依然奉行着严惩不贷的雷霆手段。 这其中当然有着古怪。 毕竟无论前朝的那位亡国 之君如何昏庸,毕竟已是百年前的事情,是非功过终究只能流于字面,何必畏之如虎。 以李丹青的性子,自然也没有去为百年前的事情追根溯源的心思,更没有坐下来研究前朝往事的耐心。 只是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古怪却让他不得不去尝试着了解那百年前的故事…… 天下武者,无论修以何道,终归跳不出离尘、星罗、神河三重境界,而离尘又分三境,依次为金刚、紫阳、盘虬。 其中金刚境,以体内脉门多少划分实力强弱。 金刚境以洞开一道脉门视为踏入金刚境,以冲开九道脉门视为此境大成。 这当然也并非定数,但就算有变数也不应该出现在他李丹青的身上…… 世上确有体内有超过九道脉门之人,但这绝非靠着所谓的天赋资质亦或者后天努力所能达到的。 那些在金刚境拥有超过九道脉门之人,在出生时便已经注定,这样的幸运儿被称为上古血脉! 他们生来便开有数量不等的脉门,而这些家伙也注定修行速度极快,常人难以想象的境界对于他们而言却如饮水吃饭一般简单,当世所存的武君,有半数皆是这样的上古血脉。 他们的家族流传渊源,动辄便以千年计数,并且由于上古血脉存在的缘故,虽然不可能每个后裔都拥有这样的天赋,但比起大多数凡人而言,他们已经是不可撼动的存在。 而就武阳朝而言,拥有上古血脉士族之中,最出名的自然是君临天下的姬姓皇族。 那位圣皇姬齐的长姐姬师妃,民间早有传闻,她生来便开有七道脉门,如今方才二十八岁,已经神河境大成,极有可能在三十岁之前问鼎武君之境。 这些当然都只是后话,李丹青出身显赫,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李牧林起于微末,早年是追随先帝南征北战,这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的家中族谱往上再数个三代,莫说士族,就连豪绅都算不上,祖爷爷那辈可是名副其实的庄稼人,祖上更是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这上古血脉自然更是无从说起。 更何况那第十道脉门是在朝歌剑力量的灌注下而被打开的,跟传闻中上古血脉的先天觉醒有着本质的区别,这样的事情李丹青从未听闻,自然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一切根源都来自于朝歌重剑,而朝歌二字与前朝又有着极深联系,李丹青思来想去,也只有从前朝入手调查此事。 故而方才让青竹寻来了一本已经被朝廷列为禁书的前朝历史,想要从中寻到些许端倪。 此刻李丹青耐着性子,将古籍上有些生涩的文字一一读来。 相传当年大商立国九百于年,历经十七位帝王,其中兴衰往复,自然不会是一本书就能说得明白的,但如今记载前朝历史的古籍大都被武阳朝廷销毁,能招到这么一本简史已是不易,李丹青也没有挑剔的资格。 就这样一直从午晌到傍晚,再从傍晚到第二天清晨,李丹青终于将这书的记载看了个大概。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朦胧的睡眼,从书桌前站起了身子。 这一日一夜下来,李丹青倒是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前朝的事情,可有关朝歌重剑的事情却依然毫无头绪,至少这本不知道是谁写的前朝历史中丝毫没有提及此事。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莫不是铸造此剑之人只是心血来潮,给它取了个这样的名字,还是说恰好这本古籍的作者并不知晓此事。 自从那日之后,这朝歌剑除了又重了几分外,便再无其他变化,李丹青尝试过各种办法,譬如滴血、假装生气怒斥、又或者像个神经病一样大喊它的名字,朝歌剑都并无反应。而体内虽然冲开了十道脉门,可身子半个多月下来也并无什么古怪。 李丹青也明白这样查下去无异大海捞针,他摇了摇头,打算暂时放下此事,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叫他们出来!” “对!出来!躲在院门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实在不行我们就告到阳山去!” “再不行咱们就去应水郡!一定要讨个公道!” 听着门外传来的喝骂声,睡意盎然的李丹青有些不悦。 这大清早的谁这么不长眼,敢来我大风院闹事?李院长眉头一挑,怒火滔天。 自从“破获”了永生殿邪宗的大案后,李丹青在这阳山那可谓是好好的扬眉吐气了一把!不仅收回了那个混蛋山主用白菜价买出去的各种大风院权利,更是将整个永安武馆都收回了囊中,只是因为如今大风院人手不够,李丹青还未来得及让众弟子去打理。 当初对李丹青百般不满的春柳学院的杨通不管心底作何想,可表面上却得是和和气气,不敢有半点怠慢。 满腔怒火的李丹青推开房门大大咧咧的走了出去,众多学院的弟子也被这般响动所吸引围拢了过来,李丹青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树立自己院长威信的好机会,当下面色一沉,嘴里言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大风院外闹事!” 院门被李丹青推开,李丹青摆好了架势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院外那乌泱泱的人群吓了个够呛。 他缩了缩脖子,看着院门外数量庞大的百姓,气势顿时弱了不少。 “你们这是干什么?”但身后齐刷刷好多双眼睛落在他的身上,李丹青也只能硬着头皮朝着人群吼道。 这不吼不要紧,一吼人群怒火好像被点燃了一般愈发躁动起来。 “你纵容门下弟子,燃放爆竹,伤了我们这么多百姓,难道就不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就因为你是李牧林的儿子,就可以逍遥法外?”为首一位穿着还算得体的中年男子率先发难,指着李丹青的面门便骂道。 李丹青一愣,瞬息就回味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回头看了看身为始作俑者的刘言真,对方也意识到东窗事发。 “啊!天气真好!我要去好好修行,发愤图强!将来将我们大风院发扬光大!”刘言真打着哈哈转身就跑入了院内。 李丹青哪能依她,伸手去拦,却被那些百姓暗以为是要逃跑,反倒抓着他衣衫,嘴里言道:“不准走!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谁也不能走!” 李丹青心里骂道:谁都不走了!那小妮子不是当着你们的面跑了吗? 可他也知道此刻这群情激奋,显然不是讲得通道理的时候,只能将严惩刘言真的事情往后挪上一挪,耐着性子言道:“诸位又不是不知道,那永安武馆与邪魔勾结,本院长当时那么做,也是为了抓住那些邪魔外道,以防诸位再遭毒手!” “哼!说得冠冕堂皇,但上给朝廷的折子上可分明写着咱们大风城的百姓也掩护你的事情!为此朝廷还发了钱款奖励,这些钱呢?不都被你独吞了去!?”那中年男子却根本不理会李丹青说了些什么,又再次骂道。 李丹青闻言心头一震,刘言真的鞭炮闹出的动静虽然大,可百姓们也只是受了些轻伤,都并无大碍。可在上报朝廷的折子里,李丹青大手一挥,直接写下了大风城百姓在追逐邪魔过程中有七十人死伤的事情,从朝廷那里骗来了一大批抚恤金。本想着中饱私囊,这事除了大风院的弟子,他可谁也没有说过。 有内鬼!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回头看向众人,悲愤言道:“枉我李丹青还把你们当做自己人,却不想你们中竟然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 “别感叹了,这事是我告诉他们的。”但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来,打断了李丹青即兴赋诗的表演。 李丹青转头看去,却见一位穿着青袍的身影从百姓中走出,对方头上的兜帽压得极低,李丹青看不清他的模样,却从声音与身段中大抵可以猜到来者是为女子。 “对对对!要不是这位大人前来告诉我们!我们还被你这个混蛋蒙在鼓里!今天这事咱们没完!”见那女子到来,为首的男人好像找到主心骨一般,气势又盛了一分,人群在他的吆喝声下,也愈发的躁动不安。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对方,对于对方坏了自己好事的事情自然是耿耿于怀。 他咬牙切齿的言道:“大人?什么大人!这大风城还有比我李丹青更大的人吗?” “你少在那里叫嚣!这位大人是朝廷派来的命官!”那男人见李丹青如此,也有些心虚,只能将青衣女子推到台面上。 “朝廷来的命官?”李丹青心底泛着嘀咕,这时那青衣女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对方压低的兜帽挡住了李丹青的视线,李丹青暗暗想着:能在这时候派来应水郡的大抵是镇魔司亦或者天鉴司的人,前来调查永生殿的事情。虽说永生殿的事情牵扯甚广,但毕竟只是猜想,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朝廷想来不会派来什么大人物,充其量也只能是个少司命级别的家伙。 更何况,对方是来调查永生殿的,岂能越权管到他李丹青,更不提要查清邪魔之事,说不得还要李丹青出面帮忙。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稍稍心安,他趾高气扬的言道:“本世子岂是吓大的?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这大风城可没有旁人说话的份!你们说是不是!?” 他看向身后的众弟子,众人对于李丹青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多少有些嫌弃,但毕竟那千两银子的“抚恤金”她们都分了不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掉了李丹青的链子,故而也都纷纷硬着头皮,摆出架势。 “什么朝廷命官!有我爹官大吗?”宁绣挑眉问道 “就是!大风黑云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刘言真也在这时凑了上来,将功补过似的凶巴巴的言道,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小妮子还在肩上扛了一把与她本人看起来极为不搭的大刀。 “俺爹可是大风院金牌护院!不怕你!”王小小也凑上前来言道。 有了一群真正意义上二世祖的撑腰,李丹青的胆子也壮了几分。 他双手叉腰,得意道:“看见了吧!小爷我这大风院可不是等闲之辈能够……” “小丹青,几年不见,你又长高了啊。”可就在这时,那青衣女子却忽然幽幽言道,然后伸出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兜帽,笑盈盈的看着李丹青。 那固然是一张风情万种的脸,漂亮白皙,还带着一丝寻常美人没有的英气。 但号称阅女无数的李丹青却在看清那张脸后,脚下一软,脸色苍白,身子一个趔趄就跌坐在地,指着女人,瞳孔之中光芒涣散,身子颤抖的凄声呼道。 “女……” “女魔头!” 第六十九章 痛苦回忆 那是一位生得极为漂亮的女子。 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但一娉一笑间的风情却带着青涩少女难以比拟的风情与贵气。 她此刻眯着眼睛笑盈盈的看着李丹青,而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李丹青,却如同白日见鬼一般,跌坐在地,脸色惨白。 “院长?”现场太过吵闹,宁绣王小小等人都未有听清那女子说了些什么,更没有摸清楚状况,暗以为李丹青自己不慎摔了一跤,弱了气势。 他们自然想着要把李丹青丢掉的那份气势捡回来,正所谓输人不输阵,更何况此刻要是落了下乘,那他们从李丹青那里分来的赃款岂不也要拿出去,这到手的鸭子怎么也不能让它给飞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众人继续在李丹青的身后为他吆喝着。 其中数一心“将功赎罪”的刘言真喊得最为起劲:“你敢推我们院长!我们院长的身子可金贵着呢!他可是天策上将李牧林的儿子!你伤了他,今天不赔个一百……不!一千两银子!你别想离开咱们大风城!” “对!对!”跟着李丹青这些日子,学院的弟子们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习得了一些李丹青那没皮没脸的性子,站在后面连连点头附和。 放在以往,站起身子的李丹青一定会是一套行云流水的趁火打劫,但此刻他却没有丝毫对女子发难的心思,反倒回头看向众人,朝着他们递去一道噤声的眼色。 而这时众人才看清李丹青那惨白的脸色, 以及不断上下颤抖的双唇。 要知道当初在面对永生殿的那位非人非鬼的黑袍时,李丹青还能嬉笑怒骂,无论是院中的弟子,还是乔装为希温君的青竹,都从未见过李丹青这幅模样。 他们虽然困惑李丹青此刻的状况,但同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在那时纷纷下意思的收起了嘴里的话,门外呼喊的百姓们也似乎被这股气氛所感染,也纷纷静默下来,方才喧嚣无比的院门外,此刻却忽然变得落针可闻。 青衣女子微笑着又朝前迈了一步,她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嘴角微微上扬:“女魔头?” 李丹青一个激灵,似乎这才从眸中惊骇中彻底清醒过来,他赶忙朝着女子单膝跪下,嘴里言道:“李丹青见过长公主殿下!” 这话出口,方才鸦雀无声的院门前,顿时响起阵阵倒吸凉气之声。无论是学院的弟子,还是那些闹事的百姓显然都没有料到,这位青衣女子竟然会是武阳的长公主。 姬师妃! 那是一个比起圣皇姬齐更具传奇性的名字。 生来便开有七道脉门,如今方才二十八岁就已经神河境大成,距离武君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她能在三十岁之前登临武君之位,或许她就有可能为武阳朝开辟第二十九座圣山…… 众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姬师妃对于众人这样的反应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她弯下身子,笑盈盈的伸手捏了捏李丹青的脸颊:“乖。” 说罢,她也不理会惊讶的众人迈步便越过李丹青走入大风院中,方才恶言相向的弟子们哪还敢阻拦对方,纷纷耷拉着脑袋,给眼前的女子乖乖的让出了一条道来。 李丹青见到这番情形,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当初在秦怀义的手中骗来的一千两银票,递到了王小小的手中,言道:“分给他们!” 随即也不管众人作何反应,赶忙在那时朝着走入大风院中女子背影追了上去。 …… 十年前,李牧林平叛归来,风头正盛。 时值先皇驾崩,二十六的姬齐登基继位,根基不稳。 李牧林将三位藩王的头颅送到了神御宫前,姬齐大喜,将地位高于三府九司的天策上将之职封赏给了李牧林,并当着百官的面许诺,武阳二十八座圣山之上必有他李家后人的姓名位列其上! 那时的李牧林风头正盛,与姬齐以兄弟相称,世人都有武阳天下,一半姓姬,一半就得姓李。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作为李家唯一的后人,九岁的李丹青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地位之高,远在李牧林之上。 哪怕是皇帝的行宫,李丹青亦可随意出入。 李丹青的纨绔本性也在那时显露无疑…… 他在御花园里放过火,把从幽云进贡来的神鱼烤了吃。 也在文武百官议事的大殿里,一时兴起撒过尿。 更是将马蜂窝塞进过太子爷的被窝,让那位太子大半个月不敢出门见人。 种种恶行,可谓溢于言表,罄竹难书,搅得整个神御宫那叫一个苦不堪言,鸡飞狗跳。 姬齐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文武百官见着了他这位世子爷都得让着走,可谓将熊孩子三个字的精髓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而这些逍遥的日子,只持续了半年时间,随着年关到来,在外修行的姬师妃回到了神御宫。 那时,堪堪十八岁的姬师妃已经来到了星罗境大成,她是姬齐的胞妹,武阳朝唯一一位公主。 她可不想旁人那般畏手畏脚,李丹青敢胡来,她便敢料理李丹青,二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终于在一天夜里,几次被姬师妃收拾过的李丹青怀恨在心,准备来个一击制敌。 他趁着夜色,偷偷潜入姬师妃的房中,准备将泻药掺入姬师妃的饭菜中,让她在第二日的年关面见文武百官时露出丑态。 却不想刚刚进入房门,正好撞见脱光了衣衫,准备沐浴更衣的姬师妃。 二人四目相对,于是乎第二天文武百官在朝堂上拜见姬齐时就有幸目睹了长公主将李丹青脱光裤子打屁股的美妙场景。 那一个个落在李丹青屁股上的巴掌,反倒更像落在了文武百官的心坎上,那些苦李丹青久矣受害者们可谓神情激动,要不是李牧林在场,估摸着当场就有人跳起来拍手叫好。 那屈辱的一天李丹青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头皮发麻,也就是从那天起,李丹青再也不敢在神御宫中胡来,威震武阳城的李家小霸王也就此销声匿迹,直到几个月后,姬师妃离开武阳城之后,李丹青方才敢重出江湖,但饶是如此,在日后很多年的时间中,他依然对姬师妃这三个字眼讳莫如深…… …… “这院子不错,至少还算干净。”姬师妃慢悠悠的走在大风院中,神情悠闲,就像是在游园参观一般。 跟在身后的李丹青却脸色难看,只能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附和着:“都是穷乡僻壤的农家小院,哪里比得了长公主在武阳城的行宫……” 而远远跟在李丹青身后的学院弟子们,更是脸色古怪,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兴致一高,连圣皇都敢怼上两句的李丹青竟然能有这般模样。 “你说咱们刚刚说的话,会不会被她听见了?我听说辱骂皇族,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刘言真有些担忧的看着一旁的宁绣这般言道。 宁绣也皱起了眉头:“应该不至于吧……咱们都才是十六七岁,童……童言无忌嘛……” “不是说十四岁就算成年吗?”王小小小心的提醒道。 宁绣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言道:“我们长得慢!不可以吗?!” 忽的,姬师妃在一座房门前,停下了脚步,李丹青与众弟子也赶忙驻足,神情紧张的盯着一身青衣的姬师妃。 “这房间是谁的?”姬师妃问道。 “我的,我的。”李丹青连忙言道。 “嗯。”姬师妃点了点头:“那就快些把你的东西搬出去吧,从今天起,我就住这里了。” “好!好!”李丹青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应是,但话一出口又觉不对,一个激灵神情错愕的看着姬师妃问道:“你要住这里?” 朝廷派出这个女魔头来调查永生殿的事情本就出乎李丹青的预料,一想到姬师妃就在这大风城中便足以让李丹青毛骨耸立,更不提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怎么不欢迎?”姬师妃转头微笑着问道。 那在旁人眼里可谓春光明媚的笑容,落在李丹青的眸中,却是笑里藏刀,阴气森森…… 李丹青缩了缩脖子仔细的衡量了一番自己的脸皮,到底能不能接受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被眼前这个女魔头脱了裤子打屁股的耻辱。 然后他便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怎么可能不欢迎,长公主能在大风院入驻,咱们大风院那可是蓬荜生辉,我是怕长公主住不惯我们的农家小院,怠慢了长公主……” 李丹青显然还是心有不甘,想要挣扎一番。 “没事,本宫不在乎那些外物。”但姬师妃却一言打断了李丹青的话。 李丹青彻底心如死灰,几乎已经盘算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出去避避风头。 而就在这时,正要推门而入的姬师妃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李丹青身后的众弟子,目光一扫,最后停留在了薛云的身上。 她冷眸看了对方一眼,一只手一抬,之前一直被她提在手中的行囊便被抛到了薛云的手中。 “你师父让我带给你的。” “他让我告诉你,下次出门,别再挑在半夜,山路滑,小心摔死。” “还有,囚龙山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得记得带上枪。” 说罢,也不管众人一脸错愕的神情,姬师妃便于那时迈步走入了房门中…… 第七十章 师者 夏岳城,夏岳学院中。 四位院长再次齐聚一堂。 永安武馆勾结邪宗永生殿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事发生在阳山的地界,阳山自然脱不了干系。 这半个多月以来,四位院长除了去看了一趟李丹青后,其余时间都忙着各自清查各自地界内,到底有没有与那个永生殿有所关联的线索。 一直忙活到现在,众人方才算是缓过劲来。 “说说吧,事情闹到这一步,那个李丹青如今算是真的在阳山站稳了脚跟,咱们想要赶走他,可就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春柳学院的杨通一如既往的视李丹青为眼中刺,肉中钉,咬牙切齿的说道。 “依我看,当初就不应该把他派去大风院的,就放在我的门下,不出三日,他自己就会灰溜溜的滚蛋,哪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杨通越说越气,下巴处的胡须上下扬起,可见这位老院长的心中对于如今李丹青的处境是多么的不满,说道这处,他又侧头看了一眼一旁面色平静长发披散的张囚,言道:“让李丹青去大风院是张院长的主意,现在张院长还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帮咱们把这位李院长赶走呢?” 杨通的语气讥讽,还带着几分愤怒,显然对于当初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多有不满。 穿着一身万年不变的白色长衫的张囚面色平静,丝毫未有受到杨通这番冷嘲热讽的影响:“赶他走是怕他坏了阳山的传承,既然如今这位世子证明自己有能力把大风院发扬光大,正是阳山之福,杨老又何必生气呢?” “阳山之福?”杨通闻言气得是吹胡子瞪眼。 “李丹青是什么货色,你我都清楚得很!能破获永生殿要案,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岂能一概而论!?” “大风院如今在他手中,别说是欠款了,就连永安武馆现在都被他收了回来,咱们还有什么理由赶他走?张院长既然觉得那位世子爷如此杰出,等到十余年后,他继任了山主之位,到时候那一声山主就劳烦你张囚叫得比我大声些,免得我杨通老眼昏花,到时候冲撞了他,落得个晚节不保的悲惨下场!” 依照着阳山的规矩,大风院的院主便是阳山下一任山主的继承人。李丹青若是个寻常弟子,众人一时那他无可奈何,那也就暂时作罢了,可他是大风院的院长,一旦真的让他站稳脚跟,他们四大学院日后还要奉这么一个外人后生为山主,一想到这里,在场众人除了那位宛如面瘫的张囚之外,都纷纷脸色古怪了几分。 “杨院长心头的不满,张某能够理解。但要发火也要找对人,毕竟那个永安武馆的馆主说起来还是赵院长的故交,也是赵院长促成的当初大风院与永安武馆的那笔买卖不是?”张囚的声音幽幽响起,这话出口,那赵权的脸色也是一变。 “张囚!你这话是何意?我什么时候与童越又成了故交!只是碰巧认识而已,他又有意开设武馆,恰逢大风院经济困难,我这么做也是一片好心……”赵权高声言道。 “到底是一片好心,还是想通过永安武馆拿捏住大风院,从而将大风院握在自己手中,真实目的恐怕只有赵师弟你自己清楚吧?”杨通也在这时说道,将满腔怒火倾泻到了赵权的身上。 “姓杨的你心底打着什么主意必以为我不清楚!不就是想要讨好秦承古吗?那秦怀义在你的门下为非作歹,我阳山百年清誉早就被他败坏得差不多了!我看比起秦怀义,李丹青还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 “还有张囚!你跟郢相君那点蝇营狗苟,你当真以为瞒得过我们吗?当年他郢相君为了一座圣山之位可是可以向同为武阳四族的夏家与青家举起屠刀的,你这样引狼入室,就不怕百年之后,无颜面对我阳山的列祖列宗吗?” 赵权这番话显然是与众人撕破了脸皮,杨通也好,张囚也罢都在这时沉默了下来,眉宇间寒光闪彻,显然彼此都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白素水见场面僵持,赶忙在那时出言说道:“几位师兄也不要吵了,当务之急是商议好怎么处置李丹青和大风院的事情。” “这李丹青毕竟是朝廷的人,他要是真的坐上了山主的位置,这阳山到底是我们的阳山还是他武阳朝的阳山,就说不准了。” 三人闻言显然也明白这个时候还不是内斗之时,毕竟如今的李丹青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想到这里杨通闷声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干脆寻个由头把他赶出阳山得了。” “听说朝廷要派人来应水郡调查永生殿的事情,这么做传到朝廷那边不是落人口实吗?”张囚冷声言道。 “那你说怎么办?当初就是你畏首畏尾,现在才让那小子风光得意!”杨通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咱们现在还有最后一步棋,能够让外人挑不出半点纰漏的将那家伙赶出阳山。”张囚不理会杨通的挑衅,在那时低声言道。 “什么办法?”众人闻言眼前一亮,皆在那时看向张囚。 张囚说道:“阳山大比!” 满心期待的众人听闻这话,顿时有些失望。 杨通更是抓住机会,嘲笑道:“我看师弟是被气糊涂了吧,忘了当初那个叫薛云的家伙。” “我们阳山年轻一辈中,不说绝对,但大多数都比不上那个家伙,大风院有他在,在阳山大比上拿下一个名次,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想凭此事为难大风院,恐怕太过天真了一些吧。” 张囚抬头冷眸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杨院长也知道,大风院全指望一个薛云而已。杀了他,那不就没事了?” …… “囚龙山!?” “就是那位住着三位武君的囚龙山!” “用枪?难不成薛师兄的师父是囚龙山那位号称白虹贯日的枪圣,虞眠风?” 夜里,众多女弟子围着薛云满目星光的言道,那眉宇间的崇拜艳羡之色更是不加遮掩。 薛云苦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面对面前这么多双好奇的眼睛,他也暗觉有些招架不住。 “那师兄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到咱们阳山啊?”刘言真排开众人,挤到了最靠前的位置,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薛云说道,本欲推辞。 但话才出口,就被刘言真所打断:“那就长话短说!” 薛云有些无奈,见众人兴致高昂也知道今日不说出点什么,恐怕这些家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能张口说道:“你们都知道当年我父母被永生殿蛊惑所害,后来我孤身一人被师父收入门下,但却一直想着要找到永生殿,为父母报仇。” “恰好一日听到了大风城中离奇的命案,加上此地与我家乡靠得极近,我便想着多年未回家祭拜,便顺道来此处看看,就瞒着师尊来了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们都应该清楚了,就勿需我多言了。” “这样啊。”刘言真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即掏出不知藏在哪里的书册,开始又在上面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俊美少年替父寻仇,途径学院,遇落魄院长,一目倾心。从此爱恨纠葛,世俗的约束,旁人的目光,常伴左右。二人能否跨过最后那层世俗禁忌,且听下回分解。” 薛云听着这些话,再看了一眼,刘言真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半本书的书册,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啊,对了,薛师兄既然永生殿已经被咱们剿灭了,那你是不是要回囚龙山了?”刘言真丝毫没有感受到薛云此刻的异样,抬起头,又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而这个话题显然也切中了在场众多弟子的心思,他们纷纷又看向薛云。 薛云有些不适,也为了尽可能的扭转刘言真的误会,薛云赶忙正色言道:“暂时应该不会,毕竟这只是永生殿的冰山一角,我还……”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刘言真便又低下了头,嘴里念念有词的继续写道:“俊美少年情深意笃,决意常伴落魄院长左右,这份感天动地的爱意,不知能否得到落魄院长的回应……” “我!”薛云身子颤抖,有苦难言,想要发难,但刘言真却瞪着一双大眼睛,很是无辜的看着他,让他仿佛有一种是自己错了的感觉。 “那师兄的枪法应该很厉害吧,什么时候耍给我们看看。” “对啊!其实人家一直都想要学枪的,要不师兄明日开始就教我们枪法吧!” 而众弟子听闻薛云不走的消息,顿时欢欣鼓舞,又围了上来,场面一时间甚是热闹…… 宁绣却在这时默默的退出了人群,她看了一眼被众多少女包围着的薛云,神情落寞,独自走出了房门。 如今的大风院大得出奇,一旁永安武馆留下的地界还未来得及打理,只是勉强清理出了一小部分,但饶是如此,对于只有二十来个人的大风院来说,夜里走出众人居住的那几处小院后,大风院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宁绣走了几步,忽然看见前面有一道身影,正坐在台阶前自饮自斟。 是李丹青! 鬼使神差一般,宁绣迈着步子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在他一旁坐了下来。 李丹青似乎沉浸在某些心思中,直到宁绣坐下,他方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他有些惊讶的瞟了对方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热闹的小院,笑着问道:“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你不也没有和他们一起?”宁绣没好气的言道。 李丹青看出了小妮子似乎在生着闷气,他放下手里的酒壶打趣道:“本世子是你们的院长,你们是弟子,我哪里和你们这些小屁孩能尿到一壶里去!” 李丹青的嘴里素来吐不出什么象牙,宁绣的脸色一红,正要发怒,但不知为何,又忽然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转而轻声言道:“谢谢你。” 这般态度转变让李丹青都有些措不及防:“谢我什么?” “你救了薛师兄……而我还错怪你……”宁绣低声言道,有些扭捏,想来作为宁煌戟的掌上明珠,认错这件事情,宁绣或许这一辈子都没干过几次。 李丹青毫不在意的言道:“有什么好谢的,你们是弟子我是院长,救你们天经地义。” 说罢这话,李丹青又仰头饮下一口清酒,他喝得有些急,酒水顺着嘴角,将他的衣领都打得湿透,但他自己对此却毫不在意。 宁绣侧头看着她这幅模样,忽然问道:“你是在想玉锦是吗?” 李丹青手上的动作一顿,酒壶被放了下来,没有回应,但同样也没有否认。 “我爹也总是喜欢一个人在半夜饮酒,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又在想我娘了……” “你们男人真的很奇怪,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宁绣皱着眉头问道。 李丹青又沉默了一会,这才幽幽言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那时候我总是半夜梦到她,然后就哭个没完,每当这个时候我爹就会大声的吼我,让我不要哭,你知道为什么吗?” 宁绣摇了摇头:“他嫌你吵到他了?” “他哪敢?”李丹青笑道:“我爹常说,死去的亲人不会希望活着的人痛苦,他们希望活着的人,能够快快乐乐的活着。” “所以,我们就得好好的活着,把他们不愿看到的模样藏起来,这样他们才能在天上安息。” 宁绣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又看向李丹青,轻声道:“你好像和传闻中的那个纨绔子弟不太一样。” “那是当然,传闻中的我,哪有我本人帅呢?”李丹青反问道。 宁绣闻言噗呲一笑,心情也好了许多,她正色道:“谢谢你的道理,虽然有点歪,但我多少懂了点。” 可李丹青摇了摇头,言道:“不,你没懂。” “嗯?”宁绣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瞟了一眼不远处依然热闹的院落,意有所指的言道:“你看,你不多和本世子接触,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本世子是什么样的人。” “不必去怪别人隐瞒了些什么,也不用去想自己配不配得上谁家的高徒。” “你不尝试着去靠近他,他对你就永远是个谜,所以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再努力努力。有些事,只有试过了才没有遗憾。” 宁绣一愣,顿时知道了李丹青所指何物,被点破了心思的她脸色顿时红润了起来,出于女儿家固有的羞涩,她下意识的还想要为自己辩驳两句。 可李丹青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子,又言道:“还有,我告诉你的故事,可不是让你去理解你老爹的。” “本院长是想要告诉你,与其失去后独自怀恋,倒不如趁现在……” “珍惜眼前人。” 说罢,李丹青转身便晃晃悠悠的迈步离去。 宁绣这时终于回过了神来,她看着李丹青的背影,想着他方才说过的话,脑子里忽然豁然开朗。 “谢谢。”她用极轻的声音,喃喃言道。 但已经走远的李丹青似乎听见了她的话一般,在那时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带着几分醉意大声言道。 “不用谢。”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这是本院长该做的事情。” “嗝!” 第七十一章 不死人 李丹青喝完了壶里的最后一口酒,摇晃了一番,确定这壶中再无一滴酒水后,随意的将酒壶扔到了墙外。 喷。 听着墙外发出的脆响,李丹青醉眼朦胧的笑了笑,随即摇摇晃晃走回了自己的房门。 门中亮着烛火,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暗道难不成今日离开时忘了吹灭烛火? 可又觉不对,油灯中的灯油所余不多,根本不可能燃上一整夜的时间。 但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李丹青的脑袋有些浑浑噩噩,加上昨日花去了足足一夜的时间去研究那本《大商本纪》,此刻的李丹青已经睡意绵绵,懒得去想那么多,伸手便推开了眼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他一边解开自己的腰带,心头一边想着:永生殿的事情竟然能让朝廷派出姬师妃前来调查,可见朝廷对于此事是何其重视。只是那个女魔头为什么一定要选在大风院中住下,难不成是自己露了马脚让姬齐察觉到了什么?女魔头的到来实际上还带着些别的目的? 等等! 已经将腰带解开一半的李丹青忽的僵在了原地——今日那女魔头不是选在这个房间住下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李丹青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正好对上一道冰冷的目光。 姬师妃坐在床榻上,身上合着薄毯,显然是刚刚起身披上的,一侧的香肩暴露在外,亦可见薄毯之下,恐怕只有亵衣。 李丹青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心头亡魂大冒。 “我说……我真是不小心进错了房间……你信吗?”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声音有些结巴。 “你觉得呢?”姬师妃嘴角上扬,冷声反问道。 屋中点着烛火,不算明亮的火光映照着对方妖娆的身躯,显得颇有几分妖冶的美感,尤其是那半遮半掩的身子,露出的香肩与白净的大腿,都足以让这世上大多数爱好正常的男人趋之若鹜,但李丹青却丝毫不敢多看一眼。 “我……我与长公主自幼相识,我的人品殿下应该很清楚,时间也不早了,在下不做叨扰,告辞……”李丹青这般说道,言罢转过身子打开房门就想开溜。 姬师妃抬头看了一眼,屈指一弹,一道气劲涌出,那房门便被锁死,任凭李丹青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将之打开毫分。 “你我说起来也有三年未见,既然来了,那就坐下来聊聊吧。” 姬师妃的邀请对于全天下的男人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东西,李丹青却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受。 他尝试几次打开房门无果之后,转过头苦笑着看着盈盈坐在床沿上的姬师妃,言道:“这天色太晚了,长公主一路沿途跋涉,想来也甚是辛苦,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可好?” 姬师妃嘴角含笑,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眼:“不好。” 以李丹青那些并不愉快的经历作为经验而言,当姬师妃露出这番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再拒绝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李丹青摸了摸时隔十年依然隐隐作痛的屁股,终于还是打消了再说些什么的念头,他耷拉下了脑袋,走到了房门中,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 “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坐。”姬师妃言道。 李丹青抬头看了四周一眼,却不见屋中有半张椅凳,他干笑两声,说道:“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九岁的时候还有一腔色胆在,十年之后,就只剩下色心了,到底是越活越回去了。”姬师妃这般笑道,然后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床榻,又言道:“过来吧,我有事问你。今日你不来寻我,我也会去找你。” 李丹青自动屏蔽掉了姬师妃话里的讥讽,却也不敢忤逆姬师妃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做到了床榻的一侧,却是不敢靠得太近。 姬师妃瞟了眼战战兢兢的李丹青,随即问道:“说说永生殿吧。”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先是一愣,但随即便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以及那日的经历一一告诉了姬师妃,当然某些该隐去的部分,也被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在听闻朝廷派人调查此事后,李丹青便已经打好了腹稿,故而倒是并不担心有什么纰漏。 “囚龙山的虞眠风因为薛云的关系,早年便跟我师尊提及过此事,希望通过我调查一番永生殿的事情,只是当时只凭一个薛云的记忆,想要在武阳境内彻查此事显然不现实,只以为是些小打小闹的邪教,直到今日东窗事发,朝廷才意识到这永生殿恐怕已经在暗地里做大。”听了李丹青的一番话后,姬师妃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沉声自语道。 “呵呵,区区永生殿,再厉害又能厉害到什么程度,长公主一到,那些贼人们还不是手到擒来……”李丹青很是熟络的拍着马屁。 “你说永生殿的教义是想通过那所谓的长生丹让人达到真正永生不死的境地?你觉得可能吗?”姬师妃又问道。 李丹青笑了笑,随口言道:“这不是扯犊子吗?那个住在长鼎山上的老怪物……” 李丹青这样说着,但陡然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 他缩了缩脖子,赶忙改口言道:“我是说老神仙,老神仙……” “他已经是当世活得最久的人物,今年也才一百八十岁,听说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要是凭着那么几枚丹药就能长生不死,那咱们还修行个屁啊?一起吃药得了!” 说道这出的李丹青,话锋忽然一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师妃—— 只见姬师妃缓缓的伸出手,将自己背上披着的毛毯脱落,其下那美妙身躯,也在那时缓缓展露在李丹青的眼前。 李丹青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这是干什么?又想要借由头打本世子的屁股? 不对!这里反正没有别人,要动手早就动手,没必要让我尝了甜头再挨打! 那就是要勾引本世子! 是垂涎我的美色?还是因为当初我看过她的身子,所以就认定要赖着本世子了? 那时我才九岁啊!你们皇族的人未免太保守了吧? 但话说回来,本世子要是和她成了。 姬齐管我爹叫大哥,她管姬齐也叫大哥,从此以后姬齐就是我的大舅子,那我该叫我爹什么呢? 李丹青的思绪飞扬,想这些有的没的,而这时,姬师妃薄毯却已然脱落,但却并没有李丹青想象中那般赤身裸体的美妙光景。 姬师妃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单衣,而腹部却裹着一层白布,布料上有些许鲜血渗出,似乎是用于包扎伤口的。 李丹青反应了过来,也明白自己会错了意。 “殿下这是何处受的伤?”李丹青意识到了事情的古怪,他赶忙问道。 “在来应水郡的路上,一个黑衣人袭击了我。”姬师妃云淡风轻的言道。 “黑衣人?永生殿的吗?”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姬师妃的修为已到神河境大成,加上她天生开有七脉的强大天赋,到了这般境界堪称武君之下无敌手。 如果真的是永生殿的人出手伤了她,那岂不是意味着永生殿中有接近武君的高手。但话又说话来,就是有这样的存在,袭杀武阳朝的长公主,他永生殿就不怕招来朝廷的报复吗? “不确定。”姬师妃摇头言道:“但那人的功法诡异,不似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门派武功,修为也极为强大,虽然还未到武君之境,但想来也最多只有一步之遥了。” “最关键的是,在交手中,我看清了他的脸……”姬师妃这样说着,眉头微皱。 “他的脸,殿下认识他?”李丹青也在这时问道。 “师尊活了一百八十岁,当年太祖也是得师尊相助才覆灭了前朝,建立武阳天下。” “太祖下令焚毁了一切与前朝有关的古籍,对于当年之事也是讳莫如深,但师尊的府邸内却留有许多与前朝有关的书籍。我闲来无事翻看了一些,其中便有一本专门记载前朝覆灭后逃匿的贼将,其中便有很大的篇幅是前朝覆灭前诸多将领画像,其中一人与袭击我的黑衣人,生得极为相似……” 姬师妃说道这处,微微一顿,侧头看向显然也被她这番话所震惊的李丹青,幽幽问道。 “世人未有修行者,能活七十便可称古来稀,就是修行者,哪怕到了武君之境,百岁者也是凤毛麟角,而那人的修为未到武君之境,却还生得一张与百年前如出一辙的脸,这世上当真有这般巧合?” 咕噜。 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好一会之后,方才言道:“或许是殿下记错了……” 姬师妃却是不语,只是直直的盯着李丹青。 姬师妃自小便展现了极为恐怖的天赋,但凡看过的功夫文章,皆是过目不忘,能让她记错的东西,这世上确实少有。 “又会不会是,那人是那位前朝将领的后人,所以眉眼有几分相似呢?” 李丹青又问道,显然相比于姬师妃的推测,他更愿意相信后者。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姬师妃冷冷应道。 场面顿时陷入了沉默,李丹青忽的心头一跳,有些古怪的看着姬师妃问道:“殿下为什么将这些事情告诉我?” 这些事,无论是李丹青的推测还是姬师妃的推测,前者牵连到前朝余孽,而后者则牵扯到长生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二者无论如何,都属于辛密的话题。 按理来说应该上报朝廷,让朝廷定夺才是最好的选择,把这消息分享给一个武阳朝中人人唾弃的废物世子,怎么看,这其中都藏着古怪。 “派我来应水郡调查的命令是林白直接用口谕传达给我的,除了皇兄林白以及应水郡的太守以外,无人知晓此事,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淡淡言道。 李丹青的心头一跳:“殿下的意思是,秦承古与永生殿亦或者前朝余孽有所勾结?” 李丹青的脸色在那时有些难看,关于永生殿的一切,似乎已经渐渐超出了他的想象。 “秦家在应水郡经营三代,在应水郡早已根深蒂固,哪里都有可能有他秦家的眼线。” “你就不怕我也是秦家的眼线?”李丹青语气古怪的问道。 姬师妃瞟了他一眼淡淡言道:“秦承古没笨到那个境地。” 李丹青:“……” 第七十二章 辛勤劳作一夜的李世子 李丹青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他又问道:“殿下既然想要避开秦承古的耳目,那为何今日到来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还……” 还还得本世子白白损失了一千两银子!!! 这话李丹青只敢在心底腹诽,却不敢宣之于口。 姬师妃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大抵也想不到听到这样一番骇人听闻的消息后,李丹青还能为那千两银子而心心念念。她沉声说道:“应水郡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秦承古真的有心害我的话,我再销声匿迹,都迟早有被发现的一天。” “而我越是躲,他们就越会笃定我身负重伤,既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们我就在大风院中,反倒让他们投鼠忌器,有什么不好吗?” “可我听说那秦承古前些年已经抵达了神河境,他知道殿下在此,必然会寻由头前来拜谒,殿下若是不见,不一样还是让他会生出疑心……”李丹青皱着么头问道。 姬师妃冷声道:“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我的伤势需要静养一个月的时间,做好了,你是大功一件,足以让你回到武阳城,要是做砸了,咱们就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说罢这话,姬师妃便收起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合衣、躺下、闭目入眠,一气呵成。 …… 第二天一大早,学院的弟子们都起了床,各自梳洗,然后聚集到李丹青的书房前。 每天早上这个时候,李丹青都会在这里将那副白象驮天图挂出来,供弟子们端详,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但例外的是,今天的李丹青似乎睡了个懒觉。 一直到了辰时将过,李丹青依然没有从书房中走出。 放在平日,这些弟子们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准备破房把李丹青从床上拉起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李丹青书房的隔壁住着的是武阳朝的长公主,这要是叨扰到了那位殿下,那可是侵扰皇族的重罪。这些应水郡的二世祖们,可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的家事可以与皇族二字抗衡的程度。 众人只能站在李丹青的书房外,焦急的等待。 不过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但却免不了一阵窃窃私语。 “院长不会是被长公主吓得不敢出门了吧?” “我听说当初他在武阳城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咱们的长公主。” “那怎么办?他不出来,咱们今日上午的功课还做不做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还是以往那番调侃之言。但显而易见的是,在经过了之前种种后,众弟子也只是打趣而已,对于李丹青却是没了以往那般的轻视。 而站在人群中的希温君也皱起了眉头,旁人不明白,但她却清楚得很,李丹青看似吊儿郎当,但私底下却极为自律,昨日又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怎么会这么晚还不起床? “大家等等吧,院长说不得只是睡过头了,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咱们就也当休息一会。”而这时,素来与李丹青不对付的宁绣忽的出言说道。 宁绣因为其父亲宁煌戟的缘故,在这些女弟子的心中威望甚高,听闻此言,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众人也都纷纷收声。 “咦?宁绣姐姐怎么开始替院长说话了?有古怪!”刘言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她一脸狐疑的盯着宁绣言道。 众弟子也在这时察觉到了古怪,纷纷在那时将目光投注在了宁绣身上。 宁绣的脸色一红,察觉到众人的注视中,还有薛云递来的目光。她的心头一慌,唯恐对方误会了些什么,正要发言辩解一番。 吱呀——。 而就在这时,眼前的房门忽然打开。 众人都以为是李丹青终于睡醒了,纷纷在那时侧头看去,却发现被打开的房门竟然是书房旁的卧室。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众人在那时纷纷噤声,屏息凝神。 这一来长公主的地位崇高,就连李丹青对她都是多有畏惧,昨日在李丹青的带领下,又说了些不得体的话,她们亦害怕自己得罪了对方。这二来嘛,她们聚集在这房门外说着有的没的,万一是他们的谈话声吵醒这位长公主…… 众人的心没来由的提了起来,正准备欢上一声见过长公主。 但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出现的身影却是赤裸着上身,一边穿着衣衫一边打着哈欠的李丹青。 “啊!” 在场的女弟子纷纷脸色一红,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发出一声尖叫,纷纷在那时侧过了头。 李丹青似乎这时才意识到众人的存在,他看了一眼众人,又大了个哈欠:“都在啊。” 他这般言道,却似乎还有些没有睡醒,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撒,希温君,去书房把白象驮天图拿出来,今日你们去空地上观想,别在这处……” 希温君的神色古怪,她迈步上前,看了一眼李丹青,目光中带着询问之色。但李丹青却似乎并未感受到希温君偷来的目光,还在一个劲的打着哈欠,脸上的困意重重,好似昨夜甚是劳累的样子。 众人的脸色愈发的古怪,希温君见李丹青丝毫不回应自己的询问,只能直白的问道:“长公主呢?搬到别处住了?” 这个问题出口, 齐刷刷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却很是奇怪的看了希温君一眼,指了指屋内,说道:“睡着呢!估计上午起不来了。” “啊!!!” 这话出口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在看看李丹青此刻这疲惫的模样,出门时衣不蔽体的架势,哪怕在场的众人在懵懂无知,也能猜到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之后的夜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小点声!本院长好不容易把她伺候舒坦了!你们又把她吵醒,昨天说的话都忘了?本院长舍身取义,都是为了你们,难不成想让我一夜辛勤都付诸东流?” 众人显然已经脑袋转不过弯来,又赶忙一溜烟的捂住了嘴,唯恐发出半点声音。 啪的一声闷响。 刘言真手中的书册掉在了地上,她神情悲悯,身子颤抖着看向身旁的薛云,凄声说道:“那……那薛师兄怎么办?” 薛云同样沉浸在眼前这爆炸性的消息当中,他的师傅虞眠风与长公主的师尊有些渊源,他有幸去长鼎山上见过几次那位闻名武阳天下的老神仙,自然也与长公主算是相识。只是长公主这般一心向道之人,是如何看上李丹青这样的纨绔子弟的?薛云却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 巨大的震惊之下,以至于刘言真的话,他都没心思去否认…… “好了,都聚在这里干嘛,散了吧,希温君,去把那画轴拿来。”李丹青却极为平静的招呼着众人。 “还有小小,去炒两个腰子,本世子要补补身子。” 希温君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她抬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李丹青一眼,终于是颤颤巍巍的迈出步子走向书房,她的脸色苍白嘴里一边走着,一边念念有词。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怎么能又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 第七十三章 武阳辛密 “这就是你的办法?” 午晌时分,李丹青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端着午饭回到房间中,那盘膝坐在床榻上的姬师妃在第一时间抬头看向李丹青,语气不善的问道。 李丹青有些委屈的哭着脸言道:“不是殿下自己说的,只要能混过秦承古这一关,什么办法你都愿意试一试吗?” 李丹青的叫苦,让姬师妃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她心头念头一动,悬在床沿上的白色宝剑轻颤一声,剑身猛地飞出,悬在了距离李丹青颈项不过半寸处,李丹青的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 “女魔……不,长公主殿下,你可别冲动啊……咱们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死了,你可就躲不过秦承古的试探了。”李丹青连连说道,双脚有些打颤,似乎已经被吓得呆傻。 “死?这事要是办不妥,我可不会让你轻易的死掉。”姬师妃寒声言道,嘴角忽的上扬,勾起一抹李丹青熟悉又恐惧的笑意:“相信我,我有很多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办得妥,办得妥。”李丹青赶忙言道。 “就凭这场戏就能让秦承古打消疑虑?”姬师妃狐疑的问道。 “这自然不行。”李丹青应道。 这话出口,姬师妃的眉宇间顿时涌现出浓烈的杀机:“你敢戏弄我!” 那幽冷的剑锋朝前又进了些许,几乎已经贴在了李丹青的颈项前,李丹青甚至能感觉到从剑尖上传来的寒意。 他赶忙言道:“误会!误会!长公主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光凭这个还不行,还需要这东西。”李丹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迹,墨迹未干,显然是新鲜出炉的东西。 “这是何物?”姬师妃问道。 “先把剑放下,我再慢慢告诉长公主。” 李丹青说得言之灼灼,姬师妃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念头一动,神剑便自动归鞘。 李丹青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将手中的信纸递了上去,同时来到了床榻旁,撸起了袖子,抱住一个床柱,正色言道:“待会我一摇这东西,你就照着这上面念,节奏得跟上,我摇得快的时候你就得念得快,摇得慢,你就得跟着慢下来,记住了,可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姬师妃见李丹青一本正经,心底想着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也就只能试试李丹青的办法了。 她点了点头,看向那张信纸,顺着李丹青的意思念了两句。 …… 时间到了午晌,学院的弟子们完成了上午对于白象驮天图的观想,纷纷聚集在正门的小院中一边吃着午饭一边交流着今日的修行心得,当然…… 还有分享一些彼此感兴趣的趣事。 “我刚刚看见院长端着午饭去了长公主的房间,唉,你们说长公主咋就能看上咱们院长呢?”名为候玉的少女凑到了宁绣的身旁,一脸好奇的问道。 侯玉是应水郡山水候,候温的女儿,年纪与刘言真相仿,性子跳脱,倒好在没有刘言真那般奇奇怪怪的爱好。 “俺们院长咋啦?俺觉得俺们院长挺好的。”王小小闻言凑了过来,嘴里大口大口的抛着饭菜,吐词含糊不清。 “你懂个撒,吃饭去。”侯玉白了他一眼,又看向宁绣。 宁绣摇了摇头,对于这件事情她何尝说得明白。 况且比起这事,她更关心的是自己身旁的刘言真,自从今日上午之后,刘言真便一直闷闷不乐,此刻正端着碗筷坐在那处怔怔的发愣。 侯玉也察觉到了刘言真的古怪,眨了眨眼睛,没心没肺的问道:“她咋啦?” “还能有撒。”宁绣翻了个白眼,说道:“心疼她的小说没办法写下去了呗。” “一定是逢场作戏!院长喜欢的一定是薛师兄!”这话好似刺激到了刘言真一般,刘言真一把从背后掏出她的书册又开始在上面奋笔疾书: 落魄院长无法回应天才少年的情感,转而投入绝美帝姬的怀抱。但真爱所向无敌,总有一天,落魄院长会意识到自己心中所爱到底是谁…… 见刘言真这般模样,侯玉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能言道:“你也别太伤心,咱们院长是什么货色,咱们还不清楚,估计长公主也只是随意玩玩……” “啊!” “李郎!” “你可知道,奴家有多想你!”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中却忽然传来姬师妃的声音,声线有些平淡,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跳,伴随着阵阵床榻摇动的声响,众弟子顿时脸色通红,也就忽略了那番话语中不含半点情绪波动的语调。 众人触电一般站起身子,不可思议的看向房门方向。 “他们在干嘛?”年纪不过十三岁的侯玉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问道。 宁绣一个激灵,赶忙伸手捂住了侯玉的耳朵。 …… 姬师妃读了两句便觉不对,目光凌冽的回头看向正在使劲摇床的李丹青。 李丹青却严肃说道:“曾经有一位伟大的盗圣说过,要想骗得过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殿下做戏做全套。” “我这些门徒平日里口无遮拦,她们知道了,就等于大风城知道了,大风城知道了,应水郡就知道了,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到时候,秦承古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姬师妃皱了皱眉头还是觉得不妥,但事已至此,似乎已经上了贼船。 等此事过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在心里暗暗想着,又顺着信纸上的字迹念叨。 “李郎!” “你可知道,自从你九岁那年我见过你后。” “便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你那么俊俏,那么风流,哪怕是九岁的年纪,也挡不住你深邃的魅力!” “我刁难你!戏弄你!都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我的李郎!” 姬师妃忍着恶心又将一段文字念完,她的脸色少见的有些泛红,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心头堆积起了浓郁的怒火。 她回头再次看向李丹青,咬牙切齿的盯着对方,双目之中凶光毕露。 李丹青心底暗觉痛快,多年前的耻辱的经历,终于在这时算是一雪前耻。 但脸上却正色言道:“著名的说书先生,赵家老四说过,一个让人信服的故事,得有头有尾,有因有果。” “要让旁人相信咱们的事情,就得让他们明白事情起因是什么,旁人听来才不会突兀,这些牺牲都是必要的。” “我相信长公主殿下一定有这样的大局观!” 姬师妃恨得牙痒痒的,她当然知道李丹青是在胡说八道,也明白这张信纸中的内容夹带私货。 但现在终究不是与李丹青撕破脸皮的时候。 她咬着牙转过头了,心底默默把此事过后,要收拾李丹青的计划划去,变做了杀人灭口…… …… 房门外的众人听着里面越来越离谱的床榻晃动声,也听着姬师妃嘴里吐出的骇人听闻的故事,一个个愣在了原地。 宁绣喃喃言道:“早年我就听闻过十年前,长公主殿下整治院长的事情,还以为是长公主高风亮节,却不想还有隐情。” 薛云站在宁绣的身旁,也神情呆滞,他看了看一旁的刘言真,由衷言道:“我忽然觉得,言真你的爱好比长公主的好像要,清晰脱俗很多……” 而刘言真却根本没有听进去这鲜有的夸赞,只是自语道:“咱们知道这样的辛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一个激灵,赶忙在那时收起各自的东西,各自低头,快步离去…… 第七十四章 迟疑不定 秦承古来到了大风城。 他没带太多的人,毕竟长公主来到应水郡调查永生殿的事情,是皇帝的口谕。 既然是口谕,那就意味着需要保密。哪怕如今长公主身在大风院的事情已经应水郡人尽皆知,但作为郡守,长公主没有告知天下的意思前,他自然不敢擅自做主。 带着些亲卫前来,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秦承古暗暗想到。 至于选在一大早到此,也正好说明,他作为下属,拜谒长公主的急切,想来长公主也不会怪罪。 秦承古对自己的这套安排很是满意。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选择与亲卫们在便装进入大风城,不愿惊动百姓。 当然也未有第一时间去到大风院,而是寻了个茶摊,点了两壶茶,顺便问茶摊老板关于长公主在大风城中的状况。 毕竟长公主这般地位崇高之人,来了武阳北境这般偏远之地,无论对于百姓还是当地官员而言,都是一件新奇事,有所打探并不会招来任何的怀疑。 “老板,我听说长公主殿下来了咱们大风城,就住在大风院中,你可知道此事?”他喝下一口干涩的茶水,这东西入口,让他感觉味同嚼蜡,比起他府上的白玉春,这茶,说是马尿也不为过,但他还是忍着恶心喝了下去。 茶摊的老板是个年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模样忠厚,听闻此问,倒也并不惊讶,而是言道:“那可不,五日前,俺们大风城大半的百姓都见过。” “嗯?”茶摊老板的话,让秦承古心头一凛:“都见过?老板玩笑了吧,那长公主殿下身份何其崇高,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怎么能说见到就见到了。” “我还听人说,这次长公主来咱们应水郡,是为了彻查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永生殿案,按理来说应当是微服私访,怎么可能闹得满城皆知。” 听到这话的茶摊老板,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呵呵,客人一看就不是大风城的人,俺告诉你,什么查案,什么微服私访,那都是掩人耳目的事情,长公主来咱们大风城,那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老板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长公主来此还有什么别的要事?”要是放在平日一个平头百姓拉着他说自己知道些什么朝廷辛密,秦承古估摸着当场就要叫人打烂这家伙的嘴。可或许是此刻这茶摊老板太过言之凿凿,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秦承古却是少见的耐着性子追问道。 老板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揶揄,甚至隐隐有些趋于猥琐…… 他将头凑到了秦承古的跟前,一脸神秘之相的言道:“客官这就有所不知了,但想听这事,客官你得先把手放在这扶手上,坐稳当了,小的才敢讲给你听。” 秦承古皱起了眉头,他问道:“这是何意啊?” “怕惊着客人,摔坏了,小店可赔不起。”老板这般言道。 秦承古有些不喜这家伙这番故弄玄虚,他言道:“你要说便说,这般神神秘秘是何意?本官……哦不,本人走南闯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老板说来便是,吓不着在下!” 老板似乎见多了秦承古这般看客,他也并不气恼,在那时学着说书先生的模样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言道:“咱们武阳朝的长公主殿下,来这大风城可不是为了什么朝廷大事。” “为的只是来这儿,私会情郎的。” 噗! 这话出口,端着茶水这样饮下的秦承古心头一惊,那含在嘴里的茶水便在那时尽数喷出,坐在对面的几个亲卫被喷了个满脸,却不敢抱怨半句。 “你看,我就告诉客人要做好准备的。”老板有些埋怨的说道,一边给被茶水呛到的秦承古拍着背,一边招呼着小二来打理湿透了的茶桌。 好一会之后,秦承古这才平复下来。 他瞪大了眼珠子盯着那茶摊老板喝问道:“你这厮,可知诽谤我武阳皇族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长公主的事情,也是你可以造谣的吗?” 要是放在平日,秦承古这番盛怒之下,这应水郡内恐怕都要抖上一抖,但那茶摊老板却神情平静,只是有些无辜的言道:“客人这是什么话,这事咱们整个大风城人尽皆知,我可没有那胆子,却凭空造谣!” 秦承古见状也是一愣,暗觉自己方才事态,赶忙又平复下情绪,但还是对于老板的说辞嗤之以鼻。 “以讹传讹的事情,我见得多了,长公主一心向道,这么多年来都在那位老神仙的门下清修,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情郎,更不提这应水郡山高路远,长公主这还是第一次来咱们的地界,情郎一说实乃荒谬!” “谁说咱么应水郡没有长公主的熟人,客人难道不知道咱们大风城里就有一位王都来的贵客吗?”茶摊老板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说道。 “嗯?” 秦承古又是一愣,但下一刻他便想到了那个名字,他瞪大了眼珠子看向茶摊老板,对方似乎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在那时脸带古怪笑意的朝着他连连点头。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长公主怎么可能看上李丹青那个废物!”秦承古一拍桌子,站起了身子大声言道。此刻的他多少有些后悔,自己堂堂一位郡守,竟然在这茶摊上跟一个茶摊老板浪费这么久的时间,得来的却是如此荒谬的消息。 那茶摊老板也急了眼,说道:“这怎么是胡言了!这些消息可都是大风院的弟子来我这里卖茶的时候我听到的。” “那长公主如今在大风院中与那院长是日日笙歌,他们都说已经好些天没见李丹青出过房门了!” “不信你随便去找个人问问!” …… 长公主在李丹青九岁那年就喜欢上了那个纨绔子弟? 九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姬家的人口味都这么重的吗? 秦承古站在大风院那破破烂烂的院门前,脑海中回想着从茶摊老板那里听来的消息,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他的手伸出又收回,收回又伸出,几次往复,却始终没有做出决定。 身旁的亲卫们看着自家郡守,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只能乖乖的站在一旁,等待着秦承古做出决定。 但哪曾想,这一等,便是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依照着茶摊老板的说法,这个点,李丹青和长公主根本没有起床,他这个时候前去叨扰会不会惊扰到姬师妃? 可若是不见上一面,秦承古的心头又觉不安,这思来想去,却始终没有一个定数。 吱呀。 可就在这时,那院门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声响,院门被人从内推开。 秦承古一个措不及防,想些被人院门推到在地,幸好身后的亲卫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而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入目的却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侯玉?你怎么在此?”他眼珠子一瞪,有些诧异的言道。 “秦叔叔?”侯玉也反应了过来,在那时惊喜的大声言道。 秦家与侯家算得上是世交,山水候候温靠着祖上的功绩在这应水郡被封了个侯爷,虽然是个闲职,没有什么实权在身,候温本人也是闲散惯了的家伙,没什么大的志向。 但架不住人家命好,生了两个儿子,都天赋不凡,一个在西边圣山的掌教看重,收为弟子,一个在朝廷身居要职,秦承古这个郡守平日里见了候温都得礼让三分。而侯玉年纪虽小,家里却有两个前途无量的兄长护着,在这应水郡那可是谁也不敢惹的人物。 “我跟着宁绣姐姐去阳山参加寻贤大会,稀里糊涂就又跟着她来了大风院。”侯玉眨了眨眼睛,脆生生的言道。 她本就生得可人,性子又好得很,从不见她仗着架势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就连秦承古这样的家伙,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小姑娘。 “那也不能选大风院啊?在这儿能学到什么东西?回头我跟赵权说说,让你换个地方修行!”秦承古豪气言道。 “那可不成!我得跟着宁绣姐姐,宁绣姐姐喜欢薛师兄,薛师兄到哪我们就到哪。”侯玉又眨了眨眼睛,口无遮拦的言道。 身后的宁绣眼疾手快,赶忙捂住了侯玉的嘴,又看向秦承古,恭敬的朝着对方行了一礼言道:“见过郡守。” 而后她又赶忙言道:“郡守别听玉儿胡说,我来大风院纯粹是为了修行,这话可千万不能传到我爹耳中。” “薛师兄?”秦承古揶揄的笑了笑:“叔叔懂的,你爹啊,就是性子古板了些,不过叔叔倒是很好奇,到底是哪位青年才俊能让我们的宁姑娘来到这大风院?” 秦承古调笑的说着,但不知为何言语间对大风院的轻视之意,却让宁绣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她终究未有表露出来,而是转移了这个让她有些窘迫的话题问道:“秦叔叔今日怎么有空来咱们大风院了?” 秦承古闻言,也把方才的事情抛诸脑后,笑道:“还能有什么事情,这长公主来了咱们应水郡。” “你说她也不去应水城,就直挺挺来了这大风院,我也是昨天才收到消息,这才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她这千金之躯,要是有什么闪失,这不是把你秦叔叔往死路上逼吗?”秦怀义颇为做作的吐着苦水,见宁绣露出些许同情之色后,他又趁热打铁的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先给叔叔透个底,长公主没什么事情吧?” 宁绣摇了摇头,有些奇怪的看了秦承古一眼问道:“长公主修为通天,怎么会有什么事情呢?” 秦承古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在那时打了个哈哈,言道:“没事就好!我这不是担心嘛!你说她要是没事,怎么就想着跑到大风院来了?” 宁绣闻言,顿时面露难色,脸色微微泛红,支支吾吾半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的侯玉瞥见了机会,一把抓下了宁绣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大声说道:“长公主来练功的。” “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和院长在屋里闭关修行,大半夜都吵个不停,害得我和宁绣姐姐都搬到了一旁的院子里住!” “玉儿!你胡说些什么!”宁绣的脸色愈发的绯红,她大声斥责道。 侯玉有些委屈,她嘟起了嘴:“不都是姐姐告诉我的吗?” “还说院长这几天很辛苦,我们都见不到他人了。” 秦承古这人精听到这话,当然明白所谓的练功到底是指什么,他顿觉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宁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问道:“既然秦叔叔是来找长公主,那我要不要去……” “不用!不用!”秦承古闻言连连摆手,心底却暗暗想着。 姬师妃来了大风城既然也不避讳自己的行踪,又还有心思幽会李丹青,那是不是说明,她真的没有什么大碍,那若是如此…… 可姬师妃和李丹青,真的有可能那撒吗? 想到这里的秦承古还是有些疑虑,总觉得这事情处处透着古怪——要不还是见上一面?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升起,正要改口。 “饿死了!小小拿点吃的来!小爷我累了一夜,腰都快散架了!”可就在这时,院门正对着的房门忽然打开,光着上身的李丹青大大咧咧的走出了房门,朝着院中大声吼道。 这番暧昧的话,以及那衣不蔽体的放荡模样,让秦承古的心头一惊。 “死鬼!谁让你走的!滚回来!”而屋中一道千娇百媚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秦承古听得出,那是姬师妃的声音…… “我的长公主,这都一夜了,你让我歇歇,本世子虽然钢筋铁骨,但也有疲惫的时候啊!” “我给你三息的时间,你不进来,我就让皇兄砍了你的脑袋!” “唉。”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又长叹一声,灰溜溜的又走入了房间中,然后床榻摇曳的声音从大风院中响起,哪怕是站在院门口的众人也听得真真切切。 而院中忙活的弟子们似乎对于这一切早已习惯,依然各做各的,丝毫不受影响。 站在院门口的宁绣,捂着额头,暗觉无地自容。 “那撒……秦叔叔你也看到了,确实有些不合适,要不你先去院中坐坐……” “不了不了!”秦承古连连摆手,终于收起了方才那点小心思。 “搅了长公主的雅兴就不好了,这样,你告诉长公主,我改日再来拜访,她若是有什需要,也大可差人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怠慢。” 秦承古说罢这话,便带着几位亲卫,逃一般的离开了大风院…… 第七十五章 去而复返 秦承古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在他带着亲卫们,转身离去的刹那,已经走到房门口的李丹青回眸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这才又走入房中。 “小宝贝,我来了!”李丹青高声言道,做势就要扑上前去,可脚步方才迈出,一支剑便悬在了他的颈项。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僵在了原地,他看了看眼前自主悬浮的利剑,又看了看盈盈坐在床榻上的姬师妃。 “殿下……就算要卸磨杀驴,也未免太快了吧。”李丹青这般言道。 “卸磨杀驴?”姬师妃叨念着这个字眼,从床榻上站起了身子,迈步朝着李丹青走来。 她的身姿摇曳,一娉一笑都眉眼动人,房间中的光线昏暗,这幅情形怎么看怎么充斥着一股暧昧的气氛,但可惜此刻的李丹青额头上冷汗直冒,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眼前这幅绝美的风景。 “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姬家最擅长的本事就是卸磨杀驴呢。”姬师妃这样说着,她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语气古怪似乎意有所指,目光却直直的落在李丹青的脸上,似乎想要从对方脸上的神情变化中寻找某些她想要看见的端倪。 李丹青藏在袖口下的手在那一瞬间死死握紧,指甲嵌入肉里,这才强忍那一瞬间自己内心泛起的怒火,在脸上摆出一副狗腿之相。 他舔着脸言道:“那也得分什么样的驴。” “没用的驴,杀了也就杀了,可有用的驴,杀了不就可惜了吗?” “有用的驴?你觉得你是吗?”姬师妃眯着眼睛问道:“秦承古已经走了,你觉得你还能有什么用?” 姬师妃的逼问并未有让李丹青生出半点恐惧,反倒是在那时嘴角上扬。 她的问题,正中李丹青的下怀。 “殿下受了重伤,起码还得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这半个月,殿下就不怕再起意外吗?”李丹青反问道。 姬师妃皱了皱眉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冷笑道:“秦承古今日既然没有胆子来看,那日后他又何来胆子做些什么?” 姬师妃虽然语气冷冽,但李丹青却在那时听出了那语调中的迟疑。 他伸出手轻轻拨开了悬在自己颈项处的长剑,但姬师妃的眉头一挑,神剑依然悬在李丹青的颈项前。 李丹青面露苦笑,姬师妃寒声道:“少拿那一套故作高深的架势诓骗我,今日你若说不出一个就里来,你便可以去泉下和你父亲团聚了!” 李丹青摇了摇头,收回了自己试图拨开长剑的手,言道:“很遗憾,长公主今日不会杀我。” “凭什么?”姬师妃寒声问道。 “嘘。”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朝着姬师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姬师妃一愣,虽然摸不清李丹青的心思,但还是下意识的照做了。 …… “秦叔叔好奇怪啊。”侯玉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宁绣,这般言道。 宁绣的脸色还有些泛红,并未有从方才那番变化中彻底回过神来,听闻这话,也未作多想,只是言道:“伴君如伴虎,秦叔叔小心一些,也是正常的。” 侯玉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就里,只是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便又拉起了宁绣的手言道:“算了,不管了!咱们快去红宁斋吧!晚了,那里的糯米糕又卖完了!” “就知道贪吃。”宁绣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但还是在那时准备迈开步子,与侯玉一道离去。 可就在这时,侯玉又忽的瞥见前方的数道人影,她的脚步顿住,指着那几人问道:“咦?那不是秦叔叔吗?怎么又回来了?” 宁绣一愣,定睛看去,却是秦承古几人去而复返。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秦叔叔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秦承古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说道:“叔叔想了想,这来都来,不见上一面,好像有失礼数,要不我进去等等?” 秦承古虽然有些反复,但这要求也算合理,宁绣点了点头言道:“自然,我这便引路。” 说着便转过身,带着秦承古走入大风院中,而身旁侯玉却嘟起了嘴,显然对于秦承古让她错过了今日的糯米糕颇有些不悦。 …… 时值上午,大风院的弟子们大都聚集在演武场中,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副画卷。 跟着宁绣走到此处的秦承古暗觉稀奇,便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大风院难道不教人习武,而是教人读书画画?” “这李丹青未免太过误人子弟了一些,你们都是我应水郡的青年才俊,岂能如此耽搁,回头我就跟赵权说说,把你们调到别的学院去,不可在此荒度光阴。” 秦承古随口言道,可一旁的侯玉本就对秦承古的去而复返心有怨气,听到这话顿时大声反驳道:“才没有呢!” “这幅画是白象驮天图的拓本!我们可不是在荒度光阴,这是在修行!” “白象驮天图?”听到这话的秦承古脸色微变,他可是知道白象驮天图是阳山绝学《龙象混元》中的一道法门,传闻这功法极为神奇,需要以观想修行。但自从那位阳山的山主欠债跑路之后,这《龙象混元》的法门便从阳山失传了,却不想竟然会在大风院中出现。 想到这里的秦承古不免有些惊讶,他问道:“这法门不是说被孙禹带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侯玉少不更事,平日里又被父兄护着当然不会知道这法门意味着什么,宁绣在侯玉出口之后,便暗觉不妥,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显然也瞒不住了。 她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侯玉,又才言道:“是院长在书房中偶然发现的,只是拓本。” “这样啊。”秦承古点了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 秦承古与几位亲卫,一等便是两个多时辰过去,一直到了正午时分,茶水都被换了三盏,这才听说李丹青出了房门,他不敢迟疑,赶忙带着众人来到了那处。 只见那位李世子才穿戴好衣衫,形容有些疲惫的站在院中。 “李世子!当年在武阳城中一见,至今已有数年,世子还是风采依旧啊!”远远的看到了李丹青,秦承古便甚是热络的招呼道。 李丹青有些困户的转过头,看向秦承古,问道:“你是?” 这当然是有些尴尬的事情,甚至不免有热脸贴到冷屁股之嫌。 但秦承古这样的老油条,却面色如常,丝毫不受李丹青冷漠态度的影响,上前便言道:“世子贵人多忘事,当年李将军健在时,我曾上门拜访过,不过李将军德高望重,想来求见的门人那是如过江之鲫,世子记不得也很正常。” “那就再介绍一下,在下秦承古,此番前来是为了拜谒长公主殿下的。” “不知世子可否行个方便,为在下通传一声。” 秦承古这番话说得是无可挑剔,但李丹青却笑着说道:“郡守恐怕来得不是时候,今日长公主有些累了不方便见客。” 此刻正值午晌,学院的弟子们也聚集在此处,吃着午饭,听到这话自然明白,长公主为何不方便,虽然已经适应了几日,众人还是免不了有些脸色发红。 “这样啊。”秦承古叨念着这句话,眼睛却忽然眯起,他盯着李丹青问道:“那世子意思是说,明日在下前来,就能见到长公主了?” 李丹青一愣,他从秦承古那忽然变得有些低沉的语调中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的脸色微变,嘴里却言道:“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毕竟接下来的日子,长公主可能都会很累。” “怎么?郡守是想要干涉长公主私事?还是说武阳朝那条律法规定过,来了应水郡的人管他是平头百姓,还是天王老子,都要归你秦郡守管?” 李丹青的声音在那时有些低沉,双眸也随即眯起。 哪怕是在场的弟子们,都嗅到了一股火药味。 “世子这是什么话,秦承古是臣,长公主是君,哪有臣子去管君上的道理,在下只是担心长公主这千金之躯,要是在大风院中有什么闪失的话,世子也好,在下也罢,都担待不起。”秦承古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寒声言道。 “这就不劳郡守费心了,我大风院安全得很。”李丹青毫不在意的言道。 “这事可由不得世子。”秦承古说道,目光略有深意的越过李丹青看向他身后紧闭的房门。 “长公主见不见在下,全凭长公主的心意。但在下却得做到臣子的本分……”说罢,他看了看身后的亲卫,那四人闻言便于那时迈步而出,走到了李丹青的身前。 “这四人是我的亲卫,修为不凡,跟着我多年,做事细心,从无纰漏。” “长公主既然喜欢大风院那就待在大风院,这四人就一同留在这处,保护长公主的安全。” 同时,他又看向四人言道:“你们给我听好了!” “从今天起,你们就负责保护长公主的安全,长公主到哪,你们就得到哪!若是长公主有半点闪失,我定拿你们试问!”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他们心头暗觉,秦承古的话虽然说得好听,但却莫名让人觉得,这四人留在这里似乎更像是监视长公主,而非保护…… 学院这些弟子们都能听出的异样,李丹青又何尝听不出呢? “长公主修为已近武君,这武阳朝又天下太平,何人敢伤她?” “郡守此举究竟是不放心自己治下的应水郡,还是不放心长公主殿下的修为呢?”李丹青毫不示弱,在那时反问道。 秦承古又是一笑:“早就听闻李世子这一辈子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女儿和嘴上功夫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但长公主的安危可不是儿戏,任凭世子巧舌如簧,亦或者百般折辱,秦某都不会更改这主意,毕竟……” 说道这里,秦承古有意一顿,目光又有意无意的看了李丹青身后的房门一眼,嘴上上扬,意味深长的低语道:“毕竟这事还轮不到世子你来做主……” 第七十六章 大风院的客卿 (ps:大概可能下周一上架!!有活人说两句话给我点信心吗???) 这话出口,算是已经将这事定了性。 院中的弟子纷纷静默无声,紧张的盯着双方,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以礼相待的二人,忽然间就这般剑拔弩张了起来。 “说话就说话,秦叔叔这么凶干嘛?”侯玉跺了跺脚有些不满的嘟啷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恐怕也就只有她这不谙世事的小家伙才有胆量,也才有资本说出这样的话。 宁绣摇了摇头,只是皱起眉头,那股从今日见到秦承古便生出的古怪感受弥漫上心头,让她隐隐意思到事情的不简单。 “你们不觉得这几日,长公主足不出户很是奇怪吗?”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宁绣一愣,侧头看去,却见发声之人,赫然便是薛云。 宁绣的脸色有些泛红,这还是第一次薛云主动与她说话。 “好像确实有些奇怪……”她根本就没有听清薛云的问题,脑袋在那时同样也无法去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的顺着薛云的话这般说着。 “这秦承古言语之中意思似乎在有意为难院长,按理来说,以院长如今与长公主的关系,得罪院长,他只要在长公主耳边吹点枕边风,就足以让秦承古没有好果子吃,他在这应水郡做了这么多年太守,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百般讨好也就罢了,反倒处处得罪,一副非要逼得长公主出来相见的架势……”薛云倒是没有察觉到宁绣的古怪,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喃喃自语道。 宁绣本来还因为薛云的忽然搭话而有些不自在,但薛云这番出口,她的心头却是一振,看向场上的二人,眉头皱起。 再一回想长公主来后发生的事情以及今日秦承古的古怪,某种猜想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要不问问希师姐?”一旁的刘言真出起了主意,毕竟希温君是名义上李丹青的亲传弟子,平日里与李丹青也走得极近,或许她能知道些内幕。 “可是我好几天偶读没见着希师姐了。”侯玉皱着眉头言道。 众人一愣,这才想起好像自从长公主来后的第二天,希温君就没有在这大风院中出现过了。 …… “秦郡守似乎没弄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 “大风院是阳山的地界,圣山就在身后,我想并不需要秦郡守这几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亲卫来保护长公主,有我大风院在,长公主自会无恙。” “若是大风院都护不住,你这些小喽啰来了也是枉送性命。”李丹青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也不知是不是被气昏了头,他这时说出口的话,可谓狂妄至极。 哪怕是站在李丹青一边的学院弟子们,听到这话也暗觉李丹青这话吹得过火了一些。 虽然说,李院长不吹牛那就不是李院长了,但这话说出口,很容易便被秦承古寻到由头,让众人都下不了台。 秦承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听到此言的他冷笑一声:“说得好!不愧是李将军的儿子!” “那不如就来比试比试,你们大风院但凡有一人能够伤到我这几位亲卫一根毫毛,我秦承古便带着他们爬出你们大风院!” “但别怪我没提醒各位,我这些亲卫都是从军伍中挑出来的好手,修为虽然只有星罗境,但出手没轻没重,伤筋动骨是小,要是送了性命,黄泉路上阎罗问起命来,可不要耐着本郡守的身上!” 星罗境。 那可是超出离尘境一个大境界的存在。 整个大风院明面上修为最高之人是薛云,也才堪堪紫阳境大成,距离离尘境的最后一境还有些距离,想要对方星罗境的强者,那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而秦承古将这般情形看在眼里,心头暗暗冷笑。 到了他这般地位之人,自然不会在意在一群后辈面前耍威风,他真正得意的是,吵闹到了这般地步,李丹青身后的那座房门中依然没有半点响动,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怎么样?李世子想清楚了吗?这擂台接还是不接!?” 秦承古高声问道,盯着李丹青的目光甚是轻蔑。 李丹青低着头,脸色阴晴变化,似乎是被对方这番激将法逼入了绝境…… …… 姬师妃坐在房内,她的眉头皱起。 她有些不明白李丹青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之前早就说得很明白,她的伤势需要静养,而秦承古明显与袭击她的黑衣人有着干系,对方此次前来说是拜谒她,实际上却很有可能是为了打探她的状况。 那些被留下来的亲卫说到底也是为了监视她的状况,对方如此激将无非就是想让她出面一见。 李丹青不想着斡旋,却还处处言语挑衅,以至于闹到这般地步,可谓难以收场。 “成事不足!”想到这里的姬师妃,咬着牙暗骂了一句。 “怎么样!李世杰接还是不接!”秦承古那让姬师妃有些生厌的声音再次从屋外传来。 姬师妃咬了咬牙,悬在一旁的神剑在那时遁入她的手中,她站起身子,正准备出门解决这场麻烦。虽然现身有可能被秦承古看穿底细,但至少好过留下几个碍眼的杂碎一直跟在身边。 “接!”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从屋外传来,姬师妃的脚步一顿,脸上的神情错愕。 …… 同样神情错愕的还有屋外站着的众人。 “院长疯了吗?”侯玉眨了眨眼睛,张大了嘴巴这样言道。 “爱情让人盲目,一定是院长在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自己喜欢的是谁了,我觉得他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向薛师兄恕罪。”刘言真一本正经的言道,双目泛光,仿佛是看见了自己的故事又有写下去的希望了。 众人看了她一眼,脸上分明写着不敢苟同四个大字。 秦承古同样未有料想到李丹青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这般程度,他皱了皱眉头,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脸上笑意更甚,他问道:“那世子是准备自己出手呢?还是让这些弟子应战呢?” 李丹青神色肃然,一本正经的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大风院人才济济,对付这些家伙,何须本院长出手。” 说着他伸出手指向周围的弟子,又言道:“当然是由我大风院……” 这话还未说完,那些学员的弟子纷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唉!宁绣姐姐,我想再去红宁斋看看有没有糯米糕!”侯玉眨了眨眼睛,拉起了宁绣的手。 “好啊!我们一起。”宁绣点了点头。 “啊!薛师兄关于俊美少年和落魄院长的故事,我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刘言真将手中的书册递到了薛云的跟前。 薛云低着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书上那些他曾经恶寒不已的内容,嘴里言道:“嗯,这里对于我的描写就有些问题,那天我出招用的是左手,剑势由上而下……”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着给刘言真讲解。 就连王小小也把抱起了一旁的小黑,老气横秋的言道:“阿黑啊,俺跟你说了多少次,一只鸡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下蛋,你看你都三岁了,一颗蛋都没下过,学学小红和小白……” “咯咯咯咯!”话里的小黑愤怒的反驳道。 “哦,你是公鸡啊……” 眼看着方才乌泱泱围着房门的弟子们借着各种由头,作鸟兽四散。 “哼!要不我看,又李世子亲自出手指教指教?”秦承古见状,转头看向李丹青,得意笑道。 李丹青露出了痛心疾首之色:“枉本院长平日待你们不薄,如今一个都指望不上!” 但转瞬,又嘴角上扬,言道:“但幸好本院长早就料到这一遭,从来也没指望过你们。” 说着,他眯着眼睛看向院门方向:“我说的是我大风院的客卿!” 众人闻言也是一愣,纷纷循着李丹青的目光看向院门方向,只见那时,院门被人推开,两道身影在那时迈步而入。 走在前方的赫然是失踪几日的希温君,而跟在她身后的却是一位穿着白色长衫模样儒雅的中年男子。 那时,宁绣拉着侯玉的手,猛地松开,双目瞪大,喃喃言道:“爹……” 第七十七章 宁煌戟你过分了 应水郡位于武阳朝北境边陲,最北边的六合城,与幽云接壤。 虽说幽云这些年经历各种变故之后,实力孱弱,早已无法与武阳朝分庭抗礼,其皇族也早已向武阳朝上缴了贡书,每年年关也都会派使臣上贡。 但幽云皇室衰弱,对于各个部族的约束极弱,每到冬天,便会时不时的有人部族铤而走险,在边关劫掠。 远征幽云劳民伤财,故而朝廷采用的办法,还是以守为主。 而应水郡也因此成为了武阳朝对抗幽云的门户,其驻军唤为青云军,由宁煌戟统领,直属于三府之一的龙象府。 故而,宁煌戟虽然名义上是应水郡的驻军统领,但实际权柄还在秦承古之上…… 宁煌戟的到来出乎了在场每个人的预料。 秦承古皱起了眉头,他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穿着一身白色儒衫,身形看上去有些瘦弱,像一个读书人远胜于一位在边疆喋血的将军。 事实若不是与对方相识多年,秦承古甚至很难想象,这个男人曾经让整个幽云皇族上下都夜不能寐。哪怕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如今幽云境内依然流传着宁煌戟之名能止夜儿啼哭的凶名。 “宁统领怎么有心来此?”秦承古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在脸上堆起笑容,上前拱手言道。 宁煌戟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落在了宁绣的身上,当然,这只是一瞬的事情,下一刻他的目光又一转,定格在宁绣身旁的薛云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宁绣深知自己父亲的秉性,那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只是装出来的东西,她赶忙挪了挪身子,如同母鸡护着鸡崽一般,站到了薛云的身前。 宁煌戟的脸上在那时分明写着:女大不中留几个大字,但很快便收拾好心情看向走来的秦承古言道:“受这位李院长的邀请,做了大风院的客卿,自然得过来看看。” 宁煌戟?大风院客卿? 这番话给众人带来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所谓客卿,从某种意义上便是门客,亦是家臣。 堂堂青云军统领,怎么可能委曲求全在这样一座落魄的学院中成为一位客卿呢? 在场众人都惊骇莫名,但秦承古却显然想得更多,他阴沉下了脸色,深深的看了宁煌戟一眼。 这些年,他与宁煌戟都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对方在这时候给他使绊子,自然让秦承古心头不悦,但事已至此,他也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益。 “既然大风院有宁统领坐镇,长公主自然无忧!既如此,秦某也不便多留。” “不过统领有镇守边关之职,擅离职守,一人身兼数职之下,若是幽云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可别怪本郡守没有体谅过你。” 宁煌戟拱手称是,态度平静。 秦承古冷哼一声,在那时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 秦承古当真是来去匆匆,学院的弟子嗅到了之前李丹青与秦承古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以他们的阅历,显然都想不出这背后的深意。 只是随着秦承古的离去,之前这院内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散去,但众人却依然神情孤寡的看着这位传闻中的杀神,一时间很难将之与眼前这位男子联系在一起。 “怎么?就打算一直这样站着?”宁煌戟负手而立,忽然出言说道。 这话出口,众人还有些发愣,宁绣却在这时低着头走到了宁煌戟的跟前,嘴里闷闷的唤了声:“爹。” “原来你还知道你有个爹啊?说是出去玩,这一去就没了人影,还把候玉拐走了!你知道你侯叔叔那几日天天到我门上要人,咱们家的大门都快被他山水候给拆了!”宁煌戟冷着声音言道。 宁绣在这大风院中,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大姐头的角色,此刻被当着这么多同门的面,被自己的父亲训斥,宁绣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宁叔叔,好久不见!你又变年轻了呢?我都快认不出来,刚刚一见,还以为是宁绣姐姐多了个哥哥呢?”这时侯玉走上前来,看着宁煌戟,眨着自己的大眼睛,一脸真诚的言道。 宁煌戟一愣,显然很吃侯玉这一套“可爱”攻势。 他笑道:“你啊!跟着你宁绣姐姐都学坏了!这些日子,你爹就差把我的青云兵符抢走,带大军搜城了,要不是这希温君姑娘前来告知,我和你爹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是我拉着宁绣姐姐来的,跟宁绣姐姐没关系。”侯玉拉起宁绣的手,很是贴心的为她辩解道。 只是这点小心思,哪里又能骗过宁煌戟的眼睛。 他没好气的看了宁绣一眼,又说道:“你看看人家小玉儿多懂事,你啊,就跟个闷葫芦一样,这么久不见到你爹,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有?” 宁绣还是低着头,闷声不语。 统领数万大军,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的宁煌戟拿自己的女儿却是毫无办法,他叹了口气,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薛云。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却又丝毫不曾避讳。在那般如有实质的目光下,薛云都暗觉心神动荡。 幸好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宁煌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你就是薛云是吧?”宁煌戟意味深长的问道。 宁绣一个激灵,抬起了头:“阿爹!我来大风院,跟他没关系!” 这欲盖弥彰的说辞显然不具备什么说服力,宁煌戟瞟了她一眼,反问道:“我像傻子吗?” 宁煌戟的语气严肃,院中的弟子们顿时被这位纵横沙场的多年的老将周身所弥漫出来的气势所震,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 “宁统领,是否有什么误会?”薛云有些莫名其妙,在那时拱手问道。 “爹!”宁绣有些气恼的跺了跺脚,在那时言道:“你再胡闹!我就……” “你就干撒?我生你养你,你还能不认我这个爹不成!”宁煌戟挑眉反问道,然后又转头看向薛云,目光灼灼,似乎有杀机涌动。 “小子!我就问你一件事情!你若是敢有半点欺瞒!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宁煌戟的语调幽寒,这话出口,场面上的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统领请问……”薛云应道,却还是有些摸不著头脑。 宁绣深知自己这位父亲的性子,她眼尖拦不住宁煌戟,只能转头看向一旁的李丹青。可李丹青此刻正双手环抱于胸前,优哉游哉的看着场上的情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让你小子长得帅!” “让你小子抢本世子的风头!” “今天有你好果子吃!” 李丹青暗暗想着,心情大好,已经准备好看一场虎父手撕犬婿的狗血大戏。 只见这时,宁煌戟眯起眼睛,盯着神情紧张的薛云,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准备……” “什么时候娶我女儿?” “哈?!” 这话出口,本来还甚是紧张的众人纷纷脸色一变,一个个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珠子。 靠在门柱上的李丹青也是一个趔趄,险些就栽倒在地。 宁绣更是在一愣之后,脸色红到极点,头顶仿佛冒烟一般,浑身发烫。 “这……”薛云更是神情错愕,茫然的看着宁煌戟。 “宁!” “煌!” “戟!” 而就在这时,低着头的宁绣双拳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从牙缝中挤出一个个咬牙切齿的字眼。 宁煌戟缩了缩脖子,看向宁绣,只见宁绣抬起了红彤彤的脸蛋,大声怒吼道:“你够了!” 然后便扑了过去,一跃调到了宁煌戟的身上,当着众目睽睽的面,便开始了一场对于自家父亲,堂堂青云军统领的“残忍施暴”…… 第七十八章 永不吃亏的青竹 卧室中,鼻青脸肿、白净的衣衫上满是脚印的宁煌戟恭恭敬敬的朝着姬师妃施了一礼:“臣下宁煌戟,拜见长公主殿下。” 姬师妃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形容狼狈的家伙,又看了看一旁明显憋着笑意的李丹青:“宁统领这是与谁恶斗了一番?”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殿下就不必多问了。”宁煌戟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李丹青见状赶忙咳嗽两声,算是帮着宁煌戟揭过了这尴尬的话题。 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迟疑了一会言道:“宁统领想来就是你请的帮手了?” 李丹青点了点头言道:“正是。” 姬师妃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下来。 李丹青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避讳,出言点破:“殿下放心,宁统领值得信任。” 姬师妃眉头一挑,反问道:“你来应水郡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怎么就知道宁统领值得信任呢?” “还是说你李家私通边关大将,你们早有交集?” 李牧林曾经手握重兵,历朝历代对于镇守边关的大将相互交集都是极为避讳的事情,到了武阳朝这事几乎写进了律法之中,而这话出口,宁煌戟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想要辩解。 “殿下多虑了。”但李丹青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响起:“我的意思是,现在殿下能相信的只有宁统领。” 姬师妃反问道:“何意?” “几日前殿下到来之后,我便派门下弟子希温君前去应水城,将殿下来此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若是秦承古心中无鬼,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前来拜谒,但他偏偏等了足足四日,到了今日方才上门,这时为了打消殿下的疑虑。” “而一旦秦承古真的与当初袭击殿下的黑衣人有所关联的话,他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将长公主留在应水郡,毕竟这事要是传到了朝廷的耳中,他秦家会是什么下场,他自己恐怕比谁都要清楚。” “从今日秦承古的表现来看,他显然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如今殿下身负重伤,秦家在应水郡势力庞大,莫说是殿下你,只要秦承古不愿意,就是一封向朝堂传递情报的书信估计都飞不出这应水郡,想要与秦家分庭抗礼,我们现在能够依仗的就只有宁统领了。” 姬师妃听完李丹青这番话,她喃喃问道:“你的意思是,秦承古可能回来硬的?” 李丹青沉下脸色,点了点头:“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秦承古到底在打着些什么主意,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毕竟殿下若是有什么不测,朝廷就算找不到与秦承古有关的证据,但单凭这份失职的重罪也足以让秦家吃不了兜着走,但从他今日的做法看来,他似乎真的已经走到了不择手段这一步……” 姬师妃阴沉着脸色听完了丹青这番话,她抬头看向李丹青,眸中的神色变化。 她当然惊诧于李丹青所做出的的推论,而相比于这推论本身,更让姬师妃感到震惊做出这些推论是李丹青。 但下一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从来没有觉得能够靠那办法,蒙骗秦承古离去?” 李丹青似乎还沉浸在自己这番行云流水的推论之中,神情隐隐有些得意,他听闻此问,丝毫没有察觉到姬师妃渐渐变得阴冷的脸色,只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自然,本世子神机妙算,早就料到那混蛋的心思。” 那时,姬师妃的面沉如水,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所以,那些摇床与让我背念的污言秽语,又有何用处呢?” 那一瞬间,李丹青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铮! “殿下……”李丹青正要说些什么,一柄雪白色的神剑在一声轻颤之后,再次从那剑鞘中遁出,直抵李丹青的颈项。 剑锋幽冷,杀机滚烫。 “李丹青!你想说点什么吗?”姬师妃低声问道。 “额……”李丹青急速运转着自己的脑袋,但思来想去好似也确实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总不能告诉对方,做这些都只是为了一报当年在朝堂上的脱裤打股之仇吧? 这话说出来,恐怕只会让事态愈演愈烈。 “既然说不出,那就……”姬师妃寒声言道,一只手缓缓握紧,那剑锋轻颤,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割开李丹青的喉咙。 “殿下,臣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而就在这时,一旁看了许久好戏的宁煌戟忽然出言说道。 姬师妃眼看着就要握紧的拳头在那时松开:“何事?” 宁煌戟看了一眼朝他挤眉弄眼的李丹青,心头暗自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关于秦郡守,我想二位可能对他有所误解。” “嗯?”这话出口,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脸色都是一变。 “何意?”姬师妃问道。 李丹青趁着姬师妃分神的档口,赶忙退后数步,避开了那悬在身前的剑锋。 只是这番动作方才做出,姬师妃便朝他递来一道阴冷的目光。李丹青脸上的神色一滞,又只能灰溜溜的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脖子送到那剑锋之前、 “我与秦郡守在这应水郡共事多年,他这个人有野心,但却没有大野心。说他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在下定然相信,他若是说他谋害长公主,意图谋反,臣下以为万万没有可能。”宁煌戟这般言道。 “你是在为他开脱吗?”姬师妃本就不太信任宁煌戟,听闻此言,更是沉声问道。 宁煌戟却摇了摇头,神色平静道:“据臣下所知,这些年来秦承古一直在小心经营与阳山各个学院的关系,春柳学院的杨通以及秋景学院的白素水来往密切,坊间也一直都有传闻,言说秦承古的儿子秦怀义想要将白芷萝娶入门中。” “秦怀义又拜入了杨通门下,如此一来,秦家便在这阳山的五大学院之中得到了两家的支持,以此作为资本,想要争夺阳山下一届山主之位。” “为此他经营良久,而到如今,阳山日薄西山,西边的老对头武岳山又虎视眈眈,三年前的圣山大会上更是各种羞辱,如今的阳山想要保住传承,所能的依仗的也只有作为应水郡郡守的秦承古了。” “一旦秦家真的入主圣山,他们的地位注定水涨船高,又怎么可能做出与邪宗勾结,意图谋反的事情呢?” 宁煌戟这话说罢,姬师妃也似乎有些动摇,她看了看一旁的李丹青,想要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些佐证。但李丹青脸色苍白的僵立在原地,一副虚脱了的模样,似乎已经被那悬在身前的利剑吓得呆傻,宁煌戟说的话,显然他是没有听进去半句。 姬师妃翻了个白眼,方才对李丹青的些许改观,在那时尽数散去。 她一挥手,将那把长剑收了回去,这才问道:“你觉得呢?” 李丹青在并未再第一时间回答姬师妃的提问,而是伸手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是在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该在的地方。 然后才看向宁煌戟问道:“宁统领又如何解释今日秦承古的所作所为呢?” “据我所知,秦郡守今日前来恐怕是想要试探长公主来到应水郡的真实目的。”宁煌戟沉声说道:“世人都知道长公主殿下天赋卓绝,登临武君之境只是时间问题。” “而同时长公主又是陛下的胞妹,无论是地位还是天赋,都足以支撑殿下获得一座圣山,传承道统。那永生殿虽然诡异,但派出镇魔司亦或者天鉴司的人查办即可,何须长公主殿下亲自到来。” “我以为,秦郡守应该是担心长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的是这阳山的山主之位。” “哼。原来如此。”姬师妃冷哼一声:“区区圣山,得来也是别人的传承,我有何好觊觎的?” 姬师妃语气中的轻蔑当然不似装出来的东西,这世上武者数以万计,能入武君者不过凤毛麟角,能得圣山者已是武君之中的佼佼者。而若是能开辟一座属于自己的圣山,那样的功绩足以彪炳青史。 王朝会覆灭,帝王将相也会终究归于尘土。 只有圣山会永远矗立人间,照耀同族。 无论姬师妃最后能否做到这一点,但这份心性便足以让世上大多数人难以企及。 也不得不说,姬家能有这样一位后人,武阳天下足以绵延百年国祁。 “但这些也只是宁统领的推测,如何能够证实这些呢?”李丹青又在这时问道。 宁煌戟拱手道:“秦承古若是想要谋反,再未有除掉殿下之前,一定会想办法断绝应水郡与朝廷之间的人员往来,否则一旦长公主将自己遭遇上报朝廷,大军一至,他秦家岂不土崩瓦解,尸骨无存?但这几日我按例呈上的军报并未受阻。殿下与世子若是信得过在下,可让我带长公主去我营中修养。” “一来我营中有医师照料,有利殿下康复,二来麾下精兵悍将无数,若是秦承古真有不轨之心,我也可确保殿下万无一失。三来……” “长公主入了军营,秦承古若是想要谋逆,一定会心生警惕,调兵遣将,若是没有这心思……”说道这出宁煌戟顿了顿,颇带有几分歉意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又才言道:“那他见长公主离去,定然会放心下来,不再纠缠长公主,转而会继续推进他在阳山经营的势力,那时,大风院可能就会有麻烦了……” …… “所以长公主和宁统领明天就会离开?”书房中,青竹问道。 “嗯。”李丹青点了点头,将那本铜铸的《龙象混元》在自己的身前展开,准备观想。 这几日因为姬师妃的关系,李丹青的时间都花在其他事情上,根本没有时间修行,如今这件事情算是暂时过去,李丹青也想着将这几日漏掉的功课补上。 “所以咱们误会秦承古?”只是一旁的青竹却似乎并不打算让李丹青如意,她皱着么头再次追问道。 “也不算是误会吧。” “他本就居心不良,只是误打误撞的让我们将之当做了那个高密之人。”李丹青说道,眉头皱起:“但他也并未有完全洗脱嫌疑,用姬师妃的话来说,她来到应水郡的事情只有她与姬齐以及身为郡守的秦承古知道,如果不是他的话,那总不能是姬齐那个变态想要杀自己的妹妹吧?” “或许是哪个环节不小心走漏的风声,我暗里也想了想,秦承古如今高官厚禄,投靠邪门魔宗的可能性不大,又或者是他与那些家伙之间有什么交易,故而透露了消息,但应该没有谋害长公主这样大的胆子。”青竹也在这时沉声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不再这事上再做多想,是与不是等到姬师妃与宁煌戟离去之后便有定论。 他这样想着便收敛起了心思,将手中的古籍捧起正要看去。 “所以,少主和姬师妃也没有什么,对吗?”而这时,青竹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李丹青一愣,将古籍放下,侧头看向一脸狐疑的青竹,言道:“小青竹,你今天的问题好像特别多。” 青竹面对李丹青的调侃,却表现得格外严肃,她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一副今天李丹青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便与李丹青没完的架势。 李丹青有些招架不住,无奈言道:“没撒!逢场作戏!脑瓜子里面不知道想的些什么!” 想的是你啊。 青竹在心底暗暗应道,脸上却露出笑容。 李丹青见她如此,没好气的又言道:“这下满意了?本世子要修行了,回去吧。” 可青竹站起身子,说道:“今天我要睡在这里。” 因为李丹青很多时间都待在书房的缘故,在整理好书房后,他便搬了一架木床放在书房中,青竹有时候也会睡在这里。 李丹青倒是对此习以为常,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古籍,嘴里敷衍道:“睡呗。” 青竹的脸色一喜,坐到了床榻上,她看了看眼前的墙壁,她知道隔壁住着的就是姬师妃,她在那时咬了咬牙,想起这几日李丹青与姬师妃没日没夜的共处一室,哪怕真如李丹青所言,只是一人摇床一人“诗朗诵”的逢场作戏,青竹还是心有不甘。 “少主。” 她轻声唤道,三番两次被打断的李丹青无奈的抬起头,问道:“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 青竹红着脸,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指了指一旁的床柱,低声言道:“摇床。” “撒?”李丹青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爱好?” 青竹却抬起头,看着李丹青,愤愤不平的说道。 “我不管!你不能厚此薄彼!” 第七十九章 武阳城的规矩 时节已经入冬,天下着小雪。 两匹黄马在官道上疾驰,姬师妃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宁煌戟看了她一眼,笑问道:“长公主昨日没有休息好吗?” 姬师妃侧头瞪了他一眼,脸色不善,宁煌戟识趣的干笑两声,不再多言。 姬师妃转头继续策马赶路,脑海中却回想起昨天夜里,隔壁房间中传来的吱呀吱呀的声响…… 那声音姬师妃熟悉无比——是床榻晃动时发出的声响。 昨日夜里,姬师妃被那声音吵得心绪不宁,确实未有好好休息过。 身为院长,为人师表,竟然对门下弟子出手,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姬师妃想到这里,脸色因为心头怒火而有些泛红。 一旁的宁煌戟看见了姬师妃这样的变化,他想着缓解一下之前的尴尬,聊些轻松的话题拉紧彼此的距离。毕竟日后,姬师妃得在军营住上很长的时间,而永生殿的案子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查清的,他便言道:“长公主是在想李世子吗?” “其实也没什么的,小别胜新婚,若是真的思念得紧,回头我再差人把李世子接来便是。” 姬师妃闻言身子一颤,脸色愈发的潮红,当然是因为被人误解,坏了名声的愤怒。 她恶狠狠的瞪了宁煌戟一眼,冷声道:“宁统领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咱们现在要做的是摸清秦承古的底细,还有查到那邪宗的蛛丝马迹。” “是是是。”宁煌戟连连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姬师妃脸上的羞红之色。心底暗暗想着,哪怕是长公主这样的天才人物,在提到情郎时,也会露出这般模样,果然全天下的女人都如出一辙。至于姬师妃那番看似凶恶的言论,在宁煌戟看来,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羞涩的做法而已…… 姬师妃当然也感觉到了宁煌戟眼中的揶揄之色,她自知解释无用,转过头一边策马,一边在心底暗暗骂道:李丹青!咱们走着瞧! 战马疾驰,风雪渐大,雪地之上马蹄印记排成长线…… …… “阿嚏!” 在大风城街道上奔跑的李丹青打了个喷嚏,他看了看天际渐渐大起来的风雪,心头暗道:这几日分明是在演戏,可为撒身子骨反倒虚了,这么点雪就让他着了风寒?这日后,他怎么日理万机…… 不行! 回去得让小小再给他炒几个大腰子。 他伸手将肩上的雪掸去,然后看向街道,此刻大雪已经没过脚踝,街道上行人寥寥,大都在家中躲避风雪,整个大风城都因此显得有几分冷清。 应水郡在武阳朝三十六郡之中算不得富裕,大风城更是因为阳山没落的缘故,这些年更是入不敷出,每年到了冬天,总会有些人因为失去营生而过得艰难。而看似春秋鼎盛的武阳朝,这样的地方不再少数。 但下雪天对于李丹青而言倒是有些好处,毕竟随着他修为的增高,单凭朝歌剑与流银甲能给他带来的负担已经少之又少,此刻他已经绕着整个大风城跑了十余圈,但却并不觉得疲惫,地面堆积的雪倒是可以给他增加一些训练上的难度,作用不大,但总归聊胜于无。 或许得换个方法锻炼肉身了。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念及此处,他忽然会心一笑:“若是小弦音在这里,看见自己变着法给自己增加修行的难度,想来应该会很开心吧……” “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妮子,如今在武阳城过得如何?” …… “没有我在,那家伙肯定又要荒废修行,每日沉沦酒色。” 站在朱窗之内的夏弦音看着武阳城上空飘下的雪花,心头暗暗想道。 这几日她总是这样,一得空闲便会想起那张可恶的脸与对方那贱兮兮的笑容。 我应该晚几日再走的,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解决永安武馆的麻烦的,听说牵扯的邪宗甚是诡异,连陛下都被惊动了。 “小姐,大司命来了。”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的侍女的声音。 夏弦音的心头一震,回过了神来,她赶忙来到铜镜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在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之后,这才随着侍女走向会客的大厅。 夏府很大,在整个王城,除开那座神御宫外,能与夏府的气派相提并论的,不过十指之数。 但夏府也很冷清,整座府邸算上所有仆人,也只有十余人,至于夏家人,早已只剩下夏弦音一人而已。 “大司命就在里面等着。”走到大厅门口,侍女停下了脚步,小声言道。她的神情有些惶恐,头压得很低,不敢去瞟门中一眼——夏弦音对于侍女这样的表现早就见怪不怪,哪怕是她在最初的几年,也一直有这样的感受,那位大司命的身上始终流转着这样一股气息,阴沉、晦暗,拒人于千里之外。 哪怕是到了如今,夏弦音也依然会有些心悸。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她这样言道。 那侍女闻言如蒙大赦,连连谢了几声后,转身赶忙离去。 夏弦音在那时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子,走入门中。 “天鉴司执事夏弦音,拜见大司命。”她低着头直直的走到了房屋的正中,朝着坐在首座上的人拱了拱手,躬身拜道,整个过程,未有抬头去看对方一眼。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一次直视对方,目光交错时,都会让夏弦音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窒息感,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低头与对方说话。 “执事?我还没有把将职的文书写出来,你自己就把职位降下来了?看样子觊觎着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很久了吧?”坐在身前的人轻声言道,声音有些干涩,像是烂掉的柑橘,被挤瘪时发出的声音。 “属下不敢。只是确实违背了大司命的旨意,理应受罚!”听闻这话的夏弦音赶忙言道,低着的脸上,神情惶恐。 “没人的时候还是叫我师父吧。”这时,那人又言道。 夏弦音一愣,赶忙改口:“师父。” 她这般唤道,语气里却没有多少亲昵之意。 事实上,大司命帮了她很多。 当初夏家牵连入了一种邪魔命案,夏家的族人,被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作为夏家嫡女,夏弦音的命运应该如青竹一般,被贬入奴籍。 但这时身为天鉴司大司命的殷无疆却出手护下了夏弦音,将夏弦音收为门徒。 这其实在当时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登基不久的姬齐急需一件事情来震慑朝野,夏家的案子牵连极大,不被株连九族已经是法外开恩,收留夏家遗孤,极容易遭来姬齐的猜忌。 但殷无疆还是做了,不仅做了,还一路将夏弦音提拔到了少司命的位置,要知道在她这个年纪,能到这样的位置,至少武阳一朝,绝无仅有。 甚至就连夏家理应被查封的老宅,也是这个老人为夏弦音要回来的。 夏弦音理应很感激对方。 她的内心也确实如此,但她却始终无法与之亲近。 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受。 她怕他,怕他身为天鉴司大司命的官职,也怕他生杀夺于的权柄,更怕他那双,看上一眼便让人几日几夜都睡不着的眼睛。 这时,殷无疆伸出了手,夏弦音赶忙上前搀扶着。 那是一只干瘦的手掌,上面爬满了岁月的痕迹。 事实上,殷无疆已经八十岁了,执掌这天鉴司四十年来,他知晓了这天下太多的秘密。 殷无疆常说,那些秘密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的丧命钟。 他在夏弦音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走到了房门前,看着屋外的雪,轻声问道:“这趟阳山之行,走得不容易吧。” 夏弦音抬起头,看了老人一眼,他穿着白衫,身形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有些麻烦,但托师父的福,将那家伙送到了阳山。” “阳山?万里之遥啊。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老人问道。 夏弦音闻言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更不知道回来对于他来说又是好是坏。 “你的职不用贬了,但有件事你得做。”老人并未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又忽的言道。 “何事?”夏弦音问道。 “郢离,你知道吧?” “你是说郢相君的儿子?”夏弦音皱了皱眉头。 “嗯。前些日子,郢相君代他儿子向我给你提亲了。” “婚期就在明年秋日。”老人平静的言道。 夏弦音的身子一颤,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了那个家伙的脸。 “师尊,我……”她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但我给过了你机会了。” “回到武阳城是你的选择,而既然回来了,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记住了,孩子。” “在武阳城,从来没有喜不喜欢,只有……” “值不值得。” 第八十章 不速之客 赤湖位于大风城城西十里地处,距离那座耸立数百年的阳山也不过几里路的距离。 赤湖与圣山极近,也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据周围百姓回忆,这赤湖打他们记事起,无论是怎样的寒冬都不曾冰封过。曾经也有阳山的修士认为这河底藏着宝物,才能让这赤湖的水常年清澈,且不受这北境边陲之地的寒冬影响。 但在数以千计的修士将这湖底翻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之后,众人也就只能将之归咎于造物神奇,天地无常。 此刻李丹青站在赤湖边上,卖力的挥动着全拳脚,神情认真,可谓挥汗如雨。 只是动作有些笨拙,一招一式之间拖泥带水,甚至有些滑稽的味道——他毕竟从未修行过任何武道法门,只是从青竹与夏弦音那里学来了一些皮毛,还远未到融会贯通的地步。 就这样足足半个多时辰过去,李丹青收拢了招式,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看向眼前的湖面。 “啊!” 在那时,李世子仿佛做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一般,在原地大吼一声,然后将身上的衣衫脱去,扔在地上,又将流银甲麻利的穿戴在身,同时将朝歌剑背在了身上。 然后闭着眼睛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跳入了湖中。 …… 李丹青的身子在水中不断的下沉,湖水灌入,他赶忙运转起从青竹那里学来的龟息之法,这才缓解了窘境。 赤湖并不深,不过三四丈的样子,很快他便落入了湖底。 身上的流银甲与朝歌剑重量惊人,他并不会有在水中漂浮的失重感。 在湖底稳住身形之后,李丹青又平复了一番心情,这才眉目一沉,掏出了背后的朝歌剑,就在这深水之中挥舞了起来。 重剑挥舞,在湖底之下掀起阵阵暗流,却又在涌出一丈不到之处,归于寂灭。 这是李丹青想到的修行之法,朝歌剑与流银甲能够给他肉身带来的压迫感已经渐渐薄弱,他需要更大的压力,来激发朝歌剑中传来的血气之力,而昨日在雪中奔跑时,大雪带来的阻力给李丹青带来的灵感。 他想到了赤湖,故而一大早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湖底深处无论是来自头顶湖水的压力,还是眼前挥剑时需要划开湖水的阻力,都让李丹青感受到了平日里完全不能感受到的压迫感。 不过一刻钟的光景,他便渐渐感到有些吃力。 这样的吃力感,让李丹青很是兴奋。 湖底水的出人预料的温暖,与湖面上那冻得李丹青瑟瑟发抖的寒意比起来,这里宛如春日。 他兴奋的不断挥剑,感受着那许久未有感受到的从朝歌剑中传来的血气之力,心头大喜。 他自从那日冲开第十道脉门之后,修为便陷入了停滞,观想白象驮天图,始终只能看到那神象的长鼻处,无法看清全貌,体内的神象虽然来到成人脑袋大小,却很难再有进步。而试图进入紫阳境的几次尝试也以失败告终,他询问了一番青竹。 对方的回答是,所谓紫阳境,是将体内脉门,周围的经脉冲开,打通体内一个又一个窍穴,脉门的周围有九道窍穴。九道脉门,便对应着八十一道窍穴,而对于那些天生生有脉门的上古血脉而言,每多一道脉门就意味着在紫阳境会比旁人多出九枚窍穴,这也是为什么上古血脉无论是战力还是修行速度比起寻常人都强出许多的缘由。 而想要冲开窍穴,便是要继续在体内凝聚出金刚髓,再通过特定的法门将之压缩为紫阳真气,从而用于打通窍穴。 李丹青因为龙象混元的法门近来没有进展以及锻体的办法收效甚微的缘故,近来获取的血气之力极为稀薄,凝聚出来的金刚髓也数量稀少,更不提再将之压缩为紫阳真气,故而这些日子修为进展缓慢。 而此刻看见希望的李丹青自然心情大好,他挥剑的速度愈发的卖力,尽最大可能的激发自己体内的潜力。 而唯一的麻烦是,青竹教给他的龟息之法只能持续半个时辰,因此每过半个时辰,他都得浮出水面修整一会,方才再次下水。 水底与水面之间巨大的温差,让李丹青每一次都被冻得浑身通红,但饶是如此,他也并没有半点懈怠的意思。只要平复下体内的气息流转,便会再次跃入水中。 …… 就这样一直到了午晌,李丹青方才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慢悠悠的摇回大风城。 随着时节渐渐步入寒冬,天气愈发的冷,雪也下个不停。如今大风城中的街道上堆积的雪已没过李丹青的膝盖,他一深一浅踩在雪地上,晃晃悠悠的终于来到了大风院所在的元武街。 “这么冷的天,回头让小小买几只羊来,配上萝卜炖上一锅,再来点清酒,那滋味……”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却忽的听见前方传来阵阵吵闹声。 如今这元武街上,只有大风院一家独大,这吵闹声显然来自学院。 “总归不会又是为了薛云那绣花枕头在争风吃醋吧?”李丹青这样嘀咕道,脚下的步伐快了些许。 一想到这里,李丹青也有些头大。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这做院长的总归不能偏袒哪一方吧? 他倒是挺希望薛云能快些跟某个弟子结成秦晋之好,这样一来,其他人死了心,总得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吧? 而除了薛云,学院里也就只剩下李丹青和王小小,李丹青不信,自己这张脸比不过油头粉面的薛云,还能比不过膀大腰圆的王小小? “这是我们大风院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拿去?” “大风院的?《龙象混元》是咱们阳山的功法,你大风院凭什么独占?” “就是!也不看看这大风院都成什么样子了,这十年来,那次阳山大比不是垫底的?这样的功法不交给我们,留给你们那不是暴遣天物吗?” 远远的李丹青便听见了从大风院那处传来的吵闹声,他定睛看去,大风院的门口围了好些人,为首的倒也都是有些熟面孔,譬如那位郡守的儿子秦怀义就在其中,而宁绣带着众弟子正与那群家伙争得面红耳赤。 而从他们争吵的内容中,李丹青便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送走了老子,又来了个儿子,有意思。”他心头这样想着,迈着大步,便朝着院门处走了过去。 “跟这些家伙说那么多干嘛!直接拿走便是!”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位看上去二十七八的男子在那时寒声言罢,脚步猛地迈出,将站在院门口的宁绣一把推开,然后便要直直的冲向院中,而身后同样也有数人在那时应声而动,直接身子跃起,跳上高墙,飞入大风院中。 学院的众人被这番变故所惊,一时间不知所措。 “去你大爷的!直接动手抢了!?”李丹青的脸色一变,赶忙快步走去。 而就在这时,数道痛苦的闷哼声从学院中传来,然后方才跃入院中的几道身影便如死鱼一般,被从院墙中扔了出来。 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其余学院来闹事的弟子们,都有些错愕的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同伴们,显然难以想象到底这院中藏着什么东西,能在这眨眼的时间中,将这七八位弟子都打成重伤。 但这样的心思方才生出,一道身影便于这时从院门中跃出,他穿着一身蓝色长衫,手持一把雪白银枪,面容俊俏,立于风雪之中,像极了沙场之上纵横睥睨的白马将军。 门外的弟子惊叹于对方的实力,而门内大风院的弟子们,却已经开始发出阵阵崇拜的尖叫。 踩在雪地中跑到一半的李丹青,看着立在院门口的薛云,脚步一顿,心头骂道:又抢本世子的风头?! 李丹青不免怒火中烧,正要上前,可就在这时,却偏见那群其余学院的弟子中,一道身影猛然从人群中跃出,手中一道寒芒闪过,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直取薛云的面门。 那凌厉的攻势,以及那激发到极致的速度,让李丹青意识到,对方似乎并不是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更像是要取下薛云的性命一般。 他心头一惊,也顾不得那被抢了风头的怨恨,在那时大声吼道:“小心!” 第八十一章 把门带上 那人的身法极快,出招狠厉,显然不会是寻常的学院弟子。 而薛云也未有想到这番学院之间的争斗会有人忽然生了杀心。 他听见了李丹青的呼喊,侧头看向那处,这时对方已经杀到了身前,幽寒的匕首宛如从林中窜出的毒蛇,直取他的面门。 他的心头一惊,手中长枪举起。 铛。 只听一声闷响,枪身与那袭来匕首撞在了一起。 对方的力道极大,薛云又是仓皇间提枪应对,有心算无心之下,自然是落了下乘。 他的身子一个趔趄退后数步,直直的撞在了身后的门柱上。 而那人眸中闪过一道寒意,脚尖点地,攻势不停,趁着薛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档口,再次袭杀过去。 薛云跟随囚龙山的虞眠风修行多年,虽然天赋在众多弟子中只能算作中人之资,但胜在勤勉,山门之中所下发的历练任务,他往往都是一马当先,因此也累积了不少临阵对敌的经验。 而眼前之人招式一起,他便看出对方从一开始便下了死手。 但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诧异对方的心思,雪白的匕首划开风雪,在那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薛云眼睁睁的看着闪着寒芒的匕首刺到自己跟前,手中的枪已经来不及抬起,眼看着一切已成定局。 可就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从一旁伸出,将薛云的身子推开。 薛云的心头一惊,看向那人,嘴里惊呼道:“宁绣!” 雪白的匕首在这时已然近身,刺入宁绣的背部,宁绣的眉头一皱,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便栽倒在了薛云的怀里。 薛云伸手抱着宁绣,看着那从对方背上的伤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双目顿时赤红。 他抬头看向那罪魁祸首,寒声怒吼道:“你……” “我去你大爷的!”只是这话才刚刚起头,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却忽然的从院门外传来。 众人一愣,只见李丹青提着那把漆黑的重剑,便在那时从人群后方一跃而起。 他的双目瞪得浑圆,手中大剑高举,以力劈华山之势,直直的砍向偷袭之人。 那人的身材有些干瘦,是个年纪二十五六的男子,面容阴桀,李丹青的忽然杀到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躲过一劫的薛云,然后一咬牙,提起手中的匕首抵御李丹青轰来的重剑。 铛! 一声闷响荡开,男子的脸色一寒,盯着李丹青的眸中神情骇然。 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匕首涌遍他的全身,他只觉虎口发麻,脑袋中一阵轰鸣,有些恍惚。 他见过几次李丹青,但在他的记忆中这位世子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蛋,或许有些修为,但却不足为惧。 而这次交锋,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的认知。 那股从李丹青剑身上涌来的力道以男人看来恐怕已经来到了紫阳境的地步,虽然以李丹青的年纪有这般修为不能算如何吐出,但也决计称得上是中人之资。 若是正面对敌,男人并不惧他,只是方才心生大意,被其力道所震,此刻体内气血翻涌,一时间竟然难以还手抵抗。他咬了咬牙,压下心头的惊骇与不甘,正要起身躲避再次挥剑杀来的李丹青,可就在这时,一柄幽寒的长枪,却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敢动小爷的人,找死!”李丹青可没有见好就收的心思,他怒骂一声,提着朝歌剑就要朝着对方的面门砸去。 …… “各位!稍安勿躁。”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的传来。众人皆是一愣,在那时纷纷侧头看去,却见那群闹事的弟子中,一位穿着一身白衣,背负一把长剑的男子正迈步而出。 男人生得剑眉星眸,年纪二十三四的样子,一举一动之间器宇不凡,像极了那些演义小说中行侠仗义的少年剑客。 “白师兄救我!”那被薛云钳制的那人见到了对方,就像是见到了救心一般,赶忙在那时言道。 李丹青的剑势一缓,停在了距离那人的面门不过一寸处,然后他抬起头,却并未在第一时间看向身后那人,反倒看向身前,那里宁绣的脸色苍白,背后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不断淌血,被侯玉与刘言真扶着,两个女孩都未曾见过这样的架势,尤其是侯玉年纪尚小,此刻更是泪珠顺着脸颊淌个不停。 “我房里有金疮药,是小弦音留下的,药效极好,希温君留下,你们扶她进去好生包扎。”李丹青神情温和的说道。 众人都有些迟疑,毕竟此刻这大风院门前剑拔弩张,留李丹青几人在此,众人也有些不放心。 “去吧,本院长在呢,小宁绣这伤口若是不快些包扎,以后留了疤,可就嫁不出去了。”李丹青又言道。 “大家都是同门出不了大事。” 大抵是李丹青这笃定的态度让众人稍稍心安,加上宁绣的伤势也由不得耽搁,众人在迟疑了一会之后,便扶着宁绣走入了院门。 “小小。”而就在这时,李丹青再次发声叫住了走在队尾的王小小。 提着一个长凳的王小小有些困惑的转过头看向李丹青,李丹青在那时一笑言道:“把门带上。” 这话出口一旁的薛云眉头一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王小小的榆木脑袋显然想不到太多,他愣了愣,还是乖巧伸手合上了院门。 院门关上的刹那,李丹青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在那一刻猛然收敛。 他转头看向那位白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白颜归?” 在这阳山,白颜归也算得一号人物。 他是春柳学院第字号弟子中的二号人物,平日喜穿一身白衣,加上模样俊美,自然吸引了许多女弟子的青睐。 如今年纪不过二十三四,修为已经到了盘虬境,加上平日里做了不少乐善好施的事情,在四大学院之中颇有声望。 故而李丹青只见了一眼,便大抵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弟子。”白颜归朝着李丹青拱了拱手,神情恭敬的言道,并无旁人那般因为李丹青那些不堪的传闻而表现出半点轻蔑。 “嗯。”李丹青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用手中的长剑指了指那个被薛云用银枪架着脖子的家伙。 “那他呢?” 白颜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李丹青此问何意,但还是言道:“这位师兄是冬青学院的弟子,唤作秋安珂。” 言罢这话,他又赶忙言道:“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与院长商议那份白象驮天拓本的事情,大风院的师妹们可能有所误会,故而与我们起了口角,在下对师弟师妹们又约束不周,方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刀剑无眼,但绝非出于秋师兄的本心,既然院长已经知道了他的名讳,那便大可放心,回去之后,我也会将今日的事情禀报给冬青学院。” “想来张院长那边一定会严惩师兄,师妹那边我也会安排人快些来此医治。” “而关于那白象驮天图的拓本,几位院长的意思是……” “等等。”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打断了白颜归的话。 “误会了,本世子可从来没有要让张院长追责他的意思。” “嗯?”白颜归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心头暗道这李丹青真的如此上道,这样的恶气也能咽得下去? “问他名字,只是想着毕竟同门一场。” “死了之后,还是得给他立个碑。” 说罢这话,白颜归与在场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便在那时举起,重重的朝着名为秋安珂的男子的面门上砸了过去。 第八十二章 这事没完 (ps:新书上架,大家多多支持啊!) 李丹青的狠厉出人预料。 院门外的众人都还在发愣,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却已经砸在了秋安珂的脑门上。 炙热的鲜血喷洒而出,溅在那白颜归的脸上时,白颜归方才回过神来。 尖叫声在院门前响起,那些一同前来的弟子们顿时脸色煞白,在他们看来这趟大风院之行不过是抖抖威风,走走过场的事情。 毕竟以大风院那些弟子的实力,想要拦住他们岂不是天方夜谭,唯一拿得出的薛云,也断不可能是白颜归的对手。 虽然那秋安珂的做法确实有失妥当,但李丹青直接将之杀了,这简直是这些弟子们之前想也不敢去想的事情。 白颜归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了看秋安珂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又看了看振剑荡开剑身上血水的李丹青。 他眸中煞气奔涌,白色的衣袍在那时鼓动。 “对了,刚刚你说白象驮天图?现在可以商量了,说说四位院长的意思吧。”李丹青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的脸色平静至极,就好像刚刚只是做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般,一边这样说着,还一边用自己衣衫的下摆,将那剑身上尚未振尽的污血擦拭干净。 “这恐怕已经不是白象驮天的问题了吧。”白颜归这般言道,他背后剑鞘中的宝剑剑柄轻颤,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主人此刻内心的愤怒,随时都准备离鞘而出。 “嗯?”李丹青抬头奇怪的看了白颜归一眼:“那既然不聊这件事了,咱们聊聊其他的。” “正有此意。”白颜归低语道,背后的长剑在那时被他抽出,雪白的剑刃映照着漫天飞雪,明亮得近乎刺眼。 “在阳山,同门相残是死罪。” “李丹青,你身为大风院院长,理应恪守己身,以为楷模。却不想暴戾成性,屠戮同门。” “今日我白颜归便要代师门清理门户!” 白颜归寒声言道,所言之物名正言顺,听得周遭那些惶恐的弟子们稍稍心安,一时间他们同仇敌忾,纷纷怒目看着李丹青,大声吼道:“对!杀了这恶魔!” “杀了他!” “为秋师兄报仇!” 而人群之中喊得最为起劲的当属那位李丹青的老熟人——秦怀义。 他本就对放出在寻贤大会上薛云与李丹青对自己的羞辱怀恨在心,此刻得到了机会自然恨不得煽动人群,当场将李丹青二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而他身旁的白芷萝却眉头紧皱,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暗觉这样下去,不是良法,可此刻人群群情激奋,身为头领的白颜归也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众人的怒火,显然不是靠着她的一己之言,可以压下去的,她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 薛云瞟了一眼那人群中吼得面红耳赤的秦怀义,凑到了李丹青的耳旁轻声问道:“这事是不是做得过火了,收得了场吗?” 李丹青目不斜视,嘴唇微动的回应道:“你打姓白,我收拾姓秦的,一人一个,合情合理,如何?” “盘虬境的修士我可对付不了。”薛云翻了个白眼,对于李丹青口中的合情合理不敢苟同。 “你不是武君的弟子吗?他就没教你什么压箱底的绝活,大不了减个几年寿元,把这姓白的拉下马。”李丹青反问道。 “我在山门中排行修为排行十六,师尊教的粗浅功夫都学不通透,哪还有什么绝活可以学。” “对了,我师父门下一共只有十七个弟子,我唯一的师弟,今年九岁。”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绣花枕头!”李丹青没好气的骂道。 二人的窃窃私语显然没有瞒过,白颜归的耳朵,白颜归冷笑一声,说道:“二位遗言也说够了吧,该上路了!” 这话说罢,白颜归的身形一闪,剑势如虹,直直的朝着二人攻来。 “偷袭!这家伙不讲武德!” 白颜归的速度极快,转瞬便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李丹青的心头一震,提起朝歌剑狼狈的挡住了白颜归袭来的剑锋。 白颜归所持之剑,剑身极细,与朝歌剑比起来宛如狮虎之于蛇虫。 且他出手看上去甚是随意,但剑尖碰到朝歌剑剑身的刹那,一股巨大的力道却席卷而来,李丹青的身子一颤,直接暴退数步,直到撞到了身后的院墙方才停下。 薛云见状,心头震怒,手中银枪一挑,枪身翻转,直攻白颜归的左臂而去。 白颜归微微一笑,身子一侧,躲过袭来的枪身。薛云双臂发力,枪身横扫过去,试图以此逼退白颜归,但白颜归却在这时竖剑于身前,挡下了袭来的银枪。 薛云的脸色一变,这一枪他已经倾尽全力,但却难以振动白颜归单手所持的剑身,由此可见二者之间实力相差几何。 而薛云还未来得及在这样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白颜归的脚尖却忽的点地,剑身顺着银枪的枪身,直直的奔向薛云。 剑身划过枪声,看似轻佻的动作,却带起阵阵火花,拉出一道尖锐的刺鸣。 转瞬,白颜归便来到了薛云的身前,锋利的剑锋犹如毒蛇,直取薛云颈项。 薛云根本来不及抽回长枪,身形连退数步,白颜归却步步紧逼,一寸不让,直到将薛云逼到了墙角,这时他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锋朝着他颈项刺来。 铮! 就在这个档口,一道青色的光芒闪过。 一柄长剑裹挟着淡淡青光横在了薛云的颈项与白颜归的剑锋之间。 “剑气外放!” “盘虬境大成!” 白颜归看着那剑身上淡淡的青光,脸色一变,惊声呼道。他抬头看向来者,赫然是方才站在李丹青身旁,那模样并不出众的女子——希温君。 “敢伤少……院长!你该死!”希温君对于白颜归的惊诧还不在意,她寒声低语一句,剑身一震,白颜归顿时被一股力道所震,身形摇晃的退出数步,甚是狼狈。 希温君面如寒霜,丝毫不给白颜归喘息的机会,提剑再次杀到白颜归的跟前。 白颜归提剑欲挡,希温君却并无退意。 剑锋眼看着就要与白颜归手中长剑相遇的刹那,剑招却忽的一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取对方面门。 白颜归心头一惊,赶忙低头躲避。 但虽然他的反应已经算得极快,可希温君的剑势更快,剑锋一变,几乎贴到了白颜归的面门。 这时,希温君的嘴角忽的上扬,有意戏弄他一般,那眼看着就要取下他性命的一剑,忽的变招,朝上一挑,将白颜归头上的发簪斩断,那一瞬间,白颜归那头梳理齐整的长发瞬息变得散乱,披散开来,他的模样愈发狼狈,哪还有平日里那翩翩公子的架势。 “你!”他心头一怒,提剑发难,希温君冷笑一声,毫无畏惧。 二人的剑锋在半空中不断交错,阵阵剑影变化无穷,旁人看不清剑招,但却看得出白颜归的身子一退再退,脸色一息苍白过一息,终于在百息的光景之后,一道刺耳剑鸣声传来。 白颜归手中的长剑被希温君挑飞,在空中翻转腾挪,最后插入雪地,剑柄轻颤数息,归于平静。 大风院外此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幕——春柳学院地字号弟子的二师兄白颜归呆立原地,神情骇然的看着前方的少女。少女面沉如水,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他的肩上。 李丹青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肩膀,将朝歌剑收起,迈步走到了人群前。 众人纷纷退去一步,神色惊恐的盯着李丹青,就好似见着了恶鬼一般。 李丹青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然后伸出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两道熟悉身影。 “你们出来。” 白芷萝与秦怀义的身子一颤,却不敢忤逆李丹青的意思,在那时颤抖着身子走了出来。 “二位都是在下的旧识,上次还承诺过秦少爷,要在大风城中设宴款待,今日既然来了,那便在我这大风院住上几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二人哪里消受得起李丹青的“盛情”,脸色苍白的就想要说些什么。 “二位不给我面子?”李丹青却抢先问道。 二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却是不敢多言半句,只能耷拉下脑袋,沉默不语。 做完这些李丹青这才看向白颜归,说道:“回去吧。” “想要清理大风院的门户,你还不够格,回去吧,让杨通赵权他们来见我。”李丹青看着还有些神情恍惚的白颜归朗声说道。 “李丹青,他们可是白院长的女儿和秦郡守的……”白颜归脸色难看的说道。 白芷萝与秦怀义的身份特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根本无法向宗门交代。 “别让我改了主意,把诸位都留下来做客。”李丹青却低声打断了白颜归的话。 白颜归的脸色一僵,他咬了咬牙,自知技不如人,再纠缠下去也无胜算,倒不如快些回去禀报师门,让几位院长做主…… 想到这里,他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朝着李丹青拱了拱手,这边转身要带着众人离去。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四院弟子们,此刻也默不作声。 “对了,把这家伙的尸体抬走。” 可这时李丹青却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众人,他目光阴沉的盯着白颜归,低声说道。 “回去告诉张囚,他门下的弟子伤了我的人。” “这事……” “还没完。” 第八十三章 规矩 (ps:待会还有一章,各位多多支持啊!) 院门被打开,侯玉刘言真等人正齐刷刷的站在院门口,院门打开的刹那众人的心头一惊,一时间纷纷目光错愕与惊恐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一愣,便知道方才的事情终究没有瞒过这些家伙。 “你先带他们进去。”李丹青转头看向希温君,这般言道。 希温君点了点头,目光狠厉的瞪了秦怀义与白芷萝一眼,二人顿时耷拉下脑袋,随着希温君走入了院内。 李丹青这才看向众人,笑道:“进去吧,你们都要站在这儿挨冻吗?” 众人有些木楞的点了点头,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大风院的正屋中,李丹青询问了一番宁绣状况,得知宁绣并无大碍,用了金疮药后血已经止住,现在正在卧室中休息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转头看向众人,却见众人的目光还是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身上,大大的眼睛怕生生的盯着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丹青苦笑一声,坐在首座上,言道:“想问什么,就问吧,憋在心里可别憋出病来。” 众人闻言有些迟疑,但侯玉毕竟年纪尚小,心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在那时便问道:“院长真的杀了那家伙?” “嗯。现在估摸着已经凉透了。”李丹青平静应道。 方才李丹青虽然让小小关上了门,但处理好宁绣的事情之后,众人依然担心着院门处的状况,又围到了院门处,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情形,隐约听到了最后李丹青提及的尸体二字…… 得到证实的众人脸色一白,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而言,自小家境殷实,这有关生死之事,就发生在自己身前,免不了一时间难以消化。 “总归是同门弟子,院长杀了他,那其余几位院长岂不是……”这时一位黄衣少女忽的出言说道。 此人名为姜羽,是应水郡崖头镇镇长的女儿,平日里为人刚直不阿,颇有几分古板的味道。 李丹青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事你们不用操心,本院长自会解决。” 姜羽显然并不满意李丹这样的答复,她皱了皱眉头,又言道:“但同门相残,有违天理,院长这么做事……” 李丹青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满,又看了看周遭的众人,不难看出她们中的大多数,都存着这样的心思。 李丹青笑了笑:“本世子素来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规矩。” “他对我的人动了杀心,我就得要了他的命。” “那位师兄确实做得不对,但只是意气之争,况且宁绣师姐也并无大碍,院长如此暴戾,却归咎于对方动了杀心,未免太过强词夺理了吧?”姜羽据理力争的言道,神情激动。 姜羽这话说得已经有几分斥责李丹青的味道,众人愈发沉默,不敢参与进这场剑拔弩张的辩驳之中。 “姜羽姐姐,可若是不是宁绣姐姐挺身而出,那剑说不得就刺到薛师兄的胸膛了,到时候可能死的人就是薛师兄了……”刘言真皱了皱眉头,在那时为李丹青辩驳道。 姜羽一怔,还是言道:“就算……就算那人真的图谋不轨,也可将之交给阳山的执剑堂处理,到时候是非黑白自有定论,岂能越俎代庖,坏了规矩!?” 李丹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才言道:“规矩?” “我爹活着的时候,武阳城里,我就是规矩。” “我来到了大风城,永安武馆一家独大,那时候,在大风城永安武馆就是规矩。” “现在呢,阳山的规矩是什么?是他其余四大学院家大业大,就可以带着人找上门来,任意欺辱!强闯院门,伤我弟子!” “而现在我要告诉他们,我李丹青的规矩是伤了我的人,就得拿命来换。” “这世道就是如此,要想自己好好活着,那就得学会给自己立规矩,然后拿拳头告诉他们,他们得守着我的规矩!” 说罢这话,李丹青站起了身子,也不理会还在发愣的众人起身便走出了房门,末了还言道:“人各有志,我不强留各位,若是不喜我李丹青这为人之道的大可离开。” “免得沾染些不该沾染的麻烦!” …… 白芷萝蹲在房间的角落中,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入怀中,嘴里微微抽泣着。 她已经被关在这房间中足足一日的光景了,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旁的桌上还摆放着中午时王小小送来的饭菜。 白芷萝却是没有半点胃口,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囚禁了,那李丹青行事狠毒的做派,让白芷萝现在想起还觉心惊胆颤。 吱呀。 忽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白芷萝的心头一颤,赶忙朝后退了退,背贴着墙角,这才觉得稍稍心安,然后抬头看着房门方向,目光警惕。 “白姑娘,吃晚饭了。”王小小端着饭菜,这样说道。 他走到木桌前,却见中午的饭菜一动未动,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角落处的白芷萝,似乎并未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只是关切问道:“白姑娘怎么一口饭菜都每吃啊?是不合胃口吗?” 但白芷萝却躲在那处,只是盯着王小小并无半点回应的意思。 “白姑娘?”王小小有些奇怪的唤了对方一声,对方却不理会。 “这是咋了?姑娘要是不喜欢这些,可以告诉俺,俺这就去给你做些你喜欢吃的。不吃饭可不行,俺爹说了,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得饿得慌。” 白芷萝皱了皱眉头,瞪了王小小一言,终于说出了走入大风院来的第一句话:“少在那里装善心!你们大风院就没一个好东西!全是与李丹青一般的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是个撒意思?”王小小挠了挠头,有些困惑。他想不出就里,索性不再去想,只是憨憨的笑了笑:“总归姑娘先尝尝俺的手艺,院长都常夸俺做的东西比得上武阳城里的大厨,姑娘有啥喜好也可以给俺说说,俺都可以做。” 或许是被王小小这般笑容感染,白芷萝又言道:“反正我都被你们囚禁了,你们要做撒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却眨了眨眼睛,困惑道:“囚禁?俺们院长没这么说过啊……” “没有!那你们把我关在这房中是什么意思?”白芷萝冷笑道。 “不是姑娘你自己呆在房中不出去的吗?”王小小愈发的困惑。 “嗯?”白芷萝一愣,脸上的神情略显呆滞。她指了指开着房门,问道:“我能出去?” “当然能,但得先把饭吃了,俺爹常说这人是铁,饭是……”眼看着王小小又要将他爹的那套至理名言搬出来,白芷萝顿时有些头大。 她一把端起饭碗,囫囵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中午没有吃饭的缘故,此刻这些看上去寻常的饭菜,入口味道极好,白芷萝不过半刻钟的光景,便将这眼前的饭菜一扫而光。 “啊。”放下碗筷的白芷萝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但却正好对方王小小那憨笑的大脸。 暗觉失态的白芷萝脸色一红,瞪了王小小一眼,凶巴巴的说道:“看什么看!” 王小小有些委屈,却不敢多言,他低着头默不作声,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的瞟向白芷萝。 对方这般委屈的模样,让白芷萝莫名觉得有些愧疚。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饭……确实挺好吃的。” “那撒,你要是……要是没事,就带我逛逛你们大风院……” 第八十四章 好书 夜色渐深,与王小小一同走到演武台的白芷萝看了看演武台上正在相互喂招的弟子,不由面露诧异之色。 她本以为以李丹青那纨绔的性子,这大风院理应是乌烟瘴气,可此刻见这些弟子间你来我往,倒是甚是认真。 而彼此间所施展的剑法虽然略显稚嫩,可却掩不住这剑法的精妙。 “这剑法是哪来的?”她不由得问道,心底暗暗思忖着,他们秋景学院所教授的剑法,似乎还不及这些弟子所施展的剑招。 “俺们院长教的。”提到这事的王小小甚是得意的言道,就好像这剑法是他鼓捣出来的一般。 “李丹青还会这东西?”白芷萝的心头一惊,显然并不相信此事。 “当然!俺们院长可厉害了!只是他事情多,都是交给希温君师姐,师姐再教给我们的。”王小小言道。 “希温君?”白芷萝叨念着这个名字,想着今日那位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将白颜归击败的少女,对方的年纪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模样,但却打得白颜归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天才,恐怕也只有几大学院中天字号的师兄师姐们能够与之抗衡了吧? 难不成那个李丹青当真是深藏不露?否则如何能调教出这样的天才? 白芷萝这样想着,却不免有些心有不甘。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有七八道身形拿着大包小包的行礼,从学院深处走来,看这架势,是去往院门方向。 演武台上正在对练的弟子们见着了此景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那几人,眸中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她们这是要去哪?”白芷萝有些奇怪的问道。 王小小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说道:“今天姜羽师姐为院长杀了那个伤了宁绣师姐的家伙的事情,和院长吵了一架……” “有些觉得院长做得不妥的师姐师妹们,就准备离开大风院了……” 白芷萝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众叛亲离,很正常。李丹青暴戾无常,这恶名早就响彻武阳朝,这些人也算是弃暗投明……” 白芷萝这样说着,却发现之前一直对她态度和善的王小小却在这时面露怒色。 “白姑娘说得不对,俺们院长不是恶人!” 白芷萝闻言顿时来了劲头,她言道:“他李丹青不是恶人,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恶人,就连同门的师兄弟他也下得去毒手,你说说,要是换做是你,你下得去这手吗?” 王小小一时语塞:“俺……俺肯定下不了手,但是是那个家伙先动的手!” “那李丹青就可以杀人了?那可是是一条人命啊!”白芷萝反问道。 王小小本就不善言辞,白芷萝一番追问,更是让王小小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之后方才闷闷的说道。 “俺也不知道院长做得到底对不对,俺只知道,那家伙差点就杀了薛师兄和宁师姐,比起那家伙的命,俺更在乎师兄师姐们的命。” “白姑娘或许可以说俺们院长的不是,但她们却不该走,院长是为了他们杀的人,但她们却要离开。” “俺爹说过,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知恩图报,连对你好的人都的不放在心上,那日后也就就没人再真心对你了。” 王小小的一番话让白芷萝有些发愣,她何尝看不出今日那秋安珂就是动了杀心,但毕竟被拦了下来,李丹青的做法于她看来,还是太过了一些。 “你是脑子笨,分明就是被李丹青蛊惑了,他就是一个十足的恶人!”白芷萝有些赌气的言道。 这次王小小没有再如之前那般迁就着白芷萝,大声辩解道:“院长不是!” “知面知人不知心,李丹青知道这些弟子都是咱们应水郡大人物的后人,无非就是想要讨好他们,为自己谋些利益,只是不想弄巧成拙了而已,只有你还傻乎乎的帮他说话,你看看他们多聪明,早就看穿了李丹青的本性。”白芷萝不以为意的言道。 王小小的脸因为白芷萝这番话涨得通红:“俺说了,院长不是恶人!” 他说罢这话,伸手拉起来白芷萝的手,就朝着院中库房的方向跑去。 王小小这般大胆的举动,让白芷萝的心头一惊,她倒是想要挣扎,却奈何王小小的力道惊人,几次尝试下来,都无疾而终。 终于,她被王小小待到了库房前,王小小这时方才松开了白芷萝的手。 “你要干什么!?”白芷萝愤声问道。 王小小却是不语,只是打开了库房的房门,然后点燃了烛火,指了指门中说道:“白姑娘你看!” 白芷萝寻声看去,却见大风院的库房中密密麻麻堆满了米袋。 “你们大风院买这么多米做什么?就你们这些人,这一大房子的米,怕是够你们吃到明年了。”白芷萝有些困惑的问道。 王小小看着那满仓的米粮,憨憨笑道:“俺们院长说了,到了冬天,大风院好些个百姓都没了营生的路子,每年都会饿死好些人。” “所以俺们院长好早就让俺备下了米粮,说是等到了那个时候,让俺熬些米粥,送给百姓们。” “这是,院长只告诉了俺。” “俺爹说了,做好事的不一定是善人,有的人会为了虚名逢场作戏,但不留名的人,虽然不见得就是大善人,一定不会是恶人……” 白芷萝有些发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回应王小小的话,只是喃喃应了句:“你爹的话,可真多……” …… “白莹莹、徐曼儿、陈玉露……共计八人离开了学院,剩下的人,应该不会走了。”书房中青竹看着李丹青轻声言道。 低头观想着白象驮天图的李丹青头也不抬的应道:“嗯,知道了。” “长公主那边有消息了吗?”随后,他又问道。 “嗯,午晌来了信,说是秦承古那边并不见什么异动。”青竹应道。 “那这么说来一开始确实是我们错估了那位秦郡守的胆量了。”李丹青又言道。 青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李丹青还能如此淡定:“少主,那些弟子就这样走了,少主不觉得……” “秦承古若是真的没有参与谋逆之事,那他还敢冒着得罪姬师妃的风险前来试探,想来拿下阳山的决心甚大。” “日后我们的麻烦还多着呢,有些人现在走了还是好事,要是留在这里,等到哪一天,在背后捅咱们刀子的话,那才是天大的麻烦事。”李丹青慢悠悠打断了青竹的话。 青竹一愣,细想一番,倒是觉得李丹青所言无差。 她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房门处却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青竹轻声问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也有些困惑,此刻时间已经到了亥时,院中的弟子很少会在这时候来寻李丹青。 李丹青朝着青竹使了个眼色,青竹点了点头,身子便从书房内侧的窗户口翻身跃出。 李丹青也在这时收拾好心情,从一旁的书架中随意拿下一本书籍,放在自己的身前,假模假样的看了起来。 “进来吧。”然后,他正襟危坐,如此言道。 房门外的人闻言推门而入,李丹青抬头看向对方,有些错愕:“怎么?你是来和我辞行的?” 姜羽低着头,咬了咬牙,对于李丹青意味不明的询问并不作答只是闷闷的言了句:“对不起。” “嗯?”李丹青有些惊讶,问道:“对不起什么?” “今日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冲撞院长的,好些个师妹师姐都因此离开了,这事我有责任,任凭院长责罚!”姜羽抬起头看向李丹青,坦然言道,然后便站在那处,一副引颈待戮的架势。 李丹青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饶有兴致的看了对方一眼,问道:“怎么?你不打算走?” 姜羽摇了摇头:“我今日确实有些莽撞,总觉得生死是大事,不应该如此草率。” “但我后来想了想院长的话,站在院长的立场,这么做虽然有失妥当,但却并非大错,至少你这么做,是为了学院的安全……” “我爹常说这世上的道理,越辩越明,今日与院长虽有争吵,但我也受益匪浅,况且院长是什么样的人,我以为不是旁人几句流言可以决定的,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姜羽自己有自己辩驳的能力……” “日后姜羽还想在大风院为徒,故而请院长责罚,否则,姜羽难以自处。” 说罢,姜羽抬起头一本正经的看着李丹青,一副今日李丹青要是不责罚她一番,她就与他没完一般。 姜羽的态度倒是出人预料的坚决,李丹青见过抢着拿钱的,可从没抢着领罚的。 还真是个死脑筋。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他倒确实并不在意姜羽之前与他的争执。毕竟把事放在明面的人,怎么都好过暗地里使绊子的家伙,更何况姜羽这直愣愣的性子,还有些对李丹青的胃口。 唯一让李丹青苦恼的是,怎么满足姜羽这奇怪的要求。 忽然他瞥见了这书房中堆积的书籍,一时兴起言道:“既然你喜欢辩驳是非,那就多看些书吧。” “本院长便罚你从今天开始,每三日都看上一本书,什么时候把这书房中的书看完了,这事也就算完了。” “喏,就从这本开始吧。”李丹青这样说着,把手中的书一把朝着姜羽扔了过去。 姜羽接过书,点头应是:“弟子领罚,弟子这就回去认真专研。” 她这般说着看向那本李丹青递来的书籍,脸色却在那时顿时变得绯红…… 只见那本之前李丹青正襟危坐看着的书的扉页上,赫然写着《黄瓶梅》三个大字。 第八十五章 无所不用其极 (ps:今天应该会有三更,剩下两更在六点,九点。) “给几位院长看茶。” 二日午晌,李丹青笑呵呵的看着坐在台下的四位面色阴沉的院长,朝着一旁的刘言真吩咐道。 刘言真眨了眨眼睛,看着李丹青委屈道:“院长,咱们院里没茶。” “嗯?”李丹青一愣,又言道:“那就去买啊!” 刘言真愈发的委屈,低着头声音小了几分:“也没钱!” “怎么会没钱呢?”李丹青勃然大怒:“四大学院每个月都会按你们的人头一人十两给咱们大风院资助,这都两个月来,少说也该有五百两银子了!怎么会没钱,总不能是四位院长食言,克扣咱们这几百两银子吧?” “钱在这里,拿去吧。李院长就不用在这儿指桑骂槐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赵权低声言道,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百两银票,放在了自己的案台前。 李丹青见状顿时眉开眼笑,搓着手便走上前去,乐呵呵的从案台上拿走那五百两银票。 “拿去收好!还不谢谢四位院长。”李丹青将钱塞到了刘言真的手里,然后朝着刘言真一阵挤眉弄眼。 刘言真自然是心领神会,她点了点头正要上前。 “这些虚礼就免了吧。把芷萝和怀义交出来。”但这时,一旁的白素水却忽然伸出手,拦住了正要行礼的刘言真,寒声言道。 “不急,事情讲完了他们自然会出来。”李丹青笑呵呵的言道。 “李丹青!”这时那位春柳学院的老院长杨通拍案而起,指着李丹青便骂道:“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你杀我门徒,囚我弟子,你信不信老夫今日就要拿你祭我阳山列祖列宗!” 今日一大早,四位学院的院长便一同来到了大风院,气势汹汹的架势,任何人一眼都可以看出,这四人来者不善。 众弟子经历了昨日的事情,尤其是几位同门离开之事,让剩余的众人都不免生出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悲凉感。今日几位院长的到来,更是众多弟子们心情阴郁。 反倒是李丹青像个没事人一样,乐呵呵的将几位院长请入了正屋,而一直弥漫在这屋中的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随着杨通的发难被推到顶点。 房门外看着的弟子们都神情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而李丹青却只是回头淡淡的看了双目喷火的杨通一眼,然后慢悠悠的迈步走到了首座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他的双手伸出,张开放在案台两侧,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收敛,他眯着眼睛盯着杨通,慢悠悠的言道。 “拿我祭阳山的列祖列宗?” “你没这个胆子。” 李丹青的语气极为笃定,以至于让在场的四人都不免一愣。 杨通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李丹青,你不要以为你是李牧林的后人就可以在这阳山为非作歹,李牧林已经死了!你是被流放来的阳山!” “流放?”李丹青的眉头一挑,将一份金丝卷轴扔在了地上。 “这便是陛下给我的圣旨,诸位好好看看,哪里写的有流放二字?” 众人又是一愣,姬齐下给李丹青的圣旨上自然未有流放二字,所言之物美其名曰历练,但明眼人都明白,历练是假,流放是真。 杨通怒火攻心,却无从反驳,只是那下巴处胡须起伏得愈发剧烈。 “李世子要拿这鸡毛当令箭,那就揣好了。”而这时一旁的张囚忽然幽幽言道。他抬头看向李丹青,眉目阴沉,一只手伸出,轻轻敲打着身前的案台。 “但就算你有圣意傍身,那来了阳山也得守我阳山的规矩。杀我门徒,囚我弟子的事情,你总归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李丹青转头看向张囚。 “是张院长要给我一个交代吧?” “秋安珂是你门下的弟子,却敢对我的弟子下杀手,我倒还想问问,张院长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忤逆之徒出来的?” “古人云上行下效,我看张院长莫不是也是这般欺师灭祖以残杀同门为乐的败类?亦或者有心无力,教不出什么像样的弟子,既然如此倒不如急流勇退,让李丹青代你好生管教你门下那些歪瓜裂枣!” “你!”张囚闻言顿时怒火中烧,他一拍案台,背后的长剑离鞘而出,化作一道耀眼的流光,直直的飞射向李丹青。 院门外的众弟子见状,顿时纷纷发出一声惊呼,反倒是李丹青泰然坐于那处,不闪不避。 剑势极快,不过眨眼光景就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眼看着就要刺穿李丹青的眉心。可就这事,长剑的剑身一颤,在距离李丹青不过半寸之处,生生的停了下来。 张囚的眉头皱起,一旁的三位院长同样神情异样,他们大抵都没有想到,李丹青竟然会面对这杀机浩大的一剑,毫无惧色,且不闪不避。 而这时,李丹青嘴角上扬,说道:“我说过,你们没有这个胆子。” 这话出口,四人的脸色一变。 李丹青却伸出手,轻轻拨开了眉心的长剑。 “诸位不喜欢李丹青,把这大风院留给我,只是为了把我赶出阳山。” “暗地里你们不敢动手,明面上你没就更不可能有杀我的胆子。” “煌煌阳山,北地星炎。” “百年前那也是曾经震慑过幽云王庭的圣山。而如今呢?不过是顶着圣山的名号,苟延残喘而已。” “阳山能落到今天这地步,在座四位都难辞其咎,要说祭奠阳山先祖,四位首当其冲!”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李丹青你是疯了吧!”杨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丹青大骂道。 “皓首匹夫!休要犬吠!”李丹青瞪了他一眼,脸色神情狰狞,如金刚怒目。 “若是没有李丹青来这阳山,不出十年,阳山四百年传承必定假于人手,区别只是……”说道这处,他看向杨通的目光眯了起来:“它到底是姓秦……” 他又看向张囚:“还是姓郢……” “亦或者……”最后他的目光流转落在白素水与赵权的身上,嘴角上扬,意味深长的低语道:“姓某些,不可言的名讳。” 白素水与赵权似乎听出了李丹青的言外之意,二人的眸中在那一刹那都有异色闪过。 “够了!”赵权在那时怒声言道。 他看向李丹青说道:“李院长的弟子受了伤,心头憋着火气,我全当你方才之言只是一时气话。” “但人你已经杀了,气也算是发完了,该吧芷萝与怀义交出来了吧?” 李丹青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斜着眼睛瞟了赵权一眼:“秋安珂只是一个寻常弟子,哪有胆量干出这残害同门的事情,我杀了走狗,但不代表我就会放过祸首,今日我要的交代你们不给我,那秦怀义和白芷萝就留在我大风院吧,等到什么时候四位院长揪出了祸首,我就什么时候把他们放了。” “你敢!”素来温婉的白素水也在这时再也憋不住心头的火气,她站起身子,转身便要走出房门,看架势是要自己去找到白芷萝。 她的修为早已来到星罗境,放眼整个大风院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会是她的一合之敌。 但李丹青却并不急着阻拦只是幽幽言道:“我劝白院长最好不要冲动,四位院长功夫了得,我这门下没有一人能是诸位的对手。” 李丹青说着,面露为难之色:“但我这些弟子却又乖张跳脱,尤其是那个叫薛云的家伙,长得丑不说,脾气还极为暴躁。” “好巧不巧,你们管教出来的孽徒,伤了的姑娘,恰好是薛云的相好,我怕白院长这前脚刚刚踏出院门,后脚他就恶向胆边生,把你们那两个宝贝疙瘩砍了脑袋剁了手。” 李丹青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已经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白素水脚下的步伐一顿,停了下来。 她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家伙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般地步,敢拿秦承古儿子与她女儿的性命作为要挟。 “你若敢伤她一根汗毛,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白素水咬牙说道,那张端庄的脸上此刻是煞气涌动。 白素水这番话非但没有让李丹青退缩,反倒像是激起了李丹青心头的怒火一般。他的声音在那时陡然增大:“白芷萝的命是命!我大风院弟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们四位现在就给我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给我记住门外这十六张脸,从现在开始,到李丹青死之前,你们胆敢再把你们的心思打到她们的头上,李丹青或许没有让你们挫骨扬灰的本事!” “但我保证我一定会让你们……” “生不如死!” “为此,我会无所不用其极!” 第八十六章 且看北境,大炎燎天! 门内门外在那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丹青,哪怕是昨日据理力争反对李丹青那般行径的姜羽,都不免神情复杂。 而这时说完这话的李丹青看了一眼神情错愕的四位院长,缓缓坐回了背后的座位上,也不去看那位起身的白素水,只是低声道。 “我要说的话,说完了,现在白院长可以去见你的宝贝女儿了。当然前提是你有信心在她死之前,找到她。” 白素水脸上的神情一阵阴晴不定的变化,但最后还是咬着牙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场面上陷入了沉默,足足十余息的光景过去,那位赵权方才出言打破了这份静默。 “看样子李院长是打定主意不会放人了?” “诸位院长家大业大,平日里又事务繁忙,调教出来的弟子各个居心叵测,秦公子与白姑娘都是好苗子,在下不忍看明珠蒙尘,留下他们好生打磨,也算是为诸位分担些压力。”李丹青笑呵呵的言道。 众人当然听得明白,李丹青这是想要以这二人的性命为质,警告他们不要再做出逾越之举。 “明年春来,便是阳山大比的时间,届时各大学院都会派出自己门下的弟子争夺名次。这事,李院长应该是知道的吧?”赵权并不为李丹青这般狂妄说辞所动,而是又问道。 李丹青当然记得当初那份稀里糊涂签下的条款中确实有那么一条关于阳山大比的条文。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大风院需在下次阳山大比中地字号弟子的争夺中拿下名次,否者便会将李丹青逐出阳山。 阳山各大学院,弟子但凡未满三十岁的都可参与排级,依照着修为依次排为天地人三级,天字号只有十人,享受着仅次于各院院长的待遇,随后便是地字级,共计两百二十人,几乎都是紫阳境甚至盘虬境的武者。 李丹青想要在几个月内培养出一位紫阳境的武者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故而当初几位院长商议之下,留下这样一道条款,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将李丹青赶走。 只是好巧不巧,来了个薛云,以他的修为,想要在阳山大比中夺得一个地字级弟子的名额,绝非难事。 故而此刻李丹青听到这话,泰然自若。 “自然知道,我门下弟子强者如云,区区地级弟子的名号,不过手到擒来!” 赵权却笑了笑:“李院长调教弟子的本事我们自然清楚,所以我想改一改那条款。” “既然李院长敢放出要帮我们管教弟子的狠话,那想来在教导弟子方面一定有着自己的手段,既如此那不如就改成你们大风院这十七位弟子都得夺得地字级弟子的名号。” “否则!李院长不仅得把白芷萝与秦怀义归还,还得依照着条款上的约定,自己离开阳山!”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对方,反问道:“ 我凭什么接受你这坐地起价的条款。” 赵权脸上的笑意盎然,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正屋门外站着的众人:“李院长有保护弟子的决心,我们也有守护我们阳山传承的决心。” “你若是敢赌,咱们就两相其好,春日大比得见胜负。” “若是不允,秦怀义是春柳学院的弟子,白芷萝是白院长的女儿,跟我赵权可没有什么关系!” “无所不用其极的决心,可不止你李院长有。” 这话出口,杨通与白素水的脸色一变,看向赵权的目光错愕无比。 李丹青也是一愣,他沉眸盯着赵权,目光阴沉得可怕。 而赵权对于众人递来的目光,却是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的端起案台前的水杯轻抿一口。 门外齐刷刷十六双眼睛都在这时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她们紧张的注视着李丹青。 她们也很明白,赵权提出的要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才推开四五道脉门,距离紫阳境依然有着不小的距离,怎么可能能在三个月内拥有争夺地字级弟子名额的实力。 但赵权的威胁却也同样昭然若揭,李丹青岂能应下这般无理的要求? 就在众人这样想着的时候,李丹青忽然站起身子迈步走远房门方向。 众人皆是一愣,不解李丹青何意。 而就在他踏出房门,与众人错身而过的瞬间。 他忽然言道:“小小,闭门送客。” “告诉四位院长,咱们阳山大比见。” …… “呸!那姓赵的老头子也忒不要脸了些!”大风院的饭桌上,刘言真撸起袖子,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义愤填膺的言道。 侯玉也嘟起了腮帮子说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是我们阳山大比输了,是不是院长就得走了?院长干嘛要答应他啊!” 姜羽皱起了眉头,在这时接过话茬:“赵权的话说得很明白,要是院长不答应,恐怕昨日那样的事情还要不断上演,院长也是为了我们……” 说到这里的姜羽低下了头,想到昨日的争吵,心头愈发的愧疚。 “那咱们怎么办?难道真的就样赵权那几个老家伙把院长赶走?”刘言真闻言有些苦恼的坐回了长凳上,喃喃言道。 说道这处,她忽的眼前一亮,言道:“要不我让我爹带人把他们四大学院给铲平咯!?” 众人翻了个白眼,难得理会这小妮子跳脱的思维。 “修行。”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众人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却见来者赫然是被薛云扶着走来的宁绣。 “宁绣师姐?你没事啦?”众人的眼前一亮,在那时纷纷上前问候道。 只有刘言真一把推开了薛云,抢过宁绣搀扶着,嘴里没好气的说道:“别靠这么近,院长见了会吃醋的。” 薛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再这个时候与刘言真做这口舌之争。 宁绣的脸色一红,这一日多来薛云一直悉心照料着她,二人的关系也有了些进展,她沉下心神,不去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转头看向众人严肃说道:“今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院长既然选择相信我们,那我们就要更加努力,收起之前那些懒散的性子!” “至少这三个月,我们得给院长争口气!” 在座的众人年纪都才十五六岁,一股少年心气藏于腹中,宁绣短短一番话,点燃众人心头的火焰,她们眼前一亮,纷纷在那时点头应是。 …… “你还有心思来大风院?”不远处一座房屋的屋顶上李丹青提起酒坛看向身旁之人,笑问道。 对面坐着的赫然是一位模样邋遢,浑身酒气的中年男子。他打了个酒嗝,醉眼婆娑的笑道:“五大学院的院长针锋相对,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我当然要来看看。” 李丹青问道:“那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男人又笑了笑,像是自嘲:“尔虞我诈,各怀鬼胎,无人可堪大用。” “既如此,那你还自作孽,放任他们胡来?”李丹青困惑问道。 “你不是也说过咱们都有自己的麻烦,有人见不得白狼军少主奋发图强,李氏一族虎父龙子,所以你只能做声色犬马之徒。” “同样也有人见不得,阳山一脉三世英杰,所以我就只能做个赌徒。” “世事总是不由人,要活下去就得有取舍。” 李丹青一愣,随即摇头道:“你这赌术,倒是输得彻底。” “那可不见得。”男人却言道,目光看了一眼李丹青,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在演武台上摆开架势弟子们。 “我曾听一个老赌客说过,庄家的眼睛盯着永远是大盘,想要绝处逢生,就要舍得以小博大,用最不起眼的赌注,去博一个绝地翻盘。” “我输了大盘,但却留着翻盘的赌本。” 说着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枚赤色的石子,轻轻一抛,落入了李丹青的手中。 “现在,我想下我最后的一注。” 李丹青接过那石子仔细观摩了一番,却看不出就里,嘴里骂道:“这是个撒东西,随便找颗石子就像忽悠小爷?” 他说着抬起头,却发现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是隐隐传来一道沧桑歌声。 “煌煌阳山,北地星炎。” “春秋四百,风雨惨淡。” “云遮雪掩,寂灭无边。” “无妨无妨,你自岿然。” “待到天明,云开雾散。” “且看北境,大炎燎天!” 第八十七章 第一回的故事 “不是吧?院长,咱们要在这里修行?” 刘言真看了看眼前的湖面,一阵寒风袭来,她缩了缩脖子,又将身上的衣衫紧了紧。 “咱们这么下去不会被冻僵吧?”侯玉也发出了疑问。 众多弟子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神情有些迟疑,毕竟这么冷的天,跳入这水中,那滋味想想都觉得可怕。 此刻大风院十七位弟子,除开照料宁绣的薛云,以及看管秦怀义与白芷萝的希温君和并未算在弟子名单中的王小小以外,剩余十四位弟子一大早便都随着李丹青来到了赤湖边上。 李丹青看出了众人的迟疑,他言道:“这水下温度还算正常,按照我教给你们的龟息之法, 每半个时辰上来换气一次,并无大碍,但对修行提升却是事半功倍,当然会累很多。” 众人闻言稍稍心安,但还是本能的有些抗拒那股可能袭来的寒意。 李丹青见状,脸上顿时露出了悲苦之色,他自怨自艾的言道:“要是实在不想那就回去吧。” “反正本世子,离开了阳山,我也不是没有去处,买两块地种种田,亦或者打打猎,倒是可以维持生计。就是可能有些旧敌,会找上门来,杀了我我还一了百了,就怕他们看上了本世子的美色。把我买到青楼去……” “一天接上七八个客人,要是遇见一些豺狼虎豹似的女的,可能也就脱成皮。” “但也没关系,本院长扛得住,就是到时候,你们记得多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让我赶在死之前能够赎回身子……” 李丹青说着,还假惺惺的抹了抹眼泪。 这些弟子哪里遭得住李丹青这番激将法,一个个顿时为方才的怯懦,露出愧疚之色, “院长是薛师兄的!我们不能让他落入那些坏女人的手中!”刘言真第一个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应是,刘言真趁热打铁,一只手聚过头顶高呼道:“为了院长和薛师兄!” “为了院长和薛师兄!”在刘言真这极具感染力的高呼声中,众人纷纷举手应道,一时间群情激奋,颇有几分要为李丹青悍然赴死的架势。 按理来说,这么多漂亮的姑娘为了自己而奋发图强,这样的经历应该是很不错的体验。 但看着刘言真那双目泛光,神情兴奋,嘴角甚至隐约有口水流出来的模样,李丹青却是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咳咳。” 他干咳两声,打断了众人高昂的情绪,言道:“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咱们就不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我再说说待会咱们要怎么做,热完身后,咱们就把衣衫脱了,这样待会上岸时,我们也要避寒,不会因为骤热骤冷,而感染风寒,那就得不偿失。” “要脱衣服?”在场众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脱去衣衫,哪怕是为了修行,但对于众人而言却依然免不了有些羞赧。 李丹青见状,自然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要解释:“我的意思脱掉外……”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诸位师姐师妹,不用迟疑!”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姜羽忽然言道,说罢便率先褪下了自己的外衣,然后伸手解开了里面衣衫的扣子,就要也将之一并脱下。 李丹青甚至在那时隐约看见了女孩衣衫下雪白的肌肤,与红色的肚兜。 他暗觉气血上涌,那到了嘴边的话一个秃噜,险些岔了气。 他赶忙叫住了一脸正色的姜羽,苦笑道:“我意思是脱掉外衣就可以了……” 姜羽一愣,那解开衣衫的手僵在了原地,脸色瞬息变得潮红,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忙将已经解开的衣衫合拢,然后一声尖叫声在这赤湖之上响彻开来。 …… 百息之后,这场骚乱终于归于平静。 考虑到在场的弟子们都是女子,李丹青也在身上留了一件单衣,随即这才带着众人跃入湖底。 一开始在场众人都还有些紧张,但进入湖底之后,这才发现真的确如李丹青所言一般,这湖底之下非但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寒冷,甚至湖水之中还隐隐带着一股暖意。 安定下来的诸人,又运转起龟息之法,开始依照着李丹青传授的办法,以早已做好的配对,相互喂招。 水底的修行自然比起在学院中的要辛苦不少,每一次出招所需要消耗的气力比起之前所要耗费的力道都大出许多,为了克服水底带来的阻力与失重感,众人甚至还得花去大半的精力去稳定身形。但好处亦很明显,水底的修行耗费巨大的力道,可同时巨大的压力也可反哺肉身,配合上《龙象混元》的法门,对他们修行带来的裨益是极为迅速。 并且这水底隐约传来的暖意似乎也带着某种奇异的特性,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众人用力过度的疲劳。 一番下来,除了年纪稍小的侯玉,几乎所有人都能坚持半个时辰,直到龟息之法失效后,才上岸修整。 李丹青见众人渐渐适应了此处修行的困难,也就放下心来,独自寻了一处,开始了自己挥剑破浪的修行。 …… 大抵是经历之前的种种变故,众人也算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洗心革面”。 一日的修行下来,虽然辛苦,当众人也都咬牙坚持了下来,除了午晌王小小送饭来的时间,众人休息了一会之后,其余的时间根本无需李丹青督促,众人只要修整好了,便会在第一时间跃入水中,丝毫没有平日里大家闺秀的懒撒与娇柔。 一直到了晚上,李丹青也知道众人一日修行辛苦,便取消了每日晚上的对练,而是改成了观想白象驮天图。 此刻吃过晚饭众人都坐在大风院的大厅中,观想白象驮天图,而李丹青则早就躲近了书房,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姜羽看了看周围认真的师妹师姐们,微微思虑便站起身子,一个人静悄悄的退出了房门。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房中,将前日李丹青给她的那本书拿出,抱在怀里,来到了李丹青的书房中。 房中点着烛火,隐约可见李丹青的身影,姜羽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李丹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姜羽心头一跳,这才推门而入,便见李丹青坐在书桌前正看着些什么。 她低着头,房中的烛火映照下,姜羽的脸色有些泛红,她低声言道:“院长让我三日读一本书,这本书我读完了,前来归还,还请院长再赐一本。” 李丹青当然没有看书的性子,他躲在书房中是为了研究昨日孙禹给他的那块红色石子,虽然说那个混蛋狡诈成性,但李丹青暗暗想着万一这东西真的是个宝贝呢?所以便一个劲的端详此物,只是什么办法都用遍了,看得自己都有些头昏眼花,还是一无所获。 此刻听闻姜羽之言,李丹青才从那恍惚感中回过神来。他这才记起几日前自己胡乱给姜羽降下的责罚,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随口一言,小妮子却当了真,还真的把这么厚的一本书给看完了。 他咳嗽一声,从脸色泛红的姜羽手上接过那书,定睛看去,只见扉页上写着《红瓶梅》三个大字,他暗觉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这书在哪里看过。 他又瞟了一眼脸色红彤彤的姜羽,关心道:“怎么?不舒服吗?” “这些日子修行辛苦,这看书的事可以缓一缓,你三日一本看得匆忙,也学不到书上的道理,不如日后十日五日看上一本,免得贪多嚼不烂。” 姜羽却咬了咬牙,有些逞强说道:“那日之时本就是弟子不对,理应受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院长放心,弟子看得完,也看得懂,不用担心。” 李丹青暗道这小妮子还真是脑子里一根筋,他为了打消姜羽这念头,便言道:“那好,为师就考考你,给为师讲讲这书里写的是什么,说对了咱们就看下一本,要是说不对,你就得按照为师的意思来。” 姜羽闻言脸色愈发的潮红,低着头,双手摆弄着衣角,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丹青见状暗以为对方露了怯,他满心得意的打开那书籍,一边看着一边言道:“为师怎么说来着,这看书跟修行一个道理,不能急功近利。” “你看这书第一回的内容……” 这样说着,李丹青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他翻开书页的手在那时一个劲的颤抖,脸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只见书页上第一回的标题写着—— 遭劫难姑娘遇俊仙师,生情愫师徒俩渡巫山…… 第八十八章 探宝 “院长的嘱托我记在心上,上面的故事我都记得……如果院长一定要听,那……” “那姜羽就讲给院长听吧……”姜羽低着头,声音细弱蚊啼。 李丹青赶忙合上书,大声言道:“不必了!” 姜羽一愣,抬起头有些困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显然不解对方的态度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李丹青干笑两声,只是言道:“我相信你。” 姜羽闻言抬起头,似乎对于李丹青的信任感到很是开心,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心虚的李丹青却抢在她之前言道:“既然这本书看完了,就看下一本吧。” 李丹青说着便从身后的书架上随意掏出一本,塞到了姜羽的手中。 “还是那句话,这三个月修行才是重中之重,看书的事不急,来日方长嘛。” “回去之后好好修行,不可熬夜,也不可胡思乱想!” 捧着李丹青递来的书的姜羽闻言,心头暗暗想着:那日我那般顶撞院长,院长不仅不计前嫌,还这般体贴…… 本就想问院长为何会让我看那般的书籍,莫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姜羽越想越觉得两颊发烫,当下便低头乖巧的应了一声,然后便脑袋晕乎乎的出了房门。 …… 姜羽走后,李丹青长舒了一口气。 这着实太尴尬了一些,自己好歹也是一院之长,本来是想靠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吸引这些弟子,这好不容易看见有了些起色,自己这赠艳书给弟子的事情一旦传开,那这些日子以来树立起来的伟岸形象岂不是全然作废了? 还有这堂堂大风院的藏书中,怎么会有这等淫词艳曲? 一想到这里,李丹青便不免有些头大。 “少主最近似乎很受欢迎嘛?”而就在这时,身后冷不丁的一个声音传来。 李丹青一个激灵,听出了来者正是青竹,他做贼心虚似的一把将书桌上那本《红瓶梅》收了起来。 “青竹来了啊?”李丹青皮笑肉不笑的跟她打着招呼,目光却有些游离,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界。 但好在青竹似乎并未察觉到李丹青的异样,只是言道:“这个姜羽不会是看上少主了吧?三天两头就往少主的房里跑,也不知道害臊。” 你不也天天来吗?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自从那日在青竹的要求下摇了一晚上的床后,李丹青见识过对方的醋劲,可不敢将这话宣之于口。 “只是探讨一些书上的学问……”李丹青干笑两声,小心的伺候着。 “书上的东西?我跟了少主这么久,可从来不知道少主还在学问方面有所造诣呢?”青竹挑了挑眉头,显然并不相信李丹青的说辞。 “略懂,略懂。”李丹青赔笑言道。 “哼。”青竹闻言冷哼一声,但也不再此事多做纠缠,只是转而问道:“今日少主带他们都去了赤湖?” “嗯。”李丹青听到青竹主动转移了话题,顿时将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点了点头刚刚应是,但又觉不对,赶忙摇头解释道:“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带着他们修行,绝对没有趁着下水的功夫偷看的意思!” 青竹白了一眼这脸上就几乎写着欲盖弥彰四个大字的李丹青,心底暗觉好笑,然后才言道:“少主,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强行解释呢?” “不过我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这事……” 李丹青也觉自己这番做贼心虚的说辞太过明显,他赶忙转移话题:“那是何事?秦怀义和白芷萝不老实吗?” “那个秦公子自从听说四位院长来了又走了后,整个人就跟焉了的黄瓜一样,老实得不行,至于白芷萝嘛,虽然时不时骂骂咧咧,但小小倒是耐得住性子哄她。” “这些事都不是大事,我自会处理,少主放心就是,今日我前来,是为了赤湖的事情。” “赤湖?”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赤湖能有什么事?” “坊间就有传闻,阳山旁的赤湖常年不曾结冰,这本身就是一件怪事。”青竹沉声说道。 “这事啊?”李丹青闻言不以为意,“这事我早就知道了,不是说早些年还有阳山的弟子认为这赤湖不曾结冰是因为湖底埋着奇珍异宝吗?阳山为此还组织了大批的人手在湖底寻找,却一无所获。” “我爹常说,既生异象,便有因果,阳山的修士没有找到,但不代表就一定没有缘由。”青竹笃定说道。 李丹青摆了摆手:“人家花了大力气都没有找出个结果,我们就算能找到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况且阳山大比在即,咱们先把这茬应付过去,才有空闲满足小青竹你的求知欲。” 青竹有些气恼,她听出李丹青语气中调侃,不免加大声音言道:“少主!你不是担心水底的修行强度太大会伤到这些弟子的身体吗?” “今日我暗中看了一番,他们不仅没有大碍,每个人周身的血气都极为旺盛,这一日的修行几乎抵得上平日里十日修行带来的成效!”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青竹,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不是好事吗?” 青竹有些无奈,自己这位少主对于修行之事着实了解太少,她不得不沉下性子,又言道:“在水下修行的法子并非少主首创,很多宗门在弟子锻体之时,都会用类似的办法, 但却都会配上药浴以及一些锻体的法门共同施展,一来是为了保护弟子的身体不在这般高强度的修行中埋下隐疾,二来也是因为在高强度的锻体中,能够加快弟子们对丹药中药力的吸收亦或者配合特定的法门。” “归根结底,这样的办法,强压是辅助,而丹药与功法才是最重要的环节。” “可咱们大风院一没有锻体所需的丹药,二来除了观想用的白象驮天图外,也没有任何锻体的法门,仅凭着一腔热血,在湖底站上一天,就能有旁人十日修行得来的成果?少主不觉得奇怪吗?据我所知,除非是所服用的丹药药效极其霸道,否则其他宗门的弟子施以此法,得来的效果,或许还不见得能与大风院的弟子们相提并论……” 听到这处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他喃喃言道:“这样说来好像这赤湖底下还真有古怪。” 青竹翻了个白眼,对于李丹青的后知后觉颇为无可奈何。 她又言道:“我询问过那些弟子,她们说站在湖底时,会感觉湖水中有阵阵暖意,人置身其中,会感觉很是舒适,我在想或许她们今日能有这般修行速度,或许就是与这湖底的暖意有关。” 李丹青听到这话,暗暗思忖了一番,青竹提及的暖意,他也感受过,但他本身便有朝歌剑与龙象混元两大锻体神物在,因此在湖底修行神速李丹青并未多想,只认为是自己寻到了对的办法, 此刻听闻这番话,方才觉察到那湖底的暖意似乎确实是自己忽略掉的诡异之处。 “这么说来这赤湖之中可能还真的藏着些什么机缘。”李丹青点头应道。 “事不宜迟,少主这便和我走一趟吧,去看看赤湖下,到底藏着些什么!”青竹又言道。 这般雷厉风行的做派让李丹青有些反应不及,他言道:“这么急吗?别人可是翻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咱们……” 李丹青的话还未说完,青竹的一只手便伸出毫不客气的拉住了李丹青的衣衫,拖着他便要迈步朝着院门外走去。 “等等!我好歹拿些吃的,这一晚上,本世子还没吃过饭呢……” 李丹青见拗不过青竹,只能大声说着,赶在被彻底拉走前,伸出手在书桌上摆放的瓜果中囫囵抓了两个,大抵是太过匆忙的缘故,那被放在桌上的红色石子也在这时,被着急忙慌李丹青一把抓起,和着那些瓜果,一同放入了怀中…… 第八十九章 漂亮姑娘 “不是这未免太急了一些吧?”李丹青看着在赤湖边上褪去衣衫的少女,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言道。 天色已暗,四下无人,荒郊野岭之上,一位妙龄少女在自己面前脱去衣衫,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暧昧,这气氛怎么感受怎么旖旎。 还是说这探宝是假,夜袭是真? 荒郊野外,玩这么刺激吗? 李丹青想入非非,看着青竹玲珑的身段不免有些心痒难耐。 “脱衣服!”青竹看了一眼做作的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 李丹青一愣回过了神来,他褪去自己的外衣,深吸一口气,便做好了跳入湖中的准备。 这时的李丹青穿着一件单衣,夜风阵阵袭来,时不时撩起他的衣衫,隐约可见其下那棱角分明肌肉。 青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脸色有些泛红,李丹青却并无所觉,只是奇怪的看着青竹问道:“咱们还下去吗?还是说小青竹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那边有个密林还不错……” 李丹青的胡言乱语让青竹的脸色愈发的泛红,她白了李丹青一眼,也不去理会对方,身子轻轻一跃,便如游鱼一般跳入水中。 李丹青见状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紧随其后跃入其中。 …… 夜色中的湖底昏暗一片,越往下走,便越是漆黑一片,那股暖意倒是如期而至,这一次李丹青细细感受了一番,确实越接近湖底,那股暖意便越是明显,而甚至在吸纳了这股暖意之后,体内的气血之力也明显有所增长。他的心头一震看向青竹,青竹朝着他点了点头,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暖意中的异样。 她从怀里掏出两枚发光的晶体将其中一个递入李丹青的手中,此物唤作白光石,价值不菲,这般鸡蛋大小的一枚便要花去足足十两银子,是大户人家中才用得起的照明之物。 借着此物,二人方才能在这暗无光日的湖底看清其中就里。 青竹指了指一侧,又朝着李丹青指了指另一侧,李丹青明白他的意思,朝着她点了点头,二人便在这时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寻找过去。 李丹青虽然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还是很仔细的在湖底摸索了一阵,可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也依然是一无所获。 龟息之法的时间到了,他赶忙浮出湖面双手抱着岸边的石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一旁扑通一响,青竹的身影也在这时窜出,以她的修为御用龟息之法, 在这湖底待上一个时辰都不成问题,不过之前二人早有约定每隔半个时辰都在湖面上相见,交流一番自己的所获,也免得闷头寻找,事倍功半。 “少主有发现什么异常吗?”青竹在这时看向李丹青问道,她头上的秀发湿漉漉的垂在双肩,穿着单衣贴在肌肤上,将玲珑的身段展露无遗。 咕噜。 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赶忙言道:“没有,和白天没什么区别。” 青竹闻言也眉头微皱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发现。” 她看上去甚是苦恼,说罢这话便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李丹青暗觉今日的青竹有些古怪,他宽慰道:“这湖底就算真的藏着什么秘密,也不是咱们一时半会可以找到的,你这么急于求成做什么?” “难不成这么急着想要凑够嫁妆?你放心,本世子从来不嫌贫爱富……” 李丹青的口误遮拦自然免不了又招来青竹的一个白眼,她正色道:“少主有没有想过距离阳山大比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就算这湖底能让门下的弟子们修行速度比得上外面修行的十倍。但咱们大风院一穷二白,没有上好的锻体丹药,也没有精妙的功法,想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让她们追上那些地字级弟子,依然是痴人说梦。” 李丹青愣了愣,听到这话时,他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为何青竹会一反常态的对于这有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如此上心。 阳山的地字级弟子都是至少紫阳境中期的高手,而大风院的弟子们除开宁绣已经抵达金刚境大成外,其余众人也都只开了三四道脉门而已,就算有这湖底暖意的帮助,众人能在三月内抵达紫阳境已经算是奇迹了,单是境界而言,那些弟子便强出她们数筹。更不提那些弟子的对战经验想来也极其丰富,而大风院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虽然也有相互喂招的修行,但临阵对敌的经验几乎为零,想要对方比她们境界高出许多的对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竹今日之所以如此急迫,也是在担心李丹青日后的处境。 先到这里的李丹青心头一暖,他直直的看着青竹,目光柔软。 青竹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了头,小声的嘟囔道:“少主看什么……” 李丹青笑了笑,收回了目光,喃喃言道:“姑娘。” 青竹一愣,脸色有些泛红,气恼道:“少主我在和你说正事!” 李丹青言道:“我也在和你说正事。” “老头子喜欢芸芸众生,我喜欢漂亮姑娘。” “阳山有漂亮的姑娘,所以本世子乐意待在这里。” “可漂亮的姑娘得笑起来才真的漂亮,哭哭啼啼的就没了意思。” “要是这赌咱们输了,卷着铺盖走人便是,路难走,可不代表不能走。” “但漂亮的姑娘可不是哪儿都有,也不是哪儿的漂亮姑娘都会为你笑。” “她们肯为你笑,你就肯为她赌一把。” “这不就够了?” 青竹一愣,她知道李丹青话中所指的是大风院的弟子们,李丹青比她更清楚那是一个必输的赌局,但他还是接了下来。 她在那时展颜一笑,这样的选择当然有些不明智,但能把这样的不明智说得如此坦然的,也才是李丹青,就像当初这家伙救下她时那般。 她想到这里,轻声说道:“少主,不管怎样青竹永远都会陪着你的。” “晚上也陪着?”李丹青却在这时朝着青竹挤眉弄眼,意味深长的问道。 青竹的脸色一红,却瞪了李丹青一眼:“少主就只有靠着嘴上功夫唬人,我倒是晚上敢陪着,可少主敢动吗?” 青竹这般挑衅的言论,让李丹青顿时火冒三丈,他心头一热,双眼放光,就像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可青竹却在这时似乎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 “总之尽人事之后,才能听天命,咱们再找找吧。” 她红着脸这样说罢,然后便一个猛子逃一般的扎入了湖中。 青竹激起的水花浇了李丹青一脸,李丹青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在这时随着青竹一同进入了湖底。 …… 二人一同来到湖底后,青竹又朝着李丹青指了两个不同的方向,示意二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寻找。 李丹青点了点头,青竹便转身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游去,李丹青也正要朝着自己的方向寻找。可青竹游走之后周围却陷入了黑暗。李丹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将白光石放在了岸边,因为入水前青竹的挑衅让他忘了这茬。 红颜祸水! 他在心底不由得腹诽了一句,正要游上湖面,取回白光石,可就在这时,忽然察觉到眼底有一道红色的光芒闪彻。 他微微一愣,低头看去,却见那红色的光芒来自自己的胸膛处。 他暗觉奇怪,伸手放入怀中,将那闪着红光的事物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眼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事物赫然便是那枚孙禹留给他的红色石子。 第九十章 烈阳真火 “这东西?”李丹青拿着那枚红色石子在自己的眼前端量了一番,这枚石子此刻除了亮了许多之外,并无什么其他的变化。 “夜明珠?” “孙禹把这东西给我是为了让我拿去卖钱?” “然后娶几房媳妇,开枝散叶壮大阳山?” “倒是不失为另辟蹊径的做法。”李丹青在心底泛着嘀咕。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这几日夜里他都将这枚红色石子随身携带,也未见其放光华彩,难道是因为这湖底的关系? 李丹青这样想着,尝试着往湖面方向游了一段,手中石子的光芒随着李丹青的游动而开始减弱,当李丹青再次游回湖底时,那光芒又再次明亮了起来。 “难不成孙禹给的这东西,还和这赤湖有关?” 李丹青这样想着,一边在湖中踱步,借着石子上迸发出来的光芒打量着这湖底的状况,一边暗暗思虑着这其中的联系。 但走出几步后,李丹青却忽然发现,这石子的光芒却并不恒定,时而明亮,时而也会暗淡。 他尝试着朝着某个方向直行,光芒便随着他的迈步而不断消减,而他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时光芒又会渐渐变得明亮。 就像是在与这湖底的某一处发生某种感应一般…… 李丹青尝试了几次之后,便摸清其中的规律,他的心头一跳,暗道或许这枚石子就是解开赤湖地底古怪的关键。 恰好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他便游出了湖面,与青竹汇合。 李丹青倒也没有隐瞒,便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青竹,青竹闻言也暗觉神奇,二人一番修整便又一同扎入水中,依靠着辨别手中石子光芒的强弱变化,而在湖中寻觅了起来。 赤湖的湖面看上去并不大,但湖底去极为广阔,二人在湖底足足寻觅了半个时辰,石子的光芒还在不断增强,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而湖底又是一片漆黑,一旦离开下次想要再找到这个地点便极为麻烦,二人不得不轮换着去湖面换气,然后再汇合,利用手中的石子继续寻找某些可能存在的奇物。 就这样足足轮换了四次,又是两个多时辰过去,已经有些精疲力尽的二人终于在湖底的某一处站定了身子。 李丹青看了青竹一眼,青竹也在这时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 李丹青又看了看手中那光芒已经变得刺眼的世子,整个湖底走遍,确定就是这处,手中的石子所绽放出来的光芒最为灿烂。 李丹青也不做多想,将石子放到青竹的手中,然后便从背后取下了朝歌剑,把剑身宽大的神物当做了铲子,就在这湖底挖了起来。 又足足花去半个时辰之后,湖底被李丹青二人挖出了一个一人深的凹坑,但却依然见不到底。 一夜未眠的李丹青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但随着二人步入深坑,石子上的光芒却是愈发的灿烂。这让二人,坚定了这湖底的异物就在此处的猜想,故而虽然辛苦,但李丹青想着寻到宝物后挥霍无度的生活,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又是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再次换气归来的李丹青将手中的朝歌剑重重的砸入地面。 铛! 而这会,地面下传来一声闷响,李丹青的心头一震,面色大喜。 “有了。” 他看向青竹,面露喜色,青竹也眯起了眼睛,眸中带着惊喜之色。 李丹青愈发的卖力,一旁的青竹也赶忙过来帮忙,也顾不得弄脏身上的衣衫,直接趴下身子,用手抛开地上的土堆。 好一会功夫,精疲力尽的二人终于将这“宝藏”上堆积的土壤清理干净,但出现在二人眼前的东西却让二人傻了眼。 那是一块巨大的青铜板,二人费了九牛二五之力清理出来的地方似乎只是其的冰山一角,李丹青借着石子上耀眼的红光看了看青铜板上的纹路,似乎像是一块巨大的火焰印记。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瞧出个什么异状。 他朝着青竹使了眼色,意会过来的青竹蹲下身子,与李丹青一道抓着那青铜板上的缝隙,想要将此物抬起。 但这青铜板却重量惊人,二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这玩意却好似镶在湖底一般,纹丝不动。 反倒是李丹青自己用力过度,岔了气,破了龟息法,一时间湖水从嘴中灌入,李丹青脸色涨得通红,赶忙松开了抓着青铜板的手,朝着湖面游去。 青竹见状,还不明所以,直到见到李丹青嘴里不断冒出的水泡,才知道出了纰漏。他在那时赶忙跟了上,在水中扶着李丹青,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他带到湖面。 来到湖面的李丹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前前后后又耽搁了快一个时辰,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青竹一边拍打着李丹青的背部,让他将呛入嘴里的湖水吐出,一边有些愧疚的言道:“少主,今日咱们就先到这里吧,回去休息一下,明日再来,反正这东西又不会长腿自己跑了。” 此刻二人位于湖面中心,因为李丹青的状况着实吓到了青竹,浮出水面后,她第一时间便带着李丹青去向湖面,用扶着李丹青帮他将气息理顺。 而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稍稍平复了些许,他摆了摆手,喘着粗气言道:“贼不走空,都到了这一步,眼看着就要发财了,本世子岂有……岂有回去的道理。” 青竹看了一眼模样疲惫,双目却放光的李丹青,又好气又好笑。 “那要不是少主在湖边等着,我在下去探个究竟?”青竹这般言道。 “那怎么行!”李丹青立马拒绝了青竹的提议。 “可少主都这样了……”青竹还是有些不放心。 “本世子第一次探宝,有些不熟练很正常。” “你放心,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同床宿。五回六回鸳鸯度,七回八回……”李丹青说着说着,出口的话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少主!你在说些什么胡话。”青竹听到这话,脸色绯红,习惯性的用手肘轻轻的碰了李丹青一下。 可李丹青刚刚缓过气来,此刻又漂浮在湖面上,全靠一只手搭在青竹的身上支撑身子,被青竹一碰,身子一歪,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便仰面倒入了水中。 李丹青的惊呼,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呛水声响起,青竹这才反应过来。 “少主!”她这般唤道,又赶忙跳入了水中。 …… 经历了一番变故的二人终于重整旗鼓,再次游向湖底,之前的几次往返,二人也都摸到了方向,再次来到湖底,并没花去多少时间便找到了那青铜板。 李丹青来到那处,又与青竹尝试了几次,试图将青铜板抬起,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李丹青急了眼,明知道这东西是个宝贝,却拿走,也不知道该如何用,李世子如何甘心。 青竹倒是有心劝他几句,但之前险些让李丹青丧命的举动,让青竹多少有些心虚,不敢多言,只能在一旁看着。 就这样又耗费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放亮,二人还是没有头绪。 李丹青都不免有些急躁了起来。 他蹲下身子,又在那青铜板的纹路上摸索了一阵,忽然他发现那火焰纹路的中心,又一道细小的凹坑。 李丹青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蹲在那处一动不动,一旁的青竹见状暗以为李丹青又岔了气,正要上前关切。 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忽然将那枚耀眼的红色石子那处,对准了那火焰印记的凹陷处,放了上去。 说来也甚是奇妙,那并无规则的可言的凹陷处,却与那么赤色的石子完美的嵌合。 咔嚓。 伴随着一声轻响,石子安放入凹陷处。 那一刻石子上耀眼的光芒仿佛活了过来一般,顺着青铜板上的火焰纹路流动,很快便溢满整个火焰纹路。 一瞬间,火焰纹路上的光芒大作,仿佛真的燃烧了起来一般。 下一刻,巨大轰响声传来,整个湖底都在那时颤抖了起来。 青铜板周围的淤泥开始被扬起,李丹青与青竹心头一惊,想要避开,但湖底却在那时生出一股暗流,将二人冲得是晕头撞向。 而随着淤泥被扬起,青铜板的全貌也在这时浮现,那哪里是什么青铜板,那分明就是一个一丈大小的青铜箱…… 轰! 这时,一声更加巨大的轰响荡开,李丹青与青竹只觉耳膜发疼,青铜板上的火焰印记在这一瞬间归于寂灭,青铜箱在一声闷响后,缓缓打开。 耀眼的火光从缝隙中传来,二人定睛看去,却见那打开青铜箱中,数十道金色火焰在箱中悬空跳动。 青竹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那是烈阳真火! 第九十一章 毫无威信的李院长 第二日,天色才蒙蒙亮,大风院的弟子便聚集在了李丹青的房门外。 时间已经过了辰时,可李丹青还待在书房中没有动静。 “院长怎么还不出来?”侯玉率先抱怨道。 “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那咱们今日的修行怎么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旁的刘言真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成等正欲死战,奈何陛下先降……唉,散伙吧。” 伤势好了大半的宁绣今日也欲参加修行,听到刘言真的话白了她一眼说道:“别乱说话,院长的底子本就差,昨日陪着你们在水里练了一天,估计是累坏了。这样吧,让院长休息一下,我们先去吧。” 说着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薛云,笑容灿烂:“有薛师兄看着,想来出不了什么问题。” 薛云微笑着点了点头,二人的目光交错,又会心一笑,那般模样落在旁人眼中,都暗觉藏着猫腻。 “坏女人!和院长抢薛师兄!”刘言真皱眉骂道。 这话出口,宁绣二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 “好了!咱们还是先去赤湖吧,院长这些天真的很辛苦,昨日那么晚了,还在书房中看书……”这时一旁的姜羽也出言说道。 众人自然纷纷点头应是,可刘言真却眼珠子一转,一脸狐疑的凑到了姜羽的身前,上下打量着她:“小姜羽,你不对劲。” 姜羽有些心虚,目光游离的看向四周:“有……有什么不对劲的……” “咱们昨天不是一起在大厅中观想白象驮天图吗?你怎么知道院长很晚还在看书?难不成偷偷摸出去见院长了?”刘言真这般问道。 这本事无心之言,却一语中的。 姜羽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绯红:“没……没有!你别乱说,我和院长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还用偷偷摸摸?” “对啊,我那日还见姜羽师姐在看一本叫《红瓶梅》的书,好像讲的就是师徒之间禁忌之情的故事……”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察觉到了姜羽师姐之前还对院长那么多不满,现在可是处处维护……” 刘言真的话顿时激起了在场弟子的好奇心,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众口铄金之下几乎就要坐实了这段师徒之情。 而作为话题的发起者的刘言真却嘟起了嘴,很是不开心的瞪了姜羽一言,喃喃言道:“也是个坏女人!跟薛师兄抢院长!” 想到这里,她脑海中灵光乍现,掏出书册奋笔疾书道:狐狸精闪亮登场,落魄院长与天才少年大难之后,情感再遇波折,究竟是选择本能,还是听从真爱的召唤,一切愈发的扑所迷离…… 就这样众人在调笑间闹得不可开交,可这时李丹青的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挂着两个黑眼圈的李丹青在那时从房中走出。 众人见了李丹青顿时收敛起了交谈声,李丹青有些奇怪的看了方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众人:“本院长生得俊美不假,但你们也看了这么多次了,不要每次出现,你们都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也是会害羞的。” 众人在那时纷纷翻了个白眼,对于李丹青所言之物嗤之以鼻。 李丹青讨了个没趣,便言道:“把小小也叫上,都来大厅,本院长有大事要说。”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向大厅。 众人心底暗觉古怪,心中暗道如今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好好修行吗,去大厅做什么? 但还是听从了李丹青的话,随着他一同去往那处。 众弟子来到房中,李丹青咳嗽一声,在那时正经言道:“咱们说起相识也有数月之久,经历了永安武馆与邪宗之变,也经历了……” “我说院长咱们有什么话快点说行不行!我们还赶着去修行呢!”只是这话刚刚出口,刘言真便打断了李丹青的话。 “还有三个月就要阳山大比了,我们可没有功夫陪你在这里闲聊。”宁绣也出言说道。 “院长是有轻重缓急,今日我们等你已经耽搁了许久时间,这些不重要的场面话咱们就放在日后再说,我们准备去赤湖修行了,你身子不行,就在院中好好休养,一切有我们在。”姜羽也皱眉说道,对于二人所言,点头表示赞同。 “就是就是,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懂事。”侯玉也点着自己的小脑袋瓜,老气横秋的对着李丹青教育道。 “哈?”听着众人这番话的李丹青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心底暗道:这叫啥,我是院长,还是你们是院长。怎么一个个就忽然这么有了主人翁意识? 穿着白大褂,手中还拿着汤勺的王小小也说道:“要是没啥事,俺就去厨房了,还煮着粥呢。” 他不满的嘟啷道,转身就要离去,那因为被打扰了做饭的进展的不满,几乎就写在了脸上。 “不是……”李丹青顿觉威信全无,他正要辩解。 “院长别闹,自己玩去,我们忙着呢。”侯玉叫住了还要说话的李丹青,不耐烦的言道,说罢就看向一旁的宁绣言道:“师姐咱们走吧。” 宁绣也在那时点了点头,就要带着众人离去。 李丹青怒不可遏,在那时拍案而起,大喝道:“站住!” 众人也被李丹青这忽然闹出的响动下了一跳,他们纷纷回头看向李丹青,神情错愕。 “关门!”李丹青爆喝一声,一旁早就憋着笑意的希温君微微一笑,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房门处,将房门关上。 砰。 房门闭合那一刻,发出一声闷响,大厅中的光线在那时暗淡了下来。 众人心头一惊,刘言真更是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花容失色:“院长,难道你真的做好准备,要对我们下毒手了?” 侯玉也在那时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李丹青,可怜兮兮的言道:“人家才是十三岁,那可是重罪啊……” “俺可不行,俺爹说了俺要为王家开枝散叶,俺誓死不从!”王小小也甚是紧张的言道。 李丹青听闻这些胡话,一时间只觉头晕目眩,心底暗骂道:这些家伙,到底跟哪个混蛋学的这一手插科打诨的功夫? 这念头一起,李丹青的心底就好像有了答案。 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在心底暗暗感叹着,然后压下了心头的翻涌的怒火,这才沉下性子言道:“你们且看。” 说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众人一愣,纷纷瞩目看去,却见李丹青伸出的手上空无一物,她们暗以为李丹青又在戏弄她们,正要发难。 却见李丹青左手的手背上忽然有什么东西亮起,是一道火焰状的金色印记。 “这……”众人还从未见过这般奇妙之物,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李丹青,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见众人这番惊诧模样,李丹青心情大好,他微微一笑,左手张开,下一刻数道跳动的金色火苗,从他掌心跃出,凭空悬立。 这数十道火苗看上去不过拇指大小,但光芒却极为耀眼,将整个大厅照耀得恍若白昼。 “这是什么东西啊?”侯玉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 李丹青嘴角上扬,心中念头一动,那数十道火苗便在这时,猛然飞出,在李丹青的周身一转,然后纷自来到众弟子的跟前,停留在那处,每人的身前恰好便有一道火苗跳动。 “此物唤作烈阳真火。” “烈阳真火?”听到这个名字的众人皆是脸色一变,神情错愕。 这世上之圣山,之所以为圣山便是因为其开山道祖,曾以无上神通,令整座圣山飞升,与天上之星辰沟通,星辰有感降下星辉,圣山沐浴星辉,从而超凡脱俗,也令圣山之上生出了凡间不曾有的裹挟着磅礴星辉之力的神物。 而烈阳真火,便是阳山沟通星辰之后,生出的神物。 相传此物可被武者炼化入体,平日里用于淬炼肉身事半功倍,同时武者也可用体内血气之力滋养此物,二者相辅相成,待到修到星罗境,甚至还可祭出此物临阵对敌,威能巨大。 但阳山三代山主都未达武君之境,无法带领圣山飞升,这烈阳星上的星辉也就无法降临于圣山之上,烈阳真火传到孙禹这一代,便已经销声匿迹。而这,也是阳山没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物之珍贵与神奇众人皆有耳闻,听闻此言的刹那,她们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之中所包裹的情绪更多的却是不确定…… 毕竟一枚烈阳真火已经是世上罕有,李丹青怎么会突然拿出这么多来。 对此李丹青早有对策,他言道:“昨日本院长入眠正酣,忽感仙人入梦,却是那阳山太祖,他感叹阳山凋敝,坐下门徒皆不堪大用,未有我李丹青凤仪龙姿,是阳山的中兴之主,故而入梦赐火。” 这套说辞玄之又玄,世间倒是不乏这样测传闻,譬如《龙象混元》的法门,便有传说是仙人入梦所授,但传说发生在身边,总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索性李丹青也并没有给这些弟子太多思虑的时间,在那时又言道。 “别那么多问题,先把你们的各自的烈阳真火炼化吧,今日谁炼化得最慢,谁洗碗!”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一变,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愈发的错愕。 烈阳真火的稀有程度自然不用言说,但凡李丹青愿意将其中一枚交给四大学院,四大学院保准会立马立马变化态度,可现在他却在云淡风轻之间要赠予在场众每人一枚,这是众人几乎想也不敢去想的事情。 毕竟,哪怕是在阳山最鼎盛的时期,也只有门中最出色的弟子,方才能得到这样一枚烈阳真火…… “院长,真的要把这些赐予我们吗?”姜羽第一个耐不住心头的困惑,看着李丹青这般问道。 李丹青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本院长就你们这些弟子,不给你们,难道便宜其他学院的那些酒囊饭袋?” “别那么多话,再不快点,今天就该你洗碗了!” 第九十二章 兵不厌诈 在绵长的错愕与惊骇之后,众人终于确定了李丹青并不是再开玩笑。 心底当然有着感激,但李丹青此刻那副张开双手等着众人投怀送抱的模样,却又着实让众人那悬在嘴边的感激之言,无法宣之于口。 反倒纷纷白了李丹青一眼,然后便盘膝坐下,开始尝试着炼化这烈阳真火。 烈阳真火的珍贵之处在于他虽然有着神奇的功效,但却没有其它那些奇珍异宝那般难以被驯服的性子。 哪怕是天赋拙劣之人,只要肯耐着性子,炼化烈阳真火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李丹青并不担心这些弟子们会出现什么纰漏,昨日在得到这烈阳真火之后,他与青竹便都尝试着炼化了一枚,整个过程除了繁琐一些以外便没有什么麻烦。 一夜未眠的李丹青此刻昏昏欲睡,他又嘱咐了众人几句随即便仰头倒在了木椅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李丹青睡得极为踏实,烈阳真火的大名哪怕当初他身在武阳城时便已经听闻过此物,他爹当年甚至还派人去阳山为他求取此物,只是当时的阳山寻了些理由将此事推脱了过去。 而拥有了烈阳真火,三个月后的阳山大比在李丹青看来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没了后顾之忧的李丹青睡醒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朦朦胧胧的睁开睡眼,却见屋中众人都已离去,自己的身上还披着一件薄毯,毯子上带着淡淡的香味,似乎是女孩子的贴身之物。身前的案台上还摆上着热腾腾的饭菜。 他微微一笑,将毛毯折好,齐整的放在案台上,然后三两下将饭菜下肚,心头赞叹一句小小的厨艺愈发的精进,这才晃晃悠悠的出了房门。 …… 天色已暗,演武台上却热闹非凡。 学院的弟子们都聚集在此处,有的人相互喂招对练,也有的人在另一处观想白象驮天图。 李丹青很清楚,炼化过烈阳真火之后,人会因为耗费大量的精力而极度疲劳,就算这些家伙只花去了一上午的时间便炼化了烈阳真火,但一下午的休息显然也不能完全让人恢复过来。但看众人这幅模样,显然是为了应对阳山大比而强打起的精神。 李丹青看在眼底,心底暗暗感动。 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人就是如此,不善言辞,哪怕是心底明明感激万分,可嘴里却依然羞于启齿,但不说不代表不做,而只要做了,那就胜过千言无语。 李丹青心生感叹,嘴里说道:“这些家伙,还算懂事。” 这话刚刚出口,一道寒芒却忽然从身侧涌来,李丹青的心头一震,身子连退数步,避开刺来的寒芒定睛看去,却是一柄银枪。 “这!” 李丹青还未将嘴里的话说完,那银枪的主人将枪身一抖,横扫攻向李丹青,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左手伸出握住枪身,手背上的火焰印记亮起,将横扫之下力道巨大的枪身死死握住。 李丹青在这时侧头看去,正好对上了薛云那张俊美得让李丹青有些不爽的脸。 对方朝着他微笑道:“弟子都这么努力,做院长的不好意思拖后腿吧?” 薛云的修为本就在紫阳境大成,如今吞纳了烈阳真火,其真实战力比起寻常盘虬的武者恐怕都不遑多让,李丹青可不想自找苦吃。 他在那时讪讪一笑,将身前的长枪轻轻推开,咳嗽一声言道:“不必了,不必了。本院长自有修行之法……” 薛云闻言瞟了一眼演武台上正在指导众人修行的希温君一眼,微笑道:“她和你打,可舍不得下重手,学不到什么东西。” 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跟你打就能学到?紫阳境大成打我一个金刚境的,那不是挟私报复吗?!” “我将境界压制在紫阳境中期,且不动用烈阳真火,算起来境界稍压你一头,高压之下,只要你肯用心,进步必然神速。”薛云如此说道。 李丹青闻言面露迟疑之色,但转瞬又觉不对,心头暗想:“不行!本院长好不容易在这些家伙那里建立起了威信,要是让她们看见自己被薛云花式暴揍,那日后他李丹青岂不是轮或这些弟子眼中的笑料。” “失节事小,丢人事大!” 想到这里,李丹青果断的摇了摇头,正要出言拒绝。 “院长你要是能赢了薛师兄,我日后天天炖鸡给你吃!”而这时那些正在修行的弟子们也被李丹青与薛云的谈话所吸引了过来,其中便又一位女弟子看着李丹青,笑嘻嘻的言道。 “嗯?”李丹青转头看向对方脸色古怪。 “是啊,院长要是能赢,我日后也天天做好吃的给院长。”又有一人出言说道,说罢还伸手捅了捅身旁的同伴。 对方好似商量好了一般,在那时接着言道:“对!我就承认院长比薛师兄好看。” 众多弟子你一言我一语许下一道道让李丹青心花怒放的承诺,他暗暗想着要是真的把薛云弄倒之后,那是不是以前那被众人簇拥的待遇就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想到自己无论走到哪里,这些漂亮的小姑娘们都会围着自己打转,这个暖暖床,那个跳支舞,旁边还有人左拥右抱递来瓜果,那样的日子岂不是比神仙还快活,想到这里的李丹青顿时露出了意动之色。 很快就轮到刘言真,她一阵语塞,思来想去也只能在那时言道:“我……我就把故事改成英俊院长和落魄少年……” 李丹青白了她,心头道谁稀罕你的破故事…… 姜羽也接过了话茬,脸色有些泛红,意有所指的说道:“我日后……日后就多看些……院长给的书……” 李丹青顿时想到了那本《红瓶梅》——遭劫难姑娘遇俊仙师,怀情愫师徒俩渡巫山…… 这个承诺,未免太刺激了一些吧。 众人一言一语,最后便轮到了宁绣,宁绣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一旁的薛云,脸色泛红,有些尴尬。 薛云在那时却拦在了宁绣的跟前,笑道:“绣儿就不用了吧,毕竟我这个陪练也得有些辛苦费吧,她的承诺就给我了如何?” 这几日薛云一直悉心照顾着手上的宁绣,二人的关系确实突飞猛进,众人也时不时的喜欢拿这点调笑二人,此刻薛云这番举动无疑是坐实了众人之前的某些猜想,一时间揶揄的笑声响彻不绝。 宁绣在那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把头埋在了怀里,不敢出声。 薛云倒是面色如常,他朝着李丹青挑了挑眉头,颇有些挑衅意味的问道:“怎么样?院长接不接呢?” 李丹青闻言在那时脸色一正,肃然道:“既然诸位都想看到本院长大杀四方的英姿,本院长岂能扫了诸位的兴致?” 说着他拍了拍胸膛,豪气干云似的言道:“本院长就应下了。” 众人闻言顿时面露笑意,在那时发出一阵欢呼,薛云也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看向李丹青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从明天就开始,由我负责你的修行计划……” 这话还未说完,李丹青的身子却猛地朝着他杀来,朝歌剑被举过头顶,带着虎虎生风似的的剑势,直直的砍向他的面门。 “择日不如撞日,就从现在开始!”李丹青在这时大喊道。 李丹青的进攻来得毫无预兆,薛云仓促之下虽然举枪迎战,但身子却在李丹青朝歌剑那巨大的力道下,连退数步。 “偷袭!你小子也不讲武德!”薛云愤声言道。 “呸!这叫兵不厌诈!!”李丹青辩驳道,攻势不停,再次袭杀向薛云,想着一招致命,抢回这本就该属于他的大风院核心地位。 薛云也被激起了火气,他骂了一句:“简直无赖!” 然后二人便在那时剑来枪往,战作一团。 一旁的弟子们看着这唇枪舌剑打得比手上功夫还好热闹的二人,在那时笑作一团…… 第九十三 情窦初开 白芷萝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修行得热火朝天的大风院弟子们,她有些奇怪,暗道这些家伙的精力怎么就好像用不完似的。 她已经在这大风院待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下来,她可是每日都能看见这些大风院的弟子每日修行的努力程度。 来之前她曾以为那些奔着薛云去的弟子们大都出生不凡,加上有李丹青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院长在,这大风院应当是乌烟瘴气,但事实却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至少据她所见,这大风院中的弟子比起她秋景学院中的大多数弟子都要刻苦数倍不止。 咚。 这时,房屋的角落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响,白芷萝转头看了看,只见那侧窗户下的地面上,有一个被揉捏好成球状纸团。 白芷萝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的走到那处,将纸团捡起打开——今日子时,北门左侧。 纸上写着简单的一句话,好似藏着什么秘密。 白芷萝却撇了撇嘴,将纸团随意扔在案台上。 那是住在她对门的秦怀义投来的纸条,纸上的内容是在向她传递他的逃跑计划。 这一个多月以来,秦怀义自从知晓了四位院长要将他们留在大风院知道阳山大比之时的消息后,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可终日,到后来渐渐接受,然后就演变成了如今想方设法要逃出大风院的模样。 起初白芷萝还有心情配合一番对方,只可惜这秦怀义是个绣花枕头,每次说得漂亮,事到临头时却总是会出现纰漏,要么就是天气太冷,要么就是日子不对,亦或者觉得计划败露,改日再行。 说到底还是因为见识过了李丹青当初一剑砸死那秋安珂的场景后,心生畏惧,空有逃跑的心,没有逃跑的胆子。 白芷萝很清楚的知道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想也不想的搁置了秦怀义“精心策划”的第十一次逃跑计划,继续走到了窗台边,看着演武台上的弟子们发呆。 “白姑娘!吃饭了!”而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王小小那憨厚的声音传来。 白芷萝看了一眼殷勤的将饭菜摆到桌上的王小小,气呼呼的走了过来言道:“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就是养头猪也得让猪出去跑两趟吧?” 王小小闻言,眨了眨眼睛,困惑问道:“白姑娘你不开心啊?” 白芷萝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她瞪了王小小一眼,在脸上堆起做作的笑容:“你看出来了啊?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王小小丝毫听不出白芷萝话里有话,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俺爹也说过,俺是大智若愚。” “俺爹还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姑娘能看出俺聪明,说明姑娘也不笨!” 王小小真心实意的夸奖,让白芷萝有气无处发,她又瞪了王小小一眼,赌气道:“和你说不明白!” 王小小虽然有些迟钝但在这时也回过了味来,他看向气呼呼的白芷萝问道:“姑娘是觉得闷得慌吧?” 白芷萝反问道:“那不然呢,天天就这样待着谁不闷呢?我还答应过我娘这时阳山大比一定要拿到地字级的名号,这几个月荒废下来,到时候肯定没戏。” “我娘就更有理由逼我嫁给秦怀义那个混蛋了!” 王小小听闻这话,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白院长一定要白姑娘嫁给秦公子呢?” “俺觉得秦公子好像……好像……” 王小小的性子憨厚,哪怕在心底对于秦怀义的感官不佳,但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还是让王小小心头觉得膈应,思来想去,也就只能言道。 “好像……跟白姑娘不那么般配……” “废话!”白芷萝被王小小的话记起了共鸣,她的声音大了几分,激动言道:“那秦怀义除了生得好点,便一无是处,我就嫁给你,也不可能嫁给他!” 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小小正从食盒中端出碗筷的手猛地一颤,碗里的饭菜险些洒落。 白芷萝却并未意识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会给心思单纯的王小小带来怎样的冲击。 她继续苦恼的嘟啷道:“我娘明明都已经答应我了,要是我能在这次阳山大比上去的地字级的名号,这婚约的事情可以往后再延一延,要是能有个前二十名的名次的话,至少四五年来,她都不会答应那秦怀义,现在好了,到时候地字级的名号拿不到,我百口莫辩,只有跟那秦怀义拼命了。” 白芷萝越说越气,越说越恼,王小小将白芷萝这番模样看在眼里,忽然言道:“要不,日后俺陪白姑娘对练?” “就你?”白芷萝闻言,白了王小小一眼。 平心而论,整个大风院,也就只有王小小待她最好,但王小小毕竟只是一个护院,能打开一两个脉门已算不错,跟她这已经抵达紫阳境的武者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故而,当王小小说出这话时,白芷萝的语气多少有些轻蔑。 王小小挠了挠头:“又总比没有好吧,反正白姑娘闲着也是闲着,要是白姑娘觉得不行,俺去找个师妹师姐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帮忙。” 白芷萝一愣,随即摆了摆手:“别去问了,她们又不喜欢我,去了也是自讨没趣,这样吧明日咱们试试,我把境界压下来,只用招式对拼……” 说着,她扬起了头,很是自傲的言道:“刀剑无言,到时候你可别喊疼啊!” 得到白芷萝应允的王小小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能有被吓到的可能,他忙不迭的点着头,嘴里连连言道:“姑娘放心,俺最抗揍了!” 那憨憨的模样,又惹来白芷萝一阵娇笑。 …… 李丹青坐在书房中大口大口的啃着馒头,他的手死死的抓着馒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脸上的神情狰狞。每咬下一块馒头,嘴里都嘟囔着念念有词。 “区区一个薛云,本院长打了一个月,竟然一次都没有赢过!” “这家伙一定耍赖了!肯定没有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紫阳境中期!” “一定是这样,不然凭本世子的天赋,怎么可能收拾不了这样一个混蛋。” 李丹青越说越气,又狠狠的咬下了一块馒头,放在嘴里狠狠的嚼着,就好像把那馒头当做了薛云一般。 一个多月的时间! 李丹青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当着那么多学院弟子的面,一次次的被薛云打倒在地,活这么大,李丹青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他是越想越气,可却又毫无办法。 那薛云怎么说也是武君调教出来的弟子,哪怕二人在修为上相差不大,但对方的枪术却极为精妙,根本就不是李丹青那只能砍劈挑扫的三脚猫功夫所可以战胜。 李丹青正在生着闷气,这时书房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一股让人垂涎三尺的肉香味忽然袭来。 李丹青的身子一正抬头看去,却见王小小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排骨汤走了进来。 王小小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他憨憨一笑,将那一大碗排骨汤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院长这几天辛苦,俺给院长煮了一碗冬瓜排骨汤,院长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李丹青看了看手中的馒头,又看了看王小小手上排骨汤,顿觉嘴里的馒头味同嚼蜡。 他将手中的馒头一抛,扔到一旁,接过那碗排骨,眉开眼笑道:“懂事,本院长没有白疼你。” 李丹青说着端起碗便尝了一口,肉香在口腔中散开,伴着腾腾的热气,在那一瞬间便让人神清气爽。 他又连喝了几口,也不讲究,伸手提起挂满瘦肉的骨头就要开啃,这时他却注意到一旁的王小小笑呵呵的站在那处,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丹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神色古怪的问道:“咋啦?你也想吃?” 王小小连连摇头,说道:“都是给院长准备的,俺不吃。” 李丹青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排骨放回了碗中,问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你那榆木脑袋,是装不下心思的。” 王小小憨憨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嘴里言道:“院长就是聪明。” 说吧这话,王小小扭捏了一会,又才问道:“俺就是想问问院长,那什么烈阳真火,能不能吐出来啊?” “吐出来?”李丹青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可是宝物,仙人入梦送的,好些人挤破脑袋都得不到,你干嘛要吐出来?” “俺就是问问,心想日后要是娶媳妇什么的,这宝物是不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王小小赔笑言道。 “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东西一旦入体,就跟体内血肉连成一片,与心脉想通,强行斩断二者的联系,会让人根基受损。你就不要去想了,好好修行,日后本院长修成了武君,你就是想娶姬师妃,本世子也给你抓来。”李丹青随口言道。 “你可别以为好玩,就去瞎胡闹,我给你说啊……” 李丹青像个老父亲一般的喋喋不休,但抬起头时,王小小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是隐约传来一声感谢声:“谢谢院长!俺知道了!”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暗觉这家伙今日有些不对劲,但眼前这排骨着实太香了一些,他摇了摇头便暂时放下了这事,心想着等明日再好生嘱咐他一番。 想罢,便低头再次与香喷喷排骨“厮杀”起来。 第九十四章 年关前的祝福 “小小!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修行的?”白芷萝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手腕,皱着眉头看着身前这个憨憨的大个子。 王小小如实说道:“两个多月前吧,就是院长拿出白象驮天图给俺们看的时候,那东西很是神奇,俺看了几眼之后就忽然看到了一股幻象,等俺回过神来,身体里就多出一股暖流,院长说那就是血气之力,俺按照他交给我的办法,运转那股气,得空时就练练,到现在应该还没到三个月吧。” 白芷萝瞪大了眼珠子,直直的看着王小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你就能打开八道脉门?” “而且我感觉你所能激发的力道实际上已经接近金刚境大成的武者了,甚至还要强出不少。”白芷萝狐疑的问道。 她本来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思答应与王小小的对练的,毕竟在这大风院待得久了,每日太过无趣,白芷萝也想要寻到些打发时间的事情。 她本想着王小小待她不错,借着这个机会,她还可以对王小小指点一二,却不想一番对打下来,王小小的招式虽然稚嫩,但力道打得惊人,反倒是没有准备的白芷萝吃了暗亏。 “是吗?”王小小显然并不能理解白芷萝心头的惊讶,他只是觉得对方似乎在夸奖他,这让王小小很开心。 “是白姑娘怕伤到俺,故意留手的吧。其实俺也不算厉害,平日里很多时间都是在厨房中做饭起来,比起那些师姐师妹还差得远呢!” 白芷萝闻言目光直直的盯着王小小,但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些破绽,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白芷萝也暗觉这王小小不像是个会说谎的家伙。念及此处,她的心头一跳,暗道,难不成这个王小小看上去憨头憨脑的,但实际上却是一个了不得的天才! 若是能把王小小待会秋景学院,那秋景学院在四大学院中的地位一定会水涨船高,到时候说不定她娘就不会逼着她嫁给秦怀义那个混蛋了。 想到这里的白芷萝听闻王小小的话,冷哼一声:“哼!那是因为李丹青有眼无珠只把你当做一个下人使唤。” “没有没有。”王小小连连摆手就要为李丹青辩解,可白芷萝却在这时伸出双手放在了王小小的双肩,感受到双肩上传来的柔软,王小小的身子一僵,神情呆滞,那说道一半的话,也在这时生生打住。 “小小!你是个天才!你知道吗!你这样的修行速度,哪怕放到咱们秋景学院那也是一等一的天才!这样,等到阳山大比一过,这大风院肯定会解散,到时候你就跟着我去秋景学院如何?到时候本小姐罩着你。” 白芷萝越说越激动,抓着王小小双肩的手,也开始发力,将王小小的双肩抓得有些发疼。 “可是俺不想离开大风院,况且俺们院长说了,这次阳山大比……”王小小辩驳道。 白芷萝与王小小这一个月接触下来,是明白王小小不喜欢旁人说李丹青半点坏话,白芷萝只当是王小小性子单纯被李丹青诓骗。但阳山大比在即,大风院这些家伙想来也不可能达到四大学院的要求,到时候李丹青夹着尾巴走人,她再笼络王小小也不迟,想来其他学院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大风院的护卫其实是个一等一的修行天才。 “好啦好啦,我知道李丹青那家伙给你灌了迷魂汤,咱们不说这个了。” “既然你的修为不错,那我也要全力应对了!小小,做好准备!咱们继续!”白芷萝这般说着,又摆开了架势,王小小见状,也没有忘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当下点了点沉下心神看向白芷萝,与之又缠斗了起来。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年关。 从寻贤大会到如今,院中的弟子们来大风院都有小半年的光景,眼看着年关将至,李丹青索性大手一挥,给这些弟子们都放了假,只要愿意,李丹青都同意他们回到家中与父母团聚。 院中弟子除了薛云以外,都是应水郡的人,住得远一些的得赶上四五天的路,近一些诸如刘言真所在的黑水城,不过半日多光景,就能走到。李丹青很是体贴的赶在年关前六天便给宣布了这个消息,让离家稍远的弟子也能赶在年关前回到家中。 这些姑娘们,平生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的时间,年关一到,心头对家中一切便思念得紧,听到李丹青这个决定后,众人欢欣鼓舞,纷纷赶忙收拾起东西,一一与李丹青辞别。哪怕是身份伪造的青竹为了不引起众人的怀疑,也得先假意离开几日。 就连秦怀义与白芷萝,李丹青都出人预料的放了行——年关之后便是阳山大比,李丹青震慑警告赵权等人的目的已经达到,留着这两个家伙,李丹青还得花时间亲自看着,倒不如放了去,留在大风院不还得白吃白喝,浪费他李丹青本就不宽裕的钱财。而这个决定带来的最可怕的后果就是,白芷萝竟然在那时点名要带王小小去秋景学院过年。 李丹青当然不愿意,毕竟这几个个月的时间,李丹青在王小小的斥候下已经养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恶习,若是王小小走了,李丹青甚至不知道自己过年应该吃个什么。 但看着王小小那可怜巴巴的模样,那写满对美好爱情的向往的小眼睛。 李丹青还是忍痛割爱,决定放王小小离去,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小胖子,去尝尝爱情的苦。 “薛师兄!院长!” “我走啦!”大年三十的早上,李丹青与学院站在院门口,宛如老父亲一般,目送最后一个离开大风院的刘言真离去。 刘言真朝着二人挥了挥手,二人也朝着刘言真挥手回应。 刘自在派来接自己宝贝女儿的马车早就等在门口,刘言真走入车厢,车夫一样长鞭,枣红马一声长嘶,就要出发。 可这时走入车厢的刘言真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从窗户中探出脑袋,看向李丹青二人,一本正经的言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李丹青笑着问道。 刘言真眨了眨眼睛,一脸正经之色的说道:“待会学院就剩薛师兄与院长了。” “你们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趁着没那些坏女人的打扰,师兄院长快些冲破世俗的枷锁!我会在年关时,给你们祈祷的!” 本来心情还算不错的二人听闻这话,一个趔趄,险些一起栽倒在院门前厚厚的积雪中。 二人站起身子后,刘言真的马车已经走远,二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便一同转身走入了学院中。 没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整个院子清静了许多,这让平日里有些厌烦女孩们每时每刻都有聊不完的话题的李丹青忽然有些不适应。 一旁的薛云将放在屋旁银枪举起,指向李丹青。 李丹青被吓了一跳朝后退去一步,警惕的瞪着薛云问道:“干嘛?趁着没人想要杀了本世子?然后取而代之,成为这大风院最受姑娘欢迎的男人?” 薛云懒得理会李丹青的胡话,只是言道:“师尊常说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还是要打过,不可因为时年关便有所懈怠。”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瞪了薛云一眼,伸手拍开了眼前的长枪,言道:“今日没空!” 说罢,便朝着院中走去,薛云见状皱起了眉头,赶忙快步追上,嘴里言道:“李丹青!你修行是为了自己,不是做给大风院的弟子们看的!她们不在,你便懈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可非君子所为!” 正要离开的李丹青闻言站住了脚步,他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薛云一会,忽的问道:“你好像很闲。” “那过来一起。” “做什么?”薛云皱眉问道。 李丹青神秘一笑,言道:“来了就知道了。” 薛云一愣,脑海中忽然响起放在刘言真走时说过的话——师兄院长快些冲破世俗的枷锁…… 他一个激灵,正要拒绝,可这时李丹青却来到了他的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拉着薛云走向院门深处,脸上还挂着一抹浓郁的笑意,就像是某些酝酿良久的夙愿终于要得逞了一般…… 第九十五章 武阳来信 早些年坊间传闻,李世子爱好广泛,涉猎甚多。似乎对于某些男妓也有兴趣…… 想到这里的薛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他一把增开李丹青的手,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将手中长枪横在了身前:“你要作甚!” 这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大风院的库房前,李丹青倒是并未有察觉到薛云的异常,只是自顾自的打开了库房,指了指库房中存放的大量米粮,然后言道:“搬东西啊!把这三袋……嗯,算了,五袋米都扛到厨房去。” 薛云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大风院的库房,看着库房中堆积如小山的米袋,他眨了眨眼睛,困惑道:“这么多粮食?你是在囤积军粮,准备谋反吗?” “谋你个大爷。搬东西!”李丹青没好气的骂道,随即自己上手抱起两袋比自己身子还要大出些许的粮袋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薛云见状,回过神来,虽然有些不满李丹青将自己这位囚龙山高徒当做苦力使唤的态度,但还是依言抱起的米袋,跟上李丹青。 二人来到厨房,薛云卸下了米袋,看着正在給眼前的灶上摆上一口大锅的李丹青,又皱眉问道:“就咱们两个人,犯得着弄出这么大阵仗吗?” 李丹青在厨房中翻找来的大锅明显和大风院的灶台有些不搭,李丹青鼓捣了好一会,方才将此物在那灶台上放稳当。 随后他转头看向困惑的薛云言道:“入冬之后,这应水郡大雪不歇,大风城中的许多百姓都没了营生,我每日就叫小小熬些米粥送到城里去分发给城中百姓。” “但儿大不中留,看见漂亮姑娘就挪不动脚,他被白芷萝拐走了,这事不就得咱们两个来做了?” 李丹青的话让薛云瞪大了眼珠子——入冬之后这三个月,因为阳山大比的关系,大风院的弟子们都在潜心修行,加上大雪封城,大风城里人也少得可怜,弟子们几乎都没有怎么出过大风城,虽然偶尔耳闻大风城似乎有个大善人,每日施粥,但却未有放在心上,薛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大善人会是眼前这个不着调的李丹青。 “可是,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小小带这些粥出去?”但很快,薛云的心头又有了新的疑问,他皱起眉头又问道。 “都是早上去的,你们都还在睡大觉呢!那孩子憨头憨脑,我让他叫些人帮忙,他说你们每日修行都辛苦得紧,所以就把这事给包了,每日赶在你们睡醒前去施粥,就是怕让你们看到,回想着来帮忙,耽搁你们修行。”李丹青沉声说道,提起那个憨憨的家伙,他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听到这话的薛云也是心头一暖,但转瞬又察觉到不对,抬头看向李丹青,奇怪问道:“可我们不知道,你不应该不知道啊,你怎么不帮忙呢?” 这个问题让李丹青的神情有些尴尬,他干笑两声言道:“咳咳,本院长日理万机,每天都得规划你们的修行计划,还要思虑日后阳山的振兴大计,自然没有时间。” 薛云哪里能信他的鬼话,但也并不戳破,反倒由衷感叹道:“想不到你这家伙,还是是个善人。” “善个屁!那些刁民上次本院长不过拿了些钱财,他们就吵吵嚷嚷的要去告御状,本世子才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况且这些米粮也要不了多少钱。”面对薛云的夸奖,李丹青却满不在乎,嘴硬言道。 薛云摇了摇头,倒也习惯了这李丹青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而这时李丹青的话锋一转,又言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今日大过年的,咱们就做些白米饭给那些刁民吧!” 薛云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自然不会推辞,他点了点头,撸起袖子,走上前来,准备帮忙。 …… 半刻钟的光景过去。 用握刀的架势握着手中铁铲的薛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铁锅。 灶台下的柴火烧得正旺,铁锅中的米粒在剧烈的温度下跳动,阵阵黑烟伴随着一股焦味升起。 李丹青凑了过来,看着锅里惨不忍睹的模样,小声问道:“你确定真的不用放水?我记得小小好像说过,煮粥要放水来着……他自己好像还总结了一个多少米配多少水才能煮出最好吃的米粥的表格来着……” 薛云沉下眉头,看向李丹青:“煮粥自然是要放水,可是你不是说今日咱们给他们做白米饭吗?粥里有水自然要放水,可白米饭里有水吗?” 李丹青闻言仔细的想了想,米饭里好像真的没有水。 “可是,我觉得这样煮下去,好像也煮不出咱们平日里吃的白米饭吧?”李丹青看着黑烟越来越浓郁的锅中,不确定的再次问道。 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二人在这时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要不放点油试试?”李丹青忽然言道。 薛云闻言眼前一亮,他言道:“有道理!毕竟好像做菜都要放油的!” 这般说罢,他便从一旁的箱子中找来了一大碗王小小准备好的菜油。 “那放多少合适呢?”他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看了看铁锅中数量庞大的米粒,微微思考了一会,言道:“这么多米,想来怎么也得一大碗油吧?” “有道理!英雄所见略同!”薛云重重的点了点头,便在那时将手中一碗油,尽数倒入了锅中。 此刻的铁锅底部已经被柴火烧得通红,油一下锅,便如天雷勾动了地火,方才黑烟滚滚的铁锅中顿时噼啪作响。李丹青与薛云凑上前去,紧张的看着锅中的状况。在短暂的等待之后,焦黑的米粒、滚烫的菜油都在那时犹如火山爆发一般从锅中喷溅而出。 二人措不及防,被这些滚烫的事物喷溅一脸。 痛呼声在厨房中响起,二人抱着脸在房中乱窜,厨房门在这挤挤碰碰中不知被谁关上,于是乎无法逃出生天的二人在厨房中,扯着嗓子响起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厨房外的小院里,正在小红身上辛勤耕耘的小黑抬头看了一眼厨房中的人影,眨了眨眼睛,咯咯一叫,再次投入自己的战场中。 …… 最后,赶在天色暗下之前,忙活了一天的二人,终于选择了妥协,还是老老实实的煮了两大桶粥饭,用木车推着来到了王小小施粥的街道口。 那里早已等的饥肠辘辘的难民们一窝蜂的围了上来,一边嘴里说着感谢的话,一边伸手接过粥饭。 大抵是因为年关的缘故,天气虽冷,但街道上却还是不乏有些行人,行人们对着李丹青与薛云一阵阵指指点点,但却并不仅仅因为二人施粥的举动,更是因为今日施粥二人与往常那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没那家伙胖,也没打家伙看上去憨,关键时这二人还神神秘秘的在脸上抱着麻布,只露出了眼睛。 大风城中生活拮据的百姓不少,施粥一直持续到了戌时方才做完,那时天色已暗,街道上有孩童点起了爆竹,也有人放起了烟花。 一阵夜风吹过,将二人蒙在脸上的麻布吹落,那麻布之下二人的脸上,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被烫伤后起的水泡。 正在一旁放着鞭炮的孩童见到二人这番模样,顿时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雪地里,哇哇的大哭起来。一旁的长辈赶忙抱起孩子,躲瘟神一般的快步离去。 薛云与李丹青暗自苦笑,赶忙又将麻布包在脸上,正要离去。 “请问,你是大风院的李丹青院长吗?”而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李丹青一愣,看向那声音的主人却是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他穿着厚厚的且并不合身的棉袄,显然是用大人的衣衫修修改改二来,头上带着一定毡帽,但饶是如此全副武装,小家伙依然被冻得双颊通红。李丹青有些奇怪,点了点头问道:“我是,怎么了?” 孩童在自己背着的布袋中一阵翻找最后拿出了一封信递到了李丹青手中:“我是大风城的驿馆的学童,这是你的信。” “嗯?”李丹青闻言一愣接过那信件,心头暗暗奇怪这世上还会有人给自己寄信?还有,大风城好像没有驿馆吧?正疑惑间,想要询问,那孩童却一路小跑不见了踪影,离开了这处。 李丹青暗觉奇怪,索性将那信拆了,打开一看。 我算了算,若是时间无差,这信应该会在年关前送到。 要是没有,我会好好教训天鉴司管理应水郡情报的暗桩。 数月未见,世子安好? 师尊对我素来疼爱,此番逾期也并未责罚,世子无需担忧。 北地天寒,世子记得加衣。阳山各院,虽心怀叵测,但世子有圣意傍身,无需担忧。但也要谨言慎行,以防被小人记恨。 意书难表,且尽于此。 愿世子安好,他日有相逢。 夏弦音敬上。 … 李丹青看完信中字迹,咧嘴一笑,抬头看向夜色,轻声道。 “这小妮子啊……” “可爱得紧……” 第九十六章 提亲 年关过后便是春日。 但这应水郡毕竟身处北地,天气转暖会来得慢一些。 作为此次阳山大比举办地的秋景城依然下着小雪,但比起破败的大风城,秋景的景象,还算得上是热闹非凡。 街道上的积雪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商贩也不曾歇业,来往的行人不绝,看得住惯了穷乡僻壤的李丹青一阵啧啧称奇。 世人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 但李世子却丝毫没有来自王城帝都的自觉,一路上走走停停,哪怕是个变戏法的小贩,他也得围着看上好一会,跟着看客们一起为那拙劣的戏法拍手叫好。 这样的行径让跟在他身旁的希温君与薛云都暗觉脸上无光。 他们试图说上几句,让李丹青有所收敛,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在大风院里给憋坏了,李丹青却根本不理会他们,自己玩得甚是起劲。 就这样一早便来到秋景城的三人,直到中午时分,才走到秋景学院前。 阳山大比,后日才会正式开始,作为阳山门下三年一度的盛会,阳山大比会持续阵阵半个多月的时间。 李丹青算准了秋景学院开始管饭的时间通知门下弟子过完年关直接来秋景学院汇合,如此一来,又可节省好些天的饭钱。 门中弟子们不知晓李丹青的心思,还以为自家院长体贴,让她们可以在家中多待些时日,还一阵感谢。 其余三座学院家大业大,要忙的事情很多,李丹青本以为只有自己这样的闲人才会提前两天来到这里,可却不想方才走到秋景学院所在的街道,远远的便看见学院门口,站着好些个熟面孔。 …… 在秋景学院这几日,王小小过得并不太开心。 秋景学院的人很多,多到这座学院都显得有些拥挤,多到无论走到哪里都很热闹。 王小小也终于得了清闲,他不用每天天没亮便起床给百姓们熬粥,给弟子们准备三餐,甚至因为白芷萝的缘故,他还可以被人斥候着,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手上。 甚至在这里王小小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一来到秋景学院,白芷萝便拉着他去见了白素水,对着白素水便将王小小夸到了天上去,以至于王小小本人都有些听不下去。 而白素水在了解了王小小的事情后,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很快便回过味来,在这短短十日不到的时间里,白素水询问了好些次王小小是否愿意加入秋景学院,为此更是许下了许多让王小小目瞪口呆的承诺,钱财、地位甚至更是直言,只要王小小加入秋景学院,她愿意将王小小收为亲传弟子。 这样的日子王小小以往做梦都在想,但真的得到了,却又觉得不踏实。 他想院中的师姐师妹,也想李丹青的叫嚷不歇,那个地方说不出哪里好,可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舒服,自由自在的。 王小小蹲在秋景学院为他单独安排的别院前,双手撑下巴,有些出神,嘴里喃喃言道:“也不知道这几天院长有没有给小黑他们喂吃食……” “小黑喜欢吃熟的,小黄又怕冷,这天到了往上得把窝棚的门关紧,风雪灌进去……” “小小!干什么呢!?”就在这时,白芷萝的声音忽然传来,王小小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却见白芷萝正在不远处笑着朝他挥手。 王小小一愣,赶忙站起了身子,憨笑着朝她回应——每天能见到白芷萝,大抵就是王小小能耐着性子待在这秋景学院的唯一原因。 “呆子,想什么呢一个人?”王小小跑到了白芷萝的跟前,白芷萝笑着打趣道。 “是不是看上哪位师姐了?给本姑娘说,保证让帮你牵线搭桥,得偿所愿。”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脸色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应。 白芷萝也不在意,便又言道:“春柳学院的人来了,走我带你去看看,那春柳学院的大师兄鹤非白,可是咱们阳山天字号弟子中排名第四的高手,据说他近来修为大增,此番阳山大比,有意争夺天字号弟子的头名。” “过几日咱们学院在外历练的苏橙与苏白师姐师兄也会回来!” 王小小虽然看上去人高马大,可年纪方才十六出头,那少年人应有的好奇心他一点不少,听到这话,他不禁也是有些意动,想要瞧一瞧,那些传闻中的高手们到底长成撒杨,是不是生得三头六臂。 当下王小小便点了点头,随着白芷萝的一道,朝着学院门口的方向走去。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是白芷萝说,王小小憨笑。 他们来到院门前,远远的便看见学院门口站满了秋景学院的弟子,那些弟子见白芷萝到来,纷纷朝着白芷萝投来暧昧的笑意,甚至还有人直接言说道:“恭喜啊!白师妹!” 白芷萝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心头对于那些传闻中天字号师兄师姐们的好奇还是压过了心头的异样,拉着王小小挤入了人群。 然后,下一刻,白芷萝脸上的兴奋之色土崩瓦解。 她心心念念的鹤非白师兄固然在那里,但同样在那里还有满脸笑意的秦怀义,以及地上摆得满满当当,用红纸红布包起来的各色礼品。 “小小我们走!”白芷萝当下便黑下了脸,拉着王小小就要离去。 “你给我站住!”可脚步方才迈开,白素水的呵斥声便响了起来。 站在院门口的白素水回头瞪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白素水平日里看上去温婉端庄,但能在秋景学院坐稳院长的位置,她自然有自己的手腕,至少在对于自己女儿的约束上,她的手段还算尚可。 白芷萝离去的步伐一顿,有些不甘心的转回了身子。 “没见到杨院长吗?不知道行礼问安吗?平日里教过你的礼节都忘了吗?”白素水低声问道。 白芷萝垮着脸,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去,朝着那站在院门口的杨通草率的拱了拱手,闷声闷气的言道:“见过杨院长。” 杨通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白芷萝那已经就写在脸上的不乐意。 “几个月没见,小芷萝又长漂亮了,咱们家怀义好福气啊!能去到芷萝这样的漂亮姑娘。” 听到这话的白芷萝先是一愣,随即便如被踩到了尾巴的小野猫一般,炸了毛。 “胡说什么!谁要嫁给那混蛋!”白芷萝大声喊道。 “没大没小,你就是一天疏于管教,才会到处惹祸,你没看见今日杨院长带了这么多东西来上门提亲吗?我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你呀,日后也该收收性子了!”白素水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只可惜此刻的白芷萝俨然是一个字眼都听不进去,她瞪了眼睛看了看地上摆着的事物,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这些东西是春柳学院的聘礼! “娘!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这次阳山大比我能取得地字级名号,这事就缓一缓吗?”白芷萝看着白素水大声的问道。 “就你这懒散的性子?拿什么拿下地字级的名号?你自己问问学院的师兄师姐们,你得到的丹药比起他们多出多少?到了今日也才紫阳境初期,这样的修为怎们在阳山大比上有所建树?”白素水质问道。 一旁的王小小也被这忽然的变故弄得有些犯迷糊,直到听到白素水质问方才回过神来。 他的性子单纯,见心仪的姑娘马上就要成了别人的未婚妻,他也顾不得什么场合合不合适,当下便言道:“白院长,俺觉得白姑娘可以的,你得说话算话,至少要让她试过之后才能下结论的。” “俺爹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混账!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旁的杨通在那时爆喝道,指着王小小便劈头盖脸的痛骂。 他自然不清楚王小小的身份只当他是秋景学院的寻常弟子。 王小小本就木楞,被这一骂,顿时有些犯迷糊,一时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作答。 白素水是个过来人,其实这些日子她早就看明白王小小的那点心思,但她却从不点破。王小小的天赋确实不错,但比起应水郡太守公子的身份,王小小那点出众的天赋并不足以支撑白素水去得罪秦家与春柳学院。 此刻王小小被杨通呵斥,她也只是默不作声,并未出言维护,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王小小认清自己的身份,日后也可免去很多麻烦。 “俺……俺只是说个事实,这本来就是白院长之前答应过的事情……”王小小支支吾吾半晌,终于吐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事实?是你听见的还是有白纸黑字写着的?” “更何况这是我与白院长之间的家事,你是什么人,芷萝的婚事能轮得到你插嘴?”杨通毫不客气的再次怒斥道。 这让不善言辞的王小小哑口无言。 而就在众人都暗暗看着王小小笑话的档口,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却忽然从街道上传来。 “杨院长老当益壮啊。” “隔着三条街,本世子都能听到老院长的声音。” “中气十足!想来就是再活个十年八年也没有问题。” 那声音传来,众人纷纷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却见是那李丹青优哉游哉的走了过来。 他笑呵呵的来到了杨通的跟前,双眼眯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又言道。 “当然,前提是,别自己想不开……” “非得找死!” 第九十七章 聘礼 铮! 一道身影从杨通的身后跃出,伴随着一道长剑出鞘的声音。 寒光乍现,直取李丹青面门。 那人的速度极快,手中长剑剑势极稳,也极狠,转瞬便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却不闪不避,眯着眼睛看着那袭来的剑锋,身旁希温君眉头一挑,一道青光闪过,一柄长剑便横在了李丹青的身前,将那人袭来的剑锋稳稳接住。 那出手之人显然未有料到自己的剑招会如此轻易的被人化解,他的眉头一皱,正要再次出招。 “非白!” 杨通却在这时发声,唤住了对方。 鹤非白,那位出手之人便是这春柳学院的大师兄,阳山天字号弟子排名第四的人物。 穿着一件白色长衫的鹤非白闻言回头看向杨通,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师尊,此人出言不逊……” “无碍。谁让李世子是大风院的院长呢?他日后咱们阳山的山主,他要如何轻贱为师,那都是应该的,非白退下吧。”杨通眯着眼睛笑道。 鹤非白沉了沉脸色,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未有去忤逆自己师尊的意思,在那时收剑归鞘,退到了杨通的身后,但目光却落在希温君的身上,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李丹青也在这时朝着希温君使了个眼色,对方同样退下。 而后李丹青转头看了一眼鹤非白,他听闻鹤非白的名号,传闻这家伙是难得的上古血脉,天生便带有一道脉门。他身着青衣、额前的发丝中有一缕白发混杂其中,据说这便是他生为上古血脉所带来的的异象。 李丹青看得稀奇,一旁的杨通却言道:“李世子倒也是积极啊,阳山大比后日才开始,今日便来了秋景城,怎么?是想趁着还未离开阳山,好好感受一番我们阳山的风土人情吗?” 李丹青笑了笑,言道:“老院长想多了,在下今日前来是为了我门下弟子。” 李丹青说着,伸手指了指站在人群中的王小小。 杨通一愣,神情古怪的问道:“这家伙是李院长门下弟子?” “正是。”李丹青颔首笑道。 “哼,那李院长就有些管教不周了。”杨通道。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是吗?那老院长大可出手帮我管教管教,毕竟本院长事物繁忙,不能每个弟子都管教得当。” 杨通听闻这话不由得一愣,这李丹青的桀骜不驯在数次相处中杨通已经是深有体会,他却是未有料想这李丹青的嘴里还会说出这样服软的话。 难不成是自知离开阳山已成定局,想要以此搏些生路? 想到这里的杨通心情大好,正要言说些什么,可却听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咱们都是阳山的院长,彼此之间,就应该相互体谅,你看当初张院长管教不周。” “本世子就出手帮他好生管教过,那家伙好像叫秋安珂对吧?” “要不老院长也试试帮我管教管教?” 杨通心头的得意在那时烟消云散,他这才明白这李丹青哪是服软,分明是在挑衅。 杨通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恶狠狠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冷声道:“世子殿下还是如此伶牙俐齿!就是不知道过了阳山大比,灰溜溜离开阳山时,能不能还有这般气派!” “那可就不是老院长应该担心的事情了。”李丹青笑道。 李丹青这笑呵呵的态度,让杨通暗觉自己的话就像是挥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在嘴皮子功夫上已经吃过不止一次的亏的杨通面色一沉,索性不在这个话题上与李丹青再做纠缠。 他言道:“世子牙尖嘴利,老夫说不过你,但现在老夫正要与白院长商议家事,这事李世子总归不会也想插上一嘴吧?” 白素水也在这时上前冷声言道:“李院长既然来了,那就带着弟子去院中休息吧,我会派人为院长引路的。” 当初李丹青扣留白芷萝的事情依然让白素水耿耿于怀,此刻对于李丹青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李丹青闻言却摆了摆手:“不急不急,杨院长有家事与白院长聊,本院长也有家事要与白院长聊。” “虽说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但先贤也有遗训,凡事也讲究一个尊卑有序,那要不杨院长先靠边站站,等本院长和白院长聊完了,你再来?” 李丹青这番说辞,那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找他们的茬。 杨通皱起眉头,而一旁的白素水也脸色难看。 她沉声言道:“我与李院长道不同,不相为谋,莫说家事,就连公事都没有什么好谈的,还请李院长不要在此胡搅蛮缠,贻笑大方!” 李丹青却是不理会对方,伸出手朝着王小小招了招手,王小小见状一愣,便在那时快步跑了过来。 “院长!”他朝着李丹青憨憨的笑了笑,眉宇间倒是写满了再见到众人后的兴奋之色。 李丹青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王小小的脸色一红,神情有些尴尬,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站在白素水身旁的白芷萝,最后却还是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 众人都不明白这二人再搞什么鬼,却只是警惕的盯着他们。 而这时,得到王小小答复的李丹青清了清嗓子,在那时看向白素水一本正经的言道:“之前我和白院长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谈,但现在有了!” “本院长今日前来,是为我门下弟子王小小向白芷萝姑娘提亲的!” “什么!”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那还在为自己即将被逼着嫁给秦怀义的命运而难过的白芷萝听闻此言,也是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向王小小与李丹青。 “胡言乱语!这有你们什么事!李丹青,你别做得太过火!”杨通在那时怒不可遏的言道。 他知道李丹青决计不可能完成与赵权的赌约,阳山大比之后,这个二世祖必定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阳山。故而杨通今日已经算得上对李丹青是处处忍让,但却不想着家伙得寸进尺,这番行径显然是为了让他春柳学院难堪,至少,在杨通的心底,他对自己的这番猜测是深信不疑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杨院长要提亲,我也要提亲,凭什么你的不是胡闹,我的就是胡闹呢?”李丹青反问道。 杨通一时语塞,而这时那位白素水却忽的上前言道:“李院长可就别开玩笑了,白素水可从来没有见人空着两手就来提亲的,不知李院长是瞧不起我们秋景学院,还是有意折辱我白素水呢?” 这话出口,李丹青一愣,他看了看杨通身前摆着的满满当当的礼品,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这事上落了下乘。 周围围观的弟子们也开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甚至不乏有人在暗自偷笑,就连王小小也暗觉尴尬,拉了拉李丹青的衣角,低着头不敢说话。 可李丹青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一拍脑门,气势汹汹的看了杨通一眼,说道:“你等着。” 那架势好似要做件什么大事一般。 而言罢此物后,李丹青便转身看向希温君与薛云,说道:“江湖救急,都把钱拿出来,咱们凑凑。” 希温君与薛云也没有想到李丹青所谓的办法会草率到这样的地步,他们当然想要装作不认识李丹青的样子,但显然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硬着头皮在那时从各自怀中掏出银子来,递到李丹青的手中。 白素水皱着眉头看着不知道再做些什么李丹青,见他与身后二位弟子言说了一阵后,便捧着一手的银钱来到了她的跟前。 “呵呵,来得匆忙,白院长看看这些当聘礼够不够。”李丹青舔着脸笑道,哪怕是以他的厚脸皮在此刻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远没有之前那般响亮。 白素水闻言一愣,看向李丹青捧着的那一手银钱,里面大大小小放着好些个碎银,然后还夹杂着那么几个铜板,看上来起码也有十来两银子…… “李丹青!你够了!”素来温婉的白素水在那时怒不可遏,她伸出手一把将李丹青递来的银子打翻在地。 “我秋景学院虽然落败,但还由不得你这样折辱!我家芷萝无论嫁给谁,都不可能嫁给你大风院的人!”白素水这般说罢,转身带着门下的弟子就要走回院长,俨然是已经受够了这场闹剧。 “等等!”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却忽然叫住了白素水。 白素水闻言冷着脸回头看向李丹青:“李院长还有什么赐教?” 她的眉宇间在那时煞气涌动,显然已经在极力压抑自己心头的怒火,若是这李丹青还敢胡搅蛮缠,她指不定会不管不顾做出些什么逾越之举。 只是白素水这幅杀气腾腾的模样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李丹青,李丹青在那时舔着脸笑了笑,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拳头握紧。 “既然白院长看不上这些俗物,那不知以此物为聘,白院长能否答应这场亲事呢?” 李丹青这样说着,握拳的左手在那时缓缓张开,一道跳动的金色火苗,就在那时浮现在了他的掌心。 白素水与杨通皆是一愣,但下一刻,他们的瞳孔陡然放大,一声惊呼从他们的嘴里吐出—— 烈阳真火! 第九十八章 赌局 “李丹青你怎么会有此物!”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在短暂的惊骇之后,白素水与杨通都回过了神来,目光惊骇的看着李丹青,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李丹青微微一笑,将伸出的左手握紧,那璀璨的金色光芒顿时收敛,跳动的金色火苗也随即消失在了众人眼帘。 那一刻,杨通也好,白素水也罢,脸上都露出了急切之色,目光随着李丹青收回的左手而迁移,眸中的神情垂涎且贪婪。 “这东西很值钱吗?我爹留给我的,除了变戏法哄哄青楼中的姑娘好像也没什么大用吧?” “白院长喜欢,那就应了这桩婚事?”李丹青满脸无所谓的言道,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此物的珍贵。 那一瞬间,白素水的脸上真的露出了意动之色。 烈阳真火对于阳山的修士而言何其珍贵,若是得到此物,她便有了冲击神河境的可能,她岂能不暗暗心动? 不过很快她便压下了这抹异色,沉声言道:“世上能有这心自然是好的,但是……” “哦?看样子白院长还是不愿意。”李丹青却并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转头又看向旁同样面露贪婪之色,笑着说道:“那不知杨院长有没有这个兴趣,成人之美撤了这桩婚事,那在下便将此物赠给样院长。” 这话出口,杨通的脸色一变。他同样被困在星罗境许久,得到此物,便意味着神河境近在眼前,如此一来,他也就有了与赵权以及张囚抗衡的资本,不用在处处依仗秦承古。又或者退一万步说,他自己不用此物,将之赐给自己的徒儿鹤非白,此子本就天赋卓绝,再得此物那便犹如,青鱼得水,猛虎插翅,日后成就说不得就能抵达那武君之境…… 只是这样一来便等于断了秦承古进入阳山的可能,势必得罪秦承古,杨通一时间也无法想明白其中得失到底利弊如何。 想到这里的杨通也陷入了沉默。 可李丹青的一碗水端得很平,他也同样没有给杨通太多思虑的机会,在那时便收回了自己的手,甚是惋惜的言道:“看样子杨院长也看不上我这小玩意。” 说着他便转头看向一旁的王小小,叹息道:“小小啊!不是院长我不帮忙,你看,我这压箱底东西都拿了出来,别人看不上啊,这天涯何处无芳草,这里不行那里找,来的时候我见秋景城的城东有座青楼,保证给你寻一个活好人美的姑娘,咱们也就不要太伤心了。” 李丹青这话出口,杨通与白素水可没有心思再去嘲笑李丹青这恶俗的趣味。 “李院长留步。”而就在这时白素水忽的出言说道,叫住了正要离去的李丹青。 杨通的脸色一变,看着发声的白素水,神情复杂。 李丹青将这般情形看在眼里,心头暗笑,却并不点破渐生间隙的二人,只是看向白素水问道:“白院长还有何赐教?” “芷萝年幼,婚嫁之事我本就是为了让她收心而故意吓吓她的。” “李院长如此抬爱倒是让白素水始料未及,我看不如这样,小女的婚事暂缓,日后她到底是相中了这位王小小还是这位秦公子,都由她的意思去。再过些年定下此事也是不急,不过实不相瞒,白素水近来修行遇到了些瓶颈,若是李世子愿意,可否将此物卖于白素水,世子放心,价钱上面只要世子开得出口,我白素水绝不皱半下眉头。”白素水笑着言道,那看向李丹青的眸中亦是神色暧昧,言语之间秋水流转,倒是有那么几分勾魂夺魄之感。 白素水的年纪虽然已经三十有九,但本身修为了得,模样看山去也并不显老,反倒得了岁月的沉淀,多出了几分青色少女所没有风情万种。 这贱胚子当真不要脸,为了一枚烈阳真火,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勾引李丹青! 杨通在心底虽然骂得起劲,但他也是知晓这位李世子那点爱好,他还真怕李丹青就这样被白素水迷惑住了。 他全然忘了方才自己怎么骂的白素水,在那时于脸上堆起了前所未有的和善笑容言道:“白院长既然不急着这桩婚事,老夫自然也不好强求。这事可以暂缓,但这烈阳真火,老夫也有意思,不如世子开个价,白院长能拿出多少,老头子我翻一倍价钱给世子何如?” 春柳学院攀上了秦承古这棵大树,这些年来过得可比秋景院舒坦得多,要论财大气粗,白素水确实没有办法与杨通一较高下。 听闻这话,她顿时转头看向杨通沉声道:“杨通,君子不夺人所爱,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一定要这般处处为难我秋景学院吗?” 杨通冷笑道:“白院长这话时从何说起,难道只许你毁约,就不许杨某人求宝了?” “如是这般,那白院长未免太霸道了一些吧?” “你!”白素水面露愤慨之色。 眼看着方才一致对外的二人,此刻就要剑拔弩张,撕破脸皮,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丹青却在这时做起了和事佬。 “二位!莫急!”他在那时叫住了二人,言道:“本院长对钱可没有兴趣,所以二位也就不必争吵了。” 这话说出来自然没有人相信,毕竟当初李丹青在寻贤大会上敲诈秦怀义的场景,此刻众人还觉历历在目,但如今,白素水与杨通都指着李丹青手中的烈阳真火,自然不敢得罪,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丹青笑了笑,说道:“不过本世子对二位手上的某些东西倒是很感兴趣。” “李世子请说!” “但有所求,我必不推辞!”白素水与杨通在那时言道,眉宇间的神色急切。 李丹青言道:“我想要二位手中的阳山星辉之门的名额!” 听闻此言,白素水的眉头一皱,阳山的山巅之上被烈阳星辉笼罩,那股星辉是极为强大的事物,只要能吸收些许对于修士的裨益巨大,是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比拟的东西。 而随着阳山的没落,许久未有山主能够带着阳山飞升,去星空之上接受星辉的洗礼,故而阳山山巅的烈阳星辉也日渐稀薄。为了防止烈阳星辉彻底绝迹,几大学院很早之前便立下的规矩,每隔三年阳山大比之后,除开天字级的弟子十位弟子自动拥有去往星辉之门的资格外,每个学院又都还拥有八个推举门下弟子前往的名额。只是当年孙禹输了钱,欠了债,故而将大风院的八个名额,一家两个,变卖给了四大学院。 如今四大学院每家都拥有十个名额,而大风院却是撒都没有剩下。 这去往星辉之门的名额极为重要,每一个都关系到日后学院的兴衰,白素水想到这里,不免有些迟疑。 “好!只要李世子愿意,我春柳学院愿意均出五个名额给大风院!”白素水还未拿定主意,那边的杨通却大手一挥如此言道。 白素水的心头一惊,心道这老头子今日怎么如此舍得下血本,她抬头看向对方,却见对方神情笃定。她先是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李丹青与赵权的赌约在身,他门下那些弟子断不可能都拿下地字级的名号。如此一来李丹青离开阳山便成了定局,那时这星辉之门的名额不也就一同作废了吗? 这分明就是一场无本的买卖! 想到这里白素水赶忙言道:“十个!” “我秋景学院愿意将十个名额都送给世子!” 杨通闻言,知道白素水也回过了神来,赶忙言道:“我春柳院也愿意拿出十个名额交换世子手上的烈阳真火。” “二位这么有诚意,那不如我们玩点更刺激的?”李丹青的眉头一挑,脸上的笑容灿烂。 “世子何意?”白素水疑惑问道。 “我们不做买卖!我们赌。” “我赢了,你们的二十个星辉之门的名额都是我的,输了这烈阳真火就是你们的。”李丹青笑道。 “可烈阳真火世子只有一枚,我们要是赢了,该怎么分??”杨通皱着眉头问道。 李丹青却耸了耸肩膀言道:“那是你们的事情,我这枚烈阳真火就要赌二位手中的二十个名额,如果你们不接,那此事就不要再提。” 白素水与杨通闻言互望一眼,虽然并不甘心与对方平分此物,但毕竟他们说下的赌注是断不可能输给李丹青,没有风险的赌局,自然也就没有犹豫的必要。至于此物的归属,等得到烈阳真火之后,他们再做打算也不迟,总好过赵权与张囚听说此事,再来插上一脚来得好。 想到这里二人心里都有了定数,他们朝着彼此点了点头,随即白素水看向李丹青说道:“好!就依世子的意思!但不知世子要赌什么?” “赌二位正在赌的东西。”李丹青笑道。 “嗯?何意?”杨通皱眉问道。 李丹青的双眸眯起,带着笑意看向二人,轻声道:“我李丹青到底会不会离开阳山!” 第九十九章 老子只是睡一觉 “这床!这被褥!这镜子!” “哪一样不必咱们大风院的要好上千倍百倍?” 坐在秋景学院安排的床榻上,李丹青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般,指着这房中的陈设,甚是兴奋的言道。 说着他还拍了拍身旁的被褥,朝着坐在桌前的希温君挤眉弄眼:“小温君,要不要来本院长这里坐坐,这床可大可暖和了,两个人挤在一起也丝毫不会拥挤。” 希温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院长,今日你为何要将烈阳真火拿出来,此物珍贵无比,免不了会招来有心之人的觊觎……” 坐在一旁的薛云闻言也有些困惑的看着李丹青,显然对于李丹青今日的意气之争颇为不解。 李丹青却摆了摆手言道:“我武阳天下繁花似锦,在圣皇的治理下那叫一个天下天平,所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过如是,阳山又是名门正派……” “院长!”希温君跺了跺脚,有些不喜李丹青这个时候还要胡说八道的性子。 李丹青讪讪一笑,这才正经言道:“难不成你们真以为当初我给姬师妃摇的几天床都是白摇的?” 这话出口二人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虽然当初他们确实误会了秦承古的心思,但李丹青与长公主有染的传闻却是早已在这应水郡传开了,有这层关系在,想来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敢在明面对李丹青下杀手的,就是暗地里想要使绊子,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手脚是否干净。 想到这里的二人豁然开朗,眉宇间的紧张之色也舒展了不少。 尤其是对李丹青依然不甚了解的薛云更是看向李丹青的目光略显复杂,如今想来当初李丹青那些看似顽劣的做法,似乎都有深意,是有所谋划之后做出来的事情,世人皆笑李丹青愚钝,如今看来却是世人都被这位世子所诓骗…… 薛云在心中暗暗感叹着,可李丹青却又开始在这房中翻箱倒柜。 “这花瓶不错,这镜子也不错,嗯,这茶杯本世子也很中意。” “小小!小小!来!把这些东西都记下咱们走的时候一并捎走!” 李丹青毫无羞愧的朝着房外大声吼道,但叫了半晌也不见王小小回应。 希温君看着疑惑的李丹青,指了指屋外言道,有些无奈的言道:“从回来开始,就焉嗒嗒的蹲在那里发呆。” 李丹青一愣,骂了句:“没出息。” 嘴上虽然骂得起劲,但李丹青还是在饮下一杯茶水后,迈步走了出去。 这一出房门,便见王小小蹲坐地上,一只手撑着脸蛋,嘴里喃喃自语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 李丹青撇了撇嘴,暗骂道:小屁孩还寻人吟诗作对! 他这样想着,正要上前,却听王小小接着言道:“直教秃驴还俗,尼姑宽衣……” 噗! 李丹青一个趔趄,嘴里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溅了王小小一身。 王小小回过头来,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水渍,困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委屈的问道:“院长,你做什么?” 李丹青捂住嘴,来到王小小的身旁坐下:“你这玩意,跟谁学的?” 王小小眨了眨眼睛言道:“俺爹教俺的,他写的诗。” 说起自己的老爹,王小小的脸上倒是挂满了骄傲之色。 “嗯……你爹的文采可真是一绝。”李丹青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言道。 “那是,俺爹可会写诗了,俺再给你念一首!”王小小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在那时又言道:“狗是狗,兔是兔,乌龟王八走一路,凤凰麻雀住一屋。” “还有还有……” “天上一片云,地上一坨雪,雪是地上云,云是天上雪。” “还有……” “嗯。小小。”李丹青一脸黑线的打断了来了兴致的王小小,他问道:“你爹……是干撒的?” “护院啊。大风院金牌护院!俺不是告诉过院长吗?”王小小奇怪的看了一眼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感叹道:“想不到我小小大风院竟然藏有此等卧龙凤雏之才,只可惜英年早逝,本世子无缘相见。” “你爹那么早就走了,你小子一个人在大风院过得不容易吧?” 王小小摇了摇头言道:“其实还好,俺爹在时,隔三差五就会出门一趟,一走就是几个月,每次回来都醉醺醺的,俺问他干嘛去了,他就说自己去做大事了,什么大事也从来不说。” “最后一次回来,他告诉我自己要睡很久,让俺不要管他,俺信以为真,直到他这样在床上躺了三天怎么叫也叫不醒,俺以为他病了叫了郎中来,郎中才告诉俺他已经死了。” “那时候俺才十岁,只记得俺我爹活着的时候常念叨,俺娘是青州郡的人,死后他想要和我娘葬在一起,俺便花了八两银子让人把俺爹运到青州葬了……” “虽然有时候确实会想他,但至少爹和娘能在一起,也是好的。” 青州郡位于武阳南方,距离应水郡少说也有上万里的路,八两银子就像把一个尸首运到那处,那无疑是痴人说梦,想也能想到,王小小是被人骗了,但李丹青还是不愿去戳穿这一点。 他伸出手拍了拍王小小的肩膀言道:“没事,你现在虽然没了爹,但有本院长在,没人可以欺负你!” 王小小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一阵摸索,然后那出一本泛黄的古书,递到了李丹青的面前:“对了,院长你见多识广,帮俺看看,这书上面写的撒。这是俺爹留给俺的东西,但俺看不明白。” 李丹青接过那事物,却见古书上如同鬼画符一般写这些歪歪斜斜的东西,根本不像是文字,反倒更像是小孩玩闹时胡乱的涂鸦。 李丹青看不明白,只是道:“回头我研究研究,咱们先说正事。” “正事?”王小小有些困惑:“什么正事?” 李丹青揶揄的笑了笑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王小小的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应道:“没……没想撒……” 这话出口,他的脑袋上便传来一阵剧痛,李丹青重重的敲了他一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姑娘有什么好害羞的?又不是喜欢男人!”李丹青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王小小言道。 王小小有些心虚的捂着头,不敢应话。 “你看啊,你长得没本院长好看对吧?”李丹青又问道。 王小小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的李丹青,李丹青一愣,目光顿时变得凶恶。 王小小倒也明白见风使舵的道理,赶忙在那时连连点头。 李丹青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言道:“也没本世子这般能说会道吧?” 王小小再点头。 “你说你要是个姑娘,你会喜欢你这样的闷葫芦吗?”李丹青再问道。 王小小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院长觉得白姑娘不喜欢俺?” “这不废话吗?”李丹青没好气的说道。 王小小顿时有些泄气,在那时低下了头。 “但是!”李丹青却又言道。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但前提是,你得按着本院长交给你的办法来。” “什么办法?”王小小眼前一亮,抓着李丹青的手问道。 他的力气极大,让李丹青的手有些发疼,李丹青赶忙挣开,又才言道:“这古人又云,好男怕缠,好女怕磨。” “首先呢,你得厚着脸皮,寻到机会就得往她身上凑。” “比如现在,白姑娘就应该很伤心,很迷茫,你那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就去看看她。” “你得站在她的角度去安慰她,你看啊,她不想嫁给秦怀义,但也不代表就想要嫁给你,你就别提嫁娶的事情,只是告诉她这么做是为了让她和秦怀义的亲事暂时作罢,并不是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或者说你也可以告诉她,你就是有非分之想,但觉不强求。” “记住啊!这事只能说一次,日后提也不许提,让她自己去感受。” “渐渐的她就会对你放下戒心,这时你就要做选择了,看你是真心喜欢她,还是只是馋她的身子,要是馋她的身子,那本院长就有很多办法,譬如下……” 李丹青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是眉飞色舞,抬起头正要看看王小小领会到几分时,却发现身旁的王小小早已不见了踪影,倒是身后希温君正一脸古怪笑意的盯着他。 “人呢?”李丹青问道。 “在你说道不如去看看她的时候就跑了。”希温君言道。 “嗯?这呆子!后面的才是精髓,学一半就跑……”李丹青不满言道。 希温君却在那时,笑盈盈的坐到了李丹青的身旁,意味深长的言道:“我想要学一学世子的办法,世子刚刚说道馋身子了,后面该怎么办?下什么?” 希温君脸上的笑容灿烂,李丹青却闻到了杀机滚滚。 他一个激灵,赶忙从怀里掏出那本王小小给的古书,煞有介事的言道:“嗯,这本书有年头了,温君,你来看看,和本院长一同分析分析,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武功秘籍亦或者记载的什么上古辛秘?” 希温君哪里看不出李丹青是在转移话题,她白了李丹青一眼,正要离去,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那古书扉页上的古怪字迹。 她的脸色一变,从李丹青的手中抢过此物,眉头紧皱的盯着扉页上的字迹。 李丹青瞧出了古怪,问道:“还真是什么宝贝不成?” 希温君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幽云的古文,我曾在太学阁中见过,据说此文早已失传,哪怕是在幽云境内也很难找到这种文字的蛛丝马迹,我只记得一些。” 说着希温君伸手指了指那古籍扉页上的写着的四个大字中的第二个与第四个言道:“这个字是黎,在幽云神话中代表着掌管死亡的天神,这个字是渊,是幽云神话中掌管力量的天神,代表着无上的力量与权利。” “撒意思?”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这是本神话故事?” 希温君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言道:“当初在太学阁中听课我的心思都不在上面,所以只记得这么些……” “不过幽云古文市面罕有,这东西就算只是本神话故事,那在识货的人手里也应该价钱不菲。” “嗯?”听到价钱不菲是个字眼的李丹青,想也不想,赶忙在那时将这古籍收入怀中,一副唯恐被人抢去的模样,自然也就免不了惹得希温君一阵白眼。 …… 距离应水郡以南八百里外的轻舟城郊,有一处乱葬岗。 轻舟城龙蛇盘踞,武馆镖局以及一些不入流的宗门都在这处落脚,早年出过不少乱子,死伤无数,城主便在城外划出一块地来,将那些死去的无人认领的家伙尽数葬于此处。 时间久了,这地方也有了潜移默化的规矩,那些死于非命与无人认领的尸首大都被葬在这里。 大抵是埋葬了太多枉死之人,这乱葬岗夜里总是阴风阵阵,生人根本不敢靠近。 而相比于大多数就被胡乱埋在地上的尸首而言,位于这乱葬西侧的一处坟地显然称得上这块地界上的“大户人家”。至少他没有被和其他人一同埋在一个坑里,分头还用木头立了个牌匾,虽然木头在岁月的腐蚀下已经腐朽得千疮百孔,但还是隐约可见其上“王绝通”三个字眼。 忽然,那坟头的土堆开始轻微耸动,一下又一下,从一开始微不可查,到最后渐渐变得剧烈。 土堆上的泥土开始滚落,那木头做的的墓碑也在一阵颤动后从土中送落。 一只手忽然从土里伸出,伴随着阵阵沉重的呼吸声,在这幽静的乱葬岗中响起,要是有生人经过恐怕会直接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屁滚尿流。 紧接着又是一只手从土里伸出,那呼吸声越来越重,伸出手的双手嵌入一旁的地里,伴随着一声闷哼,一道浑身被泥土包裹,身上的衣衫褴褛的身影从那土中坐起了身子。 他的神情有些迷茫,朝着四周看了看,似乎还没有摸清自己的状况,他伸手拿起一旁的木头做成的墓碑,在看清上面写着的王绝通三个大字后。 男人顿时勃然大怒,他站起身子骂道:“臭小子!老子都说了老子只是睡一觉!你他娘的真的把我给埋了!” 第一百章 别下死手 第二日,夏岳与冬青学院的弟子也都来到了秋景城中。 为此,白素水还在学院中设宴,宴请众人。 李丹青四人来到宴会所在的大殿外,正要进入,远远的,一道高呼声却忽然传来:“院长!我好想你啊!”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却见穿着一身白色绒袄的刘言真从院门处快步跑了过来。 周围其他学院的弟子们,都是一愣,只觉那刘言真生得娇小可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刘言真却是风风火火直接就扑倒了李丹青的怀里,双手环抱住李丹青的颈项,双脚架在了李丹青的腰身,整个人宛如小猴子一般挂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措不及防,身子一个踉跄,连连退去数步,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妙龄少女这样贴在自己的怀中,那样的体验自然是美妙至极,李丹青却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受,一旁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却递了过来。 李丹青一个激灵,赶忙将刘言真放了下来:“言真……太热情了吧。” 刘言真却是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在那时看了看李丹青又看了看薛云问道:“我们不在的这几天,院长和薛师兄的感情是不是突飞猛进,到了哪一步了?” “谈婚论嫁了没?” “份子钱随多少合适?孩子跟谁姓?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长公主和薛师兄一起掉进海里,你想好先救谁了没?” 刘言真这一连串宛如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让李丹青脑仁发疼,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当如何回应。 “其他人呢?怎么都还没到?”这时一旁的希温君忽的问道。 明日阳山大比就要开始了,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但大风院的弟子们却只有刘言真一个人到场,也难怪希温君会有这般担忧。 不过这话还没得到旁人的回应,一旁的刘言真却皱着眉头盯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希温君有些奇怪,她言道:“我家中早无亲朋,回家祭拜了一番父母后,年关一过就回了大风院。” “什么你年关一过就回来了!”刘言真反应出奇的激烈:“我就说院长和薛师兄怎么关系就没有进展,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 “坏女人!” “估计他们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咱们先进去吧。”李丹青赶忙转移了话题,在那时这般言道。 刘言真虽然心怀不满,但还是没有在这个场合继续宣扬的奇怪的癖好,点了点头,便随着众人一道走入了秋景学院的大厅。 秋景学院的大厅很大,至少比起大风院那个站上十来位弟子便显得拥挤的正屋大上很多倍。 但阳山大比是盛会,阳山几大学院超过半数的弟子都会参与,但大厅之中显然无法容纳这么多人,故而只有参与地字级与天字级名次争夺的弟子方才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 李丹青几人来到这处时,其余几大学院的弟子都已经落座,自在大厅的边缘角落给他们空出来十余个座位。 这分明是有意挤兑之举,但李丹青却并不在意,带着众人便在那时落座。 显然此番阳山大比,出了天字级弟子的排名争夺之外,最有看点的还是李丹青与赵权的赌约。 这件事情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在阳山各院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在场的众人多多少少都抱着一些看笑话的心思,尤其是昨日李丹青与杨通和白素水定下那份赌约之后,众人对于此事的关心却是已经隐隐超出了对天字级弟子排名争夺的期待。 此刻李丹青等人落座,方才还有些喧嚣的大厅中顿时静默了下来,众人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 “李院长门下的弟子呢?我不是记得大风院坐下还是有十来名弟子吗?怎么到了今日就只剩下你们五人去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传来,却是坐在右侧首座的赵权。 “莫不是那些弟子知道明日要对抗咱们阳山地字级的师妹师弟们,所以临阵脱逃了?”赵权身旁,一位穿着青色长衫,背负一柄长剑的男子起身问道。 “院长,这家伙叫龙安,是阳山地字级弟子排名第三的人物,去年这个时候便已经盘虬境大成,据说今年他准备争夺天字级弟子的名号,所以很有可能如今他已经是星罗境的强者。”一旁的刘言真凑到李丹青的耳畔轻声言道。 李丹青闻言看了对方一眼,这男子鼠目尖嘴,年纪看上去已经接近三十,若是能星罗境的修为倒还算不错,只是这模样着实不讨喜。 “那这么说来,咱们大风院的师妹们还是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嘛……”而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说话之人是位于冬青学院之中的一位红衣少年,那少年生得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阴柔之色,十指修长,所坐的案台前放着一把造型怪异的血滴子。 他此言出口,在场众人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刘言真的眉头紧皱,显然有些不喜这些家伙的嘲弄,但她还是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再次凑到李丹青的跟前轻声言道:“这个娘娘腔应该是黎秀水,地字级弟子中排名第六十二位,修为紫阳境大成,为人下作,经常做出些算计同门的事情。” 李丹青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觉得不对,他回头古怪的看了刘言真一眼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爹给我做了本阳山地字级弟子的排名手册。”刘言真这般言道,从怀里将一本厚厚的装订成册的书籍递到了李丹青跟前。 李丹青接过一看,那书册比有半个脑袋那么厚,再一想方才刘言真对答如流的模样,他不免脸色古怪的问道:“你都记下来了?” “废话!本小姐花了五天的时间才背下来的,明日阳山大比,遇见什么对手需要注意什么,我都知道……”刘言真说着说着脸色忽然有些泛红,毕竟如此用心的去为一个人做一件事情,对于刘言真而言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为此,刘自在还取笑了她好几回。 “这么有心。”李丹青不由得感叹道。 “这事待会再说!”可刘言真却在这时一把将之打断,她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那还在哄笑的人群。 砰! 只见刘言真伸出手一拍桌板,站起了身子。 在场哄笑的众人都被刘言真这突兀举动所惊,纷纷侧目看向刘言真,就连高坐在台上的四位院长都在那时一惊,错愕的看向此处。 “有那么好笑吗?” 刘言真大声的问道。 众人一阵静默,那黎秀水显然并不满意自己带起的笑话的就这样被刘言真打断,他站起身子,用尖细的嗓音言道:“这位师妹,今日咱们相聚于此,为的是阳山三年一度的盛会,我阳山的青年才俊尽数聚于此地,此等盛景,我们不笑,难道应该哭吗?”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显然很认同黎秀水的话。 “别人哭不哭我不知道,但你爹妈生了你这样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想来应该是日日以泪洗面!” 刘言真扯着嗓子大声的言道,那嘴里蹦出的恶毒言语听得李丹青都暗觉心惊肉跳。 “你!!!你岂能如此恶意中伤!”那黎秀水显然没有想到生得如此可人的刘言真张口所言之物却是如此难以入耳,他面色愤慨的反驳道。 “还恶意中伤!瞅瞅你那带把不带种的模样,想来根本不需要本小姐出手,身上某些地方的伤就已经很严重了!”刘言真眉头一挑这般言道。 正饮下一口茶水的李丹青听闻这话,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就连那些本应该和黎秀水站在同一边的四院弟子们听到这话,也纷纷忍俊不禁,有些人险些笑出声来。 黎秀水顿时脸色涨得通红:“你这家伙我看你年少,不愿与你见怪,那曾想你却满口污言秽语,今日我定要好生管教你一番!” 黎秀水这般说罢,那放在案台上的血滴子猛然被他握在手中,他飞身一跃便来到了大厅的中央,气势汹汹的就要朝着刘言真走去。 “等等!”李丹青却在那时站起了身子,他模样甚是慌张,一边起身还一边伸手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大家都是同门,不过起了些口角没必要打打杀杀的吧,这位娘娘腔……阿不,这位小兄弟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李丹青舔着脸笑道。 黎秀水的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他身后坐在高台上的张囚却忽然言道:“明日就是阳山大比了,今日正好李院长门下的弟子与我门下的弟子有这样的兴致,那就让他们打上一打,就当是为明日的大比预热,修行之道,本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打过之后才能看出高低,不是吗?” 张囚说着,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阴沉的眉宇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不好吧,刀剑无言,今日这么多弟子在,要是弄出些伤来耽搁了明日的阳山大比,那岂不是也耽误了弟子们的前程?”李丹青为难的言道。 “无妨,习武之人争的就是一口心气,我想这位刘姑娘想来也不会在此刻退缩吧?”张囚又眯着眼睛言道。 “这……”李丹青甚是为难的迟疑了一会,终于在数息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今日来的都是我阳山的青年才俊,既然二位要打,那不如博个彩头,李院长意向如何?”张囚又在这时言道。 正要坐回位置的李丹青闻言眉头皱起,忧心忡忡的问道:“什么彩头?” “你这位弟子出言不逊,若是输了,李院长便代她当着众人配个不是,就说自己管教无方,如何?”张囚问道。 “那要是赢了呢?”李丹青反问道。 “那便我代我的这位弟子赔个……”张囚这般言道。 但话未说完,却被李丹青打断:“孩子间的口角之争,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本世子没那么小气,毕竟张院长教导弟子的水平我早就有所了解了,我看赔不是就算了,我这孽徒要是侥幸赢了,那不如极为院长就把你们的位置让给我们,不瞒你们说,这角落的光线有些暗,李丹青坐不惯暗处。” 李丹青的话里有话,又将那秋安珂的事情提及,张囚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机,他的心头一沉言道:“好!” 这话出口的刹那,方才萦绕在李丹青脸上的担忧与迟疑之色瞬息瓦解,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了一眼提出一把比自己身子还大上一号的黑色长刀而跃跃欲试的刘言真,轻飘飘的说了句。 “别下死手。” 第一百零一章 痛啊!混蛋! “好勒。” 刘言真这般应道,身子一跃,提着手中的大刀便来到了黎秀水的跟前。 黎秀水冷笑着盯着眼前的少女,眉宇间的神色狰狞,他寒声道:“你现在跪下来求饶还来得及。” “跪你?咋啦?你想嫁给我爹,当我二娘?我爹不喜欢娘娘腔。”刘言真口无遮拦的言道。 “找死!”黎秀水怒骂一声,另一只手伸出,抓住了手中的血滴子,那血滴子在那时一分为二,边缘处的机关一摁,数道锋利的弧形尖刺从边缘伸出。 他的身形一转,一只血滴子便猛然朝着刘言真飞射而来。 …… “院长,刘言真大得过吗?”王小小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小声的问道。 “理论上来说,没问题。”李丹青头靠在背后的墙上,仰着身子言道。 “撒叫理论上。”王小小有些困惑。 “就是有可能打不过。”李丹青说道。 “那咋办啊?”王小小有些焦急,心头着实担忧着刘言真的状况。 “温君。”李丹青却是不打他此问,转头看向希温君。 希温君闻言回头,疑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却听李丹青说道:“待会那家伙要是伤到了刘言真,你就出手把他的手砍了,然后再让他们打。” 希温君闻言,并不迟疑,于那时点了点头。 一旁的王小小听得胆战心惊,他问道:“他们不是单挑吗?俺们出了手,那不就是……就是……” 王小小思虑了半晌也想不到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辞藻来形容李丹青的做法。 “不讲武德?”李丹青白了他一眼,帮他补充道。 王小小闻言眼前一亮:“对对对!就是这个词!” 只是这话音刚落,天灵盖上便传来一声剧痛——李丹青重重的敲了他的脑门一下。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要是刘言真真的输了,本世子岂不是要当着这么多人上场道歉?” “什么狗屁武德,哪有面子重要!”李丹青大声的教训道。 “待会!这小子只要敢伤到我家小言真,你们就上去,把他手给卸了!” 李丹青的声音很大,似乎是由于情绪激动,而忘了收敛,亦或者……就是为了说给众人听的。 …… 黎秀水接过被刘言真挡回的血滴子,正要发动攻势,听到李丹青这话心头一震,手上的动作顿时一缓,而刘言真却根本不受影响,脚下步伐极快,瞬息便来到了黎秀水的身前,她手中黑色的大刀高举,以力劈华山之势直直的便朝着黎秀水的面门砍去。 黑水刀法——分浪! 刘自在自创的黑水刀法,闻名整个武阳天下,刀法并无太多招式上的变化,却威能巨大,堪称一力降十会的大成之作。 这第一式分浪,便讲究气势滔天,一往无前,可让江河断流。 刘言真虽然之学得三分皮毛,但虎豹之驹文未成,却有食牛之气,这一刀之下的威能也足够让黎秀水大惊失色。 铛! 一声闷响荡开,刘言真手中的大刀重重的砍在了黎秀水交错的血滴子上。 黎秀水的脸色一变,于此之前他便听人提及过,这些大风院的弟子除了薛云之外,修为都在金刚境三四重的样子,这三个月过去,就算这些家伙彻夜不休的修行,那到底也不过能打开两三道脉门,可这时他却真切的感觉到从刘言真刀身上传来的力道,却依然超出了金刚境的范畴。 在那巨大的力道下,他的身子弯了下来,他咬紧牙关,方才脸上的轻佻之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震惊与狰狞之色。 周围的学院弟子们,也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在他们看来本以为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却不想此刻这黎秀水竟然隐隐被刘言真死死压制住了。 “这黎秀水怎么回事?连一个金刚境的小姑娘都打不过?” “莫不是被李丹青唬住了?未免太过虎头蛇尾了吧?” “外强中干!平日里就喜欢用些损招,真的打起来却是人如其面,是个绣花枕头!” 周围弟子的窃窃私语在那时传入黎秀水的耳中,黎秀水的脸色难看,他一咬牙,心头一横,看向刘言真的目光顿时阴狠了起来:本来是为阳山大比准备的东西,现在就送给你了! 他这样说罢,抓着血滴子的双手猛地一用力,血滴子上的利刺猛地一振,竟然在那时尽数从血滴子圆盘上脱体而出,拉着一道道铁链,从数个诡异的角度,朝着刘言真袭来。 锋寒如雪,杀机凛冽。 刘言真当然未有料到这样的变化,她心头一惊,赶忙抽刀回防,修为已经到了紫阳境中期的刘言真速度不慢,一道将左侧袭来的利刺背后的铁链尽数斩断,随即又赶忙挥刀横扫,想要将右侧的铁链也一同斩断,但黎秀水显然看出了刘言真的心思。 他右手握着的圆盘一转,那些利刺的方向一变,其中数道带着铁链缠住了刘言真的刀身,刘言真少有阵阵的对敌经验,刀身被缠住的刹那并未果断的弃刀退避,反倒下意识的想要抽回自己手中的长刀。 但这样的做法正中黎秀水的下怀,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另一只被斩断铁链的血滴子中,数道利刺再次伸出,他的一只手死死握着轮盘,与刘言真角力,另一只手被他挥手一抛,血滴子便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刘言真袭来。 刘言真的心头惊骇,右手手背上一道金色火焰印记闪过,手上的力道顿时再增强了几分,那被黎秀水所牵制的长刀硬生生被她拉了过来,横在了身前,将那袭来的血滴子挡住。 铛的一声闷响,血滴子被击飞,刘言真的心头一喜,刀身一振将刀身上捆绑的铁链尽数震碎,她正要再次发起攻势,那被振飞的血滴子却忽然旋转,数道利刺再次带着铁索袭杀过来。 刘言真措不及防,赶忙挥刀欲挡。 一时间这大厅中脆响不断,无数道利刺倒飞出去,插入木柱、地板甚至那些离得极近的弟子们的案台之上。 刘言真初次对敌,不免有些慌乱,在一番格挡之后,终于露出破绽,一柄利刺划过她的刀身,直奔她的面门而来,刘言真心头惊骇,赶忙侧头,试图避开这利刺。但终究反应慢了一拍,虽然避开了要害,但那利刺贴着她的脸颊划过,拉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刘言真的刀势一滞,呆立在了原地,她伸出手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指尖沾染了渗出的鲜血,放在自己的眼前,愣愣的看得出神。 黎秀水这一轮的攻势暂歇,他眯着眼睛看着发愣的刘言真言道:“怕了?那就认输吧,再打下去,你可爱的小脸蛋上恐怕就得有更多这样的伤口了。” 刘言真没有回应对方,只是还盯着指尖上的鲜血,肩膀忽然开始耸动,眼眶忽的一下就湿润了起来。 “痛……” 她这样言道,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哭腔。 她竟然哭了起来…… 整个大厅都在那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场大战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高台上的四位院长虽然也被方才刘言真所展现出来的可怕战力所惊,但此刻见到刘言真这般模样,心头暗暗松了口气,目光对视一眼,暗自好笑。 黎秀水也从错愕中回过了神来,他面带笑意的盯着刘言真,问道:“你说什么?要是认输的话就大声一点,否则我若是没有听清,待会……” “我说……” 刘言真低着头,喃喃言道,手中的长刀却再次被她握紧。 她抬起头看向黎秀水,语气里带着哭腔、脸上挂着泪痕,眸子里却带着滚滚杀机! “痛啊!” 她在那时爆喝一声,双手伸出握住刀柄,右手手背上,火焰纹路金光闪彻,长刀的刀身也在这时由下至上猛地一挑。 黑水刀法——翻江! 黎秀水哪曾料到这时的刘言真竟然还有余力,他双手握着的血滴子一合,想要接下对方这一招。 但刘言真这一刀之中的威能却无比巨大,黎秀水仓储之间,根本难以抵御这裹挟着巨大威能的一刀。他手中的一只血滴子被高高掀飞,身形也暴退数步。 “我说痛啊!”可还不待他稳住身形,刘言真的暴喝声再次传来。 这一次,她的身子高高跃起,比她足足大上一头的长刀由上至下的猛然挥出。 黎秀水大惊失色:“我……” 他想要认输,可话未有来得及说出口,那长刀已至身前,他不得不举起手中的另一枚血滴子抵御。 铛! 一声闷响,巨大道无可匹敌的力量从血滴子上传来,他的虎口被震裂,脑袋在巨大的力道下变得恍惚。 “我说痛啊!你这混蛋!” 刘言真却俨然已经陷入了暴怒,她根本不理会已经失去战力的黎秀水,只是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手中的大刀一下又一下的朝着黎秀水挥去,发泄着她的怒火。 她脸上那暴怒的神情与可爱的面容对比鲜明,就像是换一个人一般 黎秀水的身子在着一刀接着一刀的攻势下,越来越矮,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众人的神情从古怪道惊讶、从惊讶到骇然,大厅之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身形娇小的少女,看着她一脸的泪痕,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以及脸颊上那道浅浅的血痕…… 再看了看,跪下身子虎口震裂,鲜血不断流淌,脸上神情恍惚的黎秀水。 一个念头在众人的脑海中浮现…… 真的能有这么痛吗? 第一百零二章 大算计 黎秀水的修为已经紫阳境大成。 虽然他的修行之道另辟蹊径,与大多数修行者追求力量与速度不同,他更在乎一些兵器上的变化。 这样的做法在诸如阳山这样的名门正派看来确实有旁门左道之嫌,但他的战力却同样不容小觑,算得上是此次阳山大比地字级弟子中,比较值得重视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家伙,竟然这样败在了刘言真的手下。 赵权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身旁的同门们,方才他看得真切,这刘言真的修为已经到了紫阳境中期,这全当是因为对方是刘自在的女儿,修为超出他们的预期也就罢了。可一个紫阳境中期的弟子,真的可以以这样碾压方式击败一位紫阳境大成的弟子吗? 他的眼光毒辣,可看得真切,之所以黎秀水能够伤到刘言真全是因为刘言真对敌经验不住,而一旦刘言真寻到了机会,战况便会如眼前这般摧枯拉朽一样的结束。 这刘家的黑水刀法真的已经强到了这般地步,还是…… 赵权想到这里,沉眸看向优哉游哉坐在角落处的李丹青,心头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够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张囚拍案而起,一股磅礴的气势从他的周身溢出,弥漫开来,化作气浪涌向台下。 怒火攻心的刘言真正要再次挥刀,却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她的心头一震抬头看去,却见气浪已至身前。 张囚的修为已到神河境,他所随意激发出来的一道气浪所包含的威能却远远超出了刘言真的想象,刘言真根本来不及躲避。 “你大爷的!”而一旁的李丹青等人自然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李丹青怒骂一声身子与希温君薛云一道冲了上去,想要救下刘言真。 青竹与薛云的修为在得到了烈阳真火后,都有了十足的提升,但在神河境的强者面前,依然显得不足为道。 哪怕是张囚随意挥出的气机,速度也快得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他的身子刚刚跃出,那道气机便重重砸在了刘言真的身上。 刘言真的身子一颤,脸色顿时苍白,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萎靡了起来。 这时李丹青等人方才赶到,李丹青抱着就要倒下的刘言真,却见对方的气息混乱,她看向李丹青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还未有出口,便抵不住浑身传来的无力感,发不出声音。 “没事,我在呢,好好休息。”李丹青轻声言道。 此刻的刘言真再也没有往日那般跳脱的架势,虚弱的点了点头,像是受了惊吓的白兔一般靠在了李丹青的胸膛。 希温君在第一时间便伸出了手探查刘言真的状况,在确定对方并无性命之忧后,朝着李丹青言道:“没什么大碍,但受了些内伤,得好生休养。” 李丹青面沉如水,他点了点头,将虚弱的刘言真递给了身旁的王小小,随后转头看向台上的张囚。 “张囚!你得给我一个交代!”他压低了声音这般言道。 一旁的三位院长也眉头紧皱,他们也没有料到素来冷静的张囚会在这时做出这样的举动,且不说这样的做法被这些弟子看见了会惹来怎样的非议,单单是刘言真的那位出了名护犊子的老爹刘自在便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黑水城屹立这应水郡这么多年,刘自在一直豢养私兵,哪怕是秦承古都不敢得罪,今日张囚却伤了刘言真,这事传到了刘自在的耳中,以刘自在的性格保不齐他阳山就得上演一出兵临城下的大戏。 “弟子比试,点到即止,黎秀水已经没了气力,你的弟子还不依不饶,行径恶毒至极。” “李院长当初帮我管教过我门下的弟子,礼尚往来,张某自然也得为李院长分忧!”张囚面对李丹青的质问,却表现得极为淡漠,他直视着李丹青的眸子,慢悠悠的这般言道。 赵权等人也是脸色一变,以他们对张囚的了解,张囚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么做事情的严重性,能让张囚这般狠厉的背后一定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李丹青也嗅出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他眯着眼睛看了张囚一会,目光忽然一转落在一旁的倒地的黎秀水的身上。 “按照张院长的说法,我是不是也应该再帮你管教管教你这位出言不逊的弟子呢?” 黎秀水的脸色一变,他可是听闻过李丹青当初一剑将秋安珂脑袋开瓢的事情的,以这位世子殿下桀骜不驯的性子,他可不敢确定对方能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自己的身上故技重施。 “你敢吗?”张囚眯着眼睛问道,语气中带着浓烈的挑衅之意。 李丹青闻言迈步走到了黎秀水的跟前,黎秀水见李丹青眉宇阴沉,心头肝胆俱裂,他回头求助似的看着张囚,但张囚却根本不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半点。 黎秀水想不明白,平日里对他疼爱有加的师尊此刻到底是怎么了,他只能恐惧的看着李丹青,来到他的跟前,然后蹲下身子,用一种让他脊背发凉的目光注视着他。 “让我想想。” “我杀了你,我就坏了阳山的规矩,就能被逐出阳山,这是你师尊一直想要的事情。” 只是黎秀水早已吓得呆傻,哪里能有心思去回应李丹青的话。而说到这出的李丹青微微沉吟,但又言道:“可是在你师尊的眼里,阳山大比之后,我定然会输掉赌局,用这样做法逼我离开阳山显然有些多此一举,甚至还会落人口舌,也会得罪刘自在,这显然不是很划算的买卖。” “所以,告诉我,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李丹青笑呵呵的问道,但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的黎秀水却只能看着李丹青,上下嘴唇打颤,说不出半句话来。 “哦!我懂了。” 而这时李丹青忽然一笑,又看向黎秀水问道:“你有父母亲朋吗?” 吓傻了黎秀水终于从李丹的口中听到一个可以不用思考就能回答的问题,他赶忙言道:“我父母早亡,我哥将我养大……他在冬青院执剑堂任执事之位……” “修为几何?你们感情又如何?”李丹青又问道。 “我哥……早年便入了星罗境,长我十三岁,待我极好……”黎秀水不明白李丹青为何会有此问,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敢有半点隐瞒。 李丹青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你看杀了你,我又被逐出了阳山,你兄长岂不是得为你报仇,又杀了我?然后你兄长就得以谋害世子的罪名被砍头亦或者从此隐姓埋名,不见天日,你觉得你家院长着驱虎吞狼的计策用得如何?” 黎秀水闻言一愣,他看了看李丹青又看了看台上面沉如水的张囚,一时间不敢确认李丹青所言之物的真假,但心底的恐惧却是愈发的浓郁。 “放心,你死不了。” “不是因为我怕你那位兄长,而是因为你罪不至死。” “什么是意气之争,什么是图谋不轨,本世子分得清。”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 那话出口,黎秀水顿时松了口气,那悬着的心,也在这时放了下来,他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但你得长个记性,日后就算要给人当狗,也得先弄清,那人吃不吃狗肉,你说对吗?”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黎秀水连连点头,不敢忤逆。 李丹青见状这才站起身子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张囚:“那么张院长要不要为我解解惑,到底是谁花了怎样的价钱在张院长这里,买我的命呢?” 大抵是李丹青这番话说得太过言之凿凿,所有人都在这时将目光落在了张囚的身上。 张囚阴沉着脸色冷笑道:“一切都不过是李世子的自说自话,我看是世子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太多,所以才疑神疑鬼,觉得所有人都会害你,对吗?依张囚看来,这是心病……” “张院长!”张囚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丹青高声打断,张囚一愣看向对方,却见李丹青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刚刚说给黎秀水的话,可不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这武阳天下,最擅长杀自家狗的人,他叫郢相君!” 张囚的身子猛然一震,脸上的淡漠之色,在那一瞬间尽数散去化作了浓浓的惊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听得懂都没有关系。”李丹青却笑了笑,并不急着一定要在这事上争出个是非黑白。 “毕竟飞鸟尽,才能良弓藏;狡兔死,才会轮到走狗烹。” “而张院长,你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我保证。” 李丹青说罢这话,便看也不再去看张囚一眼,转身横抱起刘言真,在众人古怪的目光下,迈步离去。 第一百零三章 你们都是坏女人 “张囚!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场宴会因为张囚的出手不欢而散,夜里众人散尽,四位院长再次留在空旷的大殿中,杨通首当其冲,第一个对着张囚发难。 赵权与白素水也在这时盯着张囚,眸中的神情不善。 张囚今日的举动着实古怪,如若真的如李丹青所言,那张囚便是拿着阳山众人作为赌注,去讨好郢相君,这显然是众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而面对众人的质问,张囚只是瞟了杨通一眼说道:“李丹青巧舌如簧的说上几句,杨院长便信以为真,杨院长的心思倒是单纯得宛如稚童。” 杨通听闻此言,顿时怒不可遏:“张囚!你少在那里杯弓蛇影,我问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不是郢相君的意思!” “张师弟!这事你确实做得不妥。你要讨好郢相君,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到,但是你为了一己之私,今日险些杀了刘言真,你不是不知道那刘自在是个什么样的浑人,这事传到了刘自在的耳中,咱们阳山可就有大麻烦了。”一旁素来不参与众人争斗的赵权也在这时沉声言道,看得出,赵权的心头对于张囚此举也是颇为不满。 “是啊。张师兄,当年师尊将阳山托付给我们,是希望我们能够壮大阳山,山主如今不知所踪,我阳山又被各方觊觎,这个时候再到处树敌,恐非良策吧。”就连白素水也在这时言道。 张囚却冷笑一声,看了三人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眼:“愚笨!” “你说什么!张囚你别以为你靠上了郢相君这座大山,就能在我阳山作威作福!我告诉你!你还没那个资格!”杨通的脾气火爆,在那时撸起了袖子,做势就要与张囚动手。 赵权见状赶忙拦住,他斥责道:“今日咱们阳山丢的脸还不够吗?” 杨通显然多少有些忌惮赵权,听到这话, 虽然脸上的神情依然不满,却终究收起了再出手的意思。 赵权又才看向张囚问道:“张师弟,我觉得你也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赵权的声音冷了下来,看着张囚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沉。 张囚却神色平静:“我说你们愚笨,你们便是愚笨,不分好歹也就罢了,还会被李丹青那般拙劣的离间计所挑拨,哼,李丹青说得没错,阳山落到今日这般经历,我们四人都有责任!” “少来这一套!张囚!你今日要是不说出个是非曲直来,他日刘自在找上门来,我杨通第一个绑了你,送去谢罪!”杨通本就怒火中烧,又哪里有心情去听张囚这故弄玄虚的言语。 张囚看向杨通,问道:“杨院长与白院长与那位李世子的赌局我可是已有听闻,二十个星辉之门的名额,赌一枚烈阳真火,对否?” 杨通与白素水的脸色有恙,他们固然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但却还是不愿在赵权与张囚的面前提及,唯恐这二人也来搅这趟浑水。 但此刻既然被张囚揭穿,杨通也没有隐瞒的心思,他在那时一摆手,说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我事事还要像你禀报,还是说张院长觉得这等重宝,应该归你所有。” 张囚摇了摇头:“三个月前,赵院长与李丹青立下赌局,以他门下弟子十六位弟子能否尽数夺得地字级名号为赌约,决定他在阳山的去留。” “那时你们可以说他李丹青是形势逼人,不得不答应。” “而昨天,阳山大比近在眼前,他还敢拿着烈阳真火,以同样的赌约跟你们对赌,你们觉得那是为什么呢?” “是那位李世子真的不知道他自己门下的弟子有几斤几两,还是他……” “早已胜券在握呢?” 张囚幽幽言道,目光看向三人,三人也是一愣,他们忽然意识到,在某些事情上,他们或许真的太过乐观了一些。 …… 刘言真双手环抱着李丹青的脖子,头靠着他的胸膛,脸色有些泛红。 她的脑袋有些晕晕沉沉,说不出因为什么,可就是觉得靠在李丹青的身上,让她觉得很安心。 就这样一路被李丹青抱回了屋中,李丹青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好好休息,我让温君去给你取药了,你先睡会,待会药熬好了,我就让她给你送进来。”李丹青的声音传来。 “嗯。”刘言真乖巧的点了点头,声音小得细若蚊啼。 李丹青见状微微一笑,便要起身。 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刘言真竟然在那时伸出了手,拉住了李丹青的衣角。 “怎么了?”李丹青回头问道。 刘言真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半晌却言道:“我……我还不想睡,院长陪我……陪我聊会天?” 李丹青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刘言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转瞬他便坐了回来,笑道:“好啊,你想听什么?” “就……随便聊聊,额……比如院长和薛师兄……”刘言真这般言道。 但话未说完,李丹青的脸便黑了下来,站起身子,作势欲走。刘言真赶忙再次伸出手,拉住李丹青,改口言道:“聊聊帝都!我还从来没去过帝都呢!” 李丹青瞪了她一眼,这才又回身坐下,他清了清嗓子,言道:“其实帝都也没撒特别之处,就是大了一点,人多了一点……” “就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刘言真问道。 “稀奇?”李丹青想了想说道:“要说稀奇的话,武阳朝里有一个太学阁,里面住着的全是六十岁往上的老头子,平日里足不出户,全都窝在阁中,你知道他们在那里干嘛吗?” “干什么?”刘言真好奇的问道。 “研究这天下最麻烦的东西,譬如什么上古文献,遗留孤本,又或者异邦的历史古籍,总之整个武阳朝但凡有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往他们那里送。” “有一次我偷偷摸进去,在他们的屋中看见了会动的木偶,他们管这叫千机术,说是极西之地,百驮国的秘法,可以将人偶炼制得无坚不摧,还能与生人一般与人对话,甚至可以读书识字,乃至修行。” “这么厉害?”刘言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言道。 “那就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吹牛了,那些老家伙是最喜欢夸夸其谈,然后从朝廷那里骗取钱财的。前些年,他们中有个家伙找到一个女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那女孩竟然可以变成一丈高的黑狼,那人说这是上古妖族的血脉后裔,与其余的上古血脉一般,只是她的血脉带来的不是脉门,而是会变身野兽的能力。” “真的有妖怪?”刘言真惊讶道。 “哼,有个屁的妖怪,朝廷当初还为此给了那家伙数万两白银,让他继续寻找可能存在的妖族血脉,但那家伙却从此不知所踪,那个女孩也被人找到,才发现所谓的变身不过是低劣的障眼法罢了。” “还有……” 李丹青一个劲的说着,一些东西时而古怪,时而惊骇,又时而让人啼笑皆非。 刘言真听得认真,不由得感叹道:“帝都真的好有趣,有机会我也想去看上一眼。”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摆了摆手笑道:“你好好养伤,日后本世子带你回帝都便是。” 回帝都? 帝都是院长的家,又不是我的家。 为什么用回字? 是因为院长觉得我和他是一家人吗? 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言真的脸色一红,脑海中一瞬间思绪万千。 她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虽然平日里李丹青吊儿郎当没有正形,但此刻耐心帮她解闷的模样,神情认真,有带些许笑容,在烛火的映照下,刘言真竟然觉得眼前的这张脸,莫名的好看…… 而就在这时,忽然房间中的蜡烛熄灭,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 怎么回事? 是院长吹灭蜡烛的吗? 院长为什么要吹灭蜡烛? 这么黑是要做什么吗? 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薛师兄怎么办? 难道我也要成为阻拦薛师兄和院长的坏女人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刘言真的脑海中响起,房间中静得可怕,刘言真的脸烫得吓人,她的脑袋晕沉沉的像是丧失了思考能力一般。 她索性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子前倾,双唇微翘,等待着李丹青的到来…… “当当当!” 而就在这时,房间中的烛火再次亮起,伴随着一道欢快的声音,刘言真睁开眼,她看见李丹青的身旁不知何时站满了熟悉的身影,却是那些迟到的大风院弟子。 “院长!惊不惊喜!” “我们在这里等你好久了!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 “我爹答应从青云军中调出三十位好手,给咱们大风院当护院陪练!”宁绣笑着从递出一份调令。 “我家的商行从下个月起,每个月会给咱们大风院提供百人份的上好丹药!” “我家也答应派出工匠免费帮咱们修缮大风院。” “我爹就很实在了,给我十万两银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呵呵的言道,将各色调令银票以及单据都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直到这时李丹青才明白,这些家伙今日集体失踪原来是为了在这里给他惊喜。 他眉开眼笑的看着这些东西,赶忙将之一一收起。而直到这时,众人才想起一旁神情呆滞的刘言真。 侯玉心直口快的看着刘言真,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言真姐姐,刚才你为什么闭着眼睛噘着嘴呢?是牙疼吗?” 侯玉心思单纯看不明白,都周围那些女弟子递来的目光却让刘言真脸色一红。 她提起床上的枕头,猛地一挥,将众人赶走,嘴里大骂道。 “滚出去!” “你们都是坏女人!” 第一百零四章 苏家姐弟 阳山如今虽然没落,但祖上毕竟风光过。 这秋景学院不仅占地辽阔,该有的东西,比起那些名门望族一点都不少。 内院之中便有专门为此番阳山大比准备的演武台。 演武台被划分六十四处,以太极双鱼之相为布局,分布在整个广场,每一处演武台都有四长见方,足以这些离尘境的弟子肆意施展。 而演武台的中央则有一座巨大的高台,高台之上列有双榜,分为天地二榜,依照着上一届阳山大比的排名,将每个在榜弟子的姓名都罗列其上。 并且会有专门的人员在旁负责及时调配人员名次的变化,同时宣读名次情况。 李丹青带着众人来到这广场时,此处已经是人声鼎沸,五大学院的弟子无论是否参与此番阳山大比,几乎都会前来参观,毕竟这般门中顶尖弟子的比斗,就算无法参与,在旁看上几眼,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也是一件受益匪浅的事情。 更何况,凑热闹,那是人的天性。 …… “哇!这么多人啊?”一到广场,刘言真便发出一声惊呼,看着这人山人海的架势,不免有些跃跃欲试。 “消停会吧,你这状况今日上不了擂台,等过几日修养好了再轮到你。”一旁的宁绣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言道。 作为如今大风院弟子中的大姐头,宁绣还是颇有些威望的,听闻她这话,刘言真缩了缩脖子,委屈的撇了撇嘴。 “谁让你昨日那般鲁莽,受了伤,要是耽搁了这次阳山大比,我看到时候你怎么交差。”宁绣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又在这时数落到,说罢又看了看一旁的李丹青,脸色不善的言道:“院长你也是,明知道这阳山大比如何重要,你竟然也能放纵言真胡来,也不知道你这个院长到底怎么当的。” 本来有心看刘言真笑话的李丹青,对于宁绣的斥责多少有点措不及防,他也不敢反驳,只能跟刘言真一般闷闷的低着头。 旁人若是见了,一定会暗暗咂舌,这堂堂大风院的院长,李牧林的儿子,竟然会被门中一位弟子训得头都抬不起。 宁绣显然心底憋着火气——她对如今的大风院已经有了感情,趁着这番回家过年的机会,她还与众多弟子商议过,回到家中要与自己的父辈好生恳求,给大风院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毕竟如今的大风院百废待兴,想要真的振兴学院可不是光靠着李丹青的嘴皮子以及他们这十几号人可以做到的。 好在众人都算争气,从家中都求来了或多或少的一些帮助,毕竟每个人都得了一枚烈阳真火,有着东西在,只要家里的父辈不是傻子,就应该能明白如今的大风院是值得下注的地方。 但就在宁绣踌躇满志的时候,却听闻刘言真与人斗气,被打伤的事情,要知道,李丹青定下的赌约可是要他们这十六位弟子都多得地字级的名次,少上一人那边等于输掉赌局。 想来以那些家伙的秉性,可不会去体谅刘言真到底是因为什么愿意而缺席阳山大比。 幸好刘言真的伤势也无大碍,休息几日还可参加阳山大比,否则宁绣恐怕得当场将身为院长又监管不力的李丹青抽筋拔骨,挫骨扬灰…… 宁绣的目光依然不善,刘言真自知理亏,她耷拉着脑袋走到了一旁薛云的身侧,用手轻轻的拉了拉薛云衣角。 “薛师兄管管你家的母老虎。” 刘言真的声音不小,至少在场的大风院弟子们都听得真真切切,众人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看向宁绣的目光也变的揶揄暧昧起来。 宁绣的脸色一红,那脸上撑起的肃然之色也再也无法保持。 “诸位便是大风院的弟子吧?”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打破了众人的哄笑声,也缓解宁绣略显尴尬的处境。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来者赫然是一对青衣男女,年纪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皆是男装打扮,男的背负一把长琴,女的腰悬一枚玉笛。二人的模样俊秀,眉眼之间似乎有五分相似,像是兄妹亦或者姐弟。 “正是!你们是要来找茬,还是来挨揍啊?”刘言真走上前去,甚是嚣张的言道。 经历了昨日之事,刘大小姐对于这阳山其余四院的弟子可是没有半点好感可言,所言之物也就理所当然的带着敌意。 “在下苏白,这位是家姐苏橙,昨日宴会上见过刘姑娘的壮举,方才远远见着了诸位,便想过来结识一番,大家都是同门想来李院长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名为苏白的男子这般言罢,转头微笑着看向李丹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院长别理他们。”刘言真皱了皱眉头,这般言道,也看向李丹青。 可这时的李丹青却显然听不进去刘言真在说些什么,他的目光正直勾勾的盯着苏白身旁的苏橙,双唇微张,神情迷醉,似乎再让他看上一会,他的嘴角甚至可能会有哈喇子流出来。 周围的弟子见状都暗觉丢脸,这李丹青确实是出了名好色,而眼前的苏橙也着实生得漂亮,娥眉粉黛,面若桃花,站在那处嘴角似笑非笑,却是像极了那书中才有的温婉女子。 “好说好说。苏白苏橙是吧,本院长听说过你们,是咱们阳山的天字榜上的青年才俊,” “你们都是日后我阳山中兴的栋梁之才,自然是应该好生走动走动。” 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说道,身子在那时跃出,直接走到了苏橙的身旁,眯着眼睛又言道:“我看姑娘随身带着乐器,想来对于乐理颇有见解。” “不巧,本院长也喜此道,不如我们寻个时间,找个僻静之所,好生交流一番。” 苏橙闻言抿嘴一笑,低着头轻声道:“有道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李院长若是真的喜欢,苏橙自然求之不得。” 苏橙那略带羞涩的模样,着实让李丹青大喜过望,他连连言道:“自然自然。” 那番依然被迷得魂不守舍的架势,看得一旁的刘言真一阵吃味,她跺了跺脚,没好气的说道:“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男人果然每一个好东西!” 一旁的侯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又觉不对,她指了指苏橙,问道:“她是锅里的,那谁是碗里的呢?” 刘言真的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一会,忽然看到一旁的姜羽,眼前一亮:“呐!这不就是碗里的!” 姜羽一愣,对于这场“无妄之灾”可谓是毫无准备。 刘言真这边嬉戏打闹得热闹,而李丹青那边却丝毫没有闲着,俨然已经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生规划。 “对了,苏橙姑娘,你今年芳龄几何?” “二十有二。” “二十二了啊?那可不小了!我爹常说嫁人得赶早,遇见的合适就得下手,讲究一个快准狠,这跟行军打仗一个道理。” “额……想不到李将军对男女婚嫁的事情,还有这么深的见地……” “那是。对了既然说到了婚嫁,苏姑娘有没有想过日后孩子取什么名字。” “这……这未免太远了一些,我从未想过……” “李慕橙!姑娘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 苏橙哪里是李丹青的对手,在李丹青一番巧舌如簧之下,已然是节节败退。 一旁的苏白都面露苦笑,想要给家姐打个圆场,可李丹青口若悬河,苏白尝试几次都没有寻到半点插话的机会。 倒是一旁的宁绣已经看不下去了,她朝着苏白递去一道歉意的目光,然后提醒道:“院长!咱们是不是得先去领到名牌,我看他们有些弟子已经开始在擂台上比武了。” 李丹青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摆了摆手看着苏橙继续言道。 “有道是好事成双,生了一个自然得有第二个,名字我也帮姑娘想好了。” “就叫李倾橙……” “我说院长!我们……是!不!是!应!该!走!了!”而这话刚刚出口,一旁宁绣的声音便再次传来,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眼上都要了重音。 李丹青一个激灵,回头看了黑着脸的宁绣,顿时脸色苍白。 但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显然已经为时已晚。 斗大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李丹青的面门,然后方才还眉飞色舞的李丹青便耷拉着脑袋,跟在众人身后,灰溜溜的朝着演武台的方向走去。 苏橙姐弟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众人一时间哭笑不得。 数息之后,待到众人走远,苏白忽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他看向自己的阿姐,问道:“阿姐,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苏橙面露苦笑:“无论他是否答应,我们都没有选择。” “可……那家伙……”苏白皱起了眉头,他想着方才那一脸急色之相的李丹青, 心头隐隐不安。 “命都没来,剩下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苏橙在这时转过头,看向苏白,嘴角上扬,微笑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可靠着阿姐这样活下去……我宁愿去死!”苏白沉声道。 “没你想的那么惨。”苏橙微笑着转头看向那离去的众人:“你看,若只是一个落魄的登徒浪子,又怎会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对抗整个阳山。” “有些人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蝇营狗苟,不堪入目,而有些人或许也并不完美,但至少他坦承,不是吗? ” “更何况……” 说到这里苏橙的嘴角上扬的幅度又大了些许。 “李慕橙、李倾橙……” “这两个名字,我挺喜欢。” 第一百零五章 恶毒的认输 阳山大比的重头戏自然就是地榜与天榜弟子的名词之争,而天榜弟子的名次挑战都在三日之后才正式开始,这几日都是地榜上的名次的争夺。 地榜之上一共二百二十位弟子,因为每次阳山大比间隔三年,而天地二榜的要求是弟子的年轻得在三十岁之下,故而每次阳山大比开始时,便会有一些弟子因为超出年纪,而自动被挤出榜单。 譬如今年地榜之上便有二十四人因为超龄而离开地榜,故而一开始地榜之上便空出了二十四个位置。 而这二十四个位置,便称之为今年大比的轮榜。 弟子们来到此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执事那里取得代表自己身份的名牌,然后若是有心入榜,便去到每个擂台所在之处递上自己的名牌,高台上的监榜人便会通告此人姓名,以及他想要取得的榜当名次。 这时他便成为守擂者,在对付完五位攻擂者后,他便会坐稳自己榜单上的名次,此称之为锁榜。 当然,拿下名次之后,并不意味着他便成了地榜上的弟子。轮榜上的弟子,在接下来的阳山大比中他每天需要应付十五位挑战者,每次有一炷香的时间修整,直到对付完十五位挑战者后,亦或者今日阳山大比的时间到底,方才能算结束一日的比拼。 不过也有解决这麻烦的办法。 一旦锁榜,轮榜上的弟子每日便会获得一次向高位名次弟子发起挑战的机会,一旦成功,他的名次便会与被挑战者调换,这样一来,他便走出了轮榜,成为真正意义上地榜上的弟子,除了地榜上的弟子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对他发起挑战。 因此,对于阳山大比而言,想要那道地榜名次的弟子们,最好的办法就是锁定轮榜之后,朝着高位弟子发起挑战,获胜之后方方才算是稳妥。 “今年轮榜的数量只有二十四位,看样子竞争会很激烈。”来到榜单所在的高台下,已经取得名牌的众人抬头看着榜单,当下那宁绣便皱着眉头言道。 李丹青也点了点头,他仔细看了看,轮榜的二十四个名额之中已经有十五位发起来了挑战,开始了守擂之战。 “咱们也把剩下的九个名额先拿下?”薛云沉声问道。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脸上的神情看上去都是跃跃欲试。 李丹青沉吟了一会,目光看向四周,里面便察觉到有数道目光正落在他们的身上,只是随着李丹青的转目,那些目光又赶忙收了回去。李丹青的心底便在这时有了定数,他言道:“不急,姜羽你先上,给师姐师妹们试试水。” “嗯?”听到这话的姜羽一愣,在大风院的众多弟子中撇开薛云与希温君两个怪物不谈,姜羽的修为也只是中人之资,让她第一个上台,她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姜羽师妹对敌经验尚浅,不如让我来打头阵吧!”一旁的宁绣皱着眉头言道,她自小跟在宁煌戟的身旁,深知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这头阵若是打不好,后面的弟子们必然心气受挫,她想着就算不让希温君与薛云出手,也得她来方才稳妥。 “放心,我相信我家小姜羽。”李丹青却笑道。 我家…… 小姜羽…… 姜羽的脸顿时一红,脑子里又不住的浮现李丹青赠给她的那本书。 “我……我能行。”姜羽红着脸在那时低声言道。 李丹青看向对方微笑着朝着她点了点头,姜羽不敢直视李丹青,只能在那时低下了头。 李丹青倒是并未察觉到对方的异样,便于那时走到高台下,递出了姜羽的名牌。 那监榜官看了一眼名牌,将之放在了第十六个空缺的轮榜上,然后高声朝着四周言道:“阳山姜羽守擂轮榜!” “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无人挑战,第十六号轮榜锁榜!” 这声音响起的刹那,数道目光便在落在李丹青一行人的身上。 若说这次阳山大比的重头戏是地榜与天榜名次的争夺,那李丹青与四位院长的赌约便是这场重头戏的重中之重。 李丹青等人大抵也习惯了众人的目光,在那时被负责接引的人员带着一路走到了分配给他们的擂台。 李丹青看了姜羽一眼,微笑着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姜羽的神情略显紧张,但在李丹青的鼓励下,身子一跃,还是跳上了擂台,将背上的长剑出鞘,肃然立于那处。 而周围也同样有很多其他学院的弟子围拢了上来,他们中有只是想要看看热闹的家伙,但同样也有些心怀不轨之人。 “这就是大风院的弟子?” “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不会又和昨天的刘言真一般,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吧?” “不应该,刘言真那是刘自在的女儿,平日里肯定耳濡目染之下有些修为,这位姑娘看上去不像。你看她握剑的手都在轻颤,想来鲜有对敌经验尚浅,我估摸着能不能扛过五次攻擂都不好说。” 众人一言一语的说着,而监榜官那边也传来了高呼声:“冬青院周宽攻擂十六号轮榜擂台!” 这前后不过百息不到的时间,便有人发起了攻擂,大风院的众人也不免有些紧张,李丹青却淡淡一笑,眯着眼睛看着那跃上台来的少年。 “周宽?我的名册上没有这号人物!应该是个不入流的家伙!姜师姐加油!”已经俨然把自己定义到了狗头军师的位置,她在那时“认真”的分析了一番,然后朝着姜羽大声言道。 周围的弟子们也热情的给姜羽鼓劲,姜羽看向众人,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对方行了一礼,比斗便拉开了序幕。 只见周宽的脚步朝前迈出,率先发动了攻势,他的剑势凌厉,直来直往,一出手便直奔着姜羽的面门而去。 姜羽毕竟没有真正的对敌经验,不免紧张,面对周宽的攻势,下意识的朝旁避开。很明显,姜羽的修为已然高出周宽不止一筹,她的步伐虽然稍显慌乱,但还是有惊无险的避开了这一剑。 周宽的脸上露出了异色,但剑势不停下一刻剑身猛地一个横扫,再次攻向姜羽。 而这时的姜羽也终于回过神来,她没有再躲避的意思,手中长剑一挥,与周宽挥舞来的剑身撞在了一起。 铛! 一声闷响,周宽的脸色一滞,他全力挥动的长剑竟然无法撼动姜羽单手所持只见,他心有不甘的再次尝试着发力了几次,但姜羽的剑身却宛如山岳一般,任凭他如何使力,都无法撼动对方半点。 “周宽的修为也到了金刚境大成,在力道的比拼上,丝毫占不到便宜!这位姜羽姑娘修为恐怕已经到了紫阳境。”擂台周围的弟子也看出了端倪开始窃窃私语。 “不是说他大风院的弟子三个月前都是些金刚境三四重的家伙吗?怎么昨日出了个刘言真,今日又来了姜羽,是漏网之鱼,还是他大风院调教弟子的手段当真如此了得?”有人便皱着眉头问道。 “从金刚境四重到紫阳境,除了拥有上古血脉的怪物外,能有几人能靠着三个月的时间走完?这姑娘能被李丹青派出来估计已经是大风院弟子中的佼佼者,没什么好稀奇的。” 众人一言一语的分析着,而擂台上随着姜羽稳定了心神,她渐渐扭转了攻守之势,开始追着周宽穷追猛打,而在众人看来,这场比斗也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周宽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看清楚了吗?”李丹青却在这时看向台下的众弟子们,沉声道:“你们的修为已经高出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你们要做的第一要务就是相信自己,并且……” 李丹青又指了指台上的姜羽言道:“你们看,小姜羽的修为已经到了完全碾压周宽的地步,但她还是不太自信,因此看上去攻势凌厉,但却始终藏有力道,以防对方留有杀招,这样的打法固然没有问题,但要知道阳山大比想要取得地榜名次,注定会面对车轮战。” “如此反复试探,必定会消耗过多的体力,对后面的比斗不利,所以你们得记住,不可轻敌自然是重要的,可同时也不能过于谨慎,该全力毙敌的时候,就得全力以赴。” 李丹青的话落入众弟子的耳中,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点头。而一旁对于李丹青派出姜羽打头阵而有些困惑的宁绣,听到这话,也是脸色一变,醒悟了过来。 姜羽的修为在众多弟子之中属于中人之姿,许多弟子对敌经验不足的地方她的身上也有,让她第一个出马,却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让众多弟子认识到自己待会在比斗时遇到的问题。 想到这里,宁绣暗觉李丹青却是比她想象中要细心许多。 而这时,之反复的试探后,姜羽终于寻到了机会,她手中的长剑猛地发力,周宽的长剑挑飞,同时脚步上前,长剑往前一送直抵周宽的颈项。 “你输了。”剑身悬停在那处,姜羽微笑言道。 周宽见状,也低下了头,似乎准备认输。 众人也在这时收回了目光,暗以为这番比斗尘埃落定时。 低着头的周宽脸色忽然露出凶光,袖口中忽然有一道寒光亮起,一柄匕首便在这时直直的奔向姜羽,姜羽的心头一震,却是未有料到周宽会在这时发难,她赶忙提欲挡,但终究慢了一步。 只听一声闷响,匕首顿时插入了姜羽的手臂,鲜血流出。 “你!”姜羽吃痛,顿时面露愤怒之色,正要发难。 却见那周宽做完此事,脸上却忽然露出笑意,他恭恭敬敬的朝着姜羽拱了拱手言道:“姜姑娘武力超群,在下甘拜下风!” 第一百零六章 大风院姜羽,请赐教! 演武台周围顿时陷入了静默。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盯着周宽,显然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周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阳山大比并非生死决斗,方才姜羽的剑抵拢他的颈项时,胜负便已经见了分晓,这是公认的事情。要是姜羽不及时收手,那他周宽可能就不是受伤这简单的事情了。 于情于理,此刻周宽的做法都显得极为不妥,更何况若是他真的是为了取胜,这袭杀之后再次发动攻击,无论胜败,至少在旁人看来只是下作了一些。 但他一击得中,下一刻却是立马认输,这番行径于众人看来更像是刻意为之,其目的只是为了伤人。 围观的四院弟子,心底大多对于恶名远扬的李丹青都存着敌意,但周宽这样的做法却还是不免引来了众人的反感。 而大风院的众弟子更是怒火滔天,薛云在第一时间欺身而上,抓住了那准备离开的周宽的衣襟,面色冷峻。 但周宽对于薛云的到来却似乎早有准备,他冷笑着看着对方,言道:“这位师弟,我已经认输了,你想要什么,这周围可都有咱们阳山的师长们看着,在阳山大比上私斗可是要被取消资格的。” 薛云一愣,看向四周,却见果然不远处又数道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可以肯定,只要他对周宽出手,立马便会有人跳出来以此为由取消薛云参加阳山大比的资格。 而因为那个赌约的缘故,显然如今的大风院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 薛云的双眸瞪得浑圆,怒目瞪着周宽,手中的拳头握紧,却始终不敢落下。 “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这时传来,只见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带着一大群弟子朝着此处走来。 周围的阳山弟子见着那人纷纷朝着四周退开,给对方让出了一条道来,看样子是对其颇为忌惮。 那周宽看见了对方,如见救星赶忙言道:“胡师兄!我与这大风院的弟子比斗,不小心伤到了她,这些大风院的人便不让在下离开!你来评评理!” “这家伙是胡全,冬青院的人,地榜排行二十四,是个狠角色!听说父辈与张囚有旧,故而在冬青院中横行霸道。”一旁的刘言真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皱着眉头言道。 还不待李丹青回应,那胡全便转头看向李丹青笑呵呵的说道:“李院长!昨日你教训我家院长的话还历历在目,怎么今日就重蹈覆辙了呢?” “你若是这么心疼你家弟子,不如带他们回去,这阳山大比刀剑无眼,我看这些娇滴滴的师妹们也确实不适合干这样的事情,倒不如送到我的房中,我与他们在别的地方,好好比试比试?” 胡全这话说罢,他带来的那些弟子们顿时放声大笑,大风院这边的众人脸色难看。 李丹青沉下了眸子冷冷的看了那群人一言,沉声道:“去给姜羽包扎。”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些家伙轮番挑衅说到底就是为了逼他们动手,一旦真的如此做了,无论胜负那都是中了对方的下怀,相比于此,先度过这场阳山大比才是正事。 台上的薛云最先回过神来,他一把将抓着周宽衣襟的手松开,然后走向姜羽,正要为其包扎伤口。 “冬青院,胡城安攻擂十六号轮榜擂台。”高台上的监榜官的声音忽然传来。 “这么快?”众人一愣,皆面露诧异之色。 “在锁榜之前,守擂者可是没有休息时间的,我看这位姑娘受伤不轻,要不就此作罢吧,免得为了一个名次,落得香消玉殒。”这时,一旁的胡全又在那时阴恻恻的言道。 同时一位手持长刀的男子也跃上了擂台,目光凶厉的看着姜羽。 此刻姜羽的左手手臂还在淌血,脸色也有些发白,众人人皆担忧看着她。 但少女却在这时转头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随即她目光一凛,握紧了手中的剑,然后看向那男子言道。 “大风院姜羽!请赐教!” 这一次,姜羽再无之前那般的畏首畏尾,她主动朝着对方发起了攻势。而那男子显然洞悉了姜羽左臂受伤的事情,每每还击都是朝着姜羽身子左侧的发动,让姜羽一时间难以施展开来。 但此人的修为显然才金刚境大成,并不能真的给姜羽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姜羽有了之前对敌的经验,她的攻势凌冽,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寻到了对方的破绽,一剑将之长刀挑飞,同时剑锋再次直奔对方的面门而去。 而这一次,她的眉目阴冷,剑身只进不退,并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 胡城安的面色骇然,赶忙在那时言道:“我认输。” 姜羽的长剑方才在距离他眉心只有毫分处停了下来。 “快去!给姜羽包扎!”李丹青在那时大声言道,身旁早已准备的宁绣与希温君二人赶忙飞升跃上。 “冬青院曲万攻擂十六号轮榜擂台。”但二人方才上前,监榜官的声音便响起。 同时又是一位挑战者跃上台来,监榜官的督促声紧随其后:“比斗开始,闲杂人员请离开擂台!” 宁绣与希温君对视一眼,皆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在那时退了回去。 “这分明就是故意为难!”刘言真愤愤不平的言道,周围的弟子们也面色愤慨。 李丹青抬头看着姜羽,姜羽也在这时看向李丹青,她再次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撕下自己衣衫的一角,将自己左臂受伤的伤口扎紧,然后再次看向那挑战者言道。 “大风院姜羽!请赐教!” …… 这次的挑战者比起之前二人修为明显强大了很多,是为紫阳境初期的武者。 无论是攻势还是守势都更有章法,姜羽一次次的进攻都被对方化解,而对方的反攻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无法对姜羽造成威胁,反倒每次都会让姜羽不得不暂时退避。 很快,这场的比斗便进行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双方你来我往,谁也无法奈何谁,而姜羽左臂上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包扎,鲜血依然不断溢出,她的整个手臂此刻都被鲜血然后,脸色也愈发的苍白。 李丹青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心底的怒火翻涌,而站在他身侧的胡全将李丹青这幅模样尽收眼底,他很是适时的在那时言道:“李院长,你说你的这位弟子会不会今天死在这擂台上?” “但这样死了,也是她自己不肯认输,更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到时候李院长就连追究责任也没办法追究到谁的头上,哦,对了,要是她死了,你们大风院是不是就完不成和赵院长的赌约了?那这样一来李院长也就不是李院长了。” “那岂不是,死了也是白死?” “你再胡说些什么!你这个混蛋!”刘言真的脾气火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骂骂咧咧的就要冲上前去,一旁的宁绣赶忙将之拉住。 刘言真不解的看向对方,宁绣却言道:“不要中了他的奸计,你就当听了几声犬吠,不用理会。” 刘言真当然明白对方的用心,可心底憋着的火气无处发泄,却又着实让她怒火中烧,她愤愤不平的跺了跺脚,终于还是隐忍了下来。 而这时,演武台上,姜羽终于寻到了机会,撑着对方举刀杀来时下方空门大开的机会,身子一矮,以一个扫腿将对方撂倒,同时长剑杀出,逼迫对方认了输。 一直悬着一颗心的大风院众人见状顿时欢欣鼓舞,但同样还未来得及却处理姜羽的伤口,第四位挑战者紧随其后来到了擂台上。 “姜姑娘倒是好气魄,有巾帼不让须眉之相。”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打赢了五位攻擂人,但却没有余力挑战地榜上的弟子,就还要面对十五位挑战者,这么打下去,不死也得废了吧?”胡全又在这时言道。 李丹青的心头一沉,他知道胡全虽然令人作呕,但所言之物却是事实。 此刻姜羽已经消耗极大,加上左臂上的伤势,就算咬牙应付完了五位挑战者,估摸着也没有余力朝着高位发起挑战,就只能继续守擂,而锁榜之后,虽然每次挑战都会有一炷香的休息时间,但却要面对十五位挑战者,李丹青有理由相信,四大学院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足够的挑战者,决计不会给姜羽半点喘息的时间。 周围那些不是大风院弟子的旁观者们,也听到了胡全所言之物,他们并不傻,从对方言论中也大抵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虽然于此之前对于声名狼藉的李丹青颇有成见,但在此刻看着左臂被鲜血染红却依然屹立擂台上的姜羽,心头却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小姜羽!下来吧。”沉吟许久的李丹青在那时忽然言道。 “咱们明日再打,机会有的是。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大风院的弟子们闻言也在这时赶忙劝解道:“对啊!姜羽师姐下来吧,先把伤养好,咱们明日再打!” 姜羽闻言回头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那位已经立在台上的挑战者,对方周身的气机凝练,比起方才之人似乎更强出不少。 她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忽的看向李丹青说道:“院长。” “这样的家伙,还有很多。” “我少打一个,师妹师姐们就得多打一个。” “大风院,是我们的大风院,姜羽虽资质平平,但学院兴衰,我却责无旁贷,请院长收回成命,让姜羽为师姐师妹们……” “开路!” 姜羽,在李丹青的记忆里,是个有些腼腆又有些认死理的姑娘。 平日里像个闷葫芦,很少说话,对于院中的各项事务安排也素来顺从。 但此刻,她看向李丹青的眸中,却写满了坚决。 那种坚决,如冰、如铁,如金石不可破,如烈焰不可熄。 李丹青一愣,沉吟数息,然后点了点头:“量力而为。” 姜羽闻言,顿时嘴角上扬,笑若桃花。 她亦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勒紧了自己左臂的伤口,转头看向擂台上的男人,又一次说出了那句话。 “大风院姜羽。” “请赐教!” 第一百零七章 阴差阳错 “张师弟,这事做得过了些吧。”广场边缘的一处凉亭中,赵权盯着大风院所在擂台发生的事情,皱着眉头言道。 张囚闻言瞟了赵权一眼,反问道:“我以往怎么从没看出来,赵师兄还有这般妇人之仁的一面。” “我们阳山是名门正派!赶走李丹青固然重要,但这般处处刁难,传言出去,江湖上的人会如何看我们?”杨通也在这时言道。 听闻这话的张囚又看向杨通,沉声道:“杨院长是不是忘了,你们可是拿了你们门下所有星辉之门的名额与这位世子对赌,要是这位世子殿下真的留在了阳山,我也就顶多算是眼不见为净,而杨院长与白院长可就损失惨重咯,在下这么做可是为了你们考虑。” 听到此言的杨通脸色一滞,虽心有不甘,但却又无法反驳。 反倒是一旁的白素水忽然幽幽言道:“放心,这场阳山大比,李丹青的离开,已成定局。” …… “大风院姜羽!” “请赐教!” 第四位挑战者是被抬着离开擂台的。 这一次的姜羽出手很是毒辣,对方的修为虽然比起之前的三位大有提升,但姜羽心性坚定,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手畏脚,攻守之间皆有章法。 因此在比斗时反倒占有先机,处处压制,在一刻钟不到的鏖战之后,便将对方击败,而那人在最后关头曾试图认输,但姜羽却赶在之前一剑挑破了对方的手筋,手段狠辣,与之前判若两人。 一旁的胡全将这番景象看在眼里,眉头紧皱,而第五位挑战者也随即飞升跃上。 这时的姜羽已经脸色惨白,左臂上的伤口结成血痂,又在剧烈的打斗中裂开,失血严重。 但她却挺直了身子,与那位挑战者再次战作一团。 哪怕是那些其余四院的弟子,在瞥见这番场景时,也不免心神触动,眉宇间再也没有之前那看笑话的嘲弄之色,反倒一个个神情肃然的盯着那位负伤厮杀的少女。 这般气魄,不让须眉! 大抵是被之前姜羽狠辣的招式所震,第五挑战者反倒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一番交锋下来,姜羽一个佯攻。对方却面露惊惧之色,直接在那时弃剑认输,模样仓惶,惹得在场围观的弟子们一阵哄笑。 “废物!”胡全见状,也忍不住大声的骂道,那弟子自知自己丢人现眼,也不敢应答,耷拉着脑袋灰溜溜的离开了此处。 “大风院姜羽,五轮守擂成功,第十六号轮榜锁榜。” “姜羽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进行修整,一炷香过后请告诉我,你是准备朝着高位发起挑战,还是继续守擂!”监榜官的声音在那时传来。 一连串激烈的对阵,加上左臂的失血让姜羽已经极为虚弱,听到监榜官之言的刹那,女孩转头看向李丹青,微微一笑,想要说些什么,但脑袋忽然传来一阵晕眩感,她的身子一轻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李丹青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将之抱住。 倒在李丹青怀中的姜羽神情恍惚了一会,这才看着李丹青慢悠悠的言道:“院长……我做到了。” 李丹青有些心疼,他言道:“嗯,小姜羽最棒了。” 然后又看向还在发愣的众人,少见脾气暴躁的言道:“愣着干什么!快来给她包扎伤口。” 发愣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掏出金疮药,围着帮姜羽清理伤口。 之前那位周宽出手极为狠辣,姜羽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很难想象这个女孩到底是忍着怎样的剧痛,完成了这五轮守擂。 “不行!姜羽不能再打下去了!”宁绣仔细检查了一番对方的伤口,在那时看向李丹青言道。 “她的伤口结巴又被撕开,再打下去,整个左手都会废掉。”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他当然明白宁绣所言之物,在那时点了点头言道:“那就休息……” “院长!我可以的!再让我打上一场,只要打败一位高位上的弟子,我就可以坐稳地榜的位置!”姜羽在那时言道。 锁榜之人若是能成功向高位挑战,那今日之内,他便不会再受到任何人的挑战,等同于坐稳了地榜的轮次,就算后面几日有人再发起挑战,但以逸待劳之下,胜面很大。 而如果这时,放弃越往后走的每一条,每位参与轮榜争夺之人需要面对的对手数量也会增加。譬如今日是五人,随着阳山大比的进行,每多过两日,需要守擂面对的手就会多上一位,以姜羽如今的伤势,起码要调养十余日,到了阳山大比的尾声才能再次出战,那时竞争更加激烈不说,变数也会增加很多。 “你现在这样子怎么打?就算赢了,手伤也会更加严重,今日过去了,明日若是有人挑战,你又如何应战!?”宁绣焦急言道,语气中已经带着几分苛责之意。 李丹青也在这时点了点头:“姜羽,这事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来了……” “其实,我觉得姜羽师姐可以尝试着向高位发起挑战。”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刘言真忽的言道。 “言真!这个时候你就不要给我胡闹了!昨日莽撞行事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宁绣闻言顿时语气不善的言道。她是真心的关心姜羽的伤势,语气自然也就不免带着苛责的味道。 而这时一旁的胡全见大风院内部起了争斗,顿时阴恻恻在旁说道:“到底是乌合之众,只会逞一时威风,李院长,我看你是时候回去收拾细软了,否则走得慢了,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闭上你的臭嘴!”刘言真在那时骂了句,然后走到李丹青的身旁,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方才还眉头紧皱的李丹青听到那话,顿时眼前一亮,神色诧异的看着刘言真,而刘言真则在那时扬起了头,脸上分明写着:我棒不棒!快来夸我! “我去递名牌,小姜羽好好准备。”李丹青这样说着,便要快步朝着监榜官的方向走去。 胡全见状也是一愣,以如今姜羽的状况连守擂都成问题,李丹青竟然还想让她挑战高位的弟子,他自然忘不了在那时煽风点火:“李世子为了留在阳山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已经到了不管门下弟子死活的地步了吗?” 周遭的众人听闻这话眉头一皱,虽然疑惑李丹青的做法,但对于一直在旁嘲弄的胡全更是心生不满。 “把我的名牌也地上去吧。”这时,一旁的薛云忽然言道,李丹青一愣,他看了看胡全,顿时醒悟过来,在那时点了点头。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便过去了,很多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了这第十六号擂台上,他们都想知道,负伤的姜羽会挑战地榜上的哪位弟子,其结果又会如何? 大风院的弟子们也神色紧张,她们同样担心着姜羽的伤势,能不能支撑她走过这最关键一轮。 “轮榜十六号弟子姜羽,挑战地榜第六十二位弟子,黎秀水!” 监榜官的声音响起,在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面露古怪之色。 黎秀水…… 不就是昨日在宴会上,被刘言真打得鼻青脸肿,此刻还在家中养伤的那个家伙吗? 姜羽等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黎秀水到底是谁,姜羽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在那时走上了擂台,屏息凝神,做好充足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苦战。 但等了半晌,却并无人应战,她这才反应过来那黎秀水到底是谁。 “黎秀水并不应战,大风院姜羽晋升地榜六十二位!” 监榜官的声音响起,大风院的众人顿时欢欣鼓舞,本以为会有一番恶战,却不想事情的发展却是这般峰回路转。 姜羽木楞的走下擂台,神情还有些恍惚。 刘言真却是在这时扬眉吐气,她看着宁绣言道:“怎么样!本小姐昨日就算到了今天会有这样的遭遇,所以提前布局,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正所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日后,你们就叫我刘半仙吧!” 宁绣翻了个白眼,虽然不喜欢刘言真这小人得志的嘴脸,但心底却是打心眼里高兴,也就懒得去理会对方。 “姜羽师妹今日你的事情算是完成了,好好休息,接下来看咱们的了。”宁绣在那时言道,又看向李丹青说道:“院长,咱们就正式开始吧,能在今日把名额确定,日后几日也可免去不少麻烦。” 与身处轮榜不同,一旦去到了高位,日后每一日只用应付三次挑战,相对于来说会轻松不少,故而在第一日拿下名次,自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摇了摇头,他说道:“不急,时间尚早,先看一处好戏,再打不迟。” 李丹青的话让兴致勃勃的众弟子皆是一愣,神情有些疑惑的看着李丹青。 但李丹青却有意卖了关子,他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旁因为姜羽钻了空子获得高位名次而面色气恼的胡全。 “先收拾了这长舌妇再说。” “免得他一直在旁喋喋不休,吵得小爷心烦。” 胡全闻言冷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监榜官那边却忽然传来声音。 “一炷香已过,无人挑战,第十八号擂台薛云锁榜!” “轮榜十八号弟子薛云,挑战地榜第二十四位弟子,胡全!” “请胡全前往十八号擂台应战!” 第一百零八章 郢家插足 胡全愣了愣,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听说过薛云,是上次阳山寻贤大会上最出彩的弟子,据说不仅修为高深长得还极为俊俏,当初这些去到大风院的女弟子大半数都是奔着薛云去的。 但那又如何,薛云入门时修为不过紫阳境大成,到了今天也才五个月的时间,他能突破紫阳境便是不错了,充其量也最多盘虬境初期,而他却在盘虬境中期金浸淫许久,自然不会畏惧对方。 他冷笑着看了李丹青一眼,身子一跃便来到了薛云所在的擂台。 他站定身子,将背上的大刀取下,握在手上,寒声道:“小子!我会让你后悔的。” 回答他的是薛云手中的银枪。 只见薛云面沉如雪,手中银枪在那时被他猛地抛出,银枪带着巨大的力道划破半空,宛如离弦之箭直直奔向胡全。 胡全双眸之中光芒一凛,感受到了枪身中所裹挟的巨大力道,他不敢硬撼,在那时退开数步。 砰! 一声轰向在他的身前炸开,那柄银枪宛如流星坠地,直直的将他方才立身之地的地面轰开,枪身倒插入石板之中,枪身颤动,似乎余力未消。 胡全看得心惊胆颤,暗道若是自己反应慢上半拍,这一枪下去,岂不落得一个皮开肉绽的下场。 但还不待他从这后怕情绪中清醒过来,薛云的身子却依然冲杀到了那银枪旁。 只见那时,薛云的身子高高跃起,双手握住长枪的末端,嘴里爆喝一声。 那插入石板的长枪便在那时被他拔出,雪白的枪身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色满月,然后猛然砸向胡全。 这一招来势汹汹,仿若盘古开天,共工拔山。 枪势尚未及身,枪意便汹涌而至。 在股枪意之下,胡全可谓肝胆俱裂,他赶忙提刀抵御。 铛! 一声闷响,刀枪相遇。 胡全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涌来,他虎口发麻,双眼发昏,手中花大价钱打造的宝刀在那一枪之下,如琉璃坠地,支离破碎。 他的身子在巨大的力道下连连退避,虎口已然被震裂,鲜血淋漓。 薛云的攻势不停,手持长枪,枪身如龙,步步紧逼。 转瞬枪身便来到了距离胡全胸口不过半寸处,而薛云此刻的眉目冷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胡全的脸色一变,在这生死关头,可也顾不得颜面二字,赶忙言道:“我……” 薛云的双眸在那时眯起,枪头往回一收,身子一转,便在那时以枪身猛地砸向胡全的胸膛。 胡全措不及防,胸中一痛,到了嘴边的话顿时难以宣之于口。 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气息不畅,几次试图发声都被薛云的袭杀所中断。 他一边躲避,一边想着办法,模样却是狼狈不堪。 此刻他的衣衫褴褛,到处可见被薛云划开的裂口,其下的皮肤鲜血淋漓,但皆未有伤到要害,可却疼得胡全龇牙咧嘴。 而这场比斗本就因为胡全与大风院恩怨的缘故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加上胡全平日在学院中仗着张囚的保护,作威作福,自然有的是人乐意看着吃瘪。 他狼狈不堪的到处躲避,这般一边倒的比斗众人也算是平生仅见,一时间各种哄笑声,层出不穷,让胡全心头更加愤怒,可却又无可奈何,反倒是因为分神,身上又被薛云划开了几道口子。 这时薛云的枪身又至,他咬了咬牙,看向眉目冷冽的薛云,顿时明白这家伙根本就不打算让他认输,他一咬牙看了看不远处擂台的边缘,正准备飞升跳出,以此来结束这场恶战。 他先是佯装避开薛云袭来的长枪,为此他身前的衣衫被薛云划开,拉出一道血痕,他模样狼狈的退去数步,然后猛地转身朝着擂台的边缘狂奔而去。 他的心头暗暗得意自己的这番算计,全然忘了自己这么努力,为的只是认输…… 薛云似乎并未有反应过来,胡全一路狂奔来到了那擂台的边缘,然后他纵身一跃,半个身子都已然飞出了擂台。 可就在这时,一抹银光袭来,薛云的银枪,从他左侧手臂的衣衫中穿过,贴着胡全的皮肤,银枪上的寒意席卷,让胡全的心头一颤,暗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枪下。 但偏偏,薛云对于枪招的把控已入化境,银枪贴肤而行,却并未伤到胡全分毫,反而从他右臂的衣袖中窜出,胡全的手臂绷直,整个人宛如一件衣衫一般被悬挂在长枪之上,身子还在轻微晃动,那模样当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围观的弟子们顿时笑作一团,大风院的众人更是笑得花枝乱坠,就连素来不苟言笑的希温君在那时不由得抿了抿嘴。 “胡师兄你我的决斗还没有分出胜负,你这是要去哪呢?”薛云眯着眼睛问道。 随后枪身一挑,将胡全的身子又重重扔回了擂台中。 …… “胡闹!简直是胡闹!” 远处的凉亭内瞥见这番场景的张囚可谓怒不可遏,他大声的言道,做势就要动身前去阻拦。 可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拦在了他的跟前,赫然是赵权。 “赵权,你干什么!?”他寒声问道。 赵权笑道:“张师弟,这阳山大比自有其规矩,小辈们的比斗,咱们看看也就罢了,难道还能真的出手不成?” “这是在比斗吗?这分明就是在羞辱!”张囚言道。 “羞辱?我看方才你门中弟子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可比这要下作得多,也不见张师弟出面主持正义呢?”一旁的杨通也出言说道。 张囚看着这二人,又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白素水,微微一愣,便反应了过来。 他收起了前往那处阻拦那场闹剧的心思,然后看着像三人,问道:“看样子三位似乎有些话想要对我说。” 他这般说着,衣袖一拂,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赵权与杨通对视一眼,随即二人也在这时坐下,然后赵权言道:“是张师弟有话要对我们说吧。” “我不管郢相君到底给了你怎样的承诺,但为了私欲将我阳山置于险地,我赵权可不答应。” 张囚知道,赵权话中所指的还是昨日他出手伤到刘言真的事情。 “只是一时护徒心切,三位就不用得理不饶人了吧?”张囚平静言道。 赵权的身子却在那时微微前倾,目光越过张囚看向远处拿在演武台下蹦蹦跳跳的少女,然后低声道:“你用了阴煞真力……那可不是意气之争能够使出的法门,张师弟是想要刘言真的命!对吗?” 张囚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那般隐秘的出招竟然没有瞒过眼前这位师兄。 他也是坦然之人,既然被揭穿了,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他言道:“师兄的修为看样子又有精进,师弟这些不入流的伎俩终究是瞒不过师兄的。” “哼!张囚! 你就不要再在那里说风凉话了!你蓄意跳动阳山与黑水城的仇怨,到底意欲何为!”杨通是个急性子,当下便怒声质问道。 张囚面对杨通的质问,神色冷静,他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言道:“诸位放心,张囚确实有自己的算计,但还没有蠢到要和黑水城的那个刘疯子撕破脸皮的地步。” “阴煞真力我确实用了,但只是微末一点,不会害了那孩子的性命。” 众人都了解阴煞真力的可怕,哪怕只是微末一点,给修士带来的伤害也是巨大的,他们自然不会相信张囚的话。 “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赵权又在这时问道。 “我想你与那位李世子素未谋面,想来不至于恨之入骨一定要取他性命吧?” “郢相君要杀李丹青,那是宫里的事情,阳山不能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去!” “你想为了一己之私,将整个阳山置于险地!我杨通第一个不答应!”一旁的杨通也出声言道。 张囚看了二人一眼,慢悠悠的将案台上的茶杯端起,轻轻的抿了一口:“那如果我告诉诸位,郢先生为此愿意放弃介入阳山山主争斗,并且无论谁成为山主都会鼎力相助的话,诸位觉得如何呢?”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目光惊讶。 当初郢家为了一座圣山做过的下作事情哪怕是身处应水郡的他们也有所耳闻,如今阳山山主之争如火如荼,而郢家也并未出现什么纰漏,他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似乎看出了三人的困惑,张囚又言道:“郢家的少公子几日前已经与那位夏家遗孤定下了婚约。” 这话似乎有些模棱两可,但话一出口,在场众人却面露了然之色。 白素水在那时看向远处,那里大风院的弟子们已经纷纷登上了擂台,展现出了不凡的身手,将一个个挑战者斩于马下。 眼看着大风院一方形势大好,白素水却看了一眼张囚,脸上的神色阴冷,沉声说道:“若是如此,那你就可以回禀郢先生,他大可放心,李丹青这场赌局必输无疑。” “一旦他离开阳山,杀他便易如反掌。” 第一百零九章 大逆之刀 雪停了又下。 武阳城中,人来人往,万家灯火通明。 夏弦音慢悠悠的走在人群中,脚踩在街道上铺就的薄雪上,松松软软。 一旁身着白衣的男子与她并肩而行,在神安街上走了良久,那人忽然驻足,看向少女问道:“你不开心?” 夏弦音愣了愣,也侧头看向男子,男子的模样三十出头,清瘦、干净。像个书生,远胜于臭名昭著的刽子手。 男人很有名,在这个武阳天下,可算得上少有的那么几个可止夜儿啼哭的名字。 当然,能有这样的本领,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他叫徐炼。 武阳四族,夏、青、郢、徐,四族倒回百年,皆是当年姬家的家臣。 姬家起事,四族有扶龙之功,随着姬家从毫末之地一路抛头颅洒热血,四族不知牺牲了多少族人,终于是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当年姬家太祖于姬家圣山镇龙山上封禅,曾立下誓约。 武阳一朝,四族不坠。 那曾是让多少艳羡的待遇,那是超出任何圣山任何爵位的承诺。 但到了今天,这个承诺曾经看上去有多美妙,如今想起来就有多荒谬。 夏青二家被灭了族,徐家虽然尚在,但处处被郢家打压,偌大的徐家如今已经到了需要靠着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艰难维持。 “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夏弦音问道。 雪从二人之间坠下,徐炼看着眉头微皱的少女,慢慢的摇了摇头。 “但也不该不高兴。”他说道。 “从那年之后,我就很少见你笑,他们说你是被吓傻了。”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看着成百上千的族人被砍头,傻了、疯了,都是正常的事。但你没有,你只是不笑。” “这让我很放心。” “在武阳城这样的地方,一个人要活着,要么就一直笑,要么就永远不笑,让别人看不见悲喜,才能让人放下戒心。我以为你已经明白这道理,但似乎去了一趟阳山之后,你好似变了。” 夏弦音的眉头微皱,神情有些古怪。 “是因为那位世子殿下吗?”徐炼却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虑的时间一语道破了根底。 夏弦音的心头一颤,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而这般不易察觉的变化,在徐炼这种人面前,却是致命的。 徐炼淡淡一笑,并不点破,转头看向又渐渐大起来的飞雪,迈步道:“太祖曾经承诺会给四族一座圣山,武阳四族却只有一座圣山。” “二桃杀三士之心早已昭然若揭,赤裸裸的阳谋。” “每个人都明白,每个人都不想往里跳,可又担心别人会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郢家终究忍不住了。” “你入了郢家的门,我徐家早已凋敝,夏郢联姻,圣山便是郢家的囊中之物。郢家得了圣山,你得了给夏家翻案的机会,而我徐家也得了太平。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能在这事上不高兴的人,要么就觊觎圣山,要么就是依然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说道这处,走出数歩的徐炼忽然驻足,回头看向夏弦音,问道:“你觉得郢相君会怎么想?” 雪还在下,武阳城的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 雪幕将二人隔开,薄薄一层雪幕,却让夏弦音莫名生出与眼前之人恍若身处两个世界的错觉。 “大司命说,回到武阳城是你的选择,但我想再给你一个机会。” 徐炼这般说道,一道事物被他抛出,夏弦音接住此物,定睛看去却是一枚竹筒,竹筒的一端有着红色的封泥覆盖。 夏弦音只是一眼便看出了此物的端倪,她伸出手将那封泥拆开,从中掏出一封信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桑山以北,画辕城中。孽火焚炉,大逆刀出。 夏弦音看得有些困惑,她抬头看向徐炼。 “有人在那里铸了一把不该铸的刀,去取回它。”徐炼这样说着,忽然转身迈步离去。 夜风袭来,他那身儒衫白衣,衣角扬起。 “又或者,再也别回来。” …… 秋景院为李丹青等人安排的别院里,笑声一片。 “我觉得这什么地榜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一出手那些家伙不都灰溜溜的跑了吗?” “是啊!小侯玉可厉害着呢,我看她差点把那个叫撒的家伙给揍哭了!” “要我说当初院长就不应该答应姓赵的这个赌约,咱们应该直接去天榜,这地榜没啥意思!” 姑娘们嘻嘻哈哈的说着不着边的大话,那眼高手低的模样,显然是受了某些不务正业的院长的影响。 只是她们好像并未意识到自己性子的转变,反倒是深受其害,却又乐在其中。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这些家伙,有些无奈——自己的荤话都被这些家伙说了去,闹得他都无话可说。 “好啦!少在那里得意,莫说天榜,就是地榜上的好些人,咱们都不是对手,回去之后可不能懈怠。”宁绣却在那时言道。 如今阳山大比的进程过半,众人都在地榜上取得了名次,这样一来也就得等于赢得了李丹青与赵权的赌约,众人自然开怀。 “放心吧!到时候不是还有宁统领派来的护院吗?有他们看着咱们可没时间休息。” “对对对,还有我家的丹药,咱们大风院会越来越好的。” “再让院长给咱们修缮一下屋子,大风院那么大的地界就咱们这些人,还要三五个人挤在一起,好不方便。” “是不是还可以招些弟子,咱们也做做师姐?” “要不再修个澡堂!?” 众人一言一语的说着,李丹青的却是眼前一亮:“澡堂!这东西不错,本院子号称澡堂武君!搓澡技术堪称武阳榜首,到时候本院子亲自给你们搓澡!” 李丹青这话出口,自然免不了招来众人的一阵白眼。 站在他身旁的希温君更是伸出了手,在他的肩上用力一拧,李丹青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对了,小小呢?这几日怎么都见不着人?”一旁的刘言真忽的问道。 众人也面露疑惑,这几日他们都忙着准备阳山大比,没有心情顾虑其他,此刻闻言方才意识到众人似乎许久都没见到过王小小了。 “儿大不中留,他还能干撒,不就是去见白芷萝了吗?这憨子,已经被那白姑娘迷得神魂颠倒,找不着北了。”李丹青撇了撇嘴这般说道。 刘言真却好奇问道:“你说那白芷萝真的能看上咱们小小吗?” “我觉得小小哥不错啊,为什么会看不上?做饭又好吃,为人又好。”侯玉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问道。 “小屁孩懂个撒。”刘言真老气横秋的教训道。 侯玉有些不满自己被人轻视,在那时嘟着嘴,跺了跺脚。 宁绣也在这时白了刘言真一眼,发声言道:“你就不要去关心八卦了,咱们如今阳山大比就差你了,明日是最后的时间,你可不要掉链子。” 刘言真因为伤势的缘故这几日一直在修养,并未参与大比,这些日子调养下来,身子也恢复得七七八八,明日自然是要出手拿下最后一个名额。 “小事一桩!”刘言真自信满满的言道。 “骄兵必败,你可不能轻敌。”宁绣提醒道,但虽然嘴上这么说,她的脸上却带着笑意,这些日子的修行下来,加上烈阳真火的存在,众人的修为都有了显著提升,最差的侯玉也有紫阳境初期的修为,而刘言真更是抵达了紫阳境中期,在烈阳真火的帮助下,实际战力不输紫阳境后期,想要拿下一席地榜的位置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刘言真似乎有些不满宁绣的话,她站起身子,豪气干云的言道:“我刘诸葛神机妙算,不仅智力超群,那武力也是万福莫当,明日你们就看着我大杀四方吧!”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胸膛,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反倒呛到了自己,她脸色一红,咳嗽了几声。 这模样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宁绣见状也没好气的说道:“你啊!大大咧咧,做事就不能省点心。” 刘言真却并不回应,反倒接着咳嗽了起来,并且咳嗽声一声大过一声,脸色也愈发的涨红。 众人的笑声停下,纷纷看着刘言真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李丹青也皱起了眉头。 他站起身子正要询问刘言真状况,可这时刘言真又是几声咳嗽,然后…… 一口紫黑的鲜血,忽然从她嘴里喷出! 第一百一十章 逼宫 今天不是阳山大比的最后一日。 事实上,过了今日,才是阳山大比真正意义上的好戏开端。 至少,放在以往确实是这样——今日过后,地榜的名单确定,接下来便是天榜开打的日子。 阳山真正顶尖的弟子们,会为了那十个天榜名额,而施展所学,倾尽所有。 每年这个时候莫说是阳山的弟子,就是应水郡其他地界的门派也会派出门人前来观礼。 但今年却有些不同,明日才会说天榜上的大比,但今天这秋景学院的演武台周围却是人声鼎沸。 他们四处观望,对于此刻各个擂台上发生的比斗却兴趣寥寥,反倒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在阳山大比开始之前,没有任何人看好大风院,也没有任何觉得那位不学无术的李世子又丝毫可能获得那场赌局的胜利。 但一切从那场晚宴开始发生了变化。 刘言真以碾压的姿态战胜了地榜排行六十二位的黎秀水,甚至逼得张囚都亲自下场。 而后名不见经传的姜羽在遭到暗算后,接连击败数位好手,薛云更是将地榜排行名列前茅的胡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大风院这个众人心头以为的笑话,从那天起便成了一匹让人瞠目结舌的黑马。 若是只是这三人,当然众人还可以将之归咎于是李丹青运气好,招到了些天资不凡之人,但接下大风院出手的弟子每一个都展现出来了可怕的实力,几乎清一色的紫阳境中期,要知道这些弟子的年纪大都在十五六岁,而五个月前入门时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只打开四五道脉门,这样的修行速度何其可怖,几乎比得上那些天生开有脉门的妖孽。更可怕的是,这些紫阳境中期的弟子,所表现出来的战力也都直追紫阳境后期,而这也在很大程度说明他们修行的法门极为强大。 这一切追根溯源,似乎都只能归功于那个被众人打心眼里瞧不起的落魄世子。 而今日,是地榜确定排位的最后一天,大风院的众多弟子都已取得地榜百名以前的轮次,唯有刘言真因为伤势的缘故,还未出手挑战。 但以那日她击败黎秀水的架势来看,有人暗暗算过,只要刘言真的伤势能好上个七八成,那拿下地榜的名次,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出于好奇也好,出于不甘也罢,总之这决定那场赌约胜负的最后一天,阳山的弟子们悉数到场,就连四位院长也早早的来到了这处。 只是身为主角的大风院众人,却迟迟未有到场。 眼看着时间过了正午,再拖下去还有三个时辰这地榜的名次便要盖棺定论,可依然不见李丹青等人的身影。 “阿姐,那位世子怎么还没到?”人群中苏白苏橙姐弟二人也处身其中,苏白皱了皱眉头如此问道。 他对于李丹青的感官不佳,但他却希望李丹青能留在阳山,这对他很重要。 “以大风院弟子的表现来看,这最后一个名额他们应当是十拿九稳,不至于怯战,想来……”苏橙这般说道,语气中也有些不确定。 只是这话才刚刚出口,人群的前方便传来一阵骚乱,姐弟二人定睛看去却见来者赫然便是大风院一行人。 为首者自然是李丹青不假,只是此刻的李丹青却没有往日里那般嬉笑之色,他眉目低沉,只是迈步赶路,在来到这演武台所在之地后也不去监榜官那处报备,反倒举目四望了一会,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某一处,随即便带着众弟子直直朝着那处走去。 而那些大风院的弟子们,此刻周身也弥漫着这样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本来就是为了看看热闹的四院弟子,也不敢去触对方的眉头,纷纷在那时让出了道来。 “怎么回事?”苏白也看出了异样,在那时问道。 苏橙的眉头微皱,忽然说道:“没看见刘言真。” “嗯?”听闻这话的苏白也定睛看去,在大风院的人群中扫视了几遍,确实未有发现刘言真的身影:“难不成是刘言真出了什么事?” 苏橙摇了摇头,显然无法回答自家弟弟的问题,只是言道:“走!去看看!” …… “这不是李院长吗?”李丹青一行人直直的走到了四位院长所在的凉亭,但还不待李丹青发难,杨通的声音便响起。 “今天是地榜定次的最后一天,李院长不带着弟子们去争夺名次,来我们这里作甚,是要道别吗?” 李丹青抬起头,看也不去看杨通一眼,目光直直的锁定在张囚的身上。 “张囚。” 他低声言道。 张囚抬起头看向李丹青,朝着他拱了拱手,算是回应。 “他日有一天,我李丹青成为了阳山山主,我立誓,定叫你不得好死!”李丹青压低了声音如此说道。 这话太过直白,以至于让那些围观弟子都发出一声惊呼,暗道不可思议。 从那日宴会开始,李丹青与张囚的恩怨已经摆在了台面上,但毕竟二人还是同门,如此直白的对话,终究是众人未有想到的。 张囚的眉头一挑,说道:“大风院是五院之首,李院长能够在大风院坐稳,那日后阳山山主,自然非李院长莫属,那张囚不得好死的未来也就是可以预见的东西。” “如今李院长的大风院已经有十五位弟子稳坐地榜,距离那个赌约也只差一人而已,想来以那位刘言真姑娘的修为,这最后一个名额,也是手到擒来……” 张囚慢悠悠的说着,目光忽然瞥向李丹青的身后,眉头微微一皱:“不过,怎么不见刘姑娘的身影呢?” “莫不是怯战逃了?”杨通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平日里极不对路的张杨二人此刻配合起来倒是颇有几分亲密无间的味道。 “那若是只有十五位弟子,哪怕距离当初的约定只差上一位,李院长恐怕也在这大风院待不下去了,那可如何是好?”张囚慢悠悠的再次言道,神色轻佻,“那这么说来,方才那些不得好死的许诺,也就成了废话了,不是吗?” 周围的围观的弟子们经这番点醒也意识到了大风院的队伍里差了一人,这让众人不免有些困惑。 毕竟以当初刘言真所表现出来的战力而言,想要拿下地榜的名次应当不是难事,既然如此她也就断没有怯战的可能,这其中必然有着些什么辛密。 而再一观这四位院长神情淡然的模样,但凡心思机敏之人,都能够猜到刘言真的不曾现身,恐怕还与眼前这四位院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说众弟子并不喜欢李丹青,但从宴会开始,四院院长的各种为难众人也都看在眼里,此刻虽然不能为李丹青仗义执言,但心底却不免有些暗觉四院院长的做法不妥。 “李丹青很早就说过,煌煌阳山能走到今日这般境地,与在场四位都有莫大的干系!”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 “堂堂名门正派,不思进取,只是蝇营狗苟做些下作的事情,终究上不了台面,留你们执掌阳山,莫说兴盛,就是阳山从此恐怕都得改名易姓,送于他人!”李丹青寒声说道。 面对这样斥责,杨通骂道:“那也是我阳山的家事,李世子既然完不成赌约,今日就请你交出院长令,离开阳山吧!我阳山家事,也不用李院长来操心!” “贤侄!正所谓愿赌服输,虽然差上一人,让赵某暗觉遗憾,但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咱们好聚好散,有缘江湖再见吧。”一旁的赵权也在这时上前言道。 一干他们早就笼络好的弟子们听闻此话,顿时像是收到了暗号一般,开始朝着李丹青等人围拢过来,嘴里大声的喊道。 “交出令牌!滚出阳山!” “交出令牌!滚出阳山!” “交出令牌!滚出阳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笑柄 “阿姐……这……”苏白的眉头紧皱,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苏橙的双拳握紧,她盯着被层层包围着的李丹青,温婉的脸上却涌起一抹煞气。 “她不会把烈阳真火给我们的。”她这般喃喃低语道。 苏白与苏橙都是秋景学院,白素水门下的弟子,也是整个秋景学院唯二的天榜之上的弟子,按道理来说,以他们的天赋应该得到白素水的重视。 但事实上白素水对于他们的关心只是流于表面,上一届阳山大比前,姐弟二人便已经展露出了夺得天榜席位的战力,而天榜关系着去往星辉之门的名额,素来对他们不闻不问的白素水却忽然找上门来,要求二人中的一人在天榜比斗时让位给秦怀义。 秦怀义那时才刚刚入门,修为不过金刚境四重的样子,这样的修为想要夺下天榜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姐弟二人对此自然拒绝的。白素水从此便对二人处处刁难,这也是为什么,这三年间姐弟二人都在外游历,鲜有回到秋景院的原因。 而以白素水这般的性子,她就算赢得了赌约,用大价钱从杨通那里获得了烈阳真火,也断没有可能将烈阳真火赠予他们。 但不巧的是,这烈阳真火,是姐弟俩如今唯一的希望。 苏白当然明白自己阿姐的意思,他皱起了眉头:“可现在看起来,李丹青离开阳山已成定局,我们……” “抢。”苏橙轻声言道,娇柔的身躯里在那时却迸发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帮你拿到那东西!” …… “交出令牌!滚出阳山!” 一大群四院弟子将大风院的众人团团围住,他们群情激奋,似乎李丹青再拖延半刻,众人就得动手硬抢了一般。 “李院长!愿赌服输吧!到时候动起手来,可就不那么好看了!”这时,杨通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盯着李丹青,面露冷笑。 其余的三位院长也面露得色,自从李丹青来到阳山之后,他们便一直将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将之赶出阳山,他们岂能不开怀呢? “诸位高兴得太早了吧?”但就在他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丹青却忽然言道。 “距离地榜定榜还有三个时辰,现在便言说胜负,未免太早了一些吧?” 李丹青这话出口,四人先是一愣,随即都面露笑意,张囚更是说道:“十六位弟子要上地榜,可现在最后一人却没有到场,李世子觉得早?是想花最后几个时辰给我们跪地求饶吗?” 张囚此言一出,周围便有众人的哄笑声响起。 “小言真受了奸人陷害,此刻伤势复发确实没有能力再战,但我大风院尚且还有一位弟子。”李丹青却言道,说罢这话他看向人群,大声言道:“王小小!你给小爷死出来!” 王小小? 这话出口,那些围观的弟子们纷纷神情古怪。 大抵因为这场赌约太过惹人注目的关系,众弟子们对于大风院的众人多多少少从各个途径头听闻过一些他们的事情。 那位王小小似乎只是大风院的一位护院而已,虽说依照的阳山的规矩,护院也可算作弟子,但也只是外门弟子,这样的家伙能在地榜上取得名次? 众人面露困惑之色,而人群却在那时分开,一道憨厚的身影在那时排众而出,走到了李丹青的面前。 李丹青看了看王小小,又看了看他身旁的白芷萝,没好气的言道:“臭小子!这些日子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吧?” 这几日他几乎很少见到王小小的身影,李丹青知道这家伙是跟白芷萝腻歪在了一起,也懒得去管,此刻见了对方自然免不了训斥一顿。 “你怎么这么没有气色,不会是夜夜笙歌去了吧?”李丹青见王小小脸色泛白,没好气的继续调侃道。 心底暗暗想着,本世子还没有在那事上走过一遭,这小子倒好,竟然后来居上! 面对李丹青的调侃,王小小也好,白芷萝也罢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言反驳,王小小反问担忧的问道:“院长,刘师姐是怎么了?” 李丹青也并未将王小小的异状放在心上,他言道:“受了些伤,没有痊愈,不过应该没有大碍,只是这阳山大比怕是参与不了了。” “这……这样啊……”王小小这般应道脸色有些难看。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李丹青却将双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正色看着他:“小小!本世子平日里待你不错吧?” 王小小一愣,自然点了点头,又欲说些什么。 但李丹青又言道:“现在本世子与大风院的未来可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的修为虽然差了一点,但有烈阳真火在,是有机会拿下一个地榜名额的!” “是啊!小小!这次你无论如何也得成功啊!”一旁大风院的弟子也围了上来看着王小小言道。 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薛云也伸出手重重的拍在了王小小的肩膀,目光坚决的看着他。 一旁的白芷萝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眸中顿时露出了忧虑之色,她在那时正要说些什么。 “他……” 白芷萝的话刚刚出口,王小小却似有所感,他赶忙言道:“俺……可以的!” “院长和师姐们对俺这么好!俺一定可以的!” 他的话说得坚决语气中却有些迟疑,只是此刻的众人显然都在忧心着大风院的未来,并无任何人察觉到王小小的异样。 “去递名牌!”李丹青得到王小小答复之后,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薛云言道,然后便一只手搭在了王小小的肩膀。 “小小!我知道你狠紧张。” “没关系,你放心去打,你的修为也有金刚境大成,配上烈阳真火,跟寻常紫阳境的修士不相上下,这些对手我都看过,到了今天还在争夺地榜席位的弟子只有四五位有紫阳境中期的实力。” “你只要发挥正常,是有一战之力的。” “这事可关系到本院长的身家性命,你放心去打,就是输了本院长也不怪你!” “要是赢了,本院长就是绑,也帮你把那白芷萝绑回大风院。” 李丹青看出了王小小的异样,但只当是他过于紧张,在那时出声安慰道。 王小小的脑袋低得很深,对于李丹青的长篇大论只是闷闷的应了声:“嗯。” 今日已经是阳山大比开始的第八日,依照着规矩,这一日的轮榜上的弟子得守过足足八位攻擂者才能锁榜,当然,事实上走到今天还在轮榜上挣扎的弟子都早已没有了向高位发起挑战的实力,无非便是想办法拖延时间撑到大比结束的时辰,以此守住自己榜单上的名次。 “大风院王小小,攻擂第二十二号擂台。” 这时监榜官的声音忽然传来,那是李丹青给王小小挑选的如今守榜的弟子中修为最弱的一位,只有紫阳境初期。 “我去了。”听到这话的王小小身子又是一震,低着头闷闷言道,随即便快步朝着那二十二号擂台的方向走去。 王小小的对手是个年纪十八九岁的少女,唤作吕染,是夏岳学院赵权门下的弟子。 身材娇小,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持两把匕首。 她这些日子也见识过大风院弟子的强大,虽然眼前的王小小只是一名护院,但她也不敢轻敌在那时紧张的看着王小小。 而王小小提着一把与他魁梧身材极不相称的长剑,愣愣的看着吕染,神情局促,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师兄是不打算动手了吗?”吕染挑眉问道。 王小小不语,只是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吕染见对方不愿回应,不免有些怒气,索性脚尖点地,身子飞快的朝着王小小杀来。 王小小见状心头一惊,赶忙提剑欲挡,吕染的匕首重重撞在他的剑锋上。 铛! 一声脆响之后,王小小的身子狼狈的退出数步,身子摇晃,险些倒地。 那笨拙的模样让本以为又会看到一个天才弟子的围观者们发出一声惊呼,然后纷纷哄笑了起来。 “院长,小小有些不对劲。”这时,希温君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皱眉轻声言道。 李丹青闻言看了希温君一眼,他也察觉到了王小小的异状,这吕染方才的进攻只是佯攻,并未倾尽全力,按理来说以王小小的修为不至于被一击打得如此狼狈。 而擂台上的吕染,显然对此也很是困惑,她同样皱着眉头盯着王小小,心头暗忖:“方才那一击力道不大,这家伙是在故意示弱吗?” 抱着这样的心思,吕染又尝试着出手了几次,但无一例外,王小小的反应都显得极为笨拙,每每都只有招架之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吕染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她开始尝试着发起真正的进攻,她的匕首挥出,虽然依然被王小小挡住,可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却在那时一挑,将王小小手中的剑挑开,同时匕首一挥,直接将王小小手臂上的衣衫割裂,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王小小惊慌失措,赶忙退出数步,大抵是太过慌乱的缘故,脚下一滑,整个人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众人再次哄笑,王小小脸色涨得通红狼狈的从地上站起身子,一边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边警惕的盯着吕染。 “这家伙分明就是来逗乐子的!这大风院看样子是真的没人了,才会派出这样一个家伙。” 人群中有人这般言道,这话立马得到了众人的应和。 一时间哄笑声更加激烈…… “不对,小小到底怎么回事?”大风院的众人脸色难看,宁绣更是眉头紧皱的说道。 众人自然不得答案,只能在这时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的面色阴沉,他似乎瞧出了就里,目光看了看王小小,又转向一旁的白芷萝,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的烈阳真火……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弃 白素水常常告诉白芷萝。 这世上的东西都是公平的。 父母含辛茹苦,将一个嗷嗷待哺的孩童养大成人,所以孩子需要赡养父母。 商人跋山涉水,把一个地方的东西运到另一个地方,所以他可以从中获利。 武者沉心武道,十年百年的苦修,所以他能拥有通天的修为。 这世界就是如此,你想要什么东西,就得拿另外的东西来换。 白素水说,想要她打消将白芷萝嫁给秦怀义的心思,那白芷萝就得展现出足够强大的天赋,而这份天赋需要与嫁入秦家带来的好处相匹配。 这很公平,无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但白芷萝难以理解自己母亲的逻辑,但很显然,她没有办法去说服她。 白芷萝很伤心,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了,当然这些人中也包括王小小。 她曾以为对方只是一个还不错的家伙,至少在大风院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中,算得上出淤泥而不染。 但王小小却辜负了她。 那日她被自己的娘逼着嫁给秦怀义,李丹青却忽然为王小小提亲,在白芷萝看来这样的行径无非就是趁火打劫。她被自己的当做商品一般被售卖,李丹青拿出一枚烈阳真火,打消了母亲售卖的计划。 她当然明白,这桩婚事的暂停不是因为白素水的良心发现,而只是单纯的想要待价而沽而已。 而如她所想的那般,在那场宴会结束之后,白素水在之后的很多天里,都不断提及类似的话——想要她打消将自己嫁给旁人的念头,那白芷萝就得拿出足够强大的天赋 来。 可天赋这东西在大多时候,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已经确定,白芷萝并不认为自己能抵达到母亲要求的那般层次。 她很绝望,而这时王小小恰好来寻她。 这几日王小小总是来寻她,她并不太愿意理会对方,她认为王小小与秦怀义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仗着自己那应水郡郡守的老爹,一个仗着那恶贯满盈的李丹青。 白芷萝骂他,让他滚,可这家伙却呆头呆脑,只是每天按时带着饭菜来寻她,若是见她不吃,就换个花样给她弄出其他的饭菜来,直到她吃为止。 心头苦闷的白芷萝这一次终究没有撵走他,反倒问他要了壶酒喝,那家伙便屁颠屁颠的跑了几里路,给她真的带回了一壶酒,接着酒劲,白芷萝便将这事与王小小说了,谁知道这个憨头憨脑的家伙竟然一拍胸脯表示自己能够帮到白芷萝。 白芷萝自然不信他,直到王小小当着她的面渡给她了一枚烈阳真火后…… 也就是在那天之后,她忽然感觉到自己母亲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变,她开始关心她的生活,而对于婚嫁之事却绝口不提。 她说:“李丹青过不了那个赌约,而秦怀义那边,暂时也没有必要再理会。” 白芷萝很开心,虽然对于母亲的笃定她有些困惑,毕竟那时在薛云打残了有意刁难的胡全后,大风院弟子登上地榜的速度已经到了无可撼动的地步。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摆脱了一直以来的困扰,也重新得到了母亲的认可。 她当然很感激王小小,这些日子一直悉心照顾着因为逼出烈阳真火而虚弱不已的王小小,直到今天。 …… 李丹青看着她,用一种看着强盗、看着小偷的眼神看着她。 他说:“他的烈阳真火……不见了。” 白芷萝的心头一惊,她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见对方的嘴角上演,勾起一抹笑意。 那是一种对万事万物都尽在掌握的笑容,那笑容让白芷萝忽然意识到了些东西…… …… 吕染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笨拙的家伙,她的心情宛如弹球一般,大起大落。 从一开始的警惕,到渐渐轻松,再到如今满腹疑惑。 眼前这个家伙跟几日前那些大杀四方的大风院弟子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招式笨拙,出手缓慢,打到现在,对方除了象征性的尝试着挥了一次剑以外,其余的都只是提着剑防御。 只是哪怕是防御,他也做得滑稽可笑,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拦下半招她的攻势,只是不断的被她一些极为简单的佯攻所欺骗。 吕染细细数了数,对方的身上已经被她割开了九道口子,每一个伤口都并不太深,但却足够疼。 吕染想着毕竟是同门,没必要打个你死我活,而对方也应该明白,自己能在他的身上割开这么多伤口,那便有能力割开更多也更致命的伤口。 只是这个家伙似乎不仅修为差得要命,就连脑子也笨得要死。 他此刻提着剑依然警惕的看着她,却丝毫没有认输的意思,哪怕那几处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将他脚下的地面染红,哪怕他握剑的手已经开始打颤。 “我说……该认输了吧。”吕染手中的匕首一转,嘴里轻声问道。 王小小伸手擦了擦自己右侧脸颊上的血迹,闷声道:“俺……俺还能打!俺还没有输!” 他的坚持并没有得到在场众人的认同,台下看客们都皱起了眉头,暗觉这王小小太不知趣,吕染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可这家伙依然不肯认输。 吕染的眉头同样皱起,她的身子在那时再次杀出,直奔王小小而去,王小小提剑欲挡,但结果与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左腿被割开了一道伤口,而待他反应过来,吕染却又退到了数丈开外。 或许是因为心头恼怒的原因,这一次吕染将那伤口割得更深了一些,鲜血淋淋的往外冒,巨大的痛楚让王小小几乎站不直身子。 “这够了吗?”吕染问道。 “俺……”王小小的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忍着剧痛咬牙站起了身子,在他的认知看来,似乎只要能站起身子,就不算输。 “俺还可以打!” 吕染有些不耐烦了,她的身形又是一闪,在王小小的右腿上又割出了一道口子。 王小小的身子一个趔趄,几乎栽倒在地,但在最后关头,他用剑杵在了地上,强迫自己稳住了身形。 “俺能打!”他这般说道,声音很轻,像是自语。 “你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击败你?甚至杀了你!打下去有什么意义?你连手都还不了一下,难道还能赢?”吕染皱着眉头问道,语气不悦。 “可……”王小小当然知道对方所言无错,他转头看了看台下大风院的弟子,又看了看沉着脸色李丹青。 “可俺不想输……” “大风院是俺的家……输了……” “俺就没有家了……” 他这样说着,另一只手也在那时伸出,握住了剑柄,硬生生的靠着剑身上的力道站直了身子。 吕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言道:“可这和我没关系!没有人有义务对你施舍怜悯!而比斗,只要输就会有赢,你赢不了,就得输。” 王小小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杵在地上的剑提起,身子摇摇晃晃,想要移动一步都显得艰难万分。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踉踉跄跄的迈步,踉踉跄跄的朝着吕染走去。 每一步都很举步维艰,每一步都有可能栽倒在地。 但他还是尝试着走去。 吕染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困惑,她不明白王小小要做什么。 直到王小小来到了她的跟前,然后这个憨头憨脑的家伙抬起了手中的剑,朝着她砍了过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这家伙是想要打败她。 只是那慢悠悠回来的剑刃,却显得那般可笑。 她一掌拍出,王小小的身子便猛然倒退数步,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 巨大的痛楚袭来,让王小小疼得龇牙咧嘴,但他还是在于此之后尝试着站起身子,可这时早已失去耐心的吕染猛然跨出一步,一脚踩在了他的胸膛,将试图站起身子的王小小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你看看周围那些人,他们只当你是个小丑!是个笑话!认输吧!” 吕染有些气急败坏的言道。 王小小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吕染,他说道:“你不是说,不赢就只有输吗?” “俺……” “俺不想输……” “就只能赢了……” 王小小显然已经极为虚弱,以至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断断续续,而哪怕如此,他一边说着,一只手还不断的在地上摸索,试图捡起那把落在一旁的剑。 “你简直不可理喻!”吕染有些愤怒的说道,脸色也因此涨得通红。 而就在这个档口,一个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够了。小小。” “下来吧,我们不打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离别 “够了。小小。” “下来吧,我们不打了。” 那声音响起,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却见那发声之人赫然便是李丹青。 众人皆是一愣,哪怕是大风院的弟子们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变得愕然起来。 李丹青应该比谁都清楚王小小输掉这场比斗的后果会是什么,而这个后果该由谁来承担,那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离开阳山,又回不到帝都。 李丹青又该何去何从? 她们都舍不得大风院,也或许更舍不得李丹青。 所以她们的心情很复杂…… 她们知道打下去没有胜算,也不想看见王小小这般模样,可若是认输…… “院长!俺能打!俺还没有输!”王小小在那时看着李丹青急切的言道,之前一直未有表露出太多情绪的王小小在那时声音中竟然开始带着些哭腔。 他从记事起就待在大风院。 虽然那时起大风院就已经没落,但那里有他爹,有能给他下蛋的小黄小红,有能陪他说话的小黑,有两块绿油油的菜地,也有可供他躲避风雨的屋檐。 后来他爹走了,他就一个人住在大风院,大风院的夜里很黑也很冷,但那是他的家。 他爹常说,一个人得有一个家。 一个天黑了知道在哪里睡的家,一个受了欺负可以躲在哪里哭的家。 所以他从没想过要离开大风院。 再后来,李丹青来了,薛云来了,更多的师姐师妹来了。 大风院好热闹,从未有过的热闹。 王小小喜欢热闹,哪怕那些师姐师妹们聊的话题他都参与不进去,但就是远远的看着,王小小也觉得开心。 这样的大风院是他的家。 而且是那种他想象中最好的家。 但现在,这个家就要没了,而且这一切似乎都是他造成的。 他像个犯了错想要得到父母原谅的孩子一般,说着说着,眼眶泛了红。 “院长……俺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俺以为我们已经赢了,俺以为白姑娘比俺们更需要那东西……” “俺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俺……” 王小小语无伦次的说着,眼眶中包裹的事物终于再也忍不住开始下淌。 大风院的众人也在那时陷入了沉默,她们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似乎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李丹青靠在擂台旁,前倾着身子,伸手为躺在擂台上的王小小擦去了眼角泪水,他言道:“这不怪你,是我没有算好,这些事情本就不应该你来做的。” “大风院还会在那里,没有人可以拿走,宁绣、姜羽、薛云还有言真、侯玉都会在那里,他们还会在大风院,陪着你。” “你的家还在。” 李丹青这样说着,但王小小却拼命的摇着头,被擦干的泪水转瞬又在他的脸颊上纵横。 “可院长不在了!没有院长的大风院,就不是……就不是大风院了。” “我只是离开一会而已,可不像你爹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李丹青轻声安慰道。 “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小爷我能活上万年,等到哪一天我修到了武君,就带着我那七八十漂亮老婆来大风院看你们。” “人生嘛,分合聚散都是常事,没那么难。” “听话,咱们不打了,下来吧。” …… 白芷萝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心底也很不是滋味。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白素水,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怒火,走到了对方跟前,怒声问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 “你知道刘言真没办法参与阳山大比,也知道王小小会是大风院最后的希望,所以你才会让我跟他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我从他身上拿走烈阳真火!” “你在利用我!?” 白芷萝的心头被怒火充斥,所言之物也并无半点遮掩的意思,所有人都在这时看向他们,准确的说是看向那位秋景学院的院长——白素水。 众人在白芷萝这番质问之下,对于事情的始末有了大抵了解。 可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白素水的算计的话,那这位看似娇柔的院长,城府也未免太可怕了一些,莫说是这些寻常弟子,就是一旁的三位院长看向白素水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毕竟他们三人从一开始可从未算到王小小这一环,还以为弄伤了刘言真,此事便已经十拿九稳,当李丹青派出王小小时,三人的心头还泛着嘀咕。 此刻想来在很早之前,白素水便不止一次的说过李丹青的失败是定局,如今想来怕是她早已算到了这一层。 想到这里,三人不得不重新估量这位看似从不参与山主归属的师妹到底会在日后的阳山山主大位的角逐中,扮演什么角色。 而此刻,面对众人或惊讶、或恐惧、或古怪的目光,这位阳山唯一的女院长,却只是目光冰冷的看向自己的女儿,轻声道:“我从来没有利用你,我只是在尽我一个母亲与院长的责任,我在教你怎么解决自己的麻烦。” “你学了、做了、成功了,不是应该感谢我吗?何来利用一说呢?” “你!”白芷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不知道事情会发生成这样!” “那你现在知道了。”白素水打断了白芷萝的话,她言道:“那我就做个主吧,你现在知道了事情的后果,来,把你的烈阳真火还给他!我给他三天的时间休养,然后再打一场!怎么样?” “而你失去的烈阳真火,你的修为会如以前一样进展缓慢,又或者你努力一些,十年二十年之后,会是一位星罗境大成的武者,然后呢?”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你很清楚,放弃可能成为武君的机会,去弥补你的亏欠,来吧,做选择吧?” “我……”白芷萝一愣,顿时陷入了沉默。 烈阳真火。 那是何其宝贵的东西。 一枚便意味着可以让一个资质平平的人拥有触碰到武君之境的机会。 虽然这东西是王小小给的,可现在它是我的…… 这个念头浮现在了白芷萝的脑海,她侧头看了看一旁倒地的王小小,王小小显然也听到这番话,他同样看向她。 二人的目光对视,但下一刻白芷萝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着头继续沉默。 而很多时候,沉默便意味着回答。 只是那些回答,羞于启齿罢了…… 王小小眸中亮起的光芒在那一刻归于寂灭,他躺在了原地,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挣扎。 大风院的弟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们同样放弃了。 当然不是放弃了王小小,而是放弃了阳山。 这个地方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龌龊。 “院长!我跟你一起走!”宁绣在那时忽然出声言道。 这话就像是点醒了众人一般,众人也在那时纷纷附和道。 “对!我们一起走!这阳山不待也罢!” “这些家伙看着令人作呕!咱们随便寻个地界,也能开宗立派!何必跟这些家伙待在一起!” “我让我爹出钱!他要是不给钱!我就让我兄长揍他!”侯玉在那时脆生生的说道。 “对!我们也可以出钱出力!从护院到地界到丹药,什么我们都能弄来,不稀罕这破地方!” 大风院的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方才那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 只要他们这些人能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大风院。 李丹青暗觉有些感动,他看了看她们,但却摇了摇头。 他很明白离开大风院后他要面对的是什么,整个武阳天下有的是人在等着他这位李世子走出阳山,为此他们磨刀霍霍,准备良久。 李丹青不愿让她们跟着自己一起去冒险,这样想着,李丹青正要出言拒绝。 可这时张囚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诸位要走,阳山自然不留。” “但你们体内的烈阳真火,却得留下。” 这话出口,大风院众人哗然,她们纷纷看向张囚,怒声问道:“凭什么?” 张囚冷笑道:“烈阳真火是阳山的东西,我不管李丹青是从哪里得来的。” “但既然你们不再是阳山的弟子,那阳山给的东西,阳山自然有权收回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峰回路转 “那是仙人入梦送给院长的东西,凭什么说是阳山的!你别欺人太甚!?”侯玉年纪尚小,心直口快,当下便大声的质问道。 只是这话恐怕能信的也就只有她这般不谙世事的孩童,那张囚闻言,面露笑意:“仙人入梦?候小姐当真是年少无知啊,不如你回家问问山水候阁下,这话他信不信?” “你!”侯玉面露愤慨之色,他盯着张囚,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好了,不必与他争辩。”李丹青却在这时伸手摸了摸侯玉的脑袋,走上前去看向张囚。 “张院长放心,他们不会走,你们也动不了她们。”李丹青说着转头看向大风院的众人。 “留在这里吧。出了阳山,我会有很多麻烦,你们跟着我只会给我添麻烦,本院长最讨厌麻烦,所以就不要再麻烦我了。”李丹青笑着说道,神色轻松。 “好好修行,这些人虽然下作,但阳山于你们、于我都有恩,至少那位入梦的仙人是真真正正的帮过我们。” “若是有一天阳山有变,你们分内之事还是要做的,当然前提是这些家伙已经死绝了。” “日后我做了武君,你们作为本世子的第一代弟子,可不能丢人现眼。路还长着呢,咱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李丹青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带上他们,而这些弟子也多多少少听闻了一些关于李丹青的传闻,更明白离开阳山之后李丹青会遇见的麻烦,她们的脸色一变,还想说些什么。 “院长!我们……” 她们这样说着,但却被李丹青微笑着打断:“听话,时间不会太长,很快我们就能再见,不过我走之后,希望有一件事情,你们能帮我做了。” 众人听出了李丹青的心意已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什么事?院长你说。” 李丹青的面色古怪,说道:“得了空,帮我找机会从刘言真的房中把她那本破书翻出来烧了,那东西留在世上,日后我成了武君,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眼眶已经泛红的众人听到这话,不由得破涕为笑。 她们当然明白李丹青是为了让她们开心一些而说的胡话,可越是如此,在那短暂的笑意过后,众人便越是不舍。 “她们要留在阳山,烈阳真火可以先放在她们身上,那你的呢?你输给两位院长的呢?”张囚瞥见此景皱起眉头,寒声问道。 其实在心底,他可能更希望这些弟子可以离开,毕竟这些家伙的背后的诸如刘自在、山水候与宁煌戟之流,可都不是好惹的人物,留在阳山他们就没有理由取回烈阳真火。 但无论如何,赶走李丹青才是重中之重。 李丹青看向张囚摇了摇头:“再好的宝物也得有心性驾驭方可有所为,阳山之积弊远非区区烈阳真火可以更改的,只可惜诸位永远不会懂。” 说着,他的手心张开,一枚金色的烈阳真火便在那时浮现在他的掌心。 火苗跳动,金色的光芒照耀在广场之上,张囚等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贪婪之色。 那白素水几乎忍不住就要上前,从李丹青的手上夺走此物,可就在这时。 “咳咳。” “我说……诸位,这不是还没有打完吗?现在就急着要账,会不会太快了一些。”一旁久未发声的赵权忽然走上前来,笑眯眯的言道。 众人一愣,他身旁的三位院长更是神情古怪。 “赵权,你这是何意?”张囚低声问道。 赵权眯着眼睛,笑容和蔼:“诸位这么紧张做什么,你看人家不是还没有认输吗?要定输赢,总得等那里分出胜负了,才轮到我们不是?” 说着,赵权看向监榜官所在的高台,那里摆放着一个沙漏,沙漏的上方沙粒眼看着就要滴完,那时便意味着地榜定榜。 “吕染!该分胜负了,别到时候这沙漏落完,胜负未见分晓,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而后他又看向擂台上的吕染如此言道。 三位院长听到这话这才松了口气,白素水拱手道:“还是赵师兄心思细腻,李丹青这般泼皮无赖,确实不能给他半点可趁之机。” 赵权只是笑而不语,并不作答。 而听闻这番话众人也就在这时将目光齐刷刷的锁定在了擂台上的吕染身上。 吕染眨了眨眼睛,朝着赵权拱了拱手,言道:“遵命。” 随即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面如死灰的王小小说道:“既然你不认输,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这话,吕染的身子退开数步,摆出架势,浑身气劲迸发。 众人屏息凝神,暗以为对方要祭出什么杀招,而王小小已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吕染有些无奈,她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沙漏,她言道:“你就准备这样躺着输掉这场大比?” “我们那里有句老话,犯了错,自怨自艾,就意味着继续犯错。” “补救,才是恕罪的唯一办法。” “打了这么久,我可不想在一个死猪的身上获胜,一切还没有结束,你不想再试试吗。” 王小小一愣,他涣散的眸中,忽然亮起些许光芒。 他伸出手抓住了一旁的长剑,然后咬着牙忍着浑身传来的剧痛站起了身子。 “然后呢?就这样站着?” “不想输,就得想办法赢,你还不懂这道理吗?”吕染又大声问道。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咬了咬牙,他看了台下的李丹青等人一眼。目光坚定了些许,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吕染,迈步朝着吕染一步深一步浅的跑了过去,他大叫着,仿佛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双目赤红着将长剑刺向吕染。 这是他所能够做到的极限,哪怕他步伐依旧很慢,哪怕他挥出的剑依然看上去软绵绵,也哪怕…… 他自己也知道,他赢不了。 但他想要再试试。 就只是再试试。 铮! 一声轻响荡开,他的剑砍在了吕染的匕首上。 然后下一刻…… “啊!” 吕染的嘴里发出一声毫无感情的痛呼声,然后身子极为夸张快步退去,一直到了擂台的边缘。 “我站不住了……” 她的一只脚悬在擂台外,嘴里继续说着那毫无感情波动的话,双手用极为拙劣的演技挥舞了几下,然后身子便摔倒在了擂台外。 “沙尽!” “榜定!”而这时,高台上的监榜官看了看眼前漏尽最后一粒黄沙的沙漏,在那时朗声言道。 众人一脸错愕,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峰回路转到这般地步。 王小小也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身子依然保持着方才挥剑的姿势。 直到那擂台下的少女站起身子,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很是苦恼的自语道。 “我大意了,没有闪!” “下次你可没这么好运气了。” 少女这样说着,转身便迈步走入了人群,甚是洒脱的迈步离去。 众人目光错愕,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来。 “咱们是不是赢了?”侯玉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身旁宁绣。 宁绣眨了眨眼睛,也还有些神情恍惚:“好像是……” 随着这话出口,方才还被阴云笼罩的大风院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一大群弟子把李丹青团团围住,更有甚者在那时直接扑入了李丹青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这般梦寐以求的待遇让李丹青受宠若惊,整个人都木楞的待在原地。 “胡闹!这算什么?阳山大比还能这样儿戏的?”杨通气得吹胡子瞪眼,在那时看向赵权大声的质问道。 “师兄,这事可不能如此了事……”白素水也皱着眉头言道。 赵权的面色难看,恶声言道:“是在下教导不周,回去一定好好惩戒这小妮子!” 但他的嘴角,却分明有笑意浮现。 张囚却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眯着眼睛追问道:“惩戒吕染?那然后呢?李丹青当如何处置?” “木已成舟,总不能要求重赛吧?”赵权耸了耸肩膀无奈说道。 三位院长闻言脸色皆是一变,杨通也回过了味来,他指着赵权言道:“赵权!你竟然帮着这个外人,算计同门!” 赵权脸上的笑意在那时散去,他冷着脸色盯着三人:“算计同门?” “从山主走后,诸位算计同门的事情做得少吗?” “对郡守卑躬屈膝!对郢家言听计从!亦或者拿自己的女儿当做筹码!阳山的脸快被诸位丢尽了!” “赵权只是想要……” “保住我阳山最后的脸面……” “诸位若是不愿!就别怪赵某,撕下你们的脸面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诓骗事小,伤肾事大 “唉!你们说那个吕染是不是看上咱们院长了?” “不会吧?院长长得是还不错,可臭名昭著,没有哪个女孩子能看上他吧?” 别院中“劫后余生”的众人又聚在了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今日那峰回路转的一切。 “咦?姜羽姐姐、言真姐姐,你们的脸怎么这么红?”侯玉侧头看了看忽然红了脸颊的二人,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 “有点热……这天气有点热。”姜羽无视窗外的飞雪,说着骗自己的瞎话。 相比之下,刘言真的手段就要高明得多:“我觉得应该是看上咱们小小了,你看啊,咱们小小憨厚可爱,又会做饭,又会……” 她兴致勃勃的说着,心头为自己转移话题的手段暗暗窃喜,可就在这时,却发现方才屋中还热烈的气氛却忽然静默了下来。 刘言真一愣,这才意识到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事,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小小,还没出来吗?”她看了看正屋的偏房,缩了缩脖子小声的问道。 一旁的宁绣摇了摇头,言道:“从回来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中……” “我去看看吧。”李丹青在那时站起了身子,这般言道。 …… 李丹青敲了几下房门,屋中没人应答,身后跟着的一群少女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猜想。 睡着了?离家出走了?还是悬梁自尽了? 李丹青听得头大,恶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别出声,我进去看看。” 众人顿时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着李丹青走入那房间中。 王小小坐在床沿上低着头,对于李丹青的到来似乎并未察觉。 “要是想,就去见一面,坐在这里发呆,可不像个男人。”李丹青直接走到了王小小的身旁,坐了下来这般言道。 王小小一惊,抬起头看向李丹青,神情略显错愕。 “院长……俺……” “你什么你!多大点事?不就是喜欢了个姑娘,想要掏心掏肺的对她,最后人家把你的心肝肺收了,然后告诉你,你人不错。”李丹青白了他一眼这般言道。 王小小眨了眨眼睛:“院长你好像什么都懂,你也有这样的经历吗?” “谁没有过呢?男人嘛都有少不更事的时候,喜欢过那么一个不那么好,却在那时又觉得是最好的姑娘。”李丹青老气横秋的言道。 “那薛师兄也有吗?”王小小又问道, “当然……嗯,应该有吧。”李丹青有些不确定,毕竟那家伙长得确实好看,要是真喜欢上了,说不定就没有宁绣什么事了。 王小小点了点头,脸上好奇之色退去,愧疚又涌上了心头:“可是俺差点害得院长你离开阳山,差点害得大风院没了……” “这事和你没关系,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要去打,这可不是我安慰你的话,在心底我也是这么想的。”李丹青这般言道。 王小小有些感动,但还是低着头。 “但你不是没有错,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李丹青又说道。 王小小愣了愣,然后言道:“不应该把烈阳真火给白姑娘?”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把烈阳真火给她?” “因为……她告诉俺,她娘要让她嫁给秦公子,除非她在修行上能有突飞猛进的变化,不然这事就没有商量。” “俺不想让她嫁给秦怀义,所以俺……” “喜欢一个人,想要为一个人倾尽所有,当然没有错。”李丹青却在那时打断了王小小的话。 “但你知道我要是你,我会怎么做吗?” 王小小困惑的摇了摇头,李丹青继续说道:“我会去找白素水,告诉她秦怀义能给她的东西我也能给。她若是不信就做给她看,她若是不允,那我就会去抢、去夺,去用我一切可以用的办法去阻止这一切。” 说着,李丹青的手掌张开,一枚烈阳真火再次浮现在他的掌心,金色的光芒笼罩整个房屋。 “烈阳真火是神物。” “而这个世界很残酷,只有拥有力量的人才拥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烈阳真火便是可以让你拥有力量的东西……” “你把它给了白芷萝,便等于把这些选择也给了她。” “你可以为她去拼命,但你得把选择拼命的权力留给自己,你懂吗?” 王小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神情还是有些木楞。 李丹青倒也不急着让他消化这一切,在那时屈指一弹,那枚金色的火苗便落入了王小小的手中。 “这次给我拿好了!别再送给别人,这东西剩下的可不多了。” 李丹青这般说道。 王小小一愣,他的脑袋犹如拨浪鼓一般在那时摇个不停:“院长……俺……” “别废话。”李丹青瞪了他一眼:“炼化好它,然后去见见她。” “嗯?”王小小又是一愣。 李丹青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我爹常说,若是你忘不了一个人,就去见见她,见过之后该释然的就释然了。” “本院长可提醒你,明天咱们就要返回大风院。” “若是我再见你这般模样,我可就见一次,打你一次了。” 说罢这话的李丹青便于那时迈步走出了房间,独留王小小愣愣的坐在原地,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他的眼眶一红,壮硕的身躯上肩膀轻微耸动,抽泣宛如孩童。 出了房门,李丹青与那些焦急等待着的弟子们说了些王小小的状况,告诫他们勿需担忧,又嘱咐他们好生休息,这才转身出了别院,独自一人走向秋景学院的某一处。 …… “呵呵,这茶好!这可是我托人从幽云带回来的1,听说每年进贡给武阳城的也不过半车,这小小的一盒,可价值千金啊。”赵权笑呵呵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小心翼翼的打开,然后又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几片小得可怜的茶叶放入茶壶中。 他忙活了好一会,才算泡好了茶水,倒上一杯递到了眼前之人的身前,笑呵呵继续道:“尝尝。”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笑面虎,也不多言端起茶杯便饮下了一口。 “如何?”赵权赶忙问道。 “幽山雪。”李丹青说道。 赵权闻言,一拍大腿,朝着李丹青竖起了大拇指。 “到底是帝都来的人!这般好东西一尝便出,前些日子我给秦承古泡了一壶,那老匹夫不识货,尝不出就里,白糟蹋了这好东西。” 李丹青看了一眼如遇知音的赵权,又慢悠悠的言道:“只可惜是假的。” “嗯?这是什么话!这东西可是……”赵权顿时面露困惑之色。 “幽云有七座圣山,其中幽山乃是皇族之山,位同咱们的武阳镇龙、昊武二山,幽山之巅常年积雪覆盖,阴冷无匹,哪怕是神河境的强者在这山巅也会觉得气息不畅,待得久了,甚至有可能留下暗伤。” “偏偏是这样的地方,却长着一棵古树,十年开花,十年结果,且每次只结出一颗朱果,唤之为朱云赤。” “传说能服下此果,可让神河境的强者一日飞升武君之境,但此果稀少,于幽云境内只有幽云共主方才有资格享用。” “而每年冬至,书上的树叶便会凋敝,此物被幽云收集起来,做成茶叶,服之有清神通体之效,其药效不凡,当初幽云内乱,武阳曾派兵援助,幽云王上为表谢意,每年便会均出一半的幽云雪上贡王城。”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民间商人见有利可图,市面上便多出了许多仿制之物。” 说着李丹青又抿下一口茶水,言道:“真正的幽云雪,入口青甜,咽之有回甘,闭目细品,回甘得足足五息时间方可消减。” 李丹青说着,像模像样的闭上了双眸,眉头微皱,言道:“而此物虽然前两者仿制得不错,但闭目细品,回甘之中却带着苦涩,涩味长久,足足有八息时间方才消减。” “当初王城便破获过这样的仿制品,一位商人用阳杉树的树叶配以特制的香料做成了此物,谋取暴利。” “说起来那家伙也是猪油蒙了心,阳杉树的树果有养肾壮阳之效,但树叶却恰恰相反,当初帝都中好些公子长久引用此物,最后夜不能举枪,晨不能笔挺,这才东窗事发,听说那些家伙这些年什么名医都请遍了,到了今日还是一蹶不振,雄风不在。”李丹青说着,面露感慨之色。 赵权见李丹青这口若悬河,说得煞有介事,尤其是那一蹶不振雄风不在的字眼入耳,他当下便是一个激灵,嘴里饮到一半的茶水,被他赶忙吐了出来。 他讪讪笑道:“还是贤侄有见识!” 李丹青瞟了一眼被赵权放在一旁的盒子,却是不动声色,转而再言道:“赵院长除了饮茶外,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对我说吗?” 赵权一愣,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同样眯着眼睛看向李丹青:“贤侄半夜到访,不是应该有话对我说吗?” 一老一小二人在那时相互对视,嘴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却又不愿率先点破那层窗户纸,模样像极了两只狐狸。 “赵院长得了恶疾?命不久矣?”数息之后,李丹青率先打破了沉默,语出惊人。 赵权勃然大怒,站起身子,言道:“你看老夫这模样像是要死的样子吗?” 李丹青不甘示弱,也站起了身子:“那就是你有个闺女看上了我了!想要我做你的乘龙快婿!?” “但丑话说在前面,长得丑的我可不要,本世子……” “呸!就你还想当我女婿!我哪个女儿能看上你,我就先把她的腿打断!”赵权怒斥道。 “那你为什么转了性子!今日出手帮我到底意欲何为!总不能是你自己觊觎本世子的美色吧?”李丹青反问道,声音比赵权还要大上几分。 “呸!老夫可没有你家弟子那些奇奇怪怪的爱好!要不是孙禹那混蛋非得让老夫出手,老夫才懒得管你的死活!”赵权怒声言道。 而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顿时面露了然之色,他脸上的怒色在那时尽数收敛,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赵权:“原来赵院长就是孙禹留在阳山的内鬼。” 赵权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李丹青的道。 “哼!那个混蛋,甩手掌柜一当,几年都见不到人影,遇见麻烦才想起我!要不是看在师尊临终嘱托的份上,我才懒得去管你们那些蝇营狗苟!”赵权索性也不再去遮掩,在那时一拍木桌,愤声言道。 李丹青却面露古怪之色:“赵院长如今是四院之首,孙禹又是阳山山主,二位完全能抓住阳山的权柄,为何处处躲躲藏藏,反倒让杨通等人勾结外患,日渐做大呢?” “到底是什么在威胁着阳山?” 赵权面露苦笑,说道:“阳山传承四百年,所依仗的无非三物《昊阳归息诀》《大烈撼天剑》以及《龙象混元》,后者锻体,中者御敌,而前者则是阳山之根基。” “《昊阳归息诀》玄妙无比,与《龙象混元》一般都是观想的法门,却要高深许多,相传此法时阳山先祖开宗立派时,带着阳山飞升,受烈阳星辉笼罩后,烈阳星辉在阳山山巅镌刻出来的法门。” “只有修得此法,才能与烈阳星辰沟通,带着圣山飞升,去往星空,让阳山再次接受烈阳星辉。” “而《昊阳归息诀》只有在阳山山巅才可感悟,可自从百年前,第十三位阳山山主起便再无一人能抵达那处,哪怕他们修至武君,强行去往山巅,也难以做到。” “第十三位阳山山主与我们的师尊第十四位阳山山主,都是为了完成每代山主带领圣山飞升的使命,强行闯入山巅想要感悟《昊阳归息诀》而被山巅的烈阳星辉所伤,最后怀疾而终。” “到如今,已经有足足七十余年,阳山未有接受星辉洗礼,阳山就快要从圣山跌入凡品了。” “一座圣山对于一个王朝而言,是何其重要?若是圣山数代未有飞升,那朝廷自然会介入,派出能人带圣山飞升,而那时,圣山也得改换门庭……” “所以孙师兄从接手阳山那天起,便一直想要修成《昊阳归息诀》,但每次前往山巅,却都被山巅上的星辉所排斥,就好像我们阳山的弟子,已经被烈阳星辉所抛弃了一般。” “若真是如此,只能说命不在我,那也无可奈何。但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孙师兄却发现背后另有隐情,似乎有人在操纵着烈阳星辉,或者说在利用烈阳星辉杀害一代又一代的阳山山主,而目的或许是为了让阳山改朝换代,又或者还有什么更大的谋划,但作为阳山的弟子,师辈之仇不可不报……” 听到这里的李丹青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忍辱负重,处处示弱,是为了引出那幕后黑手?” “是也不是……”赵权摇了摇头,却是不愿意在这事上,再做言说,而是转而言道:“三个月之后,星辉之门会再次打开,那时朝廷也会派人前来观礼。” “当然说是观礼,实际上却是监视。” “你若是有心的话,就尽可能带着你的弟子们去接近山巅之处,至少不要让朝廷的人借此发难……” 李丹青沉吟着又点了点头,他倒没有再这事上多做推辞。 如今阳山是他唯一可以仰仗的地方,他与阳山已经是休戚与共,他自然不愿意朝廷的人将手脚伸到这处。 “放心吧,本世子必定尽力而为。”李丹青郑重言道。 得到这般回应的赵权面露心安之色,他言道:“阳山有外患也有内忧,今日之事那些家伙恐怕有所察觉,你我日后若无必要还是不要有太多联系,免得那些家伙再生祸端。” 李丹青听出了赵权的话中所指,他又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朝着赵权拱了拱手,便要离去,而走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赵权放在一边的木盒,言道:“赵院长,日后这东西还是要少喝,年纪越大,就越要注意保养。” 听到这话的赵权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窘迫之色:“年纪大了,难免有老眼昏花,被奸人所骗。贤侄多走一步,帮我把这东西扔了吧。” 赵权说着,将那木盒一抛,落入李丹青手中。 李丹青拿着此物,嘴角有笑意漫开,但又赶忙止住,正色言道:“院长日后得长个心眼,被人诓骗事小,伤了身子事大。” 说罢这话,李丹青也不待赵权回应,转身便快步出了房门。 他脚步飞快,直直出了赵权所在的别院,这才放下心来,将木盒拿出,打开细细一闻,脸上顿时露出迷醉之色。 “赵院长暴遣天物!” “本世子是有德者居之。” “这同门之间的事情,想来应该算不得骗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重礼 “你的伤没有大碍吧?”白芷萝看着眼前站着的少年,轻声问道。 “没事,都是皮外伤。”王小小连忙摇头,脸上还是挂着那白芷萝熟悉的憨厚又羞赧的笑容 白芷萝有些沉默,她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来是为了那东西的吧!” “嗯?”王小小愣了愣,有些不解,但还不待他将这样的不解宣之于口,白芷萝又说道。 “今日不是我不愿意把那东西给你,我娘说的都是气话,就算还给你,你也要花很长的时间去炼化它,几位院长根本就不可能去等你把那东西炼化完成。” “你懂我的意思吗?”白芷萝皱着眉头说道。 王小小闻言赶忙又摇了摇头言道:“白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今天来……” “你是想要会烈阳真火对吧?”白芷萝又将他的话打断:“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有了它我才能不嫁给秦怀义。” “这样!你开个价钱,我给你钱好吗?” “你的天赋本就平平,靠着这烈阳真火才得了我娘的重视,但这东西给我,我说不定可能能触碰到武君之境。他本就应该,给更合适的人,况且你也不喜欢修行……” 白芷萝嘴里一连串的说着话,本就木楞的王小小根本应接不暇。 但他总归明白白芷萝误会了他此行的目的,他又言道:“白姑娘,你真的误会,是院长他……” “李丹青让你来要回烈阳真火的?”白芷萝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那是他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你有权决定它的归属!小小,你不能总是什么都听李丹青的,你要做你自己……” 王小小愣在原地。 与以往的每一次发愣不同。 他的脑袋确实不够灵活,有些时候对于很多事的反应比起旁人确实要慢上一拍,所以他会时不时的发愣。 但这一次,他是顿悟,是明了,是在某一瞬间看清某些事,亦或者某些人。 眼前的白芷萝还是那般漂亮,皙白的皮肤,闪烁如星辰的大眼睛,笑起来也还是会有两个酒窝。 但…… 她不再发光,不再高不可攀。 她急切的说着一些看似为他好的大道理,可脸上写满的却是世俗之色。 王小小忽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白芷萝,她从未改变,只是自己把她想得太好。 “有些人,既然忘不掉,那就去见一见,见过了,也就释然了。” 李丹青的话忽然再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憨憨一笑,打断了白芷萝的自说自话,说道:“姑娘误会了,我前来不是为了烈阳真火,只是为了和姑娘道别。” 他在道别二字上咬了重音,但可惜白芷萝却听不出差别。 她只是如释重负:“道别啊,哦,你们要回大风院了。没事,日后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玩。” “嗯。”王小小点了点头,说道:“再见。” 然后转身憨笑着离开,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当然,也没有必要回头。 …… 第二日,众人便起身,踏上了回到大风院的归途。 所有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去追问王小小昨日与那位白姑娘见面后发生了什么,在回到大风院的路上,众人有说有笑,一如既往的拉着王小小开着玩笑,说着今日回到大风院后,要吃些什么饭菜,还不忘抱怨几句秋景的伙食太过难吃。 一番下来,王小小也多多少少缓解了些许尴尬,与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大风城,刘言真兴致勃勃的奔跑在大风城的街道上:“还是大风城好!看着就舒服!” 她像个孩子一般大吼大叫着,将周围行人的目光都给拉扯了过来。这番秋景学院之行,众人险些就再也回不到这处,此刻心境自然也都发生了变化,放在往日刘言真这大大咧咧的做法多少会让众人觉得丢脸,但此刻他们却嘴角上扬,心底何尝没有与刘言真一般的冲动呢? 就这样打打闹闹间,众人回到了大风院所在的元武街,街道干净,固然没有什么变化,但走到大风院的门前,眼前的情形却叫众人傻了眼。 随着永安武馆的落败,大风院收回了以往永安武馆的地界,永安武馆那堪称奢华的大门自然也早已归了大风院所有。 只是与永安武馆的一些并不太愉快的经历,让众人暗觉从那处门楣出入,多少有些晦气,故而便还是习惯了在大风院那个不能称之为院门的院门中出入。 而此刻,元武街上,那永安武馆的大门早已被拆除,竖起了围墙,而之前大风院的院门处则被修筑起了一个高大的院门。门身高近一丈,通体朱漆浇染,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鎏金大字写着大风院三个字眼。而院门两侧更是摆放着两个齐人高的雄狮石雕,雄狮双目浑圆,龇牙咧嘴,神情凶煞,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 “这……是哪?咱们走错路了吗?”站在这改头换面的大风院前,刘言真瞠目结舌,有些恍惚的问道。 李丹青也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身旁的席文举,希温君也朝着他摇了摇头,显然对于眼前的变化同样并无头绪。 而就在众人诧异之时,一道身影忽然从人群中走出。 却是一位穿着白色貂袍,头戴金簪,腰悬玉佩的少女。 此女唤作金流香,是大风院众多弟子之一,性子温驯,在人群倒是并不起眼,当然如果真的要说她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的话,那就是…… 有钱。 是那种出人预料的有钱。 整个北境八郡之地,共有玉章与阙圭两大商行分庭抗礼。 而金流香背后的金家,便是这阙圭商行的主人。金流香的父辈虽然说只是金家的旁系,但其父金满仓却是个能人,早年干出了些成绩,凭着这庶出的身份,一路做到了掌管应水郡生意的大掌柜的位置,在整个应水郡,倒也算得上少有的几个能说上话的人物。 “这么快就来了吗?”金流香嘴里嘟囔道,走到院门前,拇指与食指扣环,放入唇中吹了个口哨。 那院门内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院门被人从内打开,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上来,朝着金流香躬身:“小姐,你回来了。” 然后他又看向金流香身后错愕的李丹青等人,又微笑道:“诸位就是李院长和小姐的同门们吧。” “在下尹千重,是负责修缮大风院的工匠领队,诸位对于大风院各处有什么要求大可告诉在下,在下一定尽可能的满足各位。”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这才回过神来,想起那日金流香好像真的提及过要派人来修缮大风院,但李丹青以为只是稍稍打理一番,可现在,他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大的院门,又看向原来 那在各处打理,来往不绝的工匠,忽然意识到,有钱人的修缮,和他理解的修缮,似乎意义有所不同。 有这些功夫,倒不如直接把钱给本世子,不知道又可以听多少小曲,找多少漂亮姑娘,,他在心底暗暗感叹道。 不过为了维持自己身为院长的威严,李丹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沉稳的点了点头:“有劳诸位了。” 尹千重赶忙恭谨应道:“都是分内之事。” 接着众人便随着尹千重一同走入院中,此刻的大风院可谓改头换面,地上的地板被打理得一尘不染,屋顶的瓦片有好些工匠在负责更换,就连房屋周围也有人在负责更换门窗和粉刷新油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人仔细算了算,此刻这大风院中前前后后忙碌的工匠恐怕便有近千人之数,加上运送这些物资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这一番下来需要耗费的银钱可决计不是一个小数目。 绕是李丹青也不由得感叹道:“金掌柜有心了。” 一旁的尹千重闻言一笑,只言道:“都是掌柜的一点小心意,李院长不必客气。” 说到这处,尹千重的话锋一转,笑容暧昧了几分:“除了这些,金掌柜还特地为李院长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李院长千万收下。” “哦?”李丹青颇为好奇的看向对方。 尹千重一笑,随即拍了拍掌,然后数位穿着薄衫,模样艳美的女子身姿摇曳的从屋内走出,来到李丹青跟前搔首弄姿,媚眼如丝。 大风院的弟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时间纷纷是面红耳赤,唯独李丹青在那时面露欣喜之色。 尹千重将李丹青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心底暗笑。金满仓之所以花这大价钱修缮大风院,一来自然是要感谢李丹青赐予金流香烈阳真火的恩情,二来则是看好李丹青与大风院的潜力。 既然决定了千金买马骨,那自然是要投其所好的。 “李院长是帝都来的人,平日里见惯了帝都繁华,来到我应水郡定然有些不适。故而掌柜便找了些姑娘,想着在院长教导好弟子后,可以陪着李院长聊聊天,解解闷。”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李院长一定要收下。”尹千重笑眯眯的说道。 李丹青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他连连言道:“客气了,客气了。既然如此……” 他正要应下,可就在这时,数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听希温君、刘言真、姜羽在那时异口同声的低语道:“你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姑娘身上的味道 大风院不仅被金家的人修缮得改头换面,演武台也被筑起,各种武具兵刃也被送了进来,甚至还来了足足三十位青云军中的好手,作为护院。 这些护院清一色的都有盘虬境大成的修为,为首的统领唤作宁白河,据说是宁煌戟的义子,修为更是抵达了星罗境,年纪不过三十岁出头,就是为人冷冰冰了一些,除了宁绣,旁人与之闲聊,他都惜字如金。 有了这些护院,大风院倒是安生了许多,至少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再来闹事。 并且这些家伙都出生军伍,手上的修为那都是与人真刀真抢打出来的,且不说修为高于学院的弟子,就是他们将境界压制在与众人一般的境地,也可轻松取胜。 而有这些家伙作为大风院弟子的陪练,对于学院弟子在实战方面带来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一切似乎都在这时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等到三个月之后夏至之时,便可前往星辉之门,李丹青的手上有足够的名额支撑所有学院的弟子都前往那处,接受星辉洗礼,那之后,弟子们的修为必然会再次精进,大风院也算真的站稳了脚跟。 但李院长似乎并不高兴,此刻的他正倚在栏杆上,看着冬尽之后这大风城中第一场艳阳高照,神情忧虑。 “少主发什么呆啊?”希温君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轻声问道。 “唉……” 李丹青面色惆怅,他叹口气,欲言又止。 希温君见状不免皱起了眉头,她轻声道:“少主有何烦忧不要憋在心底,大可告诉青竹,无论是什么,青竹都会与少主一起面对的。”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又叹了口气言道:“小青竹啊……你说那些金家送来的姑娘们,本世子不要她们,她们回去会被送到哪里?” “都是些苦命人,尤其是那个穿红衣服的,你看那身段,胸大屁股也大,肯定很能吃,去了别人家指不得要捱饥受饿……” “要不,咱们把她接回……” 李丹青这样说着,却忽然觉得眼前的艳阳不再那般温暖,一股寒意席卷。 李丹青打了个激灵,只见身旁的希温君面带笑意,双拳却握得咯咯作响,嘴里冷冷的说道:“少主可还真是心怀天下,博爱众生啊……” 李丹青暗道不好,赶忙赔笑言道:“也不算博爱……只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少主要心怀天下,可不能光靠嘴想,得有那个本事,说起来自从回到大风院少主这几日修行都有些懈怠了,不如让青竹陪少主好生练上一会。”希温君眯着眼睛这般言道。 此刻她眸中闪着的寒光,那要挟私报复的意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李丹青可不傻,他的脑袋在那时宛如拨浪鼓一般摇晃个不停,嘴里连连说道:“不了不了,本世子今日身体不适,明日再……” 而这时刘言真不知为何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恰好听见李丹青这番话。 她站定了身子,看着李丹青,惊喜言道:“院长你不舒服啊?” 李丹青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舒服是不舒服,但你这么高兴是几个意思,等着本院长死了,你好继承咱们大风院?” 刘言真连连摆手言道:“不是不是,是苏橙苏白两个家伙在院门外求见院长,既然院长不舒服我就让他们回去吧,省得苏橙那个坏女人破坏院长与薛师兄之间的关系!” 刘言真这般说罢,转身蹦蹦跳跳的就要走向院门方向。 “等等!”李丹青却在那时伸出了手,大声说道。 这话出口,希温君与刘言真蓦然转过头,杀机腾腾的看着他。 李丹青顿觉人世多艰,言不由衷。 但想着之前那些被他违心拒绝的女子之后的“悲惨遭遇”。李世子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言道:“本世子确实有些不适……” “但苏家姐弟不远万里而来,想来一定有要事相商,很可能是事关阳山兴衰亦或者武阳社稷的大事!” “本世子深受皇恩,岂能因公废私!快去请苏橙姑娘进来!” …… 希温君一脸嫌弃的看着对着一杯茶水梳理着自己头发的李丹青,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这李丹青这般打扮过了。 “苏姑娘里面请!”这时刘言真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李丹青一个激灵赶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还从桌上掏出了一本书,一脸认真的看了起来,只是……拿反了。 不过李世子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翩翩君子的形象中,对此毫无察觉。 很快,撇着嘴一脸不高兴的刘言真便领着苏家姐弟走入其中。 苏橙今日穿着一身青衣,一头秀发垂于腰间,脸上画着淡妆,清秀却不失去美艳,恬静却又引人入胜。 相比于明显精心打扮过的苏橙,苏白身上的装束便显得随意了几分,但俊秀之气却是遮掩不住。 “李院长多日未见,可还安好。”走入房中,苏橙便在第一时间朝着李丹青行了一礼,一旁的苏白并不做声,只是跟在自己阿姐的身旁。 李丹青见状,好似方才知晓苏橙到来一般,他放下手中的书看向苏橙,面露惊喜之色:“苏姑娘怎么有空来此,也不通知一声,丹青在院中随便惯了,这番拙劣打扮让姑娘见笑了。” 刘言真与希温君看了一眼换了一身锦衣的李丹青,在那时很是默契的同时翻了个白眼。 苏橙抿嘴一笑:“世子风采夺目,何须衣衫衬托。” “胸有乾坤之人,气宇自然锦绣。” 被这般夸赞的李丹青可丝毫没有羞愧之感,他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本世子这一肚子里全是乾坤锦绣!” “臭不要脸。”刘言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对于这苏橙坏女人的定义又深刻了几分。 苏橙当然听见了这话,却状若未闻,她言道:“那日相见,世子曾说自己对音律也有所研究,知己难觅,故而苏橙今日冒昧到访,还请世子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李丹青连连摇头,乐呵呵的说道。 苏橙闻言颔首点了点头,将背上背着的古琴取了下来。 “古人说以琴会友,不如就让小女子为世子弹奏一曲,请世子品鉴品鉴。” “好好好!正有此意。”李丹青又连连点头,随即咳嗽两声,言道:“那啥,温君、言真,你们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听说小黑要生了,你们不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小黑是只鸡!这世上还有鸡能难产的!?况且它还是只公鸡!”刘言真不满言道。 “二位姑娘不用担心,小女子今日前来只是为了音律之事,况且家弟还在此,二位大可放心。”苏橙淡淡一笑,在这时言道。 希温君却眉头一挑,听出了些弦外之音,她索性走上前去拉起了愤愤不平的刘言真,朝着苏橙颔首道:“那姑娘就请自便。” 说罢也不管刘言真如何不满,生生的便将之拉出了房门,末了还将房门关上。 此刻房间中就只剩下了李丹青与苏家姐弟,将古琴在木桌上摆好的苏橙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苏白,苏白心有不甘,但还是退到了屏风外。 李丹青见她有意支开苏白,不由得眯起了双眼,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苏橙微微一笑:“家弟身子不适,就让他在一旁休息一会,世子不会介意吧?”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更甚,他点了点头言道:“自然,自然。” 苏橙得了回应,便在那时深吸一口气,伸手抚琴。 悠扬的轻声便在那时于这房门中响起,李丹青面露迷醉之色,伸手轻轻拍打着案台,附和着琴声。 很快一曲终了,苏橙抚琴停弦,然后看向李丹青:“世子觉得这曲如何?” “姑娘所弹的可是琴师柳参所著的《鱼儿羡》?”李丹青问道。 苏橙颔首点头:“世子见多识广,也听闻过此曲?” “相传琴师柳参不仅在音律方面颇有造诣,在棋道之上也堪称国士,当年在白子山与棋道宗师彦霓裳手谈,二人于白子山巅星罗棋盘上对弈三日,不分胜负,最后柳参以一子之差落败。” “随后便著成了这首《鱼儿羡》。” “纵观柳参一生,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虽是书生,胸中却有金戈,所著之曲所着之画,无一不是壮丽山河,内含乾坤之物。” “唯独这首《鱼儿羡》曲调柔美,如少女情愫,如少年心思,细腻婉转,妙不可言。” “世人都说,三日对弈,柳参本可不败,却是动了情思,故而最后一手落子有误,方才让彦霓裳赢了一子。” “这《鱼儿羡》便是柳参暗露仰慕的情曲。” 李丹青娓娓言道,对于这风流韵事,倒是如数家珍。 苏橙闻言,说道:“想不到此曲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苏橙天资愚钝,这首《鱼儿羡》恐不及柳参前辈万分之一。” “当然不及。”李丹青的声音陡然一沉,如是言道。 苏橙一愣,显然对于李丹青这忽然的直白之言毫无预料。 却听李丹青在那时再言道:“《鱼儿羡》是情曲,是柳参的爱而不得,是发乎于情的滚烫如火,是止乎于礼的恭敬如宾。” “我闻善琴者,操千曲而后晓声,姑娘对于《鱼儿羡》的理解只流于表面的琴谱,却不知其真意,故而听上去柔绵婉转,内里却空空如也。” 苏橙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应对李丹青的挑剔,她低下了眉头沉默了一会,又才言道。 “小女子才疏学浅,让世子见笑了。” “不至于。”李丹青却摆了摆手:“姑娘的技巧无可挑剔,只是男女之爱,未曾经历自然不肯懂得,也更难以理解柳参当年的心境。不过,我倒是从姑娘的琴声中听出了别的东西。” 苏橙眨了眨眼睛,问道:“何物?” “求。”李丹青吐出了一个字眼,然后又道:“一种迫不及待的求。” 苏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世子慧眼如炬,小女子这点心思终究瞒不过世子。” 说到这处,她又沉吟了会,随即咬了咬牙,言道:“既然世子点破,苏橙也就不遮遮掩掩,今日前来,苏橙却有一道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却要相请,想来事出有因,那便说说吧。”李丹青意味深长的笑道。 苏橙却在那时起身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伏首跪下:“苏橙想请世子赐予家弟一枚烈阳真火!” “烈阳真火?”李丹青听到这话,嘴角上扬,他的一只手张开,金色的火苗顿时在他手中跳动,房门之中也随即金光璀璨。 苏橙感受到了那光芒,她抬起头看向李丹青的掌心,眸中的急切之色更重了几分。 “这可是个好东西,可我为什么要给你呢?”李丹青问道。 苏橙抬头看向李丹青,眉目凄苦:“实不相瞒,家弟自小患有怪病,先生说只有至阳至刚的烈阳真火方可续命,故而我姐弟二人不远万里拜入阳山,却不想阳山早已无此物,听闻世子得仙人入梦得此神物,故厚颜前来相求。” 李丹青听闻此言却是脸色平静:“我不关心原因,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给你!” “或者说,你凭什么东西从我这里换走此物。” 苏橙的脸色一白,在那时咬了咬牙,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眼:“我。” “你?” “是的。我!”苏橙继续道:“只要世子愿意赐下此物,苏橙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侍奉世子!” 李丹青伸出的手掌在那时握紧,璀璨的金光顿时消散,苏橙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见李丹青在那时站起身子,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子,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他直直的看着她,目光游离,上下打量,就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在衡量她的价钱。 “实不相瞒,自从上次在学院见过姑娘,我便一直对姑娘念念不忘。” 听到这话的苏橙,心中稍定,她赶忙说道:“世子只要愿意,苏橙随时都是世子的。” “不急。”李丹青却笑道:“姑娘知道我为何对你念念不忘吗?” “为何?”苏橙问道。 “姑娘身上有种味道。” “什么味道?” “一种……”李丹青喃喃言道,那伸出去的手忽然化指为抓,死死的掐住了苏橙的颈项,他眯着的眼缝中在那时寒光乍起,杀机奔涌。 “一种永生殿中,尸骨堆积出来的恶臭味!!!”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圣临丹 李丹青眯着眼睛,身子前倾,捏着苏橙颈项的手却不断发力。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李丹青回做出这样的举动,她瞪大了眼角直直的看着李丹青,双手抓着李丹青的手,脸色涨得通红,嘴里言道:“世子……世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阿姐!”躲在屏风之后的苏白也被这番异响所惊动,他走了出来,见到此番场景顿时脸色一变,惊呼道。 “苏白!别激动!一定……一定是世子误会了……”苏橙见苏白到来,竟然还在第一时间想着喝阻似乎准备出手的苏白。 然后她方才再次看向李丹青,艰难的言道:“世子……只要肯拿出……拿出一枚烈阳真火……” “救我阿弟……” “苏橙就是……就是世子的人,世子要杀,苏橙也绝无半点怨言。” 苏橙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那抓着李丹青手臂的双手也在那时松开,似乎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自己的阿弟,甘愿一死。 那般凄苦之色,配上本就称得上绝色的容貌,任任何人见了恐怕都会动起恻隐之心。 但不巧的是,平日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的李丹青,此刻似乎转了性子。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咧嘴笑道。 “好啊!” “若是今天苏橙姑娘能心甘情愿的让我掐死,这烈阳真火我一定送给你这位和你身上一样洋溢着恶臭的弟弟!” 这话说罢的李丹青,另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一同死死的掐着苏橙的脖子,他体内的气机运转,那头神象仰天长啸,气血之力猛然汇集,双手之上的力道也随即陡然增大。 苏橙顿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她明白,眼前这个家伙是真真正正的想要杀了她。 眼看着苏橙脸色的越来越红,再由红转为泛紫……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而就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两只手被伸了出来,抓住了李丹青的双手。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冰凉,仿佛那手臂不是生人的手臂。 但就在那手臂神伸来的同时,李丹青也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道,李丹青掐住对方颈项的双手就在那时被缓缓的掰开…… 李丹青的双目瞪得浑圆,他看向苏橙,却见这时,这位温婉少女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双眸被漆黑之色覆盖,不见半点眼白,模样诡异无比。 而无论他如何发力,都无法挣脱少女那看似柔弱的双手,反倒是那被握住的手臂处仿佛被刀砍斧劈一般,紧得发疼。 与此同时,苏白的身形也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他的手伸出,抓住了李丹青的颈项,下一刻,李丹青的身子便被高高提起,他不断的挣扎,可看似瘦弱的苏白,浑身爆发出来的力道却同样骇人,李丹青丝毫无法挣脱对方的束缚。 苏橙在这时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她看了一眼脸色涨得通红的李丹青,说道:“世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待会但凡你发出半点声音,在门外众人赶来救你之前,你就得先他们一步去死,对吧?” 脸色渐渐泛紫的李丹青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连连点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橙在这时朝着苏白看了一眼,苏白意会,虽然眉宇间依然写满了对于李丹青的杀意,但还是听从了自己阿姐的意思,松开了掐住李丹青脖子的手。 扑通一声,李丹青狼狈的落在了地上。 他摸着自己已经被勒出红印的颈项,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苏橙问道:“李世子是怎么发现的。” 她的声音轻柔,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温软的抚琴姑娘。 李丹青咳嗽了几声,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本世子修行了一道法门……名为……名为通天彻地火眼金睛……” 话说到一半,一道冰凉的事物便凑到了李丹青的颈项处,却是那苏橙皙白的手指,她的指尖在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得细长而锋利,指尖直指李丹青的颈项。 “李世子,可不要让苏橙误会了你的聪明。”她轻声言道,语气温柔,就像是在跟情郎对话。 李丹青讪讪一笑,赶忙止住了嘴里的胡言乱语。 “习惯了习惯了,本世子见到像苏橙姑娘这般漂亮的女子,就忍不住想多说些话。” “是吗?”苏橙嘴角上扬,脸上风情万种:“日后苏橙就是世子的人,那时候世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现在咱们得先办正事。” “说得是,说的是。”李丹青连连点头,却感觉到那落在颈项处的指尖又向前贴近了几分,他的身子一颤,赶忙言道:“实不相瞒,上次再接触过贵殿的圣临仪式时,我感受到了一些说不出的气息,而恰好上次与姑娘相见,我又嗅到了那味道,所以……” “姐!这家伙满口胡言!杀了他吧!”一旁的苏白早已听得不耐烦了,他寒声说道,身子朝前一步,左眼在那时化为了黑色,但与苏橙不同的是,他的有眼却依然与寻常时候并无二样。 苏橙怒目瞪了苏白一眼说道:“杀了他,我们的身份便藏不住了!神殿会问责我们的!” 听到这话的苏白心有不甘,但却不得不止住心头的杀机,再次退下。 “我姑且相信世子,那现在轮到世子做选择了。是要活命,还是想要死?”苏橙再看向李丹青,轻声问道。 “姑娘说笑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谁愿意去死了。”李丹青赔笑着说道。 苏橙笑了笑:“那世子可就得交出烈阳真火了。” 李丹青道:“姑娘这话说得,给了这东西,在下又知道了你们的秘密,在下哪有活路?” 苏橙却在这时,收回了抵在李丹青颈项的指尖,她的手在那时又变回了青葱玉指的模样,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李丹青的脸颊,嘴里柔声道:“世子放心,人家还想要与世子做鱼水之欢,赴巫山之美,让世子帮人家诞下圣子,人家怎么忍心杀你了。” “虽说世子方才心狠了一些,但谁叫人家喜欢你呢,只要你给了阿弟烈阳真火虚名,我人家就还是世子的人。” 苏橙这样说着脸上泛起一阵妖冶的红潮,眉宇间春意盎然,似乎在自说自话间已经身临其境…… 那病态的模样看得李丹青一个激灵,他说道:“姑娘就不要说笑了,且不说你们的阴皿那撒后,男的当场就要死去,就是本世子真得有心做姑娘石榴裙下的风流鬼,但本世子似乎应该没有那个资格做姑娘阴皿吧……” “毕竟据我所知,阴皿得是教徒的后代,姑娘总不能告诉我,我家那老头子,是你们的信众吧?” 苏橙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世子杀的那位,只是神殿中的一位春秋执,他所负责的东西也只是做低劣的阴皿。” “我和阿弟可是圣子之躯,怎么可能像那些低劣的阴皿一般,诞下圣子后就力竭而亡呢?”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显然并不能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 “阴皿大多数都被安放在阴殿之中,不见天日,而阴皿诞下的圣子岂能和他们一样,他们只是牲畜,只是为了圣子降临而准备的容器。” “而我们的不一样,我们本就是圣子,有着更崇高的使命,所以世子大可不用担心,咱们日后有的是时间,日日快活,夜夜快活……” 苏橙妩媚的言道,脸上那诡异的潮红之色愈发的浓郁,她这样说着,身子朝前凑了凑,几乎就贴在李丹青的脸上。 李丹青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可就算这样,我家老爷子当年有眼无珠,没有加入贵殿,本世子也就没有你们需要的圣力在身,苏橙姑娘就不怕本世子影响你后代的质量?” “世子可真是贴心,说得人家愈发喜欢世子了,都快忍不住现在就想和世子共赴巫山了。” 苏橙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妩媚,嘴里言道:“可世子不用担心,我们每位被派出神殿传播教义的圣子手上都有一枚圣临丹。” “此药由我们自己的圣力凝聚而成,只要世子服下此药,能安然无恙,那便是我的圣皿,日后我们便可有数不尽的风流快活。” 苏橙这样说着,朱唇微张,红舌伸出,一枚沾着唾液的白色丹药便在那时,被递到了李丹青的唇边……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以多欺少 舌尖上的丹药就在跟前,苏橙脸色潮红,眸子半闭,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李丹青错愕的看着眼前这旖旎的场景,而一旁的苏白身子前倾,背脊弓起,像极了锁定猎物的花豹,似乎只要李丹青的下一步行动有半点不合他意,他便会悍然出手。 李丹青显然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讪讪一笑,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丹药,又看了看那面露凶光的苏白。 一咬牙,在那时闭着眼睛,伸出手,以迅雷不接掩耳之势,将舌尖上的丹药取了下来。 苏橙一愣,脸上的春色蓦然散去,一旁的苏白眸中的凶光更甚。 “看样子,世子似乎瞧不上人家这蒲柳之姿。”苏橙低语道,语气中亦是杀机滚滚。 李丹青赶忙言道:“误会了!误会了!” “实不相瞒本世子对于贵神殿那是早已心驰神往!但是上次那位大哥,就是苏姑娘说的那位春秋执,他把话没说明白……” “说什么做了阴皿就得要人命,我这人没什么大爱好,就好姑娘这一口,你说一次之后就没了命,我哪能接受。要是像姑娘说的那样,不仅能与姑娘修得秦晋之好,又能长命百岁,你说这好事谁人不愿?” 李丹青脸色真诚,让苏家姐弟眸中的杀机暂缓,苏橙言道:“既如此,那世子为何还不服下丹药。” “吃下这颗圣临丹,只要挺得过着药性,你从此之后便是我永生殿的人,不仅能得到人家,日后每月还有长生丹供应,活上个数百年也不是难事,岂不逍遥快活?” 李丹青连连点头:“是是是,苏姑娘说得是,不过咱们这长生丹真有这么邪乎?能叫人长生不老?” “那得看人。”苏橙低声道:“通常的凡人自然熬不过天命,但只要能抗住药性,长生不老没那么难,神殿之中有的是受益于此物之人。” “并且神殿中的永生丹已经大有进展,说不得再过上个几十年,永生便不再是难事,世子只要到时候肯用心为神殿做事,赐下一颗想来也不是难事。”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永生丹,那岂不是比长生丹更厉害,那又是什么东西?” 苏橙妩媚的笑了笑:“我知道世子的心底有很多疑问,但你得先服下这颗圣临丹,人家才能告诉你。” 说着,苏橙的目光再次冷了下来,显然已经渐渐对李丹青失去了耐心。 李丹青感受到了姐弟二人落在他身上阴冷的目光,他暗觉头皮发麻,伸手用衣袖擦了擦那丹药上沾着的唾液,缓缓的将那丹药举到了自己的唇边,眼看着就要放入嘴中,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刻,将之放了下来。 苏家姐弟的脸色一变,做势便要上前。 “等等!”李丹青赶忙伸出手,讪笑道:“二位别激动,在下还有一事。” “你说!”苏橙压下了声音,耐着所剩无几的性子问道。 “苏姑娘刚刚说要在下这烈阳真火给你弟弟……阿不!是给咱们弟弟治病是吧?”李丹青问道。 “是。”苏橙沉声道,眉宇间的神色已经愈发的不耐烦。 “那咱弟是得了什么病啊,不是说好的永生吗?咱们神殿不给解决?”李丹青又问道。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福气,我弟生来体内圣力太过强大,得需要至阳之物以为中和,而烈阳真火便是这至阳至刚之物。”苏橙说道。 “神殿就不管?”李丹青又问道。 “圣子成年之后大多数都会被派往各地,从此与神殿只是单向联系,神殿会每月送来长生丹,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神殿都不会干预。我们要做的就只是寻找适合自己的圣皿,传播教义……” “单向联系?”李丹青皱了皱眉头。 “神殿有什么事情吩咐自然会联系我们,我们却不能惊扰神殿。” “过几日我们姐弟便会去接见一位神殿无常侍,那时我可将世子引荐给他。” “好了!世子的问题太多了,服下丹药吧,不然,我虽然喜欢世子,可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此刻苏橙言语间的威胁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李丹青又连连点头,将那丹药再次拿起放到了唇边。 眼看着就要服下,可又在那时被他放了下来。 “李丹青!你还要耍什么花招!”一旁的苏白厉声问道,脸色愤怒。 李丹青在那时笑了笑,言道:“不好意思啊……” “这丹药,被苏姑娘含在嘴里,在下实在觉得……” “恶心。” 李丹青这样说着,将丹药举到了眼前,双指一捏,那丹药顿时化作粉粒爆开。 苏橙与苏白的脸色一变,正要发难,可也就在这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阵破门之声。 一道青色的剑光首当其冲,直取苏橙的面门。 苏橙眉目一寒,一只手伸出,双指一夹,将那袭来的剑锋稳稳的夹在双指之间。 同时还有一道银光杀向苏白,苏白确如苏橙所言,似乎真的带着极重的伤势,手持银枪的薛云修为比起希温君差上不少,却将那苏白打得节节败退。 苏橙侧目看向身旁袭来之人,赫然便是方才离开这房门的希温君:“看样子,我与世子果真是有缘无分了。” 她这般说道,指尖猛然发力,只是屈指一弹,便将希温君袭来的剑锋震开。 希温君显然也没有料到看似柔弱的苏橙这轻轻发力,便有如此力道,她的身子暴退数步,下一刻赶忙提剑准备再战。 但苏橙的双眸却猛然漫上那股漆黑之色,脸上的容颜变得诡异,同时周身的气息也随即攀升,她身形一闪,拖着残影直直的便开到了希温君的跟前,左手化爪,就要抓向希温君的颈项。 这时的希温君还未平复住方才对撼时,体内翻涌的气息,面对转瞬杀到的苏橙可谓始料未及,她不敢大意,赶忙将长剑横在胸前,虽然堪堪挡住了对方袭来的利爪。 可此刻那化为利爪的手臂已非人形,击打在长剑之上,竟然响起一阵金石之音,同时巨大的力道顺着剑身传来,希温君的身子暴退数步,直直撞在了身后的房门上,方才停住。 希温君的脸色苍白体内的气血翻涌,可根本不待她平复好翻涌的气机,苏橙的身形又再次杀到,她的双手都已化为利爪,一下又一下的攻杀向希温君的面门,希温君根本无力抵抗,只能连连闪避,但苏橙的攻势确如山呼海啸一般,绵绵不绝,每一次进攻都在她身后的房门上留下一道道骇人的五爪印记,破开的洞口泛着青焰,滴这黑色粘液。 可以想象只要被对方击中,哪怕一下,恐怕就算不死,也要脱上一层皮。 希温君且战且退,虽然暂时还未落败,但这短短的几次交手,却已然是险象环生。 一旁的李丹青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自然心头焦急。 他本欲做些什么,可却在这时瞥见,那苏橙虽然占尽先机,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注意着一旁被薛云处处压制的苏白,眉宇间隐隐有担忧之色。 房门外此刻还有数十位青云军的好手,同时那位统领宁白河还是星罗境的强者,唤他们前来不说一定能斩杀这二人,但却足以确保众人的案却。 李丹青本欲如此行事,可脑海却忽然浮现出了方才听闻之话,他咬了咬牙,暗道:富贵险中求!年轻人也不用讲什么武德! 说罢,他爆喝一声,周身气机流转,朝歌剑被他握于手中,身子便在那时一跃而出,直直的杀向一旁的苏白…… 第一百二十章 青鸟随龙腾 李丹青气势汹汹,手中大剑被他高高举起,状如猛虎,势如修罗。 那本就被薛云打得四处躲避的苏白,见李丹青杀到,顿时面露惊慌之色。 他仓惶的避开薛云袭来的银枪,身形有些摇晃,面对从另一侧杀到的李丹青,已经是避无可避,他的眉头一皱,左臂在那时伸出。 顿时青色的鳞甲覆盖在了手臂上,看上去甚是怪异。 铛! 随即朝歌剑重重轰在了那剑身之上,重剑落下,却响起一道金石之音。 就好像,他的剑砍在的是一块顽石之上,而非血肉之躯。 “啊!” 硬扛下这一击的苏白发出一声痛呼,巨大的痛楚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他转头怒目看向李丹青,一只漆黑一只如常的双目甚是诡异,被他这一瞪,李丹青也暗觉头皮发麻。 而下一刻,苏白怒吼一声,声音近有几分如兽之相,然后他猛地踢出一脚。 方才还有诸多算计以及气势汹汹的李世子,便在这样一脚之下,痛呼一声,身子重重砸在了一旁的屏风上,将屏风撞得是东倒西歪,自己更是晕头转向。 而这处场景也同样吸引了一方正在缠斗的苏橙与希温君二人。 “阿白!” “少主!” 两声惊呼分别从二人的嘴里同时吐出,她们都在那时面露凶光,纷自看向李丹青与苏白。 然后放下彼此,便要攻向李丹青与苏白二人,但冲杀到半路又意识到对方的心思,赶忙又调转枪头瞄准彼此,再次缠斗在一起。 而这一次,二人之间的打斗更加凶悍,几乎已经到了招招致命的程度。 一旁的薛云看得是心惊胆颤,暗道女人间的事情,果然复杂。 他可不愿与那苏橙交手,故而爆喝一声,转头继续攻向苏白! …… 站起身子的李丹青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屁股,心底也明白,这苏白能被打得节节败退,可不是因为实力不济,或者说,这实力不济也得是看和谁比。 李丹青收敛好心神,不再急着出手,反倒站在了一旁,静静的看着苏白,目光阴冷,身子紧绷,似乎是在寻找机会,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出手。 苏白本就不敌薛云,在对方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旁边的李丹青却又虎视眈眈,他不得分神小心的注意着李丹青的动向。一时间,他在薛云手下过得愈发艰难,几次险象环生。 而与希温君缠斗在一起的苏橙亦是担忧着苏白的状况,频频回首。 希温君与李丹青倒也是极为默契,她很快便领悟到了李丹青这围魏救赵的心思,并不急着在苏橙分神之时出手,反倒依旧不断防守,以此降低对方的警惕,目光却死死的看着对方,等待着某个机会。 忽然,薛云的长枪一挑,将苏白逼退,随即枪身一抖,幻化出无数枪花,猛然攻向苏白。 苏白的身子连连退后,而李丹青瞥见了这个机会,眼前一亮,身子便猛然杀出,他看准了这位苏白与苏橙不同,苏橙的双手都可幻化为那可怕模样,而苏白似乎只有左臂能够如此,就像他的双眸一般,只有一只可以化为完全漆黑之色。于是乎李丹青这一次选择从苏白的右侧发起攻势…… 黑水刀法——分浪! 朝歌剑,虽名义为剑,实则因为剑身厚重的缘故,那些高深花哨的剑招以李丹青如今的修为难以施展,故而他便从刘言真那里骗来了黑水刀法,这几日一番钻研,这第一式分浪倒是使得像模像样。 这分浪一刀,讲究的便是气吞山河,可断江流。 李丹青虽然还未体会其真意,但气势确有几分虎豹之相。 苏白的脸色难看,而李丹青算准了他的右臂无法幻化,面对李丹青的一剑,他试图转身用左臂涤荡,薛云也看出了就里,在这时朝着他的左侧发动攻势,让苏白一时间进退维谷。 苏橙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她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低呼,化爪为掌拍在了希温君的剑身上,希温君似乎措不及防,身形爆退,而苏橙也就在这时豁然转身,直扑向李丹青而去,试图以此缓解自己阿弟的窘境。 却不想,那退出数步的希温君却在这时稳住了身形,她看着冲向李丹青的苏橙,却并未如之前那般急着出手,而是在原地站定了身子,眉目低沉,手中的长剑被她竖于身前。 另一只手在那时伸出,食指与中指伸出,作剑指状。 剑指顺着剑柄拂过剑身,青色的光芒随之闪耀在剑身…… “天地沉,江海浑。” “青鸟随龙腾。” 她低声轻吟,低沉的双眸猛然睁开。 背后一道白龙虚影隐隐浮现,白龙张嘴,头顶一只青雀振翅,怒目长啸。 剑意在房中奔涌,将屋中散落之物尽数卷起,她的身形猛然化作一道青光直直杀出。 身形轻盈如雀,气势浩大如龙。 只是眨眼间,雀龙裹挟于剑身之上,直奔苏橙的背心。 苏橙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威胁,赶忙抽身欲挡,可李丹青与薛云早已准备多时,在那时互望一眼,纷纷调转枪头,重剑与枪身一荡,直奔苏橙而去。 苏橙腹背受敌,漆黑的眸中凶光涌动,她的双爪拍出,将袭来的李丹青与薛云二人振飞,但自己的身形也是一顿,正要回头抵御希温君的杀招,但身子方才转过,青色神剑已至身前。 龙雀虚影透体而出,苏橙的身子一颤,眸中凶光顿时暗淡下来,在数息之后归于寂灭,一缕紫黑色鲜血从嘴角溢出,她的身子便于那时轰然倒地。 希温君站定身子,收剑归鞘,嘴里喘着粗气,她知道龙雀剑意已经将苏橙的五脏六腑搅碎,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洞悉了这一点的希温君抬头看向一旁的苏白,目光同样冷冽。 而李丹青与薛云也在这时站起身子,同样朝着苏白围了上来。 被三人包夹的苏白自知无力为敌,也收起了自己诡异的幻象,又化作了那个有些清瘦的俊美少年,但他却没有想着向李丹青等人求饶,而是木楞的走到了苏橙的跟前,颤颤巍巍的将自己阿姐的尸体抱在怀里,嘴里喃喃言道:“阿姐……” “阿姐……你怎么啦……” “阿姐……你不能死的,你说过要和阿白一直在一起的……” “阿姐……我一个人怕……阴殿好黑,泰山府好大,阿白一个人找不到路……” “阿姐……”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走上前去沉声道:“你若是想要活命,就把你知道的……” “神殿会让你生不如死!”但话未说完,苏白便抬头看向李丹青,怒声言道。 这话说罢,他眸中的光芒一滞,嘴角鲜血溢出,眸中光彩归于寂灭,身子一歪,直直的栽倒在理苏橙的怀中。 希温君见状便觉不妙,赶忙上前,伸手探查了一番苏白的状况,随即抬头看向李丹青言道:“死了。” 说着又打开苏白的嘴唇一看,只见他舌苔黑紫,又言道:“应该是嘴里藏着什么毒丸,见苏橙一死,便知求生无望,咬碎了毒丸。” 李丹青的脸色阴沉,他本想着生擒一人从嘴里撬出些关于永生殿的情报,但此刻看来这样的算计付诸东流了。 “埋了吧。”他有些意兴阑珊的言道,却不仅仅是因为算计落空…… 希温君也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她点了点头,正要去办此事,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希温君。 “等等!” “或许他们还有用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祸从口出 “所以,你让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两具尸体?” 大风院的大殿中,清冷的声音响起。 “女魔……阿不,长公主殿下误会了。”李丹青看着眼前这眉目冷峻的女子,打了个寒颤,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后悔将之请来。 永生殿总是阴魂不散,李丹青心头惴惴不安,想要快些将这个邪教一网打尽,当然凭他的本事想要做到这一点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虽说应水郡有些影卫暗桩,但一来朝廷对白狼军的收编还未完成,这些人浮出水面过于敏感,实属不智,再者言,死道友不死贫道,影卫是自己人,那永生殿又手段诡异,李丹青可不想让他们去冒险,思来想去,这合适的人选也就只剩下奉命来此调查邪宗之事的姬师妃。当然要是双方能最后落下一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下场,那就再好不过了。 故而李丹青“铤而走险”将这位女魔头请了过来。 姬师妃显然对于李丹青当初愚弄她的事情还怀恨在心,她站在那两具尸首前,眯着眼睛又言道:“误会?” “李院长杀了秋景学院的高徒,就给他们按上一个永生殿弟子的名头,这倒是好算计啊。” 姬师妃面露冷笑,目光看向一旁的李丹青。 “长公主殿下,我家院长知道你奉命查办永生殿之事,几个月过去又毫无进展,故而好心帮助,你岂能如此恶意揣测!”一旁的希温君听不进去姬师妃话里话外的嘲弄,在那时上前言道。 “这里有你说话份吗?”姬师妃淡淡的瞟了她一眼,这般问道。 希温君顿时面露不悦之色,好在一旁的李丹青及时给她递去一道眼色,这才让希温君止住了怒火。 而后李丹青又笑呵呵的看向姬师妃言道:“长公主殿下慧眼如炬,李丹青怎敢欺瞒。” 姬师妃见不得李丹青这幅狗腿的模样,眉头微皱,心底愈发不悦。 “不敢欺瞒?那你倒是拿出些让我信服的证据来!”姬师妃寒声言道。 李丹青赔笑道:“自然自然。”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递到了姬师妃的跟前:“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长公主请过目。” 姬师妃接过此物在手中张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二月初三,丽水城南,城隍庙中,无常侍招。” 姬师妃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他们联络的地址?” 李丹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并不确定,之前我与他们交谈时讨到一些情报。” “这永生殿的行事似乎相当谨慎,她们这些圣子被选派出来,同样无法与永生殿联系上,但永生殿却能找到他们,并且每月给他们送来那个所谓的长生丹,并且下派一些任务。” “这要却见一位无常侍的事情便是之前我听他们提及过的,本想着生擒一位从中套话,却不想他们倒是嘴硬得很,直接自戮,我长了个心眼,从他们身上搜到了这东西。” 听到这话的姬师妃也沉下了眉头:“永生殿自从永安武馆事发之后,便没了踪迹,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就是他们在朝廷,至少是在这应水郡的高层中有着权柄巨大的庇护者,要么就如你所言,他们的联系方式一定极为隐蔽。” “若是这封信是真的,那确实对于抓捕邪教之事是个契机……” 李丹青见状,赔笑道:“若是真的如此,能帮到长公主殿下一二,那确实是在下的福分。” “只是那位信中提到的无常侍长得什么模样,信中并无提及,相见之后是否会有什么暗语也并无从知晓,若是他还知晓这二人的容貌,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姬师妃点了点头,也明白李丹青所言无差,她自语道:“确实如此,这永生殿行事如此诡秘,几个月下来都并未查到半点线索……” “可若是放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姬师妃明显面有不甘之色,李丹青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却是笑了笑,说道:“殿下不必心忧,在下早就为殿下想好了对策。” 听到这话的姬师妃看向李丹青:“什么对策。” 李丹青面有得色,他从怀里掏出两样事物递到了姬师妃的手中。 姬师妃定睛看去,却是俩张栩栩如生的面具! 她拿着面具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那两具尸体,认了出来,这两具面具正是仿照着死去的苏家姐弟二人所制。 “你做的?”姬师妃问道。 “门下弟子中有人家中认识一位这样的皮具大师,故而托人做了两幅。”李丹青笑道,他并不愿意将希温君摆在台面上,毕竟这姬师妃心思深沉,青竹的身份又见不得光,李丹青可不想让对方发现半点端倪,给青竹招来麻烦。 “长公主届时可以在宁统领的军中寻到一位与之身材相差不多之人,与长公主一道带上这面具,或许可以接触到那位信中所说的无常侍,想来定会有所收获。” 姬师妃听闻这话,不置可否,她拿着两具面具,看了看那两具尸首,又看了看一旁一脸忠心耿耿之相的李丹青,忽然言道:“李院长似乎对这永生殿的事情很关心嘛?” 李丹青连忙一脸肃然应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我李家世受皇恩,自然要为朝廷办事!” “长公主的忧虑,自然也就是在下的忧虑,岂能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姬师妃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她言道:“看不出来,你李丹青还有这般忠君爱国的一面。” 李丹甚是入戏的说道:“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嗯。”姬师妃点了点头:“看样子这趟阳山之行,李世子却是成长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恐怕离回到武阳城,重掌白狼军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李丹青大喜过望:“都是分内之事,在下不敢奢求什么,只要能保我武阳太平,陛下与长公主安然,丹青便别无所求!” 姬师妃看着一脸诚惶诚恐之相的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更甚,她忽然问道:“那以李院长看来,谁来与我一道前去赴险最为合适呢?” 李丹青不假思索的应道:“长公主修为通神,堪称武君境下无敌手,区区永生邪教,只要长公主出手,一切都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之事,所以长公主要带谁去在下觉得都并无区别。” “我想哪怕是栓上一条狗,也不影响殿下……” 李丹青似乎已经彻底入戏,他口若悬河的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 他忽然感觉到了姬师妃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以及对方那渐渐上扬的嘴角,这一切都让李丹青的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女……女魔头……阿不!长公主殿下,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李丹青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这时姬师妃却走上前来,一只手落在了李丹青的肩膀:“世子深明大义,想来不会拒绝整个为武阳朝铲除毒瘤的机会吧?” 李丹青顿时大惊失色:“不不不!” “我可不行的啊!我自小不学无术,玩物丧志,这样的事情我干不来的!”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拖累殿下,我个人的生死事小,可若是耽搁了殿下的大事……” 姬师妃脸上的笑意更甚,她言道:“李世子方才不是说了吗?我的修为通神,无论带谁去清剿那些贼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李丹青的面色难看,正要再说些什么。 姬师妃却面露诧异之色的看向李丹青,又言道:“还是说李世子方才说的话都是假的?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听到此言的李丹青身子一颤,脸色阴晴不定,僵在了原地,只能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句。 他娘的。 还真是祸从口出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恶罗将 “长公主!” “实不相瞒,当年我在武阳城时年少无知,干过许多糊涂事!” “翠玉楼的如烟姑娘你知道吧!其实我和她有个孩子!” “神合司少司命曲满袖的女儿,曲未央你也知道吧,我和她其实也有个孩子!” “你看,孩子还小,嗷嗷待哺,都等着我回去!我可不能死在这地方,要不你一个人去,就说苏白拉肚子了!出家也行!或者直接说他旧疾复发,没了!” 丽水城的城郊人烟稀少,天色已近傍晚,已经穿戴上了苏白面具的李丹青看了看远处那座破败的城隍庙,心头大起了退堂鼓。 “如烟姑娘我倒是所知不多,但曲满袖还算认识,要不我这就修书一封给他,告诉他你李世子让他做了外公?”带着苏橙面具的姬师妃瞟了一眼李丹青,冷笑着言道。 提到这事,好似激起了李丹青某些痛苦的回忆,他打了个激灵,赶忙赔笑道:“开个玩笑,我是怕长公主殿下紧张,故而活跃一下气氛。” “毕竟长公主殿下身居高位,这样的大场面难得经历……” “李院长倒是细心,那现在咱们可以进去了吗?”姬师妃眯着眼睛笑问道。 李丹青面色难看,他又言道:“我仔细的想了想,这封信肯定是假的。” “长公主细想!本世子整个武阳天下出了名的心细如发,号称运筹帷幄小诸葛!” “那苏家姐弟肯定知道,他们来到大风院一定会被我这双如炬的慧眼识破,但他们还是来了!” “为什么呢?”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他们以身犯险,不惜豁出性命,就是为了传递这个错误的讯息给我,好让我以身犯险,这城隍庙中一定有陷阱!!” “若是我孤身一人,我自然不惧,但……” 李丹青口若悬河的说着,但可惜如今的听众却不是大风院那些朦胧无知的小姑娘。 姬师妃双眸一眯,根本不给李丹青再说下去的机会,身后便拧住了李丹青的耳朵,吃痛之下的李丹青,嘴里编造的故事戛然而止。 “你若再敢耽搁推辞,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她将李丹青拧到了身旁,咬着牙轻声言道。 李丹青可不敢真的得罪这个煞星,听到这话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向姬师妃,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姬师妃见状这才收回了手,冷哼一声,随即便迈步走向那城隍庙中。 李丹青的心底虽然有千万般不愿,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对方的步伐。 夜色渐渐笼罩,丽水城郊的羊肠小道上已经不见人迹,一阵夜风袭过,吹得这城隍庙破败的庙门来回晃动,发出阵阵低沉的咯吱声响,像是夜里山间鬼魅的低吟。 那城隍庙似乎荒废已久,庙门大开,庙中漆黑一片,不见内里情形,就仿佛一尊洪荒巨兽矗立于此,张开血盆大口,静待人入瓮。 “要不……”李丹青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正要说些什么。 “闭嘴!”姬师妃却低声喝道。 李丹青只能闭上了嘴,随着她走入了庙中。 庙中漆黑一片,姬师妃掏出了火折子,想要点燃旁边的烛台,却发现烛台早已朽烂,地上一片狼藉,各种祭祀用香台瓷碗散落一地,土地神像也缺失了一半,不过却不像是腐烂掉的,那半边豁口齐整,更像是被刀砍斧劈过一般。 虽然已是春日,但站在这庙中的李丹青还是觉得有些发冷,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刚要说些什么。 “为何在庙外站了那么久才进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从那土地神像中传来。 李丹青与姬师妃皆是一愣,看向那神像方向,只见一位浑身裹在白袍之下的身影从神像背后缓缓走出。 李丹青看向对方,但由于天色太暗的缘故,他并无法看清对方白袍之下的面容,只是觉得从对方出现那刻起,这庙中的温度似乎更冷了几分。 “我们来之前去了一趟大风院,那个李丹青之前覆灭过在大风城中神殿的据点,我和阿弟就谨慎了一些,确定对方没有派人跟来,这才敢入庙相见。”姬师妃倒是心思玲珑,很快便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白袍闻言却是不置可否,只是转头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我听说过你这个弟弟的事情,有些人想要圣力加身,而有些人命薄福浅,就算有了圣力,也无法消受。” 那人这样说着,话锋又是一转,忽然冷声道:“你们二位被送出泰山府也才几年光景,怎么现在见了无常侍,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了呢?” 姬师妃闻言心头一震,正要朝着对方行礼,可就在这时身旁的李丹青却一把拉住了她,姬师妃皱起眉头,转身困惑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却在这时迈步上前言道:“是无常侍自以为是了些吧?” “我和阿姐是神殿的圣子!要行礼也该无常侍给我们行礼吧?” 那白袍闻言,顿时白袍鼓动,庙宇之中阴风扬起,将满地狼藉之物卷动,滚滚杀机奔涌。 姬师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有些懊恼李丹青这番行径,他们此行前来是为了探查永生殿的秘密,这般顶撞,要是被眼前之人识破,恐怕只会打草惊蛇,让这探查永生殿的事情变得愈发的困难。 但虽然心头懊恼,可她还是不得不暗自运集起体内的力量,随时准备发难。 而就在这个关头,那白袍周身的气机却忽然散去。 “看样子确实是翅膀硬了。”白袍轻声感叹道。 “永生殿圣子千千万万,从应水郡到武阳城,何处没有?” “想要本尊给你们行礼,那至少也得做到那位的程度吧?只可惜你们姐弟差得还远呢!” 白袍这般说着,所言之物却让姬师妃的心头一惊。 虽然来之前,她所接受到的情报已经告诉她这永生殿早已在武阳朝中盘根错节,很可能已经侵蚀到了武阳朝的高层,但此刻停了这白袍之言,依然让她心头暗暗惊讶。 “那位是……”她正想着询问就里。 “那位又如何?阿姐已经取得了李丹青的信任,到时候只要拉拢到了李丹青,阳山山主的位置迟早会是阿姐的,未来的圣山山主就在眼前,你不该行礼吗?”李丹青却抢过了话茬,如此言道。 白袍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冷笑道:“阳山山主?” “我就说今日二位为何如此硬气,原来是攀上了高枝。” “那位李世子近来是春风得意,但说阳山山主,未免言之过早,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真的能辅佐李丹青登上山主之位……” “那一座破败的阳山比起那位的圣山恐怕还是差之良多吧?” “不过阳山确实特殊,得到这座圣山,对于神殿的意义非凡,你们若是真的做到了,那时候再让本尊给你们牵马执鞭也不迟……” 白袍这样说着,但此刻的姬师妃却依然没有心思听他而后之言。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对方那句“一座破败的阳山比起那位的圣山恐怕还是差之良多吧”…… 这话里的意思是永生殿的教徒中竟然有人已经做到了圣山山主的位置…… 这是何其可怖的事情? 要知道无论对于哪个王朝而言,圣山才是他们立柱的根本,每一座圣山的兴衰都与王朝的兴衰相关,朝廷可以忍受三府九司中出了祸端,但唯独不能容忍圣山之中出了异象。 这样的行径无疑是在动摇朝堂的根基…… 想到这里的姬师妃双拳握紧,她冷冷的盯着眼前的白袍,眸中杀机奔涌,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在这时出手将对方擒住,询问那被永生殿控制的圣山到底是哪一座的时候。 李丹青却再次伸手拉住了她,姬师妃有些困惑的看向李丹青,正要骂他胆小如鼠时,却听李丹青看着对方言道:“阳山的烈阳真火对于神殿的意义重大,那李丹青能寻到那么多烈阳真火,保不齐真的是阳山的天选之人,一座阳山可比那位的圣山要重要得多。” “无常侍也不用在这里与我们姐弟逞嘴上威风,届时事成,莫说是你,就是那位山主恐怕也只配给我阿姐牵马执鞭。” “你想让……”白袍闻言,正要将那位的名字宣之于口,但临到关头,却又止住。 “算了,年少轻狂,本尊也有过,能走到那一步再说吧。” “说说今日之事吧。” 白袍忽然转变了态度,对于那事是闭口不谈:“今日召你们前来,是殿主有令。” “是时候让那位睡了百年的恶罗将醒过来了。” “他该去取那把刀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离星不黯,大商不灭 “恶罗将是什么?”走在林间的小道上,李丹青轻声问道。 姬师妃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距离他们有数丈之遥的白袍,确定对方听不到二人的谈话,这才言道:“我怎么知道!?” “你方才为何要与对方起冲突?”而后她又问道,方才李丹青的一系列行为让姬师妃心头有些疑惑。 “我之前听薛云说过,这永生殿最初是起源于幽云,他们的礼节与我们不同,要是依照武阳的方式行礼,保不齐会露出破绽,倒不如赌上一把,还好并未出什么纰漏。”李丹青言道。 “那圣山的事情呢?这可不是件小事,若是查不出来,保不齐日后会有让武阳天下翻天覆地的劫难。”姬师妃又问道。 “那个掌管圣山的家伙很明显是永生殿中的辛密,你这般直白的问出,那不就让对方起了疑心?至少咱们得等到弄明白他们这趟到底要做什么之后,再擒下对方好好拷问。这些永生殿的人,嘴巴硬得很,无论是之前的宇文冠,还是那苏家姐弟,都是如此,要是生擒对方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到时候不是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丹青这样说着,而后又看向眉头紧皱的姬师妃,换作一脸的笑容言道。 “长公主素来聪慧,方才没有想到这些那是关心则乱,所以失了些分寸。” “是吗?”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眯着眼睛问道。 她这时也回过了味来,她聪慧不假,毕竟能以二十八岁的年纪便修到神河境大成的境地,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是愚笨之人,只是毕竟她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圣山修行,这般事情自然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但饶是如此,李丹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些,姬师妃并不认为是个寻常人都可以做到这些。 “当然不是,那是客套话。”可谁知这时李丹青脑袋扬起,面露得色:“本世子素来心思缜密,江湖人称武阳小诸葛,来之前这些我都早有算计。” “可不是薛云提醒我后,我才知晓的!” “嗯?”听到这话的姬师妃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那个囚龙山的弟子便与永生殿有些渊源,若是他一早提醒过李丹青那这一切倒是也说得通,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还并未察觉自己说漏嘴了的李世子的那一脸得意之色,心底暗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 三人一前一后,从林间的羊肠小道一直走入密林深处。一路上弯弯绕绕,把李丹青都走得糊涂了起来。 “那家伙不会已经识破了我们,想要让把我们引到深林中,杀人灭口吧?”天色已经变暗,密林深处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那白袍人步履如飞,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但跟在他身后的李丹青心底却打起了鼓。 “应该不会,要动手何须这么麻烦。”姬师妃摇头道。 正说着,走在前方的白袍忽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李丹青轻声道。 身前的姬师妃回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多言。 而白袍则在那时苟下了身子,在一堆腐烂树叶堆积的地面上一阵摸索,然后在寻到某些事物后,他伸手将地面上的树叶移开,露出其下的土壤,看上去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时白袍将一只手放在地上,另一只手结出数道印记,朝着那地面一拍,地上的土壤忽然扭动起来,然后宛如铜镜一盘,轰然炸开,化作琉璃碎片四散开来。 而待到这琉璃光芒散去之后,其下竟赫然出现了一面石板,上书:刘公徐成之墓几个大字。 “障眼法?”李丹青在心头暗暗想到,同时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这刘徐成的讯息,但思来想去,却并无所得。并且,这武阳境内,据李丹青所知,并无将墓碑平放的习俗…… 他想不清就里,而这时那白袍却伸手将石碑从地上拽了起来,一个可供成年出入的洞口便出现在那处。 “走。”白袍回头看了苏家姐弟二人一眼,在那时言道,随即身先士卒,一跃跳入了洞中。 “这是干嘛?盗墓吗?”李丹青看向姬师妃,神情古怪。 “我以前听说书先生讲过些盗墓的故事,但凡是盗墓的,想要活着走出来,队伍里就一定得有个胖子!咱们这配置不对,下去了恐怕就上不来了,要不……” “别废话!”姬师妃懒得理会大起退堂鼓的李丹青,一只脚伸出,便将李丹青踢了进去,随即自己也身子一跃跳入了其中。 …… 洞口很深,起码有两三丈的高度,也是李丹青如今的修为已经到了紫阳境,换作寻常人从这般高度跳下,可不一定吃得消。 李丹青揉着自己发疼的屁股站起身来,姬师妃也在这时候落到了身旁,他正要抱怨几句,站在身前的白袍却从一旁的墙壁上取来一个火把,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之点燃,洞口下的场景顿时映入二人的眼中。 这洞口下的天地大得出奇,火光照耀下,可见顺着眼前的通道走出不过数丈之后,前方便有一座巨大的殿门,通道两侧的墙壁上雕刻着一些古怪的纹路,像是文字,却又有些不同,李丹青看在眼里,暗觉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二人的心底疑惑,却并不向白袍询问,当然那白袍也没有为二人解惑的心思,只是到了一句:“走。” 然后便自顾自的走向眼前那座地宫,二人只好跟上,宫门大开,并无任何机关之内的东西,三人很顺利的便来到了地宫之中。 地宫巨大,同样手握着火把的李丹青二人靠着火把上的升起的火光,根本无法完全洞悉这地宫中大小。 但地宫中的陈设却十分简单,宽阔的地宫中央空无一物,只是地上被雕刻着一道道纹路,相互纵横交汇,似乎组成了某种图案,但身处其中的李丹青与姬师妃却无法仅凭手中的火把,将那事物看得真切,并且,相比于地上的纹路,这地宫中还有更多让他们惊骇的事物。 地宫的中央虽然空旷无物,但周围的墙壁上却镶嵌满了棺椁! 是的! 那些棺椁是竖着被镶嵌入了宫殿的墙壁中,每隔约莫一丈的距离,便有一副这样的棺椁。 棺椁由青铜铸成,每一幅棺椁之上都雕刻着古怪的纹路,看不出就里,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美感。 而其中有那么一些棺椁的棺盖已经打开,但棺椁之中却空无一物,李丹青与姬师妃互望一眼都暗觉这地宫的诡异,他们徒步顺着墙壁走了好一会,这才细细估算出,这地宫中被镶入墙壁中棺椁恐怕有百具之多。 这里到底是何处? 又安葬了些什么人? 这样的疑惑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二人的脑海,但还不待他们想得明白,白袍的催促声却从不远处传来。 “不该看的东西就不要看,给我过来。” 二人一愣,赶忙转身走向白袍所在之处,此刻他正站在地宫内侧墙壁的一座棺椁前,这座棺椁看上去与其余棺椁的材质并无差别,但唯一的区别是,上面雕刻的纹路却并非那些李丹青与姬师妃看不懂的东西。 那上面刻画着的是一个所有人都认识的字眼。 但却又是在很多时候不能被提及的字眼——商! “这里面是前朝的人?”姬师妃低声问道。 身为武阳朝的长公主,她显然对于这个字眼更为敏感。 “前朝?”白袍冷冷的看了姬师妃一眼,言道:“二位这话现在还可以说说,待会里面这位大人醒来后,可就不要再提及了。” “他可不喜欢这个称谓……” “为什么?前朝不是早已覆灭了吗?有什么不能说的?”姬师妃低声问道,眸中隐隐有杀机涌现。 只可惜此刻的白袍却并未感受到这一点,他笑道:“前朝覆灭不覆灭,那是旁人的事,我管不得……” “但百年前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 “叫什么来着……” “离星不黯,大商不灭。” 姬师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身为武阳皇族,她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曾知晓的辛密。 当年前朝与武阳之争如火如荼, 前朝失势,二十八座圣山纷纷倒戈,没有圣山的支持,前朝王庭便如失梁之厦,随时可能倾覆。 而前朝之中竟有一文人,弃笔从武,晨入武道,暮登武君,沟通星辰,开辟圣山。 此山谓之离山。 以一山之力,试图挽大厦于将倾,对抗整个天下。 故而也有了这离星不黯,大商不灭的传闻。 最后二十八座圣山山主齐至,上百位武君共赴离山,招南疆地火、引凶阴天雷、携洛河江水千顷、裹东华帝剑万口,这才将那座圣山覆灭。 前朝诸多事情已成辛密,这而那座圣山也早已被掩盖在尘埃之下,不见天日,实践知晓之人寥寥无几。 也难怪听闻此言的姬师妃,在那一瞬间动了杀念。 但白袍却依然未有察觉,他伸手拍了拍眼前的棺椁,寒声言道。 “离星之主,此刻安然睡于棺中……” “他醒来之后,取得那把刀,武阳天下改名易姓,绝非难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醒来 此刻的二人早已听不进去白袍后面所说的话。 他们的双目瞪得浑圆,显然无法相信永生殿这般在他们看来不入流的邪教,真的有让一个人活上百年的本事。 但若这一切是真的呢? 李丹青看一眼已经动了杀念的姬师妃,赶忙递去一道眼色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白袍却在这时言道:“待会你们就把你们的鲜血注入这棺椁中,将他唤醒。” 白袍说着,伸手指了指棺椁的两侧,李丹青这时方才看见,棺椁两侧又两道小孔,似乎是为了往其中注入鲜血准备的。 这样的发现让李丹青的脸色微变,他看了看大殿周围那些洒落的棺椁,忽然想到若是白袍所言不虚,他们真的可以复活这些棺椁中的家伙,那这些已经被打开的棺椁是不是意味着都是曾经被复活过的所谓的恶罗将? 那如果这些恶罗将,每一个都如眼前这棺椁中的家伙一般来头不小的话…… 这将是件何其可怖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不免暗觉头皮发麻。 而一旁的姬师妃显然也有与李丹青一般的感受,她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过来!?”白袍见二人毫无动静,顿时有些不满,在那时大声喝道。 二人回过神来,又互望一眼,心底已然有了决断。 “那撒……无常侍大人,我这人自小染病,血液中的力量恐有不足,会不会给这位大人的复苏造成麻烦呢?”李丹青平复下心神,这般说道,同时脚步却缓缓的朝后退去——眼前这无常侍修为几何,李丹青摸不准,但看名头应该是要比当初那永安武馆中的春秋执强出不少,这般级别的大战自然不是他李丹青可以参与的,他可不想待会他们神仙打架,殃及到他这只咸鱼。 “你是傻子吗?” “你的病是因为体内圣力太强,而你的身子没有办法承受造成的!” “这恶罗将的苏醒需要的是圣力,就是因为你们姐弟是这应水郡中圣力最强大的圣子,所以才让你们来此,不然你们以为这天大的功劳能落在你们的身上?” 白袍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这样啊……”李丹青点头应道,心不在焉,身子又朝后退去了几步。 低着头正打量着棺椁的白袍忽然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抬起了头看向李丹青:“你们刚被神殿安排到阳山的时候,不是唤醒过一次恶罗将吗?怎么这都不知道?” 他寒声问道,语气古怪,但话音才落,回答他的却是一柄雪白的长剑。 白袍的脸色惊骇,一只手赶忙伸出,也不知是不是事发突然的缘故,他在那时竟然试图以自己的手掌接下姬师妃这杀机浩大的一剑。 没有任何意外,紫黑色的鲜血从白袍的手掌中涌出,姬师妃手中的长剑刺破了他的掌心。 但白袍的脸上却并无未露出李丹青想象中的痛苦之色,他反倒直勾勾的看着姬师妃,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他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而与此同时,他那只被刺破手掌上的五指忽然开始伸长,变成一支支宛如藤蔓一般的事物,包裹住了姬师妃手中的长剑,然后瞬间剑身一路向前,眼看着就要涌向姬师妃的手臂。 姬师妃却挑了挑眉头,另一只手伸出在那长剑的剑柄上轻轻一拍。 铮! 一声清脆的剑鸣之音响起,纯粹的剑意从剑身之上倾泻而出,白袍顿时发出一声痛呼,那包裹着长剑的手指,在那股纯粹的剑意面前,宛如败絮,只是一瞬间便被搅得支离破碎。 紫黑色的鲜血爆开,白袍伸出的手血肉模糊,神剑雪白色的光芒再次亮起,滚滚剑意萦绕在剑身之上,流转不息。 白袍退去数步,伸手捂着自己那只血流如注的手臂,目光惊骇的看着姬师妃。 “你们不是苏白和苏橙!你们到底是谁!”回过味来的白袍大声的质问道。 姬师妃并不理会对方的质问,剑锋在那时一挑,数道白色的剑芒涌出,化作流光纷自涌向白袍,将白袍的身子死死的钉在了他身后那座青铜棺椁之上。 但同时,她也有意避开了对方身上的要害,剑芒只刺入了对方的手臂与双足之中。 巨大的痛楚让白袍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头上的兜帽也在那时脱落,露出的是一张黝黑粗糙的脸庞,像是一位农夫。 白袍死死的盯着姬师妃,他言道:“白龙剑意!你是驮天山的人!老神仙的弟子!?” 姬师妃走上前去,剑锋直直的抵在对方的颈项:“我听那个混蛋说,你们永生殿的人都不怕死,我想试试。” 她这样说着,剑锋一挑,便割开了对方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 “听说永生殿的教义是要让你们这些教徒长生,可若是死了,就没有长生了。”姬师妃继续言道,对于白袍的痛呼声充耳不闻,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番模样看得一旁的李丹青可谓胆战心惊,心头暗暗愈发觉得女魔头这个称呼,她当之无愧。 “说说吧!永生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姬师妃这样问着,剑锋又指向了白袍另一只手,似乎他只要有半点忤逆她的意思,另一只手也会被割破。 白袍的脸色发白,他额头上满是汗迹:“我加入永生殿也只是因为我妻子当年是永生殿的圣子,她蛊惑我加入神殿,除了她我所认识的神殿中的人也不多,后来我妻子死了,每个月还是有人将长生丹送到我的屋中,然后时不时的给我派发任务,除开这些我其他的也不知道了。” 姬师妃冷着脸色看着对方,手中长剑又是一挑,将对方的另一只手的手腕再次割开,在白袍的痛呼声中,鲜血奔涌而出。 “撒谎。”姬师妃寒声言道。 “你能认识苏橙姐弟,那说明你的手上至少又应水郡诸多圣子的名单!交出来!” “在下句句属实,苏橙姐弟我也是接到任务后看到的画像,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白袍一脸焦急的辩解道。 一旁的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对方所言之物,可谓破绽百出,李丹青自然也不信,但他不明白的是,对方难道真的以为凭着这样的说辞就可以活命吗?还是……在拖延时间呢? 可他,在等什么呢? 李丹青这样想着,目光在对方的身上上下游离,试图寻到些破绽。 “你刚刚所言的圣山之主是谁?这棺椁里面装着的又是谁?” “那个使我们神殿之人的圣山之主,是驮天山的老神仙……” “这棺椁中装着的是百年前的离星之主。”白袍揣着粗气这般言道,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你再胡言可就真的没命了!”姬师妃也回过了味来,对方是在故意戏弄她,她面有怒色,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烦。 李丹青的目光在对方的身上看了半晌忽然发现,那些从白袍身上流出的鲜血,正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涌入那青铜棺椁两侧的洞口中,他的心头一震,意识到了些什么。 “阁下不信这棺椁中装的是离星之主,那就打开看一看吧。”白袍声音在这时响起,他嘴角的笑意更甚,眉宇之间满是张狂与戏谑之色。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瞥见那棺椁的棺盖开始轻颤。 “长公主!小心!”他大声言道。 但却是为时已晚,只见这时,那白袍体内的鲜血宛如被虹吸一般开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涌入过洞口,他的身子也随即干瘪了下去,只是眨眼的光景,便从一个活人化作了干尸。 姬师妃见状正要上前,可那棺盖却在这时发出一声闷响,棺盖猛然爆开,一股巨大的气浪袭来,李丹青直接被那股气浪掀翻在地,姬师妃修为了得,却也是连连退避数步之后方才稳住。 而后二人站起身子,看向那被打开的棺椁,只见棺椁之中一道身着黑色儒衫,面色苍白的身影竖躺在其中。 那从白袍身上涌出的鲜血灌入对方的嘴里,对方的脸色渐渐红润,强有力的心跳声开始在地宫中响起。 咚。 咚! 咚!! 一声接着一声。 然后,在下一刻,男人的双目猛然睁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周珏 是的。 他打了个哈欠。 像是从一场酣畅淋漓的梦境睡醒了一般,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将脸上的睡意驱散些许。 然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身上。 二人的身子紧绷,姬师妃握紧了手中的白龙剑,李丹青也取出了背上的朝歌。 男人的一只脚从棺椁中迈出,这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李丹青与姬师妃紧绷的神经。二人下意识的退去一步,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迈出脚步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棺椁悬空了一截,他措不及防,身子一个趔趄,直直的扑倒在地。 李丹青与姬师妃对此毫无预料,都在那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对方,看着他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身子。 男人似乎也有些尴尬,他站起身子,伸手掸了掸自己衣衫上的灰尘,然后这才看向二人,脸上浮出阳光明媚的笑容:“二位小友,敢问此地是何处?今朝又是何年啊?” 李丹青与姬师妃互望一眼,皆不知当如何应答。 男人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二人的古怪,在那时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周珏,大商太学阁学士。” 周珏…… 姬师妃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皱起。 在她看过的记载中,那位离山山主确实是这个名讳,但一个人真的可以活上上百年然后还模样如初吗? 况且那些记载中曾不止一次的提到过这位周珏早已随着离散的覆灭一同魂飞魄散了…… 李丹青倒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辛密,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姬师妃那古怪的脸色中洞悉一些讯息。 周珏说完此言,倒也并不催促,只是站在那里,笑呵呵的看着二人。 李丹青暗觉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他也笑眯眯的言道:“这位前辈,我和我阿姐只是碰巧来到这里,我们都是山野中的村夫,什么大商什么学士,我们都不知道,你要不找其他人问问,我和阿姐就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了。” 李丹青说着,伸手便拉着还在发愣的姬师妃,便要溜之大吉。 “我睡了这么久吗?以至于神河境的高手现在也只能做农妇了?世道的变化真有这么快?”周珏却在这时轻声言道。 若说之前,姬师妃对于这周珏的身份还有所怀疑的话,此刻却已然是信了七分,她神河境的修为大成,距离武君只有一步之遥,而因为要与李丹青乔装打扮的缘故,她特意隐藏了自己的修为,而能够一眼便看出她底细的家伙,只能是武君级别的强者! 姬师妃的脚步定在了原地,她沉眸看着对方,也知道在这样的强者面前,想要溜之大吉,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沉下心神,说出了与男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大商已经是前朝了。” 李丹青听闻这话,顿时亡魂大冒,心里暗骂这女魔头未免太过耿直了一些,之前的白袍都已经说过了,这个家伙是什么前朝旧臣,你这往对方伤口上撒盐,对方的起床气要是大点,他们不得真交代在这里? 而如他所料的那般,周珏听闻这话,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滞,整个地宫也因此陷入了死一般寂灭之中。 许久的沉默之后,周珏忽然低声自语道:“这样吗?” 语气中听不出悲喜,下一刻他的脸上有挂起了笑意,看向姬师妃问道:“所以现在是姬家的天下了?” 姬师妃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李丹青见状心头一凛,赶忙在那时上前言道:“虽说是姬家的天下,但百姓们的心底念着的可是大商。” “姬家荒淫无度,尤其是现在的皇帝那更是昏庸无道……” 姬师妃闻言顿时面露不悦之色,她看向李丹青,正要喝骂,但李丹青却连忙给她递去一道稍安勿躁的眼神——这家伙是前朝旧臣,可不能再刺激下去,捡些他爱听的话说给他听,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 听到这话的周珏转头看向李丹青,眸中的神色玩味:“是吗?那这么说来复辟大商,是民心所向?”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男人说得极为轻巧,姬师妃更是脸色难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丹青抢在之前打断:“那是自然!不然我们姐弟两为何来此?不就是为了请先生出山,救万民于水火吗?” 周珏转头看了一眼一旁那具白袍所化的干尸:“那这位呢?” “姬家的走狗,想要阻止先生出山!被我们姐弟连手杀了。”李丹青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既然二位如此有心,那为何不让在下看一看二位的真容?”周珏又问道。 这话出口李丹青的脸色有些难看,周珏却不给他多言的机会,伸手一挥,二人脸上的面具便在那时化为粉粒。 李丹青的修为不济,能被对方如此轻易的抹去面具倒也罢了,姬师妃那可是神河境大成的修士,却同样也对此毫无准备,在面具脱落之时,面露惊骇之色。 李丹青将这幅场景看在眼里,心头更是惊骇万分,暗道:这家伙还真是一个老怪物! 这样想着,李世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这天下毕竟还姓着姬,我们做的事情虽然是民心所向,但也得防着些小人,方才见了先生,又太过激动,所以便忘了这茬,先生莫要见怪啊。” 姬师妃看了一眼一脸小人嘴脸的李丹青,暗骂一声见风使舵,便沉下心神,第三次准备发声。 但不巧的是,今日的长公主似乎有些流年不利,不待她说些什么,周珏却忽然转头看向她,意味深长的问道:“这姬家这些年看样子是做得挺差的。” “以至于姬家的嫡系都要大义灭亲了?” “我!”姬师妃皱起眉头,眸中怒火喷张,张口第四次准备说话。 “那可不是嘛!先生是圣人,古来有云,英雄不问出处,这位姬姑娘虽然是姬家出身,但心怀天下,不愿见民生凋敝,胸怀之宽广,简直是我辈楷模,想来以先生之明,不会容不下她吧?”李丹青却赶忙走到了二人之间,一脸诚恳之色的言道。 “李丹青!你要苟延残喘,摇尾乞命是你的事情!本公主身为武阳皇族,守护武阳社稷义不容辞……”姬师妃怒声言道,伸手一把将挡在她身前的李丹青推开,手中的白龙剑剑身之上,剑意涤荡,做势手中神剑便化作一道流光,裹挟着剑意朝着对方的面门杀了过去。 李丹青见状,心头暗道这家伙怎么脑袋就一根筋呢? 怎么说也是武阳天下不出世的天才,号称三十岁之前便可至武君,是有希望开辟第二十九座圣山的家伙,咋就不明白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呢? 还是说修行修得人傻了?李丹青在心底这样的抱怨着,赶忙还想辩解些什么,可话还未出口,却见周珏伸出一只手,食指伸出,朝着那气势汹汹袭来的剑锋轻轻一点。 叮。 一声轻响在地宫中荡开,那一瞬间,弥漫在地宫中的剑意尽数收敛,一道晦暗的气息从周珏的指尖涌出,顺着姬师妃的剑身一路奔涌,最后落入姬师妃的掌心。 姬师妃的身子一震,手中长剑猛然脱落,身子倒退数丈,方才堪堪稳住身形,她面露惊骇之色,但并未受到什么伤势,正要催动体内的力量再战,却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那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珏做完此事,转头便看向李丹青,笑呵呵的问道:“在下怎么觉得这位姑娘和小兄弟说的有些不一样呢?” 李丹青在对方的目光,额头上汗迹密布,他硬着头皮言道:“来之前她便一直不信,先生还活着,一直说先生是个冒牌货……” “方才只是想要出手试探,但要反姬复商的决心那可是真真切切的,先生明鉴!” “这样吗?”周珏笑意盎然的看着李丹青,显然并不相信李丹青这牵强的说辞,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上,他的脸色在那时一变,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李丹青不明就里,只是这般被对方看得头皮发麻。 好一会之后,周珏忽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意味深长的问道:“那现在小兄弟相信在下的身份的没有?” “自然相信,自然相信!”李丹青连连点头言道。 周珏又是一笑,对于李丹青之言不置可否,只是迈步朝着宫门方向走去。 同时,一道声音也在这时传到了李丹青的耳畔。 “那既如此……” “就劳烦小兄弟与这位姑娘一道,为在下引路,我们一同看看,这姬家的天下,到底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让姬齐早日当上舅舅 “这东西叫炒面。” “面条煮熟后,锅中倒油,放入蒜姜爆炒,然后再把肉 粒、鸡蛋这些东西放进去,然后就做出来了。” 李丹青看着坐在对面狼吞虎咽的吃着炒面的男人,一脸谄媚笑容的解释道。 男人嘴里喊着面,支支吾吾的应了两声,直到将最后一口面吞下腹中,这才有心思理会李丹青。 他摸着肚子,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然后言道:“当年我可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不过百年光景,当真是日新月异啊。” 男人说着,又将一旁的酒杯举起饮下一杯,顿时面露惊叹之色:“这是什么酒?味道甘醇,还带着甜意……” 他说着,似乎觉得用这酒杯喝得并不尽兴,索性将一旁的酒壶直接提起,咕噜咕噜的灌下一口。 李丹青看了一眼这毫无传闻中那高手风度,反倒更像是个恶汉的男人,还是耐着性子言道:“这是青梅酒,用煮熟的青梅配上冰糖或者蜂蜜,酿制而成。” “其实都是些寻常玩意,前辈要是喜欢,比这好吃的饭菜,比这好喝的美酒可多得多。” 男人却在这时摆了摆手:“王城里,那些达官显贵们桌上的东西,再美味也没有意思。” “只有这街边小摊上的东西,能吃到的,才算得美食。饭也好,酒也罢,吃得人多了,它才香。” “天下人都能吃的,才是人间至味;都能喝的,才可称清圣浊贤。” 李丹青听得似懂非懂,但周珏却毫不避讳的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嘴角上的油渍,暗觉意犹未尽,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丹青。李丹青先是一愣,随即便回过了神来,他赶忙朝着不远处忙碌的店家言道:“掌柜,麻烦再来一碗炒面一壶青梅酒。” “好勒!”那掌柜笑着应道,转身便走入了内厨,又忙活了起来。 “让小友破费了。”男人有些腼腆的言道,与几日前在地宫中,一指封住神河境强者修为的那个家伙,仿佛判若两人。 李丹青连连摆手,干笑道:“前辈愿意,多少都行。” 这时店家递来了炒面与酒壶,男人道了声谢,又开始大快朵颐。 这已经是对方吃的第七碗面了,李丹青很疑惑对方看上去干瘦的身子是如何吃下这么的东西的,但转念一想,对方毕竟饿了一百年…… “那位姑娘呢?她不出来吃点?咱们明日可还要赶路。”周珏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李丹青面露苦笑:“她……她还不饿……” “是不饿,还是不想?”周珏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小声问道。 李丹青赶忙言道:“妇道人家嘛……眼界小得很,前辈封了她的修为是为了让她能够更好的修行,她哪里懂这出世需入世的道理,前辈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 周珏闻言,笑道:“小友这张嘴倒是口若悬河,有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本事。” 李丹青全当没有听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讪讪一笑,舔着脸继续言道:“要我说啊,这样的女人跟着就是个拖油瓶,要不咱们就把她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咱们要成大事,女人只会影响我们拔剑的速度!” “拔剑?”低头吃着面的周珏眉头一挑,忽然看向李丹青,准确的说是看向李丹青背后的那把剑。 “小友这把剑倒是很特别,不知道可否借在下一观?” 周珏说得漫不经心。李丹青却是在那时心头一跳。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把朝歌剑似乎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李丹青一直小心的隐藏着,此刻这前朝旧臣忽然提及此事,李丹青岂能不心生警惕。 “呵呵,前辈这剑就是一把寻常的重剑,除了重上一些,就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了,入不得前辈法眼。”李丹青讪笑着说道。 “这样啊。” 周珏点了点头,笑道:“我曾听人云,仗剑者,剑不予人。” “小友知道为什么吗?” 李丹青摇了摇头。 周珏又言道:“因为剑是仗剑者安身立命之物,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呢?” 这样说着,他用衣袖擦干了自己嘴上的油渍,随即便起身慢悠悠的走到楼上的厢房中去了。 李丹青心头暗觉这家伙说的这番话莫名其妙,还要追问些什么,但话未出口,心中却忽然一顿,想明白了对方的“含沙射影”。 他暗骂一声老狐狸,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付了饭钱,又问店家要了一份炒面,转身端着碗筷也回到自己的房中。 ……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地宫的第四天了,二人跟着周珏一路南行,已经到了应水郡的边城,对方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做出什么二人想象中那般丧尽天良的事情。 反倒是一路走走停停,但凡到了一城,便要歇上一日,感受一番风土民情,又吃上一些诸如今日这般的廉价食物。 像是游山玩水,远多于一个试图复国的痴人。 李丹青这几日反复试探,但从对方口中得到的消息却甚少,甚至这周珏到底是不是姬师妃口中所言的周珏,而周珏与永生殿之间又有什么联系,这些种种,对于李丹青而言依然是个谜。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皱着眉头,推开眼前的房门。 一个黑压压的事物便迎面撞在了他的脸上,措不及防的李丹青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滚出去。”而这时,姬师妃冰冷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李丹青站稳身子,这才看清眼前的事物是店中的枕头,他苦笑着抱着枕头关上房门走到了门中,却见那姬师妃正满目杀机的坐在床榻前,冷冷的盯着她。 要是放在以往,李丹青这时就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好生求饶一番,但尽是不同往日,如今的姬师妃被周珏封住了修为,真打起来,李丹青可不救她。 “我的长公主殿下,这又是闹哪一处呢?”李丹青将枕头扔在了床榻上,看着对方问道。 “李丹青!你与前朝旧臣勾结,试图颠覆我武阳王朝!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长公主?”姬师妃冷笑着问道。 李丹青有些无奈,他试图坐到床榻旁,却被姬师妃一道杀人似的目光所镇住,又灰溜溜的站到了一旁。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母老虎如今虽然病倒了,但当年留给李丹青的阴影尚在,李丹青还是不愿触怒对方。 他苦笑着说道:“我已经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咱们现在是打也不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不得想办法稳住对方,再谋出路?” “你那日跟他试过了,你这号称武阳朝不出世的天才妖孽,堂堂神河境大成的修士,被人家一指封住了修为,那你说,咱们这么去跟他拼命,那不就是找死吗?” “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智取。” 姬师妃瞪了他一眼:“智取?我看你每日跟在那家伙身边谄媚之语不绝于耳,怕是想着日后武阳倾覆之后,在复辟的前朝庙堂下,谋个可以让你继续欺男霸女的差事吧?” “你做梦!” “我武阳有雄狮百万,武君无算,二十八座圣山镇压乾坤!仅凭他周珏一人便想改天换地,不过是痴人说梦……” 李丹青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神情激动的姬师妃:“是是是。长公主说得对,但咱们怎么也得先把肚子填饱,再想办法通知那些雄狮、武君,来戡平叛乱吧?” 李丹青这样说着,将手中的碗筷递了过去,这姬师妃这几日生着闷气,可是一点饭菜都未有吃,饶是有神河境的修为大底,这几日赶起路来,她也有些吃不消。 但不成想,姬师妃的性子倒是倔得很,她一把将李丹青递来的饭菜推开,嘴里言道:“滚!” 李丹青见对方油盐不进,亦有些无可奈何,他索性冷下了脸色,沉声问道:“你吃不吃?” 姬师妃听出了李丹青话中过的不悦,她冷笑一声:“不吃!你这乱臣贼子……” 这话说道一半,却忽的止住,姬师妃忽然察觉到李丹青看她的目光变得轻佻起来,他的眼睛眯起,嘴角上扬,双手揉捏,脸上的神情甚是……甚是猥琐。 “你要做什么?”姬师妃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这般问道。 却见李丹青一脸淫笑的欺身上前,嘴里说道:“没撒……既然长公主要以死明志,那不如物尽其用,咱们努努力,争取明年这个时候让姬齐当上舅舅如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投名状 “姬姑娘今天看起来很有精神嘛。”走在官道上的周珏看了一眼脸色比起前几日好了不少的姬师妃,笑呵呵的问道。 姬师妃的脸色一红,想起昨日被李丹青威胁着吃完一碗面的经历,她难免觉得恼怒。 “不吃饱喝足,怎么送你上路?”姬师妃寒声言道,语气不善。 李丹青心头一跳,暗道这姬师妃怎么就不长记性,一定要惹恼眼前的家伙呢?心底这样想着,他赶忙上前赔笑言道:“她的意思是护送前辈你去目的地!” 周珏看了李丹青一眼,脸上的神情玩味,只是言道:“是吗?那姑娘有心了。” 姬师妃顿时大为光火,她怒目看着周珏,正要说些什么,一旁方才替她擦完屁股的李丹青,哪里受得了姬师妃这般挑衅,他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序,直接伸手捂住了姬师妃的嘴。 姬师妃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遭遇,她奋力的挣扎,但奈何修为被封,此刻的她可不见得是李丹青的对手,几番挣扎无过,索性心一横,直接掌嘴咬向李丹青的手掌。 李丹青吃痛之下,想要痛呼,可又不想让走在前方四处欣赏美景的周珏察觉,只能咬着牙忍住,然后在姬师妃的耳畔低语道。 “你越挣扎,我就越兴奋!” “再这样下去,今日晚上,本世子定要让姬齐做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丹青的话才说道一半,姬师妃便猜到了他后面的内容。姬师妃的脸色一红,身子僵硬,嘴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混蛋!你等着!待我恢复了修为,定要将你的下身割去,送到神御宫的恭房中,一辈子做端屎碰尿的下贱活!”姬师妃怒目看着李丹青,寒声言道。 李丹青暗骂这女魔头歹毒,可见她骂完之后,终于消停了下来,他悬着的心也在这时放了下来。 “那也得先活下去,殿下才有那个机会。”李丹青低声说道,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周珏,见对方似乎并未察觉他与姬师妃的“窃窃私语”,依然走走看看,神情悠然自得。 李丹青又朝着姬师妃递去一道让她不要再生事端的眼神后,这才赶忙走上前去,来到了周珏的身侧。 周珏侧头瞟了李丹青一眼,然后继续看着官道两侧的景象。 三人一路南行,如今已经出了应水郡,来到了燕马郡,时间也快到二月中旬,万物复苏之下,官道两侧青山绿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若是寻常人在这路上走马观花,李丹青到不觉有甚,但这个男人这番作态,却总是让李丹青觉得对方的行径颇有深意。 “还没问过前辈,咱们这是要去哪呢?”李丹青犹豫了一会,还是舔着脸笑问道。 “去该的地方。”周珏目不斜视的言道。 “是取什么东西吗?”李丹青又问道,他记得真切,当初那白袍活着的时候,曾提及过对方要去取一把刀,而且从白袍那夸张的说辞中,李丹青大抵能感觉到,那把他们口中的刀,似乎不是凡物。 “哦?小兄弟不知道我要取什么?”周珏闻言,眉头一挑,略微诧异的问道,但眉宇间却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李丹青的心头一颤,暗道失言。 毕竟是永生殿的人唤醒的周珏,对方也提及到取刀的事情,自己这话说出不就正好暴露了自己并非永生殿的人吗?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不免有些紧张,他讪笑着正要说些什么将此事揭过。 “周先生。”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传来,却见前方的官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身影,一人着白袍,二人着黑袍。 无常侍?春秋执? 李丹青见到三人装束的一瞬间便猜到了这三人的身份,又是永生殿派来的,他下意识的朝后退去了一步,与姬师妃站到了一起。姬师妃显然也有所警觉,她的眉头皱起,身子紧绷。 那三人在这时直直的走到了周珏的面前,朝着周珏行了一礼:“周先生醒来后,神殿中未有得到负责此事的无常侍的回复,参与此事的两位圣子也不见踪影,神殿故派我等前来探查,见先生无恙,我等心安不少。” 周珏闻言还未作答,他身后的李丹青与姬师妃二人却是脸色一变,永生殿的人的到来无疑会揭穿他们的身份,那时候他们回落得什么下场,可就不是一件让人愿意去想象的事情了。 “这是先生这个月的长生丹,先生请收下。”为首的白袍在那时说着,双手恭敬地上了一个白色药瓶。 周珏点了点头,微笑着接过此物,放在耳边摇晃了几下,瓶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就是长生丹吗?”周珏打开了药瓶,将里面的丹药倒了出来,放在掌心定睛看去,打量着手中晶莹剔透宛如白玉一般的丹药。 “正是此物。”白袍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周珏看向他身后的李丹青二人,眼睛眯了起来:“周先生有大事要做,尽管去便是,每月的丹药我神殿之中自然会有人准时送到,至于这二位,就交给小的们来处理吧。” 那白袍这样说着,带着两位身着黑袍的同伴,便迈步朝着李丹青二人走去。 “这就是你出的馊主意,这下好了,前朝的旧臣做不了,还要落下个死于非命的下场。”姬师妃看着走来的三人,嘴里闷声言道。 李丹青面露苦笑:“这谁知道啊!这些永生殿的人来得这么快。” “长公主!李世子!久仰二位大名,不想小的有幸在这里与你们相遇。”白袍在距离二人不过一丈处站定了身子,一语便道破了二人的身份。 “二位杀了神殿的两位圣子与一位无常侍,这可不是小事,小的倒是挺欣赏二位,但很遗憾,今日得是二位的死期了……” 那白袍这样说着,滚滚杀机顿时从他们周身涌出,将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身形包裹其中。 如今姬师妃的修为被封,凭李丹青那三脚猫的功夫,显然不会是这些家伙的对手。 见对方这番架势的李丹青心头一惊,神色古怪的看着对方,小声道:“那撒……按照以前的规矩,你们不是该先问问我们愿不愿意加入神殿吗?” “快快快!这位大人把那什么圣临丹掏出来,本世子现在就要吃!我愿意与贵教同舟共济,颠覆武阳,再创辉煌!” 李丹青一脸诚恳的言道,神情急切,一副恨不得当场入教的架势。 一旁的姬师妃见李丹青这幅没有骨气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大骂道:“无胆鼠辈!只知苟且偷生!” 白袍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摇尾乞命的李丹青,挑了挑眉头:“李世子就不要再演了!你那点缓兵之计的计俩,在我这里可没什么作用……” “这位大哥是什么话!” “我李丹青入教之心,那是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拳拳之心路人皆知,只是可惜一直未有遇见一位能够引领在下尊使。” “但今日我一见大哥,大哥气宇非凡,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只要大哥看得上在下,今日之后,李丹青便是神殿的人,任凭神殿驱使,绝无二心!莫说是杀人放火,就是让我去武阳城指着鼻子骂姬齐,在下也不皱半下眉头。” 李丹青一脸痛心疾首之色的说道。 白袍大抵未有想到李丹青堂堂一位世子,当真可以不要脸到这般地步,他暗觉有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世子所言当真?”白袍眯着眼睛笑问道。 李丹青正色道:“句句属实!” “那好。”白袍笑道,还不待李丹青的脸上露出开怀之色,白袍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李世子如此有决心,我神殿有素来有包罗乾坤的胸怀……” “但李世子毕竟坏了大事,想要入我神殿,还是多少得表现些诚意才行。” “大哥你说!但有所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丹青豪气干云道。 白袍的目光一转落在了一旁脸色难看的姬师妃的身上,低声道:“那就劳烦李世子杀了这位长公主……” “以为投名状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没资格 “那就劳烦李世子杀了这位长公主……” “以为投名状吧。” 白袍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他的目光在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身上左右游离,神情有些兴奋,也有些期待,就像是戏台下等着大戏开场的看客。 姬师妃愣住了,李丹青也愣住了。 但好在李世子的反应机敏,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来,他干笑着看着白袍,言道:“大哥说笑了,这位可是咱们武阳朝的长公主。要是咱们把她拉入咱们神殿,那颠覆武阳,岂不是指日可待!?” “可是咱们永生殿的名额很紧张,只剩下了一个,若是李世子舍不得杀长公主,那要不就自戮吧,这样”一来,至少长公主可以活下来。 “早就听闻二位情深意笃,长公主这次前来应水郡就是为了与世子见上一面。” “是要美人,还是要自己的命,世子得做选择了。”白袍却丝毫不为李丹青这一套天花乱坠的说辞所动,冷笑着这般言道。 李丹青的脸色难看,他干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从十岁开始,就被这女人纠缠,早就烦得不能再烦,一直想找机会摆脱她。” “若不是想着咱们神殿的大事,我才不能容她,既然大哥有命!那正好今日结果了她!” 李丹青说着面露狠色转过身看向姬师妃,姬师妃的面色苍白,她盯着眼前的李丹青,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怒不可遏,而于此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哀莫过于心死的面如死灰…… “你果然是个混蛋。”姬师妃这样说道,咬牙切齿,神情幽怨。 李丹青被她这般瞪得头皮发麻,心道这家伙看他的眼神怎么真的像是他对她始乱终弃了一样! 我不就是摇了几天床吗?! 虽然心头暗暗喊冤,但趁着此刻他背对着那些家伙的时候,李丹青赶忙朝着姬师妃狂使眼色,嘴里却继续说道:“贱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心如死灰的姬师妃看清了李丹青投来的目光,她微微一愣,但下一刻便回过了神来。 她意会的暗暗点头,同时取出了白龙剑,另一旁的李丹青也将朝歌握在手中。 “哼!贱人!你修为全无,也想和我斗!” “受死吧!” 李丹青在那时爆喝一声,提剑杀出,姬师妃也随即挥剑而来。 二人气势汹汹,在外人看来那就是要一决生死的架势。 李丹青看着杀来的姬师妃,也暗暗感叹着家伙总算是有了长进,没有如以往那般一根筋。 而就在二人剑锋交错的刹那,对视一眼的二人,同时甚有默契的点了点头,掌嘴大喊道。 “杀!” “跑!” 前者来自于姬师妃,后者来自于李丹青。 二人的剑锋在交错的刹那极有默契的错开,李丹青迈步便朝着前方跑去,而姬师妃则直直的杀向白袍等人。 跑到半路的李丹青便觉不对,回过味来,看向身后,却见姬师妃杀向对方的身影。 这女魔头是真的修行修傻了吗?这三个家伙哪里是他们能打过的? 李丹青在心底骂道,但还是在那时不得不调转马头,转身想要拉住姬师妃。而这时白袍的一掌拍出,姬师妃发出一声闷哼,顿时栽倒在地。 李丹青的脚步一顿,白袍三人却在这冷笑着围了上来,白袍寒声道:“这就是世子大人的真心实意?” 李丹青干笑两声,低头看向倒地的姬师妃,也不去关心对方身体的状况,而是大声责问道:“你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给你使眼色了吗?” 姬师妃身为长公主,哪里受得了被人这般大吼大叫,她大声反驳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么胆小如鼠!” “我武阳之人宁可站着生,也不会跪着死!” “女魔头!你弄明白没有!咱们现在是打不过他们!非得直愣愣的去送死,那叫勇敢吗?那叫莽夫!胸大无脑!你的肉都长到胸上去了!”大抵也是觉得没有了生机,李丹青破口大骂道,没有了往日对姬师妃的半点忌惮。 “你!”姬师妃怒目圆睁,正要反驳。 却听一旁传来了阵阵拍手声,却是那白袍领着两个同伴拍着手走了上来:“有生之年能看着二位有情人这般戏码,倒是让在下觉得不虚此行。” “但可惜,神殿中事务繁忙,没时间再陪二位玩下去了。” “那便只能送二位上路了。”白袍这样说着看了身旁的同伴一眼,二人点了点头便在那时迈步上前,周身杀气腾腾。 早知道昨日就应该让姬齐当了我的大舅子! 李丹青见状面露死灰,心头暗暗后悔道。 而就在那两位黑袍周身煞气涤荡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却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诸位,能否听舍下一言。”却见那位周珏在这时迈步走了上来,笑呵呵的看着众人言道。 白袍转头看向对方,态度倒是恭敬:“先生有何赐教?” “谈不上赐教,只是这二位小友与我有缘,故而想请诸位放过他们。这一路南行一人终究有些寂寞,有他们陪着倒是可以打发些无聊的时间。” 白袍闻言一愣,他低声道:“先生要是觉得无聊,永生殿可以派些人陪着,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大可言说。” “男的、女的,胖的、瘦的,老的、小的,但凡先生有言,神殿之中无所不尽其心。” “至于这二人……” “舍下就喜欢这二位小友。”周珏笑呵呵的打断了白袍的话。 白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盯着周珏:“先生,这二人一位是诡计多端之辈,我永生殿在他手上前前后后折损了好些人马,不杀他恐难平教众之愤,至于这位,先生应该比我们更想让她死,她可是武阳朝的长公主,天资聪颖,极有可能开辟出武阳天下第二十九座圣山,留之恐成大患。” “圣山是天下人的圣山。” “武阳之前的大商立朝七百年,前后有十二位大能开辟圣山,商前为夏,有七位大能开辟圣山,夏前为黎炎之争,炎有五座圣山,黎有四座圣山,炎胜于黎,但圣山常在。” “那是芸芸众生的财富,岂有患焉?”周珏笑眯眯的应道,对于白袍语气中的怒意与杀机视而不见。 “先生是要过河拆桥?”白袍的声音在那时冷了下来,他盯着周珏寒声低语道:“先生可不要忘了是谁把你从二十八位山主的屠戮中救了出来,也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百年之后重生的机会。” “神殿费尽心思,可不是为了养先生这样一位白眼狼的!” “小兄弟这话说得,就露骨了些。”周珏颔首笑道,脸上露出了些许羞赧之色。 “白眼狼言过其实,但如果一定要说过河拆桥的话……” “那就算是吧。” 白袍一愣,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周珏,不仅因为对方的直白,更因为这话说出的瞬间,一股浩大的气机将他的身形笼罩其中。 那时,他感觉眼前略带羞涩的书生好似化为了一只洪荒巨兽一般,而自己于那其中,却想是一只微末的蝼蚁。 “先生可别忘了……你需要我们的长生丹才能……”但他人不愿意就此作罢,在那时咬着牙低语道。 “我算了算,说是一个月的量,但你们给的其实只有七日。”周珏摇了摇手中的药瓶,笑着言道。 “先生明白就好……”白袍言道。 “你没资格和我讲条件,七日便七日,七日之后,你们的殿主自然回来见我,那时才是我们定规矩的时候。” “回去吧。”周珏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转头看了看周围的青山绿水。 “这满目春光艳丽,添上些红白之物,有失风雅。” “三位想来也不愿意坏我雅兴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事无贵贱 众人来到燕马郡流光城时,天色已暗。 李丹青在人来人往了络绎不绝的街道上,左看右瞧,终于是瞥见一家看上去还算气派的客栈,他指了指那处言道:“前辈!要不今日咱们就住这里吧。” 周珏转头看了看那装潢话里的客栈,摇了摇头:“周某命里犯穷,坐不惯这贵气之所,我看不如这家吧。” 周珏伸手指了指这客栈一旁的一处矮小的门面,李丹青定睛看去,一旁的客栈虽然与眼前这客栈比邻而居,但却是天差地别,客栈的店门矮小,门面破旧,但好在打理得干净,也没有牌匾,只是插着个布条,上面写着清水居几个大字。 “清为尽,水为上善。” “清水,便是尽善,好名字。” 周珏不理会李丹青古怪的脸色,笑呵呵的便迈步走向那处。 李丹青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姬师妃,对方同样有些无奈,二人也只能在这时跟上。 经历了白天的事情,二人的心境多多少少有些变化。 若说之前周珏有所顾忌,亦或者不知道二人的身份,可以与二人同行的话,今日那永生殿的人可是与他将其中就里说得真真切切,可饶是如此,周珏还是保下了他们,为此甚至不惜得罪永生殿。 且听双方谈话,似乎周珏还有求于对方,至少那个所谓的长生丹于周珏而言还是甚是重要的。 对方到底打着怎样的心思,二人都摸不准。 …… 客栈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木桌,于此之外便没有多余的装潢,但胜在干净,无论是地板还是桌面都被人打理得一尘不染。 “客人们是打尖还是住店?”方才走入客栈,一位模样十七八岁的少年便走了上来,招呼道。 少年穿着麻衣,皮肤有些黝黑,模样憨厚,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倒是让人平添几分好感。 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女童,手中拿着白色糕点,此刻见了生人便怕生生的躲在少年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众人。 “都是。”周珏笑道,同时朝着那女童做了个鬼脸。 少年闻言脸上露出了羞赧之色:“阿爹出去办事了,只有我和妹妹在,住店我倒是可以帮着打理,但若是要吃饭,我自会做些面条……” “不过,我做的面条还不错,厨房里还有炒好的臊子,煮好的面,加上臊子,泼上热油,也好吃得紧,客官们要不要尝尝。” 少年说着,目光之中热切与期望,显然还是极力想要挽留这单生意。 周珏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客栈,无论是楼下的大厅,还是楼上的厢房,都安静得很,显然这家客栈没什么生意。 他笑了笑:“那咱们就有幸尝一尝这位小哥的手艺。” 少年闻言顿时喜不自胜,他连连点头:“那客官坐一会,我这就去。” 说罢这还他转身便要离去,却又想起了身旁的妹妹,低着头叮嘱道:“囡囡,哥哥去给客人们做面,你就在这里玩会,不可调皮惊扰了客人。” 女孩俏生生的点了点头,少年这才放心转身走入内屋的厨房中。 “前辈,今日之事……”见少年离去,李丹青也寻到了机会,正要与周珏道谢。 可周珏却转头看向一旁怕生生站在原地的少女。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他笑着问道。 小女孩有些怕生,她下意思的退后一步,手里紧紧拽着那白色糕点,瞪大了眼睛看着周珏。 周珏笑了笑,也不强求,转过头正要饮茶。 “周舟。”可就在这时,那女孩稚嫩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嗯?”周珏回头看向女孩,笑道:“你也姓周啊,那咱们可是本家。” 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周珏之话,但却本能的对周珏有些亲近,她鼓起勇气走上前来,看了看手里的糕点,又看了看周珏与李丹三人,低着头犹豫了一会,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将手里只有巴掌大小的糕点分成了不太平整的三份,伸着小手踮着脚,递了上来。 “给。”她轻声说道,声音很小,似乎依然有些胆怯。 接过此物的三人都是一愣,倒是周珏毫不客气,一口便咬了下去,糕点拉丝粘牙,味道却香甜可口。 周珏顿时露出了满足之色,他指了指糕点,嘴里好糊不清的问道:“好吃,小友这东西又是什么?” 男人的双眼放光,嘴角还沾着些许白色的糕点,那模样像极了发现新鲜事物的孩童,想要寻大人问个明白。 “龙须酥,是把麦芽糖热化后,揉成团,蘸上糯米粉做成的。”李丹青应道。 “龙须酥?好名字!”周珏开怀笑道。 说着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孩,由衷道:“谢谢。” 女孩的脸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身子依然立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丹青瞧出了古怪,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这时那名为周舟的女孩方才抬起头看向三人,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道:“阿哥做的面……不好吃……” 三人皆是一愣,显然对于女孩的话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周舟见状暗以为三人介意此事赶忙又言道:“阿哥以前都在学院念书修行,阿爹从来不让阿哥做这些事情,最近才来帮忙的。客人们不要介意……” 见女孩焦急的模样,周珏最先回过神来,他笑了笑,将那龙须酥放在了眼前,笑道:“稚子赠食,可抵千金。” “我等又是粗鄙之人,能有一食果腹便已知足,不会挑剔的。” 周珏弯弯绕绕的话,周舟听不大明白,但总算是知道客人们不会挑剔,她顿时笑了起来,脸色也因为开心而红扑扑的。 “阿爹临走前,给囡囡做了好多龙须酥,客人们喜欢,我这就去再给你们拿些来。”周舟这样说道,兴奋的转过身子,就要去向内屋。 却正好那去屋中忙活的少年做好了面,端着食盘走了出来。看见风风火火的妹妹,有些不悦:“囡囡,不是叫你乖乖坐在那里吗?又到处乱跑,惊扰了客人怎么办?” 周舟顿时有些委屈,在原地站着身子低着头。 “小哥误会了,周舟姑娘是要给我们分享她的龙须酥。”周珏在那时朝着对方笑道,说着还证明似的挥了挥自己手上的龙须酥。 少年一愣,将三碗热腾腾的面条递到了李丹青三人的跟前,这才言道:“这东西是我阿爹闲暇时做给囡囡解馋的,倒是不贵,三位喜欢,我待会给三位多弄些送来。” 少年的神情热络,又有些腼腆的言道:“三位先尝尝面吧。” 他的目光炙热,又带着几分担忧的看着三人。 李丹青有了之前周舟的提醒倒是做好了准备,用筷子挑起面条放入嘴里,顿时一股咸得发苦的味道充斥口腔,他皱起了眉头,看向一旁的姬师妃,却见这位长公主殿下也是眉头微皱,李丹青暗觉古怪,又看了看一旁的周珏,只见他大口索面,就像是饿了几天几夜一般,狼吞虎咽。 “好吃!小哥这面甚是美味。”然后周珏赞叹道。 少年很是开心,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客人谬赞了,阿爹疼爱,我以往很少做这些事情,前些日子有客人来,我做了碗面,客人说寡淡无味,没付钱便走了,我自己尝了尝,才发现忘了放盐,今日便特地记得,客人们若是喜欢,待会我再去为你们煮上一些。” 听到这还的李丹青大抵能够明白这面里发苦的咸味到底有何而来了…… “不必了,不必了。今日午时吃得不少,这碗面够了,够了。”李丹青连连言道,又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周珏,暗道难道只有自己与姬师妃的这两碗面盐放得多了些? “听小姑娘说,小哥以前在学院读书修行?”周珏又喝下一口面汤,这样问道。 少年听闻此言面露苦笑:“读过几年书,习得些字句,也修行过些年岁,不过却在金刚境难有进寸。” “读书没有什么悟性,修行有需要大量的药材丹药,家中窘迫,不愿再浪费家中钱财,所以就没有再去了。” 周珏点了点头,这修行之道确实并不简单,家中若是没有殷实的家底,又没有被诸如阳山这样的宗门选中,仅凭自己的努力想要在武道上有所建树,确实甚是困难。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李丹青这般幸运,有朝歌剑与《龙象混元》这等神物相护。 眼前这少年的窘迫才是大多数百姓们真实的处境。 李丹青看了少年一眼,他大抵能够看出少年的苦笑中隐藏的有诸多不甘,又有诸多无可奈何。 曾几何时,被困在武阳城的李丹青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他正要出言宽慰,亦或者鼓励几句。 “倒也不错,经营这样一家客栈,日子清闲,也不是不错的选择。”但这时,那周珏却轻声言道。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一旁的姬师妃亦然。 “只能算是养家糊口,比不得那些同窗,我年幼时有个好友如今已经是紫阳境的武者了,据说前些日子被一宗门看重,要前去那处修行,日后与他比起来,我们便是云泥之别了。”少年有些落寞的低语道。 李丹青大抵能够理解少年的心情,这般年纪的少年,哪一个不曾有鸿鹄之志,憧憬与现实的抉择路口,往往是最让人迷茫与难受的经历。 “厨子要做饭,得先有农夫把菜种出来。” “武夫要修行,得有药师把丹药炼出来。” “将军要打仗,得有工匠造出刀剑盔甲。” “你看,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只是有的人在前,有的人在后。” “但每一环都必不可少。” “小哥也不必自艾,更不可妄自菲薄。”周珏却在这时慢悠悠的言道。 这话说来于李丹青和姬师妃听来,多少有些说教的味道。 那少年也笑了笑,言道:“先生是个读书人,懂得比我多,我记下便是。” 少年礼貌性的应道,但心底能否认同可就另当别论了。 “事无贵贱。” “人心存有贵贱,故而人才有了贵贱之别。”周珏却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番说教终究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少年不好反驳,只是点了点头,笑道:“嗯,在下记住了,谢过先生。” 说罢这话,他记起内厨中余火未灭,又赶忙转身去到房中。 而他前脚刚走,一旁的周舟便很是贴心的端起水壶,来到众人跟前,倒下一杯茶水。 嘴里犯苦的李丹青,顿时眼前一亮,伸手便要拿起水杯。 可这时,那周珏却眼疾手快,抢过水杯仰头大口大口的吞咽下杯中水。 “再来一杯!可是咸死我了。”末了还不知足的递上水杯又言道。 李丹青与姬师妃不免有些错愕的看着周珏,周珏感受二人的目光,奇怪的瞪了他们一眼,嘟囔道:“看着我干撒?” “这面这么咸,不说点他不喜欢听的大道理,难道还真的吃完啊?” 第一百三十章 唯法,可开盛世 “当然,这道理虽然大了些,他不进去,可不代表这道理是错的。”周珏又喝下一杯水,笑眯眯的说道。 “哪有人会爱听这些话。”李丹青小声的嘟囔道。 但这话却终究没有瞒过周珏的耳朵,他侧头看向李丹青,说道:“世事就是这么无奈,总会有人没有机会去触摸那些东西,也总会有人需要做那么些不太光鲜的营生。” 有些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尤其是身为这武阳长公主的姬师妃,虽说今日周珏的出手相救,让姬师妃对他有了些感激。 但身为前朝旧臣的身份摆在那里,姬师妃不免对他的言行有些敏感。 “阁下是在含沙射影,说我武阳朝治下的百姓没有安居乐业吗?”她压低了声音这样问道。 李丹青暗觉头大,心底想着,你就不能安生一会? 一定要把这家伙惹毛了?把咱俩送回永生殿才高兴? 男人闻言倒是并不气恼,而是转头看向姬师妃,言道:“天下的圣山只有那么多座,想要这天地间有充足到足以所有人都修行的灵气,那身上数量可不是翻上几番那么简单。” “无论历朝历代,寻常百姓总是远远躲过修行之人的。” “而作为王朝的主人,要做的事情,就是让着寻常人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不会觉得低人一等,也不会觉得自己命贱如蚁。” “能有这般景象,那天下便可称盛世……” 男人的话鞭辟入里,让本有心发难的姬师妃不免一愣,神情一瞬间有些恍惚,似乎是受到了些起凡,但碍于面子,却不愿承认。 “哼,空谈误国。”她冷哼一声这般言道。 周珏依然不曾在意,低头再次饮水。 “空谈怎会误国?”周珏笑道:“武官之职在守土安邦,文臣之职,在议论国事商定国策。” “我闻明君者,开言纳谏,百无禁忌,文臣学士大可言说治国之道,但最后定事的在于君,天下之大,幅员何止万里,生灵何止亿兆。每条国策不过笔墨书写,却事关亿兆生灵的祸福,任他学福五车、才高八斗,国策也不可由一人一言而定。大商便有专门的纳言阁,就放在皇宫外最显眼的地方,天下能人志士,亦或者你只是市井匹夫皆可将诉求国策投于阁中,太学府自会定期派人取来,一一阅读,讨论要义。” “哪怕是不切实际的空谈,但若是有可取之处,亦不乏可采纳一二。只要有明君贤臣定策,没有书生靠着一两句空谈,便可误国的。” 周珏娓娓言道,态度平静,就这份气魄,哪怕是对于书上的门门道道兴趣寥寥的李丹青也看得出,姬师妃在这番辩驳中落了下乘。 “你!”姬师妃此刻当然听不进对方话里的道理,只是觉得对方左一个大商,右一个明君贤臣,那是字字含沙射影,句句指桑骂槐。她拍案而起,便要发难。 可就在这时,房门方向传来一声闷响,衣衫褴褛神情狼狈的男人被扔到了客栈的大厅中,伴随着的还有一道粗犷的叫嚣声:“周安!给小爷滚出来!” 众人一惊,还未回过神来,一旁的小女孩周舟在看清那被扔到客栈中的身影后,顿时红了眼眶:“爹!” 她大呼一声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厨房的门也被打开,那名为周安的少年也冲了出来,看见地上伤痕累累的男人,他也双目尽赤,大喝道:“爹!” 而这时,屋外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人,带着极为壮汉也慢悠悠走了进来。 年轻人脸上的神情倨傲:“周安!你我做个同窗!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但你们的房子租期已经到了,给不出租金就得搬走!你爹倒好不想着筹集银钱,却要闹到城主那里去,被打了出来,还是小爷我帮你把他捞出来的。” “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个月月底,还拿不出租金,这客栈我就要收回来了!” “胡瑞!你别欺人太甚,这房子我们租了二十年,这两年来,你把租金一涨再涨,到今日已经足足翻了四倍!我们这小店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够付你们房租,你们这分明就是要逼死我们!” 周安这样说着,又赶忙蹲下身子,将倒地的男人扶起,嘴里关切的问道:“阿爹!你没事吧?” 男人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叹了口气,愧疚的看向自己的儿女:“阿爹没用,去了城主府,城主也管不了这事……” “房子是我的!我要租给你们,你们就得付租金,若是给不起,那就得收拾东西走人!这事天经地义,城主凭什么管?”那年轻人冷笑言道,目光嘲弄的盯着周安父子。 “胡瑞!我们交的租金已经是这流光城其他地界的两倍了,你还不知足?”周安怒目问道。 “周安,你不是喜欢呈英雄吗?在学院里与我作对的时候意气风发,怎们现在没有那气魄了?哦……我想起来了,好像你已经不在学院中修行了?怎么了?没钱了吗?要不你跪下来求求我,我到时可以考虑免你们一年半年的租金,如何?”胡瑞得意言道。 周安脸色一黯,双拳紧紧握住,脑袋低了下来,身子微微颤抖。 胡瑞见过很多这样的场景,那是尊严被撕裂前的挣扎,那是极致的屈辱,也是极致的愤怒。 但最后都会归于平静。 人都得跟生活妥协,没有人能例外。 他安静的等着,等着这个家伙给自己跪地求饶,等着品尝自己胜利的果实。 双方的争吵传入了一旁李丹青三人的口中,姬师妃的眉头皱起,一只手已然握住了白龙剑的剑柄,就要提剑上前,可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拦下了她。 姬师妃困惑的看向对方,李丹青却轻声道:“交给我。” 姬师妃犹豫了一会,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丹青便在这时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冠迈步上前,笑呵呵的看向神情嚣张的胡瑞:“这位就是这房子的主人?” 胡瑞警惕的看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他问道:“是又如何?” “我和我妻子还是一位旧友来到这流光城想要做些生意,见这店面地段极好,又恰好听这位小哥说着地界他们不做了,便想着盘下来做些生意,故而前来叨扰。”李丹青笑着说道。 胡瑞神情警觉,他看了一眼李丹青又看了一眼一旁面露异色的周家父子,冷笑道:“少来诓我,你是想帮这周家父子出头吧?” 李丹青却面露困惑之色,他言道:“公子这是什么话,我们是生意人,跟着父子二人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哪有为了他们断自己财路的可能。” “我们几人是真心看重了这店面,只要公子的价钱合理,这店面我们就打算盘下,但有一条,我们要长租,至少五年起。” 胡瑞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见对方确实身着锦衣,而一旁坐着的姬师妃与周珏二人也器宇不凡。他迟疑了一会,便试探着说道:“若是你们要租,那就一个月五十两银子,一年六百两,五年便是三千两。” 这个价钱出口,周家父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已经比起同地段的租金高出了足足六倍有余。 “公子说笑了,我们都是生意人,初来乍到,愿意多花些钱与公子结个善缘,但也不是冤大头,公子若是有诚意,五年一千五百两如何?若是愿意,现在我们便可交钱画押。”李丹青这样说着,从怀里便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 胡瑞一愣,见李丹青手中的银票,顿时双眼发亮。 一千五百两,这已经是高出市面上三倍有余的价钱,足以买下这客栈,虽说他有意为难周家父子,但却没必要与钱过不去,迟疑了一会之后,终于是点了点头:“那便依公子的意思,我这就回去让人拟写契书。” “不必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周珏站起了身子,从桌上拿起了早已写好的契书递了上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很多,书房签字画押,李丹青给了银票,胡瑞便带着众人乐呵呵的转身离开。 …… “三位客人,小老想和三位客人商量一下……”胡瑞走后,依然没有弄清楚状况的周家父子在原地迟疑了一会,那位父亲终于还是咬着牙在周安的搀扶下,来到了三人的桌前。 “我们得到消息匆忙,家中买了些饭菜还未用完,能不能均给我们两三日的时间,把这些饭菜买了,几位放心,这几日我一定按照你们租金的价钱付给你们,不会让诸位吃亏的。” 走到这一步,这周家父子也算是接受了现实,只是想着能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但方才还和颜悦色的李丹青,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说道:“那恐怕得让二位失望了……” 周家父子闻言一愣,顿时脸上露出了落寞之色,他们正要转身离去…… “不过……”李丹青却在这时话锋一挑,将那份契书摆在了桌上:“但我们三人也想开一座客栈,可毕竟人生地不熟,同时还有其他地方的生意要打理,需要找一位老实可靠,同时又经验丰富的掌柜,你们有什么推荐吗?” 李丹青这样问道,目光却笑盈盈的看着周家父子二人。 二人先是一愣,随即便回过了味来,但那周家男人依然有些不太确定,他问道:“诸位看在下合适吗?” “听说掌柜的经营这客栈已有二十余年,想来是再合适不过……”李丹青笑道。 “可是咱们的客栈价钱不高,租金三倍的话……”男人还是有些迟疑。 “无妨。”李丹青却在这时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要做的是口碑,只要能赚吆喝,赔些钱无所谓,掌柜的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去经营客栈,不用去顾虑成本,我们也不会去干涉,唯有一点,希望五年之后,掌柜的能筹够买下一座客栈的钱,若是没有,那这五年赚的钱,就当是工钱,掌柜的就去谋其他营生吧。” 李丹青的话说道这个份上,那周家父子就是再迟钝也听得明白李丹青等人是在帮他们。 他们先是一愣,随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给众人的道谢。 …… 安抚好千恩万谢的周家众人,一行人终于得了清闲,在大厅中小坐。 “稚子赠食,当真可抵千金。”周珏摆弄着手中还未吃完的龙须酥,笑呵呵的言道。 李丹青白了他一眼,心底肉疼着自己那一千多两银票,却终究不敢出言反驳。 但一旁的姬师妃却冷哼一声言道:“胆小鼠辈,你这般行事只会助长那些恶人的气焰,倒不如一剑砍了!” 李丹青闻言干笑一声,只说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世人都像你这般,才会有那么多恶人肆意妄为!”姬师妃不满道。 “恶人?姑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可这时一旁的周珏却打断了姬师妃的话。 “坐地起价,逼人死路!不是恶人是什么?我看着流光城的城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任由其下的富贾欺压百姓,也当一并处斩。”姬师妃冷笑道,心底显然对于方才那番辩驳的失利耿耿于怀,想要在这事上拔得头筹。 周珏却并不在意姬师妃的气势汹汹,反倒慢悠悠的继续说道:“这客栈时那位胡公子的,他要租要卖都是他自己的事情,租上万两也罢,租上一文钱也好,都是他自己的事情,难道一个人还没有权利处理自己的财物了?那若是有,他又何恶之有?” 周珏的问题让姬师妃的脸色一滞,一时间竟然寻不到周珏话里的破绽。 “我年少时曾见过很多仗剑之人,叫嚣着要惩奸除恶,却也只是为了惩奸除恶。”周珏又言道。 “什么意思?”姬师妃皱起了眉头。 “惩恶是为了扬善,而很多人惩恶却只是为了舒一口胸中戾气。假如今日,姑娘杀了那胡姓公子,自然心中大快,然后拂袖而去,甚是潇洒。” “但之后呢?这客栈还是胡家人的客栈,他们会把那位胡公子的死归咎于周家人的身上,轻则这客栈永远不会租给他们,周家人就断了营生,重则呢?算计报复,甚至会让周家家破人亡。” “如此行事,到最后反而害了周家,总归咱们不能把胡家人都杀了吧?” 周珏的一番提问,让姬师妃哑口无言。 “更何况那胡瑞心思歹毒,但却罪不至死,杀了他恐与法理不容。” 姬师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看向周珏问道:“那难道就没有办法惩戒这些人吗?就应该让他们这般胡作非为吗?” 或许连姬师妃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的语气中在这时已经没了对于周珏的恶意,反倒带着一股请教的味道。 “当然有东西可以惩治。”周珏笑道。 “何物?”姬师妃问道。 周珏唇启,轻飘飘的吐出了一个字眼:“法。” “法?”姬师妃困惑。 “圣贤有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为君者立于庙堂之上,却要心系黎民百姓,历朝历代,百姓兴则天下兴,百姓苦则天下亡。” “王朝兴衰看似是庙堂之上宏大议题,实则却系于这些市井百姓的身上。以法度约束官僚,以官僚约束富贾,或可拟定条款,将租借之事框定于律法之中,亦或可以朝廷出面,开设工坊,开垦荒地,让百姓有营生可做,减轻赋税,削减徭役,诸如种种不一而足,但却要做到有法可依。” “否则便如两军对垒,师出无名者,便不得天时,屡战屡败。” “律法,方才是维系百姓之根本。” 姬师妃听得心神动荡,如醍醐灌顶,某些困惑瞬息化解。 但还不带她彻底回过神来,却见周珏直直的盯着姬师妃,又言道。 “姑娘记住了。” “你腰间的刀剑能治乱世,却开不了太平。” “要想要看到盛世太平,惟有为君者不懈,为臣者不怠,以仁政广布天下。” “方可见盛世太平!” 第一百三十一章 罗刹面具 转眼六日的光景过去,一行人继续南行,一路走走停停,已然来到了燕马郡西部的小镇——东庆镇。 东庆镇很小,比起大风城都差上些许,这镇里只有一座客栈,众人也就不用如之前那般东挑西捡。 天色已经很晚,东庆镇很少有外人来此,客栈的掌柜昏昏欲睡,给李丹青等人端上面条后,便坐在一旁,用手撑着脸蛋,昏昏欲睡。 “小友啊,这家的阳春面味道可比不上昨日洵水城的那家,味道差了不少。”大口吃着面的周珏再次对桌前的食物评头论足起来。 “前辈若是想吃好吃的,我看方才这镇中有一处酒楼……”李丹青这般道。 但话未说完,便被周珏摆手打断:“不了,这……” “天下人都能吃的,才是人间至味;都能喝的,才可称清圣浊贤。”李丹青有些无奈的重复起了这些日子已经听得乏味的话。 周珏远比李丹青想象中的要“挑食”,每到一处第一件事情便是吃饭饮酒,但每次吃饭饮酒都不免挑三拣四评头论足,李丹青倒是有意伺候好他,可每次提出这样的想法都会被对方用这样的由头堵回去久而久之也就记下了这话。 被抢了词的周珏却并不气恼,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小友,你也悟了。” 说着,他便低下头再次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面来。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皱着眉头问道:“我可没有悟到什么……” 周珏依然低头吃着面,嘴里言道:“这世上美食万千,当年大商到了穷途末路,二十八郡之地中有足足十七郡的地界爆发起义,但饶是如此,庙堂之上,富贾家中依然是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数不胜数。” “你身在宫闱之中,只要愿意不去听不去看,任由世界天翻地覆,于你而言却依然是天下太平。” “要看清的世道,就只能从这市井中才能看清。” 说着男人的筷子在碗中一翻,笑逐颜开,只见她从那面汤中挑出一块肉片:“看,有肉。” 说罢,他便美滋滋的一口将那肉片仿佛嘴中,面露满足之色。 李丹青一愣,他似乎懂了些什么,又似乎不太懂:“可就算如此,偶尔吃上一些稍稍贵重之物,也无伤大雅。” “自然。”周珏点了点头:“但周珏的肚子只有这么大,吃了那些,就吃不下这些了,总得有所取舍吧?” 李丹青不解道:“来日方长嘛,前辈也不用急着一时……” 李丹青随后说着,但说着说着,声音却忽然小了下去。 有大把时间的人当然可以肆意妄为,吃所有想吃的东西,喝所有想喝的酒。 但若是一个人那么固执的做一些外人不能理解的事情的话…… 要么他性子古怪倔强,那要么他就…… 李丹青想到这里,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刮过,吹得那客栈的房门哐当作响,一旁昏睡的老掌柜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在夜风中摇晃的房门,皱了皱眉头,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都二月了,这风怎么冷得这么邪乎?”李丹青打了个激灵,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衫,嘴里嘟囔道,看向姬师妃朝她使了眼色,正要继续方才的话题——这几日二人一直暗暗商议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弄清这周珏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为此二人专门投其所好商议出来了一套方案,此刻正是时机成熟的时候。 但让李丹青意外的是,他看向姬师妃时,姬师妃却脸色苍白,对于李丹青投递来的目光可谓视而不见,只是直直的盯着他。 他暗觉古怪,心道这女魔头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跟自己待得久了,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人格魅力?从此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虽说做姬齐的妹夫,过上几年带上几个侄子去武阳城看望姬齐的画面想想就让李丹青兴奋,但毕竟事情有轻重缓急,要做那事怎么也得等到解决了眼前麻烦之后再说吧? 李丹青这样想着,正要提醒姬师妃,可这时一旁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早闻先生大名,不想此生真有机会相见,实乃在下三生有幸。” 李丹青一个激灵看向身侧,却见自己所坐之处的右侧不知何时竟然坐有一会身着黑色长衫之人,对方面带一张罗刹面具,听声音似乎年纪不大,但语气低沉,单单是听上一声便叫人头皮发麻。 而更让李丹青心惊胆颤的是,对方的到来毫无预兆,就好像凭空出现在那处一般。 对方对侧的周珏倒是面色如常,他看着来者言道:“说好七日后相见,这才第六日阁下便急匆匆的到来,是上次那几位小友没有把话带到吗?” 罗刹面具言道:“先生误会了, 只是计划有变,我不得不提前到来,打搅先生的雅兴。” “按照计划,先生本应该是被两位圣子的鲜血唤醒,但因为这二位的搅局,负责此事的无常侍只能牺牲自己唤醒先生,他其心可嘉,但血液中的圣力毕竟比不得我们为先生精挑细选的圣子。” “先生虽然,但对长生丹的依赖会更加强烈,七日的丹药实际上只有六日的功效。” 说着头带罗刹面具之人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又才言道:“大抵还有一刻钟的时间,长生丹的药效便会过去,那时先生便会变得虚弱不堪。” “故而在下不得不提前到来,为先生曾药。” 那头带罗刹面具的人这样说着,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个白色药瓶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身前。 周珏笑了笑,盯着对方问道:“除了送药,阁下恐怕还有其他事情吧?” 对方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先把规矩立下,免得以后再起什么误会,先生觉得如何?” 夜风阵阵,客栈破旧的房门还在吱呀作响,房中烛火轻颤,一旁的掌柜沉沉睡去。 大厅中忽然陷入了静默,周珏与来客对望,一人头戴面具看不出神情,一人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眉目却低沉,二者之间仿佛有暗流涌动。 李丹青与姬师妃嗅出了此刻这木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奈何此刻二人,一位是修为不济,一位是修为被封,终究是无法参与到这场攀谈中来的,只能紧张的注视着双方。 “阁下说说看。”许久,周珏忽然言道。 “先生要取刀,但武阳朝廷已经得到了消息,派人前往那处阻拦,而同样也有各方人士前往那处,先生大才,自然不惧那些阿猫阿狗,但总归是些麻烦,永生殿愿效犬马之劳,帮先生料理这些麻烦。”头戴罗刹面具之人,轻声言道。 “先生需要长生丹维持性命,我永生殿同样也愿意为先生提供此物。” “而这一路所行,先生有何需求,永生殿都愿意一并提供。” “甚至先生取刀之后,复国所需的人力物力,我永生殿都愿意助先生一臂之力。” 一旁的姬师妃听到这话心头一跳,平心而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姬师妃对于这位前朝旧臣倒是已经没了往日那般针锋相对的敌意,但对方要复国之事却始终是姬师妃心头的一道心病,此刻听对方提及这事,她难免有所触动。 “永生殿倒是古道热肠。”这时周珏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古人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神殿如此待我,那我该如何报神殿呢?” “哈哈!殿主仰慕先生风姿,所赠之一切,皆无需回报,先生也不必多虑,但唯有一点。”罗刹面具的话锋一顿,目光看向李丹青与姬师妃,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李世子为人机敏,亦能说会道,先生喜欢留着未尝不可。” “但……” “这位长公主的命,永生殿一定得要!”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象剑意 “这位长公主的命,永生殿一定得要!” 罗刹面具的话响起,桌上的李丹青与姬师妃皆是面色一变。 周珏却在这时言道:“我闻成大事者,皆有容乾坤之度量。” “这位姑娘虽然是武阳的长公主,但我观她这些日子以来早已不满武阳的种种行径,有心归附我大商……” 有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姬师妃倒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莽撞,她听闻这话只是沉默,并未在第一时间出言反驳。 “姬家之人素来狡诈,我看先生是被蒙骗了。”罗刹面具打断了周珏的话。 “就算如此,这位姑娘的修为已经被我封住,日后也可以此威胁武阳朝廷……”周珏又言道。 “先生。”罗刹面具再次低语,他伸手敲打着桌面,又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屋外的天色:“只有半刻钟的时间,就到亥时了。” 亥时之后,用他的话说,支撑周珏的长生丹的药效就会过去,那时周珏的身子会发生一些变化,而这样的变化显然是他此刻威胁周珏的筹码。 周珏一愣,随即笑道:“那看样子,神殿的心意已决,是吗?” 他说着,端起了桌上的水杯仰头就要饮下。 “先生做决定吧。神殿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哪怕是先生。”罗刹面具却在那时穷追不舍的言道,说着,他的手猛地一拍桌板,一股巨大的力道猛然荡开,姬师妃与李丹青的身子在那股力道下,后仰摇晃,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周珏伸出一只手抓住那木桌,可另一只手中的水杯却在力道下轰然炸裂,杯中清水爆开,化作水雾在周珏的身前铺散。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变得缓慢了起来,爆开的水雾凝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层层铺开,粒粒分明,每一颗都折射出周珏冷峻的脸庞。 周珏的双手忽然伸出,朝着眼前的水雾轻轻一抹,那些水珠骤然幻化为一把把水滴凝聚而成的飞剑。 “去。”伴随着周珏一声轻吟。 静止的时间再次流淌,无数水剑在那时朝着罗刹面具爆射而去。 罗刹面具的心头一惊,一掌拍出,一道黑色的气劲顿时从他手中涌出,与数以千计的水剑撞在了一起。 砰! 伴随着一连串的爆响,那些水剑顿时爆开,又化作了层层水雾。 罗刹面具见状,正松了一口气,却见周珏正襟危坐在原地,眸中一道神光闪过。 罗刹面具便觉不对,只见那些爆开的水雾再次化作更多的水剑,又朝着他袭杀而来。 他面具背后的眉头一皱,这一次双掌拍出,狂暴的黑色气劲从周身奔涌,在距离的爆响声中,将那些水剑再次拍散。 无数水剑再次化作更细小也更密集的水雾萦绕在二人之间,整个客栈大厅都在这时化作雾蒙蒙的一片,周珏的嘴角上扬,正要再次出手。 可这一次那罗刹面具却早有预料,他背后的披风一卷,将那漫天水雾尽数裹入披风之中,随即坐定身子看向脸色微变的周珏,言道:“早就听闻周先生的天象剑意变化无穷,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能与先生交手,实乃在下之幸。” 他这般说道,忽然张开了嘴,那罗刹面具也仿佛活了过了一般,也随即张开了嘴。 一股刺耳的声音猛然从他嘴里吐出。 声浪裹挟着强大的力量直直的朝着众人袭来。 众人身前的木桌首当其冲,被那声浪所震直接爆开。 周珏的脸色一变,站起身子,伸出手将发愣的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身子一提,扔向两侧,同时双手在二人身下的长凳上一拍,长凳顿时飞出,并排竖于他的身前,涤荡那袭来的强大声浪。 二者僵持了约莫十息的光景,罗刹面具的身子猛然冲了过来,一张就要朝着那长凳拍来,洞察到这一点的周珏自然不甘落后,也在那时伸出手就要迎上对方拍来的一掌。 可就在这眼看着双方要短兵相接的刹那,周珏胸中忽然一闷,他的眉头微皱,拍出的手掌在那时微微停顿了眨眼不到的光景,但高手过招往往便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罗刹面具的一掌早于周珏拍在那长凳上,竖起的长凳顿时爆开,周珏的身子一颤,在那股巨大的力道下退避数丈,直直的撞在了客栈柜台上,柜台上的事物被掀飞在地。 周珏的脸色有些泛白,嘴角有一抹鲜血溢出。 罗刹面具迈步上前,又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我好想算错了时间,先生恐怕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面具这样说着,将那装有长生丹的药瓶拿在手上轻轻晃动:“但先生是殿主的贵客,若是先生愿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珏站定身子,并不理会罗刹面具话中的嘲弄,而是猛地一跺地,地上那个从柜台上掉落的算盘猛然悬空而起,算盘炸开,数百算珠涌出,裹挟着剑意杀向罗刹面具。 罗刹面具的眉头一皱,嘴里冷哼一声:“不识抬举!” 手中的药瓶在那时被他猛地捏碎,他背后的披风在那时再次一卷,将那些涌来的算珠尽数包裹其中。 而周珏似乎一直在等这个时机,他的身子豁然上前,一只手伸出握住了一枚算珠,然后握手为拳,猛然朝着那罗刹面具的面门轰出。 这一招,虽是拳,但拳身之上裹挟着的却是滚滚剑意。 周珏的天象剑意,与世间大多数武道功法不同,那是可驱使万物为剑的法门。 说是武道,其实跟趋于神道。 来之前殿主便嘱咐过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唯独不能小瞧了这个前朝的书生。 面对周珏的强攻,罗刹的心头惊惧,他铭记殿主的嘱托,不敢大意,赶忙在那时伸出手迎向周珏挥来的拳头。 但或许是百年沉睡带来的修为退步,又或者是圣力发作,没有长生丹为继带来的困扰,周珏这一拳之中的力道虽然强大,但远未到能够危机罗刹面具性命的地步。 罗刹面具的身子一震,伸出手的还是稳稳的握住了周珏的拳头。 “先生,在前朝时或许不可一世。” “但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大商不再是天下共主,先生不再是离山武君,认清自己的位置,可能对先生来说,是要成大事的第一要务。”罗刹面具寒声言道,他看向周珏,却见此刻周珏的额头上汗迹密布,显然没有长生丹的支持,周珏体内的圣力已经开始暴走,在这样的情况下,周珏的气息会一刻乱过一刻,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他心头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在这时放了下来。 “天下万物皆可变。” “但唯独周某,不会变。” 周珏轻声言道,随即那被罗刹面具抓住的拳头猛然握紧。 砰。 只听一声闷响从他拳中传来,那颗被他藏在拳中的算珠在那时被他捏得粉碎。 灰黑色的木屑尘埃在那时从他手中爆开,罗刹面具的心头一惊,隐隐意识到了不妙,但这时似乎已经为时已晚。 周珏的另一只手在这时伸出,朝着那爆开的灰色尘埃中一握,一柄由尘埃裹挟而成的利剑便在他的手凝聚成形。 滚滚剑意再次包裹在那利剑之上,周珏的眉目冷冽,手持长剑猛然将之朝着罗刹面目的胸口刺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作鸟兽散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罗刹面具对于这一切变故并无半点预料,尘埃凝聚而成的长剑裹挟着剑意直直的刺入了罗刹面具的胸膛。 罗刹面具发出一声痛呼,紫黑色的鲜血猛然从他的胸中涌出。 “找死!”他爆喝一声,也在那时拍出一掌,周珏的身子一顿,又倒退数步,嘴里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身形摇晃。 而罗刹面具的修为显然强得超出了众人的预料,即使胸口被强大的天象剑意洞穿,却依然未有死去,他咬着牙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迈步一步又一步的继续朝着周珏走去。 “我神殿耗费巨大的代价将先生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先生不思感恩戴德,这么快就想要自立门户,着实让在下失望……” 他嘴里喃喃言道,另一只手在那时握成爪状,就要伸向看模样已经没了战力的周珏。 “去你大爷的!”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爆喝,却是那在旁看了许久的李丹青终于寻到了机会,摸到了对方的身后,用手中的朝歌剑重重的砸向了对方的脑门。 那头戴罗刹面具的男人虽然状况比起周珏好处不少,但依然是身负重伤,无论是行动还是感知都变得迟缓了许多,李丹青的这一剑,对方也并无预料。 男人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子直挺挺的倒地,李丹青深谙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他可没有对男人半点同情的心思,当下便对着倒地的男人一阵拳打脚踢,李丹青打得兴起,但却也发现,拳脚落在这家伙身上,虽然说是拳拳到肉,但这家伙的身子却很是强悍,一番拳脚下来,却并未伤到筋骨。 他看向一旁的姬师妃,热情的招呼道:“女魔头,愣着干什么!来帮忙啊!” 姬师妃还在发愣,听闻这话回过神来,正要上前,却在这时,李丹青伸出的脚却被那罗刹面具一把抓住,李丹青的心头一惊,只听罗刹面具寒声说道:“混蛋!” 然后下一刻,在李丹青的惊呼声中,他的身子便被对方恶狠狠的砸到了一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后,那罗刹面具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目光凶恶的看向李丹青,再次朝着李丹青走去。 李丹青忍着剧痛站起了身子,他来到了周珏的身侧,问道:“前辈现在该怎么办?” 周珏的脸色苍白苦笑着摇了摇头,李丹青见状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绝学,要不要现在教给我?我帮你杀了这家伙!” “规矩我懂的,日后你就是我师父,咱们师徒俩可以纵横天下,倾覆武阳,共襄盛举!” 周珏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李丹青,有些无奈,嘴里吐出一个字眼:“跑。” 李丹青一愣,虽然这剧本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但在生死攸关的事情上,李世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机敏,他看了一眼一旁提着剑,似乎准备出手的姬师妃,暗骂这女魔头不带脑子! “女魔头!咱们一起上!弄死这家伙!”李丹青朝着对方大声喊道,同时朝着对方使着眼色。 这一次,姬师妃一愣,但却想起了上次的经历,她意会过来,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 李丹青见状,从一旁搬起一个酒坛,罩着那罗刹面具便扔了过去。罗刹面具听闻李丹青之言,心头有了防备,他面对那袭来的酒坛有所警惕,身子朝后退去一步,酒坛炸开,酒水迸射而出,周珏的眸中在那时闪过一道寒芒,那些爆开的酒水顿时化作水雾在屋中弥漫。 罗刹面具心头一惊,暗以为周珏还藏有杀招,身子再次退避数步,背后的披风张开,神情戒备的看着眼前遮掩了视野的水雾。 但就这样足足僵持了十余息的光景,对方却依然没有发动进攻。 罗刹面具的心头一横,背后的披风一张,将那些水雾卷入其中,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后,却发现李丹青等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罗刹人顿时陷入暴怒,他愤怒的将客栈中的一切砸得稀烂,吓得一旁的掌柜瑟瑟发抖。 直到足足百息的光景过后,数位身着白袍之人来到了他的身旁单膝跪下,罗刹看了他们一眼,寒声道:“调集燕马郡的恶罗将,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周珏带回来!” …… 李丹青背着周珏,拉着姬师妃一路跑出了东庆镇,窜入了镇外的密林中。 李丹青看了看身后的城镇,见对方并未追来,便暂时停下了脚步,他将背上的周珏发了下来,接着夜色他发现周珏的脸色比起之前似乎更加的苍白。 “前辈!你没事吧?”李丹青问道。 周珏摇了摇头,说道:“永生殿所谓的圣力盘踞在我的体内,这些东西既是维持我性命的解药,但若是没有长生丹的帮助,这些东西也会成为取走我性命的毒药。” “我需要一个僻静之所,想办法暂时将这股力量压制住。”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看四周,想着去哪里寻这样一处所在。 “永生殿的眼线众多,我们可能不能去城镇了,但先生带着伤势,若是没有药物辅助的话,恐怕拖下去就是那所谓的圣力不爆发,这伤势也足以拖累先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如这样,咱们先去林子深处躲到天亮,然后女魔头你看着先生,我回到东庆镇里,看看能不能帮先生买到药物,先把外伤稳定,长生丹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李丹青沉声说道。 听到这话的周珏苦笑着点了点头:“小友费心了,如今看来,只能依小友的意思。” 李丹青正要应是,可这时一旁的姬师妃却忽然言道:“恐怕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嗯?”李丹青二人在那时皆是一愣,纷纷转头看向对方。 却见此刻的姬师妃面色冷峻,她盯着周珏言道:“你封住了我的修为,但那股力量正在减弱,如今你这幅模样显然已经没有余力在加固我身上的封印,不出三日,我的修为就会恢复。”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告诉我你们所说的刀到底是何物?又在何处,还有关于永生殿的一切!若是你愿意配合我可以带你去天鉴司在这附近的暗桩,治疗你的伤势,体内那所谓的圣力,我想凭我武阳之人才济济想要解决也绝非难事!届时你要游历天下也好,想要开宗立派也罢,我武阳天下皆有你容身之地。” “但若是还一心做着复国的旧梦!你救过我的命,我可以不杀你,但下半辈子,你恐怕就得在监牢中度过了。” 姬师妃的这番话让李丹青的脸色一变,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让他都险些忘了这女魔头可是武阳朝的长公主,她之前受制于人,当然可以人畜无害,但现在局势逆转,她确实没有立场帮助眼前这个前朝旧臣。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而一旁的周珏却言道:“桑山以北,画辕城中。孽火焚炉,大逆刀出。” “ 这消息我知道,你们武阳朝的人应该也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永生殿,我所知的一切倒并不比诸位多出多少,但那把刀,我得去取,这是我欠别人的东西……” “你还是想着复国?”姬师妃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善:“前朝已经覆灭了!逆天而行只会自取灭亡!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周珏却只是摇了摇头,对此不予半点回应。 “这些事情咱们之后再商量吧!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得先想办法同舟共济……”李丹青见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赶忙在那时上前笑呵呵的打着圆场。 “李丹青!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我希望你也要自己的抉择!你可要想清楚包庇反贼到底是什么样的罪责!”姬师妃却冷声将之打断。 她的推论当然无错,但现在她体内的封印还未解开,想要劫走周珏,李丹青是最后的麻烦。 李丹青一愣,他感受到了此刻姬师妃眉宇间的决意,他脸上堆起的笑意在那时收敛,他看了看虚弱的周珏,又看了看眼前的姬师妃。 “女魔头,我觉得吧……” 他的话还未说完,姬师妃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她将之打断,而后深深看了李丹青一眼:“我希望你们能活到我带人来抓你们的时候,而不是死在永生殿的众人手里……” 姬师妃这般说罢,转身便走入了密林深处。 不曾半刻回眸。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取药 “前辈,喝些水吧。”李丹青艰难的将周珏背到一处林中还算隐蔽的地洞中,又从不远处的水潭中接来了水,用树叶装着喂到了周珏的嘴里。 周珏的饮下一些清水,似乎精神了些许。 姬师妃离开已经有半个时辰的光景,但就是这短短半个时辰,周珏的状况却一息差过一息。 李丹青倒是有心帮他做些什么,但他如今的修为也才紫阳境,只打开了两座脉门连接的二十个窍穴,体内流转的血气之力,根本没有半点内力可言,自然无法通过内力帮助对方,只能看着干着急。 “无碍,小友不必担心,周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周珏似乎感应到了李丹青的心思,在那时伸手拍了拍李丹青的手背,轻声言道。 “那是,那是。前辈修为通神,日后还要颠覆武阳,重现大商盛世,自然不会死在这里。”李丹青笑着说道。 周珏闻言也笑了起来,他用手撑着身子,让自己坐了起来,他看向李丹青问道:“小友,周某有一事不明,不知小友可否为我解惑?” “前辈请说。”李丹青道。 “周某与小友以及姬姑娘结伴而行,说到底是强求来的,如今周某落了难,小友为何不与姬姑娘离去?” “与我同行,在下不仅会拖累小友,还会有永生殿的追杀在后,更不提就算侥幸脱身,日后恐怕也有谋逆之罪的恶名落在小友身上,小友就不怕?”周珏这般问道,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倒是意味深长。 李丹青闻言面露愤慨之色:“女魔头就是个白眼狼!本世子和她不一样,可是出了名的忠肝义胆,怎么可能弃先生而去!” 周珏眯起了眼睛:“所以小友不走,是为了义气二字?” 李丹青面露羞赧之色,扭捏道:“也不全是,不是说你们这些大人物,最在意传承吗?” “待会要是你撑不住了,你那一身修为不就埋没了?到时候没有办法,身边总得有个人传承你们的道统,是不?” 李丹青说着,朝着周珏一阵挤眉弄眼。 周珏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起来:“小友果真有趣,是周某平生仅见。” “先生的有趣,也是本世子平生仅见。”李丹青也说道。 “哦?”周珏眉头一挑,说道:“愿闻其详。” “先生一心想要复国,却又偏偏为了武阳的长公主,而与永生殿作对。” “分明是仇人之后,不想着除之后快,还要寻到机会,就传授她治国之道,你说这有趣不有趣?”李丹青笑呵呵的问道。 “只是女魔头没有本世子这般的悟性,听不懂先生的弦外之音,所以啊,我看先生那一身修为还是传给我比较靠谱……” 周珏又是一愣,哑然失笑,他正要说些什么。 可体内的圣力在那时又一次开始暴走,他的脸色猛然泛白,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也开始抖动。 李丹青见状心头一惊,赶忙伸手扶住周珏,嘴里问道:“前辈!怎么了?” 周珏看向李丹青想要说些什么,但嘴里剧烈的咳嗽让他根本吐不出半个字眼,一番下来,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气息也愈发的萎靡。 “无……无碍……”许久之后,周珏方才喘着气艰难言道,吐出的声音极为虚弱。 而这话方才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他嘴里响起。 李丹青看在眼里,心底暗暗想到,以周珏现在的状况看来,能不能撑到明天都还是个未知数…… “这所谓的圣力,比周某想象中的还要霸道几分。”周珏感受到了李丹青目光中的担忧,他苦笑道:“这力量甚是……甚是诡异,似乎有吞噬生机之相,却又不全对。” “需要生人体内有阳气中和,而长生丹便是这等良药,只可惜周某本就死过一次,体内阳气不足,此物爆发,对周某而言,那是雪上加霜……” “若是明日,周某……” 周珏这般一字一顿的言道,语气中已然有了几分交代后事的味道,李丹青却在这时眼前一亮,他忽然想到当初那苏橙姐弟中的苏白,似乎也是因为体内圣力过剩,所以想要求取他手中的烈阳真火,以此压制体内的圣力。 这般念头一起,李丹青眼前一亮,说道:“前辈也别急着交代后事了,先试试此物可有助益。” 李丹青这样说着,一只手伸出,一道璀璨的火光顿时在他的手中亮起。 …… 东庆镇今日鲜有的热闹,街坊四邻都在传扬昨日刘老三家看的那家客栈出了祸端。 说是有两个仙人在那处斗法,一个可以滴水成剑,一个可以张嘴吞天,刘老三说得言之凿凿,但旁人都不太信,只是他的店铺却是被砸得稀烂,官府来了几次,却查不出就里,最后也只能草草了事。 旁人都说是刘老三喝多了酒,自己砸了店,怕自家媳妇怪罪,便编了个这样荒唐的说辞,毕竟刘老三惧内之名那可是东庆镇人尽皆知的。 刘老三唉声叹气的坐在自己的客栈外,眉头紧皱,他已经在这屋外冻了一夜,昨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店毁了不说,还被自己媳妇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如今他是有家不敢回,有店却也没法开,媳妇让他想办法把店重新装潢好,不然便要带着儿子回娘家,可刘老三当初娶媳妇就花光了积蓄,还借了不少钱,如今才把钱还完,指着这个店为此生计,又哪里有余钱把如今破败一片的店面再装潢好呢? 无妄之灾啊! 唉! 刘老三长叹一口气言道。 “先生,先生。”而就在他独自生着闷气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刘老三一愣,抬头看去,却见一位带着蓑帽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刘老三有些警觉的缩了缩身子,看着对方:“你是何人?” “先生莫急,在下是个镖客,前些日子遇见了歹人,受了些伤,想要问一问镇中的药房在何处?”那人轻声问道。 刘老三的心情本就不好,对于那人的询问有些不耐烦,他指了指不远处说道:“就在前面路口左转便是了。” 那人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谢过先生。” 说着还伸手递来一样事物,刘老三一愣,暗道这外乡人倒是上道,伸手便接过那事物。 心想着哪怕是几文钱,那也算是意外之财,可入手之后,却觉手中沉甸甸的,他定睛一看,却是一锭元宝,这重量起码十两开外。 “这么阔绰?”刘老三心头一惊,正要抬头道谢,却见那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 头戴蓑帽的李丹青鬼鬼祟祟的躲在街角看着不远处那个药铺,迟迟没有动身前往那处。 “这旁边那个白衣服的家伙,怎么老是在街上走来走去,不会是永生殿的暗桩吧?” “左边那个卖豆腐的大妈已经看了我三次了,到底是探子,还是垂涎本世子的美色?” “右边那个大叔,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会不会也是永生殿的人?” “小爷我这么上去买药不会是自投罗网吧?” “女魔头也当真是够狠心的,说走就走,本世子一个人深入虎穴,要是折在这里,指不定有多少姑娘要伤心落泪。” “他娘的,姬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想念我的小青竹和小弦音啊……” 躲在那处的李丹青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在真心抱怨。 “算了!不管了!走到这一步,总不能再打道回府吧?” “那多丢人!” 李丹青这样想着,索性心头一横,迈步就要走向对面的药店,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从他伸手伸出,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服软的姬师妃 “姬家的人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嗯?小弦音是谁?天鉴司的那位少司命吗?” “那青竹呢?青竹是谁?总不能青家当年那位失踪了的遗孤吧?” “她可是朝廷的钦犯,李世子不会知道她在哪里吧?窝藏钦犯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走在东庆镇外的密林中,姬师妃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耷拉着脑袋的李丹青,语气调侃的问道。 李丹青倒是没了方才在药店外骂骂咧咧的气势,他回头看了姬师妃一眼,嘟囔道:“谁能想到你去而复返?” “女人心海底针,长公主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我了?舍不得本世子?” “若真是如此,要不你回去就跟咱们大舅子说说,让我回到武阳城得了,咱们抓紧一些,争取让他早日当上舅舅,他那个儿子啊,就是太子嘛,我看过了,不咋样,我觉得没办法把咱们武阳天下治理好。” “不如到时候就把皇位传给咱们儿子,我呢就勉为其难坐一会太上皇……” 李丹青说着说着,便来了劲头,愈发口无遮拦。 姬师妃看着眼前这胡言乱语的家伙,眯着眼睛中闪过一丝神光,若是放在以往,她一定会以为这家伙被色迷心窍,在这里异想天开。 但现在经历了一些日子的接触,她却忽然觉得这家伙疯疯癫癫的背后,是为了遮掩一些东西,譬如现在就是为了转移话题…… 青竹。 她暗暗记下这事,想着回去查个就里,此刻却并不点破。 她只是轻振腰间剑,白龙剑发出一声剑鸣,剑意盎然。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看向姬师妃,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女魔头你……哦不,长公主你的修为恢复了?” 姬师妃冷笑的看了他一眼:“三成。” 李丹青一个激灵,姬师妃可是实打实的神河境大成的武者,她的三成修为,足以杀上李丹青一百次,李丹青顿时收了声,不敢再多言半句。 …… “姬姑娘回来了?”地洞中的周珏在昨日得了李丹青的烈阳真火后,渐渐压制住了体内的圣力,虽说其功效无法与长生丹相比,却让周珏的气色好了许多,他站起身子,朝着姬师妃拱了拱手,似乎对于对方的到来并未感到任何的诧异。 姬师妃冷着脸色,将手中的药物递了上去:“上面的两包要内服,下面的一包外敷。” “谢谢姑娘。”周珏笑呵呵的接过此物。 姬师妃却冷哼一声说道:“你让李丹青这家伙去帮你取药,他那胆小如鼠的性子,站在药铺外,足足半个时辰都挪不动脚,进去了但凡有有心之人在,都会看出端倪。” “我昨日夜里取得药,对方就算再机警,也不会想到我们这么快便去而复返。” “本世子那叫谨慎!那叫持重!”李丹青不满的反驳道,但话一出口,便对上了姬师妃那冰冷的目光,李世子赶忙缩了缩脖子,在一旁噤若寒蝉。 周珏却在这时躬身谢道:“姑娘聪慧。” 姬师妃又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适,嘴里言道:“谢就免了,让那个混蛋给你上药吧,弄完之后,跟我回武阳城吧,我会找最近的圣山桑山派人护送,有武君坐镇,想来那些家伙也翻不起大浪。” 听到这话的周珏先是一愣,但随即言道:“那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姑娘去武阳城……” “为什么?你也说了朝廷已经得到了消息,那必然会派人前往画戟城,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难道还能夺到那把刀?”姬师妃皱着眉头问道。 “我看你也并非愚笨之辈,你理应看得明白,我武阳天下固若金汤,绝非你区区一人可以颠覆的,当年你做不到的事情,如今你同样做不到!” “姑娘,居安者危,思危者安,这天下从来没有不会覆灭的王朝。”周珏却沉声说道。 “你!”姬师妃不免有些恼怒,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但周珏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心做着复国的春秋美梦。 “不过,若是姑娘愿意去武阳之前,先带在下去一趟画戟城的话,倒也并非不可。”可就在这时,周珏忽然言道。 “嗯?”周珏的态度变化倒是出乎姬师妃的预料。 “画戟城就在桑山的之侧,姑娘要去桑山求援,那这便是顺路之事。”周珏笑道。 “那把刀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为什么永生殿的人又觉得你只要那把刀,你就有复国的资本?”姬师妃沉声问道,她当然明白周珏说到底还是想要去取到那把刀。 周珏面露苦笑:“那是周某留下的孽障,那把刀不能出世,周某无心取刀,而是想要去阻止那把刀出世!” 周珏沉声说道,目光直直的看着姬师妃。 姬师妃一愣,同样在那时看着周珏,似乎是在衡量周珏话里的真实性。 而就在她要回应些什么的时候,被晾在一旁的李丹青却忽然冲了上来,一把捂住了姬师妃的嘴。 那时李丹青的身子贴着她的身子,从未与异性这般接触过的姬师妃脸色一红,心头顿时怒火中烧。 她回头看向李丹青,眸中杀机翻滚,正要拔剑,却听李丹青在那时言道:“别出声,永生殿的人来了!” 姬师妃听到这话,心头冷笑,如今三人之中数她修为最高,她都并无察觉,李丹青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能有所感应? 这混蛋当真是胆子一日大过一日! 姬师妃这样想着,一只手就已经握到了白龙剑的剑柄之上。 可这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似乎来者有意在遮掩自己的心中,但这密林中落叶铺地,落足之处不可能毫无声息。之前姬师妃心思不再此处,此刻骤然安静下来,却是察觉到了这抹异样。 她手上的动作一缓,示意李丹青松开手,李丹青见她意会,也放下心来,他们让身子还虚弱的周珏躲入洞口,然后顺着林子的缝隙朝着林中望去便见有几道身影正蹑手蹑脚的朝着此处靠了过来。 姬师妃盯着那来者,眸中寒光一闪,就要出手,李丹青见状心头一紧,赶忙言道:“女魔头!” 但这时已是为时已晚,杀意已决的姬师妃身如鸿雁,直直的朝着前方杀了过去。 …… 三日之后,桑山以南的北河城郊,李丹青扶着神色狼狈的姬师妃缓缓在密林中穿行。 “好歹也是长公主!” “还是什么武阳百年不出的天才,怎么脑袋就跟榆木一般,不长记性呢?” 李丹青一边走,嘴里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一旁的姬师妃却是没了往日里那般神气,耷拉着脑袋,面对李丹青的数落,少见的没有吭声。 但李世子素来只知道痛打落水狗,却从未有过见好就收的心思。他继续道:“也幸好皇位没有传给你,不然由着你这性子,不出几年,咱们武阳朝就得改名易姓。” 姬师妃听到此话终于有些憋不住火气,她转头看向李丹青,大声道:“我怎么知道永生殿那些家伙这般狡猾!” “那叫狡猾吗?”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人家是要来抓谁的?周先生和长公主啊!你们两个一个是前朝旧臣,声名赫赫,一个虽然是徒有虚名,但虚名也是名,只有几个小喽啰,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真的活腻了敢自己就来抓人?那不摆明了人家背后跟着大人物吗?” “让你别出声,是想让咱们脱身离开,不是让你提着剑傻愣愣的就往上面冲。” 李丹青越说越起劲,姬师妃的脸色因为恼怒而有些泛红。 三日前众人发现了跟踪的永生殿的门徒的踪迹,姬师妃本以为只是一些小人物,想着料理了完事,却不想对方背后还跟着几位修为不俗的好手,其中甚至有五位星罗境的无常侍,以及一位神河境初期的恶罗将。 修为才恢复三成的姬师妃力战不敌,反倒自己受了重伤,最后还是周珏拼命发动了天象剑意,这才将那些永生殿的人斩杀,但这样一来,众人的踪迹再次暴露,三人这些日子又在山林间狼狈逃窜,背后始终有永生殿的杀手紧随其后,也幸好李丹青机敏,带着众人东躲西藏,到了今日才算勉强摆脱了身后的追兵。 “你们一个是曾经的圣山山主,一个是武阳长公主,按理说该是我抱你们大腿,现在倒好,成了要我照顾你们!” “本世子也是会累的,要不是女魔头你再考虑考虑,嫁给我得了,咱们给大舅子……”见李丹青越说越起劲,又要旧事重提,姬师妃的脸色一寒,伸手直接捏住了李丹青的腰间,用力一拧,李丹青吃痛之下顿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 他回过神来,看向姬师妃怒道:“女魔头!你不要命了?要是引来了追兵,咱们就都得死在这里。” 姬师妃怒目看向李丹青,并不服软:“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就成全你!索性让那些永生殿的恶人寻到,把我们都杀了!” “咱们就做一对亡命鸳鸯!” “亡命鸳鸯也是鸳鸯!那你记得到时候托梦给咱们大舅子,让他把我的令牌放到你们姬家的太庙中,上面就写武阳公主姬师妃之夫!”李丹青也不甘示弱,在那时反唇相讥。 “你!”姬师妃修为了得,但论起这嘴上功夫却哪里能是李丹青的对手,被李丹青这般一说,顿时怒火中烧。 身后跟着二人的周珏看着眼前这对怒目而向的男女,摇了摇头,嘴角却是笑意盎然…… 三人来到林间一处空旷之地,方才坐下,周珏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李丹青见状眉头皱起,那日周珏的伤势本来是有所好转的,但就因为姬师妃的鲁莽行事,让周珏不得不再次出手,身子又出了些纰漏,加上这几日的连夜奔逃,周珏精神也愈发的萎靡。 李丹青将抓来的野兔扔到了地上,说道:“你在这里看着周先生,我去城里看看,若是有机会再给先生买些药回来,不然咱们走不到桑山,先生的身子恐怕就撑不住了。” 周珏闻言,连连摇头:“小友,此刻永生殿定然在城中处处布防,此去不妥,周某没有大碍。” “先生说到底是为了救我和女魔头才落到这般田地,李丹青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先生放心,我会小心的,事有可为才会进城,若是情况不对,李丹青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李丹青沉声说道。 与众人相处多日,周珏也明白李丹青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但做事却素来机敏,听他这般言说,也稍稍心安,犹豫了一会后,便点了点头,言道:“那好,有劳小友了。” 李丹青颔首,在那时正要动身,可一旁的姬师妃却站起了身子:“我和你一起去?” “干嘛?就这么急着带我去同归于尽,做亡命鸳鸯?”李丹青瞟了她一眼,颇为嫌弃的言道。 姬师妃天资聪颖、身份高贵,长这么大以来,无论去到何处,那都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头一次被人如此嫌弃,让她自然心有不甘,而更让她恼火的是,她一时间竟然真的找不到来反驳李丹青这股嫌弃由来的理由。 “先生在此处,应该不会有人察觉,你一个人去到城中,万一有什么变故,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怕是只有等死,我陪着你去,多少有个照应。”姬师妃强忍心头的怒火,咬牙说道,末了脸色一红,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言道:“大不了……” “大不了这一次,我都听你的,绝不鲁莽行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记耳光 “老板,两碗阳春面。” 北河城的一家面铺中迎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客人。 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衫,书生打扮,年纪三十出头,模样沉稳。 女的十八九岁的模样,身着一声黑色男装,身材凹凸有致,梳着一头马尾,用红色丝带竖起,干净利落。 男人朝着店家要了两碗面,随即便坐定了身子,从一旁的筷篓中拿出一双,递给少女。 少女轻声道了声谢谢,随即便低下头,想着自己的心思。 男人这般看着她,有些出神,少女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抬起头看向男人:“徐大哥,怎么了?” 男人一愣,讪讪一笑,言道:“没什么,只是这趟桑山之行,总觉藏着变数。” 少女似乎对于男人颇为信任,并未多想,只是皱眉问道:“那到底是一把什么样的刀?” “不知道,只听大司命说,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对于这把刀似乎都极为在意……”男人沉声道,但从他紧皱的眉头中不难看出,对方似乎对于这把刀的底细同样所知不多。 “既然这么重要,为何只派我们二人前来?”少女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了。 男人耸了耸肩膀,无奈道:“那可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了,上面的意思谁又能揣测得到呢?” 说完这话的男人迟疑了一会,又看向少女,犹豫了一阵忽然问道:“弦音,你想好了吗?” 这个问题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中扔出了一颗石子,少女的脸色一滞,随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离开武阳城也不是一个太难的选择,翻案与否,都无法复活那些的死去的人……”徐炼却有些急迫的追问道。 夏弦音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但我爹和我的族人需要一个公道!没有理由他们为武阳牺牲了这么多,最后却留下千古骂名!” 徐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苦笑了一声,忽然又问道:“若是那个家伙对你说出这番话,你是不是会有所犹豫。” 夏弦音一愣,当然明白徐炼话中所指,但这样的异状只在她的脸上持续了不到半息光景,便已然消散,随即她盯着徐炼,笃定言道:“若是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徐炼听闻此言脸色一变,还想再说什么。 可这时又有二人走入了面馆,他警觉收了声。 那二人也是一男一女,头上都带着兜帽,看不清模样,入店之后,便悬在了距离二人不远处的一处木桌坐下, 男人背对着二人,女人则一直低着头。 出于本能,徐炼打量了二人一番,倒是瞧不出就里,索性便收回了目光。心头涌出些许烦闷,也无心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低着头吃起面来。 …… “咱们不去买药?”坐在面馆中的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低声问道。 “两碗羊肉面。”李丹青头也不回的朝着那店家说道,然后目光便透过窗户看向街对面的药房,低声道:“吃一堑长一智,人啊,要长记性!” 上次在东庆镇与那些永生殿的教徒交手,让姬师妃再次身受重伤,此刻战力十不存一,李丹青的话,是绵里藏针,话里带刺,姬师妃的脸色一变,顿时怒火中烧。 她盯着李丹青,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李丹青回头看了一眼姬师妃问道:“难道长公主就从来没有想过,在东庆镇中,那些永生殿的门徒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吗?” 这个问题让姬师妃一愣,她似乎抓住了什么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抓住,她沉下性子,问道:“你知道?” 李丹青却在那时一笑,眨了眨眼睛说道:“不知道。” “你!”姬师妃顿时气结,她暗觉被李丹青戏弄,就要发作。 这时,却听李丹青又言道:“永生殿的人心思缜密,上次之事无论是不是在药房露出了马脚,但对方一定会查到药房处,知道我们在药房买药的事情,你如果是永生殿的人,想要在城镇蹲守,你会将目标锁定在何处?” 听到这话的姬师妃顿时会意过来,她也不自觉的看向街对面的药铺,目光在周围的人群上一一扫过,最后低声道:“你是说,他们会在药铺附近布防?” 虽然心有不甘,但姬师妃却不得不承认,李丹青的这番分析有理有据。 她暗暗想着,这个混蛋好像也不是那般一无是处吧? 而这时,李丹青却点了点头,面露欣慰之色,说道:“孺子可教也。” “你!”姬师妃对李丹青方才生出的些许好感,在那时顿时烟消云散。 “你看那个卖玩偶的商贩,目光一直瞟向药房方向……”李丹青的声音又忽的响起,姬师妃一愣,看向那处,却见街对面的那个商贩确实如李丹青所言的那般,行为诡异。 “还有一旁隔壁酒楼的那个小二……” “那个穿白衣服的老头,已经在这街头来回走了三遍了……” 李丹青沉着眉头盯着那处,一言一语将那些看似寻常的众人的怪异之处一一点出。本来心头还憋着火气的姬师妃听闻这番话,再一一看去,顿时也察觉到了古怪。 她很清楚,以自己的性子,恐怕根本难以看出这几人的异常之处,说不得就真的直挺挺的闯了过去…… 姬师妃虽然心高气傲,但也不是那种刁蛮无理之人,明白了这一点的姬师妃,转头看向李丹青,问道:“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丹青闻言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药铺,却见药铺的柜台上摆着几瓶治疗内伤的玉金丸,比起那日在东庆镇他们买到的药材,这种已经炼制成丹的药物无论是药效还是便捷程度都比那些药材要好出不少,若是能取到这药瓶想来对于周珏的伤势会有很大的助益,但如今这药铺虽然近在咫尺,但永生殿的眼线也密布在那处,饶是李丹青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破局之法。 “恐怕只能暂时作罢了……” 李丹青叹了口气这般言道。 姬师妃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她又看了看李丹青方才所指的几人,问道:“你确定他们都是永生殿的人?” 李丹青点了点头言道:“他们是最有嫌疑之人,而就算不是他们,咱们方圆十余丈之内也一定有永生殿的眼线。” “自从之前我尽力过一次他们永生殿所谓的圣临仪式后,我就能嗅到永生殿门徒的气息。” 姬师妃想到了那日李丹青在密林中第一个发现被永生殿门徒跟踪的事情,虽说难以理解李丹青为何能嗅到那股气息,但她却也没有去怀疑李丹青,只是因为李丹青的这番话,彻底打消了姬师妃心头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她也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那药铺前摆着的药瓶,却忽然瞥见那些红色丝带绑着的药瓶旁,还有一些药瓶用蓝色丝带绑着,上面写着升阳丹几个大字。 相比于耳熟能详的玉金丸,这升阳丹倒是姬师妃从未听闻过的。 大抵是无法取得眼前这近在咫尺的丹药的缘故,李丹青的心情不佳,他言道:“给那些心有余力不足的老男人用的东西。” 这话出口,姬师妃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她的脸色微微泛红,但下一刻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我有办法!”她忽然言道。 李丹青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能有办法?女魔头……术业有专攻,咱们不要为难自己……” 啪! 只是这话方才出口,还未来得及说完,李丹青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一记耳光便在这时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期而遇 那一记耳光传来的声响巨大,周遭众人都在那时纷纷看向李丹青二人所在的方向,目光怪异 李丹青自己也有些发懵,他盯着姬师妃,捂着自己的脸蛋,眸中光芒既是震惊也是委屈。 “说你不行就是不行!”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废物的男人!” 姬师妃却在那时站起了身子指着李丹青大声的怒斥道。 二人都带着蓑帽,众人倒是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这却妨碍不了众人看热闹的心思。 李丹青还是有些摸不清状况:“啥……啥意思?” “啥意思?还要我说啥意思?”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咱们都在一起多久了?” “没日没夜的试?你成功过一次吗?” “让你去买药,你还要面子?就你那针头大点的东西,没有药你行吗?”姬师妃却显然已经入戏,在那时继续骂道。 周围的看客们听到这话,都回过了味来,看向二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戏谑与古怪起来。 李丹青也终于在这时反应了过来,他心思机敏,看了一眼与那玉金丸摆放在一起的升阳丹,大抵想明白了姬师妃的计划。 这倒是是一个可行的计划,这长公主倒是聪慧,只是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指责,李丹青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依然让他有些心有不甘…… “我觉得……我应该还行吧……”李丹青这样反驳道,却不知为何,语气中却带着一股底气不足的味道。 “还行?就你?”姬师妃却在那时挑眉冷笑道,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瞥李丹青的下身,神情轻蔑。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见此情形顿时哄笑成一片。 姬师妃看李丹青的脸色涨得通红,也暗觉解气,接着说道:“你难道就忘了当初为了面子,一晚上只能摇床的事情?” 姬师妃的话半真半假,但脸上那挑衅的神色却是真真切切! 李丹青当下怒不可遏,他拍案而起,沉声道:“你等着!” “等我买回了药!一定让你欲仙欲死,一个月下不了床!” “你就让咱们大舅子准备好礼钱吧,明年今日就是他大侄子的生日!” 李丹青那口无遮拦的本事,可是绝对堪称武君级别的战力,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哄笑声更大,姬师妃也有些气结。 李丹青见气氛到位在那时迈步走出,直挺挺的走向前方的药铺,他压低了自己的帽檐,眼角的余光撇了撇之前看上去可以的小贩与行人,却见这些家伙正跟着人群起哄,并无人露出异状,李丹青心头稍安。姬师妃见状也在这时赶忙跟了上来,嘴里同样骂骂咧咧的说道:“你要是能有那本事!老娘什么都依你!” 众人闻言,便有人起哄道:“二位这般有心,不如摘下兜帽,让我们看个清楚,明年今日也好为诸位做个见证!” 这话响起,人群笑声更甚,但也明白这些事情显然过于私密,二人压低兜帽不愿展露真容的做法在众人看来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众人自然也只是调侃,倒是并没有人真的那般不识趣,非要上前看个究竟。 李丹青与姬师妃便这样走到了那药铺前,药铺的掌柜显然也听到了之前那番对话,看着走来的李丹青,脸上明显憋着笑意,但却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客官不必恼怒,男人们总是会有一些常人难以言说的困扰,小店的升阳丹号称燕马郡一绝,管你是八旬老翁,还是先天阳亏,一颗丹药下肚,那便是生龙活虎,鏖战三个时辰不再话下。” “定让客官重振雄风,一扫疲态!” 掌柜口若悬河,说得是天花乱坠,李丹青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将一瓶系着蓝色丝带的药瓶提起,放在眼前细细观摩了一会:“有这么神吗?” “我和我家婆娘可是远道而来,要是不行白跑一趟……” 见有人质疑自家的招牌,那掌柜的也有些急眼,他言道:“客官这是什么话!我这可是百年老店,来咱们店里买升阳丹的客人可是络绎不绝,你别看方才这么多人笑你,但这些人中有半数都在我这店中买过,只是他们没有客官这般磊落而已。” “这样吗?”李丹青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他这样说着,身子微微一侧凑到了掌柜的跟前,将姬师妃挡在了身后,同时故作神秘的言道:“实不相瞒,在下这状况是天生的,打娘胎里就不行……” 李丹青苦恼的说着,心底却默默想着,为了周珏他可牺牲太大,这次回去,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从那家伙身上套到些好处,不然这亏就白吃了! 而身后姬师妃也极为默契,趁着李丹青与掌柜胡扯的功夫,麻利的将两瓶丹药上的红蓝丝带互换。 那掌柜此刻一心维护自己的“百年招牌”对于姬师妃的小动作毫无察觉,只是言道:“客官放心,除了那些少了零件的太监,我这升阳丹无所不治!” “这样啊。”李丹青闻言似乎稍稍心安,他点了点头。 “可若是如此的话,那就给我来上一瓶吧。”李丹青说着回头看了姬师妃一眼,姬师妃朝着他点了点头,同时将那瓶已经换成了蓝色丝带的玉金丸递到了李丹青的手中。 “好勒。”掌柜的见这单生意做成自然是眉开眼笑,他伸手从李丹青的手中接过银钱,有找补了些碎银。 李丹青则转头从姬师妃的手中接过那已经被“狸猫换太子”的药瓶,朝着对方眨了眨眼睛,压低帽檐,正要带着对方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却忽然拦在了他的跟前。 李丹青急着离开这是非之地,自然没有心情理会对方,侧过身子想要从一旁走出,可谁知那白衣男子却是不依不饶,身子也往一旁轻轻一挪,再次拦在了李丹青的身前。 “不是,大兄弟,你要是也有和我一般的困扰,就快去掌柜那里,你有病,他有药,找我没用。我急着回去教训这婆娘,没空和你交流病情。”李丹青这般说道,拉着姬师妃便要又从另一侧离开。 那白衣男子闻言眉头一皱,再次伸手拦住了来到哪去二人的去路,嘴里言道:“二位倒是好算计,一瓶升阳丹,不过半两银子,一瓶玉金丸,却是足足三两银子,这偷梁换柱的本事倒是着实让在下佩服!” 白衣男子的声音极大,这话出口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再次侧目看了过来,那玩偶摊的商贩、一旁客栈的小二都在那时面露异色,看向李丹青二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李丹青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头一震,暗道不好。 那药铺的老板听闻这话也警觉了起来,打开了那瓶被调换的药瓶,细细一闻,便察觉到了异状。 “客官……”他正要说些什么。 李丹青却赶忙从怀里掏出一锭元宝,放在了他的身前:“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说罢,他又有些慌张的拉起姬师妃第三次准备离去。 那掌柜是个生意人,见着了银两顿时眉开眼笑,自然没有那么了阻拦的心思。 白衣男子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也在那时一愣,眼看着李丹青就要走出这药铺,一位身着黑色男装的少女却站在了他的跟前:“武阳律法,盗窃财物可是要送入官府问责定罪的,阁下这个时候付钱,怕是晚了。” 那少女的声音李丹青暗觉熟悉,但此刻他心头烦闷,只觉眼前这二人多管闲事,而那几位之前他便注意到的疑似永生殿门徒的家伙也在这时靠了过来。 李丹青知道此刻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更是在心底将这般变故归咎于眼前这对男女。 李丹青索性破罐子破摔,抬起头看向那少女:“姑娘倒是古道热肠,这么关心在下的身子,要不咱们寻个去处让你体验体……” 他这样说着,目光正好于对方交织在一起,二人也皆在这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二人的身子一颤,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精彩万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第一次,怕疼 夏弦音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家伙,看着那张她在武阳城里的夜里时常会想起的脸庞。 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起方才李丹青与姬师妃的对话。 “让你去买药,你还要面子?就你那针头大点的东西,没有药你行吗?” “等我买回了药!一定让你欲仙欲死,一个月下不了床!” “你就让咱们大舅子准备好礼钱吧,明年今日就是他大侄子的生日!” …… 她的脸色古怪,心情也莫名有些复杂。 这混蛋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不对,是另觅新欢? 也不对! 夏弦音的脑海中思绪飞扬,但却是越想越不对,越想也越莫名火气,那种感觉就像是…… 捉奸在床? 她正要发怒,可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这位姑娘,钱我已经付了,我们还有要事!别耽搁咱们时间了!” 夏弦音一愣,心头更是错愕,这才几个月不见,这家伙就已经不认得她了?亏她年关时还想着给他寄信,他也不曾回信,当时夏弦音就暗觉恼火,现在想来是把她给忘了! 就在她这愣神的档口,李丹青赶忙拉着姬师妃快步离开。 徐炼走了上来,看着出神的夏弦音有些困惑的问道:“弦音,你为何不拦着他们?” 夏弦音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她心中一动,那股见到旧人后的欣喜与恼羞劲过去之后,才忽然觉察到其中的种种古怪,她转头看向李丹青离去的方向,却见有几道身影紧随其后,她的眉头一皱,看了看一旁目光关切的徐炼,摇了摇头,说道:“反正已经付了钱,那就没什么事了。” “咱们如今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去画戟城找到那个铸刀师。” 徐炼倒是未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 而这时夏弦音又看向他问道:“对了,徐大哥,咱们天鉴司在这北河城,有暗桩吗?” …… “咱们现在怎么办?”姬师妃倒是未有察觉方才李丹青与夏弦音相见的异状,只是背后跟踪的几道身影让她有些焦急,以至于此刻依然被李丹青拉着手这般在以往看来,简直不可容忍的举动,也被姬师妃忽略了过去。当然……也有可能是习惯了。 “现在城中到处都是人,他们应该不敢在明面上动手。”李丹青拉着姬师妃快步穿行在人群中,头也不回的言道。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不可能一直呆在城里,更何况天一旦黑了,他们也会动手。”姬师妃皱眉道。 李丹青沉默不语,只是一边走着,目光一边四处观望。 忽然他仿佛看见了些什么,眼前一亮,脚步更快了些许拉着姬师妃便朝着街道的一旁走去。 不一会,他便带着姬师妃走入了一家客栈。 客栈的小二见来了客人,自然是第一时间走了上来,热络的问道:“两位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李丹青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客房,认清了门口的号牌:“甲字号房空着的吧?” 小二点了点头,热情道:“客官要住?我现在就去收拾。” “不用了。”李丹青直接从怀里递给小二一锭元宝,言道:“待会有人来问起,你就告诉他们,我们有三个人,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天了!知道吗?” 那银元宝入手极沉,足足有十两开外,莫说住房,就是包下几间厢房个把月也是绰绰有余。小二是个识趣的人,在那时点了点头,忙不迭的应是。 李丹青却不再理会对方,带着姬师妃便一路上楼,走入了房门中。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走入房间后,姬师妃又问道。 李丹青不语,只是先去到窗前将门窗关好,然后便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嘴里还一边说着:“脱衣服!” 姬师妃闻言一愣,错愕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却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脱啊!” “再不脱天就黑了,咱们没那么多时间!” “总不能就这样等死吧!就算是等死,死之前也得做点什么!” 李丹青说得一本正经,姬师妃却是脸色一红,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些非礼勿视的画面。 她看着一脸急切的李丹青已经赤裸着了上身,正准备脱下外裤,她的脸色愈发的潮红,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别的不说,这李丹青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满口胡话,但身子却是结实,那腹部的肌肉棱角分明,姬师妃看得竟然有些出神。 但好在她还是很快的回过了神来,她的声音打颤着言道:“这……这不妥吧。” “这有什么?女魔头你就这么讨厌我?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讲究?”李丹青闻言一愣,抬头有些困惑的看着姬师妃。 姬师妃一愣,脑海中却不断的回想着李丹青的那句:女魔头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讨厌他吗? 姬师妃在心头也这般问自己。 其实算不上讨厌,姬师妃不喜欢武阳城,那个从她出生便待在的地方,那个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地方。 不是说矫情,亦或者不喜欢被人高高捧起。 只是那个看似楼台矗立,繁花似锦的皇城,总是让她觉得压抑。 所有人都在笑,但笑得却又那么虚伪,那么言不由衷。 她活在规矩,因为生来就带着七道脉门,这般强大的上古血脉加上武阳公主的身份,整个皇室都对她极为重视。 她从生来那一刻,便被规划好了人生。 从每日什么时候起床,到到了什么时辰该吃什么,吃多少,都有严格的规定。 因为她是姬师妃,她是上古血脉,她的体内生来便带着七道脉门。 所以,她得被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一步步的修行,一步步的变强,然后登上武君之位,为武阳天下开辟出第二十九座圣山。 那是武阳天下的希望,是万民翘首以盼的未来。 那是武阳之幸,是苍生之福。 但却从来没有人去问过姬师妃,她愿不愿意。 所以自从跟着老神仙修行以来,她很少回到武阳城,虽然驮天山的日子依然枯燥,依然循规蹈矩,她的师父也会时不时的嘱咐她不要有懈怠,不要辜负谁谁谁。 但至少,她可以稍稍摆脱些许那武阳城沉闷的气氛。 直到那年年关,她遇见了李丹青。 那时的李牧林风头正盛,天下传扬着李牧林平定藩王的功绩,他上朝可以配刀剑,可以在帝王身旁落座。 于是乎,他的儿子李丹青便成了这武阳城的混世魔王。 从皇宫中的皇子到武阳城的达官显贵,人人避之如虎,但姬师妃却觉得李丹青不一样。 他跟这沉闷的武阳城格格不入,就像是灰烬中的火焰,夺目耀眼。 所以日后的每一年年关,她都愿意回上武阳城一趟,听一听那家伙又干出了些什么荒唐事。 就好像,是自己做了那些自己想做却没有去做的事情。 她当然说不上喜欢。 但如果这世上一定有那个人她不那么的讨厌的话,那那个家伙,一定是李丹青。 …… 想到这里的姬师妃有些出神,但李丹青却焦急的催促道:“女魔头!咱们快没时间了!你倒是快些啊。” 李丹青的催促声将姬师妃拉回了现实,她抬头看着对方,眸中的神采,在那一刻忽然温柔了几分。 她咬了咬牙,心头暗暗想到,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就索性豁出去了。 循规蹈矩了二十八年,这最后的几个时辰,那便索性疯狂一把。 这样想着的姬师妃脸色一红,伸手解开了自己衣衫上的纽扣,然后看向李丹青,轻声道。 “那你得温柔些……” “我第一次……” “怕疼。” 正脱下一半裤腿的李丹青一愣,身子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地。 他错愕的看向姬师妃:“嗯!???”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阿婆!我不想努力了! 许安命与柯元忠、柯寒三人是在三日前接到永生殿的密令,要在城中寻找李丹青三人的踪迹。 这是大事,他们不敢耽搁,这三日三人都在北河城内的药铺周围布防,依照着画像寻找其中的可疑之人,本以为李丹青三人已经被打草惊蛇,不会出现,却不想还真的有意外收获。 在看清李丹青的模样后,三人很快便锁定了目标,一路尾随,却并未急着出手。 一来是因为这城中人多眼杂,要是动了手免不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因为李丹青这三人中,除开李丹青以外的姬师妃与周珏可都不是好惹的人物,虽说从情报上来说,姬师妃与周珏都受伤严重,战力十不存一,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冒然出手,恐有闪失。 故而他们选择一路尾随,跟着对方走入了客栈,同时用永生殿特有的手段通知附近的教徒前来支援。 北河城已经临近画戟城,周围布防的教众数量庞大,单是恶罗将便有足足三位以上,更不提诸如无常侍与春秋之类的教徒,只要他们赶来,那此行就是瓮中捉鳖一般简单的事情。 而他们三人也会因此被记上一记天大的功劳,到时候被奖励一枚圣临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对于此事三人极为重视。 在李丹青与姬师妃走入客栈之后,他们便在第一时间寻到客栈的小厮询问情况。 在听闻李丹青是一行三人在这客栈中住了足足两日之后,三人更是心头大定,如今便只用守株待兔看住李丹青三人便可。 三人就这样在客栈的大厅中点了些饭菜作为幌子,目光却死死的盯着李丹青方才走入的房门。 而就在这时,那房门忽然打开,两个头戴蓑帽的身影从屋中走出,他们低着头众人看不清二人脸上的容貌,却听到他们对屋中说了些什么,然后便直直的走下了楼。 许安命三人站起了身子,目光紧张的注视着二人,却见二人走出房门后,然后猛然加快的脚步,朝着街道两个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三人一愣,许安命最先回过神来,大喝道:“追!” 那二人闻言顿时反应过来,正要迈步,但许安命的脸色却是一变,又叫住了二人。 他指了指柯元忠言道:“你去楼上看住那个叫周珏的,柯寒跟我去看住姬师妃!” “那李丹青呢?”二人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李丹青诡计多端,此番行径很有可能是调虎离山,亦或者想要将我们逐个击破,神殿消息是要活捉周珏,和要姬师妃的命!只要做好这两件事情,咱们就是大功一件,没必要冒其他的风险。” “周珏身受重伤,没有长生丹为继,不足为惧,你一个人就能看住,那姬师妃伤势不明,不知道还剩几成功夫,我与柯寒前往相互有个照应。” 听闻许安命的解释,柯元忠兄弟二人也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这番决定,三人便于那时分开,一人去往客栈上的厢房,另外两人则朝着方才姬师妃离开的方向追去。 …… 姬师妃的脸色有些泛红,脑袋也有些恍惚。 她还没有从方才那般窘迫的遭遇中回过神来。 她会错了意。 李丹青的意思只是让二人互换衣服,在方才走入客栈时,他特地告诉了那个小二,旁人问及一定要说他们是三个人在这处住了几日,这样一来,那些跟踪的永生殿教徒们一定会认为身受重伤的周珏也在这客栈中。 而后二人再互换衣服,同时拥枕头被褥在屋中床榻上摆出一道人形,届时他们二人分开行动,人手明显不足的教徒一定会做出取舍,他们首先需要留人看守周珏,然后在李丹青与姬师妃之间,一定是姬师妃的命对于永生殿而言更为重要,这样一来换上李丹青衣衫的姬师妃就可以带着玉金丸去到城外将药送到周珏手中。 姬师妃这样想着,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快步在北河城中的小巷中穿行了几次,确定身后没有追兵,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很快新的担忧也涌上了心头,她之前因为误解了李丹青的意思,心虚发怵,对于李丹青的计划根本未有多想,只是昏昏沉沉的一味应是,此刻逃出生天,却忽然意识到李丹青这个计划看似完美,却有一个天大的纰漏——李丹青怎么办? 姬师妃不相信以李丹青那般的性子,不会算不到这一点。 “这个混蛋!一定要让我欠他人情吗?” 念及此处的姬师妃咬了咬牙,她将李丹青交给她的玉金丸在手里握紧,快步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 这女人的衣服穿着怎么这么古怪。 穿着扭捏,走着蹩脚,就是上面带着的香味,沁人心脾。 呸! 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丹青摇了摇头,让自己从哪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中回过神来。 他在一处商贩前驻足,手上随意拿起摊贩上的物件,余光却瞟向身后,却见身后有两道身影在那时也停下脚步,借故看向他处。 “姑娘,我这里可都是上好的胭脂,你看看……”摊贩的老板热络的介绍起自己的货物。 李丹青却没有心思理会他,将东西放了回去,应道:“不了,谢谢。” 说罢,转身就走,却没有注意到那商贩老板在听到一声粗犷的男声后,身子一颤,险些栽倒在地。 基于对永生殿的了解,李丹青大抵可以猜到每个城镇中应该都会有一位至少修为接近春秋执的强者坐镇,而当初李丹青在永安武馆一事中能击败那个黑衣人,是因为朝歌剑忽然大发神威,现在他可并不确定自己能够百分百解决掉对方,更何况他还要为姬师妃与周珏争取时间。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索性也不再快步赶路,而是慢悠悠的四处闲逛,但心思却始终放在身后跟着的二人身上。 李丹青就这样带着二人在北河城的街道上足足瞎逛了半个时辰,就在他转过一个街角时,方才热闹的街道却在这时猛然安静了下来,李丹青心头一震,暗觉不对,正要回身,但身后却出现了三四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援军这么快就到了? 李丹青心头一凛暗暗想着,心底也有些奇怪这些永生殿的门徒到底是靠什么办法联络消息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李丹青去细想其中就里,他意识到后路被封死后,又赶忙转过了身子,想要从正前方离去,但同样有数道身影在那时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一人是一位年纪四十多少的妇人,穿着一声粗布麻衣,衣衫上带着补丁,似乎只是一个家境寻常的农家妇人,但她浑身透露出来的气息却阴冷无比,在这本是艳阳高照的街道上,却让李丹青感受到了几分寒意。 “长公主殿下!” “走了这么久,想来也该累了,让我们好好伺候你休息一会吧。”妇人寒声言道,便冷笑着带着众人围了过来。 李丹青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并无逃出生天的机会,心底又暗暗算了算,确定这个时候姬师妃应该已经出了城。 他索性摘下了自己头上的蓑帽,看向那为首的妇人,眯着眼睛笑道:“长公主?诸位是不是找错人了?” 妇人与众人在那时皆是一愣,妇人更是在那时看向一旁的许安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既是你跟的人?” 许安命看着穿着一身女装的李丹青,也是神情错愕,他慌忙言道:“这……这李丹青诡计多端,小的被他诓骗了……还请无常侍大人恕罪!” “你应该知道我永生殿从来不养废物的。”妇人喊声低语道。 这话出口,许安命却是脸色难看,跟着他一统前来的柯寒赶忙说道:“周珏!我们抓住了周珏!就在那客栈中,将功补过,还请大人饶了我们这一次!” 听到这话的妇人脸色稍缓,她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一道身影却急匆匆的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许安命与柯寒一看,却见那来者赫然是被他们留在客栈看住周珏的柯元忠。 “大哥!你怎么来了!周珏了?”柯寒见状赶忙问道。 柯元忠显然还未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在那时喘着粗气说道:“那小子骗我们,房间里根本就没人!” 这话出口,许安命二人顿时脸色煞白,妇人更是双目喷火,她的手朝着柯元忠一抓,对方的身形便被拉扯了过来,与许安命二人一道跪在了地上。 随后,她眸中一寒,另一只手朝着三人的头顶罩去。三人顿时发出一声哀嚎,声音却在这时戛然而止,然后他们的身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三枚白色丹药也于这时,从化作干尸的三人体内飞出落入了妇人的掌心。 “废物!” “该死!” 妇人这样言道,说罢,便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李丹青。 李丹青被这般可怖的场景吓得脸色煞白,他后退一步,目光畏惧。 “李世子!你坏了我永生殿这么多好事,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你呢?”妇人冷笑着问道,眸中火光喷吐,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李丹青脑海中的思绪飞速运转,下一刻,他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身子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脸上神情悲切如丧考妣。 “都是姬师妃那个女魔头指使我做的!” “我其实一直不想与神殿为敌的!” “那女魔头每日对我要求严苛!一晚上起码要七次以上!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李丹青说着扯开了自己的衣衫,将自己精壮的身子展露无遗。 “我早就受够了!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像阿婆这样的女中豪杰救我逃出苦海!” 李丹青越说越难过,又低着头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抹在自己的脸颊上,然后直接上前抱住了那妇人,大声哀嚎道。 “阿婆!带我走吧!我不想再努力了!” 第一百四十章 八虎出渊 老妇人大抵也没有想到李丹青的思维如此跳脱,她愣了愣,随即一脚踢出。 那看似年迈的身子,却在那一刻迸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李丹青的身子直直的飞出了数丈开外,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一块石墙之上。 石墙被砸出了一块凹陷,李丹青的嘴里也在这时发出一声闷哼,嘴里喷出一口血剑。 “老身年纪大了,不好世子这一口。”老妇人冷笑着说道,目光阴冷,在那时迈步朝着李丹青靠了过去。 李丹青的气息萎靡,他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向走来的妇人,在脸上堆起一抹难看至极的笑意。 “阿婆,话不能……不能这么说嘛,你们永生殿的人,浑身臭乎乎的……” “本世子也是为了活命,才勉强答应你的……”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把我送给其他人嘛,说不定别人好我这一口呢。” “李世子你好歹也是李牧林的儿子,怎么到了为了活命可以苟且到如此地步的程度呢?”老妇人听到这话,眉头一挑,在那时问道。 李丹青看着老妇人靠过来的那张褶皱纵横的脸,干笑两声,嘴里便咳出了血水:“本世子……为了活命,是苟且了一些。” “但总好过诸位浑身尸臭,已是行尸走肉还不自知来得好吧。” “我说阿婆,要不你也就别挑,凑合凑合,把本世子带回去吧。” “嗯?”本以为李丹青已经束手就擒,想着羞辱对方一番的老妇人顿时双目喷火,她直直的盯着李丹青,暴喝道:“找死!” “你这样的废物,我永生殿可没人会要!” 她说着,一只手在那时高高举起,手臂化为利爪,就要袭杀向李丹青的胸前。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芒忽然从远处爆射而来。 那妇人见状一愣,感受到了黑芒中的威能,身形赶忙退开。 她的反应极快,那黑芒贴着她的面门而过,将她额前的发丝斩断数缕,然后直直的轰入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入木三分不止。 妇人沉眸看去,却见那物赫然是一柄黑色的短刀,短刀的刀柄之上连着铁索,铁索的另一端,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少女眉目冷冽,浑身杀机奔涌。 “你不要!我要!”少女这般说着,手中一张,短刀顿时飞回手中。 “嗯?你又是谁?”老妇人皱起了眉头,她所接手到的情报中前前后后都只有李丹青、周珏以及姬师妃三人,眼前这个少女显然不在此列。 “杀你的人。”夏弦音惜字如金,这般说道,另一只手的袖口中,亦有一柄黑色短刀滑出。 她的脚步迈开,攻向老妇人。 老妇人冷哼一声:“黄口小儿,大言不惭!” 这话一落,周围那十余名她带来的永生殿门徒也在这时围杀了上来。 “小弦音!小心!”李丹青见状,赶忙高声提醒道。 “关心你自己吧!”夏弦音回眸看了李丹青一眼,明显带着几分怒气的言道,同时身形一矮,避开了数人攻势,双手中的短刀飞出,将两侧攻杀来的二人脚踝割裂,那二人发出一声惨叫,便在那时栽倒在地。 见同伴倒地,这明显激发了那些永生殿门徒的凶性,当下他们嘴里发出阵阵怒吼,刀剑明晃晃的杀来,朝着夏弦音的头颅挥去。 夏弦音面对这样的攻势,却并无半点慌乱,她的双手一张,那两柄连着锁链的短刀又飞回手中,同时将之交差于头顶。 铛! 一声脆响,众多永生殿门徒合力一击送砍下的刀剑,竟然在那时难以破开夏弦音的防御,与之僵持在了那处。 而就在这时,那位老妇人忽然出现在了夏弦音的背后,双手都在这时化为利爪模样,脸上戾气奔涌,直直的攻向夏弦音的背心。 李丹青可是见识过这些永生殿门徒手臂化为青色利爪的威力,他心头一惊,想要提剑上前,却根本使不出气力,只能再次出言提醒道:“小弦音……” “别叫我小弦音!” 夏弦音却在这时朝着李丹青没好气的说道,也生生的将李丹青的提醒给打断。 老妇人见夏弦音对于自己的杀招丝毫未有防备,眼看着利爪距离夏弦音的背后,不过数寸之遥,她的嘴角在那时勾起一抹笑意。 可就在这时,夏弦音背后的衣衫两侧忽然破开,两柄连着铁索的黑色短刀猛然从那两处窄窄的破口中飞出,无需手臂挥舞,两柄短刀如有灵性一般,便在这时攻向妇人。 妇人的双眸眯起,心头惊骇,短刀却在这时迎向了她的利爪,本以为这会是电光火石一般的硬撼,但偏偏双刀在来到那妇人跟前时,却忽然刀锋一转,带着铁索,顺着妇人的手臂,将妇人的手臂捆绑。 妇人的心头一惊,那铁索也在这时绷紧,夏弦音面露冷笑,借着这股力道,身子腾空一番,面朝妇人,那些围着她的教徒措不及防,纷纷刀锋落空。而夏弦音则在这时,杀到妇人跟前,双刀挥出,直取那妇人的胸膛。 妇人见状,脸色难看,想要反击,但双手却被铁索捆绑,一时间之间难以抽身,只能心头一横,双手发力挣开铁索,但这时夏弦音的双刀已至身前,她避无可避,黑色的双刀便直直插入了她的胸膛。 紫黑色的鲜血从胸中涌出,妇人的身子倒退数步,伸手捂住自己胸前的伤口,沉眸看向夏弦音,只见那少女手持双刀,背后两道铁索连接的刀刃肆意张扬,宛如两只毒蛇在张牙舞爪。 “八虎出渊……” “你是夏家后人……” 她在这时也终于明白了夏弦音的身份,脸色愈发难看。 此刻他们正处闹市,虽然方才驱散了行人,但随时会被人发现,加上夏弦音又是天鉴司的人,这事牵扯甚广,一时解决不了对方,若是对方带着援军,但保不齐他们反倒会深陷其中。想到这里,妇人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丹青,但还是咬牙做出了决定。 “走!” 她低声言道,这话出口众教徒纷纷从手中抛出一颗黑丸,猛地砸向地面,一时间尘烟四起,待到夏弦音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那些永生殿的教徒们早已不知所踪。 “小弦音!你的修为又精进了!”李丹青在这时跑了上来,看着夏弦音兴奋的说道,眉宇间那与她重逢后的兴奋之色,倒是由衷。 夏弦音看着嘴角还挂着鲜血的李丹青,心头一软,也没了方才那股恶气,她手中的短刀收回袖口,背后挥舞的刀锋也在那时缩回衣衫。 “没事吧?”她这般问道。 “没事!那老太婆,手掌软绵绵的,哪里打得动本世子,本世子的身子可结实着呢,小弦音要不要来感受一番。”李丹青舔着脸说道,还一个劲的朝着夏弦音挤眉弄眼。 这般没羞没臊的话,让夏弦音的脸色一红,没好气的正要娇责两句。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直直的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有些焦急的看着李丹青,伸手抓着李丹青的肩膀,焦急的问道:“你没事吧?” 李丹青一愣,这才看清来者竟然是姬师妃,他有些困惑:“女魔头,你怎么在这里?药呢?” 夏弦音见着了姬师妃,当然也将对方脸上的焦急之色看得真切,方才消下去的火气,又莫名的涌了上来。 “已经上天鉴司的徐炼送去了,你放心吧。”姬师妃这样言道,自然也未有察觉到夏弦音的异状。 李丹青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夏弦音,见她神情有恙,暗以为对方在方才的打斗中受了伤,便关切问道:“小弦音,你怎么了……” “刚刚那老太婆伤着你了?” 只是这话方才出口,便被夏弦音给打断。 夏弦音瞪了他一眼,看了看他那一身女装,便知这些衣物是姬师妃的东西,她心头的火气更甚,在那时言道。 “世子千金之躯,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最关键的。” “我们这些下人的事,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见过先生 夏弦音的怒火并非毫无道理。 她在药铺前见过李丹青后,便从李丹青的异状中察觉到了不对,赶忙在第一时间寻到了天鉴司在这北河城中的暗桩。 很快便查到了李丹青与姬师妃下榻的客栈,寻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李丹青与姬师妃从客栈中走出,分别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 当时的夏弦音并不清楚姬师妃的身份,只是见她穿着男装,便与那些永生殿的门徒一般,将之当做了李丹青,一路追了上去,在对方要出城门时才与之相遇,而这时她与徐炼方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二人久居武阳城,自然是见过姬师妃的,当下便认出了对方。 姬师妃在明白二人的身份后,也甚是惊喜,她赶忙要求二人去救身陷险境的李丹青。 夏弦音本就忧心着李丹青的安危,自然不会对此有所拒绝,只是当时姬师妃那一脸的焦急模样,却让夏弦音心头吃味。 …… 李丹青听到夏弦音这话,也是一愣,他大抵猜出了些许端倪。 在那时眼珠子一转,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怎么了?”一旁的姬师妃赶忙问道。 毕竟李丹青是因为她而受的伤,见他如此多少有些愧疚。 夏弦音的心也被揪起,但见姬师妃如此关切,也就不好发声,只是闷闷不乐的站在一旁。 李丹青却面露痛苦之色,有气无力的言道:“刚刚那老阿婆,见本世子生得眉清目秀,动了贼心,本世子誓死抵抗,这才保住了清白之躯,但还是被她所伤。” “此刻胸闷气短,四肢无力,恐怕……”说到这出,李丹青朝着夏弦音一阵挤眉弄眼,又说道:“恐怕得有人搀扶才能行走。” 姬师妃的脸色一红,暗以为李丹青这话时对着她说的。 “我……我……”她有些迟疑,但却并无那般抗拒。 只是这犹豫的档口,却听李丹青又言道:“长公主也受了伤,不好拖累,那就劳烦这位夏司命帮衬一手了。” 这话出口姬师妃一愣,神情略显错愕,夏弦音却翻了个白眼,迈步走到了李丹青身侧,一只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则伸到了李丹青的背后,用力一拧,眯着眼睛盯着强忍着痛意的李丹青,咬牙切齿的言道:“世子有命……小的怎敢不从!” 李丹青忍着剧痛,皮笑肉不笑的应道:“那就……就有劳少司命大人了。” 二人说罢便迈步离去,姬师妃看着被夏弦音扶着离开的李丹青,心头莫名有些后悔…… 后悔方才的自己为什么要有所犹豫。 …… “小弦音,吃醋啦?”李丹青与夏弦音迈步走在前方,李丹青斜眼看着闷闷不乐的少女,挑眉问道。 “夏弦音只是天鉴司的司命,李世子风流倜傥,有的是美人红颜为李世子饭不思饭不想,哪里轮得到我来吃醋!”夏弦音抬头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言道。 “那怎么能一样。”李丹青却挑眉说道,脑袋低了下去,凑到了夏弦音的耳畔,轻声道:“小弦音可是亲过我的,想要始乱终弃,未免太无情了些吧?” 李丹青说这话时,凑得极近,嘴里呼出的热气打在了夏弦音的耳蜗,夏弦音的脸色通红。 “你……你胡说些什么!”夏弦音压低了声音,有些慌乱的否认道。 “啊!” “夏司命是什么意思!?”李丹青的声音却在那时陡然高了八度,他大声的叫嚷着,唯恐有谁听不到一般。 周围的行人也纷纷侧头看了过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姬师妃也面露异色。 本就有些羞怒的夏弦音见状,脸色更红,她赶忙拉住了一副要把那些事情告知天下的模样的李丹青,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让他们评评理啊?看看到底是不是夏司命对我始乱终弃。”李丹青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神情揶揄的说道,做势又看向众人,就要大声嚷嚷起来。 夏弦音可是见识过李丹青那不要脸皮的功夫的,她可不敢去赌李丹青到底敢不敢这么去做。 她赶忙伸手拉住了李丹青:“别……” “那夏司命认不认账?”李丹青问道。 “嗯。”夏弦音低下了头,细弱蚊啼的应了一声。 李丹青顿时眉开眼笑,夏弦音看着对方这幅略显孩子气的模样,心头泛甜,方才的怒意也就随即烟消云散去了。 “你怎么来了燕马郡?”李丹青心满意足,又看向夏弦音低头问道。 夏弦音这才从方才的羞涩中稍稍平复下来,她想到了与郢家那位公子的婚事,心头泛起的涟漪也在这时冷了下来,她觉得有必要与李丹青说明其中就里,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当如何开口。 听闻此问,只是言道:“朝廷收到消息,画戟城中有人在铸一把逆刀,朝廷派我与徐大哥前来取刀。” “嗯?”听到此言的李丹青脸色一变,神情古怪:“你们也是为了画戟城中的刀而来?” “嗯。”夏弦音点了点头,也听出了李丹青话中的古怪,她看向李丹青问道:“你也知道此事。” “不仅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事,才落到这般田地。”李丹青苦笑道。 “到底怎么回事?”这时的夏弦音也压不住心头的好奇,追问道:“长公主为何会与你同行,又为何身受重伤?” 姬师妃那可是武阳天下一等一天才,往前再数上个百年光景,也找不出一位与她一般的人物,但她却落到这般田地,这是夏弦音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李丹青面露苦笑,言道:“但这事牵连甚大,朝廷就派你们两个来取刀?” 那不就是让你们来送死吗? 这后面的话,李丹青没说宣之于口,只是在心底暗暗疑惑。 夏弦音显然也嗅到了其中的古怪,她沉声道:“我也觉得此事不简单,你知道多少内情?那个周先生又是谁?你和长公主铤而走险就是为了救他?”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咱们先去城外找到周先生再说。”李丹青言道。 夏弦音倒也不是不识趣之人,闻言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而跟在二人身后的姬师妃看着前方一直窃窃私语的二人,眉头皱起,心底不知为何,不是滋味。 …… 三人各怀心思,走到了北河城外的密林中。 他们来到了周珏藏身之处,却不见周珏与徐炼的人影。 三人的心头皆是一惊,又四处寻找了一番,依然不见二人的踪迹。 “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不会是被人掳走的。”夏弦音看了一圈,在那时言道。 李丹青却眉头紧皱,沉声道:“可周先生应当不会不辞而别……” “况且你的那位同伴不是应该也在他的身边吗?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留下便忽然消失了?” 李丹青的心底不知为何在那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夏弦音的面色一沉,她很了解徐炼,对方的性子沉稳,就算真的遇见了些麻烦,那一定也会想办法留下些蛛丝马迹,天鉴司在这方面有着足够的手段去做到这一点。 若是真的能让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对方的实力恐怕已经大大超出了众人的想想。 一旁的姬师妃也察觉到了异常,她沉声道:“永生殿的人想要周珏取刀那把刀,那一定不会害他性命,周珏自己似乎也决心前往画戟城,无论如何,他都会去到那处,咱们与其在这里空想,倒不如现在动身前往画戟城,到时候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李丹青二人闻言纷纷在那时点头,而姬师妃又看向夏弦音再言道:“你们天鉴司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手段,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想办法送到武阳城。” “画戟城中之事以及那永生殿的计划极为庞大,不可轻视,我怕光凭我们几人根本难以阻止对方。” 夏弦音也在这时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 周珏做了个梦。 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有百年前的故人,有如今的遭遇。 有那座繁花似锦的王都,也有那颗明亮的星辰。 他艰难的坐起身子,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厢房之中,房屋的陈设简单,而窗口处,正有一人背对着他望着窗外。 “你是?”周珏问道。 那人回过头看向周珏,是个男人,年纪三十出头,模样沉稳,书生打扮。 他朝着周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微笑道:“永生殿泰山府恶罗将徐炼,见过先生。”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画戟城 看着眼前书生气浓重的男人,周珏有些恍惚,这时终于记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本在林中等着李丹青等人的归来,却不想来来了眼前这人,他拿着姬师妃的手信,言说自己是天鉴司的人。 当然,周珏并不了解天鉴司,但总归知道是武阳朝廷的人,也看得出那姬师妃的手信并非作假,便未做多想,将对方拿来的玉金丸吃下几枚,正要调养内息,脑海中却忽然一阵恍惚,待到醒来,便来到这处。 “永生殿?恶罗将?而且你还姓徐?”周珏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他坐定身子,看着男人问道。 “先生没有想错,我的徐,就是武阳四族中的徐,顺便说一下,在下还是如今徐家的家主。”徐炼似乎听出了周珏的言外之音,在那时笑着应道。 周珏面露感叹之色:“世道变化有这么快吗?就好像昨日,你们四族才跟着姬家起义,不畏生死,大商数不清的能臣猛将倒在你们四族的刀剑之下,今日这就背心离德了?” “先生睡了百年,当然会有这恍若隔世之感,并不为奇,百年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曾经肝胆相照的四族早已分崩离析,有人甘为犬马,有人自顾不暇,有人坚守古道,也有人……另谋出路。” “另谋出路?”周珏叨念着这几个字眼:“你的出路会给你什么?长生?还是荣华富贵?” “长生?先生信吗?”徐炼从怀里拿出一瓶丹药,将瓶口打开,白玉色的药丸滚落在周珏身前的木桌上。 “玉金丸救不了先生,长生丹才是先生的良药。” 周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异色,他有些不确定的看了徐炼一眼,他此刻的窘境完全是因为体内的圣力发作,而难以自持,一旦服下长生丹他的修为便会恢复,虽说因为百年沉睡,不可能达到当年那般的水准,但哪怕如此,他恢复之后的战力也是这武阳天下最顶尖的那么一小撮人方才可以比拟的。 徐炼就这样把长生丹放在了他的跟前,让周珏不免有些诧异,甚至摸不清这来者的意图。 在周珏的一生,能给他这般感受的人可并不多。 “先生放心,我可以向先生保证,这些长生丹没有任何问题。吃下他,先生体内的状况便会立马好转。”徐炼似乎看穿了周珏的心思,在那时笑呵呵的言道,而说道这处,他有意一顿,又补充道:“当然,这样的好转只是暂时的。” “从此以后,先生需要不断的服用长生丹来缓和体内的圣力,而圣力也会不断的增强,直到某一天,先生再也无法靠着长生丹来维持圣力的平衡。” “那时,先生的死期也就到了。” “所以长生丹是良药,但同样也是毒药。” “只是永生殿的教徒们都沉浸在那虚无的美景中,看不见美景背后的残垣断壁,尸骸满地。” 周珏的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着徐炼,问道:“这些话,似乎不是一个永生殿的门徒应该说的吧?” “换做任何一个人,这些话,我都不会说。但先生不一样……”徐炼的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张扬,神情竟然也隐隐带着一股疯癫之味。 “我看过先生的事迹,纵横古今,一日入武君之人,唯有先生耳,先生之材,哪怕只是在那些泛黄的纸页上读来都让人心驰神往,能与先生这般的神人相识,徐某心中肺腑之言,方才有人有资格听。” “哦?”周珏脸上的神情玩味:“你好像很了解我。” “世上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你认识数十年,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他说的话你也只敢信三分。” “但有些人,哪怕只是听闻,你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徐炼笑着说道,然后迈步走上前来,从桌上的长生丹中随意拿起一枚放入嘴中。 “先生当然可以不信我,我也不强求先生现在信我。” “这些长生丹是我给先生的礼物,先生收下便可。我知先生有要事在身,先生只管去做,做完之后,我们再谈我们的事情。” 听到这话的周珏微微一愣,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丹药,沉眸看着此物,神情恍惚。 徐炼在这时走到房门前,一把将房门推开,门外的景色顿时涌入周珏的眼帘。 这座房屋赫然矗立在山腰之上,山下一座城池之中,人如蝼蚁,往来不绝。而城池之上的穹顶,却是阴云密布,雷滚不绝。 隐约有阵阵打铁声传来,那声音极有规律,一下又一下,仿佛敲打在周珏的心脏,又仿佛就是什么东西的心跳声。 那声音急促,就好像…… 是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前的乐章。 徐炼在这时侧头看向瞳孔放大的周珏,微笑道。 “那把刀快完成了。” …… “你是说三府九司都知道这个消息?”通往画戟城的官道上,姬师妃侧头看向一旁的夏弦音,皱着眉头问道。 夏弦音点了点头,应道:“徐大哥是这么告诉我的。” “不对!”李丹青忽然言道。 “什么不对?”夏弦音与姬师妃都有些诧异的看着李丹青,神情困惑。 “武阳朝三府九司都无比庞大,管辖的事物泾渭分明,除了天鉴司由皇帝执掌,可以插手其余府司的事物外,其余府司的运转独立,数十年来,唯一一次让三府九司共同商议的事情是……” 李丹青这样说着,姬师妃也嗅到了味道,她接过话茬言道:“是十年前,皇兄登基时三位藩王叛乱……” “若是这事能让三府九司都动员起来,那一定兹事体大,莫说是派你们两位少司命了,就是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亲至也不为过!” “你们的意思是徐大哥在撒谎?”夏弦音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自从当年夏家遭逢变故,整个武阳城,也只有徐炼一人能被夏弦音所信任,夏弦音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推论。 “是与不是,去了画戟城,一切便有定论。”姬师妃沉声道,而后又看向夏弦音问道:“送到天鉴司的信什么时候能到?” 夏弦音的脸色苍白,仍然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听闻此问茫然的看了姬师妃一眼,这才应道:“天鉴司有鉴天镜传递讯息,最近可以链接道武阳城的法器距离北河城有三百里地,我派暗桩加急送到,昨日午晌武阳城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若是这件事情真的这么严重的话,要集结出足以解决这事的人力,再调往画戟城,起码也得是七八日之后的事情了。” “太晚了。” “先去桑山吧,桑山的山主公孙秋雨好歹也是武君境的强者,有他在事情或许不会那么遭。”姬师妃沉声言道,三人自从那日之后,便备上了战马马不停蹄的赶往画戟城,今日已经是第三日的光景。姬师妃的伤势恢复了些许,但脸上的神情却多少有些疲惫。 但这话方才出口,身旁的李丹青忽然拉住了身下战马的缰绳,他低语道:“恐怕公孙山主帮不上咱们了。” “嗯?”听闻这话的姬师妃一愣,她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正目光错愕的看向前方。 她下意识寻着李丹青的目光望去,却见官道的尽头,此行的目的地画戟城赫然就在前方,但画戟城城门紧闭,城墙之上不见任何驻军,而更可怕的是,城门的上空,如墨染一般的乌云笼罩汇集,是不是有雷蛇电蟒川行其中,死气弥漫,天色阴郁…… 仿佛眼前的城池并非生人居所,而是…… 冥府大门! “这……”姬师妃察觉到了异常,面色一沉。 “弦音,你在武阳城这么多日,可有收到过画戟城异象的消息?”李丹青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座城池,轻声问道。 夏弦音摇了摇头,奇怪道:“画戟城这般异状,看上去并非一日之功,且城池就在桑山脚底,为何公孙秋雨从未向朝廷禀报过此事?” 李丹青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在那时看向姬师妃:“长公主殿下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知道,那个永生殿的圣山山主到底是谁吗?” “看样子……” “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倒打一耙 事态的发展诡异至极。 一开始李丹青只想着驱虎吞狼,让姬师妃去把永生殿连根拔起,免得我在明,敌在暗,被其算计。 但不过十余日的光景,事情已经从永生殿牵扯到了前朝旧臣,最后更是有了武君山主的参与,这样的变故大大出乎李丹青的预料。 永生殿也一次又一次的给李丹青带来“惊喜”。 “这事恐怕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了”李丹青皱着眉头言道。 “画戟城中的百姓生死未卜,我们若是袖手旁观,那还有谁能救他们?”夏弦音沉声道。 姬师妃也在这时点了点头:“身为武阳皇族,我断不可能置身事外。” 李丹青面露苦笑,看向二人:“二位姑奶奶,就是要讲苍生大义,那也得量力而为吧?咱们这点本事,参和到这种事情中,那不等于白白送死?” “你要是想走没人拦着你。”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这般说道。 李丹青愣了愣,转头瞟向夏弦音笑道:“小弦音……” “我爹从小便教我,武阳四族受百姓供养,护佑百姓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受其恩,便得为他舍其命,无论如何,至少我得先确定城中情况如何,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徐大哥很可能还落在永生殿的手中。他对我照顾有嘉,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说着,她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许:“你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你先回到阳山去吧,这事确实与你无关,你不必参与。”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在那时顿时收敛,他心头暗暗想着这妮子怎么脾气就这么倔呢?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看了一眼态度坚决的夏弦音,知道再说什么恐怕都无法改变对方的心思,他思虑了一会,然后言道:“那好,咱们先看看城里的情况,但说好了,到时候一切都听我指挥,不能乱来。” 李丹青这话出口,夏弦音与姬师妃皆是一愣,但缘由却不相同。 姬师妃知道李丹青改变主意是因为夏弦音的决定,而这样的认知,让姬师妃的心头莫名有些不快。毕竟,能让眼前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身赴险境的事情,在她看来可并不多。 夏弦音却是有些担忧:“你也要去吗?你的身子……” “我要是让你一个人去了,到时候你再不回来,那本世子那一百个孩子找谁生去?”李丹青却是没好气的言道。 夏弦音的脸色一红,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但却出奇的未有反驳。 …… 铛! 铛! 铛! 听着耳畔传来的熟悉的打铁声,卫蒛目光茫然的盯着前方。 这已经是她来画戟城的第七个年头,也是她认识卫骧的第七个年头。 卫蒛几年也才十九岁,但经历却波澜起伏,比起许多人的一辈子还要精彩。 她也曾是富家千金,父亲是南疆七郡之一,洪武郡驻军的统领,先帝驾崩后,姬齐登基,上位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削藩。三位在南疆就藩的王爷不满此举,起兵谋反,她的父亲登上了三位藩王的战车,但李牧林手下的白狼军凶悍无匹,藩王联军虽说一开始势如破竹,一路杀到了距离武阳朝不过三百里远的羊头城,但随着李牧林的白狼军从西边调回,藩王联军便兵败如山倒。 她的父亲也死在了白狼军的铁蹄之下,藩王之乱被平息之后,叛乱的首脑人物自然免不了被清算,轻则被贬为奴,重则满门抄斩。 卫蒛的母亲拿出家里的钱财,让两个下人带着卫蒛逃了出来。 但那二人却见财起意,抛下卫蒛拿着钱财便离开了。 那一年,卫蒛才九岁。 她不敢与任何人言说自己的身份,只是靠着旁人的施舍,与偷鸡摸狗的办法,才勉强活了下来。 小小年纪的她当然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她只知道,那个叫李牧林的人杀了自己的父亲。 她想要报仇。 所以,她一路北上,听说李牧林住在武阳城,他家的房子很大,除了神御宫,整个武阳城最大的房子就是李牧林的家。 就这样足足三年过去,卫蒛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离武阳城还有多远。 三年的流浪生活,让那时只有十二岁的卫蒛瘦骨嶙峋。 那天的风雪很大,衣衫褴褛的卫蒛浑身被冻得通红,她倒在路边,阵阵刺骨的寒意将他包裹,无论她怎么用力的蜷缩身子,那股寒意都不曾消减。 她开始想念自己那个明亮温暖的家,想念母亲每逢年关都会给她置办的棉袍,想念父亲宽厚的肩膀,想念一切可以想念的东西。 十二岁的女孩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 但就在这时,积雪堆积的马道上,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他把她救起,带到了一处破庙,生了火给他取暖,还分出些干粮给他。 那一天夜里,破庙外的风雪格外的大,吹得庙宇破败的门窗呜呜作响。 但蹲在火堆旁的卫蒛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待到好上一些后,她侧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男人。他年纪四十出头,有些邋遢,头上的发丝潦草,嘴角还带着胡渣,背上背着一个用麻布包裹的事物,布料上劣迹斑斑,似乎是很随意的物件,与自己那个素来喜欢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父亲截然不同。 男人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忽的转头看向她问道:“你一个人?愿不愿意跟着我?” 卫蒛犹豫了一会,问道:“你要去哪?” 男人说道:“画戟城。” 卫蒛苦恼的皱起了眉头,她不知道画戟城在哪,但却知道,画戟城不是武阳城。她身上握了握那把这些年一直被她随身携带的匕首,犹豫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我要去武阳城。” 男人来了兴趣,他看着卫蒛打量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姑娘,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对方褴褛衣衫下藏着的匕首。 “如果你去武阳城是为了杀谁的话,跟着我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男人轻声说道。 …… 从那天起,卫蒛便跟在了卫骧的身边。 来到画戟城后,男人开了一家铁匠铺,然后便一直埋头在铁匠铺中。 而他背上背着的东西,是一把刀的刀坯。 他一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铁匠铺中,那把刀的刀坯晚上被放在火炉中焚烧,白日便被他不断的敲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男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只是每隔一个月,会有人给他送来一些白色的瓷瓶,男人说那是治病的药。 男人还说若是他打好了这把刀,那她的仇就可以报了,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包括那个皇宫中的皇帝。 卫蒛其实已经不太在意那些事情。 她渐渐的长大,也渐渐的明白了武阳朝是多么庞大,多么不可撼动的东西。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仇恨,她更在意的是男人的身体。 他很虚弱,每天夜里她都能听到男人的咳嗽声,那些人给他带来的药也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几日一粒,到如今一天要吃下七八粒,男人的身子却依然一天坏过一天。 她想让他停下来,但男人却说,只有打好这把刀,他才能停下。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答应了别人要打好这把刀。 而取刀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卫蒛无法理解男人的执着,她和他吵了很多次,却依然没办法改变对方的心意。 …… 男人今天的身体又出了状况,卫蒛看见对方在咳嗽时咳出了鲜血。 卫蒛很生气,她想让对方停下,但这一次的争吵与以往的每一次,都没有区别。 卫蒛一个人在铁匠铺外生着闷气,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天气很好,艳阳高照,让人浑身觉得暖洋洋的。 但耳畔传来的打铁声却让卫蒛心烦意闷,她索性站起了身子,朝着房门方向大声吼道:“我要出去了!” 铁匠铺中的打铁声停顿了一两息的时间,然后便再次响起,伴随着的还有男人沉闷的声音:“嗯。” 卫蒛跺了跺脚,怒气冲冲的便迈步离开。 她的脚步很快,穿行在画戟城的街道上,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就像头顶的阳光,明媚耀眼,却又漂亮得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卫蒛低着头,快步走着,忽然她撞到了一个人的怀中。 “你不长眼睛啊!”生着闷气的卫蒛朝着对方发泄着怒火,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三个人,一男两女。 男人的年纪与她相仿,被她这一撞似乎疼得不清,他揉着自己的胸膛,面对卫蒛的责骂,没好气的应道:“你这女流氓,吃了本世……本公子的豆腐,还想倒打一耙?” 第一百四十四章 趁你们还未变得无趣 卫蒛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李丹青,看着对方脸上的不悦,神情在那时竟然有些恍惚。 画戟城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这里有闹市,有酒庄,有赌坊,也有青楼。 它有世上城镇都有的繁花似锦,但唯独没有愤怒。 是的。 画戟城的人不会生气。 无论发生什么,他们永远都笑逐颜开,永远都和和睦睦。 当然这些事情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至少在卫蒛随着卫骧来到画戟城时,这座城池还不是这样。 它很混乱,也很破败。 它位于桑山之脚,桑山的山主管辖着包括画戟城在内的七座城池。 公孙秋雨是个能人,这七座城池都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但这得除了画戟城。 圣山的山主定位崇高,除开诸如阳山这样的特例外,大多数的圣山对于所属的城池都有绝对的管辖权,只要不干出些天怒人怨的事情,朝廷大都不会插手。 公孙秋雨管辖七座城池的办法很特别,他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用牢狱惩戒囚犯,他只会将那些犯事的人都从其余六座城池中迁徙到画戟城来,由驻军看守,犯人们可以在画戟城中自由行事,但在期限未满之前,却不允许离开,当然如果外人想进大可自由出入。 久而久之,这画戟城便成了燕马郡中流寇土匪的聚集之所,因为有圣山的名号顶着,一般情况下燕马郡的郡守也不好去城中抓人,故而画戟城中的匪类越聚越多,城中烧杀抢劫之事层出不穷,可谓混乱至极。 刚来画戟城时,卫蒛着实好好的被这城中混乱的景象吓了一跳, 可不知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状况开始有了改变。 那些凶神恶煞的匪类们不再动则杀人,他们的脾气渐渐变得温顺,就像是被驯服的猎犬,心底没了爪牙。 一开始卫蒛还很喜欢这样的变化,毕竟对于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女而言,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人的脾气越来越温和,温和到所有人整天都笑呵呵的,温和到就是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将他和他十八代祖宗都骂上三遍,他们也会对你笑面相迎。 就像这画戟城的天空,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明媚动人,再美的风景看得久了,都会让人心生厌恶,更何况这样的风景还处处透着诡异。 卫蒛不是没有想过离开画戟城,但卫骧不愿意走。 而他日渐虚弱的身子,也让卫蒛没有办法离开。整个画戟城,十余万人,心中烦闷的卫蒛就连一个愿意和她吵上一架的人都寻不到。 但现在,她似乎遇见了。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双眼放光的看着李丹青,问道:“你在骂我吗?” …… 李丹青的心情算不得太愉快。 他与姬师妃以及夏弦音谈妥了事情之后,便动身寻找着画戟城周围的可以潜入城中的地界。 为此李丹青好好给二人吹嘘了一番自己当年被父亲关禁闭时,与其斗智斗勇,翻墙越院的事情。但三人围着这画戟城转了一圈,却发现整个城池四周的城墙,都并无任何看守存在,也没有那种传闻中玄之又玄的神奇结界存在。 李丹青当然不愿放弃,他谨慎推测道,这一定是一处请君入瓮的空城计,但姬师妃却已然没了耐心纵身一跃跳入了城墙中。 姬师妃的修为在这几日的修养中,已经恢复五六成的样子,以她神河境大成的境界,眼前这不过三丈高的城墙她自然一跃而上,夏弦音见状,袖中短刀飞出,插入墙中,接力也飞上了城墙。 可怜方才还一副首脑模样的李世子,就只能接着夏弦音丢下来的锁链,吃力的爬上城墙,中间还险些失手掉下去,好在夏弦音眼疾手快,又从袖口下飞出一枚短刀,将李丹青的身子用铁索绑住,将他硬生生的拉上了城墙。让有心确立自己“领导”地位的李丹青暗觉脸上无光,他站在城墙上,正要斥责一番二人的鲁莽行事时,可城中的场景却让李丹青瞠目结舌。 从画戟城外看来,画戟城的城门幽闭,城池之上乌云密布,但走入城中,景象却忽然有了变化。 明媚的阳光从穹顶洒下,温暖的气息弥漫,城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让三人在那一瞬间感觉恍若隔世一般,生出一种不真切感。 当然,在最初的诧异错愕之后,这般变化更让三人肯定了这画戟城中的古怪,于是乎三人下了城墙,混入人群之中。 三人在这个过程中做得小心翼翼,李丹青更是煞有介事的提醒二人,很可能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所以他们要格外小心。 但三人走入人群后,人群却并未有半点他们想象中的变化。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众人依然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多看上他们哪怕一眼。 这样的变故,让李丹青的威信几乎崩塌,李丹青暗觉古怪,却不得不在这时跟着姬师妃二人在街道上行走起来。 …… 但很快三人便发现了异样。 这画戟城中的百姓很是和善,或者说和善得近乎诡异。 人人的脸上都带着和善的笑意,无论双方做着什么事,之间有什么样的分歧,彼此之间都是和和气气,就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李丹青三人来时路过一处青楼,那青楼中的一位酒客似乎是喝了花酒后掏不出银钱,放在其余任何地方,这种家伙都免不了招来一顿胖揍,但那青楼的掌柜却是和和气气的将他请出来,为他整理好衣衫,笑呵呵的说道:“客官,下次来可要带够钱了,不然我们可不会再让你进来了。” 那客人也并无羞愤之意,同样和和气气的点头,然后挥手作别,这看得李丹青可谓目瞪口呆,心头痒痒的,想要也去试试这白吃白喝的花酒到底是什么味道。 渐渐发现诡异的三人行动得愈发谨慎,而也就是在这时,卫蒛撞了李丹青一个满怀。 …… 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这一脸期待之色的少女,愣了愣随即看向夏弦音与姬师妃,小声说道:“你看,我就说这城里有古怪吧!” “要么就是笑面虎,要么就是喜欢挨骂的变态。” “你看这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竟然有这样的爱好,未免太可惜了一些……” 李丹青的语气中不乏惋惜的味道,而卫蒛却听不清他在与同伴们嘀咕些什么,只是继续追问道:“你方才是在骂我吗?” 卫蒛脸上的期待之色,让李丹青三人都神色古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卫蒛见三人不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歪着头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对吗?” 这个问题让一直紧绷着心弦的三人面露警惕之色,李丹青更是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盯着眼前这个少女,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蒛似乎并不在意在这一瞬间从李丹青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敌意,她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周围的行人:“你们和他们不一样。” 李丹青看了看那些笑盈盈的行人,也不知道卫蒛所知,与自己心头所想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卫蒛却似乎很兴奋,她的目光又在三人的身上一阵游离:“你们是来逃难的吧?” “我想想,你们穿得都还不错,应该不会是劫匪小偷之类的犯人,嗯看上去也还算正派,应该也不会是杀人灭口之类的穷凶极恶之辈。”说到这里,卫蒛的眼前一亮,一拍手掌言道:“我知道了,你们是私奔的……” “啧啧啧!我之前见过的私奔的,都是一男一女,还从来没见过两个女的和一个男人私奔,你倒是艳福不浅啊。”卫蒛自来熟一般的与李丹青调侃道,说着还朝李丹青挤眉弄眼了一阵。 李丹青被这奇怪少女的自来熟做派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性子如此,还是别有意图。 “按理来说,这两女侍一夫,日后免不了吵吵闹闹,但来画戟城,你们可就来对地方了,日后你家一定和和睦睦。”卫蒛又自顾自的言道。 说罢,她忽然上前拉住了姬师妃与夏弦音的手,言道:“两位姐姐,走吧,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趁现在,你们还没有变得和他们一般无趣……”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打铁声 姬师妃与夏弦音本能的想要抽开手,可这时李丹青却朝着二人递去一道眼色,二人一愣,便任由那少女拉着穿过了街道上的几处小巷,来到了一处装潢还算不错的酒楼。 三人随着卫蒛刚刚走到那酒楼门口,一个脸上挂着刀疤,生得人高马大,看上去便凶神恶煞的男人,便迎面走了上来。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锋利的菜刀,刀口上淌着血,真不断从上面滴落。 李丹青三人见到这家伙这幅模样,顿时心头一紧。 可这时那男人却在脸上挂起一抹与他外形极不匹配的和善笑容,乐呵呵的问道:“卫姑娘又来吃白食啊?这已经是今年的十二顿了。” “是啊。本姑娘就喜欢吃白食!”面对男人笑呵呵的提问,卫蒛的回应却是更加的理所当然。 这让跟在身后的三人,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古怪。 “最后一次了,若是你再来,我可要拿刀砍你了。”男人听闻这话,依然不怒,还是笑呵呵的言道。 卫蒛闻言却颇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了:“知道了知道了,这话你已经说了十多次了,快去做菜吧!” 那男人闻言点了点头,便笑呵呵的走向厨房。而这时卫蒛又出言叫住了他,提醒道:“不准用人肉!” 男人回头看向卫蒛说道:“那都是四五年前的旧账了,现在我最多用的都是狗肉,昨天我才去黄老四家投了他家两条狗,待会就煮给你们吃!” 这番对话听得李丹青等人是一愣一愣的,但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来,一旁一位酒客就站起了身子,笑呵呵的看向那刀疤男言道:“我就说我家的大黄二黄怎么不见了,原来是你给杀了!” “下次可不准了!我会整夜守着!” “老黄,别生气嘛,你这把年纪就不要和我较真了,你半夜打起盹来,我就是把你婆娘给掳走,你都不会醒。”刀疤男笑言道。 黄老四闻言,认真的想了想,竟然在那时点了点头:“也对,那你只准杀我狗,不准掳走我媳妇!我可是好不容易从老三那里抢来的。” 刀疤男连连点头,这才走入内厨。黄老四也在那时坐了回去,看着眼前的肉食,笑呵呵的言道:“大黄二黄,想不到你们的肉这么好吃。” …… 这番情形看的李丹青等人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他们在那时如坐针毡,卫蒛却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她一边端起桌上的水壶给众人一人倒上一杯清水,一边看向姬师妃与夏弦音问道:“二位姐姐,快些给我讲讲你们的事情吧?” 看着卫蒛一脸好奇的模样,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几乎已经凑到了二人的跟前,姬师妃与夏弦音都有些招架不住这少女的热情。 “其实也没撒,就是这二位姑娘在某天出去游玩时,本公子恰好路过,忽然诗兴大发,吟诗一首,这二位见本公子不仅生得俊俏不凡,还如此博学多才,便心生倾慕。” “我这个人呢,有素来心软,不忍看佳人垂泪,便索性将她们都娶回了家门,只是他们家中的长辈都不允这门亲事,故而逃难至此。”李丹青却在这时凑了过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放在平日,这样的胡言乱语自然是免不了招来夏弦音与姬师妃的白眼,但此刻的情况特殊,二人也只是没好气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倒是并未出演反驳。 而听到这话的卫蒛显然有些失望,她看了看贼眉鼠眼的李丹青,又看了看生得貌美无双的二女,皱眉说道:“这样啊……” “那两位姐姐可真是瞎了眼了。” “你!”李丹青顿时皱起了眉头,就要发怒。 可卫蒛却在这时直直的看着她,眼睛眨了眨,甚是期待的模样。 李丹青一愣,不知为何耳畔忽然传来阵阵打铁声,平日里百无禁忌的李世子,忽的心头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如此与一个女孩子斤斤计较,有失妥当。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心中的怒火顿时消减了下去,他的脸色平静了下来,看向对方问道:“我们的故事大抵就是这样,那现在该姑娘讲讲这画戟城了?” 见李丹青忽然收敛了怒意,卫蒛眸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她坐直了身子,言道:“画戟城有什么好讲的,就是一座城池而已。” 画戟城当然不是一座寻常的城池,李丹青眯起了眼角,看着卫蒛,再言道:“姑娘这话说得,我们三人初来乍到,日后要在这城中居住良久,人生地不熟的,姑娘古道热肠,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这城里能有什么危险,你看看这些人?”卫蒛却摆了摆手很是无所谓的言道:“日后你饿了就随便找家店吃饭,累了就找个客栈住下,没衣服穿了就找个店去拿,有钱没钱都无所谓,这画戟城就是这样,来了饿不死,累不着,但也……” “走不掉。” “可是姑娘就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有了之前卫蒛与那刀疤男的对话,众人大抵能明白她话中何意,但这些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可卫蒛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让一旁的姬师妃不由得沉眸问道。 “你们现在奇怪很正常,每个刚来画戟城的人都是这样,但过上些时日就习惯了,也就和他们一样了。”卫蒛喝下一杯清水,慢悠悠的应道。 此刻她不知为何,已经没了方才的热情,反倒看上去有些意兴阑珊。 这样说着,她又看了三人一眼,便站起了身子,嘴里说道:“唉,本来以为你们会不一样,但看来也挨不过多久,算了,这饭你们自己吃吧,本姑娘就不陪你们浪费时间了。” 卫蒛说着,就要迈步离开。 众人却看得出这卫蒛与城中的其他人明显不一样,她似乎还知道些内情。 夏弦音站起了身子,眉头微皱就要出手拦下对方:“姑娘,还请留步。” 但听闻这话的卫蒛却充耳未闻,迈着步子继续朝着门外走去,夏弦音见状,身子一闪,便拦在了对方的身前:“姑娘请留步。” 卫蒛抬头看了她一眼,笃定道:“你拦不住我。” 说罢,便侧过身子,就要从一旁离去。 夏弦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在那时伸出了手,抓住卫蒛的手臂,想要强行将之留下——这画戟城中的一切着实太过古怪了一些,而眼前这少女显然知道一些内情,她自然不愿意放对方离去。 可就在她的手握住卫蒛手臂的瞬间…… 铛! 铛! 铛! 一阵打铁声忽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夏弦音的身子一颤,忽然觉得眼前这少女见面开始便热情的招待他们,自己却如此鲁莽的出手,未免太过的失礼。 这样的心思一起,她伸出的手,触电一般的缩了回来。 而这一切,卫蒛看在眼里,却似乎早有预料,并无半点惊讶之色。 “姑娘,我们真的有要事相商,就耽搁姑娘一会时间,还请姑娘给些薄面。”夏弦音再次言道,但说出的话却明显客气了不少。 卫蒛却玩味的问道:“可我若是一定要走呢?” 夏弦音闻言又是一愣,脑海中那铛铛的打铁声再次响起,她迟疑了一会,心头有些不情愿,但嘴里却不由自主的言道:“那 ……那好吧。” 卫蒛看着退下身子的夏弦音,在那时眉眼弯起,笑容灿烂。 “你看,我说过的……” “你们很快就和和他们一样……” “没人能有例外。”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姬师妃的“自白” 姬师妃将夏弦音与卫蒛的对话听在耳中,眉头也在这时皱起。 她有些不理解夏弦音的心思,但无论如何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让卫蒛离开,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毕竟他们方才来到这画戟城。 城中的一切都透着诡异,他们没有头绪。而卫蒛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够抓住的可能的线索。 姬师妃在这时站起了身子,可一只手却摁在了她的肩膀上。姬师妃一愣,看向那处,却见李丹青朝着她摇了摇头。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姬师妃对于李丹青已经变得很是信任,她虽然心头疑惑,但还是在这时坐了回去。 卫蒛侧头看了李丹青一眼,笑了笑,然后蹦蹦跳跳的便转身离去。 “怎么回事?你为何不拦下她?”姬师妃虽然暂时压下了拦住卫蒛的心思,但见皱着眉头走回屋中的夏弦音还是忍不住问道,在她看来夏弦音的这番行径,多少还是让人难以理解。 夏弦音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面对姬师妃的提问,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迟疑了一会后,这才喃喃言道:“我也不知道,只是……” “只是忽然觉得,没必要为难她,她对我们还算不错……” 夏弦音这样说着,她的语速很慢,带着一股她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味道。 “对我们不错?”皱起了眉头,神情不悦,正要说些什么。 而这时李丹青却忽然坐到了她的对面,神情深邃的看着她,问道:“女魔头,我喜欢你很久了,咱们今晚就洞房吧?” 这话出口还在为方才事迟疑的姬师妃二人都是一愣,姬师妃也不知道这李丹青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似乎无论什么情况这个家伙总是能把事情引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去。 姬师妃这样想着就要发怒,可这时一阵打铁声忽然传入了她的脑海。 她猛然觉得,眼前之人竟然这么直白提出了要求,自己若是拒绝了他一定会很难过,况且她也没有那么讨厌他。 这个念头一起,姬师妃的脸色泛红,竟然在那时点了点头,呢喃道:“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出口,她自己都是心头一跳。 一旁的夏弦音更是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师妃。 “弄明白没有?”而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二人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的嘴角勾起了笑容,他言道:“这城里的人,似乎被某种力量控制了……” “嗯,或者说,来到这城里的人,似乎都会被影响,没有办法生出诸如愤怒、憎恨之类的情绪……” “什么意思?”二人听到这话,还是有些困惑。 李丹青想了想,然后站起身子,径直走到了一旁那位之前与刀疤男有过对话的黄老四的身前,对方见李丹青走来,他抬头笑盈盈的看向李丹青。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李世子显然在这方面的素养确实有所欠缺,他的手高高举起,在姬师妃二人诧异的目光下,直直扇在了黄老四的脸色。 那巴掌击打在脸颊上所发出的脆响,响彻整个大厅。 黄老四一阵晕头转向的栽倒在地,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看向李丹青,却笑着问道:“你为何打我?” “突然看你不顺眼,所以就想打你一下。”李丹青却笑着说道。 黄老四一愣,有些委屈的站起身子:“那下次不要了。” 说着便捂着脸,继续吃起了桌上的狗肉。 “本公子初来乍到,晚上一个人顺着冷,要不你把你媳妇带来,送给本公子暖暖床?”李丹青又在这时言道。 那黄老四闻言有些不情愿的看了李丹青身后的姬师妃二人一眼,说道:“你不是有媳妇吗?” “家花哪有野花香?”李丹青却反问道。 黄老四低着头想了想,然后认可的点了点头:“有道理。” “那你记得还给我,我可是好不容易从老三那里抢来的。” 黄老四说罢这话,便转身笑盈盈的离去,看架势是真的要把自己的媳妇借给李丹青这个陌生人几日…… …… 这番情形看得姬师妃二人是目瞪口呆,李丹青则颇为得意的回过头看向二人,问道:“怎么样,本世子够心细如发吧?” “我常说本世子是人中龙凤,可姬齐那家伙,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看不清谁才是能人志士……” 李丹青的吹嘘按理来说是要遭到姬师妃二人的白眼的,但就在念头一起的刹那,打铁声再次响起。 夏弦音言道:“本就如此,我早就看出来你非凡品了。” 姬师妃也言道:“皇兄错看了你,但我没有,我一直觉得你很不错。” 李丹青一愣,他看向面有异色的二人,随即脸上的笑意顿时古怪了起来,他愈发:“本世子忽然觉得这地方还真不错。” 姬师妃二人脸色一红,心头涌出些羞愤。 李丹青倒也知道见好就收,他脸色一正,沉声言道:“似乎只要我们生出不满的情绪,那打铁声便会在我们脑海中响起,然后那些情绪消减,再苛刻的要求我们都无法拒绝。” “现在,我们才刚刚入城,只是被那打铁声影响了情绪,但还能意识到自己的异常,若是再待下去,恐怕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那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姬师妃这样想着,嘴里如是言道。 李丹青二人也在这时点头,姬师妃正要起身,可脑海中那打铁声再次响起,因为对这处摸不清根底而生起的畏惧随着那声音响起,也猛然散去。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留在这里也没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姬师妃站起的身子陡然僵在了原地,她看向李丹青与夏弦音,却见二人同样僵在原地,神情古怪,便猜到了二人显然也有了与自己一般的遭遇。 “之前我还在奇怪,这城里如此古怪,城中却丝毫未有设防,为什么其中的消息就是传递不出去,现在看来,这画戟城是只貔貅,只能进不能出啊?”李丹青苦笑言道。 “但那个女孩似乎并没受到影响,而且她似乎知道内情,咱们现在既然出不去,那就只有去找她了。”夏弦音沉声说道。 三人都不是优柔寡断之辈,听到这话,自然纷纷点头。 “可怎么去找?咱们现在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姬师妃又皱眉问道。 “女魔头,你的脑子真的都长到胸上去了。这事还不简单?”李丹青却在这时笑道。 姬师妃闻言脸色一变,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与此同时,铛铛的打铁声在脑海中响起,她面又不甘的说道:“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我这胸确实太大了些,尤其是在对敌之时,所以从十六起,我都用布条束胸,若是除去此物,起码还要大上三分。” 李丹青一愣,他错愕的看着姬师妃已经堪称傲人的胸前,想着若是再大上三分,那当是如何雄伟的景象,一时间竟然有些心驰神往。 夏弦音同样有些发愣,她看了看自己的略显平坦的胸前,又看了看那错愕的李丹青,心头暗觉沮丧。 姬师妃回过神来,她知道又是那打铁声在作祟,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生气,然后看向李丹青言道:“李世子,还是快些把你那个可以套出那位姑娘讯息的办法使出来吧,咱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下去了。” 李丹青看着满脸和颜悦色的姬师妃,从那对胸前之物的幻象中清醒过来。 他打了个寒战,暗暗觉得若是在胡言乱语下去,这位长公主殿下保不齐会挣脱这古怪城池的束缚,把他大卸八块。 他咳嗽两声,算是揭过这茬,然后迈步走到了不远处那位刀疤男的身前,言道:“喂,刀疤男,刚刚带我们来的那个女孩,是谁?住在哪里?” 面对李丹青并不算友好的态度,刀疤男却笑呵呵的应道:“你们说卫蒛吗?她就住在城西的铁匠铺。” “是铸刀师,卫骧的女儿。” 李丹青得到了消息,转头得意的看了姬师妃一眼,挑眉道:“怎么样,女魔头,我说了很简单的。” 姬师妃见状,这才反应过来,这城里的人早就被那股奇异的打铁声所“驯化”,想要得到讯息,直接询问他们就好,就像李丹青说的那样,这确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姬师妃,不免觉得自己方才确实迟钝了一些。 而这股情绪方才升起,她的心头便一个激灵,但却是为时已晚,打铁声再次升腾于脑海间。 她“由衷”的言道。 “我可真是胸大无脑……” 第一百四十七章 铸汝绝地身 姬师妃很难受。 是那种难以形容的难受。 她活了整整二十八年!从来没有一日像今天这样憋屈! 哪怕是之前被周珏封印了修为,被李丹青以那般下作的办法威胁,她也没有这样的感受! 她的心底恨不得把那个让她出丑的打铁声的主人揪出来碎尸万段,可为了让自己不再出现之前的种种窘迫,她却又不得不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这般敢怒不敢言,不对,是不敢怒也不敢言的体验,足以把人逼疯。 姬师妃暗暗想着,似乎自从与这李丹青再遇后以来,她就没有好运过,反倒是处境一日不如一日。 这样想着,姬师妃看向走在前方的李丹青,心头暗暗道了句晦气。 三人就这样尽量保持着平和的心态一路朝着城西走去,一路上询问路人,他们倒是知无不言,很快众人便在那些路人的指引下,进入了一个小巷。 铛。 铛。 铛。 阵阵打铁声从巷子中传来,三人互望一眼,皆面露喜色。 这打铁声与他们之前在发怒时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可谓如出一辙,如此一来他们不仅寻到了卫蒛,还找到了那祸害的根源。 对于解决眼前的窘境而言,至少是有了希望,不再如之前那般如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 抱着这样的心思,三人加快了脚步,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了小巷的尽头坐落着一座茅屋,屋子略显简陋,房门低矮,屋外摆着些明显打铁所用的器具,但大都荒废,门口挂着些兵器,但其中大多数都早已生锈。很难想象,一个真正的铁匠,靠着这样破败的门面,能招揽到什么生意。 众人还未走近,却听那铁匠铺中传来阵阵争吵声。 “你再这样下去,刀没打好,自己就先死了!” “你就算一定要打好这把刀,就不能等将身子修养好了再继续吗?” “那些人给你的药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吃了这么久,反而身子越来越差了?” 那声音格外激动,来到铁匠铺门前的李丹青等人侧耳一听,便听出这声音主人便是方才那位奇怪的少女卫蒛! “没有时间了……” “取刀的人快到了……” “我得打好它,打好它,你就可以报仇,我也可以报仇,姬家该付出代价了!” 三人还未想明白其中就里,铁匠铺中一个沉闷的男声也在这时响起,众人闻言又是一愣,姬师妃更是脸色一变,她豁然醒悟过来,这个铁匠铺中的打刀人,就是周珏口中的铸刀师! 她几乎想也不想的就要冲入房中,可李丹青赶忙将她拉住。 这城中诡异万分,他们如今连城都出不去,冲进去了,对方只要轻飘飘的拒绝两句,他们就还不是得乖乖的离开,在这个地方动手除了打草惊蛇,李丹青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作用。 但他虽然眼疾手快,拉住了姬师妃,可姬师妃的一只脚在那时已经迈了出去,将屋旁斜放着的一个铁锤踢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谁?”屋中之人顿时有所警觉,那沉闷的男声响起。 屋中的卫蒛与卫骧也在这时推门而出,当下便与李丹青三人打了个照面。 “是你们?”卫蒛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三人。 姬师妃在李丹青方才的拉扯中也忽然意识到了在这里动手并非明智的选择,她收敛起了方才的冲动,低着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倒是李丹青在那时笑道:“卫姑娘,我们是来找你的。” 他说着眼前的余光瞟了一眼卫蒛身后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件灰色麻衣,模样邋遢至极,嘴角的胡渣浓密,头上的发丝乱糟糟的一片,好似久未打理,要说他是个乞丐李丹青都愿意相信。 “找我?找我做什么?”卫蒛不解道。 李丹青笑道:“我们初来乍到,确实不了解城中情况,想请姑娘带带路,给我们寻一个去处。” “我才没时间呢,你们自己找去,看见哪家房子中意了,进去便是,保证没人拦你们。”卫蒛却摆了摆手,颇为不耐烦的言道。 “姑娘这话说的,这画戟城又不是我们的私产,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囊中羞涩,也没有那么多钱啊……”李丹青苦笑言道。 李丹青这话出口,心头却忽然一震。 他拒绝了卫蒛。 就在刚刚卫蒛赶他们离开时,他们没有离开,脑海中也没有响起那奇怪的打铁声。 李丹青错愕的侧头看向姬师妃与夏弦音,二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方才他们走入小巷时,听到的打铁声便是他们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而现在这个男人出现在此处,打铁声便暂时消失了,三人都在这时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李丹青朝着二人使了个眼色,姬师妃与夏弦音意会过来,身子朝着两侧挪了几步,目光皆在这时锁定在了那名为卫骧的邋遢男人身上。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卫蒛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些,她愈发的不耐烦,嘴里言道:“况且我都告诉你们了,这城里百无禁忌,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既饿不死,也冻不着,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名为卫骧的男人也在这时走上前来,他看了一眼李丹青,问道:“他们是谁?” 卫蒛显然还在为之前与卫骧争吵之事而负气,听闻此问,她没好气的言道:“关你什么事!你的事不让我管!我的事你也别管!” 李丹青却打着圆场,言道:“我们是卫姑娘的朋友,逃难至此,得姑娘相助,故寻来感谢。” 卫骧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目光越过李丹青,看向他身后的姬师妃与夏弦音,下一刻,便听他幽幽言道。 “世道变化得有这么快吗?一位神河境大成的强者,竟然需要寻求画戟城的庇护?” 这话出口,众人的心头一跳,李丹青爆喝道:“动手!” 腰间的白龙剑在那时被姬师妃拔出了鞘,滚滚剑意涤荡开来,铁匠铺整个茅屋都在那股浩大的剑意下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白龙剑意!” “你是魏阳关的弟子!” 那邋遢的男人见状,顿时惊呼道,眸中浮现出浓烈的恨意。 魏阳关便是那位驮天山活了一百八十岁的老神仙的名讳,而这世上早已无人敢直呼那人的姓名,但男人的语气中除了惊讶之外裹挟着却是满满的恨意,似乎与那位老神仙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一般。 “放肆!”姬师妃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直直的杀向对方,滚滚剑意化作罡风裹挟在剑身之上,直直的攻向了男人。 男人瞥见了杀来的姬师妃,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在那时猛地一跺脚,一股浩大的气息也在这时从他体内生出,周围挂在那铁匠铺上的生锈的刀剑在那时齐刷刷的叮当作响,仿佛被一股力量牵引了一般,下一刻,那些刀叉剑戟,顿时离鞘而出,飞顿到了男人的跟前,被一股黑色的气机牵引着,汇聚在一起,迎向杀来的姬师妃。 二者的力量在半空中交汇,已经恢复了七成修为的姬师妃全力催动剑意,白龙虚影在那一瞬间浮现在她的身后,化作一道流光涌向剑身,她周身的气势更甚,男人眉宇间的异色也在这时重了几分,他身前的刀叉剑戟,在那股力量下,不断被击飞,落入四周的地面,倒插入地中,身子轻颤,仿佛在发出一声声不甘的悲鸣。 卫骧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狰狞,他的一只手伸出,握住了眼前密密麻麻的刀剑中的一柄,黑色的气机猛然收敛,汇集于那把生锈剑刃之上。 卫骧的脚步踏出,背后一头狰狞的凶兽浮现,那凶兽生得极为可怖,脸上覆有鳞甲,四肢生有倒刺,但还不待众人看清那凶兽的全貌,卫骧握剑之首猛地发力,那凶兽也如白龙一般,汇入他的剑身之中,与姬师妃手中的长剑冲撞在一起,一时间互不相让。 卫蒛哪里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她脸色苍白,回过神来之后,赶忙上前想要救援,但却被一柄黑色短刀拦住。 “这次,姑娘得真的留步了。”夏弦音沉声言道。 夏弦音也清楚这般级别的战斗不是她所能够参与的,所以很自觉的在一旁警备,寻找可能的机会以及防备可能会杀出的对方的帮手。 而李丹青见双方僵持,眼珠子一转,矮下身子,溜入了一旁的铁匠铺中。 李丹青的目标很明确,且不管姬师妃与卫骧到底谁胜谁负,那把刀才是所有事情的关节所在。否者就算姬师妃击败了对方,对方若是寻到机会再次打铁,那他们不还是束手就擒,故而找到这把刀,方才能将这些麻烦从根本上除去。 更何况…… 这把刀被永生殿如此看重,想来应该是个宝贝,李丹青号称雁过拔毛,岂能放任此等神物就在眼前,自己却不染指? 他入了房门,朝着四周看了看,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那炉灶上的刀坯上。 那刀坯被烧得通红是,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但整个铁匠铺中,除了这刀坯其余的刀剑都被卫骧召了去。 李丹青倒也并不确定,永生殿心心念念的刀到底是不是这玩意,但本着宁可错过也不放过的原则,他还是在那时伸出手抓向刀坯。 “嘶!” 只是方才触摸到刀坯,他的手便被刀坯上的高温所烫伤,他赶忙收回手,暗骂自己一句财令智昏,这刀坯都被烧得通红,哪能以手触摸? 他这样想着,将背上的朝歌剑取了下来,想着用朝歌剑将这刀坯从火炉中挑出。 只是当那剑身被他伸入火堆,触摸到刀坯的一刹那。 一股黑色的气息猛然从刀坯中涌出,包裹在了朝歌剑的剑身上,然后又顺着剑身传递到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 他的眼帘猛然被炉中的烈火所覆盖。 火光中一座雄伟的宫殿正在烈火中焚烧,一个男人站在宫门前,低头俯视着李丹青。 他沉声道。 “承我通天意。” “铸汝绝地身!”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误会? 这幻象李丹青绝非第一次见着。 当初在永安武馆事发之后,玉锦为了保护李丹青死在了那位永生殿的春秋执手中,那时的李丹青怒火攻心,朝歌剑猛然绽放出强大的威能,将李丹青拖入了这番幻境之中。 所见之物,所听之声与现在出现在在他眼前的幻境如出一辙。 只是相比于那日所见,眼前的幻象更加的清晰,他甚至隐约可以看清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眸中闪烁着的滔天怒火。 但还不待他从这样的感受中回过神来,他也没有来得及去细想其中就里,那幻象却在这时猛然散去,随即一股力量从那刀坯中涌出,灌入李丹青的体内。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下一刻嘴里便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 那股力量涌入李丹青体内的刹那,愤怒、憎恶、悲悯等情绪在那一瞬间侵蚀李丹青的脑海。 李丹青的双眸在那时尽赤,他低声发出一声怒吼,目光一转,落在了那炉火中的刀坯上,那燃烧的刀坯,在那一刻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拉扯着李丹青的目光,李丹青双目通红,他生出一种想要难以扼制的欲望。 他要得到这把刀。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这样想着,身子不由自主的迈开了脚步,一只手缓缓伸出,眼看着就要握住那被烧得火红的刀坯的刀柄。 …… 姬师妃与卫骧的力量不断在半空中对撼,激起的气浪滚滚,将周遭的一切都高高扬起,可就是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对方奈何。 姬师妃的眉头也在这时皱起,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邋里邋遢的男人,竟然隐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她身为上古血脉加上神河境大成的修为,足以称得上武君之下无敌手,既然在对方手中讨不到半天便宜,甚至隐隐还被对方所压制。 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旁的茅屋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力量波动。那股力量只在一瞬间便席卷而来,将整个铁匠铺掀倒在地,木柱爆开,草料横飞,一旁的众人也被这力量所波及,身形纷纷一颤,夏弦音倒是下意识的护住了被这场景吓得呆傻的卫蒛,但姬师妃与卫骧,正在全力对拼,这样的高手对决,讲究的便是全神贯注,若是有丝毫的分神保不齐就会被对方抓住破绽,从而一举击破,双方对于那铁匠铺中忽然爆开的力量波动可谓毫无察觉,反倒是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波动所震,二人的身子顿时倒飞了出去。 姬师妃的身子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她的脸色一白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息变得紊乱无比,但她却没有心思去平复体内的气息,而是赶忙看向不远处同样被掀飞在地的卫骧。 她不知道那股忽然涌出的力量是从何而来,但却本能的认为,那股力量的主人应该是卫骧的同伴,亦或者潜伏在四周的永生殿的门徒,多年来,她虽然都在驮天山修行,但驮天山的镇山神器——大狱幻天铃却可以让姬师妃经历一次次拟真的实战。 而在这些实战中,姬师妃学到的最重要的经验便是,在敌人未有死去之前,永远不要放松警惕。 她看向那处,警惕的注视着卫骧。 卫骧的状况同样惨淡,他的脸色惨白,嘴角亦有鲜血溢出,但在倒地之后,他却瞪大了眼珠看向那铁匠铺的方向,然后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了气力,猛然站起身子。 姬师妃见状,心头一惊,暗以为对方要动用杀招,可这样的心思一起,她还未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却见站起身子的卫骧,却直直的冲向了铁匠铺的方向。 姬师妃心头疑惑,而这时,方才变故所激起的尘埃也渐渐散去,她也在这时看清了那处的景象—— 铁匠铺的整个房顶都被掀飞,铺中亦是狼藉一片,但李丹青却不知为何站在了那铁匠铺中,他的模样有些奇怪,双目尽赤,周身的衣衫碎裂,手臂之上青筋暴起,一只手握住了一柄被烧得通红的刀坯的刀柄,刀柄之上有滚滚黑炎,顺着刀身涌向李丹青的手臂。 姬师妃也来不及细想为何李丹青回出现在那处,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见那卫骧双目尽赤,眸中杀机滚滚,便赶忙提醒道:“小心!” 可此刻的李丹青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近乎疯魔的状态,对于姬师妃的提醒可谓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的握住那把刀的刀柄,嘴里时不时的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 眼看着卫骧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那浑身倒刺的凶兽虚影已然浮现在他的背后,怒吼一声,然后裹挟在他的拳头之上,就要朝着李丹青的面门挥去。 姬师妃与夏弦音见着此景心头皆是一惊,二人之中一人实力不济,根本难以跟上卫骧的行动,而另一人则身受重伤,亦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丹青被卫骧击中。 一切在这时似乎已成定局,可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流光从巷口处猛然涌动,以快得的惊人的速度穿过众人来到了李丹青与卫骧之间。 青色的流光散去,两只手伸出,一只握在了李丹青的手臂上,一只则稳稳的抓住了卫骧轰来的拳头。 “周珏!”姬师妃看清了来者的模样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是的,那道青色光芒散去之后,出现的身影赫然便是失踪的周珏。 此刻的周珏一扫之前的疲态,浑身涤荡着一股温和却又强大的气息,他的捏着李丹青手臂的手猛然发力,李丹青发出一声痛呼,那握着刀坯的手也随即松开,刀坯之上的黑色火焰收敛,遁入刀坯之中,哐当一声,那诡异的刀坯落在了地上。李丹青的双眸亦在那时渐渐恢复了清明,他看向众人,脸上的神情还是有所恍惚,显然并不记得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周珏则转头看向卫骧,微微一笑,说道:“阿骧,好久不见。” 这话出口,刚刚还气势汹汹,脸上杀机毕露的卫骧忽然一愣,他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双目忽然瞪得浑圆,不可思议之色爬上了他的眉梢。 他周身滚滚的煞气在那一瞬间开始收敛,而下一刻,他的身子退出数步,目光依然直直的盯着男人。 只是他的上下嘴唇开始打颤,这样的颤抖又很快从双唇涌遍他的全身,他的身子都开始轻颤,眼眶也泛红。 卫蒛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卫骧收了伤,她的心头一紧,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便快步朝着卫骧跑了过去。 而当她刚刚来到卫骧身旁,焦急的询问对方到底怎么了的时候,卫骧的身子却在那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失声痛呼道:“先生!阿骧等你等得好辛苦!” “阿骧终于等到你了!” 那个年过四十的那人,在那时语气中带着哭腔,就像是走丢了的孩子终于寻到了父母,哭得撕心裂肺……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众人都被这番情形所惊,一时间纷纷呆立原地脸上的神情错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蒛愣了愣,她自从认识卫骧以来,这个男人始终都不苟言笑,似乎除了打造他那把刀以外,这世上便没有任何事情能勾起他的兴致,更不提让他如此刻这般放声大哭。 此刻她的心头满是困惑,而姬师妃等人与她相比所知道却也不见得多出多少,同样也是满脸困惑。 “诸位,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该解惑的解惑,该叙旧的叙旧。”而就在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忽然传来,众人看向身后,这才发现那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位一袭白衣的男子。 男人眯着眼睛,嘴角上扬,笑容和煦,如春风过境。 一旁的夏弦音脸色一变,惊呼道:“徐大哥。”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请长公主应允 卫骧的铁匠铺很简陋。 简陋到几乎颠覆了众人对于铁匠铺的认知。 而相比于铁匠铺,他的住所却更加简陋,简陋到也同样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那确实是一座房子,但屋中的陈设却简单到了极致。 正屋中摆放中一张缺了一脚,用石头垫起的木桌,摆放着两个长凳,而两个房间中则铺着茅草,上面摆放着被褥,看架势便是他与卫蒛睡觉的“床”。 正屋中的木桌并不大,两个长凳也不算长,但此刻却坐满了人。 左侧的凳子上,徐炼、周珏、卫骧并排而坐,三人挤在那长凳上,显得有些拥挤,卫骧眼眶还微微泛红,似乎还未从某些情绪中抽离出来,而周珏则平静如水,时不时还温柔的宽慰两句。徐炼却笑眯眯的看着右侧的凳子上的夏弦音,脸上的神色轻松。 但相比于这三人,右侧板凳上的夏弦音却是神色凝重,她直直的盯着徐炼,她并不傻,哪怕之前她对于李丹青的推测嗤之以鼻,可如今徐炼出现后,表现出来的对周珏的亲近,怎么看都不像是丝毫不知道内情模样。李世子倒是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依然晕乎乎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子时不时歪斜一下,靠在一旁的姬师妃的身上,让姬师妃不胜其烦,但又不好发作。 卫蒛提来了一壶茶水,放到了桌上,给众人一人倒上一壶茶水,然后又看了一眼大眼瞪小眼的众人,嘴里问道:“你们要一直这样看下去吗?” 这话让众人一愣,姬师妃一把推开了靠在自己肩上的李丹青,起身盯着周珏与卫骧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难道都是前朝旧臣?永生殿到底复活了多少前朝的人?” 周珏是沉睡了百年之人,而眼前的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了一百多岁的家伙,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家伙,也是被永生殿复活的前朝旧臣。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就意味着永生殿的地宫中或许还藏着更多这般的人物,这对于武阳朝而言,绝对称得上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还有你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这事长公主恐怕就问错人了……”徐炼却在这时笑呵呵的言道。 “嗯?”姬师妃一愣看向徐炼,沉声道:“他们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徐炼又笑了笑,低首道:“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徐炼,天鉴司少司命,武阳四族中徐家家主,当然,还有……” “永生殿,恶罗将。” 虽然对于徐炼的忽然出现,众人的心头都早已心生疑窦,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徐炼竟然会如此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出口,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他们很清楚,徐炼敢这般轻易承认此事,而同时并不怕承担身份暴露之后的代价,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并不打算放众人活着离开这里。 姬师妃想到了这背后的一系列事情,脸色骤然铁青,而夏弦音显然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个人。她盯着他,神情复杂的问道:“为什么?” 始终面带笑容的徐炼,在面对夏弦音的询问时,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忽然凝固,他侧头看向夏弦音,轻声道:“弦音,人有时候不能往死胡同里钻,一条路走不通,就得换条路走,你说是不是呢?” 夏弦音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什么意思?” 徐炼道:“武阳没有徐家的容身之地,走下去,你们夏家与青家就是结局,这天下总没有一定要人等死的道理吧?” 夏弦音沉默了下来,有些事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去想。 “离开武阳城吧,那里不适合你,去什么地方都好,但就是别再回到那里。”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的父亲已经尽到武阳四族的责任,夏家不欠天下什么。”徐炼将夏弦音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嘴里轻声说道,语气由衷。 夏弦音还是沉默,她忽然明白,徐炼带着他离开的武阳城,说到底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再做选择的机会。 徐炼见她沉默,倒也并不急着要到那个答案,他又转头看向眉头紧皱的姬师妃,笑眯眯的说道:“长公主不是想知道到底永生殿想要做什么吗?” “在下也可以如实相告。” 姬师妃不语,只是沉眸看着他。 “如你所见,这位卫骧先生确实是周先生的旧识,约莫在八九年前,被永生殿复活。但长公主倒是并不用太过担心,永生殿的手段虽然诡异,可却没有公主想的那般神奇。” “说到底周先生也好,这位卫前辈也好,只是当年被永生殿所救,然后用秘法将他们处于假死状态,度过百年后,再以法门唤醒而已。永生殿的手中或许还有一些如周先生一般的假死之人,但数量不会太多,其战力更是无法与周先生相提并论,武阳天下依然稳如泰山,长公主大可无忧。”徐炼笑眯眯的言道,语气轻松。 “至于卫骧前辈打造的那把刀,确实不凡,但……”徐炼说着,转头看向了周珏。 众人的目光也在这时落在了周珏的身上,周珏沉吟了片刻便说道:“那把刀叫极恶,是大凶之器。说起来也是早年周某自己所做之恶,大商皇室对我有知遇之恩,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大商覆灭之前,周某为心魔所困,故思了邪法,得来这刀坯,又寻得恶法,可铸此刀,妄想以此刀逆天改命。” “如今想来,当时确实已入疯魔之境,好在打错未有铸成,周某便被二十八位山主所镇,这才算是让天下人免除一番劫难。” “只是那永生殿不知在何处听闻了此事,救了在下一命,妄图让阿骧再铸此刀,再由我执掌,颠覆武阳……” “只可惜百年沉睡,当年的执念早已随着前朝的覆灭作古。”说道这处,周珏微笑着转头看向姬师妃与李丹青言道:“这些日子我跟着二位小友,游历了燕马与应水二郡,诸位可能不知道,在大商的时候这两郡位于大商的边陲之地,民生艰苦,哪怕是行走于路上,也可见饿死之骨。如今故地重游,两郡之地的百姓虽然也有生计之苦,亦或者民生之艰,但街边所食之物,却有肉糜,所穿之衣,亦可御寒。更有富贾之家愿意广播钱粮。” “百年前,商与武阳之争,死伤百姓数以百万而计,百年之后,百姓们终是繁衍生息,安居乐业,周某又何苦将做古之王朝再提,使百年前的劫难再来上一遭呢?” “况且,虽然周某不愿意承认,但武阳朝在这方面确实做得比大商要好。或许天道循环,王朝更迭,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反倒是周某非得逆天而行,这才活该有此一劫。” 听到这话的姬师妃脸色一变,这些日子的相处,姬师妃其实早就察觉到这位前朝旧城,似乎并不是传闻中那般冥顽不灵,反倒很愿意在适时的时候,教给自己一些有关治国的道理,怎么看也确实不像是一个要谋反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姬师妃的目光,周珏在这时转过了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姬师妃的跟前,姬师妃一愣接过此物打开一看。 却是一本手写的手札,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牧国十论》。 姬师妃将手札打开,却见书页上字迹墨迹未干,写着的都是些治国之道。 “早年周某曾是大商太学府下一位仕子,也有些报国之志,便写好了一份牧国之道,只可惜还未来得及与先帝言说,大商便倾于水火,周某弃文从武,做了逆天之人。” “这些日子与二位同游两郡之地,有了些见闻,但不敢说对武阳天下有如何深入的了解,只是依照着这些见闻,斗胆写了些治国之道,不见得有用。但就像周某说得那样,书生不会误国,只要有明君坐镇,这些浅显之见,自然会有人给予定夺,还望小友不要嫌弃。”周珏又在这时言道。 姬师妃看了看手写的书册,又看了看眼前笑盈盈的男人,心中莫名有些感慨,她郑重的朝着周珏拱了拱手:“先生大德,这些日子所授之物,师妃一定上达圣听,不复先生之望。” 周珏摆了摆手,笑道:“姑娘不用把周某想得那么高尚,这《牧国十论》确实是周某的心血不假,但周某将之送给姑娘,却还是有所求的。” “先生请讲。”姬师妃言道。 周珏闻言,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卫骧说道:“我和阿骧自幼相识,当年我一念之差,阿骧便为我修炼了邪法,铸就此刀,如今时过境迁,我们也无心复国之事。只想让小友放我们离去,我们皆身负永生殿的圣力,活不了多长时间,在下也只想带着阿骧游历山河,走走看看,在所剩不多的时间中,做一个武阳朝的子民。” 周珏说着,站起身子,朝着姬师妃跪了下来,第一次改换了对姬师妃的称呼,嘴里说道:“还请长公主殿下应允。” 第一百五十章 提醒他记得 听闻这话的姬师妃的愣在了原地,她的眉头皱起,而众人也在这时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很明显,周珏想要游历山河,想要再接下来的日子中做一个普通的武阳子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武阳的朝廷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除非…… 姬师妃这位武阳的长公主愿意替他瞒下这一切。 这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周珏离开后,会不会有所谋划,也不清楚在圣力的侵蚀下,为了活命,他会不会再次投入永生殿的阵营。 无论是对于姬师妃还是周珏而言,这都是一个赌局。 姬师妃要去赌眼前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相信,而周珏则要去赌姬师妃到底愿不愿意相信。 数息的时间,但对于在场众人而言,却是极为漫长的等待。 姬师妃忽然展颜一笑,她看了看手中的《牧国十论》,忽然说道:“先生是国士,这一本《牧国十论》或可救苍生百万,两个人的命换百万人的命,这笔买卖,武阳做了。” 此言一出,周珏顿时松了口气,他起身再次拱手言道:“谢过长公主。” 到了这一步,似乎所有事情都迎来了解决之道。 至少最大的麻烦被解决了。 “刀呢?那那把刀该如何处置。”可就在这时,之前一直昏昏沉沉的李丹青忽然问道。 周珏看了他一眼说道:“刀名极恶,却是大凶之器。” “这把刀的刀坯是我偶然所得,刀身之中裹挟着巨大的威能,再被阿骧以秘法为引,每日捶打,吸纳这画戟城中众生恶念,最后大成之日,再将这城中众人的生机抽离,最后方可铸成。” “此等凶物本就有伤人和,自然留之不得,我会施展秘法,将刀身上的戾气封印,再交给长公主带回武阳城,由武阳王室看管,想来最为稳妥。” 周珏这番说辞可谓滴水不漏,李丹青也在这时点了点头。可脑海却浮现出方才在握住那刀坯时所见的幻想,隐隐觉得这把还未出世的刀,似乎与自己的朝歌剑有所联系,可到底是何种联系李丹青也说不真切。 “那你呢?你又想做什么呢?”姬师妃却在这时转头看向徐炼。 如果说周珏放弃复国的念头是真的的话,那此刻将自己身为永生殿门徒的身份暴露的徐炼,岂不是就处境尴尬了,可姬师妃却并无法从这个家伙的脸上看到半点的惊慌之色,她不免有所怀疑。 徐炼听闻此问,转头朝着姬师妃拱了拱手,言道:“长公主殿下,徐某倒是也有一笔买卖想要与长公主谈谈。” “嗯?”姬师妃眉头一挑,正要说些什么。 “先生就这样自己做了决定了?”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在场中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发声之人,赫然便是卫骧。 此刻这个男人正低着头,双拳握紧,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正在酝酿某些情绪。 周珏看向对方,眉头一皱,脸上的神情有些动容,他轻声道:“阿骧,当年是我的错,我把你带上可不该带上的路,但……” “但是你现在想通了,可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给我说的!”周珏的话才刚刚开始,便被卫骧打断。 卫骧站起了身子,神情激动的看着周珏,用几乎是咆哮一般的语气大声言道:“是你告诉我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是你告诉我,君以国士待我,我以性命报君!” “是你告诉我,人不可二姓,臣不可二君!” “你是周珏!是这天下最有学问的人!我想你说的话都是对的!所以你让我以命报君,我就以命报君!你让我打刀,我就帮你打刀!” “没日没夜的打!” “姬家的大军杀到城外时,我在打刀!” “他们掳了我的妻儿,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时,我还在打刀!” “他们把我六十岁的老母用马车拖着拽行的时候,我依然在打刀!” “我不敢去看!我只知道打好这把刀,先生就有救,大商就有救了!哪怕他们的剑刺穿了我的胸膛,我还想着再打上一下,或许这把刀,就成了……” “但先生现在告诉我,你想通了,那先生又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为何想不通,我的妻儿与母亲,又到底是为何而死?” 男人说着,那急促的语调忽然变得缓慢,语气开始变得哽咽。 周珏在卫骧近乎癫狂的质问下,陷入了沉默,他看着对方那副近乎绝望的模样,沉吟了许久终于是言道:“我只是不想再错下去……” “不想再错下去!先生!卫骧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复仇我还能做什么?” “我的妻儿!我的父母!我的亲友都死了!在百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卫骧沉声说道,他的双目通红,双拳在那时握紧。 周珏伸出手抓住了卫骧的双肩,看了一眼卫骧身后那个正关切的看着他的少女,轻声道:“你还有她啊。” “她?”卫骧愣了愣,侧头看向身后卫蒛正盈盈站在那处,担忧的看着他。 “大商已经覆灭了,那些曾经害过你的人,也早已化作了白骨,一百年过去,人们早就忘了商,我们就算拿着这把刀,也没办法复辟大商。更何况那么做又有什么意义,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你想让她也跟着你再遭受一遍当初那般凄苦的命运吧?” “为你复仇,为你东奔西走,然后日复一日遭受仇恨的折磨?” “放下那把刀吧,我们一起走,去看看这个世界,用我们剩下的时间。” 周珏的话似乎戳到了卫骧的痛处,卫骧的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他看着卫蒛,卫蒛也同样看着他,少女神情忧虑,想要说些什么,但眼前众人谈论的话题显然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让卫骧好过一些。 众人也都在那时沉默下来,他们纷纷看着卫骧,心中大都难以对卫骧的经历感同身受,却多少能够明白,自己所坚守的东西在某一天忽然失去了意义时,信仰崩塌后,那当是如何的绝望。 就这样过了许久,一直看在卫蒛的卫骧眸中的神情忽然柔软了下来,他紧握的双手也在这时缓缓松开…… 周珏见状,在那时展颜一笑,甚是开怀。 …… “来壶酒。”李丹青走到了刀疤男的跟前,朝着对方说道。 刀疤男笑呵呵的瞟了他一眼,言道:“又不给钱,可没有下次了。” 刀疤男嘴里这样说着,将一壶酒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看着对方那笑眯眯的模样,心头有些好笑,这画戟城之行倒是让李世子开了回眼界。 “极恶之刀,吸收了他们的恨意,久而久之,他们便失去了诸如愤怒之类的情绪,故而才会如此。”李丹青提着酒壶,正要饮下一口,一旁一道声音传来,却是那周珏。 画戟城之事如今也算尘埃落定,众人便索性在城中住了下来,毕竟还要等到周珏施法封印了那凶刀中的力量后,才能让姬师妃将它带回武阳城,送佛送到西,李丹青这一路已经耽搁了这么久时间,到也不在意再耽搁一些时辰。 只是离开得久了,世子殿下的心头倒是不免有些想念大风院中的那些家伙。 “先生真的放下了?”见周珏走了过来,李丹青笑着于对方言道,顺势将手中的酒壶递了过去。 周珏笑着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李丹青身后的刀疤男言道:“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其实细细想想,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哪怕是王朝覆灭,百年之后,亦有何干?” “反倒是这些城中百姓,被牵扯到这百年前的恩怨中,当真算得是无妄之灾,好在凶刀被封印后,他们会渐渐恢复过来,只是时间要稍稍长上一些。” “先生就这么走了,那永生殿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先生与卫骧前辈复活,他们岂会善罢甘休?”李丹青又问道。 周珏道:“有那位徐兄弟在,想来无碍,反正也活不了多长时间,能快活一日便赚上一日,倒也不奢求什么。” 李丹青眯起了眼睛,这趟画戟城之行,说来道去,最大的惊喜反而是那个徐家的家主,李丹青都摸不清那家伙到底藏这些什么算计,但想来以周珏见识才学应当不至于被对方诓骗,既然周珏不言,李丹青自然也不好多问。 “那先生有没有想过,去哪里呢?”李丹青又问道。 “说来惭愧,抛去那百年沉睡不算,周某今年也四十有二,去过的地方却寥寥无几,圣贤说,行万里读万卷书,周某只做到了后者,剩下的日子就随意走走,哪里都行。”周珏道。 “那要是有一天先生发现自己不行了,就来阳山吧,本世子给你送个终,帮你在阳山上找个风水宝地,下辈子说不得能投胎到帝王家,锦衣玉食,岂不妙哉?”李丹青又言道。 周珏闻言笑了笑,他瞟了李丹青一眼,说道:“顺便那个时候再考虑考虑我这一生修为后继无人是不是不太合适,找个人将之传承下去,小友是不是这么想的呢?” 被戳穿了心思的李丹青,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只是舔着脸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也是为先生考虑嘛。” 周珏哑然失笑,他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好一会,忽然他的眉头一挑,一道青光从他的体内涌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向李丹青。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哪知那道青光直直从他掌心涌入,只在那处留下一道青色印记,随即便消失不见。 李丹青哪曾见过这般景象,当下便惊惧的看向周珏,却见周珏笑道:“小友与长公主带我周游了两郡之地,耗费不少钱财,在下身无长物,只能以艺还债。” “《牧国十论》给了长公主,小友想来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索性便赠予小友一缕我的天象剑意,能参悟多少就看小友的造化了。” 李丹青听闻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面露惊喜之色,这天象剑意乃是周珏的绝学,这一缕剑意入体便等于得了周珏的传承,这可是天大的好处。 李丹青当下喜笑颜开,朝着周珏连连道谢。 周珏却摆了摆手,又言道:“我将此物赠予小友,除了感谢小友这些日子的照料以外,还有另一层意思,还请小友细听。” 李丹青得了好处,当然明白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听闻这话,连连点头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周珏眯起了眼睛,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忽然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认得小友背后那把剑……” …… “这些被褥都用了好些年了,有的都已经发霉了,咱们就不带了吧?” “嗯……衣衫的话,你身上这件也不要了吧,我给你做了两件,你却从来不穿,这次就带着两件吧,我的衣服勉强够用,到时候你的若是不够,咱们到了外面再购置两件,我这儿还有些钱。” 卫骧的小屋中,卫蒛一边收拾着二人为数不多的行礼,一边像个小媳妇一般絮絮叨叨的说着,脸上倒是写满了兴奋之色。 她当然很高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待了七年的地方,而卫骧也终于不必再沉溺在铸刀的事情上。 “我看那个周先生是个大人物,到时候我们和他说说,让他想办法给你治病,一定比那些家伙给你的药靠谱……” 卫蒛说着,却见男人没有回应。她抱着整理好的心理走到卫骧的身前,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还在想你那把刀吗?人家周先生都说了不要了,你就不要……” “蒛儿。”可就在这时,卫骧忽然言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让卫蒛一愣。 她看向男人,男人也在这时抬起了头,他盯着她,用一种卫蒛从未见过的冰冷目光:“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卫蒛有些困惑,但还是在数息之后言道:“我当然记得,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没有过去!” “只要你没忘!” “我没忘!” “这事就永远没有过去!” 卫骧一字一顿的言道,他的声音低沉甚至沙哑,双眸渐渐覆盖上一层漆黑之色。 “可那位周先生……”卫蒛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卫骧,她有些害怕的退后一步,嘴里这样说着。 “他忘了!但没有关系!我们可以让他记起来!” “我养了你七年,现在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他这话说罢,一道漆黑的光芒从他的双眸中射出,直直的涌入卫蒛的眸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啊,就生一百个 李丹青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他又问刀疤脸要了一壶酒,独自坐在酒桌上,自饮自斟。 “这把剑我认识。” “准确的说,这不是一把剑,这时一柄剑鞘。” “它不是凡物,与那把极恶一样,是不该出现在世间的东西。” “如今这把剑已与小友心脉相连,不可隔断,若是强行隔断,反倒会要了小友的性命。” “好在造这把剑的人,比我聪明,他在造出它的时候就给了它一个可以压制它锋芒的鞘。” “但就像瑕掩不住瑜,鞘终究也会有盖不住锋芒的那一天,这剑出鞘之日,小友要有心理准备。” “天象剑意虽然是我修行所悟,但我心境不稳,远未大成,赠予小友一缕剑意,就是想要让小友参悟,或许有一天,你能以此驾驭此剑。” …… 李丹青的脑海中浮现着方才周珏与他所言之物,其实李丹青从一开始便意识到了这把剑的不凡,只是不愿去想,也确实想不明白。 反倒是周珏为他解惑之后,他反而耿耿于怀,惴惴不安。 “总归这世上没有老子害儿子的道理吧?” “要是本少爷真的因为这破玩意死了,去了黄泉,我他娘的一定叫上十八代祖宗,把你这个老混蛋,揍上一顿。”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说着,想到十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围着李牧林拳打脚踢的场景,心情倒是好了些许。 车到山前必有路,算了,不去想了! 李丹青这样说着,索性就放下了这事。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李世子回头看了看,却见是徐炼与夏弦音二人,正并肩从楼上的厢房中走下来,二人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对于坐在这大厅角落中的李世子并无察觉,自顾自的便走下楼梯,然后并肩去向屋外。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这是要干嘛?” 李丹青见状下意识的便要跟上去一看究竟,但又觉此举不妥,可不去看上一眼,心头又是不安。 “徐炼这家伙生得贼眉鼠眼,一看就是衣冠禽兽,还与永生殿有染,小弦音这妮子心思单纯,保不齐会被诓骗,本世子自幼立志要锄强扶弱,阻拦这等恶行,自然责无旁贷。” 于是乎聪明的李世子很快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这样自语道,便觉此举理所应当的许多,当下便不再犹豫,猫着身子,蹑手蹑脚的跟在了二人身后。 …… 大抵是因为画戟城居民那古怪的秉性所致,就是真的有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们也完全不用等到夜中行动,估摸着就是杀了对方,对方也会笑着点头。所以一到傍晚,整个画戟城的街道上就空无一人。 这让李丹青愈发觉得自己跟踪二人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毕竟这街道上空无一人,徐炼要是起了歹心,夏弦音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是需要像他李世子这样的正义之士在旁警觉才算稳妥。 李丹青这样想着,就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理所应当,脚步也加快了些许,离二人靠得更近,不过三四丈的距离。 但饶是如此,二人所言之物,李丹青还是听不真切。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非得说得这么小声?”听了半晌,也毫无头绪的李丹青不由得在心头暗暗腹诽道。 李世子心头如猫抓一般,好奇得紧,他索性壮着胆子,又朝前走了几步,侧耳努力的听着。 却也只是隐约听到诸如:成亲、将来之类的字眼。 李世子的心头一惊,有些吃味,脚步便又快了几分,想靠得再近些,也好听得明白二人谈婚论嫁到了哪一步。 他李丹青也好对症下药,搅黄这么亲事。 但越靠越近,二人的声音反而小了下来,到了最后,就没了半点声响,侧着耳朵的李世子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前方,却正好对上二人回过头看着他的目光。 李世子就是有城墙那般厚的脸皮,此刻也觉脸色发烫。 他站直身子,讪讪一笑,朝着二人招了招手,尴尬言道:“二位也来散步啊……” 然后便抬头一本正经的看向四周,嘴里喃喃言道:“嗯,这画戟城的夜色确实美丽,你看这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夏弦音与徐炼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对于李世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又有了新的认知。 “李世子跟了一路,也是辛苦,既然想听,那不如就同行吧。”徐炼看着演技拙劣的李丹青笑着言道。 李丹青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羞赧的言道:“那多不好意思。” 可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李丹青的身子却极为诚实,他退步到了夏弦音与徐炼的身旁,然后直接挤入了二人之间,将夏弦音与徐炼隔开。 夏弦音见他如此没皮没脸,不免翻了个白眼,倒是徐炼不以为意,微笑着退开一步。 “你们继续,本世子就听听。”李丹青却热情言道,丝毫没有搅乱他人兴致的自觉。 夏弦音被李丹青的出现打乱了思绪,一时间不知道当再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徐炼笑着问道:“世子也常住武阳城中,不知对于那位郢离公子有何印象。” “郢离?”李丹青一愣,“是郢家的那位大公子吗?我和他倒是挺熟的,一起喝过酒,一起去过青楼,那小子不行,每次最多半刻钟就缴械投降,是出了名的绣花枕头。” “怎么了?徐兄弟想要让我帮你说说情?这事好办……”李丹青口无遮拦的说着大话。 徐炼却言道:“徐某犯的是谋逆的大罪,可不想再牵连世子,世子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不过有件事世子可能还不知道吧,那位郢离公子在几个月前已经与弦音定亲,婚期就在秋至,算起来也就只有七个月了时间了……” “这事啊……” “什么!” 李世子顿时察觉到了不对,他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侧过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夏弦音,却见夏弦音此刻正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李丹青连忙言道:“那小子可不成,他可是出了名的银枪蜡头,既不中看也不中用,这事不成……” 李丹青那略显慌张的模样,落在徐炼的眼中,徐炼略有深意的看了一旁的夏弦音一眼说道:“你看,李世子也觉此事不妥。” “此番出了武阳城,徐某是回不去了,弦音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恐怕回去之后也要遭遇不测,我想劝她离开,但弦音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并无去处,就是不知道世子可否愿意收留。”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神情古怪。 他本以为这徐炼是个要虎口夺人的仇寇,却不想是个助人为乐的友军。 李丹青在短暂的困惑过后,回过了神来,正要应允。 “我不会离开武阳城的!”可就在这时,夏弦音的声音忽然响起。 李丹青与徐炼在那时一愣,纷纷看向夏弦音。 “我要为我爹翻案,为夏家青家翻案,逃了,世人只会说罪臣之女不堪重用,只会说我们青夏二家只会出乱臣贼子,我爹、青叔为武阳朝鞠躬尽瘁,他们不该留下这样的名声!” 夏弦音面对二人的目光,神色坚定的言道。 “我知道徐大哥带我来着画戟城一趟,是为了保护我,为了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去过问徐大哥到底要做什么,但也请徐大哥你,不要为弦音规划人生,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夏弦音的这番话,让徐炼有些错愕,他言道:“可是你并不开心。” 夏弦音愣了愣,语气低了几分:“以往我以为只要我能为夏青二家翻案,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出,但自从认识了某些之后……” 说到这出,她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李丹青:“至少有些代价我不能给,回去之后,我会取消和郢离的亲事……那不是我想要的。” “擅离职守离开武阳城,加上取消亲事得罪郢家,二罪并罚,日后你在武阳城可是会举步维艰的。”徐炼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言道。 “但那是我选的路,也是我想走的路。” “再难我也会走下去的。”夏弦音语气坚定的说道。 徐炼一愣,随即莞尔一笑,他看着夏弦音,由衷道:“你长大了。” 夏弦音亦是一笑,随即他看向李丹青,问道:“你呢?会让我回去的对吧?”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言道:“本世子素来不喜欢强人所难,这事情啊,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做起来才有意思。” “只要你记得咱们得生一百个孩子,时间很紧的,别耽搁太久就行。” 夏弦音闻言脸色一红,白了李丹青一眼,正要骂他两句。 铛! 铛! 铛! 可这时,脑海中竟然升腾起打铁之声。 她的脑袋一阵恍惚,神情错愕的说道。 “好啊!那就生一百个……”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魔离凶功 哀嚎声从四周的房门中响起,李丹青三人皆是一愣。 “怎么回事?”李丹青皱眉问道。 那声音从一开始的窸窸窣窣,到数息之后,从各处传来,只是眨眼的光景那些哀嚎声便在这画戟城中响彻不绝。 “打铁声!我又听见了那打铁声!”夏弦音沉声言道,脸色有些难看。 “去铁匠铺!”李丹青说道。 夏弦音点了点头,二人便在这时转身快步朝着那处走去,大抵是太过焦急的缘故,故而二人都未注意到,徐炼并未急着与二人一道赶往那处,他只是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忽的上扬,嘴里喃喃道。 “你说的没错。” “这世上万千事,唯义最易负,唯恨最入骨。” …… 李丹青与夏弦音赶到铁匠铺时,周珏与姬师妃也察觉到了异样,与二人几乎在同时一件来到此处。 “怎么回事?”听着耳畔传来的打铁声,李丹青赶忙问道。 刚刚到达此地的姬师妃与周珏都眉头紧皱,显然对于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二人同样说不真切,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回应李丹青的询问。 得不到回应的李丹青只能看向铁匠铺的方向,今日在众人打斗中被毁坏的铁匠铺,此刻被人用简陋的布棚遮掩着,众人并看不清其中的情形,只能听到阵阵打铁声从那其中传来。 铛! 铛! 铛! 那声音响彻不绝,一下又一下,就仿佛是有人提着一个巨大的铁锤,不断敲击在众人的心头一般。 而随着每一下打铁声的响起,城中百姓的嘶吼声也愈发的剧烈与汹涌。 就好似,此刻的他们正在承受着某些巨大的痛楚一般。 “是天魔离凶功!”李丹青正在困惑于眼前的一切时,一旁的周珏忽的轻声说道。 “嗯?” 从未听过这个辞藻的众人都在这时面露困惑之色,转头看向周珏,却见这时的周珏眉头紧皱,脸上的神色凝重。 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周珏在这时言道:“凶刀极恶是我当年在凶阴山外得来之物,不知存在几多年岁,被一同放在一旁的还有一本魔功,便是天魔离凶功。” “当时我并不知晓此物到底是什么东西,直到将天魔离凶功看罢,我方才东西此物。” “此物生来便是一把刀的刀坯,需要配合这天魔离凶功打造,二者相辅相成,天魔离凶功大成之时,也就是极恶刀出世之时!” “而极恶刀在成刀之日,依照着天魔离凶功的记载,需要以数万生魂为祭,生魂的数量越多,这把刀成刀之后的力量也就更强大,施展天魔离凶功,便是为了为此刀抽取生魂,助它出世!” “而这个法门太过恶毒,除了我以外,知晓的也就只剩下……卫骧了。” 其实当着打铁声响起的时候,众人的心底都早已有了答案。 但对于周珏而言,这个答案却太过残酷了一些…… 就在众人心头如此作想之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怎么回事?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一愣,纷纷回头看去,却见卫骧正火急火燎的朝着此处赶了过来。 见到这番情形的众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周珏却在这时问道:“这天魔离凶功你还传于了谁?” 卫骧闻言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言道:“是阿蒛!” “都怪我!当初我被迷了心窍,一心只想打好这把刀,想着若是刀成之日,必然又天地异象丛生,保不齐会引来有心之人的忌惮,故而便将这天魔离凶功传给了阿蒛!” “以防届时,我被人拖住了手脚,阿蒛还可以为我打刀!” “今日她本来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可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将这位李公子的身份告诉了阿蒛。” “这孩子性子犟,估摸是知道李公子是仇人之后,所以想要打好这把刀,为父报仇!” 这番说辞听上去倒是并无什么大的纰漏,但其中巧合也未免太多了一些,众人一时将信将疑。 卫骧却好似并未看见众人狐疑的目光一般,而是抬头看向周珏,带着疑惑问道:“现在怎么办?先生有办法吗?” “天魔离凶功一旦施展,想要停下来,只有以同样的法门将其逆转,但这个过程中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让这位卫蒛姑娘死于非命。” “先生!不可啊!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阿蒛!我在这世上如今就只有她一个亲人了,这七年来我们相依为命,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是好啊?”卫骧顿时面露惊惧之色。 “这样吧,我去施法逆转这天魔离凶功,你在一旁给她灌送灵力,护住她的心脉,或许能为她谋得一线生机……” 听到这话的卫骧连连点头:“一切都听先生的。” 一旁的李丹青在那时皱起了眉头,虽然卫骧那脸上的急切之色不似作假,但李丹青总觉得事有蹊跷,今日卫骧还对于铸刀之事耿耿于怀,到了晚上似乎就彻底放下了,这其中的转变快得着实让李丹青有些不安。 “先生,要不要让女魔头陪你一起,也好帮衬一二。”李丹青出言说道。 卫骧的实力摆在那里,以他亦或者夏弦音的修为,并起不到什么作用,也只有姬师妃或许能防备一二。 但周珏闻言却在这时摇了摇头:“天魔离凶功阴邪无比,不善此道之人入了其中,不仅帮不到忙,反倒会被其力所伤,小友这份好意在下心领了。” “诸位就在这门外候着吧,此番异象,说不得会招来些什么不速之客,诸位有心,届时帮在下应付一二,那便是感激不尽。”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皱了皱眉头,但对方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丹青自然也没有了再多言的必要,他虽然心头不安,但却也没有实际的证据能去证明什么,更何况周珏与卫骧那是有百年交情在的,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个外人,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些许直觉,就阻拦此事吧。 …… 周珏交代完此事,便带着卫骧走入了那铁匠铺中。 铺中,只见那卫蒛手持铁锤,双目通红,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同时,将手中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那渐渐露出真容的刀坯之上,每一下铁锤落下,都在那被烧得火红的刀坯之上敲出阵阵火星,火星四散,坠入脚底,却并不散去,而是化作液体一般的事物汇集在卫蒛脚下,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她的脚下便已经铺上了一层那样的东西,她仿佛矗立血池之中。 而穹顶之上乌云翻涌,阵阵黑气从画戟城的四处涌来,汇集在乌云之中,云层旋转,形成漩涡,随着黑气的涌入,底部的漩涡中心不断朝着下方靠拢…… “阿蒛!”瞥见此景的卫骧心头一惊,大声的唤道,但此刻的卫蒛却早已听不到旁人之语,只是继续打刀,嘴里继续自语着那恶毒之语。 “先生!快快施法!晚了,阿蒛就没救了!”卫骧挤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那时大声催促道。 周珏深深的看了卫骧一眼,只是一眼,却让卫骧脸上的神色一滞,但下一刻周珏便笑道:“莫急,我这便施法!” 他这般说罢,并无任何迟疑,只见周珏的双眸一沉,周身的衣袍猛然鼓动,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他体内溢出,化作滚滚黑色的气流涌向卫蒛。 在那股气息与卫蒛的气息连成一片时,周珏便可施展那天魔离凶功,将卫蒛施展开的天魔离凶功逆转,但这个过程就如周珏自己说的那般,极为凶险,但凡出现半点纰漏,不仅卫蒛会死于非命,周珏自己也会身处险境。 见周珏毫无迟疑的将这法门施展开,卫骧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但下一刻,浓郁的戾气便将这抹迟疑给遮掩。 “是先生待我不义!” “莫怪卫骧不念旧情!”卫骧遮掩自语道,随即天魔离凶功也在这时被他施展开来,只见他一掌拍出,重重的轰在了周珏的背上。 周珏对此毫无防备,当下脸色一白,身形僵直,嘴里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周身的气机也在这时收敛,而一旁被周珏以天魔离凶功链接的卫蒛也受到了影响,她的身子直直栽倒在地,嘴里也喷出一口鲜血,眸中的凶厉之色退去,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神色狰狞的卫骧。困惑与惊恐汇集在少女的眸中,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卫骧会这样待她。 “你果然还是没有放下。”周珏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的看着卫骧,嘴里如此言道。 “先生有大智慧!心思豁达,什么事想得明白,想得透彻。但卫骧本就是个粗人,我只知道,我的妻儿,我的父母都死在了姬家人的手上!” “我要报仇!除了报仇!我什么都没有了!” 卫骧大声的怒吼道,他周身的黑气涤荡,穹顶之上乌云卷起的漩涡翻涌愈发的厉害,就仿佛是在回应他,那放在石板上的刀坯亦在轻颤,像是呼唤,又像是在焦躁的等待。 卫骧低下身子,捡起了铁锤,一步步的走向那刀坯。 “阿骧!不要一错再错了!这只会让更多的人遭受苦难,让更多的百姓体会你当初失去妻儿的痛苦!天下会因此蒙难!” “天下人与我何干?我卫骧只在乎我的妻儿!只在乎我的父母!”卫骧怒吼道,迈向那刀坯的脚步越发的坚定。 “那这位姑娘呢!她呢?你将她置于何地?”周珏见状又大声言道。 卫骧一愣,转头看向卫蒛,卫蒛的双目通红,在那时既畏惧又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的看着他。 卫骧迟疑了一息不到的时间,下一刻他笑了起来。 “她?” “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我从捡到她那刻起,便把天魔离凶功注入她的体内,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只是不想,先生会是那个意外。” 这话出口,卫蒛眸中的光彩顿时熄灭,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抽干了精气一般,没了魂魄。 卫骧满意的看着这幅场景:“武阳的子民,都该死!” 他这样说着,手中的铁锤高高举起。 铛! 伴随着一声闷响,落于刀坯之上。 那一刻风云变幻,压于城头的黑云猛然翻涌,坠入那铁匠铺中,涌入刀坯之上。 刀坯轻颤,鬼哭之音响彻,画戟城天色骤暗,寒意席卷。 仿佛有一个遮天巨手,在那时伸出,将整座城池拖入冥府…… 第一百五十三章 虎毒不食子 鬼哭之音响彻。 画戟城中,方才那些百姓的哀嚎声,也更加的凄厉。 站在铁匠铺外的三人,根本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一瞬间天地色变,穹顶的黑云压下,坠入铁匠铺中,宛如神迹。 三人面露惊骇之色,还不待他们想明白其中就里,一阵巨大的力量波动,忽然自那铁匠铺中荡开,朝着四周席卷而来,姬师妃眼疾手快,白龙剑在那时出鞘,被她握于手中,一股浩大的剑意从白龙剑雪白的剑身中涌出,朝着四周铺散开来,在众人的身前形成了一道剑意屏障,涌来的力量波动被隔绝在外。 但饶是有剑意傍身,三人依然身形不稳,需得运集起周身力道,方才能勉强站定身子。 而也是随着这股力量波动的荡开,笼盖在铁匠铺上的布棚也在这时被那股力量所卷起,在罡风之中被撕成粉碎。 那那铁匠铺中的情形也在这时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周珏与卫蒛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重伤。 这样的情形与方才李丹青的猜测如出一辙,但此刻的李世子却没有喜事去感叹自己的神机妙算。 他与姬师妃三人的目光都在那时被立在铁匠铺中心,那个名为卫骧的男人所牵引…… 只见卫骧双目尽赤,神情狰狞,此刻他将手中的刀坯高高举起,穹顶之上的黑云涌动,一道道黑色的气息从画戟城的各处宅邸涌出,汇集于黑云之中,黑云在那些气息的汇集之下,开始不断旋转,漩涡的中心化作一条长蛇被那刀坯以虹吸之状,不断吸入刀身之中。 而随着这个过程,那刀坯之上的火红之色开始退去,一柄与朝歌剑如出一辙的黑色刀刃渐渐显露身形。 “不能让那把刀出世!他正在吸纳画戟城中百姓的生魂!”姬师妃在这时沉声说道。 白龙剑一震,剑意四起,只见她脚尖点地,身子便在这时暴射而出。 一道白龙虚影,与她杀出的身形交汇,伴随着一声白龙长吟,姬师妃气势如虹。 夏弦音也点了点头,黑色的双刀从袖口滑出,被她握于手中,她很明白自己的修为无法与卫骧正面抗衡,于是乎便很明智的选择了从侧方靠近,准备在卫骧与姬师妃交手之时,寻找机会,一击制敌。 身旁的二人就这样杀了出去,站在原地的李丹青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他掏出了朝歌剑,摆开了架势,但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双方,又缩了缩脖子,悻悻的将朝歌剑放回了背后,然后寻到一处还算隐蔽的角落躲到了后面。 天大地大,我命最大。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说着。 而这时冲杀在正前方的姬师妃已然来到了那卫骧的跟前,白龙虚影在那时一声长啸,涌入白龙剑中,周遭磅礴的剑意随着此举也裹挟到剑锋之中,化作阵阵罡风,这一剑威能巨大,而卫骧似乎沉浸在完成夙愿的惊喜之中,对此并无察觉。 眼看着这一切剑锋就要刺入卫骧身躯的刹那…… 轰隆! 穹顶之上忽然有一道雷鸣之音炸响。 暴雨倾盆而至,雨来得极快,一瞬间,姬师妃与卫骧之间的便被一层密密的雨帘所割开。 姬师妃修为与心性都极为了得自然不会被这般变故所影响,她的剑锋继续向前,剑身上所裹挟着的浩大剑意,将眼前的雨幕撕开,将那些颗粒分明的雨珠搅成更加微茫的水粒。 但就在这时,那些爆开的水粒忽然间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所牵引,化作两只手掌,然后手掌朝中合十,将姬师妃刺向卫骧的剑稳稳接住。 这般变故是姬师妃不曾料想的,她先是一愣,还想发力,但那雨水化作的双掌猛然发力,姬师妃剑身一颤,身形便在那时暴退数步。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那双雨水化作的手掌,心头若有所悟。 “溟渤天君功!” “公孙秋雨!” 她低声说道,那双手掌周围的雨水顿时散去,一位身着蓝衣的老者身影便在这时浮现在那处。 老人长须及胸,肤色却异样的雪白,凭空立于暴雨之中,漫天雨水却仿佛拥有灵性一般,在落入他的身前时,自动朝着四周避开。 他微笑着看着姬师妃,笑道:“长公主果然见多识广,老朽这点拙劣的法门,瞒不住长公主的慧眼。” 桑山山主公孙秋雨,虽然在目睹了画戟城的状况后,众人对于公孙秋雨是否已经被永生殿收买之事,早已有了定论,但一位武君级别的强者在这个时候参与到这样的大战中,对于姬师妃一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姬师妃想到这里,脸色愈发的难看:“我武阳朝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助纣为虐?” 面对姬师妃的质问,公孙秋雨笑道:“人间富贵,长则百年,短则甲子,无非便是白马过隙之间……” “谁不想要永世逍遥?” 姬师妃皱起了眉头:“公孙秋雨,你可是圣山山主,也会相信永生殿那长生不老的缪谈?” “老朽只信眼见为实。” “长公主若是如老朽一般,也见过神殿施展的神迹的话,想来也会如老朽这般,迷恋不已,只可惜,长公主生错人家,没有这机会了。”公孙秋雨这般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他所谓的神迹,眸中在那时闪过一丝狂热之色。 “此刀一成,武阳必定大乱,届时我神殿会吸纳更多信徒,永生之路就在眼前,只可惜长公主也看不见了!” 公孙秋雨这样说着,一只手猛然朝着姬师妃张开,随后漫天的暴雨仿佛被一股力量所牵引,尽数朝着姬师妃袭来。 姬师妃的脸色一变,手中的长剑一震,白龙剑意席卷开来,那头白龙虚影也在这时浮现,发出一声长啸,在姬师妃的身前游弋,抵御那些雨粒的袭杀。 白龙之相看上去声势浩大,但在暴雨的攻势下,却发出阵阵凄厉的长吟,无数暴雨击打在它的身上,它的鳞甲碎开,几次试图冲开暴雨袭来的攻势杀向公孙秋雨,却又一次次被挡了回来。姬师妃也面色苍白,武君之位与神河境修士之间如隔天堑,更何况她的身上始终带着伤势,让本就不敌的场面更加的不堪。 …… 李丹青虽然难以参与到这样级别的战斗中,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出此刻姬师妃已经落了下乘,再打下去,落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虽说在这般局势的大战中,没有人会去在意李丹青的存在,但本着小命要紧的李丹青,还是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来到了一旁的夏弦音的身侧。 此刻画戟城城内,狂风大作,呼啸的风声与那些画戟城中百姓的哀嚎声汇集在一起,响彻不绝,整个画戟城都好似沦为了人间炼狱一般。 李丹青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夏弦音的身旁,他看着双手握紧双刀,目光冷峻的少女,心头一紧,暗道这小妮子可千万不要一根筋,他赶忙说道:“小弦音,事不可为,风紧扯呼,咱们赶紧溜吧?” 夏弦音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极恶刀要吞噬着画戟城中十几万人的性命,方可成刀,这时走了,这十几万人怎么办?” “刀成之后,必定造成大乱,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亦会蒙难!” “我不能袖手旁观!” 夏弦音的态度极为坚决,李丹青当然了解夏弦音的性子,但他还是心有不甘的言道:“那公孙秋雨可是武君啊!咱们能做什么?这上去还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夏弦音转头直直的看向那处,目光越过正在打斗的姬师妃二人,沉声说道:“公孙秋雨正被长公主拖住,我有机会杀了卫骧!至少破坏他的祭刀仪式……” “那只是有机会!你没看出女魔头已经不是那家伙的对手了吗?你一出手,那公孙秋雨只需要一抬手,说不得就把你给杀了。你这是在拿你的命在赌!”李丹青有些气急败坏言道。 “十几万,甚至上百万的认命,值得一赌。”夏弦音却说道,言罢她周身的气势一震,目光再次变得冷峻了起来。 李丹青哪里能让她去送死,便要再说些什么。 可这时,夏弦音却又忽然转过头,看了李丹青一眼,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身子凑了过来,朝着李丹青的嘴唇便轻轻一吻。 “下辈子,我给你生一百个孩子。”她轻声言道。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神情有些恍惚,但做完这一切的夏弦音,却是决然的转过头,脚尖点地,身子顿时杀了过去。 …… 夏弦音的速度很快,但这样的快也只是相对而言。 就如李丹青说的那样,在身为武君的公孙秋雨的眼中,星罗境出奇的夏弦音只是蝼蚁,他眼角的余光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夏弦音的行动,只见老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另一只手在那时伸出,朝着夏弦音张开,漫天的暴雨便于此刻分出一截,就要朝着夏弦音袭杀而去。 神河境的姬师妃在公孙秋雨的攻势下也只有招架之功,而夏弦音若是被击中,恐怕就得当场身死道消。 但就在这时,姬师妃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番情形,她的眸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手中的白龙剑被她竖于胸前,另一只手作剑指状,由下至上的抚过剑身,剑身之上,顿时雪白的光芒亮起。 “白龙——” “驮天!” 她爆喝一声,双手握住剑柄,猛然将手中白光闪烁的神剑插入地面,那一刻一道道裂纹从她立身之地的地面上蔓延开来,直直的涌向公孙秋雨。 一道道比起剑身之上还要耀眼的白色光芒从地面的裂纹下亮起,地面也在这时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杀出一般。 吼! 伴随着一声声高亢的龙吟之音,地面的裂痕爆开,数只剑意所化的白龙猛然从地面下杀出,从四方攻向公孙秋雨。 公孙秋雨也没有料到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姬师妃,竟然还藏着一手杀招,他措不及防,只能暂停手上的攻势,将漫天暴雨汇集,在自己的身前形成一道屏障,挡住那数道白龙的袭杀。 杀向自己的暴雨忽然调转了枪头,这让已经暗以为自己命丧于此的夏弦音心头一惊,她看向不远处的姬师妃,却见姬师妃脸色苍白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夏弦音来不及感动,她知道这个时候,回报姬师妃最好的办法,就是阻止卫骧!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脚下再次发力,身子以更快的速度杀到了卫骧的跟前。 手中的双刀在那时被夏弦音高举,朝着卫骧的双眸刺去。 “找死!”但这时,公孙秋雨周身的雨幕猛然爆开,将那些白龙剑意尽数绞杀,他看向已经杀到卫骧跟前的夏弦音,心头震怒,嘴里在那时爆喝一声,一张隔空拍出,掌风在雨幕的裹挟下,化作一只巨大的雨水手掌,重重的轰击在了夏弦音的身上。 眼看着就要取下卫骧性命的夏弦音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便在这时在那巨掌的威力下倒飞出去。 已经力竭的姬师妃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方才那一式剑招已经是强行施展的了,此刻伤了心脉,已无战斗之力,而看着被寄予厚望的夏弦音被公孙秋雨一掌拍飞,姬师妃知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们再无半点胜算,她的脸色一白,脸上的神情颓然。 “天魔离凶!” “极恶出世!” 而这时高举长刀的卫骧忽然朗声言道,他的双眸尽赤,脸上的神情近乎癫狂,穹顶的黑云翻涌,伴随着画戟城中百姓的哀嚎,在那时,那些百姓的身躯尽数化为了枯骨,然后无边的黑气汇集在云层之中,再以快得的惊人的速度,被灌入那刀坯之中。 铮! 伴随着一声刀鸣,漫天的黑云尽数湮灭,刀坯之上的火光退去,一柄通体黝黑,刀柄刻有一道孽鬼狰狞之相的长刀浮现。 阴风荡开,鬼哭之音再次升腾,响彻于这方天地,漫天星光湮灭,大地颤抖,山河寂寥,手握此刀的卫骧周身煞气弥漫,背后仿佛有一双巨大的双眸正在这时缓缓睁开双眼…… 铛。 可就在这时,一声脆响忽然传来,姬师妃一愣,抬头看去,却见夏弦音的背上两柄黑色的短刀猛然飞出,短刀上带着的锁链在短刀的力道加持下缠绕上那魔刀的刀身。 魔刀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刀身猛然振动,一道道黑色的气息顺着魔刀的刀身涌向短刀,再顺着锁链传入夏弦音的体内。 夏弦音的身子一颤,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身形也在这时一滞。 “冥顽不灵!”身为武君的公孙秋雨瞥见此状双眸一眯,在那时爆喝道,身子直直的朝着夏弦音杀来,似乎是想要一掌接过了对方的性命。 夏弦音在感受到这一点,她艰难的站起身子,强忍着周身剧烈的痛楚,双手猛然握住了那连着魔刀的锁链,咬着牙,费尽浑身所用的气力,猛然一扯。 那魔刀顿时从卫骧的手中脱手而出,刀身上的躁动顿时静止,那漫天的诡异异象也收敛几分。而这时公孙秋雨也已然杀到,一掌重重的拍在夏弦音的身上。 噗! 夏弦音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暴退而去,而连着魔刀的锁链也在这时松开,魔刀被高高扬起,在半空中不断回旋、翻腾……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时被那魔刀所牵引,看着它扬起、翻滚、然后…… 铛的一声,坠落在不远处的一双黑色长靴的身旁。 …… 李丹青看了一眼就躺在自己脚边的黑色刀刃,又抬头看了看周遭的众人,姬师妃神情错愕,夏弦音目光担忧,而那位公孙秋雨却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直直的看着李丹青。 在短暂又难熬的死寂之后。 “世子……这把刀可不是凡品,你不是一直想加入神殿吗?把它踢过来,我引荐你入神殿,届时武阳覆灭,你是第一功臣!”公孙秋雨干笑着言道,此刻李丹青距离他起码有二三十余丈的距离,哪怕是身为武君的他也不敢保证,能够在第一时间夺回此刀,只能选择循循善诱。 李丹青的面色古怪,他并不理会公孙秋雨的示好,而是看了一眼一旁倒地的周珏,只见脸色苍白的周珏微笑着朝着他点了点头。 “你拿了这把刀,也改变不了什么,以你的修为,很快便会被被这把刀吞噬掉性命,世子不会愚蠢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吧?”公孙秋雨感受到了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赶忙又言道。 李丹青还是不曾理会他,他又目光越过周珏看向夏弦音,少女的目光担忧,欲言又止。 李丹青却微微一笑,然后第一次转头看向公孙秋雨。 “公孙山主说得对。” “本世子可从来不在乎别人的命……” 听到这话的公孙秋雨先是一愣,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世子聪慧……” “但虎毒不食子,自己孩子的命,总归还是要要在乎的吧?”可李丹青又在这时言道。 公孙秋雨有些困惑,这李世子虽然声名狼藉,可倒是从未听闻过他还有孩子。 “况且那还是足足一百个孩子……” 李丹青却根本不给公孙秋雨半点反应的机会,这话说罢,然后低下了身子,毫不犹豫握住了那把刀的刀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给小爷死来! “先生既然知道这把剑的根底,也知道它是可以与那把魔刀比肩的东西。” “先生如此胸怀大义,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李丹青控制不住这把剑,亦或者利用这把剑做出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客栈中,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周珏,饶有兴致的问道。 客栈的大厅中,一身书生气的男人闻言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笑道:“因为相比于一把剑,我更愿意相信人。” “凶剑中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小友的心性坚韧,又有这把剑鞘在,可以循序渐进,慢慢尝试控制这凶剑,凶剑虽恶,但小友只要心中存有善念,凶剑亦可行善。” “甚至待到魔刀出世,说不得小友也可将之扼制。” “魔刀出世?先生觉得这把刀最后还是会被铸成?”李丹青挑眉问道。 周珏笑了笑:“百年后苏醒,这个世界天翻地覆,变了很多,但同时也一成不变。” “人的贪念终究会将人拉入深渊,刀坯送给长公主,一来是武阳王朝自然会有妥善保管,二来是因为不交出此物,恐怕在下也得不来自由之身。” “但人性存有贪欲,魔刀终究会有出世的那一天。” “其实相比于把它交给朝廷,我更想把它赠予小友,至少凭借着那柄剑鞘,我觉得小友才是最有机会真正掌握着柄魔刀之人。” …… 李丹青握住了那把刀,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 他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开始凝固,剑柄之上的鬼怪纹路在那一瞬间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发出一声欢愉的嘶吼。 磅礴的黑气从刀身上蔓延开来,停滞的阴风席卷整个画戟城,鬼哭之音响彻,穹顶之上的黑云再次密布,天色骤暗,将星月遮掩。 黑色的气息顺着刀柄涌向李丹青的身子,李丹青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他的另一只手在那时伸出,握住刀柄,似乎是想要加大手上的力道,以此控制这把魔刀,那只手方才触摸刀柄,便像是被吸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反倒是那从刀身上溢出的黑气,在这时就像是寻到了新的突破口一般,也朝着另一只手蔓延开去。 一时间李丹青脸上的神情愈发的狰狞,似乎所遭受到的痛楚,也在这时成倍的提升。 他的嘴里不住发出阵阵宛如野兽一般的低吼,手臂与太阳穴两侧更是青筋暴起。 公孙秋雨也未有料到李丹青真的敢提起此刀,见此刻李丹青的异状,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杀了他,取刀?”他侧头看向身后的卫骧,皱眉问道。 这世上阵阵了解这把刀的人也只有周珏与卫骧二人,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的公孙秋雨只能看向身后的卫骧。 卫骧也从这番变故中回过了神来,他迈步走到了公孙秋雨的身侧,言道:“不用着急,这把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 “我虽然也掌握了天魔离凶功,但火候尚浅,也不敢保证能控制此刀,正好这小子拿了刀,那我便接这个机会好生观摩一番,了解一下这把魔刀的威能,为日后驾驭此刀累积些经验。” “你先把这些家伙处理了,那时他估计也差不多快被这魔刀吸干精气,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公孙秋雨倒也是个“从善如流”的妙人,听到这话暗觉有理,笑着说道:“就依卫先生之言。” 说罢这话,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眉宇间露出了兴奋之色。 “既如此,那老朽应该从谁先杀起呢?” “周先生是前朝旧臣,年岁最长,资历最高,也是卫先生的至交,理应留在最后。” “长公主殿下,地位崇高,是我武阳朝不出世天才,老朽身为武阳之臣,这尊卑有别的道理还是懂的,那就排在最后。” 公孙秋雨似乎很享受这般高高在上的感觉,他这般说着,目光一转,又落在了一旁的脸色苍白的夏弦音的身上。 “夏司命,曾经的武阳四族,如今的罪臣之女,那不如咱们就从你先开始吧。” 公孙秋雨这样说着,脸上的笑意愈发的张狂,他迈步朝着夏弦音走去,脚步极慢,似乎有意享受这将人的生死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受。 公孙秋雨很是得意,以至于他并未注意到,此时此刻,在那地上坐着的周珏正渐渐眯起了眼睛,看向那个正在与魔刀拉扯的世子。 …… 李丹青的脑海中一片混沌,体内血气之力翻涌,却并不受他调遣,反倒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而从那魔刀上蔓延过来的魔气更是不断涌入它的体内,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似乎看到诸多幻象。 你爹为武阳朝鞠躬尽瘁戎马半生!却死的不明不白!天下欠他一个公道!你得帮他要回来! 这天下人欺你!笑你!谤你!他们哪知道你的难处?他们哪里明白你的困苦?不过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这样的家伙们,活着有什么意义!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李丹青的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恍惚,他使劲的摇着头,试图让迷迷糊糊的自己清醒些许,但这样的做法却收效甚微。 他握着刀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脑海中那可怕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摧残着他所余不多的理智。 李丹青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巨大的痛楚传来,他恢复了些许清明,在那时于心底怒吼道:“滚!小爷不用你教我做事!” “我不是在教你,我在帮你。”那声音仿佛有着某种魔性,他慢悠悠的说着语调沙哑而低沉,却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 “你其实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你想报仇!你憎恨他们!我可以给你力量,去做那些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只要你放开你的心神,我就可以给你这一切!” 李丹青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心神,在那声音的蛊惑下又开始变得恍惚,从魔刀上溢出的黑色气息顺着他的双臂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的眼睛也开始泛出诡异的黑色,渐渐侵染他的整个眼白…… “小友。”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是人御器,而非器御人。” “凶剑也好,魔刀也罢,只要小友心存善念,凶物亦可为善!” 而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李丹青一愣,恍惚的神志又清明了些许。 但他并不确定这一切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李丹青又摇了摇头,看向前方,短暂的清醒,让他看清了公孙秋雨正冷笑着走向夏弦音的情形,这一幕,让刚刚恢复些许的李世子心头再次杀意奔涌。 “看看!” “这就是孱弱的代价!” “ 你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你在意的人,来吧!接受我的力量!你就可以做到所有你想做的事!”而这般细微的变化却被那魔刀之灵,很是敏锐的洞察到了,魔刀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丹青眸中退去的漆黑之色,在那一瞬间再次蔓延开来。 “小友!不要被它蛊惑!” “利用它的力量,而不是被它的力量所利用。” “你是主!它是仆!” 周珏的声音在那时再次响起,将李丹青恍惚的神志又从奔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李丹青也没有心思再去衡量这些声音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局,他问道:“可我该怎么做?” “想!” “想那些你觉得好的东西!用你心中的善去驾驭这刀中的恶!” 好的东西?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 “驾驭它!只有这样你才可以救到那位姑娘!”周珏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丹青听到这话强守住自己的心神,心头默念着那些好的东西…… 可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李丹青一时间却没有思绪。 是武阳城繁华的街道,还是元宵漫天的烟花? 是老头子憨厚的笑容,还是大风院众人叽叽喳喳的八卦? 不对! 都不对! 我是主,它是仆! 我觉得好,那才是好! 小爷我喜欢的是姑娘!是漂漂亮亮笑颜如花的姑娘! 是翠玉阁如烟姑娘的曲!是鱼儿楼玉锦姑娘的诗! 是大风院弟子脆生生的一句句院长!是小青竹柔情脉脉的目光! 是…… 李丹青想到这里,眸中黑色气息的蔓延忽然停滞,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朝着夏弦音举起了手,唤来风雨的公孙秋雨! 是我家小弦音答应给我生的一百个孩子!!! 什么正邪!什么善恶!什么魔刀凶剑!都是狗屁! 老子李丹青就喜欢漂亮姑娘! 谁动我的姑娘!我就跟谁拼命! “老匹夫!” “给小爷死来!” 李丹青在那时发出一声爆喝,滚滚魔气从刀身上荡开。 他的身子如电光一般杀出,拖着长长的魔气残影,转瞬便杀到了那公孙秋雨的身前。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此刀,为周珏! 极恶刀。 是魔刀。 是这天下有史以来,有记载的凶物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这一点,在永生殿中早有定论。 这样的凶物,寻常人莫说是驾驭,就是凶物本身都不会将之看在眼中,在大多数时候,凶物之中的器灵只会选择将之吞噬,化为自己的力量,连奴役对方的兴致都难以提起。 修为不过紫阳境的李丹青,理应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卫骧提出那个观点时,公孙秋雨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李丹青竟然可以驾驭这把刀。 故而当李丹青杀到他的跟前时,他措不及防。 他汇聚起的风雨在那时暂歇,一只手伸出,漫天的风雨顿时凝聚在他的手中,化作一只雨水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试图抵挡李丹青挥来的长刀。 滚滚魔气席卷而来,刀身上黑色的气息弥漫,只是微微触及那雨水化作的手掌,魔气便将整个手掌搅成粉粒! 公孙秋雨隐没在雨水中的身形显现,他的身子暴退数步,脸色苍白,神情错愕的看着李丹青。 “怎么可能!”他颇有些失态的低呼道。 无论是魔刀还是凶剑,亦或者那些赫赫有名的神兵,武者能得其一,自然是如虎添翼。 但武者本身才是能发挥出神兵几分力量的关键。 这世上当然有一些可以凭着自身威能,让武者以下克上的神物,但这多少还是要取决于武者本身的修为。 至少公孙秋雨从未听闻过,这世上有什么神兵利器可以让一个紫阳境的修士拥有对抗武君的力量的。 可刚刚,在短兵相接的交手之中,公孙秋雨却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那一刻,从李丹青挥出的刀锋中,拥有取他性命的力量。 他的心头惊骇,可李丹青根本不给他细想的时间,身形一闪,提着魔刀便又杀到了他的跟前。 这时的李丹青眉目冷峻手中的魔刀魔气纵横,每一次挥刀都裹挟着天地异象,卷起罡风阵阵,搅动星光暂暗,他的进攻没有任何的技巧可言,只是靠着本能一次次的挥刀,但哪怕如此,刀身上所裹挟的魔气,依然让公孙秋雨疲于奔命。 公孙秋雨一次次的挥出手掌,唤来风雨,甚是狼狈的抵御着李丹青的进攻,一时间竟然落了下风。 “怎么回事?”公孙秋雨侧头看向一旁的卫骧怒声问道。 他方才分明有机会将李丹青一击毙命,夺回魔刀的,可就是因为听信了卫骧的话,方才给了李丹青可趁之机,让这家伙控制住了魔刀,反倒将自己逼入了窘境,此刻公孙秋雨的心头满是积攒的怒火,说话时的语气自然也毫不客气。 卫骧面对公孙秋雨的质问,眉头紧皱,他盯着不断挥舞极恶刀的李丹青,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应该啊!” 这世上除了周珏,便只有他最了解这把魔刀。 极恶刀需要用天魔离凶功打造,与这魔功相辅相成,若是没有魔功傍身,根本无法控制此刀,可李丹青如今的模样,虽然看上去有几分疯魔之状,但意识绝非完全模糊,否则此刻的他应该是大开杀戒,而不是对着修为最强的公孙秋雨频频出手。 “难道周珏把这天魔离凶功也传给了他?”卫骧这样自语道,但这个念头一起又觉不对。 天魔离凶功何其高深,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掌握的。 还是说…… 想到这里的卫骧忽然一震,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周珏。只见周珏此刻盘膝而坐,闭目沉神,像是入定了一般,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半点反应。 “果然!”看到这幅场景的卫骧面露了然之色。他再次转头看向,还在不断对着公孙秋雨发起攻势的李丹青,目光一沉,眸中一道神光闪过,眼前的景象便在这时发生了些许变化。 李丹青当然还在不断的对着公孙秋雨发动着攻势,但这一次,卫骧却看得真切,李丹青的周身闪耀着一阵不用特殊法门便难以看清的淡淡白光,那白色的光芒凝聚在一起,似乎是一道身影,与李丹青的身形重叠。只是一眼,卫骧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周珏! “是身外化身!” “周珏在捣鬼!” 所有的困惑都在这时迎刃而解,不会天魔离凶功的李丹青却能驾驭极恶刀?不过紫阳境修为的他却可以将一位武君级别的强者打得节节败退? 他的对手根本就不是李丹青,而是依附在李丹青身躯上的周珏神魂。 此言一出,公孙秋雨的脸色骤然一变。 身外化身,那是早已失传的神奇法门,相传依靠此法,武者可以静坐一隅,却神游天地。 这样的法门玄之又玄,哪怕是身为武君的公孙秋雨也只将之当做一个传说而已,却不想真的有人可以施展这样的法门。 但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卫骧的身子一动,便来到了周珏的身前,他的一只手摁在了周珏的头顶,朝着李丹青大声言道:“先生!卫骧敬重先生!不愿伤先生性命!” “卫骧在做的是先生当年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先生可以不帮我,但还请先生不要拦我!否则就别怪卫骧不念旧情了!” 李丹青将二人的谈话听在耳中,再一联想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以及此刻自己所施展出来的攻势,便大抵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身外化身的功法李丹青听说过些许,虽然并不了解太多,但也明白这书有根、水有源的道理,这身外化身的功法无论如何强大,一旦肉身被毁灭,那神魂定然便是无根浮萍,也只有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明晰这一点的李丹青一愣,手上的攻势随即停了下来。 “无碍。” 可就在这时,周珏的声音再次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语气平静温柔。 “可先生……”李丹青一愣,迟疑道。 “此刀是我寻来的,阿骧心头的恨是我种下的。” “我既种次因,也理应尝其果。” “画戟城十余万人,因我而亡,周某一死若可亡羊补牢,亦是不悔。”周珏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依然平静。 但这份平静中,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决然。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沉声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周珏的回答来得很快,也来得很是坚定。 让心有不甘的李丹青在听闻此言的刹那脸色一喜,可这样的喜色还未在李丹青的脸上蔓延开来,周珏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但那些办法还会死更多的人,周某不愿再有一人因此事而死,还请小友……” 周珏这样说着,李丹青的眼前一道白芒亮起,光晕凝结而成的周珏虚影出现在李丹青的面前,他微笑着看着李丹青,双手合于胸前,然后庄重的朝着李丹青躬身一拜。 “还请小友成全。” 李丹青看着眼前的男人,沉吟了一会,下一刻他忽的笑了起来。 “先生还有没有什么传世的绝学要交代?”李丹青问道。 周珏闻言,亦是一愣,下一刻也笑了起来:“早已倾囊相授。” “那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李丹青又问道。 “肺腑之言早已言尽,剩下的话,说了也平添伤感,就不做女儿态了。”周珏摇了摇头,这般说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手上的刀在那时握紧,方才收敛些许的魔气,在那一瞬间纵横开来。 而这样的举动落在不远处的卫骧的眼中,他自然明白了周珏的决定,他的眸中一寒,脸上的神情狰狞万分:“先生当真要逼卫骧出手!?” 周珏回头看向卫骧:“阿骧,不要一错再错了。” “这些话先生当年不对我说!现在!一切都晚了!”但周珏的好言相劝却是触碰到了卫骧的痛楚,他大声的怒吼道,摁在周珏头顶上的手用力了几分,指节有些发白。 “阿骧……不晚!你还可以回头……”周珏轻声道。 但卫骧却在这时,手上猛然发力,那周珏肉身的头颅之上顿时传来一声闷响,周珏的身子一震,嘴角顿时有鲜血溢出,体内的生机顿时散尽。 而周珏的神魂也是眉头一皱,似乎受到了影响。 “我不想回头!” “先生既然不帮我!那卫骧就自己帮自己!” 说罢卫骧的周身忽然煞气弥漫,天魔离凶功在那时被他催动。 “阿骧!不要!”周珏似乎看出了对方要做些什么,在那时大声的高呼道。 但这时似乎已经为时已晚,随着天魔离凶功的催动,卫骧的身子开始融化为一道道诡异黑气,涌向一旁公孙秋雨的体内。 那样的变化从他的脚下开始满满蔓延上他的上身,只是眨眼的光景,他头下的身躯都已经散去,但这般诡异的状况却并未让卫骧的脸上露出半点的恐惧之色,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狰狞与可怖。 “先生传给我的天魔离凶功,卫骧每日都在参悟!” “先生永远想不到,这功法还有这等妙用吧!” “这天魔降身之法,卫骧本来准备着留给永生殿的殿主的,今日先生所逼,卫骧便只能退而求其……” 那最后一个次字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卫骧的身子便彻底化作了黑气涌入了公孙秋雨的体内。 这般变化,公孙秋雨始料未及,他本能的想要挣脱那些黑气,但那些黑气却明显带着一股超越他理解的力量转瞬便充斥了他的全身。 那一刻,公孙秋雨的挣扎猛然停滞,他眸中闪过一丝黑芒,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他周身的气息顿时变得阴冷与可怖起来。 他看向李丹青,眉宇间笑容阴桀。 “先生,做不到的事,卫骧会为先生完成的。。” “我大商……” “永世不灭!” 这话落下,暴雨倾盆而至,巨大的雨幕将李丹青与公孙秋雨隔开,而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在二人之间倾盆而落的暴雨,皆是血色! 每一滴血雨落地,在地上便溅起一道水花,水花轻颤,下一刻便凝聚成一道道血色的人形,不过眨眼光景,李丹青与公孙秋雨之间便立满了数以千计的血色甲士。 他们仿佛就是那些前朝的亡魂,从冥府走出,降临此间,带着无边的怨恨,准备向生者复仇! 咕噜。 李丹青看着眼前这幅情形,不绝咽下一口唾沫,脸色有些苍白。 “不怕。”周珏微笑着看向李丹青,轻声言道。 下一刻他便伸出了手,与李丹青一道握住了那把魔刀。 一股暖意涌遍李丹青的身躯,让李丹青心头的些许不适在那时散去,明亮白光从李丹青的周身亮起,与那极恶刀刀身上的滔天黑气交错。 他的身影在那时与周珏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看向前方林立的亡魂,周珏亦看向前方的亡魂。 他握着那把刀,周珏亦握着那把刀。 他们似乎在那一刻融为一体。 那一刻,李丹青心有所感。 他张开嘴,在那时言道。 “那就让在下……” “为先生挥出这最后一刀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封刀 李丹青手中的刀在那时挥出,狂暴的魔气如潮水一般从刀身之上倾泻而出。 魔气化为了黑色的洪流涌向前方,将那些被不知如今到底是公孙秋雨还是卫骧的家伙召唤出来的血色甲士尽数搅入其中。 那些血色甲士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实则触碰到滔天的魔气,转瞬便会被绞杀成粉粒。 眼看着魔刀挥出的魔气气势如虹,如蝗虫过境席卷所见之一切,但周身煞气弥漫的卫骧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 他瞪大眼珠子看着眼前的滚滚的魔气,脸上的神情狂热,就像是看见神祇的信徒一般。 病态而欢愉。 “极恶刀!” “这就是极恶刀!” “得有此刀!武阳可灭!大商可兴!” “先生果然没有骗卫骧!果然没有骗卫骧!” 他这样说着,周身的气势张开,穹顶之上顿时电闪雷鸣,血雨倾盆而下,他的双手张开,漫天血雨被一股力道拉扯而来,迎向滚滚杀来的滔天魔气。 而于此同时那些被魔气搅碎的亡魂也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卷土重来,在那时汇集于血雨之中,化作同样滔天的血色洪流。 魔气与血雨冲向彼此,真正的短兵相接还未开始,但浩大的力量余波却已经朝着四周荡开。 整个画戟城都在那时开始颤抖,无数房屋开始塌陷,城墙亦开始崩塌,立在周围的夏弦音与姬师妃二人险些站不住身子,不得不退开数步,神情惊骇的看着眼前这一片宛如末日将至的场景。 那不是一段特别长的时间,事实上也不过数息的时间。 但这二者奔涌的场面着实太过震撼,哪怕是对于心性坚韧的夏弦音与姬师妃而言,这样的场面也足以让二人从心底生出阵阵的寒意。 这番场景根本超出了人的范畴! 难捱的数息光景终于走完,血光与魔气在那一瞬间冲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能量波动以此为中心猛然荡开。 大地龟裂,巨大的裂纹随着余波一同荡开,所过之处,房屋、城墙都尽数被撕成粉碎,穹顶之上的云层也在这股力量下被振散,然后又被拉扯到此间。 远处的山林中野兽嘶吼,群鸟振翅。 良久。 亦或者只是几息不到的光景之后,那股巨大的力量在彼此的对撼中,消磨殆尽,无数尘埃被扬起,笼罩这方天地。 姬师妃扶着脸色苍白的夏弦音,从方才的躲避的石柱后面探出身子,空气弥漫的尘埃让她呼吸不畅,她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但她却来不及去平复体内翻涌的气机,而是与夏弦音一道看向这尘埃深处。 她们都想要确定李丹青的安危,只是眼前的被扬起的尘埃太过密集,她们根本难以看清内里的事物,同时她们亦不敢发生询问,唯恐那公孙秋雨还活着,若是让对方寻到了自己的踪迹,放到会让公孙秋雨将她们擒住,以此威胁李丹青。 二人的目光焦急的在前方的尘埃中扫过,却一无所获。 而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时,前方的尘埃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晃晃悠悠的朝着此处靠近,二人一愣,神情顿时警觉了起来。 那晃晃悠悠二来的身影越来越近,姬师妃与夏弦音都强忍着自己周身的剧痛,握紧了各自手中的刀刃,而也就在这时,那身影终于靠拢了过来,却是浑身闪烁着白色光晕的周珏扶着模样狼狈的李丹青朝着二人走来。 姬师妃与夏弦音在那时皆是一愣,但下一刻便回过了神来,她们面露喜色赶忙在那时迎了上去。 “你没事吧?”夏弦音第一时间伸出了手,从周珏的手中接过了李丹青。 李丹青朝着她艰难的笑了笑,想要说些荤话,但一张嘴浑身便传来一阵刺痛,李丹青只能心有不甘的放过这个调戏姑娘的好机会,然后摇了摇头,算是回应。 夏弦音与姬师妃见此状,还未来得及高兴,一旁的周珏便忽然言道:“他的状况并不乐观,虽然我用身外化身之法帮助他暂时掌控了极恶刀,但我的力量快要耗尽了,也无法继续压制这把魔刀,待会他恐怕还是难以逃脱被魔刀控制的命运。” 听闻这话的二人一愣,他们先是看向周珏,只见周珏的身子飘忽不定,尤其是脚下双足的部分,已经开始淡去,像是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而再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的脸色惨白,左手握着的魔刀上魔气纵横,黑色魔气还不断的顺着手臂朝着李丹青的身躯蔓延。 “先生有办法救他吗?”夏弦音问道。 周珏点了点头,但却在这时看向姬师妃。 姬师妃皱了皱眉头,言道:“先生有什么办法但说无妨,姬师妃若能帮到一二,绝无半点推辞。” 周珏说道:“实不相瞒,当初遇见二位,之所以厚颜与二位同行,这一来自然是想要看看武阳的皇室到底为人如何,二来也是因为这位小友背上的那把剑,是在下故交之前所有之物。” 听到此言二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夏弦音,当初她可没有少因为李丹青吹嘘自己背后那把破剑而与他争执,如今看来倒是她真的误解了李丹青。 不过此刻也由不得她去多想,李丹青的状况可容不得拖延,她正要说些什么,可一旁的姬师妃却抢在她之前问道:“这与救他有何关系?” 夏弦音看得真切,此刻姬师妃脸上焦急之色绝非虚假之物,这让夏弦音的心头莫名咯噔一声。 但她还来不及去细想,便听周珏言道:“如今小友心脉已经与这魔刀相连,强行将二者分开可能会适得其反,害了小友的性命,而小友背上的这把剑,恰好能够暂时压制此刀的魔性,故而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用我剩下的力量将这把极恶刀封印入小友的这把剑中。” “但这其中藏有诸多隐患,虽然魔刀被封印,但时间能持续多久,在下却拿捏不住。况且此物之威能长公主已经见过了,若是有人知晓此事,定然会有有心之人觊觎。” “故而,我想请长公主日后对外言说此刀已毁,如此一来才算是真正救了小友。” 此事牵扯甚大,魔刀的威能恐怖,若是留在李丹青的身上,李丹青若是失控,亦或者被永生殿之类的邪魔外道取走,那必定会给武阳朝招来泼天大祸。 作为武阳朝的长公主,的确有足够的立场去拒绝此事,但让夏弦音没有想到的是,姬师妃听闻这话后,当即便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应道:“好!就依先生之言。” 只是眼下的情况着实由不得夏弦音去细想,得到姬师妃肯定答复的周珏点了点头,随即便沉眸看向气息越来越薄弱的李丹青,他的一只手伸出,摁在了李丹青的胸口,周身的白色光芒大作,随着他的出手,这道白色光芒源源不断的涌入涌入李丹青的体内,将那些从魔刀中涌出,在李丹青周身蔓延的魔气生生压制了回去。 而随着这些白色光芒的涌出,周珏的身形也愈发迅速的暗淡下来,从他的脚踝到他的膝盖以至于整个下身都在这时变得模糊、透明,最后甚至到了难以看清的地步。 同时在这白色光芒的压制下,李丹青周身的魔气都在这时退回到了那柄魔刀的刀身之上。 极恶刀开始颤抖,刀柄上的厉鬼之相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发出阵阵刺耳的嘶吼,似乎是不甘于这样被封印的命运。 但周珏显然不能让它如愿。 只见这时,周珏的双眸之中一道神光闪过,摁在李丹青胸口的手猛然发力,嘴里在这时爆喝一声:“凝!” 此言一落,一道更加明亮的白色光芒注入李丹青的体内,李丹青的身子一颤,白色光芒便在这时顺着李丹青的身躯涌向极恶刀,那一瞬间,极恶刀上的恶鬼发出一声悲鸣,但刀身上的魔气却无法抗拒的被收敛入刀身之中。然后李丹青背后的朝歌剑如有所感一般,忽然开始轻颤,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剑身中传来,黑色的光芒亮起,将极恶刀笼罩其中,下一刻,光芒收敛,那极恶刀也在这时,被吞入朝歌剑中,消失不见。 随着那些极恶刀被封印,那萦绕着李丹青的不适感也在这时褪去,李丹青终于站起了身子,他来不及去去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而是在第一时间看向周珏。 此刻周珏那本就虚弱的神魂随着出手帮助李丹青镇压魔刀之后,身形愈发的模糊,整个下身都已经消失不见,而上身胸口以下的部位也在渐渐虚化,并且这样的过程还在不断的朝着其上蔓延,似乎过不了多久,这位前朝旧臣,离星之主,就会就此消散于天地间。 李丹青最不喜欢的就是眼前这样的场景,生离死别,最容易让人潸然泪下,他不善于面对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只是看着对方,对方也同样看着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筵席,区别只是谁走在前头,谁又走在后头,小友不必悲伤……” “当然不必悲伤。”周珏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声音忽然从他的背后传来。 众人的心头一惊,纷纷在那时回头看去。却见那渐渐散尽的尘埃中,浑身黑气弥漫的公孙秋雨竟然从那处缓缓走了出来。他上身上的衣衫早已碎裂,露出的皮肤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周身的气息虽然也有些萎靡,但他还活着! 他走到众人的身前,眯着眼睛,盯着周珏说道:“毕竟他会死在先生前面,自然没有时间为先生哀悼。” 第一百五十七章 百年之前,百年之后 “先生什么都好,但唯独一点卫骧不喜欢。”公孙秋雨在距离众人三丈之遥处站定了身子,他面带阴桀的笑意,目光戏谑的看着众人,那模样就像是在享受美餐前,戏弄猎物的豺狼。 “太妇人之仁了!” “连卫骧都明白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但先生却在意那些寻常人的生死,这如何成得了大事?” “你看,你为了帮助这个家伙,将那魔刀封印,耗尽了自己心力不说,如今没了魔刀,先生这具神魂也到了快油尽灯枯的地步,那先生与先生如此在乎的这位小友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在下宰割了吗?” 公孙秋雨这样说着,浑身的煞气涤荡,眸中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再次变得张狂了起来。 “魔刀终究还是我的!” “大商也终究会重新复兴!” 看得出,此刻的公孙秋雨浑身所弥漫的气势,比起之前已经弱了不少,但彼消,此更消。 但随着魔刀被封印,周珏的神魂处于消散边缘,李丹青等人似乎根本没有了与公孙秋雨抗衡的资本。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他们盯着公孙秋雨,虽然都握住各自的刀刃,但眉宇间的阴郁之色却一息浓烈过一息。 “阿骧。”这时,周珏忽然看向公孙秋雨,轻声言道:“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 “光凭一把刀,是不可能复国的。” “是先生不敢!但是卫骧敢!有了这把刀,配上这武君之躯,就是驮天的魏阳关我都能斩于马下,这天下谁能拦我!?”公孙秋雨愤怒的大吼道。 周珏的眸中闪过一道失望之色,他摇了摇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要得天下,先得民心,商与武阳逐鹿,武阳立朝百年,商已失鹿,荣光难复。你复辟的不是大商,而是你心中的仇与恨。” “那总好过如先生这般什么都不做!”公孙秋雨怒吼道。 “你还是不懂。”周珏在那时有些意兴阑珊。 “我不需要懂先生的心思!卫骧只做自己要做的事!”公孙秋雨这般说罢,浑身的气势奔涌,漫天的血雨再次被他唤来,滚滚杀机已然布满双眸。 周珏叹了一口气,他不再与卫骧对话,转头看向李丹青。 他笑了起来,言道:“小友不是一直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活未有告诉你吗?” “周珏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所隐瞒……”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一愣,有些困惑。 “在下确实还有一招,从未告诉过小友,但不是藏私,而是在下不希望小友会有用到此招的机会。” 周珏说着,他已经变暗的身躯上忽然弥漫出一股强大的气息,但这股气息不是之前那些力量波动,而是…… 剑意。 最纯粹,也最清澈的剑意。 “在下领悟的天象剑意,已超出武道,近于神道。” “所谓天象之下,皆可为剑,便是这天象剑意之精髓。” 说着,周珏周身涤荡的剑意愈发的磅礴:“当然,这万物之中,自然也包括自己……” “自己?” “以己为剑?”李丹青似乎洞悉到了些什么,随着周珏周身剑意的溢出,那缕被周珏灌入李丹青体内的天象剑意似乎也有所感,在那时于李丹青的体内躁动。 周珏点了点头,笑道:“以己为剑?小友说得很对。” “在下这最后一手,便是以己为剑。” 这话一落,他周身的剑意在那时抵达了顶点,而李丹青体内的那缕天象剑意,也在这时愈发的躁动。 漫天的血雨在公孙秋雨张狂的笑意中滚滚袭来,周珏面色沉寂,看向那漫天血雨只是轻声言道。 “此祸由周某弃文从武而始,理应由周某,以身化剑而终……” “商灭姬兴,是天道。” “人入神道,是逆端。” “周某这一生,始终在逆天而行,故天亦负我。” “但这最后一剑,周某为天下苍生而出……” 说着周珏抬头看向穹顶,轻声道。 “这天。” “我周珏不曾负你!” 那一刻,周珏的身形在那时彻底消散,化作一道白色剑意,卷起阵阵罡风,将地面的尘土与周遭的残垣断壁也尽数吸纳了过来,裹挟在一起,化作一道剑意洪流,直直的杀向涌来的血雨…… 剑意涤荡的光芒压过了血雨腥风,将这宛如炼狱的画戟城照耀得宛如白昼,血光被尽数搅碎,浩大的剑意只是一瞬便撕开了眼前的一切,在公孙秋雨惊恐的注视下,直抵他的眉心…… 李丹青体内躁动剑意,在那一瞬间似有所感,猛然亮起一阵同样耀眼的光芒,李丹青看着那道男人所化的滔天剑意,心神恍惚…… …… 一百多年前。 在世界的中央,有一座雄伟得宛如神人造物的城池。 它有无数的水榭楼台、雕梁绣户。 百姓们歌舞升平的声音,从傍晚到晨曦都响彻不绝。 它有三万学士,坐于太学府中,每日习文论道。 从民生艰苦,到至理大道,皆有所达,事无巨细。 它有雄兵百万,猛将如云。 四海臣服,民心所向,年关之时,上贡的使臣会将整个国都挤得水泄不通。 它还有一位君王。 腹有乾坤锦绣,胸怀雄才大略。 那座城池叫朝歌。 …… 一个书生在那一天拜入了太学府,成为了那三万学士之一。 书生意气风发,常常高谈阔论,口若悬河。 同僚对他素有轻视,书生郁郁不可得志。 有一天,书生又在府中言辞犀利,首座终于耐不住性子,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了书生,说他纸上谈兵,说他空谈误国。 也不知是不是因缘际会,那位君王在那天恰好兴致一起,来到了太学府,目睹了这一切,他打断了首座的奚落,他说,仕子就应畅所欲言,君者自会决断,书生误不了国。 然后他与书生面谈,在最初的紧张之后,书生倒是如往常一般,大舒心中所想。 书生说,大商天下,太平鼎盛,武德充沛。 天下武君有三百之数,看似雄伟绮丽,实则却是大商之患。 大商之天下疆域辽阔,以万里亦难计,但江海之大,亦有极数,天下之大,亦可度量。 天下之灵气皆来源于二十八座圣山,此便为天下灵气之极数。 草木生长,万物繁衍,实则都是需要灵气的。 但武者修行,尤其是达成武君之境,需要消耗的灵力极为庞大,此消彼长,武者兴,则灵气竭。天灾人祸不绝,看似兴盛的大商天下,一旦内乱,武君倒戈,大商便有倾厦之危。 书生说得口若悬河,但那年轻的君王却始终面带微笑,待书生说罢,方才看向他问道:“那先生可有破局之法?” 书生以为得了认可,便愈发兴奋道:“两者选其一,一者遏制武道……” 君王问道:“遏制武道,武君谋反何解?” “况且武君何罪?以未来之罪,治当下之臣,非王道,亦非仁道,是致乱之道。” 书生一愣,又言道:“那就开辟更多的圣山。” 君王问道:“如何开辟?” “用武君……” “武君安出?” 书生顿时沉默,武君吸纳天地灵力而出,千位武君之中也不见得能有一位拥有开辟圣山之能,而天下若是再有武君出世,灵力愈发枯竭,这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年轻的君王在那时起身:“天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治世,知危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明白自己治世的目的,是为公,还是谋私。” “武君兴盛,则灵力枯竭,天起灾患,苦我百姓,先生要治世,是要救百姓于水火,而非穷兵黩武,将百姓卷入其中,如此一来岂非舍本逐末……” …… 书生从那日之后,便很少再见到那位陛下,他的事务繁忙,能抽出时间与他这般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仕子对谈,已是天大的恩赐,书生自然不敢奢望什么。 但君王的话,却刻在了书生的心中。 治世,是为了天下人。 从那天起书生暂时放下了武君之事,着眼当下,他本就极有天赋,一道道政令国策被选中送入宫中,再交由各部施行,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不过三十岁时便坐上了太学府首座的位置。 受封那一天,书生进宫面圣,不过七八年的时间,那位年轻的陛下却老得让书生有些认不出来了。 他的模样憔悴,眼睛干涩,分明与书生一样的年纪,却好似已经年过四十的模样。 他认出了书生,也知道对方的惊讶,只是笑着说道:“近年政务繁忙,让先生见笑。” 书生不敢多问,只是行礼,那位君王坐在殿上,模样虽然疲惫,但气势不减,向书生问政,书生皆对答如流,君王对这位新晋的首座很满意。 三日之后,半夜宫中太监敲响了书生的房门,从皇宫的侧门将之请入了君王的寝宫。 书生困惑之时,君王却在那时递给了他一份名单。 那是自二人第一次相遇后的八年来,这天下新晋的武君名单,书生细细数了数,总共一百二十余人…… 书生骤然色变,他知道,武道大兴,天下必乱! …… 与书生想的一般,当年秋日大旱,数郡之地起了灾荒,国库赈灾的粮草在两年前早已耗尽,本盼着秋后大收充盈国库,为此朝廷还准备了数量庞大的银钱。 这次灾荒成了压倒盛世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灾民哗变,各地义军四起,朝野混乱。 太学府的首座却从那天起闭门不出,每日沉浸在藏书阁中,彻夜秉烛夜读。 两年之后,朝野愈发混乱,镇压叛军的上书从各地如雪片般飞来,而书生也在那时出了太学府,为君王递上了他成为太学府首座以来的第一份国策。 没有人知道他们那天聊了什么,只是听伺候的宫人说,二人从白日清晨一直料到夜幕浓郁,书生方才走出君王的寝宫。 第二天,书生辞去了太学府首座的职位,弃文从武,一日抵达武君之境,开辟圣山离山。领军镇压叛乱,手段铁血,杀人无算。 而君王则一反常态,不顾灾荒,从各地调来工匠,大兴土木,修建一座千丈高台。 其名曰。 鹿台。 …… 无数的幻象在那一瞬间归于寂灭,李丹青恍惚的看向眼前,却见一道剑芒冲开漫天血雨,刺入公孙秋雨的眉心,他的身形一滞,脸上癫狂的笑意凝固,身子一歪直直的栽倒在地。 恍惚间李丹青看见一位书生在天地间朝着他点头一笑,李丹青被他感染,也朝着他点头致意。 但下一刻,那书生便彻底散去,不见踪影。 “结束了。”李丹青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言道。 …… 三日之后,北河城的城主府中,三府九司的要员齐聚其中。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城主瑟瑟发抖的呆立在一旁,接受着三府九司要员的轮番问话。 一座城池被毁,十余万人丧生,一座圣山倒戈,武阳立朝以来从未发生过这样可怕的事情,况且武阳朝的长公主都差点命丧于此,朝野震动,姬齐大发雷霆,三府九司少见联手办案,一时间声势之大,立朝以来鲜有所见。 重新换好了一身锦衣的李丹青容光焕发的从城主府中走出,身后夏弦音与姬师妃同行至此,周围的侍卫见状很是识趣的避开。 “你真的不和我回阳山?”李丹青看向夏弦音问道。 夏弦音有些不舍,但还是摇了摇头。 “等我把事情办完,一定来寻你。” 李丹青有些无奈,他耸了耸肩膀,终究没有勉强,但又问道:“那和郢离的亲事?” 夏弦音看着一脸急切的李丹青,当然知道他的心头所想。她的脸色一红白了对方一眼,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和他成亲的。” “那是!你得先把本世子的一百多个孩子生了再说,你要是敢始乱终弃,本世子就杀到武阳城里,抢亲夺人!”李丹青甚是得意的言道。 夏弦音最是见不得李丹青这幅嘴脸,没好气的说道:“什么时候变成一百多个了?不是一百个吗?”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顿时得逞之色,他眯起了眼睛揶揄道:“好!一百个就一百个!我也觉得再多就有点难为我的老腰了。” 夏弦音一愣,脸色顿时绯红,这才明白自己上了李丹青的圈套,这样的反驳不就等于承认了某些事情吗? 她正要发难,但李丹青却在这时看向姬师妃,笑嘻嘻的朝着对方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女魔头!再见了!” 说罢,也不给夏弦音反驳的机会,转身一溜烟的便跑了。 夏弦音顿时有些气结,他看着李丹青离去的方向跺了跺脚,还未等气消,跑出十丈开外的李丹青又大声的朝她喊道:“记住了!是一百个!” “你可别耽搁太久,咱们可活不了几百岁!” 方才平复些许心情的夏弦音脸色又再次泛红,她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咬着牙恨恨言道:“这个混蛋。” “他很特别不是吗?”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姬师妃忽然说道。 夏弦音一愣看向身旁的长公主殿下,却见对方正抬头望着李丹青离去的背影目不转睛,似有不舍。 夏弦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心中也有些怅然若失:“是啊……那家伙确实很特别。” “舍不得?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可以对外说你死在了画戟城。”姬师妃挑了挑眉头如此言道,语气中竟然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那家伙可是劣迹斑斑,你不看着点他,说不定下次见面,他的身边就换了人了。” 夏弦音也被挑起了火头,她看向姬师妃,目光与其互不相让,说道:“我们虽不在一起,但所行同道,便定有再见之日。” “他不负我,我亦不会负他。” 姬师妃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少女,倒是想要找到些不确定之类的情绪,可结局却着实让她失望。 她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便要走向城主府门。 夏弦音却在这时忽然叫住了姬师妃:“长公主!” “嗯?”姬师妃看向她,却见夏弦音的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姬师妃会意过来,笑道:“是为了徐炼的事情吗?” 那日自从卫骧发难之后,徐炼便不见了踪影,夏弦音与徐炼关系亲密,有所担忧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夏弦音言道:“徐炼私通魔教自然罪不可赦,但徐家上下千人……” 姬师妃却在那时笑了笑,她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一封信纸,那是徐炼给她的买命钱,当然买的是武阳城中千名徐家族人的性命,这时一笔很划算的买卖,那信封上记载的是永生殿在武阳朝各处潜伏的暗桩的名讳。 她言道:“放心吧,这事我知道。” “徐炼私通魔教,徐家族人并不知情,法不责众,他们无碍。” 听闻这话的夏弦音这才松了口气,在那时与姬师妃一道迈步走入府中,入府之前却还是不忘在回头看上一眼那家伙已经快要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背影。 …… 接连的大战之后,整个画戟城都化为了废墟,无数残垣断壁堆积在一起,下面掩埋着数以万计的尸首,俨然一副人间炼狱的场景。 这时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从不远处缓缓走来,他踩着周围的断壁残垣,一路走到了那场大战的中心。 白衣男人四处看了看,目光忽然停滞在了某一处,然后他迈步走了过去,低头看了看脚下,一只手在那时伸出,一股隐晦的力量波动从他的体内荡开,脚下的断壁残垣在那时浮起。 其下一位身着青衣的男人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那里,他浑身污浊,嘴角还结有血痂。 白衣男人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他轻声道。 “周先生,戏演完,该醒了。” 青衣男人紧闭双眸,在那时豁然睁开…… 第一章 美轮美奂的再相逢 “柳絮随春风,鸳鸯游水暖……” “姑娘桥上站,低头看情郎……” “问她谁是郎,武阳李大郎……” 李丹青哼着小曲慢悠悠的走在大风城的街道上,时值三月,春风正暖,李丹青的心情也如这热热闹闹的大风城街道一般,愉快得很。 离开大风院已经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李丹青的心底倒是多多少少有些想念院中的那些家伙,小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是回到了大风城。 也不知道见着了本世子,那些弟子们会不会高兴得晕过去。 嗯,想来一定会有人冲上来直接扑入本院长的怀中。 李丹青这样想着,张开了自己的双手,默默端详了一会,心头有些遗憾,这手臂之中想来也只能抱住三四个人,没办法雨露均沾,倒是着实让人遗憾。 想着待会被众人簇拥的香艳场景,李丹青的心情大好,脚步也愈发的轻,不一会便来到了大风院所在的元武街。 金流香家中带来的工匠已经将大风院的院门修缮得像模像样,高大的院门看上去便气势磅礴,李丹青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又摘下自己头上的蓑帽,上前敲门,但转念一想,带着蓑帽,让应门之人无法第一时间察觉自己的身份,然后自己在取下蓑帽,那场景应该更加惊喜。 恶趣味的李院长很快便被心底泛起的奇怪念头所征服,又带上了蓑帽,来到了院门前,正要拾阶而上。 可就在这时元武街的街头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李丹青侧头看去,只见一大群人从那处涌出,直直的就朝着李丹青的方向走了过来,众人的神情急切,虽然大多数都是生面孔,但李丹青却从他们衣衫的制式上大抵可以看出,这些人似乎都是春柳与秋景学院的弟子。 “啥意思?” “本世子威名远播,连其他学院的弟子都来迎接本世子了?” 李丹青这样想着,目光在那群弟子的身上扫过,心底多少有些奇怪,但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李丹青还是张开了双手,准备迎接热情的弟子们。 “我知道,诸位对我多……” 李丹青这样说着,但话还未有说完,为首之人便已经走到了跟前,然后一把将满脸笑意的李丹青推到了一旁,嘴里骂道:“别挡道!” 随即一群人便直直的越过了李丹青冲到了大风院的门口。 措不及防的李世子被汹涌的人群冲得昏头转向,连连退开数步,这才稳住了身形。 李丹青还未弄明白情况,那群家伙中为首之人便已经伸手粗暴的敲响了大风院的院门。 “出来!大风院的人给我滚出来!” “别当缩头乌龟!” “我们秋景学院的苏绝苏橙二位师兄师姐来了你们大风院后,便不知所踪!今日你们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为首的男人年纪二十八九的模样,生得高鼻梁、桃花眼,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背负一把长剑,浑身气息凝练,倒是看得出是个好手。 李丹青听闻对方所言,倒也明白是自己会错了意,这些家伙可不是来夹道欢迎他李世子,而是来闹事的,大风院经历了当初的阳山大比,十多位弟子尽数取得地榜的名次,也算是展露了头角,加上赵权的反水,这个时候还敢来大风院闹事的人,想来多少有些本事。 李丹青想到这儿,眼珠子一转,忽然是眉开眼笑。 这规矩他懂。 通常那些说书先生故事中的天选之子,从远方归来,恰好就会有些不长眼的家伙找上门来,寻他故友亲人的麻烦。 那些故友亲人自然不会是对手,那这个时候天选之子再闪亮登场,大杀四方,想来一定可以让佳人倾心,让小弟归心。 这样想着的李丹青可谓心头火热,在一旁等着院内众人出现,被这些其他学院的弟子威胁时,自己好神兵天降,为此,李丹青还在心底打了些腹稿,暗暗想着届时应该说些什么话,以什么样的姿势出现方才是最完美的。 院外的众多弟子在那人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声势也越来越大,众人大声的叫嚷着:“出来!” “别做缩头乌龟!” 这番架势,也将周围的百姓吸引了过来,将大风院的门口围得是水泄不通。 “哼!你们大风院与他李丹青沆瀣一气!做的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东窗事发却不敢与我对峙,分明就是心中有鬼!”见院中久无人应答,那为首的男子态度愈发的嚣张,朝着院门大声的斥责道,所言之物也愈发的不堪入耳。 “就你们这样的无耻之徒,也配去到阳山之巅享受星辉之门的殊荣,简直是痴人说梦!” 吱呀…… 那人还在喝骂,而这时,院门却忽然发出一声闷响,院门被人从内缓缓打开。 以那男人为首的众多弟子眉头一挑,李丹青更是摩拳擦掌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可就在院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数道身影忽然从门中窜出,速度极快,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冲到了那群闹事的弟子跟前,随即一阵阵拳脚拍出,那群弟子顿时嘴里发出阵阵闷哼,一个个身形暴退而去。 李丹青看得真切,这些家伙赫然便是大风院中的弟子们,姜羽、侯玉甚至金流香等人皆在此列。 那些闹事的弟子回过神来,正要反击,但一个多月前,在擂台比斗时都明显有所怯场的众弟子们,此刻却神情冷冽,眉宇间没有丝毫慌乱之色,借着那稳压闹事之人不止一筹的修为,众弟子再次出手,只是一个几个来回的功夫,那气势汹汹的三四十人,就被大风院的弟子们放倒在地,一时间大风院的门前,众人倒地哀嚎不止。 大风院的弟子们在这时退回院门口,神情肃然的在院门处一字排开,站直身子,并无松懈之意,目光依然冷冽。 为首的男子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带来的弟子们就这样倒在了大风院众人的手中,他脸上的神情惊恐又恍惚,似乎是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就是事实。 而同样无法相信这一切就是事实的还有一旁做足了准备,想要英雄救美的李丹青,他同样错愕的看着行云流水的收拾掉眼前这些闹事之人的大风院弟子们,一个劲的眨着眼睛,心头暗暗问自己到底这是不是错觉…… 这时,院门彻底打开,提着一把比自己身子还要大上几分的刘言真扛着刀,大大咧咧的走了出来,她看向男人,昂着头,趾高气昂的言道:“这交代你满意吗?” “不满意的话,屋里请,我让我们的厨子给你交代交代。” 说着刘言真有意侧开身子,男人侧头看了看,却见那院门中人高马大的王小小此刻正满脸凶相的摩拳擦掌。 虽说知道王小小的人都明白这个家伙做不出什么心狠手辣的勾当,但不熟识之人,还是极易被他这番异于常人的高大身形所恐吓住的。 譬如那为首的闹事之人,见了王小小顿时一个激灵,定下连连摆手,言道:“不了!不了!” 随即便转身带着那群还在地上哀嚎的弟子们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此地,这番狼狈的情形,顿时惹得那些围观的百姓们一阵哄笑…… 李丹青却有些意兴阑珊,没有了神兵天降的开场,也没了英雄救美的桥段,李世子觉得这样的相逢多少差了点味道。 他耷拉着脑袋走上前去,看着正要关门送客的众人,赶忙伸手道:“等等……” “嗯?”正要走入院门的刘言真见一位带着蓑帽的家伙走了上来,方才没有出手机会的刘言真,眼前一亮,言道:“还敢回来!” 说着便抡起了拳头,直直的朝着那家伙轰出了一拳…… 第二章 人小鬼大? 李丹青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头上的蓑帽在刘言真势大力沉的一拳之下,飞了出去。 他捂着自己已经紫乌的右眼眼眶,嘴里没好气的说道:“小妮子到底一天吃的什么东西,力气这么大!” “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嗯?”听到这话的刘言真一愣,暗觉声音有些耳熟,她定睛看向李丹青,顿时认出了对方,嘴里惊呼道:“院长!” 正要离去的众人闻言也在这时回过头看向那处,却见那人当真便是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李丹青。 李丹青站起身子,看着错愕的众人心底错失闪亮登场的遗憾以及挨了一拳的郁闷,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他还是很满意众人此刻眸中的惊喜与讶异之色的,他微笑着张开双手,看着的众人,等待着她们投怀送抱在自己怀里痛哭流涕的场景。 虽然过程不尽如人意,但结果是好的,也就行了。 李丹青这样想着,心底盘算着尽量将自己的手张得大一些,这样就可以抱住更多的弟子…… “院长!”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高呼声从众多弟子的身后传来,伴随着咚咚的巨大脚步声,脚步声的每一次响起,地面似乎都在轻微颤抖。 李丹青心头一颤,暗道不好,他看向那处,只见一道巨大的身影排众而出,脸上涕泪纵横,神情激动,却是那王小小。 他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满脸兴奋,身子在那时高高跃起,双臂张开,然后“砸”向李丹青…… 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那高高跃起的身子,只觉天色一暗。 轰。 一声闷响,李丹青被王小小巨大的身子,直直的压倒在了地上。 被压的喘不过气的李世子看了看自己张开的双手,又感受着身上的重量,刚刚还想着左拥右抱的李丹青,此刻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失算了。 …… “老实交代!这一个多月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又和长公主鬼混去了!” 大风院被修缮得富丽堂皇的大厅中,李丹青耷拉着脑袋坐在正中央的一个矮凳上,周围学院的弟子们将他团团围住,她们双手环抱胸前,目光凶狠的盯着李丹青。 刘言真手持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戒尺,板着脸拍打地面,嘴里恶狠狠的问道。 感受这周围人严厉的目光,李丹青心头哀嚎着这他娘跟我想象中的欢迎仪式怎么差别这么大! “我说我是去拯救武阳社稷……你们信吗?”李丹青心底当然有千万般的不愿,但面对明显来者不善的众人,本着双拳难敌四手以及好汉不吃眼前亏、加上好男不跟女斗等诸多原则,李丹青还是小心的应付着。 啪! 这话出口,刘言真便用手中的戒尺,重重的打了一下地面,冷笑说道:“拯救武阳社稷?” “你还有这本事?” “我看你唯一拯救武阳社稷的办法,就是和那长公主生个孩子,他又恰好继承了长公主的天赋,这算是你唯一能给武阳天下做的大事了!” 李丹青闻言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说道:“女魔头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本院长为人正直,岂能苟同,当时就拒绝了她!” “还在撒谎!”刘言真皱起眉头,周围的众多弟子也面露狐疑之色。 侯玉更是上前道:“羞羞羞!我爹爹说了,说谎话是要长疮的!院长好不要脸!” 李丹青心头大呼愿望,那姬师妃确实答应过这事,只不过是在画戟城里…… 他见众人似乎一时间不打算放过他,只能讲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希温君,青竹显然还在生着闷气,对于李丹青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是日日担忧不已,此刻也不愿理会对方,侧头看向另一处。 李丹青见状知道求助无门,又赶忙看向一旁的姜羽,对方面对李丹青的目光脸色一红,李丹青见状,暗觉有戏,赶忙说道:“小姜羽最懂事了,别跟他们胡闹,本院长这些日子可有好些稀奇的见闻,你过来,本院长讲给你听,这么些日子不见,想来你也应该很想念本院长……” 李丹青说着,脸上挂满了揶揄的笑意,那模样倒是像极了诱拐孩童的人贩,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妥。 姜羽听着李丹青那不着边际的话,本就脸皮薄的她顿时脸色愈发的潮红,她低声道:“我……我干嘛要想院长……我才不想呢……每天都忙着修行练武……哪里来的时间……” 虽然嘴上极力否认,但那支支吾吾的态度,却俨然已经将她的心思出卖,周围那些弟子顿时面露揶揄的笑意…… “小姜羽!你可不能叛变啊!不能被这家伙的美色蒙蔽了双眼!”一旁的刘言真见状赶忙说道:“咱们可是说好了,他要是活着回来,就一定要给他好看,免得下次再这样一溜烟的就找不见人了!” “对于这样的家伙,我们不仅不会想!还要大义灭亲,不留活口!” 刘言真义正言辞的说着,但这时一旁的侯玉眨了眨眼睛,看着刘言真,有些奇怪的问道:“可是两天前我看见言真姐姐一个人坐在屋顶发呆,嘴里好像喃喃说着的就是院长的名字……” “嗯?”听到这话的刘言真面露惊讶之色,她看着侯玉问道:“你怎么知道?” “姜羽姐姐晚上说梦话一直在叫院长的名字,我被吵得睡不着,就上房顶看星星,就正好撞见了言真姐姐在发呆,嘴里也一个劲的叫着……”侯玉又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的言道。 刘言真的脸色突然一下便变得通红,她赶忙伸手捂住了侯玉的嘴,但这时显然已经为时已晚,周围的众人纷纷在这时朝着她投来了揶揄的目光。就是性子再大大咧咧,刘言真也遭不住众人这般的目光,她跺了跺脚,将手中的戒尺扔到了地上,赌气说道:“你们看着我干嘛!我那是……那是再替自己想吗?” “我那是在为……在位薛师兄想……” 这话说着说着,刘言真的声音便不觉小了下来,显然说道最后,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更何况这时众人递来的目光愈发的揶揄,让她暗觉无地自容。 “坏女人!” “你们都是坏女人!” “我不和你们玩了!” 刘言真这般说罢,转身便头也不回的逃一般的离开了院门。 姜羽见状也有些无地自容,赶忙也随着对方一同离去。 年纪尚小的侯玉显然没有摸清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有奇怪的看着刘言真离去的方向,嘴里说道:“言真姐姐和姜羽姐姐为什么要走啊?这没什么啊?前些日子我去流香姐姐的屋中时,也……” 这话才刚刚出口,一旁的金流香便脸色一红,言道:“我好像还有一笔账没算,就……就不陪你们了……” 说罢金流香也快步离去,侯玉又眨了眨眼睛,说道:“还有白……” 众人见侯玉口无遮拦,顿时一个个脸色皆是微微泛红。 “啊……我昨日袭来的剑法,有一招还未融会贯通,师妹你能不能陪我演练一番……” “我娘昨日跟我说,我们家姨父的岳父的三女儿的四大爷家的狗下了崽子,要请我们去观礼,我先走了……” “对对对,我家姨父也要下崽子了……我也走了……” 众人在那时说这些或合理或不合理的理由,也顾不得教训李丹青的事情,纷纷在这时借故离开。 李丹青错愕的看着离去的众人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看向着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见生得人畜无害的侯玉朝着他眨了眨眼睛,说道。 “院长,怎么样?” “侯玉够聪明吧?” 第三章 没有人!比我李丹青更懂秘密! 李丹青愣了愣,看着眼前这面露得色的少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故意的?” 侯玉倒是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言道:“宁绣姐姐说了,不要让她们耽搁院长太多时间,她和薛师兄还有事找院长呢。” “嗯?”李丹青愣了愣,心底多少有些奇怪。 这宁绣与薛云若是有事,直接来寻他便可,如此偷偷摸摸的,难不成…… 他们要成亲了? 这么急?难道是奉子成婚?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眼珠子一转,眉开眼笑的言道:“懂了懂了。” 侯玉显然不明白自家院长那龌龊的心思,只是有些奇怪李丹青的反应,她看了他一眼,也未做多想,随即便转身蹦蹦跳跳的在前方引路。 如今的大风院已经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是宁煌戟送来的护院,还是金流香问家中要来的仆人,都将这座学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路上遇到了这些奴仆,还都得恭恭敬敬的给李丹青躬身道上一声见过院长。可让李丹青过足了这院长的瘾…… 终于随着侯玉穿过一道长廊,来到了一处别院,李丹青倒是记得真切,这里是后来大风院收回永安武馆的地界后,宁绣自己所选的私宅。 宁绣和薛云选在这么私密的地点与本世子谈事,看样子这事应当是没跑了。 唉,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节制,食髓知味肯定措施也没做得妥当,也不知道询问一下本院长,要知道本院长可号称床榻武君……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一旁的侯玉已经敲响了别院的院门。 薛云从门中弹出了头,见了李丹青朝着他笑了笑,随即便伸手将他拉入了院中,又赶忙将院门关上。 你担心揶揄的看了一眼薛云这番掩人耳目的手段,用肩膀碰了碰薛云,调侃道:“现在知道怕啦?” 薛云一愣,随即看向一旁的侯玉问道:“你给他说了?” 侯玉皱起了眉头,还未来及的发声,一旁的李丹青便笑眯眯的走到了别院的石桌上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薛云,又看了一眼坐在对侧神色凝重的宁绣言道:“这还用小侯玉说?本世子身为大风院院长,这点事情还能想不到?你们真以为随便来个什么人都能坐稳本院长的位置?” 薛云与宁绣闻言都是一愣,虽然心头有些困惑,但见李丹青这幅笃定的模样,又拿捏不准。 “那你准备怎么办?”薛云也坐了下来问道。 李丹青故作高深的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一旁的侯玉正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似乎也很好奇李丹青要说些什么。 李丹青一个激灵,指了指侯玉看向薛云二人言道:“这事,她也需要旁听吗?” “她为什么不能听?”薛云有些奇怪。 “年纪太小,听了不好吧……”李丹青尽可能委婉的言道。 二人闻言顿时反映了过来,宁绣说道:“没事,玉儿已经知道了。” “对啊!我什么都懂!玉儿姐姐都教过我了!”侯玉很是不服气的挺了挺胸膛,这般言道。 “额……”李丹青脸上的神情一滞,错愕道:“应水郡的民风这么开放的?” “民风的事咱们以后再讨论,当务之急是解决现在的事情!”宁绣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李丹青见状,也不多在此事上纠缠言道:“我觉得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要做的还是想办法解决。” 说着李丹青瞟了一眼宁绣,意味深长的又言道:“人,我们肯定要留下的。” “嗯……”宁绣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薛云问道:“留下吗?” 薛云也有些迟疑,李丹青见薛云这幅模样,顿时勃然大怒,他一拍桌板起身便骂道:“好你个姓薛的!我看你平日生得浓眉大眼,虽然长得没我这么英俊,但怎么说也应该是正派人物!” “却不想如此龌龊!那可是一条人命!哪能说不要就不要!这种事情你还能犹豫的?宁绣!你所托非人啊!” 李丹青义正言辞的便是一阵怒骂,听得在场三人有些发愣。暗暗思忖,想不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李丹青,还有这般鲜为人知的一面。 “可是薛师兄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院长不用这么凶吧?”一旁的侯玉显然被李丹青这幅架势吓住了,当下有些小声的嘀咕道。 “这还是人之常情?这简直就是薄情寡义!”李丹青愤声言道,说罢又看向宁绣言道:“这事你不用去管姓薛的怎么想!本院长在呢!听我的!留下!” 宁绣闻言,也面露迟疑之色:“可是我也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武断,就算要留下,我们也得先弄清楚他的来路吧?” 李丹青一愣,嘴巴在那时张得极大,好似要脱臼一般:“你还能不清楚他的来路?” “这事情本就复杂!我怎么弄得请?”宁绣瞪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 “这应水郡的民风未免太开放了一些吧……” “本世子这么重口味的人,都有些接受不了了……”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抬头又神色古怪的看向薛云问道:“这事,你也知道?” “自然知道。”薛云神色如常的应道。 “也不介意?”李丹青又问道。 薛云奇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说道:“这事我介意什么?我只是担心来路不明……” 李丹青只觉脑海中万马奔腾,电闪雷鸣,一时间可谓一团浆糊。 本以为自己在武阳城干的事情已经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了,却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站起了身子,伸手拍了拍薛云的肩膀,感叹道:“小薛啊……是本院长错怪你了,你是个真汉子!你和宁绣也是真爱啊!” “可这……”薛云一愣,有些不解。 可还不待他说完,李丹青又老气横秋的言道:“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做的不是逃避,是面对!” 言道这处,李丹青又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个重要的决定一般,又说道:“这样吧!我的意思呢!还是留下,毕竟是生命,我们得对他负责!你们若是不愿意养,没关系!给本院长!本院长带着,与他同吃同住,保证让他白白胖胖,快快乐乐!” 三人也被李丹青这忽然爆发出来的大爱所震惊,好一会之后,宁绣方才回过神来,她看着李丹青,不确定的问道:“你和他同吃同住?” “自然!”李丹青斩钉截铁道。 “可是……小小哥哥会不会不愿意?”一旁的侯玉有些担忧的问道。 李丹青心头一惊:“这事还有小小有关系?” “我他娘的!大风院这么乱的吗?” “当然!”薛云说道:“这事尚且还只有我们几人知道,要是让刘言真她们知道了,那可就真的乱了套了!” “还是别跟他们说了!这事……这事本院长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听了后……” “说实话都还有点,缓不过劲来……”李丹青深有同感的言道。 “可瞒着也不是办法,你先看一看,再做决定吧!”宁绣忽然起身言道。 “看一看?”李丹青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薛云便朝着宁绣点了点头,随即便伸手拖着李丹青出了院门。 …… “这家伙是谁啊?小小的亲戚?”李丹青被薛云拖着来到了大风院的那处菜地旁,远远的便看见王小小正和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蹲在鸡窝旁,指着窝中的鸡崽有说有笑。 “你不是说要和他同吃同住,还要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吗?怎么就不知道他是谁了?”宁绣瞪了李丹青一眼说道。 “嗯?”李丹青一愣,他看了看远处的男人,又看了看宁绣三人,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你们说的不想留下的人,是他?”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薛云奇怪道。 “是啊?院长好奇怪!你刚刚不是说了你知道小小哥哥的爹回来了的事情吗?”侯玉也在这时接过话茬,说道。 知道自己误会了的李丹青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但为了维持自己身为院长的威严,他还是下意识附和道:“知道!知道!” “本院长怎么不知道呢!” “不就是小小的爹回来了……” 李丹青这样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再次转头瞪大了眼珠子直直的看向王小小身旁那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胡须男子。 他的脊背在这忽然一阵发凉,他可是记得真切,王小小曾和他说过…… 他的老爹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四章 你们都是些馋我身子的混蛋! 夜色已深,李丹青坐在书房中紧皱眉头。 一双手忽然摁在了他的肩膀,李丹青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伸手摸向一旁的朝歌剑。 “少主有了长公主这新欢,就看不上青竹这蒲柳之姿了吗?这就准备杀人灭口了?”耳畔却在这时传来的青竹的声音。 李丹青一愣,这才回头看向身后,却见青竹正一脸幽怨的盯着他。 李丹青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了心中过的警惕,苦笑道:“青竹!本世子这一次可是出生入死,险些就折在那处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你日后可不能这么悄无声息,本世子这小心肝可经不住吓啊!” 听到这话的青竹,见李丹青脸上那心有余悸之色不似作假,心头一软,摁在李丹青双肩上的手轻轻发力,用还算娴熟的手法,为他揉着肩膀。 “这么危险的事,日后可不能再让你一人去了。” “少主日后无论去哪里,青竹都得跟着。”青竹轻声说道。 “你都知道了?”李丹青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 “七八日前就听到了消息,说是桑山的山主公孙秋雨勾结永生殿,将画戟城十余万人杀害,是少主与长公主一同破获了此案。” “我这才知道少主无碍,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影卫暗桩这一个多月来到处寻找少主的下落都无消息,便能猜到少主这一个多月,想来经历之事应是险象环生。”青竹皱着眉头轻声言道,说着眼眶忽然有些泛红。 “总之,日后少主什么事都得带着青竹,我可不想再蹲在这大风院中,一边心急如焚,一边还得帮你安慰你的那些弟子,告诉她们你只是出去花天酒地去了!” 听到青竹这番话,李丹青回头看向眉头紧皱的少女,有些心疼,他伸手抓住了青竹的手,笑道:“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感受到李丹青手上传来的温度,青竹的脸色一红,赶忙将手抽了回去,她没好气的说道:“鬼才信你的话!” 李丹青讪讪一笑,青竹素来懂事,自然不会一味的胡搅蛮缠,得到李丹青的答复,她已经心满意足,随即便不再这个话题上再做纠缠,而是转而问道:“少主刚刚眉头紧锁,是在想小小父亲的事情吗?” “嗯。”李丹青点了点头,他问道:“我听说他是四日之前回来的对吗?” 青竹颔首:“确实如此,四日之前,他忽然到访,与小小相认,用他自己的说法,他是昏迷了过去,被王小小当做已经死了,然后醒来后,又失忆了许久,在清河城别人手下做了七年的苦工,这才记起自己的事情,然后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小小一开始也不相信,但王绝通,也就是小小的父亲说了很多只有他们父子俩才知道的事情,小小这才相信……”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言道:“可我听小小说,当初王绝通的死是因为在家中足足昏睡了七日都不见苏醒,又请郎中来看过,没了呼吸心跳,这才下了定论,然后又是办了丧事,再让人送走去安葬,整个过程前前后后恐有半个月的时间,清河城距离咱们大风城怎么也得有七八日的脚程,他那时才苏醒,这足足二十多天,一个人真的能二十多天不吃不喝,就一直这么躺着?” 青竹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她说道:“这事我也知道,所以目前也只有薛云宁绣几人和我知道这事,寻常弟子们都以为是王绝通之前是失踪了而已,况且小小现在一口咬定那家伙就是他爹,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有时候倔得很,我们反复提醒过几次,但都无济于事,故而只能暂时搁置,加上这四日的观察,那个王绝通除了爱饮酒一点,似乎也没有其他毛病……” “我在想,会不会是我们太多疑了一些,毕竟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们可能认错,但小小想来不会认错,更何况,有没有可能是小小记错了当时的情况,王绝通也没有昏迷那么久时间?” 李丹青对于青竹的这番说辞不置可否,他沉着眉头,脑海中不知为何想到了当初那位永生殿的无常侍带着他们去到的那个地宫,那些已经被打开的棺椁,是不是就是一些已经被复活的人呢? 而这与王绝通又有没有关联呢? 可今日李丹青见过那个王绝通,看上去只是一个寻常的武夫,有那么些许修为,但远不值得永生殿出手,更何况李丹青并没有在王绝通的身上闻到那股永生殿特有的味道。 “这事先暂且这样吧,我明日寻机会试探一番……”李丹青这般说道。 青竹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李丹青眯起了眼角,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古怪,他双手伸出,抓住了青竹的手,拇指轻轻的抚摸着青竹的手背,说道:“公事谈完了,咱们现在谈谈私事……” 青竹的脸色一红,语气忽然有些慌乱:“什……什么私事……” 其实这个问题多少有些多余,李丹青眸中的灼热之色已经将他心中所想写在了脸上,青竹哪里还不清楚李丹青在想些什么? 只是一个多月的担忧,让青竹的心头一软,竟然未有在第一时间挣开李丹青的手,反倒是红着脸站在那处,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李丹青见状也是心头欧一喜,他暗道难道说本世子今日终于要开回荤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李世子有些急不可耐,他颤抖的伸出手,就要将青竹揽入怀中。 咚。 咚。 咚。 可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房中被那旖旎气氛萦绕的二人皆是心头一惊,赶忙分开,李丹青的心底自然是万马奔腾,对于这不适时宜响起的敲门声,很是不耐烦。 “谁啊!”他没好气的问道。 “是我,姜羽。”屋外传来一声轻糯的回应。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苦恼的看向青竹,轻声道:“给我一刻钟时间,我应付掉,你待会来我房中……” 青竹却揶揄说道:“少主自己撩拨的姑娘,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吧?今天夜里,恐怕少主都不得安生。” 青竹心底泛起的柔情,在屋外声音响起时散去了不少,她心底多少有些埋怨李丹青这招蜂引蝶的性子,她没好气的言道:“少主还是先应付好你的小弟子们吧。” 说罢这话,青竹的身子一闪,便从书房的后窗中跃出,不见了踪影。 李丹青嗅着怀中还弥漫着的淡淡香气,心底多少有些不舍,但还是不得不转身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便见身子娇小的姜羽正抱着一本书,俏生生的站在屋外,一见李丹青,姜羽的脸色变猛地一红,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低下了头:“院长……” “怎么了?”李丹青笑问道。 “院长走的时候,给我寻了一本书,让我研读,书我早就看完了,特意来归还。”姜羽低声道,说着又将怀中的书本双手递上。 李丹青接过此物,这才记起这事:“这样啊。” 他这般说罢,见姜羽还立在院外,身子一动不动,并无离去的意思,李丹青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他笑道:“屋外天冷,还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姜羽闻言脸色一喜,又赶忙低下头,这才俏生生的随着李丹青进了书房。 她抬头看了一眼李丹青,脸色又有些泛红,但还是低着头轻声道:“院长……赠的书,姜羽已经看完,但书中的内容生涩难懂,有些地方还想请院长解惑……” “嗯?”李丹青一愣,看了看手中的书,上书《春秋圜道》是个大字,李丹青暗暗想着,这是个什么破书,名字这么奇怪,但为了维持自己的体面,他还是咳嗽两声,故作高深的言道:“但说无妨。” “书上说物动则萌,萌而生,生而长,长而大,大而成,成乃衰,衰乃藏……此句和解?”姜羽问道。 李丹青的脸色古怪,他绞尽脑汁的想了想,下一刻便胸有成竹的言道:“萌,既可爱。这就话的意思就是说,一个姑娘,要长得可爱才能长大,才能成事,等到年纪大了,年老色衰,就没人喜欢,就被藏起来了,想来说的应该是一位漂亮姑娘遇人不淑,被人始乱终弃的事情!” 姜羽闻言抬起头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李丹青,这才皱眉道:“此句中的萌,是指萌芽之意,讲的是万物生长伊始于萌芽,衰极而盛,盛极而衰,周而复始的规律,乃是阐述天道往复之法……” “啊?这样吗?”李丹青错愕道,但转瞬又觉得不对,他看向姜羽神情古怪,心道:不是你不懂来问我吗?怎么变成了你在教我? 姜羽的脸色一红,也觉失言,心头暗想,为了与李丹青多说些话,也为了不为难李丹青,她已经挑的都是些简单易懂的句子,可不想李丹青还是摸不着头绪,她暗暗苦恼,心道莫不是自己还是选得太难了一些? 念及此处,她赶忙又言道:“这……这只是我的见解,不见得就一定是对的,也许院长说的才是正解。” “那……那万物所处,造于太一,化于阴阳这句话又何解?” 李丹青狐疑的看了姜羽一言,又才言道:“这话啊……” “说的是一对叫万物的夫妻,生了一个叫太一的孩子,但这个太一不阴不阳,是个娘娘腔!” 李丹青天马行空的解释着实让姜羽难以接受,她不由得又言道:“不对,这话的意思是……万物由太一而生,太一由而阴阳而气所化,讲的是天地初始之至理。”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说着的少女,心头愈发的肯定,这家伙问题是假,馋他李丹青的身子是真! …… 就这样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之后,被姜羽足足恶补了一个时辰读书解句的知识的李丹青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那下次,我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能不能再来寻院长解惑?”走到书房门口的姜羽双脸红扑扑的低声问道。 李丹青的心头又是一阵万马奔腾,暗道就你这水平还要我为你解惑?你自己就可以去开私塾赚银钱了! 但脸上李丹青还是笑盈盈的言道:“自然,自然。” 得到这般回答的姜羽顿时心满意足,在那时有些羞涩的低头快步离去。 送走了姜羽的李丹青长舒一口气,他关上房门,也没有心思再去纠缠青竹,想着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再去解决王绝通的事情。 可他刚刚合上房门,走到书桌前,一阵敲门声却又忽的传来。 精疲力尽的李丹青有气无力的转头看向那处,问道:“谁啊?” “是我,刘言真。”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李丹青有些奇怪的走到那处,打开房门,问道:“你又有什么事。” 却见刘言真抱着一本书册,手中拿着毛笔,正看着李丹青言道:“院长走了这么久,我的故事空了好多段,院长给我讲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好继续写我的故事……” 李丹青听着刘言真这番看似正儿八经的理由,又看了看刘言真那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中闪闪发着的光芒…… 李丹青心头一颤,知道这又是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家伙…… 第五章 是个高手 二日清晨,大风院的众人早早的起床开始了一天的修行。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也渐渐适应了如今的生活,尤其是在经历阳山大比后,众人一心想着要将大风院发扬光大,心中有了目标,修行起来自然也就更有动力。 平日里无论是体魄的修炼,还是实战演练都不需要旁人督促,弟子们自己就会完成,哪怕是性子跳脱的刘言真,在这件事情上也鲜有懈怠,反倒是憋着一股劲,不想被同门们落下。如今这大风院除了年纪尚小的侯玉,其余众人的修为都来到了紫阳境中期,而诸如宁绣刘言真等人更是摸到了紫阳境后期的门槛。 弟子们铆住了劲,但身为院长的李丹青却有些掉链子。 本以为刚刚归来的李丹青怎么也得肯定一下这些日以来众人修行的成果,但谁知道李丹青这一睡,一直到了午晌方才晃晃悠悠的出了自己的房间。 “院长大人倒是日理万机啊?处理公务到深夜,想来一定很辛苦吧?”李丹青的脑海还有些晕眩,迷迷糊糊未有睡醒,这前脚刚刚踏出房门,迎面便遇见了青竹,她眯着眼睛盯着李丹青,意有所指的言道。 饶是李丹青这般脸皮极厚之人,听到了青竹所言,也不免老脸一红。 这着实不是李丹青偷奸耍滑,昨日那一夜,对于李丹青而言可为毕生难忘,先是听姜羽分析完了整整一本晦涩难懂的古籍,又跟刘言真研究了两个时辰关于她那本恶趣味小说的细节,然后甚至还跟金流香探讨了一番近日大风院的账目…… 做完这些的李丹青,可谓精疲力尽,故而一睡就到了午晌。 青竹见李丹青这幅模样,便大抵猜到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她又没好气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却还是在之后,从身后拿出了蒸好的馒头递了上来,说道:“吃吧!吃了做正事了。” 说着还瞟了一眼不远处正与自己父亲有说有笑的王小小。 李丹青知道青竹的意思,他接过馒头,啃了一口,笑道:“不耽误。” 说罢这话,便慢悠悠走向了王小小父子二人所在之处。青竹见状眉头微皱,虽然不清楚李丹青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还是在那时迈步跟了上去。 只见李丹青漫不经心的走到正蹲在鸡窝旁的父子面前,嘴里说道:“小小啊……” 以往对李丹青可谓言听计从的王小小此刻正与自己的父亲聊得火热,对于李丹青的话充耳未闻。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暗觉自己的威严收到了挑衅,他咳嗽两声,试图引起二人的注意,但二人却依然充耳未闻,反倒一个劲的看着鸡窝中的情形,嘴里兴致勃勃的说着些什么,那兴奋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当初李丹青第一次偷看姑娘洗澡时的架势。 李丹青瞅着有些古怪,便索性凑了过去。 “爹……你说这事能成吗?”只听王小小小声问道。 “有撒不能的?” “你看小黑正在往小黄那里靠,说明已经动了心,你看着小黄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其实心底已经小鹿乱撞,这叫欲迎还羞,待会就是干柴烈火你侬我侬。”旁边的男人一本正经应道。 “可之前你说的不是让小黑和小白……”王小小闻言有些迟疑。 “唉!这是什么话!小黑既然跟小白感情破裂,正所谓破镜难重圆,强扭瓜不甜,咱们要做的是顺势而为,既然小黑喜欢小黄,那就让该成全他们。”一脸胡须的男人口若悬河的说着。 显然在这套说辞下,王小小的心思有些动摇:“可……小黑是鸡,小黄是鸭……” 男人一愣,随即道:“额……真爱是可以跨越种族的……这些都是小问题……” “可他们都是公的……这在一起后,能下蛋吗?”王小小又问道。 “爱!只要有爱!这些都不是问题!小小,记得你爹怎么跟你说的吗?凡事不能只看结果,还要过程!他们享受了这个过程!那就是好的!” …… 一旁的李丹青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脸色发黑,心道这家伙比自己还能胡扯…… “咳咳!”他是在不忍心看着王小小就这样被王绝通糊弄,在这时凑到二人的跟前又咳嗽了两声。 沉浸在给鸡鸭配种的伟大事业中的父子二人这才回过神来,王小小看清身后之人是李丹青后,憨憨一笑:“言道,院长你起来啦。” “嗯。”李丹青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手里的馒头,问道:“这馒头是你蒸的?” “是啊,是俺蒸的,不好吃吗?”王小小站起了身子,困惑问道。 李丹青从脚底抹了些泥,不着痕迹的擦在馒头上,然后队王小小言道:“你看都生霉了!” “这要是给师姐师兄们吃了,生了病,岂不耽搁修行?” 王小小闻言顿时慌了神:“怎么会呢?俺还从来没见过馒头发霉的。” “我还会骗你不成!估摸着是面粉发了潮,你快去看看,别闹出什么事来!”李丹青肃然说道。 王小小的性子单纯,听到这话不疑有他,他连连点头说道:“好,俺这就去看看,爹你看着点小黑小黄啊!可别让他们乱来!” 说罢这话,王小小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去。 于是乎这鸡窝旁边只剩下李丹青青竹以及那位王绝通。 李丹青在这时眯着眼睛看向男人,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起对方。身材魁梧,蓄着络腮胡,浓眉大眼,眉眼间与王小小有几分相似,穿着麻衣,第一眼看上去倒不让人觉得凶恶,只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中年男子的模样。 李丹青有意嗅了嗅,除了一股汗水堆积未有清理而酝酿出的酸味以外,到没有李丹青担忧的那些永生殿的气息。 “你就是李院长吧?俺这几天可一直都听俺家小小提起你!俺不在的这些日子,倒是多亏了院长的照顾!”而这时,那王绝通却抢先打开了话匣子。 他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倒是一派忠厚之相,语气由衷,听上去也不似作假。 “俺家小小常说,李院长是龙章凤姿,气度非凡,起先还俺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道俺家小小确实是个不会说谎的乖孩子!” 李丹青心头这样想着,便听王绝通又言道。 李丹青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他咧嘴笑道:“客气了客气了,我这人确实超凡脱俗……” “咳咳。”李丹青的心底乐开了花,可这时一旁的青竹却咳嗽两声。 李丹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收敛起了笑意,看向眼前乐呵呵的男人,心生警惕——对方这招声东击西用得甚是熟络,是个高手。 李丹青可不愿落了下乘,他收敛起心思,肃然言道:“我听说王护院这么久才回来是因为失忆了?” 李丹青混迹烟柳之地多年,遇见过的机灵之辈不再少数,这一招开门见山直接便断了眼前之人的后路,不给他任何耍花招的机会。 但王绝通闻言,却并不慌乱,反倒言道:“俺这些年确实失了忆,过得迷迷糊糊,近来才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说起以前的事情啊,李院长是不是还欠着俺们父子二人一些工钱啊,俺算了算大概一千来两。” “一千多两!”李丹青顿时脸色一变,提到了钱,素来以雁过拔毛著称的李世子顿时炸了毛:“上次小小的算得不是一百多两吗?” 王绝通笑道:“俺这孩子榆木脑袋,哪里会算账啊。” “俺当初和大风院签的契约上说得明明白白,作为金牌护院,在保证大风院安全的前提下,俺是有带薪休假的权利的,俺在护院期间失了忆,这得算工伤,去了清河城,这还得算上差旅费,差不多一千四百来两……”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李丹青怒目言道。 “院长这话说得!俺也是俺规矩办事,这契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就是闹到官府去,俺也不怕!”王绝通丝毫不让的言道。 “你!”李世子怒火攻心正要据理力争,可腰间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李丹青回头看去,却见青竹正瞪大了眼珠子盯着他。 李丹青一愣,这才想起正事,他多少有些心有不甘,但还是咬着牙言道:“这些事咱们待会再说,王护院说你在清河城待了七年,这七年你是怎么过的!” 王绝通道:“清河城那可是好地方,俺给院长说啊,要不是俺还惦记着,这工钱和小小,俺可不愿意回来!” “那清河城里,有一座月亮楼,那月亮楼里的姑娘……啧啧,那可叫一个绝。”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眼前一亮:“怎么说?” “那些姑娘的身段是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很瘦,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身上香喷喷的闻上一闻,就可好些日子不吃东西,所谓秀色可餐,也不过如此。” “当真?”李丹青问道。 “那是,等有时间了,我带院长去看看,咱们在那里开个分院!?”王绝通挤眉弄眼的说道。 李丹青应道:“嗯!本院长确实有意将大风院发扬光大,听王护院一席话,本院长觉得确实有必要去好生考察考察……” 见两个男人眉飞色舞的越说越远,一旁的青竹抚了抚额头,知道试探王绝通的事,又泡了汤…… 自己这个少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第六章 我为鲲鹏,扶摇万里 “少主聊得很开心嘛?”青竹看着前方耷拉着脑袋的李丹青,冷笑着言道。 李世子神情有恙,他低着头,颇有些懊恼的言道:“这个王绝通,有大问题!” “大问题?我看少主跟他聊得那叫一个投机,就差点歃血为盟,结拜兄弟了。”青竹没好气的说道。 李丹青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方才那王绝通深谙投其所好之道,一番插科打诨,将话题成功的引到了给大风院发扬光大的道上去。二人一阵口若悬河,已经聊到了第三百二十五座分院的选址,以及建筑风格和院长人选的问题上了…… 至于试探王绝通的事情,早就被李丹青忘得一干二净,听得一旁的青竹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一定是昨日没有睡好!才会被那家伙带偏,待会本院长吃过午饭,再和他过招!”李丹青心有不甘的言道。 青竹白了他一眼,对此却并不报什么希望,不过好在李丹青多少证实了对方与永生殿应该没有什么联系,青竹也算是放下了大半的戒心,她正要迈步与李丹青一道去往院中。 咚! 咚! 咚! 可这时,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李丹青驻足看向那处,门口处宁煌戟送来的护院们高声问道:“何人。” “在下赵权,携四大学院院长前来拜会李院长!”门外传来了赵权的声音。 “嗯?四大学院都来了?”李丹青有些困惑的皱起了眉头,他朝着那护院点了点头,护院便打开了院门,却见那院门外四大学院的院长皆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弟子,其中不乏诸如白芷萝、秦怀义之流的熟面孔。 杨通白素水脸上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僵直的站在那处,张囚倒是一如既往的神色冷峻,只有赵权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一见面便热络的走了上来:“贤侄啊!多日不见可是想死我了!” “我以为这一个多月贤侄在好生修养,却不想陪着长公主破获了大案,我阳山也因此受到了朝廷的表彰,说起来还是沾了贤侄的光啊!” “都说虎父无犬子,我观贤侄之能,日后成就定不弱于李将军。” 赵权满脸红光的说着,李丹青却眼观鼻鼻观心,对此并无太多反应。 他知道定然是朝廷的公告传到了阳山,离开画戟城时,李丹青特意嘱咐过姬师妃,将这次破获永生殿答案的功劳分出一些给阳山,就言说是阳山紧密配合,方才给了他们顺藤摸瓜的线索。 这倒不是李丹青有以德报怨的好 性子,虽说这张囚杨通等人从他来了阳山后便处处算计,但孙禹待他不错,赵权也在大风院危难之时曾出手相助,这些恩情李丹青还是记住的,朝廷有意收回阳山的控制权,有这份功劳在,朝廷多少会顾忌这天下的悠悠之口,也算是李丹青投桃报李之举。 更何况,李丹青很清楚如今自己虽然在阳山站稳了脚跟,可跟武阳城里的那些大人物比起来依然差之良远,木秀于林,对于如今的李丹青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这顺水人情的事情,李丹青倒是乐意为之。 “诸位这么多人来我大风院,我大风院可没有诸位那般家大业大,要是要在我大风院吃饭的话,可要付饭钱啊!”李丹青对于赵权的夸赞倒是并不放在心上,眯着眼睛这般言道。 “哼!不劳烦李院长了!我们就是饿死,也不会向你大风院要上半口饭菜的!李院长大可放心!”杨通还是那般火爆脾气,在那时冷哼一声,怒声言道。 “有杨院长这话,李丹青就放心了。”李丹青笑着言道。 听闻这话的杨通顿时火冒三丈,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一旁的赵权见状赶忙笑呵呵的言道:“杨院长!李贤侄只是开个玩笑,你又何必气恼!” 说着,赵权又看向一旁的李丹青言道:“今日我们几人前来是有要事相商,这些玩笑话,还是等到待会再说吧。” 赵权的面子,李丹青多多少少还是要给点的,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领着众人去到了大风院的议事大厅。 如今的大风院今时不同往日,那议事大厅被修筑得金碧辉煌,比起其余四座学院的大厅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四位院长与那些外院弟子都心头暗暗惊讶。 好大喜功的李丹青很满意众人这样的表现,他微笑着在首座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看向众人问道:“诸位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我大风院,有什么事就快些说吧,本院长事务繁忙,可没有那么多闲暇时间。” 这话语中的不耐烦让张囚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但让李丹青意外的是,这一次,三人虽然不悦,但却并未有人在这时发难。这般古怪的反应李丹青看在眼里,心头暗暗诧异,想着恐怕这次这些家伙忽然到访,怕是有事相求,否则断不可能如此客气。 “贤侄应该也知道,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我们阳山星辉之门打开的时间,届时各个学院都会派出弟子前往星辉之门,接受星辉沐浴。” “而除了天榜之上的十位弟子外,四大学院还共有四十个名额,供各大学院自行挑选弟子前往。” 李丹青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这事啊,我知道啊,这杨院长与白院长的当日一人给了我大风院十个名额,怎么?不会是有人想要言而无信,又要回去吧?” 李丹青故作错愕的言道,这话出口,顿时让白素水与杨通二人脸色难看。 “李院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有多大的度量,就吃多少东西,可别吞得太急,撑死了自己!”一旁的张囚显然受不了李丹青这般小人得志的模样,他站起身子,压低了声音这般言道。 “本世子的胃口可不是张院长可以比的,张院长若是不信,把你们冬青学院的是个名额一并给来,本世子也撑不死!”李丹青可不会在口舌之争上落于人后,他眯着眼睛反唇相讥道。 “贤侄!”赵权赶忙打着圆场,笑着言道:“有件事,你可能尚且还不知情!” 赵权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许羞愧之色:“当年我们孙山主在时,曾与幽云苻坚王族做过一个赌约,每年星辉之门打开时,苻坚王族便会派出二十人的队伍前往阳山,他们可以从阳山前往星辉之门的队伍中挑选出对手,一对一进行挑战,若是胜了,这名额便归胜者所有……” 李丹青倒是从未听闻过这事,他的眉头一皱,言道:“这孙禹到底是干什么的?这天下就没有他不能赌的东西了?” 赵权也有些无奈:“这事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了,五年前星辉之门打开时,阳山弟子的名额便被苻坚王族夺取了足足十七个……” “这杨院长与白院长却是将二十个名额输给了贤侄,这事我赵权作证,他们也不敢抵赖,但贤侄也得从实际情况考虑,苻坚王族虽然在幽云七大部族中排名末尾,但也不可小觑,派出的后生可都不是寻常人,大风院若是守不住自己手上的名额,那到时候也是便宜了外人,倒不如量力而为,均出一些……”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色也有些凝重,他低下头沉吟了起来,而这番模样落在杨通等人的眼里,三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了笑意。 “这事事关我们阳山的名誉与弟子的前程,还请李院长不要因私废公!”张囚阴恻恻的在那时言道。 “还是那句话,有多大的度量,就吃多少的东西!” “要知道那些幽云的人,可不会像赵院长这般心慈手软,让门下弟子留手,否者到时候,给旁人做了嫁衣,那可是千夫所指的骂名!” 张囚这番话出口,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任谁都闻得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 李丹青却是不恼,他看了张囚一眼,笑道:“我爹在时,常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不巧,本院长从来不喜欢饿肚子!” “张院长说我大风院吃不下这么多名额,那是以己度人!” “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张院长这井底之蛙,自然也不知道,我大风院这只扶摇九万里的鲲鹏的胃口……” “到底有多大!” 第七章 公私分明 李丹青的话掷地有声,无异于是打了张囚的脸,当然,也连同着拒绝了赵权的提议。 而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得罪了这个提议的得利者——杨通与白素水。二人的脸色都在那时一变,本就脾气火爆的杨通更是压不住自从来到这大风院便一直憋着的火气,他一拍桌板站起身子言道:“李丹青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面对杨通的指责李丹青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说道:“杨老院长,一把年纪就不要动不动就大呼小叫,这知道的还好,不知道还以为我这大风院是集市,在和人讨价还价的叫卖呢!” “你!”杨通闻言愈发的恼怒,瞪着李丹青便又要说些什么。 “想要求人就得拿出求人的态度,大风院可不是如张院长这般靠着几句狠话就可以让你们为所欲为的地方。” “当然……”李丹青却在这时忽然发声,打断了杨通的话。 “当然,也要带点脑子,不要被有心人当了枪使,还在那处自说自话。” 这话出口,杨通与白素水忽的一愣,他们暗暗想着方才的情形,今日之事本来就是赵权提出的,杨通与白素水自然想要为院中夺回一些名额,对于这事当然极为在意。况且那些苻坚王族派来的弟子们修为大都不熟,大风院想要守住那二十个名额本就是件麻烦事,加上赵权之前有恩于李丹青与大风院,杨通与白素水以为此行只要放低姿态,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张囚从一开始便极为活跃,一开始二人还以为他是在帮助他们,此刻想来,却更像是有意激怒李丹青。 念及此处,二人看向张囚的目光顿时变得阴沉了几分。 “都是自家人,何必为了些小事而争执不休呢?”赵权在这时赶忙上前言道,又笑呵呵的看向李丹青,问道:“李贤侄!这事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杨院长门下的鹤非白,你听说过吧?那可是个好苗子,我大风院唯一一个上古血脉,他最近修为到了瓶颈,急需一枚凝霜化阴丹来破境,可偏偏这东西只有秦郡守手上有,杨院长这些日子为了这颗丹药那可是忙得焦头烂额,故而脾气大了些。你可不能和他见气!” 杨通门下的鹤非白,李丹青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天赋卓绝不说,听闻平行还极佳,据说他家道中落,从幼年时便被杨通收入门下,一路小心培养着,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赵权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李丹青也听出了味道。 鹤非白身为阳山的天字号弟子,自然不需要这星辉之门的名额,而杨通急匆匆想要求得名额,显然是为了给秦怀义,以此在秦承古那里为鹤非白换取一枚凝霜化阴丹。 李丹青正想着的时候,一道人影忽然从人群中走出,那人年纪二十七八上下,面容俊朗,带着几分刚毅之色,额前的黑发中夹着一缕青丝,赫然便是赵权口中所提到的鹤非白! “李院长,家师确实是因为在下故而厚颜前来求取星辉之门的名额的,院长愿意给,我鹤非白必然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但若是不给,也勿需如此折辱家师!此事我看就此作罢了!”鹤非白不卑不亢的拱手朝着李丹青说罢,随即又看向杨通言道:“师尊,修行之道,有神物傍身自然重要,但若是只是一味依靠外物,亦成不了气候,师尊为我已经劳心劳力,非白铭记于心,但既然李院长不愿,强人所难也非君子之道,还请师尊也勿需再为弟子担忧,弟子没有那凝霜化阴丹亦可行得大道!” 杨通的性子火爆,但这弟子鹤非白倒是出奇的颇有气度。 杨通闻言虽然面又不甘之色,但见鹤非白态度笃定,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了释然之色。 “大风院的手上握着二十个星辉之门的名额,算上本院长再加上小小,一共只有十八位弟子,确实空出了两个名额。” “本院长从未说过不给!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尤其是别有用心之人来教我做事!”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杨院长记住了,这个名额我给了你们春柳院,不是因为李丹青该给,而是因为我想给。” 本以为这事已经尘埃落定的众人皆不免在那时一愣,错愕的看向李丹青。 杨通更是瞪大了眼珠子愣愣的看着李丹青,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面露惊喜之色,想要感谢李丹青,但一时又拉不下脸面,一旁的赵权见状,赶忙笑着道:“你看,这不就好了吗!咱们都是一家人,什么事心平气和的说出来,不要总是动不动就叫叫嚷嚷的!” 杨通闷闷的点了点头,似乎有些难为情,一旁的鹤非白也在这时看向李丹青,朝着他拱了拱手,恭敬言道:“谢过李院长!” 李丹青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而另一旁的白素水见状,顿时心思活络了起来。 她同样以为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却不想峰回路转,她暗暗想着,如此一来,李丹青的手中还多出一个星辉之门的名额,按理来说这个自然该轮到他们秋景学院了。 想到这里的白素水,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火热了起来。 李丹青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向对方,眯着眼睛笑道:“白院长似乎有话要说?” 白素水的脸皮倒不似杨通那般薄,听到这话,不惊反喜,赶忙言道:“李院长慧眼,方才我听闻院长手中还多一个名额,不知我秋景学院能否有幸求得这份殊荣?” “嗯?秋景院也想要?春柳院杨院长所求此物是为了咱们阳山未来的庭柱,那白院长说说,你要此物,为的又是什么呢?”李丹青语气玩味的问道。 白素水倒也心思机灵,当下便应道:“李院长应该记得,院长门下的王小小曾经赠予我门中弟子白芷萝一枚烈阳真火,得此物后,小女的修为突飞猛进,故而白素水此番前来便是为她求得一个名额。” “小女虽然顽劣,但既然得了此等神物,若没有星辉之门的星辉滋养,岂不是暴殄天物?小女的天资虽然比不得鹤非白,但若是能有此番助力,日后也定可为我阳山兴盛出上些力气!” “这样啊。”李丹青点了点头,对此却不置可否,众人都在这时看向李丹青,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而数息之后,沉吟的李丹青却忽然一拍桌板看向一旁的王小小,说道:“这样吧,既然这烈阳真火是我家小小给的,那这星辉之门的名额要不要给,也让小小来说了算吧!” ……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当初王小小赠予白芷萝烈阳真火后,面对落入窘境的王小小,白芷萝的一番行径,那可谓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典范。 此刻李丹青把这个决定权交到了王小小的手中,摆明了就是要有意羞辱白素水与白芷萝。 白芷萝的脸色有些难看,但白素水却神情如常,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白芷萝言道:“那芷萝你就去问问,这位王师弟愿不愿意将这星辉之门的名额赠予你。” 白芷萝有些抗拒,但白素水却在这时朝着她递去一道严厉的目光,白芷萝跺了跺脚还是在那时走上前去。 “小小……”她看向王小小如此说道。 王小小来此只是和同门们一起看个热闹,哪里想得到自己会忽然成了场上的焦点,他一时间有些局促。 虽然之前经历的一切已经让王小小对那些事情释怀,可再次见到对方,他依然免不了有些紧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真的很需要这次前往星辉之门的名额……”她楚楚可怜的看着王小小,再次说道。 王小小的心头一软,几乎就要应允。 “白姑娘是吧?”而就在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从王小小的身后传来,白芷萝一愣看向对方,却是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 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嗯。阁下是?” “呵呵。”男人爽朗一笑,言道:“俺叫王绝通,是王小小的爹。” “嗯?”白芷萝一愣,之前倒是从未见过,更弄不明白对方这个时候出现是为了什么。 男人呵呵一笑,说道:“俺常常听俺家小小提起你,对了那枚烈阳真火的事情,俺也听说过……” 听到这还的白芷萝脸色一变,暗以为对方来者不善,赶忙言道:“那烈阳真火是小小自愿给我的,我……” “俺知道!姑娘不用担心!”王绝通脸上的笑容忠厚,笑呵呵的继续道:“小小给俺说过,姑娘喜欢我家小小,可不瞒姑娘,俺在老家给俺家小小定了门亲事,出生时就定下了,是门娃娃亲。” “小小觉得愧对姑娘,所以才把这东西送给姑娘,算作弥补。”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顿时脸色古怪,大风院的众人那是好奇王小小竟然还有一位未过门的妻子,而其余学院的弟子们则是神情精彩至极,他们之前一直以为是王小小看上了白芷萝,此刻听王绝通之言,似乎是情势逆转了,况且看王绝通那一脸的忠厚之相,想来也不是那种会骗人的家伙,这事的可信度又大了几分。 “姑娘可千万不要误会,此物绝非定情之物……” 白芷萝自然感受到了周围众人古怪的目光,她本能的不愿被人误会自己会喜欢上王小小这样的角色,她赶忙辩解道:“不是!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姑娘就不必害臊了,这儿女之情本就是人之常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主要是那门亲事在很早之前,俺便和对方定下了,算算日子过不了几个月那姑娘就要来寻小小了。否则,姑娘这般优秀的女孩能看上俺家小小,俺高兴还来不及,实在不是姑娘不好,是造化弄人!”可王绝通根本不给白芷萝辩驳的机会,当下便又侃侃而谈。 白芷萝有些恼火,声音也大了几分:“我说了!我不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 “不喜欢吗?”王绝通的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他目光直直的盯着白芷萝,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既然不喜欢,那这般贵重的礼物,白姑娘怎么能收得这般理所当然?” 这话出口,整个大厅的气氛陡然阴沉了下来,白芷萝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一时间众人古怪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无地自容,暗觉丢尽了脸皮,更不知道当如何回应王绝通的询问。 但下一刻,男人又笑了起来。 “姑娘说不喜欢,那便不喜欢吧。” “俺们王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这事就全当俺家小小乐善好施了。不过……” 说到这出,王绝通又是一顿,转头看向李丹青,眯着眼睛说道:“那既然姑娘和俺家小小没有私情,那这星辉之门的事情,可就是公事了。” “既然是公事,俺家小小只是护院,这等大事,还是交给院长定夺得好!” 第八章 阿骧你且看着 李丹青同样眯着眼睛看着王绝通,一大一小二人的嘴角都带着笑意,那模样倒是像极了两只老狐狸,在相互欣赏。 大厅中的众人都看着二人,神情或古怪,或不明就里。 “那好!”好一会之后,李丹青忽然大声言道。 “既然如此,那就由本院长来定。” 这话一出,白芷萝与白素水顿时紧张的看着李丹青。 却见李丹青满脸笑意的言道:“大风院身为五院之首,在培养自己弟子的同时,自然也理应照拂其他学院的弟子,这一点无可厚非。” 听到这话,白芷萝与白素水顿时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却听李丹青又言道:“张院长神通广大,自然看不上大风院这点小恩小惠,那就不算在此列。” “李丹青身为大风院院长,一碗水还是要端平,杨柳院得了星辉之门的名额,秋景院得了烈阳真火,那这最后一个星辉之门的名额,自然应该给夏岳学院!”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白芷萝与白素水更是在那时脸色难看,可李丹青却丝毫不在意她们的心情,目光在这时落在了赵权身后那群弟子的身上,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位少女的身上。 李丹青笑了起来:“那就这位吕染姑娘吧!” 这话出口,站在人群后的吕染脸色一变,神情有些错愕,对于这“天降横财”显然是始料未及。 “他夏岳学院已经有了足足十个星辉之门的名额,我秋景学院一个未有,李院长此举未免不妥!”白素水当下怒声言道。 “妥与不妥,是你白院长说了算的吗?”李丹青反问道。 白素水皱起了眉头,又言道:“就算李院长要一意孤行,顾念当初吕染姑娘救过你们大风院的私情,我白素水无话可说,但李院长可有想过以白姑娘这紫阳境初期的修为就是拿到这名额,又如何能够对付得了日后幽云王族的挑战,到最后还不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白素水这话出口,李丹青一愣,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被她这话说动。 毕竟幽云王族的挑战,选择权在苻坚王族的手里,他们自然会选择软柿子捏,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李丹青有些苦恼的自语道:“确实如此……” 白素水倒是没有想到李丹青还真的会被这番话所所动,她心头一喜,正想着循循善诱,却听李丹青在这时又言道:“既然如此,那不如这样吧!” 他这样说着,一只手伸出,一枚金色的烈阳真火就在那时涌出,飞遁入了吕染的体内。 大厅中的众人见状顿时神情愕然,阵阵惊呼声响起,这李丹青的手上到底还有多少烈阳真火,怎么这等神物他说送便送了出去。 但实际上这已经是李丹身上最后一枚烈阳真火了,当初与姬师妃离开大风院时,他手上握有三枚多余的烈阳真火,一枚给了周珏稳定伤势,一枚临别时给了夏弦音增强修为,这最后一枚便给了眼前的吕染,当然李丹青并不在意众人的心思,他笑道:“有此物相助,想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吕姑娘应该足以将修为提升到可以应付苻坚王族的地步。” 白素水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她算是彻底的明白这李丹青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星辉之门的名额赠与她,所做的一切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让秋景学院难堪! “李院长既然如此抬爱,希望这位吕姑娘不要让李院长失望!”白素水一拂衣袖,这般说罢,转身便带着众多弟子负气而去! …… “我说贤侄,你这是何苦呢?”李丹青的书房中,赵权与李丹青对坐于一方软塌前,赵权苦笑着看着李丹青问道。 此刻其余三大学院之人都已经离去,只有赵权借故留下,来到李丹青的书房中与李丹青面谈。 李丹青笑呵呵给赵权倒了杯茶水言道:“阳山的内部,你争我夺,背心离德由来已久,我知道赵叔你为了维持几大学院表面上的和谐做些功夫。 ” “但一人给上一颗枣,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解决不了阳山的问题。” “要兴盛阳山,就要下狠药,什么人能留,什么人不留都得下狠心,否则到头来外患未绝,内患先起,那就不是兴衰之事了,是存亡之祸了!” 赵权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沉着眉头沉默了一会,随即点了点头,叹道:“山主选了你,那自然这些事你拿主意。” “赵权劳累了半生,总想着各方制衡,勉力维持,今日贤侄既然有治乱之心,那就索性放手去做,赵某定全力支持!” 李丹青见状也暗暗点了点头,如今阳山波澜诡谲,郢家与秦承古都虎视眈眈,还有朝廷在上觊觎,其中种种远不是表面看上去内部争斗那般简单,他今日之事算是彻底撕破脸面,也将大风院拉到各方角逐的台面上,估计接下来的日子会有更多的波折,能得赵权相助,至少让李丹青稍稍心安了不少。 他按下此事,忽然又看向赵权问道:“不知赵叔对王绝通此人可有所了解?” “嗯?”赵权愣了愣随即道:“他不是你们大风院的护院吗?听说是被孙禹带回来的!前些年不见踪影,只留下他那儿子在这大风院中孤苦伶仃,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李丹青随即便将王绝通忽然出现最后的那套说辞一并言说给了赵权听,赵权听后眉头微皱,言道:“会不会是当时王小小悲伤过度,其中的记忆出了偏差?” 李丹青摇了摇头:“小小虽然脑子迟钝了些,但可并不傻,这与自己父亲生死有关的事,他怎么可能记错。” “那你是怀疑这王绝通与永生殿有关?”赵权又问道。“还是说这个王绝通是什么人假扮的?” 李丹青摇了摇头:“他身上没有永生殿的气息,应当不会是永生殿的人。” “至于假扮……” “今日他的所作所为可不像是一个护院该做的事情,若是假扮之人自然不可能为了旁人暴露自己……” “只有一个真正的父亲,才会为了自己的儿子,这般不顾一切……” 赵权从李丹青忽然低沉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他也在这时沉默了一会。 这时,却听李丹青又言道:“父亲是真父亲,可就是不知道这位父亲到底身上藏着些什么秘密……” “死而复生,这世上的人,似乎都喜欢这样的法门……” …… “永生殿可以将先生死而复生,先生若是舍不得他,为什么不把他交到永生殿的手里。” 燕马郡的一处城镇外的荒地上,起了一座新坟,坟前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却没有一个字眼,是座无名碑。 徐炼站在墓碑前看着凝望着墓碑神情冷峻的青衣书生,轻声问道。 “死而复生?”听闻此言的书生转头看向徐炼,笑道。 “这世上可没有真正的死而复生的法门,永生殿动用圣力将假死之人复活的法门,其实并不高明,至少比起幽云神山的大黎神渊差之良远。传闻大黎神渊之法,可以让修行者沟通他们幽云的神祇,每一次死去,都是与神祇灵魂相同,每次苏醒之后修为都会大增。修至极致,甚至可以假死数年之久。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些所谓的死而复生,都是假死之法,人终究是人,欲逆天道,无异痴人说梦。” 徐炼闻言不置可否,他也看向那座无名碑,言道:“先生让既然如此在乎卫骧,甚至花了大把的时间让我陪着先生为他寻到这么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做了个衣冠冢,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书生伸手抚摸着眼前的墓碑,神情温柔。 “他太急了,我要做的事,比百年更难,但他却比百年前更加的急不可耐,跟着我迟早要出祸端,不如让他就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最后多少也算是帮到了我。” 徐炼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尖锐,阴恻恻的,像是夜里的寒风拂过山林,惊起渡鸦时发出的声音,诡异、低沉,令人毛骨悚然。 “先生就是先生,利用二字都可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徐炼由衷的赞叹道。 青衣书生对于徐炼话中的嘲弄并不在意,他看着墓碑轻声道:“阿骧,你就在这里等着我,等着周珏给你看一个,你一直期待的大商盛世吧。” 第九章 醍醐灌顶 荒原。 一望无际的荒原。 一只巨象从远处的地平线上迈步而来。 他的巨足每一次抬起,每一次落下,都让大地振动。 李丹青抬起头看向巨象,从它巨大得宛如山脉的象足到他雄伟到足以遮盖天际的身形。 李丹青的目光继续上移,他看见了它粗大的鼻子,也看见了它巨大的头颅,白色的皮肤如玉,双眸如翡翠,闪烁着耀眼的绿光,眉心之间镶嵌着一枚火红色的事物,像是某种宝石,又像是一团汹汹燃烧的火焰。 他继续抬头,心神却已经开始振动,他强压下心头的动荡,咬着牙继续看去。 他看见巨象背上驮行的世界,那好似是一座城镇,却云层笼罩,看不清模样,但莫名的是,那城镇李丹青却有些眼熟。 而就在这时,李丹青心神的动荡已经来到极致,他的身子一颤,眼前的幻象再次消弭。 李丹青从书房中睁开眼,他看了看手中的铜铸的古书,摇了摇头,面露苦笑。 从画戟城归来已经过去了四五日的光景,再处理完几大学院的荒唐事后,李丹青也开始埋头苦修。 幽云苻坚王族的实力如何,李丹青已经从赵权的口中探了些底。 拿五年前那次星辉之门打开的经历而言,苻坚王族派出的弟子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盘虬境修为的武者,这样的修为已经接近甚至超出阳山天字号弟子的修为。 而这还是因为苻坚王族本身也有着类似于星辉之门的传承之所,族中真正的精锐天才都在感悟族内的传承,而被派来大都是旁系中的杰出弟子,可想而知,阳山比起那苻坚王族的底蕴差上了多少。 而由于挑战的选择权落在苻坚王族的手中,故而修为明显差上一筹的大风院众弟子,届时一定会成为苻坚王族的挑战对象。 李丹青面对张囚的挑衅,话虽然说得嚣张,但自己的心底可没有底,他如今也才刚刚抵达紫阳境,比起那些勤练不辍的大风院弟子们尚且差上些许,更不提一个多月后需要面对的苻坚王族。 李丹青可不想到时候自己的弟子们在大杀四方,自己这个院长却狼狈落败。 那场景,单是想想,都让李丹青有些无地自容。 这几日李丹青倒是奋发图强,每日都与弟子们一般勤学苦练,时不时也拉着薛云实战,当然这得在无人的地界进行,李丹青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被薛云狠揍的场景。 而或许是经历画戟城之事,见过了武君级别对战的大场面,李丹青的心境也有了些许变化,在观想《白象驮天图》时,反倒进展神速,如今已经看得神象的全貌,体内的白象也随着这样的进步,成长到了一尺余高,浑身气机凝练,体内的血气之力运转也愈发的迅速,接连又打开了两道脉门周围的窍穴,修为已经接近紫阳境中期。 只是那神象背上的城池虚影,李丹青却始终看不真切。几日下来都被卡在这处,就感觉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始终差上那临门一脚。 这样的感受着实让李丹青有些恼火,他想到这处,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放亮。 李丹青想了想,索性迈步走出了房门。 这一出门便见王绝通提着个酒壶蹲在不远处的鸡窝旁,一边喝上一口,一边目光直直的盯着鸡窝。 天色刚刚蒙蒙亮,院中除了正在交班的护院,到没有其他人,李丹青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去:“王护院……” 李丹青正要询问,可刚刚出声,王绝通便回头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李丹青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却见王绝通伸手指了指鸡窝,李丹青见状也蹲下身子,凑了过去,看向那处。 只见那只被王小小取名为小白的母鸡正焦急的站在鸡窝旁,盯着鸡窝,窝中一颗鸡蛋的蛋壳正在轻轻振动。 这是要孵出小鸡了?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倒是有些好奇,长这么大却是真的只吃过鸡肉,没见过鸡出生。 他索性也蹲在了那处,看着那鸡蛋的蛋壳不断耸动,这个过程有些漫长看得李丹青都有些焦急,当然比其它更焦急的却是一旁的母鸡,它围着蛋咯咯的叫个不停,像是在给蛋中的小鸡鼓劲一般。 “你说这小白这么着急,那为什么不直接帮它把蛋壳啄碎。”李丹青心头暗暗想到。 咔嚓。 可就在这时,一声轻响从蛋壳中传来,蛋壳之上出现了一道裂纹,伴随着阵阵尖锐的小鸡鸣叫声,一道黄色的鸡头从蛋壳的裂纹中伸出。 但这小小的破口,还远不足以让鸡崽出世,它 有些焦急的摆动着脑袋,试图撑大那个破口。 这个过程看得李丹青都有些紧张了起来,好在那鸡崽还算争气,又不消半刻钟的光景那破口被它挣大了些许,它的一只脚,也伸了出来,另一只脚不多时也伸了出来。 刚出世的小家伙对这个明亮的世界充满好奇,半个蛋壳还架在身上,便急匆匆的想要走上几步,只是那半个蛋壳的重量压着,爬了两步,便摔倒在地。小家伙的性子有些急躁,躺在地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几次试图翻滚着站起身子,却都走不上几步,就又摔倒在地。 李丹青看得好笑,可这时那王绝通却忽然言道:“院长你看这鸡崽,背上背着蛋壳自己却不知道,只会一味的用力想要站起身子,这寻不到办法,空使劲,费再大的力气也是白搭。” “嗯?”听到这还的李丹青这要应是,却忽然心头一震似有所感,他看向王绝通,却见王绝通醉眼朦胧,似乎宿醉未醒,李丹青一时间也难以确认这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对方真的意有所指。 王绝通却似乎并未感受到李丹青的困惑,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言道:“只有咱们这些站得高的人才能看得清他的症结所在,有时候就是这样,看不清的东西换个角度,说不定就一目了然了……”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他忽然又想到了那白象驮天图中的幻象,他始终距离看清白象驮天图的全貌只差上那临门一脚,但白象巨大身躯上所驮着的城池到底是什么李丹青却始终看不真切,此刻男人的话却像是点醒了李丹青一般,他始终站在白象脚下,又如何能够窥探出白象身上的全貌?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眼看着就要迎刃而解,李丹青多少有些急不可耐,他赶忙朝着王绝通拱了拱言道:“王护院在下忽然有要事要做,暂且告辞……” 可脚步方才迈出,那醉眼朦胧的男人,仰头又饮下一口酒水,嘴里幽幽说道:“但这做人和做鸡不一样。” “鸡身上驮着蛋壳,虽然一时取不下,但挣扎一会,蛋壳终究会碎。” “人不一样,每个人的身上都驮着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些人驮得辛苦,走上几步就被累垮,有些人驮得迷茫,一辈子都活得不知所谓。” “我有时候就在想,既然每个人都一定要驮着些东西,那不如就驮上些自己在意的,自己想驮的东西。” “这样,既不会迷茫,也不会觉得辛苦,你说是吧?院长?”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愣在了原地,他的心神动荡,那一瞬间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恍惚。 勿需拿出那副画卷观想,荒原之上,白象虚影再次浮现,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朝着李丹青所在之地走来,李丹青看着那神象,身子却缓缓升起,来到云端,白象的模样在那一瞬间被李丹青看得一览无余,从巨大的四足,到高昂的头颅,翡翠色的眸子,以及那座背上的城池。 城池上的云雾散去,那有些眼熟的事物,李丹青在这一刻也看得真切。 那不是城池,而是一座学院。 学院中人影错落,来回行走,栩栩如生,每一个李丹青都唤得出名讳。 这是…… 大风院。 这个念头一起,神象忽然仰天长响,漫天的幻象化作一道流光涌入李丹青的体内,立在原地的李丹青身子又是一颤,随即他体内的白象,身形暴涨到三尺开外,背上也有一座学院浮现,他体内的气血之力在那一瞬间猛然汹涌,第四道脉门周围的十道窍穴在那一瞬间被洞开,然后第五道脉门…… 直到第七道脉门周围的窍穴被完全打开,他体内暴涨的血气之力方才消弭,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随着体内白象的成长,他体内血气之力的运转速度比起之前起码快了三四倍有余,日后修行起来的速度,想来会快出不少。 李丹青用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方才平复下体内的躁动,他的眉宇间一道神光一闪而过,随即在那时看向男人,他知道自己这番际遇全是王绝通一语点醒。 佛家言,醍醐灌顶,不外如是! 他郑重的看向男人,朝着对方拱手一拜,言道:“谢过前辈指点。” 听闻这话的男人,抬起头迷茫的看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院长在和谁说话?” “在下只是喝得多了些,说了些疯言疯语,院长可不要见怪啊……” 第十章 凝火真阳丹 李丹青错愕的看了对方一会,还未回过神来,那王绝通便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撑了懒腰,说道:“唉!喝了一夜的酒,该去睡会了!” 说罢,便要离去。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位王护院的身上,似乎藏着比李丹青想象中还要多出许多的秘密。” “伊叔!” “备马!” 而就在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只见金流香急匆匆的从院中走出,脸上的神情焦急带着怒意,一边走,还一边合着自己身上衣衫的纽扣,似乎方才起床。而那位她家中的家仆,这些日子留在大风院中帮着管理院中杂物的男人尹千重也从一旁走出,嘴里应道:“都准备妥当了。” “就在院外!” 李丹青有些奇怪,上前问道:“怎么了?” 还未来得及洗漱的金流香身上倒是没穿戴以往那些华贵的饰品,脸上也没有来得及涂抹胭脂,虽说她的模样本就漂亮,但蓦然一下被李丹青见着了自己这幅模样还是不免心头一慌,脸色微微泛红。 他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让院中为师姐师妹们准备了一份丹药,今日就应该运到大风院,却不想在半路上路过冬青城时被冬青学院的人截住了,我这是要去讨个说法!” 李丹青一愣,顿时勃然大怒:“这张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本世子的东西?” “走!我和你一起去!” 金流香闻言有些错愕,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李丹青已经迈步走到了院门处,她也来不及细想,索性便点了点头,与李丹青一道走到了院门处。 尹千重的马车已经在院门外等候,李丹青不做多想,便与金流香一同上了马车,尹千重也不多言,一扬马鞭,马车便疾驰而去。 冬青城与大风城相邻,倒是相距不远,金家对于金流香也极为宠溺,方才上车之前李丹青瞟了一眼,给金流香配备的马车的两匹白马都是军伍所用的战马,极为神俊,脚程极快,估摸着最多两个时辰,便可赶到冬青城。 马车中此刻只有李丹青与金流香二人面对而坐。 金流香有些局促的整理了一番自己头上还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目光时不时的看向车外,似乎有些焦急。 李丹青倒是第一次与金流香独处,不免下意识上下打量一番,她穿着一身白色锦衣,上面绣着玉兔青雀,腰间束带上悬着一枚玉佩,晶莹剔透,被雕刻着一只貔貅,一看便价值不菲。脸上虽然未施粉黛,但却带着一股明媚靓丽的味道,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美人胚子。 金流香似乎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有些局促,愈发频繁的看向车窗外,既是为了躲避李丹青的目光,同样也是因为心头的焦虑。 李丹青见状言道:“放心,张囚做这些事也只是想恶心恶心我们,他不敢闹出人命来,那些护送丹药的人应该没有大碍。” 金流香听到李丹青的安危,脸上的急切之色却并不见好转,她皱着眉头说道:“我怕那批货被张囚霸占了去。” “嗯?”李丹青听闻这话,笑了笑,又言道:“只是一些丹药而已,张囚肃然下作,但却不至于为了些许丹药被我们抓住尾巴……” “再说了,你们金家财大气粗,哪里在意这点钱财,你放心,待会本院长去了,一定帮你把张囚手下的那些喽啰骂得狗血淋头!” 金流香闻言却是不置可否,神情依然局促不安。 李丹青倒是不觉有他,只是好为人师继续说教道:“咱们大风院今时不同往日,你不用太过担心,就算有些损失,大不了本院长帮你补上……” 这些日子大风院的弟子们修行速度奇快与烈阳真火以及他们自己的努力自然不无关系,但同时金家前前后后送来的各色丹药也着实立功不少。 那些丹药倒是都是上乘之物,李丹青暗暗算过,依照着金家提供的丹药成色来看,每个月需要花费的钱财数量恐怕近三四千两的样子。 金家到底是商人,金流香再在乎学院,金家不可能不考虑其中得失,每个月花上这么多银钱,想来不仅是在意大风院的潜力,更是看重金流香为此可以在大风院中积攒的人脉,毕竟无论是宁绣还是侯玉刘言真之流,都是应水郡的名门之后,能与他们结交,对于金流香以及金家而言,都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而金家越是舍得投入,此刻金流香的模样便显得越是古怪。 毕竟以金家的财大气粗,虽说咽不下这口恶气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如此在意,便显得有些过头了…… …… “可是那些丹药,院长可能补不上……”金流香小声言道。 “嗯?那些丹药很贵重?”李丹青问道。 金流香看出了李丹青的困惑,她的脸色有些泛红,不知是局促还是窘迫,低头应了声:“嗯。” 金流香虽然家底殷实,但在大风院中却不喜如刘言真这般喜欢大张旗鼓,为人也甚是大方,处事方面亦极为干练,故而倒是并不会让人觉得盛气凌人,此刻这番模样倒是李丹青第一次见到。 “有多贵重?”李丹青试探着问道。 金流香的头低得更深了些许,她用细弱蚊啼的声音说道:“大概……” “够买下一两个大风城吧……” 哐当! 李丹青一个趔趄,险些从马车的木板上滑落下来,栽倒在地。 好一会之后,李丹青方才稳定自己的心神,站直了身子,却依然有些气息不畅,他看着金流香问道:“什么……什么丹药这么值钱?” “就是十八枚凝火真阳丹……”金流香低着头,一只手不安摆弄着衣角,那模样像极了犯了错,被大人抓了个现行的孩童。 “凝火真阳丹……”李丹青叨念着这个名字,脑袋一声轰鸣,不绝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你……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凝火真阳丹……”他这般问道。 凝火真阳丹,与那几日前,赵权提及的凝霜化阴丹是同一品阶的丹药。 只是前者是针对阳性体质的武者,而后者则这对阴性体质,大风院的弟子有烈阳真火与龙象混元的法门在,自然需要的是凝火真阳丹。 但此物极为稀有,相传只有南疆以炼药之法著称的悬壶山中的药师可以炼成,一位武者一生也只能服用一枚,不仅可以固本培元,还可大大增强武者的体魄,越是在境界低下时服用此物,对日后修行带来的好处便愈发的巨大。 这也是为什么杨通费尽心思也想为鹤非白从秦承古手中求得这样一枚丹药的缘由。 只是此物之稀有,几乎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李丹青却是没有想到金流香能弄来这么多这样的丹药。 面对李丹青的询问,金流香低声道:“前几日我听院长们讨论事务,听你们的谈话好像那凝霜化阴丹很有作用的样子,所以便让家中寻了寻,看看能不能给师姐师妹们找来此物,毕竟那些苻坚王族好像也来者不善,我想着能帮上院中一些,就帮上院中一些……” 金流香这样说着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李丹青,却见方才还神情悠闲的李丹青此刻阴沉着脸色。 金流香的心头一惊,暗以为自己擅作主张调配这些丹药的事情触怒到了他,正要出言辩解:“我只是想要帮学院做些事情,院长你……” “停车!”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忽然站起了身子,他大声言道,脸色愈发的阴沉。 正在驾马的尹千重不明就里,赶忙拉缰驻马,而李丹青却在这时从马车中一跃而下,朝着返回大风院的方向走去。 金流香心头惊讶,赶忙下车拉着李丹青的手言道:“院长,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张囚这混蛋,敢从本院长手中抢食,我要回去把人叫上,给他冬青院掀个底朝天!!” 第十一章 贵客相邀 金流香哪里能想到方才还一副稳如泰山架势的李丹青,转眼就炸了毛,双眸凶光涌动,不知道还以为这冬青院与他李丹青杀妻夺子之仇。 她赶忙拉住了李丹青,一阵好说歹说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他们二人去,便是讲理,阙圭商行的货物来路都是正当的,只要有理在,那张囚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来。 可若是带着一大帮子人杀上门去,那就是比武了,大风院如今虽然算是人才济济,但毕竟时日尚浅,怎么看也不会是冬青学院的对手。 李丹青这才放下了以暴制暴的念头,随着金流香又上了马车,可却没了一开始那优哉游哉的模样,也罢刚刚劝解金流香的那番说辞尽数抛诸脑后,一个劲的催促着尹千重加快速度,唯恐去得慢了,张囚就把他那价值连城的丹药吞下腹中…… 但无论李丹青心头如何焦急,这路终究还是要一步一步的走。 虽说尹千重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驾马,但赶到冬青城时,却已经时近午晌。 远远的,尹千重便在城门口,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与几位穿着冬青学院制式衣衫的弟子推搡。 金流香看见那二人,赶忙走下马车,上前问道:“金六、金虎!怎么回事!” 那二人见到了金流香顿时就像寻到主心骨一般,赶忙在那时言道:“小姐你可算来了!我们今日带着货物途径这冬青城,过关时那些守卫忽然把我们拦下,说我们的货有问题,问他何处出了错,他也答不上来,就带着一群冬青院的弟子,把咱们的货给抢了,我们想讨个说法,他们却连城都不让我们进!”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就是皇帝来了,要收我们的货那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名为金虎的男人显然颇为老道,在那时故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将周围路过的行人都吸引了过来,人群聚集在一起,开始对着那些冬青学院的弟子指指点点,从他们嘴里说出的话中倒是不难听出,这冬青城的百姓似乎对于冬青学院的种种行径早有不满。 几位负责守门的弟子也都脸色难看,架不住众人这样的目光,当下便有一人言道:“我们只是负责看守城门,你们的事情得找负责此事的来处理!” “那谁能负责?”金流香上前问道。 那弟子顿了顿,声音小了几分:“这种事情,只有院长知道!” “那就叫你们院长出来见我!”李丹青走上前来,如此言道。 那弟子看了一眼李丹青,显然并未认出李丹青的身份,只是轻蔑道:“张院长正在会见贵客,哪有心思管你们这些小事,先等着!” “贵客!这武阳天下,还能有比我李丹青更贵的客?难不成他张囚在接见的客人是我大舅子?”李丹青心心念念的想着那十几枚价值连城的凝火真阳丹,态度自然恶劣,生怕来得晚了那宝贝就被张囚给吃了,总不能把他开肠破肚取出来吧? “你是什么东西……”听到这话的看门弟子下意思的便要嘲讽几句,但话说道一般忽然一愣,看向李丹青问道:“你是李丹青?” 李世子很满意对方这般错愕的表现,他扬起了头颇有几分趾高气昂的说道:“如假包换!” 听闻这话的弟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或许是觉得对方的模样与传闻中并无出入,这才放下心来,随即便换了一副面孔,恭敬道:“我们奉命在这里等候李院长,张院长已经与那位贵客在醉仙楼设宴,请李院长随我们前去。” “嗯?” 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让李丹青与金流香都有些始料未及,二人互望一眼神情错愕。 “什么意思?张囚让你们拦了我们大风院的货,就是为了请我吃顿饭?”李丹青狐疑的问道,神情甚是警惕。 “弟子们只是负责办事,其中就里恐怕还得等到院长见过那位贵客后,才能知晓。”那弟子恭敬言道。 李丹青顿时有些踌躇,这张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若说是单纯的请人吃饭,大可不必如此,李丹青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这是一顿鸿门宴! 可是那些凝火真阳丹可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这样放在张囚的手里李丹青可是心有不甘,看对方如今的架势显然还没有发现那批货物的珍贵程度,不然断不可能是这幅模样。 拖得越久,事情的变数便越多,李丹青想到这里,咬了咬牙,随即道:“既然张囚如此有心,那本院长就给他点面子,引路吧!” …… 虽说李丹青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张囚这家伙,但却不得不承认,张囚的冬青城却治理得不错,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的场景却是大风城不曾有过的光景。 随着那引路的弟子走在冬青城街道上的李丹青,心头暗暗想着,是不是回去之后得想办法给大风城也整治一番,毕竟如今他也是大风城的城主…… 想着这些,他们很快便来到此行的目的地——醉仙楼。 这醉仙楼的名字一听,李世子便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李丹青自然是轻车熟路。 一入醉仙楼,莺歌燕舞之声便不绝于耳,穿着薄衫的女子站在楼台上面露媚意,朝着李丹青一行人说这些露骨之话。 李丹青甚是享受,朝着那些姑娘一一回礼,倒是一旁的金流香何曾见过这般场景,脸色绯红,低着头跟在李丹青的身后,随着那弟子一路上阁楼。 那位弟子口中的贵客倒是大手笔,这醉仙楼中莺歌燕舞,却不见其他客人,显然是被那位贵客包了场,李丹青看在眼中心头不免有些唏嘘,曾几何时他李丹青也是这般一掷千金的主,他要去道那个地方喝酒,其他的客人就得乖乖离开,满座的姑娘就只伺候他李丹青一人,这样的日子,现在想想,那却是快活无比。 “到了。”走在前方的弟子忽然在一道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李丹青与金流香互望一眼,然后李丹青在深吸一口气,便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房间很大,摆着三个案台中间的主座上坐着一道身影,背对着李丹青,李丹青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从背影的轮廓看来年纪应该不大,而一旁的一方案台上,张囚正襟危坐那处,另一座案台倒是空着,显然是留给李丹青的,案台上除了酒水,还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两尺长宽的木盒。前方拉着一道珠帘,珠帘之后有一道人影坐在那处,正在抚琴,琴声悠扬,一听便知是个识得音律之人,浸淫此道多年,方才能弹出的音律。 只是此刻的金流香与李丹青都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份风雅,金流香一见案台上的木盒,便抓住了李丹青的手臂,声音有些紧张的言道:“就是那东西。” 李丹青的心头一动,知道凝火真阳丹就在那处,他伸手拍了拍金流香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慌张,轻咳一声,正要上前。 “李兄倒是好福气,无论是在武阳城还是这应水郡,身边总是不缺佳人相伴。”而这时,那背对着李丹青的黑衣男子却忽然说道。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暗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起到底是谁。 而黑衣男子却在这时转过了头,举起手中的酒杯,朝着李丹青笑道:“数月不见,世子安好?我们这些武阳城的老伙计,可都甚是想念啊!” 李丹青看清了男人的容貌,却是一位俊美的少年郎,他的脸色一变,认出了对方。 “郢离!” 第十二章 余操琴者 郢离是个响当当的名字。 就和李丹青一般,响当当的名字。 当然这一切的缘由都与他们本人无关,只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威震天下的父亲。 郢离的父亲,是郢家的家主,郢相君。 二人是旧识,在武阳城中二人一起鬼混的日子不再少数,只是相比于李丹青的恶贯满盈,郢离倒是收敛许多。 只是随着李牧林战死,李丹青这个曾经横行无忌的公子哥,如今只能在阳山“作威作福”,但郢家近年来声威却水涨船高,郢离自然也就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 二人之间的身份变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当然还有…… 李丹青可记得真切,眼前这个家伙,跟夏弦音还有婚约! “怎么?李世子在这应水郡逍遥久了,已经忘了在下了?”郢离见李丹青发愣,不由得笑着问道。 回过神来的李丹青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张囚,说道:“我就说怎么今日张院长忽然有了胆气,敢拦我大风院的东西,还以为是张院长终于准备当一回男人,原来是主人到了,所以狗也就跟着叫得欢了。” 这世上有些脸面之人,大都在乎风雅二字,无论心底恨得如何咬牙切齿,明面上的场面话却是一句不漏,就算要骂人,也讲究一个含沙射影,不然听上去便与泼妇骂街无异,终究有失体面。 但出生名门,甚至可说曾经权倾朝野的李世子却显然是个异类。 有时候污言秽语说起来,就是那些常年混迹市井的匹夫无赖都望尘莫及。 素来冷峻的张囚听见李丹青这番如此直白的羞辱之言,顿时面色一寒,一只手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神情阴冷。 郢离也是一愣,但下一刻便朝着张囚使了道眼色,随即看向李丹青言道:“世子还是这么喜欢说笑!” “这事你可就误会张院长了,我这好不容易来了趟应水郡自然是要见一见李世子的,但听张院长说李世子事务繁忙,所以便想了这么个不太妥当的办法请李世子赏脸一聚。”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案台言道:“李世子的货都放在那里,我们可是一动未动,世子请过目。” 李丹青不语,只是与金流香一道走到了那处在案台上坐下,这时他朝着金流香使了个眼色,金流香会意过来,赶忙将那药盒打开,上面摆放着十余瓶丹药,都是最寻常的炼体所用的龙虎丹,她并不在意此物而是伸手不着痕迹的摸了摸下面的隔层,那是由墨家机关术大师打造的隔层极为隐蔽,且一旦打开就无法复原,确定那处安好后,金流香松了口气,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 李丹青顿时心安不少,他接过此物将之递给一旁的尹千重言道:“尹叔麻烦你跑一趟,将这些丹药先带回大风院。” 尹千重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赶忙点头应是,又恭敬的朝着郢离与张囚告了声退,然后这才抱着药盒准备离去。 可这时郢离却伸出了手,拦住了尹千重的去路。 他在这时站起了身子,来到了尹千重的跟前,他将那药盒打开,拿出一个药瓶看了看,随即眯着眼睛看向李丹青:“李世子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往世子在武阳城里挥金如土的场景,郢某还历历在目,这些丹药只是些寻常货色,也值得李兄如此在意?” 李丹青见尹千重被拦住,心头一凛,也不得不赔笑道:“大风院几十号人的吃喝拉撒都指着本世子,自然得节衣缩食。” “哦?”听闻这话的郢离面露惊讶之色:“李兄过得如此艰难?我们武阳城的老伙计们可都不知道啊!我们还以为李兄来阳山是做土皇帝来的,逍遥快活得很!” “李兄早给我们说,我们这些武阳城的老伙计跟李兄都是穿一个裤子长大的,怎么也得帮村一二!” 郢离说得情深意笃,可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嘲弄与戏谑之意。 一旁的金流香皱起眉头,盯着郢离,起身就要反驳,却被李丹青一手摁住。 金流香正暗自奇怪,却见李丹青站起了身子,笑呵呵的看着郢离言道:“若是如此,那感情好啊!” 郢离闻言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拿在了手中,朝着李丹青高高举起,言道:“这里大概有十来张千两银票,李兄若是急需,那便拿了去。” 金流香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哪怕并不知晓李丹青与郢离的过去,但从来到这里后,从郢离话里话外的讥讽之言,她亦听得出对方绝非那种雪中送炭之人。这忽然给出万两银票,怎么看怎么蹊跷。 念及此处的金流香有些担忧,她看向一旁的李丹青,却见李丹青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那就谢过郢兄了。”李丹青这样说着,赶忙上前,颇有些急不可耐的伸手就要从对方手中取过那一叠银票。 可就在这时,郢离握着银票的手,却忽然松开,那一叠厚厚的银票顿时散落一地。 李丹青的神情错愕,郢离脸上的笑容却在那时漫开:“哎呀,不好意思啊李兄,我这手没有握稳,银票落在了地上,那可能就只有劳烦李兄自己去捡了。” 这般行径让一旁的金流香顿时双目瞪得浑圆,她几乎就要拍案而起,李丹青却回头瞪了她一眼,将就要发怒的金流香又生生的按了回去。 “好说!好说!”李丹青这才转头看向郢离,随即便在对方的冷笑声中躬下了身子,伸手将地上的银票,一张又一张的捡起。 而就在这时,郢离的一只脚忽然伸出,将最后一枚银票踩在了脚下,正伸手要捡起那银票的李丹青一愣,抬头看向郢离。 郢离脸上的笑容更甚,他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言道:“李兄怎么不捡了?这可是一千两的银票啊!足以买下这药盒中的所有丹药了!” “能为这么些许丹药就火急火燎的李兄,不会又看不上这一千两银子了吧?” 这话出口,让一旁的金流香心头一颤,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李丹青会如此隐忍,任由这郢离羞辱。 就像郢离说的那样,李丹青会为了这明面上看起来不过千余两银子的丹药而如此焦急,若是这时对于这万两银子视而不见,定然会让眼前之人察觉出古怪,若是这里面藏着的十几枚凝火真阳丹暴露,那损失的可不是近十万两银子那般简单,这些丹药可是能给大风院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神物。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金流香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了些许…… 而这时,李丹青也笑着伸出了手,轻轻的将郢离的脚托了起来,然后从对方的脚下取出了那张一千两的银票。 得见此状的郢离顿时放声大笑,声音回荡在门中,将那珠帘后清澈的琴音都遮盖了下去,珠帘后的琴师在那时驻弦停弹…… 沉浸在羞辱李丹青的怪异快感中的郢离倒是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盯着李丹青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张狂:“李兄倒是能屈能伸,是个大丈夫!” 他这样说着,又怀里掏出了比起方才还要多出数倍的银票,大把大把扔向李丹青:“李兄不是想要钱吗!那就尽数拿去!本世子有的是!不够还有!随时来取!” “只是这些钱恐怕只有李世子的父亲有福消受!” 郢离这话出口,一旁的金流香一愣,随即捡起一张落在脚下银票定睛看去,那银票做得极为逼真,与各大钱庄中的银票看上去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银票的左下方印着一行小字——天地钱庄! 这是阴钱! 意识到这一点的金流香眉宇间怒火喷涌!对方为了羞辱李丹青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金家本就是富贾之家,这些钱财就算是真金白银,金流香也不见得会放在眼里,只是李丹青为了那些凝火真阳丹已经做到这般地步,金流香不愿让对方的努力付之东流,此刻就算心底藏着再多的怒火,也只能咬牙隐忍下来。 她有些担忧的看着李丹青,却见李丹青低着头站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郢离见了李丹青这幅模样,顿时脸上的笑意更加张扬! “李兄想要这些丹药!想要钱!” “我知道是为什么!” “李牧林死了!你李丹青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武阳城你回不去!白狼军也早就做了鸟兽散!叫你一声李世子,是记着李牧林的名声!” “现在你想要一个安身之所,所能依仗的就是阳山而已!” “听说你前些日子走了运!得了些烈阳真火,在这大风院过得不错!这或许让你看见了希望,所以你想要钱,想要那些丹药,想要经营好你的大风院!” “然后你李世子就可以凭着这份地位,重回武阳城!” “算盘打得不错,但可惜,你没机会了!” 郢离这样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我这次来阳山可不是来看你李丹青的!我带着的是陛下的旨意!” “阳山山主失德,朝廷从今日起废除孙禹的山主之位!由张囚张院长代理阳山山主之位!” 这话出口,金流香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若说之前郢离有意羞辱只是让金流香心底愤懑的话,那此刻这个消息,对于大风院而言,那无疑是灭顶之灾。 本来依照着如今的情势,只要一切顺利,等到大风院的弟子们成长起来,大风院的地位一定会渐渐稳固,李丹青日后这阳山山主的位置那也是十拿九稳,可朝廷的忽然干预,让众人之前的种种努力,在一瞬间便化为了泡影。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显然对于这样的消息也毫无预料。 “就是这样!今日本世子在这醉仙楼请李兄前来,就是想看,李兄这幅踌躇满志,最后却空欢喜一场的模样!”郢离看着李丹青,大笑言道。 “这醉仙楼的琴师据说可是应水郡一绝!李兄喜欢听曲,我便特意包了场子,让这琴师好好弹给李世子听!” “毕竟过了今日,恐怕日后李兄的日子会一日难过一日,这样闲情雅致的日子可能就不再有了!”郢离这样说着,却忽然意识到方才萦绕在房门中的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皱起了眉头,看向珠帘后,大声质问道:“曲子呢?怎么停了?是本世子给的钱不够吗?” 珠帘背后一阵沉默,好一会之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余操琴者,三也。” “一为闲情所致,已成风雅;二为人间悲喜,抚殇寄情;三为金戈铁马,悼魂吊丧。” “唯此三者,能让余抚此琴。” “胁人之窘,唯之歹。” “欺人之短,谓之奸。” “辱人亡父,谓之恶。” “有此三者,不成风雅,故难成曲。” 第十三章 缘法之论 “混账!”听闻那珠帘之后的声音,郢离爆喝一声怒声言道,他迈步走到珠帘前,一把将帘幕拉开,那处一位年纪六十岁开外身材干瘦,青丝垂肩的老人正襟危坐于那处。 老人留着羊角须,穿着麻布衣衫,面容清瘦,但眸中却有精光闪动。 他抬头看向暴怒的郢离,脸上并无惶恐之色。 “区区琴师,三教九流之徒,也配与我说教!”郢离寒声说道。 “无心说教,只是老朽之曲,只为愿听之人而抚,公子无心听曲,老朽自然也就无心抚琴。”老人不卑不亢的应道。 “找死!”郢离说着,一只手伸出高高扬起,就要扇向老人的面门。 “公子!”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张囚却忽然伸出手,拦住了郢离。 “公子,这个老头唤作师子驹,并非这醉仙楼的乐师,而是冬青城中德高望重的先生,擅长抚琴,此番是我为公子特地请来的。” “他年迈愚钝,冲撞了公子,公子何必与他计较,伤了他传扬出去,恐怕会在冬青城中激起民愤,于大事不利。” 张囚倒也算识得大体,这番话倒是有理有据。 但偏偏,横行无忌惯了的郢离却显然不是一个愿意听劝的人,他低着头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己被张囚抓住的手臂,目光阴冷了下来。张囚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赶忙松开了手,而这时郢离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张囚的身上。 “张院长倒是让我有些失望啊!” “家父废了好些力气才为张院长求来了这代理阳山山主的位置,是想着张院长能够替朝廷振兴阳山,守好这直面幽云的北境门户。” “到头来,张院长连一座冬青城的治理都得仰仗这样的下作之人,我看这代理山主的职位,恐怕朝廷还得再掂量掂量!” 这番话无疑是戳中了张囚的命门,张囚的身子在那时一颤,眸中少见的闪过一丝焦急之色,他犹豫了一息不到的光景,脸上便泛起阵阵凶戾之气。 “我明白了!请公子放心,在下一定妥善处理这事!”张囚沉声说道。 言罢这话他转头看向那名为师子驹的老人,冷着脸色言道:“师先生也是懂规矩的人,一把年纪,张某不愿为难,从今日起你便离开阳山,阳山五城,我张囚不希望你再出现,否则就别怪在下日后不念旧情!” 老人的脸色倒也还算平静,他慢吞吞的站起身子,将案台上放着的那方古琴收入囊中,背在身上笑道:“趋炎附势之徒,有辱老朽,此举正合我意。” 说罢这话,老人便慢悠悠的迈着步子,负着长琴迈步离去。 张囚眉头微皱多少有些不喜老人话里的嘲弄,但年纪老人的声望还是不愿做得太绝,他又看向郢离言道:“郢公子可还满意?” 郢离的眉宇间满是不悦之色,他看了张囚一眼,本来今日可以好生羞辱一番这李丹青,却不想被张囚找来的琴师折了面子,兴致没了的郢离对于张囚的询问不置可否,他又转头冷冷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随即便拂袖离去。 张囚见状自然也没有心思再对付于他来说已经是手到擒来的李丹青,赶忙追上了郢离。 …… 金流香好一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她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李丹青。 她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李丹青而言一定是一场极为艰难的经历,不仅因为郢离的羞辱,更因为那一纸来自朝廷的旨意。 虽说张囚只是代理山主,但这样的决定也几乎将整个大风院推入了险境。 金流香明白此刻的李丹青心头一定极为难受,但她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走上前去,拉了拉李丹青的衣袖,轻声道:“院长……” “无论发生什么,我和大风院的师姐师妹们,都一定会陪在……” 可就在这时,听闻她声音的李丹青却在这时回过了头,看向她。 李丹青的脸上满是困惑之色,并无半点金流香想象中的悲愤模样,金流香一愣,有些不解。 “把地上这些钱收着,咱们也该干点正事了。”李丹青这样言道,将手里那沓银票揣入了怀中,笑呵呵的便迈步离去。 金流香有些发愣,不明白李丹青这是何意?她看向一旁的尹千重,却见那个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男人同样一脸的莫名其妙之色。 “小姐……这……”他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阴钱有些迟疑。 “院长这是要知耻后勇,尹叔,劳烦你辛苦一些,把这些东西收好,去城门等我,我去看着院长,别让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金流香到底出生大户人家,心思细腻,当下这般说道,便快步走出这醉仙楼,寻着李丹青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与金流香所想无差的是,李丹青似乎真的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一路穿行在冬青城的街道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向路人打听着些什么,跟在身后的金流香眉头皱起,心头暗道院长不会是想去跟那郢离拼个你死我活吧?且不说那郢离的身份尊贵,杀了他免不了招来杀身之祸,这样的贵族子弟,身旁想来也一定跟着些护卫暗中保护,加上那张囚可是神河境的强者,李丹青这般鲁莽行事,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的金流香,赶忙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追上了李丹青。 一路小跑,让少女的脸色有些泛红,额头上也泛出些许汗珠。 “院长!咱们回去吧……” 李丹青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收回了目光继续朝前赶路,嘴里言道:“等等。” 李丹青这般态度让金流香的心头一紧,赶忙拉住了李丹青的手,言道:“院长!” “到了。”只是这一次她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李丹青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的一处宅院。 那是一处很简陋的院落,院子的周围砌着矮墙,却只有半人多高,并不能遮挡住金流香的视线,院中的陈设简单,只是一方石桌,一个案台,以及放在案台上的一张古琴。 金流香还在疑惑,这时一个老人忽然从房中走出,背上背着重重的行囊,以及将他瘦弱的身形压弯,这让老人走得有些吃力,但他却还是慢悠悠的迈出了房门,还将一旁的古琴抱在怀中,这才缓缓悠悠的推开了院门,走了出来,一大群冬青城的居民都围拢过来,嘴里询问着老人要做什么,但老人只是闭口不言。 金流香也在此刻认出了对方,赫然就是方才在醉仙楼中,为众人抚琴又出言开罪了郢离的那位老琴师,师子驹。 李丹青快步上前挤开拥挤的人群,看向那老人,笑呵呵的说道:“老先生此去何处啊?” 老人斜眼看了李丹青一眼,自然认出了李丹青:“有这一张长琴,有这一行囊的琴谱,何处都去得。” 李丹青忙不迭的点头,又言道:“先生之材,去到何处自然都有安身之所,但毕竟舟车劳顿,不如这样,我在大风城有些空闲的房屋,若是先生愿意,可去那处安身。” 听闻这话的老人停下了脚步,又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说道:“李世子是吧?老朽听闻过你的大名,你若是因为之事觉得有亏老朽,大可不必。今日发生的一切,若是落在任何人的身上,老朽都会如此。至于你李世子嘛……平心而论,老朽不喜欢你,所以这份好意老朽心领了!” 老人说罢,便又迈步走了起来。 被这般奚落的李丹青脸上笑意却是更甚,他言道:“先生喜不喜欢我自然不重要,先生自己也说了,这琴曲是弹给懂的人听的,先生在冬青城寻不到知音,但在我大风城说得就能有呢?” 老人有些不耐烦的言道:“老朽自己便是自己的知音,不需要再去遇见谁,老朽只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外面走走,到了哪里,便是哪里,只求缘法,不求归途。” “你看,缘这种东西他就是妙不可言!”李丹青还是不以为意,继续舔着脸言道:“先生与我相遇,那便是缘,先生只求缘法,那为何要将你我之缘拒之门外呢?” “那也得分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吧?”师子驹冷笑道。 “老先生说,你执琴者,唯三者耳,其中便有悲喜之说。” “悲喜两端,于琴者而言,却是一物,可以此寄情而已,缘法我以为亦是一般,良缘也好孽缘也罢,总归要走上一遭,才能算是了却这缘法不是?”李丹青笑着说道。 师子驹闻言一愣,沉吟了一会说道:“李世子倒是有一手诡辩之法,那好!老朽就陪你走上一遭,但事先说话,若是老朽想要离开,世子可不能阻拦!” “自然自然!”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顿时眉开眼笑,言罢还屁颠屁颠接过老人背上重重的行囊。 那模样,看上去似乎比得回那价值连城的凝火真阳丹还要开心许多…… 第十四章 先生的爱好倒是独特 金流香神情古怪的盯着身旁的李丹青,此刻的李丹青走在官道上,抱着那张老人的长琴一边走,一便傻笑。 身后尹千重驾着马车,亦步亦趋的跟着,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金流香和尹千重都闹不明白李丹青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那个师子驹确实胆色不凡,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位琴师,而且还是一个脾气很臭的琴师。 若说之前李丹青出于感激,将之邀请到了大风城二人也不觉有什么异常,可上了马车后,师子驹却说他不习惯与人同乘,李丹青便拉着金流香下了马车,准备走回大风城。 虽说如今金流香的修为已是不凡,花上半日功夫走回大风城对于她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多少有些不理解,为何李丹青对这个老琴师如此看重,看他乐呵呵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担心张囚成为阳山代理山主的事情…… 大抵是觉得事情太过古怪的缘故,金流香与尹千重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心头的困惑宣之于口,就这样随着乐呵呵的李丹青一路走回了大风院。 因为师子驹受不了颠簸的缘故,马车走得很慢,回到大风院时,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大风院的众人都完成了一日的修行准备睡下,听闻这离开一天的李丹青回来,又一窝蜂围了上来。 本想着询问李丹青今日之事是否顺利,可李丹青理都不曾理会他们,先是把老人服下马车,又从厨房中寻了些饭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李世子破天荒的亲自下厨,热好了饭菜,给老人端了上来,吃饭时自己没吃上几口,却一个劲的询问老人吃得可还满意。 那关切的模样,可是比对待众人时体贴了不知道多少倍。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小声的询问可能的知情人金流香,但显然金流香所知道的一切并不见得比众人多出多少,众人听闻了金流香口中的事情经过后,对于李丹青此刻的模样自然更加的困惑。 只是在听闻今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不知所踪的孙禹被暂时废除山主之位,由张囚代理山主之位的消息后,众人倒也没有那般关心老人的身份,反倒是对于此事忧心忡忡了起来。 而这样的事情自然需要李丹青来定下对策,但李丹青好似忘了这茬一般,在老人吃完饭后,又领着师子驹去到内院,为他精心挑选出一个无论是内里陈设,还是坐落位置都让老人满意的房间后,才放心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被吓傻了吧?”一群弟子也没了睡意,聚集在一起猜测着李丹青这番古怪表现的缘由。 “院长还没有懦弱到那个地步!”宁绣看了一眼给出这样猜测的弟子,没好气的言道。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一旁薛云也皱着眉头说道,回头看向金流香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漏掉的细节?” 金流香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确实没有了,我还让人专门去打听了一番,那个师子驹就是一个寻常乐师,在冬青城生活了足足三十余年,也没有什么离奇的背景更不是什么隐世高人……” 听到这话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摸不准李丹青到底再想些什么。 而也就在这时,一直久未发言的刘言真却忽的跳了出来,她神情认真的言道:“那这么说来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众人正一筹莫展,见刘言真神情笃定,纷纷眼前一亮看向对方。 刘言真却在这时言道:“一定是院长移情别恋了!” 说着,刘言真还转头颇为惋惜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薛云,叹息道:“可惜就苦了薛师兄了!” 言罢,只见她从怀里又掏出了纸笔,嘴里喃喃言道:“我正觉得进来的故事有些平淡,却不想院长大人这就给我提供了新的素材!” “这样的惊天反转,直接将二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升华到了三角虐恋!” “还是院长会玩啊!” 刘言真这样感叹着,便低头开始在那书册上奋笔疾书:“落魄院长初得势,胸生心猿与意马,不恋少年玉面郎,反觅古稀花甲翁!” 满心期待的众人听闻这番话,顿时脸色古怪,心头暗暗想道,放眼整个大风院,李丹青若是第一不靠谱的话,这刘言真便是紧随其后,深得其真传之人…… “都在这儿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吗?”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忽然传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众人一个激灵,纷纷在那时回头看向李丹青,本有心询问一番,但李丹青却在那时摆了摆手,阻止了想要发言的众人,说道:“好生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到时候吃过早饭,到演武场等我。” 说罢这话,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便独自一人走入了自己的房中。 众人心头的心头困惑,但却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带着满心的困惑与不安散去。 …… 第二日一大早,一夜未有睡好的大风院弟子们早早的便来到了演武台,等着李丹青,众人免不了一阵窃窃私语心底还是担忧着张囚接任阳山山主的事情。 李丹青却是将这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戏码演到了极致,嘴上说着要众人早些到场,可自己却睡到辰时过半方才被希温君拉出了被窝,带着睡眼朦胧来到了演武台前,面对众人略显担忧的目光,李丹青打了个哈欠,随即才笑道:“本院长这还好端端的活着,别用一副我命不久矣的眼神看着我好吗?” “俗话说得好,只有好人不长命,本世子是要活万年的角色!” 放在以往这样的话倒是能惹来众人的一阵白眼,但此时此刻,众人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思,反倒是看着李丹青的目光愈发的阴郁,年纪最小的侯玉甚至眼眶有些泛红,带着些许哭腔的问道:“他们……他们会把院长赶走吗?” “他敢!我让爹把他张囚的骨头给卸了!”听到这话的刘言真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爹,在那时纷纷言道。 “青云军也不是吃素的!”宁绣眉头一挑,也寒声言道。 这番话倒是激起了众人的心中堆积了一夜的愤懑,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你出钱我出人,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这他们是在谋划军变一般。 李丹青有些头大,他言道:“事情确实很糟糕,但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圣山的兴衰关系着天下的兴衰,阳山又位于北境门户,虽说现在幽云与我们武阳相安无事,但保不齐哪一天又会闹出战事,阳山之兴衰便愈发的重要。依照武阳的律法,阳山山主失踪多年,朝廷确实有资格为阳山选定一个代理山主。” “但说到底也只是暂领山主之位,退一万步讲,就是真的他做了山主,也不能说赶我走,就赶我走吧?” “本世子怎么说也是皇帝钦点来阳山历练的,他张囚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做忤逆皇上的事情不是?” 李丹青笑呵呵的说着,见众人脸上的紧张之色稍缓,又才言道:“当然,自此之后,他寻我们麻烦的由头大概会多少许多,譬如即将到来的星辉之门名额之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们握着十八个星辉之门的名额,若是到时候苻坚王族来挑战,我们守不住这些名额,那他就有机会给我们扣上屎盆子了!” “所以啊!你们若是还迷恋本院长这绝世容颜,想要和本院长长相厮守的话,从今日起,恐怕就得更加加倍努力修行了,不能让张囚寻到半点由头。” 本来听着李丹青这番话,心安不少的众人,听到这最后的几句话却是纷纷脸色一红,朝着李丹青翻了个白眼。 虽说这话有些无耻,但确实很是奏效的让众人心头的担忧打消了不少,场面上的气氛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 李丹青在这时朝着金流香点了点头,金流香会意过来,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药瓶,将那十八枚凝火真阳丹分发了出去,瞥见此物的众人都是一愣,但很快便有人认出了这东西,当下发出一声惊呼:“这是凝火真阳丹!”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顿时纷纷面露惊骇之色,此物之珍贵可不比寻常,只有悬壶山可以炼制,并且每个月产出的丹药数量也不过四五十枚的样子,流出到市面上的便又是少之又少了! “流香的父亲为我们寻来的,恩情记在心中便可,此物越早服用对日后修行的裨益越多,事不宜迟,今日便服用此药,切记,丹药入口之后,便屏息凝神,尽可能多的吸纳丹药的药性,这样一来,方才能将此物的功效发挥到最大。”李丹青说道。 众人在短暂的惊骇后,纷纷朝着金流香递去感激之色,金流香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但随后众人便在李丹青的指导下,纷纷吞下了丹药,然后在演武台上,一字排开的盘膝坐下,尽可能的吸纳药性。 这世上的丹药越是上品之物,其中蕴含的药力便越是磅礴,对于炼丹师而言,困扰他们最大的问题并非如何让丹药的药性变大,而是如何让丹药体内的药性能够尽可能的被吸收。 诸如这凝火真阳丹,以大风院弟子的修为,能够吸收其中两到三成的药效,便已是极为难得。 见众人服下丹药盘膝坐下,李丹青却并未急着将丹药吞入嘴中,反倒目光四处寻找这便看见了不远处一位老人正悠闲的在一旁散步。 李丹青眼前一亮,笑呵呵的便走了上去。 “老先生好巧啊,你也在这处闲逛啊?”李丹青说道。 师子驹看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应道:“巧?世子将老朽的房间安排在正对着这演武台的方向,开窗便可见到此处的情形,不就是想让老朽看到此番场景吗?何来巧不巧之说?” 被师子驹一语道穿就里的李丹青却丝毫不觉羞愧,反倒笑着继续言道:“先生看我大风院弟子同仇敌忾,万众一心之场景,有没有觉得胸潮澎湃,想要抚琴一曲的冲动?” 听闻这话的师子驹面露果然如此之色,他看向李丹青言道:“世人都说李世子是玩物丧志的无用废物,我看世人都看走了眼,世子目光如炬,老朽在冬青城待了足足三十年,也未有人看出底细,世子是如何知道的?” “我虽未见过柳参先生,却听闻过那把虎魄长琴的大名,先生虽然为它装饰了一番,但那音色奇异,暗藏金戈,只有虎魄长琴才有这番韵律。” “先生昨日弹曲,曲近于道,甚是玄妙,但我也只是怀疑,毕竟柳参先生如今算起来应该已经年过九十,先生就算与他有渊源,也应该是其后人亦或者徒弟……” “只是觉得先生性子不错,既然被逐出了冬青城,那不如来我大风院,我也好照拂一番,但怀抱长琴之后,那由凶阴山外的雉魂木铸成的琴身质感,便让在下肯定了这番猜测。”李丹青倒也不藏着掖着,索性便坦白道。 “世子倒是好算了。”师子驹眯着眼睛冷笑道。 李丹青呵呵一笑,又言道:“我这些弟子,可都是日后应水郡的栋梁之才,这凝火真阳丹极为难得,若是先生能为他们抚上一曲柳参先生所著的《天悬明镜》,让她们心神沉浸,多吸收几分药性,日后若幽云与我武阳再起战端,我这些弟子皆会上阵杀敌,她们今日境界稳固一分,日后可救之人便会多上不知多少!” “柳参先生虽为书生,却一生忧国忧民,心系民生艰苦。” “先生既得此琴,想必也得起真传,既然承其衣钵,那何不为他结下一道善缘?” 李丹青一番话倒是说得言辞恳切,末了又似乎害怕说服力不够又言道:“我知先生不喜李丹青,你看,这枚丹药我尚且未有服下,先生为他们抚琴,只结他们之缘,与李丹青无关,李丹青只在一旁端茶送水,侍奉先生抚完此曲。” 一直无动于衷的师子驹闻言一愣,他看向李丹青,却见对方倒是真如他自己所言,并未将那枚凝火真阳丹服下。 “世子为了这些弟子,倒是尽心尽力。” “我观这些弟子,大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姑娘,就是不知,你这般用心是为了尽一位院长之责,还是为博佳人一笑呢?”师子驹冷笑问道。 李丹青讪讪言道:“尽皆有之,尽皆有之……” “这漂亮姑娘谁不喜欢,难道先生不喜欢吗?” 师子驹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道:“若是老夫再年轻个三四十岁,倒是还喜欢……” 李丹青闻言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先生如今六十有余,年轻个三四十岁,就是二十来岁,二十来岁的时候喜欢二十来岁的姑娘,那也就是说先生现在喜欢五六十岁的妇人?” 说着,他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他在那时赶忙看向不远处的护院,大声道:“来人,去把大风城离异守寡五十岁以上的老妇,都给先生寻来……” 本来对李丹青生出了些许好感的老人,听到这话,险些气血翻涌,气昏过去。 他也顾不得年迈的身子,一脚便踹在了李丹青的屁股上。 “滚!” “老夫弹琴时,不喜欢有人在旁看着!” 第十五章 山主来访 柳参,于立朝不过百余年的武阳朝而言,算得上是能排进前十的传奇人物。 而与大多数这类人物不同的是,柳参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书生。 他在琴棋书画方面的造诣,每一样都是当世之冠。 驮天山的老神仙魏阳关曾说,柳参之琴曲几近道音,文章如天来之笔,画作似鬼斧神工,唯有棋道差上一筹,败于白子山棋圣彦霓裳之手。 而也正是这一败之后,柳参著成了那首《鱼儿羡》从此了无踪迹。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死在某处,亦有人说他,以文道通神,登天为仙。 当然这些传闻听上去更像是世人臆想出来的缪谈,但柳参之能,却是世人有目共睹,魏阳关评价他琴棋书画上的造诣,也并无半点夸张之言。 四十多年前,凶阴山魔物作祟,镇守凶阴山的七位武君战死,凶阴山恶灵来势汹汹,大有席卷西境十二郡之势,那时,武阳与辽人大战正酣,北边的幽云亦有战端,朝廷无力调集大军抵御西境凶阴山的异状。 七位战死武君的弟子奋力抵抗,却屡战屡败,游历至此的柳参见那些武君之后奋勇无前,被其心性所感,当下便成曲一只,唤作《凶阴昭》,此曲一出,七位弟子如得神助,一日破开桎梏,登临武君之境,代替其师辈守护西境。这便有柳参一曲登天门的民间趣闻…… 也正是因为此事,后世有心之人寻得柳参遗留的画作墨宝,当真有人从起文章画作中参悟出武道之人。 此事不胫而走,至此柳参遗作大都被封为珍宝,只要现世,便免不了引来世人争夺。 李丹青能一眼看出师子驹所携带之物,乃是柳参当年的虎魄长琴也正是因为李牧林虽为武夫,却也极喜收集柳参之物的缘故。 相传柳参留有四样瑰宝,分别是虎魄长琴、洛河棋盘、白首梨花砚、凤羽赤尾笔…… 其中的那方白首梨花砚便被李牧林寻到,此物虽然没有那些墨宝画作一般可参悟出武道的神奇功效,但对于文人而言却被奉为圣物。凭借着此物,李牧林可是好生的在那些以往看不起自己的太学阁学士面前扬眉吐气,哪怕是平日里甚是清高之人,为了能被李牧林邀请到家中参观此物,那也是想尽了办法。 其中最让李丹青记忆深刻的,便是那太学阁的大学士,年过古稀的孟白秋,他多次向朝廷上奏,苛责李牧林拥兵自重,但自从听闻李牧林得了这白首梨花砚后,孟白秋一反常态,七日之内,连上五道奏折夸赞李牧林之功绩。可依然得不到李牧林的邀约,年过古稀,一辈子清廉的老人甚至提着以及的俸禄说能买来的最贵重的酒水上门送礼,那日老头子红着脸站在李府外的场景,哪怕今日想来,也让李丹青暗觉忍俊不禁。 尝了甜头的李牧林,就此发下宏远,一定要让李丹青收集到那四件柳参遗留的贴身之物,但因为李牧常年带兵在外,故而这种人就落在李丹青的身上,为了能让李丹青辨别出剩余的三样瑰宝,李牧林可是专门找了好些研究柳参事迹的文人,给李世子恶补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这样才有了昨日那样的缘分。 李丹青倒是摸不准这师子驹到底与那位文圣柳参有着这样的渊源,但对方既然会这一首《天悬明镜》曲,那想来与对方的渊源不浅。 而此刻师子驹应下了李丹青的请求,那对于李丹青以及整个大风院而言都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柳参之曲既然有几近道音的说法,自然不会是因为当初那一曲登天门的一件事情,事实上柳参凭着自己的琴曲帮助过许多武者,而凶阴山七武君之事,只是其中最为出名的一件而已。 这《天悬明镜》曲虽比不得那一首《凶阴昭》,但却同样有静心凝神的功效,传闻囚龙山,也就是薛云的那位师傅,便曾得益此曲,参悟出了一道悬天枪法。 只是不知这位与柳参颇有渊源的老者,能有柳参的几分火候…… …… 当然,能寻到一位柳参传人,便已是世人梦寐以求之事,李丹青自然不会挑三拣四。 他朝着还有些余怒未平的老人恭敬的拱了拱手,随即便退到了弟子中,也服下那可丹药,盘膝坐下。 铮! 而也就在这时,一声宛如空谷幽兰一般的琴音响起。 一声琴音响彻,余音却在脑中回荡不止,良久,那余音方要停滞之时,琴音再次升起,这一次,琴音缓急有序,时扬时抑,让人在那一刻宛如置身明镜一般的湖面,湖水清澈,倒影着穹顶蓝天。 低头看去,竟分不清到底哪处是倒影哪处又是天穹,就好像,并非那湖面倒影了天穹,反倒是天穹之上悬挂了一道明镜。 那样的空灵之感,让李丹青只是一瞬间便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体内的凝火真阳丹的药力开始分解,在那奇异的状态下,他能感受到每一缕药力最细枝末节的涌动,同时也可调集周身的血气之力去捕捉那些药力,将之吸入体内。 凝火真阳丹中所蕴含的药力与李丹青体内的烈阳真火特质极为契合,随着妖力涌入体内,盘踞在李丹青右手掌心的烈阳真火也在这时躁动起来,一道道灼热之意从右臂之上涌动开来,将血气之力中的吸纳来的药力卷入烈阳真火之内。 这样的变化最初倒是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惊,毕竟这凝火真阳丹来之不易,若是就这样被烈阳真火吸纳了,未免有些不划算。 但下一刻,吸纳了药力的烈阳真火忽然身形暴涨数寸,然后一道道裹挟灼热之意的血气之力从中涌出,顺着李丹青的经脉被灌入一道道脉门之中。 第八道脉门与第九道脉门中的窍穴在那股奔涌的血气之力下,被接连打开。 然后更加磅礴的药力继续涌向烈阳真火,再被烈阳真火转化,游经全身经脉,涌入李丹青那最后一道脉门之中。 李丹青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被淬炼,浑身的力量愈发的强大,体内血气之力的流转速度,也快出不少。丹田处的白象身形虽然未有继续暴涨,但身子却又凝实了几分,背上所负之城池看上去也清晰了几分。 这一切的变化都说明这可凝火真阳丹给李丹青的修为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 时间在那种状态之下,彷如无物。 它似乎流淌,又似乎静止。 一切好似刹那,又好似永恒。 当李丹青吸收掉最后一缕药力之后,他睁开双眼,明媚的晨光照入他的眼帘,李丹青有些恍惚的站起身子,看了看周围,好似方才还坐在自己身边的弟子们此刻却早已不知所踪。 李丹青抬头看了看天色,清晨升起的太阳似乎才移动数寸,估摸着时间也最多过去了不到一刻光景。 李丹青有些哑然,本以为这凝火真阳丹药效如此强大,怎么也得花去众人几个时辰的时间,却不想就这么一会光景便吸纳完成,但或许也是师子驹那《天悬明镜》曲的功效,在那音律之下李丹青的心神沉寂,做起事来,倒确实是事半功倍,他在心底暗暗估算了一番,这这凝火真阳丹的药力他起码吸收了七八成以上,比起那些大多数只能吸收两三成的武者而言,这丹药带来的好处,足足是他们的两倍有余。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心情大好,他在这一刻中的时间中,又将两道脉门的窍穴打通,这最后一道脉门虽然还未将窍穴打开,但想来距离紫阳境大成,也相差不远了。 李丹青这样想着站起了身子,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的演武台,身后的琴音也在这时停滞。 这些家伙,自己炼化完了丹药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留下关心一下本院长! 李丹青在心底腹诽道,回头看向师子驹,正要道谢,却见对方恶狠狠看了他一眼,双目好似喷火一般杀气腾腾,就好像李丹青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一般,站起身子,抱着古琴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己房门方向走去。 “这老头,咋这么记仇呢?”讨了个没趣的李丹青,嘴里嘟囔道。 “院长!你可终于醒了!”而就在这时,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却是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的刘言真在那时快步走了上来。 李丹青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一会就换了一件衣衫?” “一会?”刘言真闻言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什么一会!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 “对了!那位老先生呢?他的琴曲好生神奇,听了他的曲子,我们昨日大多数人都吸收了差不多五成的药力,比起平日好出太多,就是院长你有些劳烦人家。我们只花了半日时间,可院长一人却一坐就是一天一夜,那老先生可是为院长弹了一天一夜……” “昨日夜里我看他指节都有些发白了,劝他休息他又不肯,这会是回去休息了吗?” 李丹青听到这话,心头一颤,这才明白那师子驹的怨气到底由何而来…… 李丹青此刻也顾不得去细想自己这比起大多数弟子而言并不出众的天赋为何能吸纳超出她们的七八成药力,在确认老人的身份后,李丹青可明白这老人是个天大的宝贝,累坏了身子那就是大风院的损失,想到这里,他赶忙迈步走向老人的房间,想要询问对方身子的状况。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院门方向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口的护院还未来得及出言相问,那门外之人便不耐烦的言道。 “阳山山主张囚来访!还不速速开门!” 第十六章 夺权 那声音传来,将整个大风院都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刚刚睡醒,还在洗漱的弟子们围拢到了院门前,神情都有些紧张,任任何人都知道张囚来者不善。 李丹青看出了众人的紧张,他伸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旁的侯玉的脑袋,见对方双拳握紧,笑道:“无碍,有本院长在呢。” 大抵是这话给了众人些许信心,那弥漫在大风院中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开门!人呢!都死了吗?” 门外的催促声再次传来,敲门声也在这时变作了脚踹之音。 这般失礼的举动让院中的众人眉头一皱,神情皆有些不悦。 李丹青却在这时笑道:“这一大早就来,想来是半夜就启了程,这么急急忙忙,看样子张院长找我是有大事。” “那开门?”一旁的宁绣不太确定的问道。 “一路风尘仆仆,想来山主大人一定走得很急,让山主久等可非待客之道。”李丹青又微笑道,那笑盈盈的模样,让众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但无论心底有多少的不确定与不安,得到李丹青安排的宁绣还是在那时示意门口的护院打开院门。 可这时李丹青却上前一步,笑呵呵继续说道:“山主到来,还是让本院长亲自为他开门吧。” 李丹青说着便迈步走了上去,众人见状,心头愈发的古怪。 门外叫嚷声还响彻不休,脚踹之声也愈发的急促,李丹青的脸上却并无任何恼怒之色,他伸出手打开了院门,门外一位年纪二十出头的弟子,抬起脚正要再次踹向院门,身后张囚面色阴沉,带着一大群弟子站在门口。 那敲门的弟子见了李丹青先是一愣,随即便言道:“干什么呢,这么久才……” 啪! 这话才刚刚出口,一记耳光便扇在了对方的脸上。 那弟子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般遭遇,他捂着自己的脸颊不可思议的盯着李丹青,好一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你!” 下一刻巨大的怒火便充斥了那弟子的脑海,如今的张囚可是阳山的山主,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何况他们和听说前日在醉仙楼,这李丹青被狠狠羞辱之事,自然以为今日相见,这李丹青亦会乖乖的任由他们摆布。 只是这一次,他的话同样没有来得及宣之于口,又是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他的另一侧脸颊。 李丹青用力极大,直让那弟子脑袋发懵,险些站不住身子。 张囚身后的众弟子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纷纷迈步上前,作势就要拿下李丹青。 张囚却在这时伸手拦住了众人,然后眯着眼睛看向李丹青言道:“这就是李院长的待客之道?” 李丹青闻言一愣看向张囚,面露惊喜之色,似乎这才发现张囚的存在一般,他诚惶诚恐的言道:“喲!这不是咱们山主大人吗?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通知一声!” “我一睡醒就听人在外面手打脚踹的,嘴里叫叫嚷嚷,还以为是那家的野狗没有拴好,来我大风院闹事呢!” 说着李丹青指了指那个被他两巴掌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伙,有些诧异的言道:“这家伙不会是山主调教出来的弟子吧?骂骂咧咧的好生没有教养,我想张师兄贵为山主,想来不至于教出这样的混蛋。” “再者言,李丹青也事物繁忙,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帮山主调教弟子了!” 李丹青特意在调教弟子四个字眼上咬了重音,面色冷峻的张囚听闻这四个字眼,嘴角微微抽搐。显然李丹青所指的还是当初,他一剑砸死了冬青院门下的那位秋安珂之事。 这话无疑是刺激到了包括张囚在内的冬青学院众人,众人在那时纷纷面露愤慨之色。 张囚却笑了笑,说道:“李院长将落败的大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方才有了今日这番繁盛光景,论经营学院与管教弟子,张囚却是差之良远。” 李丹青素来喜欢听这些冠冕堂皇之言,放在平日被人这般夸赞,他估摸着早就眉开眼笑,得意忘形。 但此刻张囚这话出口,却让李丹青心头一凛,暗道不好。 可还不待他想清楚张囚到底在算计着些什么的时候,张囚的声音再次响起:“如今张囚初登打理山主之位,身上的胆子重了许多,心头不免多有惶恐,唯恐辜负了朝廷与诸位阳山同门的信任。” “这些日子也一直暗自思量,究竟要如何做,方才能将我阳山发扬光大。” “夙兴夜寐,昨日忽然想到了办法。李院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大风院经营成如今这幅光景,不正是张某最好的榜样吗!故而星夜兼程,前来叨扰,就是想跟李院长讨教这治理学院,管教弟子的办法。” 张囚说得是诚惶诚恐,神情也甚是真诚。 若是今日是二人第一次见面,说不得李丹青就得真的迷失在对方这番花言巧语之中,将对方引以为知己,与对方畅谈个三天三夜,讲述一番自己开设第三百二十六座大风院分院的构想。 但显然,张囚不会是李丹青的知己,他此刻脸上的笑容越是真诚,李丹青便越是觉得对方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笑面虎。 虽然心头这么想着,表面上李丹青却是眉开眼笑。 “张老弟能有这样的觉悟,那自然是好的。”李丹青顺着他递来的杆子便往上爬,直接改变称呼:“你呢能坐上代理山主的位置,是因为朝廷还不了解本院长的本事,你既然知道,那不如就把这山主的位置让给我得了,你反正也没什么本事,不如就此告老还乡,我大风院还有好些菜地,你就在这儿帮我种种地得了。” 李丹青的厚脸皮张囚早有预料,却没有想到对方可以无耻到这般地步。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李院长有这个雄才大略那是好的,但这毕竟是朝廷的意思,李院长若是真的那么想要这山主的位置,倒不如现在就上奏一封,看一看朝廷会不会应允。” 李丹青却摆了摆手:“代理山主,只是代理,李丹青可没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习惯。这种玩意,大抵只有鼠目寸光甘为人犬的家伙,才会眼巴巴的去求来,张老弟,你说对吗?” “哼!”李丹青这番指桑骂槐的说辞显然戳中了张囚的痛处,张囚冷哼一声,一拂衣袖言道:“苻坚王族已经在来的路上,此番星辉之门名额的争斗关系到阳山与朝廷的颜面,李院长当初要独揽十八个星辉之门的名额,那想来早已是胸有成竹,若是此番比斗,你大风院输了哪怕半个名额出去,我这做山主的,届时一定会追究李院长的失职之罪,还请李院长做好准备。” “那请到了那时,山主再来我这大风院耀武扬威!平日里就不要再来叨扰,尤其是管好你手下这些野狗!今日给你面子,来日本院长可能就会忍不住杀上一两只了!”李丹青自然不让毫分,在那时眯着眼睛言道。 张囚的心头一沉,他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前日的李丹青面对郢离那番唯唯诺诺的模样,他尚且历历在目,怎么今日这李丹青忽然就硬气起来了。 是有了新的依仗,还是说那日李丹青有不得不屈服的理由? 一时间张囚想不通其中就里,但现在也不是去细究其中缘由的时候,他盯着李丹青继续言道:“这恐怕不能让李院长如愿了!李院长有经营学院的天赋,不久之后又要面对苻坚王族的挑战,我思来想去,大家同出一门,自然要共同进退!” “今日前来便是将我门下这十来位弟子送于大风院,一来是帮助李院长解决其他俗事,让李院长可以专心带着其余的弟子准备即将到来的苻坚王族的挑战,这二来嘛,也是为了让他们可以跟在院长身边学习管理学院的办法,也好为我日后阳山复兴做好准备。” “想来以我这代理山主的身份,这点小忙李院长不会不帮吧?” “这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可是抗命之罪,依照阳山的规矩,李院长这院长之位可能就不保了……” 第十七章 羞辱 阳山天榜之上,有四位弟子师出冬青院。 其余七个席位,夏岳院占据三席,春柳秋景平分四席。 当然秋景学院的苏家姐弟早就死在李丹青的手中,只是这个消息,李丹青从未对外言说。 这些都是后话,只是冬青院能拿下四个天榜席位,由此也可见冬青院中人才济济。 被张囚以帮助李丹青管理俗务为由安排进大风院的十人中,便有二人位列天榜,分别是第七位的柳暗明与第三位的郢曲。而其中的郢曲据说更是郢家旁系所出,身份尊贵。 可就像张囚说的那样,李丹青没有办法拒绝这个提议。 或者说,这不是提议,而是来自阳山现任山主的命令! …… 张囚心满意足的离开,大风院的众人却在这时愁眉苦脸的看着眼前院中站着的十道身影。 以柳暗明与郢曲为首的十人却是趾高气昂,对于众人投来的带着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反倒以一种宛如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那处。 李丹青同样盯着这几个家伙,那是怎么看怎么个不顺眼。 穿着一身青衫的郢曲最先打破双方之间那沉闷的气氛,他走上前来,笑着言道:“劳烦李院长交出大风院的账本,从今日起这东西便由我身旁这位张鹏渊师兄保管。” “凭什么?”这话出口顿时激起了大风院众人的不满,脾气火爆的刘言真首当其冲的怒目质问道。 “刘师妹不必如此生气,在下只是替李院长保管,日后院中的账目也都要交给我一一核对,银钱当然也由我来看管,这些都是为了让李院长能够从这些俗务中抽身,以便更好的教导诸位师妹。”那个被郢曲点名的男子走上前来,笑呵呵的言道。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大风院众人心头的怒火便越是喷张不已。 “这可是山主的命令,李院长不会想阳奉阴违吧?”郢曲见李丹青的脸色铁青,神情愈发得意,他朝前迈出一步,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低声问道。 大风院的众人也在这时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眉宇之间满是焦虑之色。 毕竟这样的事情,似乎也只有李丹青能够想到办法。 李丹青低着头沉吟了一会,然后闷声言道:“流香,把账本给他吧。” 这话出口,大风院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刘言真更是神情急切的看着李丹青:“院长!” 李丹青却伸出手,阻拦了群情激奋的众人,沉声道:“听话,给他!” 李丹青的态度坚决,众人也只能在这时收声,而金流香虽然有千般不悦但还是得在这时,回到屋中将一直有她保管的账本递了出去。 见李丹青妥协,郢曲一行人脸上的笑意更甚,郢曲看了一眼李丹青,对着那张鹏渊说道:“张师兄心细如发,帮咱们李院长好好检查一番,这账目可有问题。” 张鹏渊第一时间会意过来,便在那时当着众人的面放开了账本:“想不到大风院还挺有钱的,这账目下还有足足三千两银子。” “啧……这每日伙食的开销咱们这么大,足足四十两!?” “这可不成,一定是有人中饱私囊,李院长把你们厨子叫来!在下帮你好好审审他!”张鹏渊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话出口站在人群中的王小小顿时身子一僵,脸色有些难看。倒是站在他身旁的王绝通依然醉眼朦胧,听闻这话只是抬头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张鹏渊,随即便又低头踩着脚边的石子,反复摩擦。 李丹青的脸色也在那一瞬间变得阴沉了许多,他盯着张鹏渊,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要审我的人?” 张鹏渊的心头一跳,被李丹青此刻那阴冷的眼神所震,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那一瞬间,张鹏渊觉得李丹青似乎想要杀了他。 这样的感受让张鹏渊一时间语塞,未有回答李丹青的询问。 “李院长这是怎么了?张师兄也是为了帮院长扫除大风院的蛀虫嘛?这一日四十两的伙食开销确实多了些,不如这样,依照着咱们其他学院弟子的标准,一人一日三十文钱,按二十人给你们算,那就是六两银子,如何?”郢曲却没有张鹏渊那样的顾虑,他眯着眼睛笑道。 “那可不成!”可就在这时,一旁的王小小忽然说道:“咱们大风院算上弟子、护院还有家丁足足有七十人,六两银子怎么够!更何况师姐师妹们都要修行,每日消耗极大,不吃得好些,怎么能行?” 李丹青平日里一毛不拔,但对于门中的弟子护院家丁等人那可是真心实意的好,每日的伙食都是让王小小精挑细选最好的食材烹饪而成,一来是不愿苦了大家,二来也确实是修行本就是件耗费体力的事情,不吃得好些自然难以为继。 话说这些钱还都是当初李丹青从秦怀义以及宇文冠的手中敲诈二来,李丹青用来倒是也不心疼。 只是王小小在这个时候出言反驳,显然是触到了郢曲的霉头。 郢曲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教我做事!” 说着,一股气劲便在他的手中凝聚而成,做事就要轰向王小小。 气劲外放,乃是星罗境的强者方才能做到的事情,郢曲能在阳山天榜之上名列第三的位置,自然不可小觑。 这一道气劲看似随意,但以王小小不过紫阳境中期的修为,若是真的被这一击轰中说得得有性命之忧。 低头踩着脚下石子的男人,感受到了这一点,在那时抬起头看向郢曲,脚尖轻轻用力,地上的石子便飞入了他的手中,他握着石子,拇指弯曲,一股隐晦却强大的力量波动凝聚于石子之上,就像是满弦的利箭已经蓄势待发。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从一旁伸出,握住了郢曲那看架势立马就要挥出的手臂。 郢曲一愣,看向对方,却见出手之人赫然便是薛云。 “要耍威风,薛云奉陪!” “演武场就在那边,阁下要是手痒,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那里打上一场,只论生死,不较胜负!”薛云冷着眸子盯着郢曲,沉声低语道,眉宇间杀机滚滚。 薛云那张漂亮得不似男儿的脸蛋极为出名,郢曲虽然今日第一次相见,但只是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来之前张囚嘱咐过,大风院的众人,除了薛云与那个叫希温君的少女,其余的弟子都是酒囊饭袋,只是靠着狗屎运得来了烈阳真火,方才能在阳山大比上取得一席之位。 但这薛云与希温君他张囚也看不出就里,故而叮嘱他们最好不要与这二人起太大的冲突。 郢曲却也是个人物,并未被薛云这狠话所激,只是淡淡一笑言道:“薛师弟这股好勇斗狠的劲大可留着对方那些苻坚王族,郢曲也好,张鹏渊师弟也罢,可都是奉了山主之命来帮助大风院的,薛云师弟这样形式,不怕让李院长为难吗?” 郢曲特意在山主之命四个字眼上咬了重音,这话出口,薛云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李丹青在这时赶忙走了上来,笑道:“都是同门师兄,薛云还不松手。” 薛云闻言虽然心中不忿,但还是松开了手,李丹青在这时笑道:“既然郢公子发了话,那就也依照郢公子的意思,从今天起咱们大风院就按照每日六两银子的伙食费安排上!” “这些事情之前都是我定的,小小只是奉命办事,郢公子也就不要为难了。”说罢这话的李丹青又接着言道。 他脸上堆起了浓浓的笑意,躬着身子,一副讨好之相,似乎已经认清了形式,开始妥协。 郢曲眯着眼睛看着此刻这幅模样的李丹青,脸上顿时笑意盎然。 “李院长早有今日这觉悟,我们又何苦跑上一趟呢?你说是吧?”郢曲轻蔑的问道,语气中满是戏谑之意。 说罢这话,郢曲又将目光在大风院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随即又言道:“既然李院长这么配合,我们也自然不会为难。” “那就劳烦李院长将库房钥匙、人员手册、还有各种契书等东西一柄交出来吧,接下来都由我们替院长保管,哦,对了,还有那副白象驮天图的拓本,也一并交出来吧。” “记住咯,这可是山主的命令。” 第十八章 得寸进尺 “我说!要不咱们就搬出去得了!干嘛在这里受那些混蛋的气?”傍晚时分,只是啃了几个馒头的大风院弟子们聚集在了一起,刘言真率先嘟囔道,神情愤慨。 “是啊。大不了 花些钱买个地界,这钱我可以出!”金流香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甚是豪气的言道。 诸人倒是也知道她财大气粗,听闻这话纷纷眼前一亮。 郢曲几人明面上说是来帮助李丹青处理俗物的,但实际上却是来夺权的。 他们扯着张囚这个山主的大旗,先是拿了大风院的账本,又取了大风院的库房钥匙,弟子名册,甚至连那张弟子们修行所用的白象驮天图的拓本,也被他们夺了去,而后更是让众人搬出了自己的房间,给他们腾出了地界。 大风院的弟子可都是些大户人家之后,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时间众人心头堆积的怒火,那是翻涌不息,要不是李丹青压着,估计早就与那些家伙动起手来了。 姜羽也走上前来说道:“我父亲所在崖头镇倒是有不少空地,所处之地有幽静偏远,不会有外人打扰……” “那感情好,我听说崖头镇虽然地处偏远,但镇长姜楼倒是个妙人,将那处经营得有声有色,我早就想去那里看看,要不咱们就选在那处?”刘言真倒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急性子,当下便定下了决策,兴致勃勃的看向周围众人。 就连素来稳重的宁绣也在这时说道:“我这便倒是可以让父亲调些人马过来护送我们,免得张囚又从中作梗。” “对对对,咱们要走就得偷偷摸摸的走,免得那些混蛋又问我们要什么烈阳真火!仙人入梦送给咱们院长的,凭什么给他们啊!?”刘言真连连点头,如此言道。 众人这般一言一语,似乎已经开始畅想搬去崖头镇的新生活,一时间心头的火气倒也散去的不少。 “我们可以走,但原则恐怕走不掉吧。”而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环抱着银枪的薛云忽然言道。 众人一愣,看向对方:“什么意思?为什么院长不能走?”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朝廷让他来阳山是放他来此的历练的吧?”薛云回头看向众人,问道。 “不是吗?”侯玉眨了眨眼睛。 “阳山是他唯一容身之处,离开阳山,他举步维艰。” 薛云站起身子:“崖头镇也好,其余任何地方也罢,只要院长敢在那里落脚,保证不出三日便会有山贼之类的意外袭来,让他死于非命。” 众人都非愚笨之辈,听闻薛云此言,顿时想到了之前的某些传言。 “那这么说来我们就只能呆在这大风院了?”刘言真有些泄气。 “若真是如此!我也会一直陪着院长的!那些混蛋总不能一直在大风院待下去!”姜羽红着脸咬牙道。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顿时朝她递来揶揄的目光,姜羽的脸色愈发的潮红,赶忙在那时低下了头。 刘言真见状,赶忙说道:“那我也要!我可不能让你们这些坏女人破坏了院长和薛师兄的感情!” 薛云翻了个白眼,又坐了回去。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下便有人 调笑道,那少女唤作岳凝霜,家中家主是应水郡极为出名的武馆——山岳武馆的馆主。 此女性子跳脱,与刘言真极为要好。 刘言真顿时有些恼怒,与岳凝霜争执了起来,众人一言一语,弥漫在人群中的阴郁之气,倒是缓解了不少。 一旁坐在角落中细嚼慢咽吃着馒头的老琴师,看着眼前的众人,忽然莞尔一笑,然后又低头吃了起来。 …… “等等!” “好香啊!” 而就在刘言真与岳凝霜打闹之时,刘言真的鼻头忽然抽动了两下,皱眉说道。 岳凝霜只以为这是刘言真的缓兵之计,正要乘胜追击攻向对方的咯吱窝,可这时她也问道了那股香气。 午晌与晚上都只吃了几个馒头的众人嗅着那香气,顿觉口齿生津。 “难道是小小偷偷给咱们开了小灶?”刘言真眼前一亮如此言道。 “也有可能是在偷着自己吃!”岳凝霜认真的分析道。 “去看看!” 有人这般言道,众人便在那时起身,寻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只是越走,众人的心头便越是觉得古怪。 这方向怎们看着并不像是厨房,而更像是院门的方向。 众人还未走近,便见那处有些许火光,然后便听那处传来了王小小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的心头一惊赶忙靠了过去,却见那处郢曲等人生着篝火,围坐在那处,地上散落着一地的鸡毛,篝火上架着烤架,一只鸡被架在上面,烤得熟透。 郢曲侧头看着走来的众人,从那鸡身上取下一大块鸡腿,笑着晃了晃:“诸位也想吃吗?” “这只黑鸡可狡猾着呢!我们兄弟几人费了好些力气才捉到了,诸位想吃,那可得拿出些诚意来?不如就来和哥几个喝上几口,如何?” 另一位同为天榜之上的弟子柳暗明在那时上下打量着刘言真等人那玲珑的身段与漂亮的脸蛋,眸中泛起些许贪婪之色。 这话出口,那群冬青院的弟子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大风院的众人顿时脸色难看,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王小小却双目通红,他直直的冲向拿着鸡腿的郢曲。 郢曲显然也没有料到王小小会忽然发难,一个不察便被其扑到在了地上。 “你敢吃小黑!”王小小嘴里这样说着,双目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只拳头被高高抡起,狠狠的砸向郢曲的面门。 郢曲也从最初的变故中回过了神来,他星罗境的修为摆在那里,岂能被王小小真的伤到。 他的一只手伸出握住了王小小轰来的拳头,同时他面露狠厉之色:“找死!” 他怒声骂道,另一只手握拳轰出,王小小那点修为,在星罗境的郢曲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王小小的身子便在那时飞出,重重砸在了不远处的火堆上,将篝火砸开,火星四散,他的嘴里也发出一声闷哼,一口鲜血顿时从嘴里喷出。 “什么东西!本公子做什么要你指手画脚!”站起身子的郢曲脸色难看的朝着王小小怒吼道。 这话说罢,他的一只脚迈出,周身灵力奔涌,就要对王小小再次出手。 大风院的众人见状,也在那时快步来到了王小小的身前,将之拦在身后。 薛云手中的银枪一震,枪柄被他砸入地面,一股汹涌的气势涤荡看来,他看向郢曲等人,面色阴寒,其余众弟子也在那时摆开了架势,煞气腾腾的看着郢曲等人。 郢曲看着眼前的众人,面色一寒:“怎么?诸位是想要动手?” “你们信不信,今日你伤了我们哪怕一根毫毛,明日你们家院长就得灰溜溜的滚出阳山!” 郢曲显然抓住了大风院众人的死穴,这话出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薛云等人顿时脸色一沉,周身弥漫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看见此情此景的郢曲嘴角上扬,他优哉游哉的走上前来,伸手极为轻佻的拍了拍薛云的脸蛋:“小子,想要逞英雄,那就拿出点英雄的胆气来!?” 这般挑衅的做法让薛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但他也明白自己若是真的动了手,那便是正中了对方的下怀。 想到这处,薛云咬了咬牙,将握紧长枪的手,在那时松开。 “这是怎么回事啊?”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却见李丹青从不远处着急忙慌的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僵持不下的双方,又看了看神色萎靡,被宁绣扶着的王小小,顿时脸色一沉,指着大风院的众人不悦言道:“你们是不是又惹郢公子生气了!” 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李丹青会在这时责怪他们,众人顿时面露委屈之色。 “院长……”刘言真出言正要反驳。 “不就是一只烤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丹青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在那时骂道。随即又转头看向郢曲,弯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赔笑道:“郢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不要和我这些弟子一般见识了。” “下去,我一定好好责罚他们!” 说着,李丹青又看向众人,就要喝骂。 可郢曲却在这时出言拦下了李丹青:“责罚就免了吧,毕竟都是同门,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 听到这话,李丹青面露窃喜之色,他赶忙看向大风院众人言道:“还不快谢谢郢公子!” 众人的心底当然有千万不愿,但见李丹青的态度如此坚决,也只能在这时闷闷不乐的朝着对方郢曲等人行了一礼。 郢曲等人见状顿时笑意盎然,他又看向眉眼恭顺的李丹青,心头一动,又言道:“本公子从来不是记仇之人,这些小事过去就过去了,就是我的这些师兄师弟,还是觉得心头有些不忿。” “我看不如这样,李院长挑几位师妹今日到我们房中,陪我们聊聊天,解解闷,说不定我的这些师弟们,就忘记这事了。” 这话一出,大风院众人方才压下的火气,又腾腾的冒了上来。 李丹青也是脸色难看,他言道:“这……这不妥吧。” “要是诸位真的觉得闷得慌,大风城有处不错的酒楼,姑娘们也都漂亮乖巧,我李丹青做东,请诸位去那里玩耍一番如何?” “李院长这是什么话?我们是要和诸位师妹们探讨武道,那些酒楼的庸脂俗粉,哪里懂得这些?”郢曲朗声言道,将李丹青的提议一语回绝。 身后的众人也在这时起哄,看向大风院众人的目光也在那时变得灼热起来。 李丹青顿时沉默了下来,而瞥见此景的郢曲,眯着眼睛,轻声道:“李院长要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只是过几日张院长再次来此时,我这些师兄师弟们要是口无遮拦,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到时候可就不怪郢曲没有提醒过李院长了!” 李丹青的脸色一沉,他咬了咬牙,在大风院众人惊骇的目光下,竟然点了点头。 “好。既然几位有这个雅兴,李丹青这就给诸位安排!一定让诸位尽兴!” 第十九章 就现在吧 “院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要我们去陪那些混蛋?”一群人再次回到了大厅中,聚集在一起,刘言真有些气恼的将手砸在了桌板上。 她用力大了一些,以至于自己的手背被砸得通红,刘言真吃痛之下,眼眶一红,将手抱在了身前,使劲的吹了吹。 “应该……不会吧。”姜羽低着头上前说道。 “怎么不会,他不是说了一定让那些混蛋尽兴,怎么尽兴?这还不明白吗?我看他跟那些混蛋就是一丘之貉!”一旁的岳凝霜咬着牙这般说道。 她脸上的神色愤慨,咬着牙,握着拳,继续言道:“你们方才可都听见了,他让我们在这儿等他,不就是想要求咱们帮他讨好那些家伙吗?” “别胡说!院长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他这么做只是缓兵之计!”薛云瞪了岳凝霜一眼,有些不悦。 岳凝霜缩了缩脖子,脸上愤慨之色散去几分,低着头言道:“我也知道是缓兵之计,可今日他们杀了小黑,过几日呢?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做出更过火的事情?院长就这样一味迁就他们,迟早会出大事的!咱们大风院现在都快成了他们的地盘了!” 听到这话的众人,心头一沉,低下了 头。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帮院长想想怎么应付掉那些家伙。”宁绣看着众人这般模样,忍不住出声言道。 “要不……让薛师兄去,反正男人跟男人,怎么都不吃亏。”作为刘言真唯一也是最忠实的读者,岳凝霜本着将功补过的心思,提出了自己的构想。 一旁的薛云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不远处坐着擦拭着自己古琴的老人,手上一滑,险些将琴弦拨乱。 “我让尹叔去外面找些青楼女子……再把烛火灭了,让他们分不清谁是谁?”金流香小声说道,可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又皱眉道:“可钱都在他们那里了……” “去他娘的!”刘言真忽然大喝道,将那把祖传的大刀又抗在了肩上,她愤声道:“要不咱们就跟他们拼了得了!” “那……那院长怎么办?打得过打不过,最后院长都得被赶出阳山。”姜羽又小声言道。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道出了此刻大风院僵局的症结所在。 李丹青不能离开阳山。 而想要不离开阳山,就得不能被张囚抓到一点点的纰漏。 而想要不被抓到纰漏,就得顺着郢曲等人的心意…… 众人想到这些,纷纷神情阴郁的低下了头,大抵在今日之前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郢曲这些人,就凭着张囚这代理山主的身份,在众人头上作威作福,众人却对此无可奈何。 他们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气氛低迷,整个大厅也在这时沉默了下来。 只有角落中的希温君看了一眼此刻的众人,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的站起身子,穿过大厅来到了李丹青的书房前。 …… 她没有敲门,伸手便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房中点着烛火,李丹青坐在那处,一只手的手肘靠在扶手,手掌撑着自己的脸蛋,认真的看着另一只手握着的书,对于到来的希温君似乎并无察觉。 希温君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打扰李丹青,她独自走到一旁柜子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罐子,取出些茶叶,用水壶为李丹青泡上了一杯茶放在了李丹青的身旁。 随即便安静在李丹青的对侧坐下,李丹青还在看着书,似乎依然未有察觉希温君的到来。 少女也未有催促,只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轻抿一口。 她看着烛火映照下少年安静的脸庞。二人的距离极近,她几乎可以看清对方棵棵分明的眉毛,也能看得真切,眉毛下那双明亮眼珠中倒映的光影。 少女忽然有些恍惚,这幅场景,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 那年青竹十八岁,青家谋反之事已经过去了两年,她也在武阳城的青楼中做了两年的艺伎。 琴棋书画她所知甚少,至少确实没有天赋可言,能不被糟践只是因为父亲在朝中有些旧友,明面上不敢阻拦皇帝陛下的盛怒,只能暗地打点些许关系,让青竹这唯一的青家后人,可以保留清白之身。 只是人走茶凉,想要一亲芳泽的客人们出价越来越高,而那位旧友在朝中的地位也越发落魄,十八岁的青竹已经大抵可以猜到自己的结局会什么样。 那日她又被拉到台上唱曲,她并不善此道,但来酒楼喝酒的客人却最喜欢她,不仅因为她出众的姿色,更因为她身为曾经青家大小姐的身份。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喜欢高高在上的东西,不是因为那东西有多好,只是因为他们喜欢欣赏那样的东西被拉下马后,被羞辱、被破坏、被毁灭的过程。 青竹心不在焉的唱完一曲,台下喝彩声四起,青竹却并不关心,那些男人眼中闪烁着的灼热的火光,就像是要食人肉的兽,要吞人魄的鬼,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心生恐惧。 十六岁的李丹青是这里的常客,他喜欢招摇过市,身边围着的公子姑娘数不胜数,青竹偶尔会多看他两眼,想着小时候那般可爱的弟弟,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那天又有人叫嚣着要让青竹陪着她共度春宵。 是个京都有名的贵公子,青楼的老鸨好说歹说,却还是拉不住他。他叫叫嚷嚷的就要手下将青竹带回房中,青竹摸了摸藏在袖口中的匕首,那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她准备用她,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那时醉眼朦胧的李世子忽然站起了身子,他晃晃悠悠的说道:“今晚青竹姑娘得是我的。” 所有人都在那时沉默了下来,闹腾得最欢的那位公子,也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李丹青却看也不去看众人一眼,晃晃悠悠走入了阁楼上专属于他的房间。 青竹被老鸨拉着交代了好些话,老鸨眉开眼笑,这武阳城但凡哪位姑娘能让李丹青睡上一晚,那可是天大的福分,能够赎身不说,还能攒下不少的钱财。当然,青竹不一样,罪臣之后的她脱不了奴籍,但这也是天大的福分。 青竹并没有觉得惊讶,或者说对她来说,这个人是谁都并不重要。 她握紧了匕首,被推入房中,然后在第一时间举起了匕首,但没有想象中的惊呼,房间中传来的只是李丹青的呼噜声。 青竹就这样坐在床榻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早起的李丹青看了一眼疲惫的青竹,只是说道:“希望今天夜里,青竹姑娘的手里不要再握着匕首了。” 原来他早就察觉了自己的心思。 就这样过去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李丹青每日都来,青竹也每天夜里被准时送到李丹青的房中,青竹始终握着匕首,李丹青也始终倒头就睡。 就这样二人共处一室,度过了半个月时间,维持着一种说不上算不算默契的默契。 但至少李世子点名要的姑娘,没有哪个客人敢去抢。 那天是元宵。 青竹记得清楚。 李丹青没有来,似乎是跟着父亲去参加宫中的宴会。 但那位早就垂涎青竹许久的公子来了,他就像是一只耐心的豺狼,猫在密林后,等待着夺走他肥肉凶兽打盹,然后将之夺回。 而现在,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掏出了大把的银钱点名要让青竹作陪。 老鸨拦了很久,对方却开始破口大骂。 那是一些很难听的话,超出了青竹以往的认知。 直到深夜,那人还在纠缠不休,但李家家奴的到来平息了这场争吵,家奴告诉老鸨他奉了李丹青的命令,要带青竹去府中一聚。 青竹的身份特殊,老鸨有些犹豫,当然是在吃了两个耳光之前。 青竹一路无话,她大抵猜到李丹青要做什么,或者说无论做什么都不重要,那位公子的话始终环绕在她的耳边,她已经是贱奴,青家的人也已经死绝,她没办法为家中族人平反,也没办法为任何报仇。她的未来是早就注定的,区别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活着对她而言,就是折磨。 她心存死志,浑浑噩噩的被家奴带进了李丹青的房中。 那时,房中点着烛火,李丹青就坐在那处,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拿着一本拿反了的书正襟危坐。 她无心去拆穿李丹青的佯装,她只是看着他说道,她的匕首被家奴收走了,她希望李丹青在今天达成所愿后,能让她也达成所愿。 她想死。 带青家族人最后一点尊严去死。 李世子抬起了头,朝着她笑了笑,然后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她。 他从身下那处一柄剑,那是青家的祖传之物,神剑雀从龙,他说,那个公子已经死了,尸体就在院外,此刻有人正在把他的脸划烂,待会还会有人给他穿上你的衣衫,然后事情就会如你所愿,青竹,死了。 青竹用了很久的时间去消化与相信眼前少年所言之物,她问他为什么。 那个恶贯满盈的世子只是一笑,他说,你是我的人,好些年前,在太学阁见过你后,我就觉得你得是我的人,动我的人,就该死。 无一例外。 …… “什么时候来的。”李丹青的询问声,让青竹从那往昔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她看着眼前少年的脸,看着那熟悉的笑容。 她没有去回答李丹青的问题,只是将背上的雀从龙取出,握在手中,问道。 “什么时候动手。” 李丹青一愣,他端起来了桌上尚有余温的茶杯,轻抿一口,又看了看屋外的夜色,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朝歌剑,笑道。 “差不多了。” “就现在吧。” 第二十章 讨论武道 郢曲优哉游哉的躺在房间的软塌上,软塌传来阵阵香气,应当是之前居住在这房间中的某位姑娘身上的气息。 不远处的木桌前,七八位弟子围拢在一起,玩着骰子,一旁的地上一个几个酒壶散落在地,张鹏渊似乎是今晚最大的输家,时不时便能听到对方愤怒的大吼,以及众人的嘲笑。 “什么时辰了?”郢曲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端起一旁的酒杯饮下一口,忽的问道。 正摇着骰子的一位弟子回过头,笑道:“已经亥时了。” “这个点了吗?那位李院长怎么还没把咱们的姑娘送来?”张鹏渊起身问道,将李丹青送来的酒壶中的最后一点酒水饮尽,输了一晚有些烦闷的他,将酒杯扔在了一旁。 这样的做法顿时遭来了众人哄笑,皆言他想要借故临阵脱逃。 张鹏渊有些气急败坏,涨红脸说道:“这点小钱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赌骰子,那样姑娘好玩,你没看大风院的姑娘都水灵得很,哪一个比秋景院的白芷萝差啊?” 听到这话的众人纷纷点头,也转头询问起郢曲,那一个个猴急的模样显然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郢曲看了看众人,伸出手指了指他们,笑骂道:“急什么急,李丹青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们宰割,今天他不让我们顺心,明天他就得滚出阳山。” “你们就安心等着吧!” “跟着我郢曲,保证有你们肉吃!” 郢曲这话算是给众人喂了颗定心丸,众人顿时面露笑意,紧接着便是一阵恭维之言。 “郢公子到底是郢家出来的人!心思就是细腻,办法也多!那李丹青来咱们阳山好些日子,飞扬跋扈得院长们拿他都没有办法,这郢师兄一出手,那还不是得服服帖帖的!” “那是自然!我听人说,这次郢离公子来了阳山,说是见张院长的,实际上是为郢师兄铺路,过不了几年,我们可能就要改口叫上师兄一声,郢山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郢曲捧得倒是便武阳城里的皇帝还要高上几分。 郢曲当然知道眼前这些家伙都是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墙头草。 但这倒是并不妨碍他享受此刻众星捧月的感受,在郢家,他只是个不出奇的旁系弟子,而在这阳山,他却可以呼风唤雨。 想到这里的郢曲微微一笑,头靠着背后的枕头,神情悠闲,甚是春风得意。 “郢师弟,那李丹青素来狡诈,他会如此轻易妥协,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而就在这时,柳暗明走到了郢曲的跟前,皱着眉头问道。 郢曲瞟了他一眼,此番大风院之行,他与柳暗明是唯二的天榜弟子。 虽然因为自己是郢家人的缘故,张囚这些年待他不错,但他仍然能够感觉到,相比于自己,张囚更信任眼前这个老成的家伙。 “柳师兄,那李丹青若是离开了阳山,不出三日就得死在旁人手里,这武阳天下想要他命的人可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李丹青狡猾不假,但再狡猾的兔子,也怕死,他想要活下去,阳山是他唯一的指望……” “你觉得他敢算计什么吗?” “柳师兄小心谨慎是好,但太过小心,就显得妇人态了,这可成不了大事。”郢曲阴恻恻的说道。 他语气中的戏谑之意毫无遮掩的意思,柳暗明自然也听得真切,他的眉头一皱,想要发难,但念及郢曲的背景,还是隐忍了下来,冷哼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门。 张鹏渊几人见状,看了看张鹏渊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郢曲,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当不当劝解一番。 可郢曲却在这时摆了摆手,笑道:“好好玩!柳师兄累了,没这个福气,今天就只有咱们能和师妹们探讨修行知道了。” 郢曲面带揶揄的笑意,听得众人一阵心痒,也在那时跟着笑了起来。 咚! 咚! 而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 “郢公子,李丹青带弟子来探望诸位了。”李丹青那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听闻这话的张鹏渊等人顿时眼前一亮,神情激动了起来,郢曲更是面露得色,他站起身子,一边朝着房门方向走去,一边说道:“我怎么说来着?这李丹青可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吗?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这不乖乖的给我们当起龟公来了?” 张鹏渊等人闻言自然忙不迭的点头,哄笑着商量待会该怎么和大风院的师妹们交流武道。 所言之物愈发露骨,其中的内容更是不堪入耳。 郢曲不以为意,只是自己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便见笑呵呵的李丹青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女。 郢曲皱了皱眉头:“就这一个?” 张鹏渊等人也围了上来,满心欢喜的他们却见李丹青身后只跟着那位希温君,脸色也顿时垮了下来。 李丹青点头哈腰,连连言道:“郢公子也知道,我的那些弟子都是出身大户,脾气倔得很,劝了半晌,也只有温君乖巧听话,愿意来,其他的我还得再去劝劝!” 郢曲眯起了眼睛,他看了看满脸讨好之色的李丹青,又看了看低着头眉头微皱的希温君,心底却放下了心来。 郢曲喜欢姑娘,这天下的男人都有的爱好,他自然也有。 但他并不急色,至少分得清主次,他明白帮着张囚与郢离办成了这事,日后什么样的姑娘他都可以得到,所谓的想要大风院的弟子陪着,也只是想要测试一番李丹青到底是真的服软了,还是在阳奉阴违。 若是此刻李丹青真的带着一大群弟子来此,他反倒会心生疑窦。 “一个就一个吧,就是不知道希姑娘修为了得,可这床上功夫有没有那以一敌十的风范。”郢曲笑道。 这般露骨的话顿时刺激了身后众人,张鹏渊等人一阵哄笑,看向希温君的目光愈发炙热。 “小女子一定尽力而为,还请诸位师兄怜惜。”这时希温君软糯的声音响起,她的一只手缓缓伸出,白皙的手臂看得众人一阵口干舌燥。 众人之中的张鹏渊最为急色,他赶忙上前伸出手,嘴里笑着说道:“一定一定。” 说着,就要拉住希温君伸出来的手,李丹青见状,也退到了一旁,让出位置,郢曲看着如此恭顺的李丹青,心头冷笑,暗道这位世子大人为了活下去,倒是真的足够忍辱负重,只是……有些结局早已注定。 而就在张鹏渊的手,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希温君皙白的手指。 李丹青在这时趁着退开身子找到的空档,顺着众人身子的缝隙看向屋内,见那几壶酒都已被饮尽,心头稍安,脑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 铮! 一声剑鸣之音忽然响起。 青色的剑光一闪而过,一只手掌掉落在了地上。 鲜血猛然溅开,溅射到了周围众人的脸上,靠得最近的郢曲首当其冲,鲜血落满他的侧脸,灼热的触感传来,让郢曲在那一瞬间都有些发蒙。 张鹏渊愣在了原地,他看着自己齐根断开的手腕,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是事实。 他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但这时,从手臂上传来的巨大的痛楚,却难以说服他自己。 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身子跪下,嘴里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这样的哀嚎也让众人从这场惊变中回过了神来,郢曲也终于接受了这样的现实,他阴沉着脸,抬头看向手持利剑的少女,又看了看一旁神情平静的李丹青。 “李院长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往死路里走了?”他咬着牙,寒声问道。 李丹青却在这时眨了眨眼睛,很是困惑的看着郢曲,委屈的言道。 “不是郢公子说了要和我门下的弟子讨论武道吗?” “刀剑无眼,这点损伤不是讨论武道应该付出的代价吗?” 暴怒的郢曲哪里有心情去理会李丹青的胡言乱语,他的一只手伸出,朝着虚空一握,房门中的一柄长剑便在那时飞入了他的手中。 “李丹青!我看你是不打算在大风院待下去了!” “我能不能待下去,确实不好说。”李丹青笑道,一只手也在那时伸出,将自己身上的外衣扔到一旁。 那本应该是潇洒帅气的动作,可抛出衣物的过程中,李丹青衣衫内里的长剑剑柄,却将衣物扯住,让李世子连连试了几次,这才双手并用着将外衣脱下。 好在李世子倒是心大,对于这样的窘境全当未有发生。 然后他继续沉着脸色,将背后的朝歌剑取出,握在手中,看向众人言道。 “但诸位,恐怕得永远留在大风院了。” 第二十一章 将计就计 今夜的大风院格外安静。 只有偶尔路过的夜风,晃动树枝发出沙沙的轻响。 今夜的大风院也格外的黑。 屋中的烛火照不亮屋外的光景,只是隐约的星光下,李丹青脸上的笑容,在郢曲的眼中看来有些阴森。 他们所住的别院在距离正院很远的地方,他很确定一旦发生打斗,不会有人能察觉到这里的一切。 而当初选择这处别院,还是李丹青有意提及他门下最疼爱的几位弟子,喜欢这处,正是听到了这话,为了恶心李丹青,郢曲方才特意选中这处,作为他们的住所。 此刻想来,似乎李丹青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所有的曲意迎合也好,做出艰难让步也罢,都是为了如今这场大戏而做的铺垫。 这样的想法让郢曲有些不寒而栗。 “你敢伤我?你就没想过被逐出阳山后,自己会面对什么吗?”他寒声问道。 但回答的却是李丹青手中那把重剑。 “找死!”看着袭来的重剑郢曲冷哼一声,并无惧色,他手中的长剑出鞘,剑身轻颤,直面朝歌重剑。 铛! 二者方才触碰,一声闷响荡开。 郢曲的脸色一变,手臂竟然有些发麻。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神情古怪。 这李丹青的修为不过紫阳境大成,而他却是星罗境的武者,二者之间的差距可谓天差地别,他打心眼里没有将李丹青当做对手,只是随意抬剑,心神更是放在希温君的身上,暗以为李丹青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应当是一旁的希温君 可就在刚刚李丹青剑身传来的力道却远远超出他的预料,那根本就不是紫阳境修士应该拥有的力量,郢曲在心头暗暗估量着,隐隐觉得这股力量的强度,甚至超越了一些盘虬境的武者。 “这家伙,难道一直藏拙?”郢曲在心头这样想着,却不敢大意,他的手中猛然发力,将李丹青的身形逼退。 但还不待他喘过气来,希温君的身形却已然来到了他的跟前。闪烁着青色光芒的剑锋,直取他的眉心二来。 虽然一开始便知晓这希温君深藏不露,可对方这一剑之中裹挟着的凌冽剑意,还是让郢曲的心头一惊,他不敢托大,赶忙运集起体内的灵力,将长剑高举。 铛! 伴随着长剑相撞之音,仓促间挥剑抵御的郢曲身形暴退数步。 “愣着干什么!动手啊!”心头惊惧的郢曲看向身后的张鹏渊等人,暴喝道。 这才从一番变故中回过神来的众人, 赶忙掏出了各自的兵器,朝着希温君杀去。 但李丹青却显然不愿意给众人这样的机会,他的一个闪身,横在了众人与希温君之间,同时手中长剑高举,李丹青眯眼笑道:“诸位郢公子要单独和希姑娘讨论武道,诸位若是等不及了,那就先和本世子聊聊吧。” 那杀来的几人闻言一愣,见李丹青神情笃定,不免心中打鼓。 但下一刻还是再次提着刀剑,朝着李丹青杀了过来。 明晃晃的刀剑袭来,李世子泰然自若,提剑欲挡。 挡! 三把长剑在这时砍在了李丹青的剑身上,李世子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顿时消散。 “这他娘的力气都这么大吗?”李丹青在心底暗暗骂道。 说到底李丹青的修为也只在紫阳境,而眼前这除开倒地的张鹏渊的七人无一例外都是盘虬境的武者,若是单打独斗,凭着朝歌剑与烈阳真火,李丹青或许有一战之力,但以一敌七,却着实有些托大。 还不待李丹青缓过劲来,两侧分别各有二人杀到,这些冬青院的弟子也明白李丹青对他们动了杀心,他们自然不会以德报怨,各自出手的杀招也极为狠厉。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李世子,坚定的贯彻着自己帅不过三秒的准则。 也顾不得其他,双臂发力,体内的烈阳真火与白象之相皆在那时疯狂运转,一股巨大的力道涌向双臂,他握着的朝歌剑一荡,将落在剑身上的三道刀剑尽数振飞,然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那从两侧攻来的四人也没有想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李丹青,此刻逃跑得如此行云流水,纷纷一愣。 而另一边被希温君的攻势逼得节节败退的郢曲,却显然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别管他!先杀了这个贱人!” 听闻郢曲怒吼的众人回过神来,正要提剑杀向这处。 转瞬便被八人围攻的希温君不得不暂停对郢曲的攻势,转攻为守。 而跑出数丈开外的李丹青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他道并未急着出手,反倒站在原地,脱下了自己的衣衫,这般古怪的行径放在平时自然会惹人瞩目,但此刻正在与希温君鏖战的众人,却无心理会。 李丹青却也不急,他慢悠悠的脱掉衣衫,内里的单衣上竟然还穿着一副银环制成的软甲。 流银甲! 旁人见了只会觉得这幅软甲奇特,但来自武阳城的郢曲却一眼认出了此物,这是夏家的祖传之物,也是那位天鉴司的少司命夏弦音的贴身之物。 这东西怎么会穿戴在李丹青的身上? 郢曲的脸色一变,在那一瞬间只觉家中大公子郢离的头上,似乎有绿光闪动。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脱下流银甲的李丹青活动了一下身子,提着朝歌剑再次杀入战场。 这一次,李丹青的速度比起方才又快了几分,他瞅准了目标,看准了一位被希温君逼退的冬青院弟子,身形一闪便来到了对方的身后,手中长剑猛然高举,以力劈华山之势直直的砸向对方的头顶。 “小心!”郢曲爆喝一声。 那人反应机敏,在第一时间提剑转身,与李丹青轰来的重剑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哞! 可就在二人长剑相交的刹那,李丹青体内的白象猛然发出一声长啸,磅礴的血气之力在那一瞬间汇集在了李丹青的双臂之中,巨大的力量倾泻而出。哪怕那位弟子是一位盘虬境的武者,但仓储间运集起的力量也是有限,在李丹青在浩大的力量之下,手中的长剑猛然崩碎,虎口裂开,身子一颤,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直接倒在了地上。 郢曲将这番情形看在了眼里,心头却知晓,这位弟子此刻的五脏六腑恐怕已经被李丹青那可怖的力道震碎,就是还未生机断绝,但也决计难以有再战之力。 众弟子见自己的同门倒在李丹青的剑下,顿时暴怒,纷纷提剑想要杀去,可穿着流银甲的李丹青他们尚且难以追上,如今脱了流银甲的李丹青,那更是脚底抹油,一击得胜之后,绝不恋战,又退开数丈! “别管他!杀了这贱人,那家伙就是跳梁小丑!”郢曲阴沉这脸色言道。 众人闻言也不得不收起这心思再次攻向希温君。 希温君的修为确实了得,若是单打独斗起来甚至压过郢曲一头,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众人的围攻下,虽然不会落败,但却难以伤到众人。 反倒是那李丹青享受游弋在一旁的恶狼,总会时不时跳出来攻击众人,众人之中除了郢曲之外,便再无人能够拦住李丹青,而郢曲又被希温君死死牵制住,一番下来,足足半刻钟的光景过去。又有二人倒在了李丹青的剑下,只余下四人虽然还在配合着郢曲与希温君缠斗,可攻势却渐渐变得迟缓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这样打着打着,李丹青会不会又从一旁杀出,他们可都明白,自己的小命才是最要紧的东西,可不愿意为了郢曲搭上自己的命。 一时间对希温君的出手更像是糊弄似的的佯攻,心神却都放在一旁的李丹青的身上,唯恐对方再次杀出。 虽然人员的减少,以及剩下同伴的离心离德,郢曲的压力陡增,他骂了众人几次,但相比于郢曲的愤怒,众人显然更在意自己的性命,依然是出工不出力,佯攻着希温君,却警备着李丹青。 他们当然也隐隐明白,这样打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但因为各怀鬼胎,而让本可收拾的局面,趋于奔溃的事情本就屡见不鲜。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般愚蠢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郢曲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当真恨不得现在就给这几位同门一人来上一刀,但显然他要抓住那已经渐渐渺茫的生机,还得依靠这些家伙。 他压下了心底的火气,趁着希温君一招挥出,下招未出的档口,沉声言道:“待会,那李丹青一定会再来突袭,许茂林你佯装不敌,露出破绽,李丹青杀到我们就一同调转枪头,先将他拿下,然后再合力对付这贱人,不可再如此下去,否则一定会被他们逐一击破,到时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听闻这话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也纷纷点头。 众人在这时再次杀向希温君,希温君手中长剑一荡,将众人逼退,那许茂林的身子一个趔趄,似乎是身心不稳,露出了破绽,而如他们所料的一般,一直猫在暗处的李丹青瞥见此景,身形顿时如鬼魅一般杀出。 “动手!” 瞥见此景的郢曲面露冷笑,他爆喝一声,周围的众人顿时调转枪头,杀向袭来的李丹青! …… 第二十二章 吃独食? 接连得手的李世子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将计就计,面对气势汹汹的几人,攻势已成的李丹青想要避开已是来自不急。 尤其是那位郢曲,心中显然憋着极大的火气,他手中的剑锋上剑意奔涌,速度快到了极致,转瞬便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那样的速度以及剑身上所裹挟的力量根本就不是李丹青这样一个紫阳境的武者可以抗衡的。 李丹青面对来势汹汹的郢曲,在那时可谓亡魂大冒。 “青竹!救我!”那时他也顾不得什么院长颜面,朝着不远处的希温君便大声喊道。 青竹白了一眼李丹青,随即将手中的长剑竖于胸前,另一只手做剑指状,摁于剑身之上,从剑柄处一路滑过,青色的光芒也在那时随着她手指的异动,在剑身上亮起。 一股纯粹的剑意在那时自青竹的体内奔涌而出,背后一只青色蛟龙的虚影浮现,而那蛟龙的头顶,一只青雀立于其上。 嘤! 青雀猛然振翅,嘴里发出一声长鸣。 那一刻万籁俱寂,只有那一声清澈的鸣叫声响彻天地。 青竹的双眸中在那一刻闪过一道雪白的光芒,她轻声道:“青鸟随龙腾!” 背后的龙雀虚影猛然裹挟于剑身之上,她的身形与剑意交错,化作一道流光,穿行于人群之间,速度快到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那些眼看着要将手中刀剑落在李丹青身上的家伙们,纷纷身子一颤,僵在了原地,青竹的身形也在这时停在李丹青的跟前,青色的长剑伸出,挡住了郢曲的剑锋。 郢曲一愣,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他认得方才那剑招。 “雀从龙!你是青家的人!”他顾不得去去感叹少女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的可怕修为,他只是盯着青竹,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噗。 而就在这时,一声声闷响从他的身旁升起,他侧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同门们纷纷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他们眸中的光彩在那一刻陡然熄灭,身子纷纷栽倒在地,已然没了气息。 “你是青家的余孽!” “李丹青你竟然敢与青家余孽有瓜葛!你的死期不远了!”郢曲高声说道神情中满是疯狂。 躲在青竹身后的李丹青丝毫没有半点羞愧,他探出头看了郢曲一眼:“我的死期远不远不好说,但郢公子的死期,似乎很近了。” 郢曲的身子一颤,他看了看周围那些已经倒地身亡的同门,又想到自己此刻知晓的秘密,他意识到,李丹青断不可能放过他。 这样的念头,让郢曲的脸色发白。 可一旁的李丹青却似乎觉得胜券在握,他正有些不满的看着青竹言道:“小青竹,你不是故意让本世子出丑,分明有本事把他们一网打尽,却非要让我被他们打得险象环生。” 青竹眼观鼻鼻观心,对于李丹青的质疑,只是淡淡应道:“少主修为虽然进展神速,但实战经验依然匮乏,这样的生死之战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 “少主之前应对还算机敏,但却不该掉以轻心,今日若非青竹,少主恐怕有性命之忧。” 面对青竹一板一眼的教训,李丹青却笑容满面的言道:“难道青竹会离开我吗?不是说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听闻这话的青竹脸色一红,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 郢曲看着眼前这有心思打情骂俏的二人,心底那是有一万匹野马奔腾而过。 “狗男女!”他在心底骂道,也趁着青竹分神的刹那,手臂猛然发力,将青竹的长剑荡开,随即转身撒开脚丫子朝着院门方向狂奔而去。 “奸夫淫妇!等我将这事上报朝廷,你们就等死吧!”感受到身后之人未有追来,跑出数丈开外的郢曲心头一喜,暗暗想着,脸上的厉色涌动。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前方有什么东西亮起,郢曲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见那处有一道青色的光点亮起,郢曲一愣,看着那事物,只见那青色的光点在他的瞳孔中不断放大、再放大,最后侵占了他的整个眼眶。 一道三寸长的青色流光在那时从他的眉心涌入,再从他的脑后穿出,拉出一道微不可查的血线…… 他的身子一颤,眸中的光彩在那一瞬间开始溃散,他心有不甘的回过头, 想要看清那取走他性命的事物,只见那道三寸青光朝前而去,正在争执青竹伸出手,青光直接涌入她的袖口,隐约间郢曲窥得其一二。 那是一柄三寸长的短剑。 雀从龙、雀从龙。 云龙剑、青雀刃,二者合一,才是青家的祖传神物,雀从龙啊。 这个念头在郢曲的脑海中浮现,他的最后一抹意识在那时散去,身子一歪,直直的朝着地面栽倒了下去。 “你们青家的雀从龙着实神奇,小弦音的渊虎虽然只是仿制之物,但也极为独特,就不是不知道徐家的夜蝠与郢家的蛟蟒比之如何?” 李丹青对于已经死去的郢曲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看着青竹那青雀刃遁入的袖口,啧啧称奇。 “武阳四族也有上二族与下二族之分,龙雀与渊虎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比起蛟蟒与夜蝠差上了一筹,若是有朝一日少主真的对上了这二者,千万不可大意。”青竹肃然言道,目光却看向满地的尸体这般言道。 “知道知道。”李丹青倒是不以为意。 青竹的目光继续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杀了他们确实让人畅快,但这么多冬青院的弟子死在大风院,少主有想好怎么收场吗?” 青竹的问题,却好似正中李丹青的下怀,李丹青一笑,正要说些什么。 可这时,青竹的眉头一皱,脸色一变:“不对!” “怎么了?”李丹青问道。 “这里只有九具尸体!”青竹言道。 “嗯?”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顿时神色一变,也看向地上的尸体,细细辨认了一番:“柳暗明!柳暗明不在!” 李丹青很清楚,要杀这些家伙,就得赶尽杀绝,留下任何一个活口,都会给张囚发难的机会。 这时青竹已经跃入了一旁别院的各个房间中,身形来回闪动,数十息之后,她再次来到李丹青的跟前,神色阴沉的言道:“没有!” “刚刚我们打斗的声响极大,估计是见势不妙,已经逃了!” 青竹的推断让李丹青得了脸色更加的难看,他咬了咬牙,沉声道:“不能让他跑了!追!” 李丹青这样说道,虽然他也意识到这个时候很可能柳暗明已经逃出了很远的距离,但若是真的让他逃出生天,对于大风院而言,那就是灭顶之灾。无论如何,李丹青都要试一试能不能将他抓回来。 青竹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听闻此言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然后便与李丹青二人迈开步子,就要朝着院门外的方向奔去。 咕噜。 可就在这时,别院的墙外,一道事物被抛了进来。 那事物落地,发出咕噜的声响,在地上一阵翻滚,最后在距离李丹青不过数尺之处方才停下。李丹青与青竹皆是一愣,看向那事物,心头却是一震。 那东西竟是一颗人头。 柳暗明的人头! 而这时,别院的院门忽然打开,还有些摸不清状况的李丹青二人循声看去,却见门外正站在一群人。 那群家伙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与青竹,为首的俊美少年,轻振银枪,枪身上的血迹震落,他微笑着言道。 “屠狗这样畅快的事情。” “怎么能少了我们?” “吃独食,可不是一位院长该有的担当。” 第二十三章 他们是怎么死的? 冬青城,醉仙楼中,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郢离高坐其上,神情悠闲,怀中搂着一位姿色尚可的姑娘,上下其手,那姑娘一阵娇责,身子却又往郢离的怀中挤了挤。 女人倒是不知道郢离到底是谁,但从坐下张囚与白素水这二人恭敬的态度中却可以感受到,身旁男子的不凡。对方本就生得英俊,若是能讨得欢心,那日后说不得她就可以摆脱这青楼女子的身份,做一房妾侍,亦是极好的出路。 想到这儿,女人愈发的殷勤,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的妩媚。 “李丹青那里如何?”郢离享受着女子的服务,忽然看向一旁的张囚问道。 张囚闻言赶忙应道:“事情已经和郢曲公子交代清楚了,还有柳暗明跟着,想来出不了差池,但凡李丹青露出半点纰漏,我们就可趁机将他赶出阳山!” “李丹青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酒囊饭袋,他这个人我太清楚了,在武阳城时仗着李牧林的声威确实作威作福了一些时日,但李牧林一倒,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来了阳山无非是运气了好些,现在这好运气了到了头,他的路也就走到头了。” “看着他吧,他若是乖巧就暂且让他舒服几天,等着星辉之门一开,你去到昊阳壁上将那《昊阳归息诀》修成,这阳山的山主之位也就非你莫属了。”郢离平静的言道。 山主之位,这四个字眼对于张囚而言带着莫大的吸引力。 他的眸中亮起一抹神光,赶忙在那时言道:“谢过公子!” 二人一言一语透露出来的讯息让坐在一旁的白素水暗暗心惊…… 《昊阳归息诀》那是困扰了阳山整整三代的事情,从如今的孙禹算起,往上再数上三代,阳山已经有足足三位山主未有领悟到那阳山绝学《昊阳归息诀》了。 哪怕是身为秋景学院的院长,白素水对于此事的内情也所知甚少。却也知道这其中藏着隐情,难道说郢离与张囚已经找到解决此事的办法。 白素水的心中有着困扰,但却没有多问,只是在一旁安静坐着。 “杨通跟赵权呢?”郢离又问道。 “二位师兄皆有要事在身,言说过几日再来拜访郢公子。”白素水闻言终于是等到了机会,在那时言道。 “要事?”郢离闻言冷笑一声,“这二位看来对于的旨意,还是很不服气啊。” 说着他又看向白素水,目光在女人风韵犹存的身段上来回扫动,眼睛忽然眯起:“还是白院长懂得审时度势,白院长放心,郢家从来不会亏待朋友。” 白素水自然感受到了郢离灼热的目光,她微微颔首,神情妩媚:“那素水就谢过郢公子了。” 郢离一笑,将怀中殷勤的女人一把推开,盯着白素水言道:“听闻秋景学院的秋水剑法精妙无比,本公子早就心慕神往,不知今夜白院长可否留下,为本公子讲解一番其中奥妙。”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白素水闻言却是不惊反喜,她神情愈发的妩媚,声音也变得软糯:“公子若是有心,素水今日定然尽心教导。” 这幅模样看得郢离愈发的心潮涌动,他也不顾一旁尚且还有张囚在,直直的便走到了白素水的跟前,将这位美妇拉入了怀中,一只手极不老实的在对方丰腴的身段上来回探索。一旁的张囚眼观鼻鼻观心,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位穿着冬青院制式衣衫的弟子连滚带爬的冲入了醉仙楼,打破了这楼中旖旎的气氛。 “院长!不好了!”那弟子大声的说道,目光却忽然瞥见被一位少年抱在怀中的白素水,那弟子一愣,神情有些古怪。 “混账!”被撞破好事的郢离顿时面露不悦之色,他大喝一声,眸中杀意奔涌。 张囚自然明白郢离的意思,但这位弟子他常年带在身边,是个懂事机灵的家伙,能让他此刻这般莽撞,恐怕事情不小,张囚沉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扰了郢公子的雅兴,你万世难辞其咎!” “念在你初犯,责你面壁半月,再去执剑堂领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那弟子确实机灵,也知道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赶忙低下头言道:“弟子罪该万死,还请院长与郢公子恕罪!” 张囚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郢离,见对方脸上的异色稍缓,这才放下心来,声音也缓和了不少,问道:“说吧!什么事!” 那弟子闻言,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张囚,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才稍稍平息了心中翻涌的情绪,然后看向张囚言道:“郢曲师兄死了……” …… 轰隆! 一声闷响,大风院化大价钱修缮的院门被张囚一脚踹开,院门朝着两侧倾倒,落在地上,将入门处王小小小心经营的两块菜地上涨势喜人的萝卜与土豆压成残枝败叶。 天色很暗,时间已经到了子时,大风院的众人,似乎正在安睡。 郢离领着白素水与张囚以及一干弟子走入大风院时,大风院中方才亮起盏盏烛火,仿佛是被方才院门洞开的轰响所惊醒一般。郢离面色冷峻的站在院门口,听着一连串脚步声朝着此处靠来。 “这阳山的治安这么差的吗?大晚上的还有山贼上门,这张囚的山主当得,怎们就跟没有一样!” “回头本院长一定得好好问问他,要是忙不过来,不如分些权给本院长,毕竟能者多劳嘛。” 李丹青的抱怨声传来,只见李世子穿着一身单衣,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一边朝着此处走来。 而众多大风院的弟子们也在这时从院中各处走来,相比于一幅方才睡醒模样的李丹青,这些弟子身上的衣衫平整,脸上虽然极力掩饰,但依稀还是能够看出眉宇间的担忧之色。 “哼。” “李世子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能安睡!” 郢离盯着走来,嘴里却说着胡话的李丹青,冷笑着言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如梦初醒,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站在远处看了看郢离等人,似乎直到这时方才回过神来,看清了来者的模样:“这不是郢公子张院长吗?咦,白院长也在?” 李丹青这样说着,又看了看被郢离张囚踩在脚下的院门,神情一变,极为做作的问道:“我这院门可是花了三万两银子修好的,是哪个杀千刀给弄成这幅德行的?” 一旁担忧着东窗事发的金流香听到这话嘴角抽动,这院门虽然华贵,但满打满算也才三百两银子,怎么到了李丹青的嘴里,就翻了百倍,变成了三万两? 而郢离显然没心思去理会李丹青的胡言乱语,他寒声言道:“李世子还有心情关心这院门?我看你倒不如好好关心一番你自己。” “我自己?”李丹青面露困惑之色,他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然后言道:“郢公子多虑了,本世子号称榻上武君,身子棒得很呢!” “你忘了当初在武阳城时,咱两比试,你才半刻钟就缴械投降,我在隔壁的房间可是奋战一夜。” “输了之后,你还从本世子的胯下钻过去的事情吗?” 李丹青当初在武阳城那可是风光无限,为了接近李丹青,攀上李牧林这棵大树,郢离确实做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时过境迁,二人的身份地位也有了云泥之别,这李丹青还敢旧事重提,无疑更加激怒了郢离。 “我就说李世子怎么还能睡得着,原来是还活在梦里!” “李牧林早就死了!你以为这武阳天下还能容得下你胡作非为?” “莫说是你大风院这破破烂烂的院门,就是我现在杀了你李丹青,世人也自会拍手叫好,没有一人敢说出半个不字,你信吗?”郢离阴沉着脸,寒声言道。 “郢公子这是什么话?你我亲如兄弟,你忘了当初你还想着把你父亲的美妾送给我的事情吗?直言想认我做干爹呢?”李丹青一脸委屈的眨着眼睛,很是困惑的言道。 见李丹青丝毫不受自己威胁,并且一再旧事重提,郢离终于憋不住怒火。 “李丹青!郢曲以及冬青院的十位弟子呢?”他觉得不再与这家伙胡扯,直接进入正题。 “嗯?诸位来此是为了这事?”李丹青又眨了眨眼睛,似乎如梦初醒一般。 大风院的众人也在这时神情紧张,昨日半夜众人杀了郢曲十人,那当然是好好的出了一口恶气,可事过之后众人却也免不了暗暗担忧,东窗事发之后该如何收场。这样的事情,足以让张囚将李丹青逐出阳山,甚至当场斩杀。 但李丹青却神情悠闲,让众人将尸体搬到一旁的别院后,便让他们该干嘛就干嘛,丝毫没有担忧的架势。 此刻正主发难,众人心头一惊,也都纷纷看向李丹青。 “他们啊?”李丹青脸上的笑容灿烂,嘴里云淡风轻的言道:“死了。” “好!”郢离也没有想到李丹青对此事承认得如此坦然,他怒极反笑:“李丹青你倒是痛快!” “那你告诉我,人在你大风院是怎么死的!你总不能告诉我是他们自杀的吧?”郢离再言道,身后包括张囚在内的众人周身的气机开始翻涌,似乎已经做好了拿下李丹青的准备,不打算给李丹青半点狡辩的机会。 而面对杀气腾腾的众人,李丹青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 他言道:“这么荒诞不羁的理由,也只有郢兄这般榆木的脑袋能够想出来。” “那些家伙怎么可能是自杀了……他们啊……” 李丹青说道这处,有意一顿,然后看向郢离,双眸眯起,狭长的眼缝中满是挑衅之意。 他再言道。 “都是你干爹,我杀的呢。” 第二十四章 穷尽毕生辞藻 夜风乍起。 拂过大风院。 从那已经被打开的院门中灌入学院,吹得众人的衣衫飘动,也的吹得他们的心底发寒。 大风院的众人神情错愕,他们一开始便对此忧心忡忡,但终究没有多问,并非他们不担心李丹青,事实上在一同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李丹青在众人心中已然成了顶梁柱一般的存在,虽然平日里打打闹闹,但遇见了大事,还是得有李丹青来拿主意。 李丹青对这事表现得胸有成竹,众人再不安也以为李丹青早有良法,故而不敢多问。 可此刻李丹青如此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此事,在众人看来,那无疑是在自寻死路,难道说李丹青已经心蒙死志,杀了郢曲等人也只是为了帮他们出上一口恶气,却从未想过自己的退路。 这样的念头让大风院的众人心头颤栗,不凡有人在那时眼眶泛红,双拳握紧,似乎已经做好了与李丹青一道和眼前这些家伙拼命的准备。 而同样因为李丹青的回答而陷入错愕的还有郢离一行人。 他们在之前已经探讨过所有李丹青可能想到的脱罪之法,也为此想好了对策,但却从未想到李丹青会如此坦然的承认之一切,这样的变故,让已经准备出手的张囚等人都是一愣。 郢离同样也是一愣,他直直的看着眼前神情平静的李丹青,将对方话里话外的挑衅之意也听得明白。他在心底衡量了一番李丹青这番表现的依仗,但思来想去,却还是不得就里。 “既然李世子承认了,那张山主还在犹豫什么!残害同门当治何罪阳山就没有山规吗?”郢离沉声言道。 这话点醒了还在发愣的张囚,张囚赶忙言道:“无论是阳山的山规,还是武阳的律法,对于这等恶徒都自然是杀无赦!” “来人!将李丹青拿下!” 张囚此言说罢,身后一大群弟子便在那时鱼贯而入,直直的冲向李丹青。 大风院的众人见状赶忙上前,提起各自手中的刀剑,拦在了李丹青的跟前。 双方人满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怎么?诸位是要反了天了?”郢离的眉头一挑看着众人问道。 “我听闻在场诸位都是这应水郡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大抵殷实,平日里家中想来也多有娇惯。李丹青或许平日里待你们不错,也给了你们一些小恩小惠,你们记着他的好,这是应当的事情。但……” “诸位可想清楚了,李丹青残害无辜,坏的可不只是阳山的规矩,也触犯了我武阳的律法!” “诸位可莫要年轻气盛,为了些许义气,害了自己,也拖累了背后的家人与宗族!” 郢离到底是名门之后,在玩弄人心之事上面颇有建树,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让大风院的众人脸色一变。 他们当然愿意陪着李丹青出生入死,可他们背后的家族若是因此受到了拖累的话,无疑会让众人有所迟疑。 这亦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郢离得见此状,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朝着一旁的张囚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走到这一步,那群大风院的弟子想来不敢妄动。 张囚会意过来,周身的气势猛然奔腾,身为神河境武者的气势荡开,让在场众人的脸色发白。哪怕是大风院中战力最强的希温君与薛云都暗觉气息不畅,他们明白真的打起来,他们不会是张囚的一合之敌。 “爹!怎么办!院长会不会有事!?”一旁的王小小看向身旁醉醺醺的男人,有些焦急的问道。 男人醉眼朦胧的瞟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怕什么?换了院长,俺们工钱照拿,说不定还能涨些工钱呢?” 王小小有些急眼:“爹!院长待俺们不错,你咋能这么想呢?” 王绝通见真的动了火气的王小小,有些头大言道:“俺倒是希望换个院长,可惜啊,这李院长,可是个老狐狸,不必李牧林好对付。” 王绝通这样说罢,打了个酒嗝,似乎对眼前这场才刚刚进入高潮的戏码失去了兴趣,转头走入了自己的小屋,不消片刻,阵阵呼噜声便从屋中传了出来。 王小小还没有来得及明白自己老爹意思,这时张囚依然迈步走出, 大风院的众人虽然确实受到了郢离威胁的影响,但面对迈步走来的张囚,众人更是没有退缩的意思。 “院长。你快走,我们拖住他!我爹厉害着呢,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侯玉窜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拉着李丹青的手焦急言道。 李丹青看了看眼前如临大敌的众人,又看了看眼前这眼眶泛红的侯玉,苦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 “张师弟好大的排场,这做了山主就是不一样,走起路来都器宇轩昂,着实让赵权佩服啊!” 而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传来,让在场众人一愣,他们纷纷寻声望去,却见那大开的大风院门口,赵权带着一大群弟子也迈步走了进来。 张囚的脚步停下,他眯起了眼睛看向满脸笑意的赵权,顿时明白了李丹青的依仗在何处。 “赵师兄这夜半三更来到大风院,想来不会是为了祝贺在下的吧?”张囚低声问道。 赵权脸上还是带着憨厚得近乎人畜无害的笑容,他一边上前一边说道:“这当了山主就是不一样,你看,张师弟比起之前,可是有自知之明多了。” “你!”张囚的眉头一皱,面露厉色。 “我早就听闻阳山落败与赵院长软弱无能不无干系!今日一见,这才明白,赵院长那点小心思,似乎都用在了奚落同门的身上,也难怪阳山这么多年都不见起色。”而这时一旁的郢离却忽然言道。 听闻这话的赵权脸上的笑容却是没有半点消减,他看向郢离,很是惊喜的言道:“哟!这不是郢公子吗?早就听闻你来了阳山,只可惜赵某事物繁忙,没有张师弟那般清闲,故而没有前来看望。” “郢公子可千万不用见怪,赵某才疏学浅,要管理好一座夏岳院便已经是精疲力尽,没有张师弟这般好命。只要讨好了某些人,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度日……” 要说这赵权倒也正是个妙人,长得看上去五大三粗,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可说出话的却虽然寻不到半个脏字,却又可杀人诛心。 张囚闻言脸色愈发难看,郢离瞪了他一眼,又才言道:“赵院长有这般口才,倒是郢离没有想到的,但就是不知道,凭着这样的口才能不能颠倒黑白,为李院长脱罪!” “脱罪?”赵权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 “我为什么要帮李贤侄脱罪啊?” 赵权的反应倒是让郢离一愣,他摸不清对方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那点本就不多的耐性早就消耗殆尽,他不耐烦的说道:“赵院长!你在阳山经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恼。” “父亲在我来时,曾经嘱咐过,要善待赵院长,我希望赵院长不要辜负了家父的一番美意。” 赵权听出了对方的威胁之意,他笑道:“郢家主德高望重,是朝廷栋梁,赵某只是边塞武夫,想要高攀都没有张师弟这般机会,哪里又谈得上辜负二字!” 说罢这话他的目光又在众人的身旁一一扫过,忽然落在了白素水的身上。 “白师妹也在啊?那可赶巧,还正愁寻不到师妹呢!” 白素水听闻这话,有些困惑,她皱眉问道:“师兄此言何意?” 赵权有些欲言又止,他沉吟了一会看向院门方向言道:“这事,要不还是杨院长来说吧?”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却见杨通也在这时走入了院门,阳山五大院长就在这夜半三更,于这大风院中不期而遇。 杨通的到来,让郢离的心头一沉,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掉入了某些圈套。 却见杨通慢悠悠的走入院中,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人,与学院中的弟子不同,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甲胄,一看便是官府之人。 “这位是应水郡郡守府的叶将军,此次到来是有大事要通知阳山各院,本想着先带他去张山主那里,却不想得知山主来了大风院,老朽只好带着他一路赶来此地。”杨通这样说着,又看向那叶姓男人,言道:“既然大家都在,那就不劳烦叶将军再多走几次了,就在这里把郡守交代的事情一并说了吧。” 叶姓男人面色肃穆,在那时朝着诸人行了一礼随即言道:“前些日子长公主破获永生殿在画戟城作乱一案的事情想来大家都清楚了吧?” 张囚的心头隐隐不安,但还是在这时言道:“听闻过。” 叶姓男子继续道:“此事追根溯源,还要从秋景学院说起。” “什么?”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一变,白素水更是神情精彩。 “秋景学院中,苏白苏橙姐弟名为秋景学院弟子,实则是永生殿中的奸细,这些年潜伏在阳山之中,试图谋害李世子!” “被李世子识破,并以此为线索,帮助长公主殿下破获了这起大案!” “这怎么可能?”白素水听闻这话顿时惊呼道。 虽说在很早之前他们便听闻了李丹青帮助长公主破获此案的消息,但其中的详细过程,他们却并不知晓。而苏橙苏白姐弟本就是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收他们二人入门,白素水也是为了让秋景学院中,能有一两位弟子在天榜中占据席位,以免招人非议,对他们姐弟却是鲜有关心,此刻听闻这叶姓男人之言,一时间自然难以接受。 “这些消息都是来自长公主之口,白院长若是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大可向长公主一问究竟!”叶姓男人听闻白素水的惊呼,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般说道。 姬师妃的地位何其崇高,哪里是她一个小小院长可以说见就见的。白素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在低首道:“是素水失察,绝无半点怀疑长公主的意思。” 叶姓男子见白素水如此上道,也没有得理不饶人的心思,他继续言道:“永生殿行事诡异,莫说是白院长了,朝廷于此之前,也从未想过,连桑山的山主公孙秋雨,也能被永生殿策反,甘为其爪牙。” 这个话一出口,在场众人更是脸色一变,神情古怪。 “这个消息朝廷之前从未对外言说,为的就是不让那些永生殿的暗桩警觉,长公主已经得到一批确切的永生殿暗桩名单,前些日子也差不多收了网,这消息方才公之于众。” “今日前来不是为了责罚各位,永生殿阴险狡诈,于此之前我们都无察觉,也无心怪罪各位。” “但永生殿虽然一大批暗桩覆灭,可保不齐还有漏网之鱼,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让阳山诸位彻查名下弟子名单,以防还有漏网之鱼。此事关系到武阳社稷安危,诸位千万不可疏忽。” 叶姓男人一番恩威并施,倒是让在场诸人不敢说出半点反对之言,反倒都沉浸在公孙秋雨,这堂堂武君,圣山之主竟然是永生殿奸细的震撼消息中。 “将军放心,阳山上下一定齐心协力,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赵权最先反应过来,他恭敬的朝着对方拱了拱手如此言道。 一旁的张囚见状,心头不免有些不满,这要应承怎么也应该由他这个山主来应承,赵权此举多少有些僭越之嫌。 但还不待张囚做出反制,赵权又一拍脑门,言道:“对了,方才郢公子说脱罪?李贤侄是做了什么错事吗?” 李丹青笑道:“前日张院长害怕我被俗务缠身,一番好心派了些弟子到我院中,然后被我杀了,张院长这才带着郢公子来找在下兴师问罪。” “哦?”赵权听闻这话,却不见半点惊慌之色,反倒故作惊讶,却面带浓浓笑意的问道:“李贤侄这是做什么?张师弟一片好心,你怎能滥杀无辜呢?这不是不把我阳山,把我们张院长放在眼里吗?” 这一老一少,演技夸赞的一唱一和,看得一旁的张囚与郢离脸色难看,心头也是一沉,隐隐察觉到了事情的古怪。 李丹青却面露苦恼之色,一脸惋惜的言道:“唉!说来惭愧啊!当初我帮张山主管教了一次弟子!效果本来还不错!我以为张山主为所有警示,严格管教门下弟子!” “但或许是当了山主,力有不逮,这门下的弟子中,混入了足足十位永生殿的奸细!” 李丹青越说越是渐入佳境,脸色开始变得红润与激动,语气也开始抑扬顿挫,宛如有一个惊堂木在手,化身那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一般。 “张山主不仅毫不知情,还委以重任,幸好本院长慧眼识珠,不似张院长这般不辨是非,看出了那十人的底细。” “这才在一番运筹帷幄、精密计划之后,配上我不凡的身手,过人的胆识,凭着一腔热血,满身正气,在经历了一场险象环生、一波三折、波澜壮阔的搏杀之后,方才将他们诛杀,否则若是铸成大患,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第二十五章 鳖已入瓮 李丹青的胸中没有多少墨水,所知道的但凡有些许应景的辞藻都在这时被他搬了出来。 李世子倒是很满意自己编造的故事,他的头在那时高高抬起,脖子伸得老长,似乎是在等待他想象中的掌声与欢呼。 但显然,事实让他失望。 大风院的众人看着他,赵权一行人也看着他,郢离等人同样看着他。 只是前者扶额,中者敬佩,后者宛如在看傻子。 大风院的众人当然希望李丹青能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这样一来有了赵权的到来事情也会变得简单起来,但李丹青却还是保持着自己吊儿郎当的一贯风格,口不择言,词嘛……多少也有些不达意。 赵权接到消息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他倒是知道李丹青的计划,只是对于李丹青的厚脸皮,还是低估了些许。 至于郢离众人,那却是在一阵紧张之后开怀大笑。 本以为李丹青又是请动了赵权,又是找来了秦承古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大动作,给出什么样无法反驳的理由,却不想只是这样一番无稽的说辞。 “我说李世子活在梦里,当真还真就活在梦里。”郢离脸上的阴郁之色,在那时散去,他面带嘲弄之色,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李世子不会真以为单凭你一面之词,就可以把十位冬青院的弟子,说成是永生殿的奸细吧?” “还是说当初有李牧林罩着的日子,让李世子觉得世人都这般好诓骗?” “那时候可真不是因为李世子如何能颠倒黑白,口舌如簧,而只是因为有李牧林在,没人愿意与你计较这些,而不是你的谎言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郢离的讥讽让李丹青的脸色微变,他有些慌乱的言道:“什么叫一面之词?我大风院几十号人都可以作证!” 大风院的众人虽然也觉得李丹青编造的故事有些离谱,但总归不可能在这个档口掉李丹青的链子,在那时纷纷连连点头。 郢离却不屑的笑了笑:“诸位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你们觉得这样的话能信吗?” “张囚!给我拿下!” 这话一落,张囚倒是没有犹豫,对于他们而言,郢曲一行人的死只是他们捉拿李丹青的借口而已,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李丹青说得再好,有再多的证词也罢,都无所谓。 更何况,他们更清楚,郢曲一行人根本不可能是永生殿的奸细。 只是张囚的脚步方才迈出,赵权却在这时一个闪身拦在了张囚的跟前:“张师弟!这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怎么?赵院长觉得郢曲一行人是永生殿的人?”根本不待张囚发话,一旁的郢离便寒声问道。 “这不是觉不觉得的问题,至少郢公子不能就断定郢曲一行人就不是永生殿的人吧?如此草率的就要将李院长一行人抓走,于情于理都是不妥!”赵权也沉下了脸色如此言道。 “郢曲是郢家的人!”但这话却像是戳中郢离的痛处一般,郢离的声音在那时陡然增大, 眉宇间亦是戾气涌动。 “他从小生在郢家,长在郢家!他若是永生殿的人!那是不是整个郢家在你赵院长的心中都是永生殿的人呢?” 郢离暴怒之下的质问,让赵权一愣,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大抵是被郢离这幅模样所唬住。 他毕竟是郢家的大公子,而随着青夏两家被满门抄斩,徐家势弱,郢家几乎是将整个武阳四族的权柄握在手中,那是足以与三府府主相抗衡的力量,决计不是他赵权这样一位衰落宗门的院长所可以比拟的。 郢离将赵权此刻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眉宇间笑意盎然,他言道:“既然赵院长不想趟这趟浑水,那就……” “既然郢公子这样肯定郢曲不是永生殿的人,甚至愿意用整个郢家作保,那李丹青也无话可说,诸位也不必烦劳了!薛云,你带些人把郢曲等人的尸身抬出来吧,让郢公子和张山主带去入土为安,我这便随郢公子走上一遭,只希望郢公子放过我的这些弟子,毕竟人是我杀的,与他们武馆。”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打断郢离的话。 李丹青的妥协多少来得有些突兀,让郢离并无预料。 大风院的众人也面露困惑之色,虽说事情发展到此刻,李丹青确实落了下乘,但只要一口咬定郢曲等人就是永生殿的奸细,事情至少还有斡旋的余地,李丹青这般忽然承认,岂不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众人都还想说些什么,但薛云与希温君却在这时已经动身返回内院,众人见状心底虽然担忧,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扭转局面,只能跟着希温君与薛云二人回到院中,将那些在大风院偏僻之处放了足足一天一夜已经有些发臭的尸体一一抬了出来。 郢离与张囚在这时也看见了自己族人与弟子的尸体,心中的怒火不免再次喷涌。 郢离咬着牙冷笑言道:“李世子!证据确凿!这一次,没有谁还能救你!拿下!” 张囚带来的弟子们闻言没有半点犹豫,就要气势汹汹的上前拿人。 “等等!”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今日之事的变故着实太多,已经让郢离有些不耐烦了,他回过头寻声望去,却见发声之人赫然是杨通带来的那位叶姓将军——叶垂峰。 “阁下又有什么话说?”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郢离虽然看不起这应水郡一郡之地的区区郡守,但郢家想要掌握阳山,日后与应水郡的那位秦承古恐怕还得多有交集,他不远在这时就与对方交恶,故而耐下了性子,寒声问道。 叶垂峰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郢离的询问,而是皱着眉头看着那十具被大风院弟子抬出来的尸首,他越看神情越是认真,最后索性蹲了下来,伸手拨弄着那几具尸体,这幅模样让众人看得直犯嘀咕。 郢离那本就所余不多的耐心也在叶垂峰这番奇怪的举动下被消耗殆尽。 “叶将军!死者为大!你要是没见过尸体,去幽云边境上看一看,那里青云军与幽云匪盗常有交手!现在我要带着我的族弟与冬青院的弟子入土为安,顺便将这恶人李丹青绳之以法,还望你不要拖延!不要把郢家的好意,当做软弱。否则到时候,秦承古也保不住你!”郢离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言道。 叶垂峰闻言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他看向郢离面色平静的言道:“恐怕今天郢公子带不走这些尸体了。” “什么意思?”郢离低声问道。 叶垂峰指了指那十具尸首言道:“这些人是永生殿的人,依照朝廷下发的命令,他们归郡守府。” 叶垂峰的身份终究与在场的众人不同,他代表着的是朝廷,虽然郢离同样也有这样类似的身份,但他毕竟没有官职在身,此刻叶垂峰的话不免让在场众人心头一震。 郢离同样有些诧异,他一愣之后,却忽然放声大笑:“好!好得很!” “是我低估李世子了!我就说你李丹青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窜通好了这位叶将军,在这儿与我一唱一和,你以为这样就能唬住我郢离?我说了!郢曲是我郢家的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将军若说他是永生殿的奸细,倒不如说我们郢家都是!待我将此事上奏朝廷!你李丹青也好,赵权也罢,乃至这位滥用职权的叶将军,你们都逃不掉,诬陷忠良,害人性命!那可是死罪!”郢离阴冷着脸色这般说道。 而这话却显然刺激到了李丹青身旁的希温君,她强压着怒火,在那时说道:“诬陷忠良?这武阳天下有谁做得能比你郢家好!” “找死!”张囚闻言,双眸一眯,正要出手。 那叶垂峰却在这时言道:“叶某只是一介武夫,没有郢公子想的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此次前来也只是奉了郡守之名。郢公子对于在下做事有任何不满,大可向朝廷禀报,但郢公子想要用郢家给这位郢曲作保的话,我建议,郢公子先看一看这些尸首再说……” 叶垂峰的语气平静,态度不卑不亢,反倒让郢离的心头咯噔一声,暗觉不好。 他与张囚一动沉眸看去,却见那些包括郢曲在内的尸首身上,或是脚掌或是手臂,亦或是脸颊与胸膛,都或多或少生有一些青色的鳞甲。 那样的事物绝非伪造上去的东西,它们与血肉相连,自内而外的生长出来。 永生殿一案牵扯甚大,郢离与张囚都知道一些这些永生殿门徒的特征,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些门徒在死后,身子上会浮现出或青色或黑色的鳞甲。 这样的变故,让郢离与张囚的脸色一变,顿时呆立在了原地。他们的脑袋中一声轰响,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当说些什么,又做些什么。 “哎呀!”而这时,一旁的李丹青忽的一拍大腿,脸上做作露出惊讶之色,他言道:“这怎么可能呢?” “人家郢公子不是说了吗?若是郢曲是永生殿的奸细,那整个郢家都是永生殿的奸细!郢家可是为咱们武阳朝出生入死的有功之臣呢?会不会是叶将军看错了?” 叶垂峰虽然为人刚直,但却并非愚笨之辈,他从李丹青这话里当然问道讥讽之意,不过郢离之前的态度本就不好,他自然也没有为郢离开脱可能,只是沉声道:“叶某看得很仔细,若是有误,叶某愿受其罚。” “这样啊。” 李丹青很是苦恼的说道,眉眼之间却又分明带着笑意:“我这大风院人多口杂,本院长做事又马马虎虎,总是喜欢想到什么说什么,我门下这些弟子仆人,有一个算一个,又都是些长舌妇,今日郢公子的话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传到不该听到的人的耳中,那时候……” 郢离的脸色难看,他万分确信郢曲不会是永生殿的奸细,但此刻证据确凿,自己之前又有一番失言,这些话传扬开来,或许不会对郢家造成太多实质性的损害,但足以动摇郢离在郢相君心中的地位。毕竟,郢离可不见得就是郢家家主的唯一人选…… 想到这里的郢离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在那时转头看向李丹青,低下了自己高昂的头颅,轻声道:“是……是郢离失言了,还请李世子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丹青眯起眼睛,他笑道:“自然自然。我和郢兄那是世交,这点忙李丹青责无旁贷。” “但是……” 说着,李丹青面露苦恼之色,看向那座被郢离踩在脚下的院门。 “可我大风院家徒四壁,就只有这一座院门算得上值钱的家当,却被不知道哪个贼人,给弄坏了……” 李丹青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郢离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他的心头一沉,言道:“李世子放心,这院门多少钱,我郢离一定照价赔偿。”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的看了郢离一眼,说道:“刚刚不是说过吗?三万两而已。” 听到这话的郢离,身子一颤,忽然记起方才进门时,李丹青见了众人第一句便提及这院门价值三万两的事情。当时他只顾着找李丹青算账,根本未有理会此事,此刻想来,似乎从踏进院门那一刻起,他便已经被李丹青算计上了,从头到尾,他都被李丹青牵着鼻子在走…… 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郢离的胸中一闷,脸色一白,嘴里一口老血喷吐而出…… 第二十六章 委屈你了 “郢公子慢走啊!记得常来!”李丹青喜滋滋的拿着手里的三万两银票,朝着被扶着走出大风院的郢离热情的挥手。 赵权等人也一一告辞,整个大风院便又只余下了大风院的众人。 李丹青还沉浸在讹来三万两银子的喜悦之中,眉开眼笑的清点着手里厚厚一叠银票。 大风院的众人在这时也终于从这一连串峰回路转的变故中回过了神来。 “院长,那些人真的是永生殿的人?”岳凝霜走上前来问道,而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在场大多数人心头的困惑。 他们本来以为李丹青今日已经穷途末路,却不想事情却是峰回路转,不仅让郢离张囚铩羽而归,更是讹来了足足三万两银子。虽然他们都很高兴李丹青能够转危为安,但对于包括郢曲在内的十人怎么就一转眼间成为了永生殿的奸细这件事情,不免心存疑惑。 李丹青肃然说道:“这事还能有假?那可是人家叶将军亲口证实的。” “本院长可是经过了细致入微的观察,再加上一双火眼金睛,一颗玲珑心思,才看穿了他们的阴谋。” 李丹青言之凿凿,众人虽然心底还是有些困惑,却终究不好再问,毕竟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 一旁的希温君却白了李丹青一眼,这事说起来还得感谢当初那苏白苏橙姐弟,当初将二人杀死之后,从他们的身上寻到两枚圣临丹,苏橙曾经以此蛊惑过李丹青,言说吞下此丹便会在体内生出所谓的圣力,成为永生殿的人,李丹青便将这两枚丹药放在了郢曲一行人的酒水之中,让他们喝下,这才有了方才的光景。 其实李丹青也不确定这东西到底奏不奏效,但以李丹青的性子,岂能容忍别人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在杀人之后,确定哪些尸体上出现永生殿门徒一般的鳞甲之后,他方才让人将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也才有了方才那一出好戏。 …… 李丹青正喜不自胜,一旁的金流香却忽然走了上来,朝着李丹青伸出了手。 李丹青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自从学院得到各方资助以后,无论是院中的银钱还是库房堆积的物资都充盈了起来,于是乎众人一番商议,便将这管理财务的事务交到了金流香的手中。 为此李丹青抗议了许久,却还是在除他以外的全票通过的表决下就范。 李丹青见状,脸上的笑意收敛,苦着脸将手中还未捂热乎的银票放到了金流香的手中。 长发披肩的俏丽少女,接过银票,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在手中轻轻掂量了一番,便察觉到了不对,眉头一皱,又伸出了手。 李丹青瞪大眼珠子,目光狠厉,咬着牙言道:“流香,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金流香却是铁面无私,眉头一挑,玉手又朝前伸了几分。 李丹青一脸不情愿的将手伸入怀中,又才掏出两张千两银票,放入金流香的手中。 金流香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她接过银票,顿时笑容满面,她朝着李丹青甜甜一笑:“谢谢院长。” 说罢便转过身子,蹦蹦跳跳的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脸肉疼的李丹青站在原地,于风中痛心疾首。这模样让众人不免又是一阵哄笑,那之前经历的阴霾也在这时一扫而空。 王小小当然也很高兴,他抱着从李丹青那里拿回来的库房钥匙美滋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旁的王绝通躺在床上入睡已酣,呼噜声震耳欲聋,响彻不绝。 要是换做旁人,有这样一个家伙睡在一旁,估摸着就是有天大的睡意,恐怕也无法入睡。 但听着男人的呼噜声,王小小却觉得心安,他上前给睡相难看的王绝通盖上了被褥,然后又将手里的钥匙收到了自己的小木箱中,嘴里默念着:“这几天师姐师妹们都没吃上什么像样的东西,明天一早用肉包子应付一下早餐,然后去集市买些猪肉,听说白家的耕牛好似上了年纪得了官府批准,说不定还能买到些牛肉……” 王小小嘟囔着这些,躺在一旁的床榻上,渐渐也睡了过去。 嬉闹的大风院也在渐渐安静了下来,可就这时,房间中的呼噜声忽然戛然而止。一旁蓄着一脸络腮胡的男人忽然睁开了双眼,他从此床榻上坐起了身子,一直萦绕在眉宇间的醉意在那一刻尽数散去。 他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旁睡得正香的儿子,想着他在睡前还心心念念着明日的菜肴,不免叹了口气。 “傻孩子。”他这般说道,走下了床榻,推开了房门,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大风院中。 …… 王绝通的速度很快,他的身形在大风城的街道上穿梭,但却无人能够感知他的存在,身形在街道拖着残影,只是眨眼功夫便来到了大风城外的一处密林。 他站在那里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密林后走出,他的模样被密林的阴影所遮掩看不真切,只是看见男人的背影后,眸中光芒涌动,身子跪了下来:“殿主!你终于回来了!” 那声音听上去,竟然是女人的声音。 王绝通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在武阳朝的暗桩为什么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毁掉!” 那人咬了咬牙,带着恨意言道:“殿主今日也听到了,都是那个叫李丹青的混蛋干的!” “他没有这本事!问题出在画戟城!周珏呢?极恶刀呢?”王绝通又言道。 那人低声道:“周珏似乎并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李丹青和姬师妃伪装成了殿中的圣子蒙骗了他!在画戟城中,公孙秋雨也战死了,具体的情况我们也无法得知,只是从朝廷内部的暗桩中得到消息。极恶刀被毁,周珏也死在了画戟城,卫骧以及派去的恶罗将徐炼也都死于非命。” “那些暗桩的名单,估计就是徐炼死之前透露给姬师妃的。” 说道这事,那人显然心有不甘,双拳在这时死死握紧,永生殿在武阳朝布局数十年,终于渗透到了武阳朝的高层,只要极恶刀出世,他们便可颠覆武阳。 但偏偏这最重要一环出了差池,那周珏临阵倒戈,永生殿许多重要人物的名单也被迫暴露,一一被武阳朝廷诛杀,数十年的布局在一夕之间,付诸一炬。 任任何人,恐怕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都是属下无能,让李丹青寻到了空子,还请殿主责罚!”那人说道这处低下了头,这般言道。 王绝通沉吟了一会,他摇了摇头,言道:“这事不怪你。” “周珏是个老狐狸,想要对付他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我的修行出了岔子,比预想中晚了些许时日醒来。 要说真的有过错,那也是我的过错。” “属下从未这样想过。”那人闻言却甚是惶恐的言道。 王绝通却是对此不置可否,他眸中闪过一道神光:“周珏能死?极恶刀能被毁?” “殿主觉得这其中还有蹊跷?”那人低声问道。 王绝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木已成舟,现在也不是盘算这些的时候,星辉之门就要打开,神殿蒙受的损失能否东山再起,全在此事之上,你要回去好生准备,这一次不容有失。” 听到王绝通的这番话,那人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 “素水必然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殿主重托!” 王绝通转头看向对方,轻声言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夜凉如水,星月奔走,密林的阴影暂退,那张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显露些许真容。 却是一位绝美妇人立于月下,笑颜如花, 第二十七章 姑娘,跟我学琴吧。 “幽云有七大王族。” “分别为苻坚、沮渠、鹿孤、乞伏、赫连、龙拓、大鼎。” “七大王族受封于幽云共主——蒙逊氏。” “蒙逊百年前遭逢大难,日渐势微,七大王族割据征伐不休,直到四十年前,龙拓王族出了一位英主,以蒙逊氏之名,一统七大王族,对武阳出兵。” “这场大战持续了数年,甚是惨烈,最后以那位英主的战死而告终。” “武阳大军一路北境直抵幽云皇城,以斩除奸邪为由,大肆清剿龙拓王族,扶持势微的蒙逊氏重掌大权。” “蒙逊氏恢复王权,重新执掌幽云,同时也对武阳王族俯首称在,每年进贡,三十余年来,不曾断歇。” 姜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幽云七王纪》,眉头却依然紧皱。 她的心情有些烦躁,自从吞服了凝火真阳丹后,她的修为一路突飞猛进,来到了紫阳境大成,如今体内九道脉门周身的窍穴都被尽数打开,距离这盘虬境只差上了临门一脚。 可就是这临门一脚,她却始终迈不出去。 距离那日张囚与郢离杀来又悻悻而去之事已经过去了十日光景,大风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弟子们每日修行、打闹、吵吵嚷嚷,又热热闹闹。 曾几何时众人都期盼着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姜羽亦是如此。 但随着同门的师姐师妹们都接连破开紫阳境达到了盘虬境,久久不见起色的姜羽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她以往对于修行之事倒是说不上如何热衷,觉得一切顺其自然是再好不过。可眼看着同门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破境,姜羽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这些日子她尝试了许多办法,都收效甚微,为此她好生询问了一番破境的同门,但得到的答案大抵一致,无非就是欲速则不达,想要破境,得先平复心境。 只是有时候你越是想着那样,心头就越是焦急,越是焦急,就越想不急。 然后,就越想越急。 姜羽不想被人落下,更何况苻坚王族的挑战已经临近,姜羽更不想拖整个大风院的后腿。 她平日里喜欢看书,索性便拿出了从李丹青书房中借来的书,细细品读,想要以此平复心境,但同样还是没有成效。 姜羽愈发的烦闷,她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走出了房门,想着在外面走走,或许能让心境平复一些。 …… 郢离与张囚带来的风波过去,大风院平静如初。 宁绣与薛云在演武台上相互喂招,一人持银枪,一人持长戟,相互攻伐,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只是这手上的招式凌厉,可二人的目光却又含情脉脉,时而目光交汇还会心一笑,说是练武,但却更像是在杀狗。 不远处的花台旁刘言真与岳凝霜正在争论不休,岳凝霜认为,落魄院长与英俊少年的感情经过了冬红学院的挑衅,已经升华到了顶点,下一步就应该修成正果,大被同眠,正在强烈要求刘言真加上一些尺度更大,更有突破性的戏码。刘言真却认为,学院还是有很多坏女人虎视眈眈,正所谓好事多磨,不凑够九九八十一难,决计不会开始岳凝霜期待的戏码。岳凝霜很是不满,以弃书要挟,刘言真见招拆招,以多年交情为筹码。二人争得面红耳赤,想来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 而院门处的鸡窝旁,王小小父子正愁眉紧锁,思虑着怎么让痛失至爱的小白小红以及小黄接受新来的雄鸡。但二人却对于雄鸡的名字发生了分歧,新来的雄鸡长着一声棕黄色的羽毛。 王小小认为应该取名叫小棕黄,但王绝通认为这与小白小红这样的名字有些不配套,但为了不与小黄冲突,建议王小小从李丹青的书房里偷写墨水来,将他染成黑色,这样一来既能缓解小白小红的丧父之痛,也能名正言顺的将之再称作小黑。 父子二人同样为了这事争执不休,大有要断绝父子关系的架势。 姜羽看着大风院的众人,这些家伙倒是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但也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着调,反倒让人觉得舒适。 这时,一道身影从不远处走来,姜羽看清了对方,抬手唤道:“流香……” 但金流香却面露杀机,双拳紧握,对于姜羽的招呼熟视无睹,从她身旁穿过,直直的便来到了李丹青的书房前。 只听砰的一声,那房门被金流香一脚踹开! “院长!我们大风院的银子怎么少了一千两!” “我给你说了多少次!这些钱都是师姐师妹们定制趁手兵器所用!” “你身为院长怎么能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把钱交出来!” “什么!一千两银子就生三百两去了?就一个晚上你花了七百两?又去赌坊了?!” “今日,我金流香一定要大义灭亲!为大风院铲除奸邪,还天下朗朗乾坤!” 随着金流香此言一落,房间中顿时响起阵阵噼里啪啦的刀剑之音,伴随着的还有李丹青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并不诚恳的道歉之语。 姜羽看着鸡飞狗跳的房门,哑然失笑。 毕竟有这不着调的院长在,这大风院注定与众不同。 看着这些既熟悉又有趣的场景,姜羽躁动的心倒是平复了不少,但却觉得还是不够,距离能破开那道屏障似乎还差上些许东西。 她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大风院中的一草一木。 铮。 就在这时,一道琴音忽然传来。 音律一起,急缓有序,时而低沉时而高昂,但却不显突兀。 如高山流水,珠落玉盘。 姜羽听得如痴如醉,躁动的心也在那一刻平复了下来。 她的心头一动是有所感,赶忙在那时盘膝坐下,调集体内的血气之力,试图借着此刻这抹心境,突破盘虬境。 盘虬者,龙也。 所谓盘虬境便是将体内的血气之力注入脉门窍穴之中,将起连城一片,化作龙相。 龙相一成,体内血气之力被其吞吐,天地灵力被其吸纳,都可化为灵力,涌动于周身经脉之中,沉寂于丹田之下,无论是御敌强身,比起血气之力都要强出不少。 而这龙相亦有高低强弱之别,最开始时,那体内脉门窍穴所化之物,只是蛇相,需要武者花费时间与精力,将之化蟒、成蛟、铸龙! 狂暴的血气之力涌遍姜羽的周身,姜羽的身形一顿,一切如同水到渠成一般,体内的脉门被一一点亮,随即光芒四散涌入窍穴,最后连成一片,化作一条白色之相,游弋于她的体内。 一切不过发生在百息不到的光景。 姜羽再次睁开眼,眸中一道神光一闪而逝,她心中惊喜,但耳畔的琴声却让她心头一动,站起身子,寻着琴声走向一处位于角落的别院。 院子的陈设很简单,不过一方石台,三株琵琶树,屋中琴声徐徐,与忽然吹过的春风如出一辙,沁人心脾。 一个老人坐在窗户下,十指拨动琴弦,清风徐来,撩起老人的发丝衣衫,老人却神情专注似乎只沉浸在琴曲之中。那般飘然之姿恍若仙人…… 姜羽很懂事的没有打搅老人的雅兴,她就在石台旁坐下,安静的听着琴曲,心神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看着老人的指尖跳跃,自己的指尖也不由得跟着跃动。 从午晌一直到傍晚,天色渐渐暗下,那琴音方才停滞。 姜羽回过神赶忙起身看向窗户方向,却不见老人踪影,疑惑间房门被推开,穿着一身青衫的师子驹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姜羽见状赶忙躬身行礼,道:“晚辈唐突,今日途径先生住处,被先生琴声吸引,便自顾自的走了进来,还妄先生恕罪。” “琴曲本就是给人听的,姑娘愿意听,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岂有怪罪之礼。”对李丹青素来吹胡子瞪眼的老人,见着姜羽却是表现得极为和善,他笑呵呵的言道,目光却上下打量着姜羽。 姜羽的脸皮本来就薄,哪里受得了老人这样的目光,当下便想告罪退下。 可却听老人又言道:“我方才见姑娘,也在默弹琴曲,不知姑娘是否也懂这音律?” 姜羽皱了皱眉头,如实道:“从未研习过此道。” “嗯?那姑娘想来一定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了?”师子驹又问道。 “记性还算不错,但远未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姜羽心头不免有些困惑,她对眼前的老人所知甚少,只是记得当初李丹青把他请回大风院时,可是极力讨好,可老人却爱答不理,故而在姜羽的心中一直以为对方是个脾气古怪的怪老头。 这偷听琴曲的事情被撞了个正着,还以为会受到些责骂,却不想老人的态度倒是和蔼,只是问出的问题,多少有些古怪。 而听闻此话的师子驹眉头一皱,他回想着方才少女在石台上手指拨动的韵律,与落弦之法分毫不差,若是姜羽未有撒谎的话…… 这个念头一起,师子驹赶忙言道:“姑娘可否将刚刚老朽所奏之曲,再复演一遍?” “嗯?”这个要求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姜羽连连摆手,苦笑道:“先生难为我了!我哪有这般本事……” “只是试试!不碍事的!”老人却这般说道,然后麻溜的窜回了屋中,将那张他视为珍宝的虎魄长琴报了出来,放在了石台上。动作迅速,丝毫不像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 姜羽的心头打鼓,但见老人一脸热络之色,她亦不好拒绝,便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学着老人的模样,抚摸琴弦。 那一刻,她的心中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碰一般,伸手拨动一根琴弦,一道琴音荡开,下一刻她的手指几乎出于的本能的便开始拨动下一根琴弦。 就仿佛一种被刻在她灵魂深处的记忆一般,她勿需思考,手指便给出答案,只用跟着那股被称作本能也好只觉也罢的东西,拨动琴弦,方才老人所奏之曲目便在这时自虎魄长琴中涌出。 琴音时急时徐,虽然在许多音节处理上有些生涩,失了基调,但却并无大的差池。 一曲终了,姜羽停弦驻音,自己也暗觉不可思议,她回头看向老人,却见师子驹身子轻颤,眼眶泛红,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真的有这样的人!” “真的有这样的人!” “琴几近道!琴几近道!” “公子!你说的是真的!我找到了!子驹找到了!” 老人抬头看着穹顶,嘴唇打颤,声音带着哭腔一般的喃喃言道。 姜羽难以理解老人此刻的激动到底是有何而起,但却多少被老人这幅模样所触动,她小声的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对方:“前辈……” 但老人却在这时低头看向她,双目放光,让姜羽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老人却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伸出手有些唐突的抓住了姜羽的双肩,言道:“跟我学琴!姑娘!跟我学琴!” “啊?” 第二十八章 来自侯玉的快问快答 清晨阳光明媚,大风院的弟子聚集在演武台上。 “姜羽师姐,你也破境了!” “嗯,昨日的事情。” “我就说师姐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岳凝霜拉着姜羽的手,蹦蹦跳跳的言道。 不难看出此刻的她是真心为姜羽高兴,而随着姜羽的破境,大风院的弟子也几乎都抵达了盘虬境,只有年纪尚小的侯玉以及对于修行之事兴趣不大的王小小尚且还在紫阳境中。 哦,对了,还得加上咱们的李世子。 李丹青脸上的余肿未消,他迈步走到了演武台前,却似乎也觉得脸上的浮肿有失体面,故意侧着身子,看上去颇有几分扭捏之相。 “流香你昨天下手也太重了吧?”只是这样欲盖弥彰的手法如何瞒得住众人雪亮的眼睛,宁绣皱了皱眉头看向一旁的金流香,责怪道。 昨日金流香清点账本时,发现账目上少了千两银子,便寻到李丹青兴师问罪,最后更是追着李丹青绕着这大风院足足跑了三四圈,这才算消了气。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众人当然下意识的一位这李丹青身上的伤是金流香打的。 金流香不免有些委屈,她应道:“他滑得跟个泥鳅似的,我昨天连碰都碰着一下,我估摸着肯定是他又去赌坊输了钱,没钱抵债,被人给揍了!” 众人闻言暗暗点头,这事确实是像李丹青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觉得吧,院长应该是昨天偷偷爬进薛师兄的房中,想要霸王硬上弓,被薛师兄揍的!”岳凝霜却在这时一本正经的提出了自己不同的意见。 “胡说什么!”宁绣有些不满的瞪了她一眼,“昨日薛师兄都和我在一起……” 护夫心切的宁绣这话出口,顿时演武台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侧过脸直勾勾的看着她。宁绣自知失言,脸色一红。 “我……我们只是在讨论武道……” 她赶忙解释道,但却不免有越描越黑的架势,众人的目光愈发揶揄。 “讨论武道能讨论一整晚?不会无聊吗?” “不会想做点别的吗?” “那若是累了不会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吗?啊!宁绣妹妹的屋中好像只有一张床呢?”名为尉迟婉的少女凑到了宁绣的跟前朝着宁绣挤眉弄眼,声音娇媚的问道。 尉迟婉是宁煌戟帐下一位牙将之女,大抵是受父亲影响,生性豪放,穿着也素来大胆,生得身段傲人,一双秋水眸,更是风情万种,哪怕是李丹青这般见过绿肥红瘦之人,第一次见到尉迟婉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尉迟婉这话出口,在场的弟子们顿时哄笑成一片,越描越黑的宁绣赶忙低下了头,看那模样倒是似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一般。 只有那刘言真无心此事,只是掏出自己的笔,在书册咬牙奋笔疾书:坏女人蛇蝎心肠,勾引少年赴巫山,院长心伤故自残,长情终被薄情负…… 就站在刘言真跟前的李丹青看着少女那书册扉页上写着的《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第二十三册》暗觉头皮发麻…… 他赶忙咳嗽一声,又瞪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希温君,对方少见的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李丹青这才沉声言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本院长有大事要说!你们给我安静点!” 虽然平日众人没大没小,但在关键事情上李丹青还是多少有些威信的,听闻李丹青的高呼,众人倒是收起了嬉笑,纷纷安静了下来,抬眸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又咳嗽一声,这才言道:“到了今日,咱们大风院的弟子大都抵达了盘虬境,盘虬境作为离尘三境的最后一境,对于武者而言,意义重大。 ” “武道,武道。归根结底,是以武入道。若是空有一身武艺,那不过是寻常莽夫,我们大风院的弟子,以本院长为代表,那可都是人中龙凤!怎么能如寻常武夫一般,得过且过呢?” 李丹青自夸自擂的言道,这话出口理所当然的招来了众人的白眼,李丹青倒是脸皮甚厚,对于众人投递来的目光视而不见,继续夸夸其谈道:“当然,说起武道,这其中就里甚是高深,本院长虽然懂得不少,但跟你们讲来却是为时尚早,但有道是这万丈高楼平地起……” “哈欠。”就在李丹青越说越有劲的当头,演武台上的刘言真却打了个哈欠,“算了,我回去眯一会,等他讲到重点,你再叫我。” 刘言真朝着一旁的岳凝霜言道,岳凝霜也揉了揉眼睛,看向一旁的姜羽:“待会你也一起叫我吧,我也想眯一会……” 众人意兴阑珊,就要散去。 李丹青黑着脸,看着并不买账的众人顿时火冒三丈:“你们能不能认真点,本院长在讲大事!” “可是院长太墨迹了!眼看着苻坚王族就要到了,咱们可没有时间陪院长胡闹。”侯玉抬头看着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 被不过十三岁的侯玉这般说教,李丹青也暗觉脸上挂不住。 他又咳嗽两声,言道:“嗯,我托流香寻到了一位工匠,各位琢磨好自己到底用什么兵器趁手,最好在三日之内给我答案,由宁绣整理出来,交给我,我好派人送去,打造好兵器也算是为即将到来的苻坚王族的大战做好准备。切记,一定要好好想,最好试一试各种兵器,一定要选到自己心中所想的,不要害怕得了兵器却没有办法施展,本院长会想办法为你们寻来可以使用功法配合,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知道啦!”众人不耐烦的言道,一幅很是不喜李丹青这婆婆妈妈的样子。众人这般说罢,便要三三两两的拉着,准备开始晨练。 李丹青暗觉自己身为院长的地位甚是令人堪忧,他赶忙又言道:“还有一事!” 正要离去的众人,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李丹青恨得牙痒痒的,在这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本铜箔铸成的古籍:“这是《龙象混元》的原本,你们中大多数都到了盘虬境,白象驮天图对你们而言已经不太适用,从今日起午晌之前,你们都观想第二幅苍龙翻江图。” 此物出手在场众人纷纷眼前一亮,之前的不耐烦也在这时烟消云散。 刘言真眼疾手快,走上前来,从李丹青的手中接过此物,定睛一看,言道:“真的是《龙象混元》的原本!院长你连这东西也舍得给我们?” 众人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吃瘪的李丹青长舒了一口恶气,他在这时挺直了自己的身子,言道:“本院长素来大公无私,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跟着本院长,日后有的是好东西等着你们!” 只是这话出口,李丹青还未等来想象中众人崇拜的目光,一旁的岳凝霜便伸手敲了敲刘言真的脑门,说道:“笨啊!你看院长这么久还在紫阳境,这日后大风院的门面还不得我们来撑着,院长现在对我们好点,日后咱们也好多罩着他点,这叫投桃报李!” “我知道我知道。”听闻这话的侯玉举起了手,像极了等着先生提问的乖宝宝,她一本正经的言道:“我爹说过,靠女人此饭的男人,叫吃软饭!院长是想让我们的软饭对吗?” 说罢这话,侯玉还一本正经的看着李丹青,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脸上分明写着,我说得对不对,快夸我。 那模样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却极强。 众多女弟子更是在那时笑作一团,本就生性豪放的尉迟婉更是风情万种的朝着李丹青抛了个眉眼,娇声言道:“院长弟弟放心,姐姐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早日修成武君,让弟弟可以安安心心的吃姐姐的软饭。” 李丹青气得脸色发白,心头暗暗怒吼,我这大风院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当然,虽然心头这样想着,但本着绝不吃亏的原则,李丹青还是狠狠在尉迟婉玲珑的身段上看了一眼,暗觉若是能吃到这样的软饭倒也不错…… 这个念头升起,李丹青赶忙摇了摇头。 “总之你们好好观想,本院长还有事!”说罢这话,李丹青又瞪了一眼人群中的希温君,这才转身迈步离去。 一旁的希温君见状缩了缩脖子,赶忙避开人群,低着头追上了离去的李丹青。 第二十九章 孩子与狼 演武台上,正兴致勃勃观想着苍龙翻江图的众人看不到的院子角落,李丹青双目凶光闪烁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青竹少见的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李丹青的眼睛,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不敢去直视大人的目光。 李丹青在这时伸手摸了摸自己右眼上的浮肿,他言道:“小青竹手劲很大嘛?要不再用力些,把本世子送走得了!” 青竹闻言愈发的愧疚,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言道:“这是我从库房中找到的,流香说了,这东西去肿效果极好,少主试试?” 李丹青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一把从她手里夺过此物,将药瓶中的膏药倒在手中,慢慢的涂抹在脸上的浮肿之上,那些药物药性似乎有些烈,涂抹在脸上疼得李丹青一阵龇牙咧嘴。 青竹见状,有些心疼,上前想要帮着李丹青涂抹药膏,却被李丹青一眼给瞪了回来。 “那少主,今日还要继续吗?”她低着头轻声问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变化,在一阵阴晴不定之后,咬牙道:“继续!我就不信了!本世子还破不了这区区紫阳境!” 是的。 李世子同样也被这紫阳境所困扰。 并且尴尬的是,随着昨日姜羽破境,如今的大风院除了年纪尚小的侯玉与对修行之事本就兴致不大的王小小外,整个大风院也就只有李丹青已然被困在这紫阳境。 有道是这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李世子显然并不能接受身为院长,却修为最差的处境,故而从几日前便一直在寻找破境的办法,按理来说他吸收八成的凝火真阳丹的力量,就算比寻常人多出一道脉门,所需要的力量也早已足够。可李丹青试遍了各种办法,却依然一无所获,丝毫没有半点破境的迹象。 没有办法的李丹青只有找到青竹询问,青竹探查了一番李丹青体内的状况后,也暗觉奇怪,李丹青体内的血气之力之充盈,超出了寻常紫阳境大成修士的三倍有余,按理来说到了这个程度,莫说多出一道脉门,就是如姬师妃那般的妖孽,此刻也应该破境了。但偏偏李丹青却丝毫没有这般迹象,最后青竹也只能给出让李丹青尝试着用实战的压力来破境的办法。 尤其是高强度的实战对抗,对于破境上的帮助是极大的。 毕竟武者所修行的还是在于一个武字,在实战得来中感悟,却是比闭门造车得来的要强出数倍。 故而李丹青便从昨日开始了与青竹的对练。 这本是寻常事。 但或许是轻敌的缘故,将境界压制在盘虬境初期的青竹本想着利用自己丰富的对敌经验,给李丹青一些压力,同时不让战斗结束得太过突兀,当然也为了照顾李丹青的自尊心。 可让青竹没有想到的是,李丹青虽然修为才在紫阳境,可配合上手中的朝歌剑,出手时所挥舞出的力道,却大大出于了青竹的预料。 第一次交手,便让青竹退避数步,李丹青以为以青竹的修为,这样的退避很有可能只是佯装,故而并不为所动,一连串的攻势便凌厉的施展开来。 李丹青倒也不会什么高深的剑法,挥舞剑身全凭直觉,但却让对此毫无预料的青竹节节败退,最后竟然被李丹青破开了防线,情急之下,青竹施展开修为一拳挥出,这便有了今日李世子这幅鼻青脸肿的模样。 …… 二人来到了大风城的郊外,摆开了架势。 在李丹青再三强调了不准打脸后,二人便又开始了今日的修行。 而这一次,青竹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将修为调整到盘虬中期,虽然在纯粹的力量上依然逊色不知道为何臂力过人的李丹青一筹,但却不再如昨日那般,难以招架,配合上她精妙的剑法,加上在影卫中累积的丰富的实战经验,青竹很快便掌握了战场的主动,处处压制着李丹青。 在不断给李丹青带来压力的同时,也指点每次交手时李丹青的不足。 二人的耐力惊人,就这样从清晨一直对练到午晌,方才停下。 收剑归鞘的青竹走上前来,问道:“少主觉得如何?” 李丹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感觉……” 青竹皱起了眉头:“一点破境的征兆都没有吗?” 李丹青点了点头,有些苦恼:“这样下去,等到苻坚王族来了,保不齐我是第一个掉链子的……” 这修行之事本就不是能急于求成的,只是苻坚王族的到来就在眼前,依照着往年的惯例,苻坚王族派来的弟子最次的恐怕也得有盘虬境后期的修为,就算有烈阳真火作为依仗,想要靠着紫阳境后期的修为战胜这样的对手,本就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保不齐李丹青还需要面对星罗境的对手…… 青竹也明白事情的紧要,她沉吟了一会,问道:“那少主如今观想白象驮天图以及利用朝歌剑烈阳真火这些锻体之法,还能不能有所增益?”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李丹青应道。 青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李丹青的状况确实有些奇怪,至少以她阅历而言,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情况。 大多数的武者在紫阳境积累了一定数量的血气之力后,便难以再有进寸,故而需要破境,来给自己更多的成长空间。但李丹青的情况却很古怪,明明已经超出寻常武者所能拥有的血气之力的极限数倍有余,却依然无法破镜,甚至很能继续累积血气之力淬炼肉身。 青竹思虑一会,然后言道:“距离星辉之门打开,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苻坚王族的挑战说不得会来得更早一些,少主不能在一条路走到黑,既然少主还能继续淬炼肉身,那就不要懈怠,无论最后能不能破境,能多累积些血气之力,将肉身的强度再抬高几分,面对盘虬境甚至星罗境的对手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青竹这话倒不是为了让李丹青安心的宽慰之言,李丹青现在所能迸发出来的力道已经极为骇人,若是能再强上几分,确实有越级而战的可能。 但李丹青却苦笑言道:“或许是盘虬境的对手,确实有这个可能,但前提是他得和我一样,只会这直来直往的打法,要是碰上一个像青竹这样老练的对手,那我大概就可以直接举手投降了……” 李丹青如今的处境确实尴尬,空有一身蛮力,但却没有一点像样的招式,对敌之法全靠着本能以及些许经验挥舞刀剑,临阵对敌,若是遇见老辣之辈,很有可能被摸清底细,死死压制。 “少主现在缺的是一门契合的剑招……”青竹也明白李丹青的意思,她这般喃喃说道,又看了一眼李丹青手中的重剑。 对于这把剑的古怪青竹是知道的,李丹青从来不会有事瞒着她,当然这得除了那些沾花惹草的风流事。 这世上确实有一些以重剑闻名的剑道宗师,但相对于寻常剑道而言,还是颇为偏门,况且这些使用重剑之人,通常也有专门的功法与之匹配,李丹青想要现学,这时间也不允许,更何况一时半会间,青竹也没办法给李丹青弄来这些东西。 “要不让流香帮忙物色?”青竹言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早些时日我便给流香说过这事,但市面上的剑法要么是些极为基础的东西,要么就有价无市,这么些日子过去,商行那边也没有消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那处……” 青竹也明白这个道理,怪就怪李丹青这兵器过于偏门。 说是剑吧,实际上挥舞起来,更笨就没有寻常剑器那般灵活多变,大开大合,反而更像是把刀…… 刀! 青竹忽然心头一动,她抬头看向李丹青,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眼下倒是有一门功法可能适合少主……” “但……就看少主舍不舍的孩子,去套这匹狼了……” 第三十章 拿去!臭流氓! “唉,言真,你想好没有到底用什么武器?”夜色已深,与刘言真同住在一个别院中的岳凝霜凑到了刘言真的跟前,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风院要为弟子们统一打造兵器,时间紧迫,众人得在后天之前想好各自所使用的武器。 刘言真从背后掏出了自己那把造型夸张的黑水刀,言道:“我就不用了,这把刀不错,毕竟我修行的也是黑水刀法,用它趁手。” “你就不嫌它沉吗?”岳凝霜皱起了眉头,凑到了刘言真的跟前:“我家武馆也是用刀的,但我觉得舞刀,不太合适女孩子,我想用剑。” “那就用呗。”刘言真从怀里拿出那本《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第二十三册》,将之放到了已经摆满从一到二十二册的书架上,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崭新的书册,心底盘算着下一个故事该从哪里起头,嘴里漫不经心的应道。 岳凝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走到书桌旁提起笔墨便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剑得长,得细。” “剑柄上得有兔子、嗯,最好再有只狐狸,再来只狗?嗯……狗看上去没有气势,要不换成一只狼?可狼不够可爱,要不都要?”岳凝霜想着有些苦恼,刘言真走了上来,看着岳凝霜在宣纸上画着的东西——细长的剑锋,虽然因为技术所限画得歪歪斜斜,倒是并无什么大碍,关键是那柄被岳凝霜精妙构思的剑柄,因为承受了自己不该承受的各种岳凝霜心仪的事物,被不断放大,落在宣纸上,已经比细长的剑身大出了足足三倍有余。 但这显然还不能瞒住岳凝霜的心思,她又用手中的毛笔加大了剑柄的轮廓,嘴里嘟囔道:“左这边画个龙,再在右边画一个彩虹……” 刘言真倒是知道自己不靠谱,却没想到这岳凝霜比她还不靠谱,她看了看依照着比例,岳凝霜估摸着已经握不住的剑柄,翻了个白眼:“要不你把十二生肖凑齐得了,一家人整整齐齐……” 岳凝霜倒也不傻,听出了刘言真话里的嘲弄,她顿时不满的双手叉腰言道:“本女侠日后行走江湖,手上的兵器若是和寻常人一样,别人怎么认得我!真正的高手就是要有与众不同的兵器!” “可你就算画得再花里胡哨,这剑柄一握,别人也看不见啊?”刘言真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言道。 这个问题倒是一语戳中了岳凝霜的要害,她在那时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嘟囔道:“有道理啊。” “那什么兵器能够把这些东西刻在上面,别人一眼就能看见呢?” “刀剑枪戟都得握着,总不能刻在刀身剑身上吧,胡乱雕刻,可是会影响刀剑的韧性的。”刘言真不假思索的应道,“总不能弄个拳套与人肉搏吧?” “嗯?” “拳套!”岳凝霜闻言脸色一喜:“就是拳套!” 说着她便将眼前画好的宣纸揉成团,扔到了一边,然后便在宣纸上又画了起来。 见岳凝霜一脸认真,刘言真顿时有些着急,她赶忙言道:“这事可不能儿戏啊?哪有用拳套的当兵器的?别人都是明晃晃的刀剑,你就赤手空拳的跟人打?” 岳凝霜闻言转头看向刘言真,眨了眨眼睛:“可是它漂亮啊?” “漂亮哪能当饭吃!你看我的黑水刀,有大又黑,也不好看啊,但是好使……”刘言真说着,却又觉这样的形容有些不对,脸色一红,囫囵道:“总之这是不能光看外表,要实用!” 好在岳凝霜倒是并未听出什么异样,只是面露揶揄之色,言道:“我记得你以前也不喜欢你家的黑水刀,现在怎么用得这么欢?” “哦?我懂了!你这刀是又大又黑,院长的剑也是一个德行,你是觉得和院长般配对吗?” 刘言真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绯红,正要说些什么。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啊?”岳凝霜皱了皱眉头,有些困惑。 “是我,李丹青。”门外却在这时传来李丹青的声音。“言真在吗?能出来一下,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李丹青的声音再次传来,岳凝霜的脸色一变,月黑风高,邀请姑娘一叙,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那种桥段呢? 她赶忙伸手推了推还在发愣的刘言真,眯着眼睛揶揄笑道:“院长要找你表明心迹了?” 本来还不觉有甚的刘言真听闻这话,脸色一红,瞪了岳凝霜一眼:“瞎说什么呢!” 虽然她话里如此言道,可还是忙不迭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这才红着脸走到了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 夜色已深,白天热闹非凡的大风院已经安静了下来,李丹青与刘言真并肩走在院中。 阵阵夜风袭来,倒不显凉意,反倒让人觉得舒服。 就这样足足走了半刻钟的时间。 刘言真出奇的乖巧,没有平日里半点的跳脱之相,只是低着头,绯红着脸颊跟在李丹青的身后。 脑海中回荡着岳凝霜的话,胸中小鹿乱撞,脑袋一片昏昏沉沉,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力。 “院长……你这么晚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啊?”但见李丹青始终不语,刘言真也有些焦急,她停下了脚步,低着头,也低着声音问道。 说罢似乎还是觉得有些羞涩,脑袋埋得更低了一些,双手不安的揉捏着衣角,一只脚也在地上来回挪动。 听闻此问的李丹青神情也有些古怪,他欲言又止的数次,终于咬牙道:“言真啊……” “嗯。”刘言真低头闷闷的应了声音,声音软糯好似要化开一般。 弦月高挂,将少女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丹青看着女孩,似乎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又咽下一口唾沫。 “我知道这事听上去有些荒唐,也有些突兀……” “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心头咯噔一声,暗道:来了!来了!真的来了! 怎么办?要不要答应! 要不要做破坏院长与师兄感情的坏女人? 那少年院长相爱相杀计以后还怎么写?师姐师妹们会怎么看我? 我才十七岁要是院长急着成亲怎么办?要多少嫁妆才合适? 亲事是在大风院办还是在黑水城办?在大风院办,爹肯定不会开心,可要是在黑水城办,院长会不会以为自己做了上门女婿? 成亲之后是不是就得生孩子?听说生孩子好痛的,取什么名字也没有想好? 刘言真的脑海中思绪飞扬,已经从婚姻大事想到了生娃养娃。 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烫的下人,嘴里低声言道:“院长……院长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会……会好好考虑的。”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似乎轻松了不少,他又深吸一口气,言道:“那我可就说了。” “嗯。”刘言真再次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紧张,却更有些期待。 “就是……”李丹青却有些扭捏了起来:“那个……” “嗯……” “怎么说呢……” 看李丹青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刘言真反倒有些焦急,她鼓励道:“没关系!院长说就是了,我……我一定会答应的!” “真的?” “真的!”刘言真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话倒是给了李丹青勇气,李丹青的心头一沉,咬了咬牙言道:“我想借你那本黑水刀法一观……” “哈?”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的刘言真听到这话,猛然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暗以为对方气恼,赶忙解释道:“我知道黑水刀法是你刘家的绝学,我之前看你施展,暗暗学了些皮毛,与我的功法倒是极为契合!” “这与苻坚王族的大战将至,我也心里没底,所以想要借你的黑水刀法一观……” “你放心这事之后若是你爹怪罪下来,我会想办法应付!” “院长这半夜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事?”刘言真听了李丹青的解释,脸上的错愕之色却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她盯着李丹青咬着牙问道。 忽然之间,吹来的夜风也不再清爽,反倒带着阵阵凉意。 头顶的弦月也不再漂亮,反倒显得凄凉。 李丹青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好的气氛,但还是点了点头:“对啊……不然还能有啥?” “混蛋!”刘言真却在那时大声骂道,巨大的音量将整个大风院都吵醒了过来。 李丹青见状,赶忙又言道:“言真!你别激动!你刚刚可是说了什么你都答应的!”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一阵气结,她从怀里一把掏出了一本书,重重的扔到了李丹青的怀里,骂道:“拿去!臭流氓!” 说罢刘言真便转身快步离去,留下李丹青抱着那本黑水刀法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刘言真离去的方向…… 第三十一章 黑水四式 二日,大风院的演武台上,众人正在等待李丹青将《龙象混元》拿出。 但相比于那让众人受益匪浅的观想之物,众人显然更关心的是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 “真的吗?凝霜?昨天院长真的对言真那样了?”尉迟婉走到了岳凝霜的跟前,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岳凝霜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那还有假,我跟言真住的是同一屋,这事我还能不清楚。” “昨天夜里都过了亥时,我和言真准备洗漱,院长却忽然找上门来,说有事要和言真单独聊聊,你们想啊,这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一起能有什么事情说?还不就是男男女女那点破事!”岳凝霜说得有板有眼,脸上又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似乎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是见怪不怪。 这般笃定的架势无疑加大了这事在众人心中的可信度。 “怪不得昨天半夜我听见言真姐姐在喊抓流氓!但一出来言真姐姐就不见了,就看院长一个人站在那里。” “看样子一定院长操之过急了。”侯玉接过话茬,一本正经的分析道。 宁绣脸色一红,瞪了她一眼说道:“小孩子懂什么!” “怎么就不懂了!当初宁绣姐姐跟薛师兄表白,还是我递的纸条,我偷偷看过了,不就是什么心慕君兮,思君久,思君久兮,望白首,望白首兮……” 眼看着口无遮拦的侯玉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宁绣的情诗来上一个全文背诵,宁绣顿时慌了神,赶忙伸出手捂住了侯玉的嘴。 但这个时候显然已经为时已晚,众人揶揄的目光在那时落下,让宁绣的脸色一红。 而这时,睡眼朦胧的李丹青已经缓缓悠悠的走了过来,众人顿时将落在宁绣身上的目光转向了李丹青。 李丹青显然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他打了个哈欠,奇怪的看着众人:“看着本院长干嘛?没见过这般俊美少年郎吗?” 众人翻了个白眼,岳凝霜直接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挤眉弄眼的说道:“院长,你就别装了,昨天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嗯?”李丹青一愣,看向岳凝霜,困惑道:“言真都告诉你们了?” “自然,我和她可是好姐妹,她什么事都不瞒着我!”岳凝霜拍着胸脯说道。 “其实根据我的观察,我觉得言真肯定是要答应的,一定昨日院长操之过急了,女孩子嘛,多说说漂亮话就好了,不能硬来的。” 岳凝霜纸上谈兵,却也说得头头是道。 李丹青却看了她一眼,奇怪道:“可是言真答应了啊?” “什么!!!” 这话出口,整个演武台上的众人顿时炸了锅,高八度的声音从众人嘴中异口同声的响起。 李丹青被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的退去一步,那因为昨日一夜研究黑水刀法而并未睡醒瞌睡,在这一瞬间,睡意尽数消退,他看着眼前的众人:“你们……你们这是干嘛?” “至于这样惊讶吗?” “可是……”岳凝霜有些困惑的还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旁的侯玉却拉了拉她的衣角,一只手指向一旁,岳凝霜一愣,转头看去,却见刘言真正低着头走向这处。 众人的目光焦点在这时豁然从李丹青的身上转向刘言真,小姑娘怒气冲冲,闷头赶路,直直的来到演武台前。 众人看出了此刻的刘言真似乎不好招惹,纷纷在那时撇过头,不愿与她对视。 刘言真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一个激灵,莫名有些心虚,他皮笑肉不笑的朝着刘言真挥了挥手:“小言真……早上好啊。” 刘言真却根本不理会李丹青的示好,只是脸色又红了几分,闷声道:“你跟我过来。” 说罢,也不管李丹青作何反应,转身便迈步离去。 李丹青总觉自己似乎犯了大错,也不敢再触怒这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爆发的刘言真,赶忙将手中的龙象混元递给宁绣,嘱咐他们好生观想,然后便转身快步追上刘言真的身影。只留下众人一脸错愕的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 李丹青跟着刘言真来到一处位于大风院西侧的空地上,刘言真终于停下了脚步,但只是站在原地依然一言不发。 李丹青暗觉头皮发麻,赶忙上前想要说些什么:“那个……言真……” “看完了吗?”刘言真却板着脸问道。 “啊?”李丹青一愣,回过了神来,赶忙点头:“差不多了。” “学会了?”刘言真又问道,依然板着脸。 见过了平日里刘言真那不着调的模样,眼前这幅模样的刘言真倒是让李丹青好一阵不适。 “那怎么可能……”李丹青应道,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刘言真脸上的神情,想要从上面看到一些能帮助自己解决眼前困境的蛛丝马迹。 可这时的刘言真却抽出了那把比她还大上三分的黑水刀言道:“我教你。” 李丹青的心头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隐隐嗅到一股以公报私的味道。 “那撒……本院长还没有将理论完善……”他打起了退堂鼓,这般言道。 “我说……我教你!”刘言真的声音在那时却陡然低沉了下来。 李丹青一个激灵,不敢再多少半句,苦着脸拔出了朝歌剑。 刘言真看着摆开架势的李丹青眉头一挑,身子猛然跃起,手中大刀由上至下猛然朝着李丹青劈来。 此之谓黑水刀法第一式——分浪。 刘言真的身子娇小,配上这把大刀,看上去多少有些不搭,但这一刀挥出,却有气吞山河之相,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惊,暗骂道:“这小妮子来真的!” 他不敢大意,赶忙提剑欲挡。 黑水刀法的分浪一式,讲究的便是直来直往,以无边气势,压垮对手的退路,逼着对手与之硬碰硬。 李丹青倒是不惧,他最擅长便是力量上的对撼,青竹便曾断言,单纯的力量强弱来看李丹青已经不输给寻常的盘虬境中期甚至后期武者。 他举起手中的朝歌剑,迎向黑水刀。 砰。 一声闷响,自信满满的李丹青却脸色一变,身形暴退数步。 他站稳身子,却绝手臂发麻,虎口生疼,他有些错愕的看向刘言真,很难想象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是怎么在一瞬间迸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的。 刘言真看李丹青吃瘪,心头那股憋了一晚上的怒气倒是消减了不少,她沉声道:“分浪一式,讲究一往无前,有我无敌,乍看之下,是粗糙的劈刀,实则暗藏玄机,我爹在创出此刀时,便是观摩了黑水巨浪,与巨浪为敌,直到一刀分浪,方才可称大成。” “而黑水刀法虽然入门简单,可想要修炼到极致,却极为困难,要将之伟力完全发挥,更是需要领悟大河刀意,方才可能。” 李丹青见刘言真认真讲解,也收齐了心底的那抹不安,他点了点头。 刘自在能凭着一手黑水刀法,在应水郡甚至整个北境七郡之地闯出名头,这黑水刀法当然不会是看去那么简单。只是刀意这东西与剑意一般,需要机缘、天赋、以及长时间的修行方才可能掌握,李丹青倒是也有自知之明,至少在短时间内,不报期望。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式——翻江!”可就在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刘言真的嘴角却忽的勾起一抹笑意,然后她的身子再次朝着李丹青杀来。 李丹青措不及防,来不及抽剑回防,只能慌忙后退,但大抵是太过匆忙的缘故,身子在退后过程中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狼狈不已。 “翻江一式,看似挑刀,但却讲究一个气势如虹,如旱地拔牛、龙蛇起陆。”刘言真却似乎并未察觉到李丹青的异状,继续像模像样的讲解道。 就连李丹青都摸不清这小妮到底是在公报私仇还是诲人不倦。 “第三式——倒海!” “倒海一式,看似横扫,但却讲究一个舍我其谁,如长虹贯日、蛟龙出世!” 刘言真不断对李丹青发起攻势,弄得李世子是狼狈不堪,但每每想要发怒,可对方又一本正经的讲解起招式奥妙,让李丹青无处发火,只能吃下暗亏。 好在这三招落下,李丹青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可就在这时,刘言真却好似看穿了李丹青的心思,她眯起眼睛盯着李丹青,轻声道:“接下来是第四式——” 李丹青闻言心头一惊,他昨日认真看过刀谱,这黑水刀法只有三式,哪里有第四式的说法。 却见欺身上前的刘言真猛地回来刀刃,李丹青提剑欲挡,刘言真的刀势却在那时一滞,然后一只脚高高抬起,重重的踩在了李丹青的脚上。 李丹青一愣,巨大的痛楚传来,李世子手中的长剑脱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脚连连哀嚎。 看着李丹青这幅模样,刘言真终于算是出了口恶气,她一挑眉头,得意道。 “这第四式就叫……” “兵不厌诈!” 第三十二章 进展神速 李丹青看着趾高气扬的刘言真,咬着牙言道:“小妮子下手可真狠!本院长要是瘸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一辈子…… 李丹青的话让刘言真的脸色一红,她言道:“谁要养你一辈子……” “还说不是!你就是想让本世子残废,然后霸占本世子!”李丹青怒火中烧,口不择言。 刘言真的脸色更加绯红,她侧头看向一侧,躲避李丹青的目光,嘴里言道:“胡说……” “那你为何处处针对本世子!?”李丹青乘胜追击的追问道。 “还……还不是你昨日戏弄我……”刘言真顿时有些慌乱。 “戏弄?”李丹青闻言神情有些困惑。 刘言真的心头一惊,暗觉失言,赶忙转移话题道:“总之,大战在即,我继续教你黑水刀法的第四式吧!” “又来!”李丹青的心头一惊,赶忙退开三步开外,神情紧张的看着刘言真。 刘言真见他避之如虎,顿时有些气结,她跺了跺脚言道:“这次是真的!” 李丹青却不想再上当,警惕的看着对方言道:“少诓本世子!我看过你们家的刀谱,这黑水刀法只有三招!” 刘言真却道:“那是因为第四招写不出来!” “嗯?”李丹青见刘言真言之凿凿,顿时有些将信将疑。 “这第四招叫做沧海横流,用我爹的话说是黑水刀法的奥义所在,不过因为此招的精髓不在于刀法,而在于刀意,所以无法用刀谱记载。”刘言真说道。 “沧海横流?”李丹青叨念着这个名讳,暗觉听上去便极为不凡:“那你施展一番,让我看看。” 刘言真闻言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言道:“我……我还没有学会。”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个……说了等于白说。” 刘言真却有些不服气的言道:“但你得记着,前三刀都是为了领悟这第四招而练,否则你练出来的黑水刀法便只流于形式,难以大成。” 见刘言真说得认真,李丹青也收敛起了玩笑的心思,在那时点了点头,摆开了架势,一板一眼的按着刘言真的教导与昨日参悟的心得开始施展起黑水刀法。 一旦进入状态的李丹青,便收敛起了平日嘻嘻哈哈的性子。 他一次次的挥剑,与刘言真一次次的碰撞。 刘言真会适时的指出李丹青剑招上纰漏,李丹青也会在第一时间尝试改进,虽然不可能一步到位,但李丹青的心神沉浸其中,却是不急不躁。 刘言真倒还从未见过这般认真模样的李丹青。 她看着他一次次的挥剑,一次次的被逼退,每一次出招比起上一次,都有所进步。他挥汗如雨,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却根本不曾在意。 刘言真看着看着,莫名有些呆滞,也莫名的觉得认真起来的李丹青,似乎比平日更……更好看了些许。 “分浪。” 李丹青又是一声轻喝,长剑来袭。 看得有些发呆的刘言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提刀抵御。 但毕竟这一次,她拦得匆忙,周身的力道没有来得及完全运集,李丹青又是全力以赴,刀剑相遇。 刘言真发出一声痛呼,身子连连退避,脚踝一扭,身子直接倒在了地上。 李丹青见状赶忙上前:“没事吧,言真!我是不是力气用大了些……” 刘言真当然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看他出了神,方才有了这番遭遇,她脸颊微红的言道:“没……没事……练了这么久,有些累了。” 李丹青闻言,暗暗思忖,自己与刘言真已经从早晨对练到了午晌,这世间确实有些久了,他言道:“也对,咱们先去吃饭吧。” 刘言真点了点头,正要站起身子,可脚踝刚刚发力,一股巨大的痛处便从那处传来,她的身子又一下跌坐回了地上。 李丹青看出了她的异样,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蹲下身子便拉开了刘言真脚踝上的白袜,却见脚踝处一片红肿,似乎伤到了经脉。 “这可不行,我背你回去吧,得上些膏药才能好转。”说着李丹青便自顾自的转过了身子,伸出了手。 刘言真被李丹青这一系列完全不过问她想法的操作弄得头晕目眩,浑浑噩噩的便将身子靠了上去,双手从后环抱着李丹青的颈项,身子贴着身子。 …… 黑水刀法。 是刘自在在黑水城外的黑水之上悟到的。 一招一式都与江水有关,李丹青今日修行了一上午,已经算是殚精竭虑,而昨日一夜更是全身心的投入到研习刀谱之中,但今日一上午修行下来,虽然有所精进,但比起刘言真的刀法依然欠缺不少火候,更不提与早已对此驾轻就熟的刘自在相提并论了。 黑水刀法浅入深出,入门简单,但想要发挥出全部威力却极为困难。李丹青暗暗盘算着距离苻坚王族的挑战还剩下的时间,似乎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完全掌握这刀法,那到时候,自己这院长搞不好真的会掉了链子。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头皱起。 只是此刻他背上的刘言真却完全是另一番心思。 平生第一次与除了父亲之外的异性如此亲密接触,刘言真只觉得自己的双颊发烫,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她嗅着李丹青身上传来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但却莫名的让她觉得有些发昏。她想要嗅到更多,她壮着胆子将头靠在了李丹青的肩膀上,那样的接触让刘言真的胸中小鹿乱撞。 坏女人! 我要做坏女人了吗? 这个心思扑通一下,跳到了刘言真的脑海,她抱着李丹青颈项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 刘言真与李丹青的八卦终于聊完,一群弟子总算收敛了些许心思,开始观摩那苍龙翻江图,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众人正要收拾好心情,去大厅吃些午饭。 可就在这时,岳凝霜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某些情形,她的双目瞪得浑圆,伸手指向那处,言道:“你们看!”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那处,却见正是李丹青正背着刘言真朝着此处缓缓走来。 刘言真的脸色绯红,双手却抱着李丹青的颈项,头靠在李丹青的肩膀,那模样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院长和……和言真真的那样了!”当下便有人低声喃喃自语道。 但出于惊骇之中的众人却根本没有心思理会那人,只是错愕的看着已经走到了众人跟前的二人。 只是此刻的刘言真与李丹青各怀心思,却对于众人的目光都并未觉察。 “呐,院长。”刘言真嗅着李丹青身上传来的味道,感受着对方身上温度,心头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了些许冲动,她忽然轻声言道,声音软糯得好似要化开一般。 刀法是在黑水所悟,要学会这黑水刀法,果然还不能纸上谈兵。李丹青皱着眉头想着心事,对于刘言真的话只是本能的应了声:“嗯。” 刘言真的脸色愈发潮红,她又咬了咬牙,这才鼓起了勇气,又言道:“我爹说过……黑水刀法,是不传给外人的。” 时间紧迫,想要学会这刀法,最好的办法,还是要亲自去一趟黑水,或许才能有所成效。李丹青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他想到这里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身子。 “那就去一趟黑水城吧。”他这样言道。 刘言真的脸色陡然变得绯红,而演武台上的众人也将这话听得真切,众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这般吵闹的场景终于将李丹青的心思拉了回来,他迷茫的看向演武台上的众人,却见侯玉挤出人群,大声言道:“我知道,我知道。” “这是要见父母,提亲了!!!” 第三十三章 先斩后奏 “不是……我只是去一趟黑水城,这么些东西到底是要干嘛?”李丹青看着院门外堆满了足足三驾马车的各种礼品,顿时头皮发麻,他侧头看向一旁的金流香,困惑的问道。 金流香却一本正经的言道:“院长这是什么话,你是咱们大风院的院长!东西带少了去,人家会以为我们大风院轻慢了言真,要不是时间仓促,我还能准备多十倍的礼品。” 李丹青一愣,刘自在与他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莫说什么都不带,就是让刘自在倒给上万两银子,只要刘自在掏得出来,对方想来也不会有半点怨言。可毕竟这层影卫的身份不能摆在明面上,就这样走上门去,问人要家中绝学,确实有些失利,虽说李世子心疼这满满三车礼品花去的银钱,但也确实不好多说些什么。 “放心,这些钱都是我们这些弟子凑的,可没花大风院账上的一分钱。”金流香却是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在那时这般言道。 果然,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顿时眉开眼笑。 “言真呢?”他忽然又问道,目光朝着四周看了看。 “急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人家不能打扮打扮?”一旁的宁绣闻言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 李丹青心头奇怪,准确的说,自从他要去黑水城的决定宣布以来,整个大风院从上至下都透露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平日里这些懒散的家伙们,对于这事表现出了超出寻常的热情,众人忙着帮李丹青涨落此事,李丹青午晌宣布了这事,这才过去两个时辰,马车礼品就全部备好,闹得李丹青这般厚脸皮之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众人午晌之后,见到李丹青都掩面娇笑,听闻姜羽似乎在与师子驹学琴,李丹青本想询问一番对方的具体状况,可姜羽却一番常态,似乎处处避着李丹青。 李丹青此刻是越想越觉得奇怪,他看向宁绣问道:“不就是回个家吗?她打扮个什么劲?” 谁知这话出口,宁绣却有些气恼,言道:“这事怎么就和她没关系了!院长你根本就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说着似乎还觉没有消气,又看向一旁的薛云言道:“日后,你可不能像他这样!” 遭受无妄之灾的薛云闻言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多言,只能苦笑着连连点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丹青被众人这幅模样闹得有些犯迷糊。 正要出言问个究竟,这时院门忽然被打开,一群弟子风风火火的便冲了出来。 “院长弟弟,去了黑水城可要乖乖的,不能让刘城主挑出毛病来。多学点经验,下次去姐姐家也好一回生二回熟。”风情万种的尉迟婉朝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神情暧昧的言道。 “刘城主可凶了,院长可不能顶撞人家。”与刘言真最是交好的岳凝霜,一板一眼的训诫道。 “祝院长……一切顺利……”姜羽红着眼眶言道,说完这话,便又转头走入了院门。 众人一言一句的祝福着,那模样像极了在对待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儿子的老母亲。 李丹青大为观火,看向人群中的希温君,想要问个就里:“温君,这到底……” 但话才出口,希温君却冷笑道:“让院长舍得孩子去套狼,没想到院长当真能舍到这般程度!” 说罢这话,希温君侧头看向一侧,也不再理会李丹青。 李世子愈发觉得莫名其妙,正要追问,却见这时,一道身影从院门中走出。 她穿着一直绣花鞋,身着一件白色的碎花长裙,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梳着马尾被披散在双肩,头上带着一枚发簪。 却是刘言真! 她低着头银牙轻轻的咬着嘴唇,双手不安的放在身后,相互摩挲着。也不知是涂了胭脂还是如何,脸蛋红扑扑的。 见惯了平日里她大大咧咧的模样,这般小家碧玉的容貌倒是让李丹青一愣。 但还不待李丹青回过神来,刘言真便羞红了脸钻进了马车中,李丹青回过神来,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嬉笑的众人推进了车中。 …… 金流香请来的车夫驾车的技艺极为高超,载着李丹青与刘言真一路疾驰,但车厢中却并不觉得颠簸。 黑水城距离大风城还是有些距离的,平日里怎么也得花去一天的时间才能赶到,但这次金流香招来的马匹是军中淘汰下来的战马,脚程极快,据车夫说,只需要到深夜便可抵达黑水城。 李丹青昨日本就没有睡上多久时间,加上一上午都在与刘言真对练,故而此刻睡衣来袭,本想着好好睡上一觉。 但此刻马车中古怪的气氛,却让李世子有了些如坐针毡的感受——刘言真就坐在他的对侧,小妮子低着头,脸色依旧有些泛红,却不如以往一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反倒安静得可怕, 她正襟危坐在那处,双手摆弄着衣角,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的抬起头偷看李丹青一眼。李丹青若是看向她,她的目光便又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突兀的一下子躲开。 李丹青试图缓和一下这古怪的气氛,几次出言聊些趣事,但平日里对这些事情素来感兴趣的刘言真,却也只是低声应上一声:“嗯”之类的回应,然后便没了后话。 纵横花丛数十年,未尝一败的李世子却是被刘言真这幅模样弄得摸不着头脑。 二人就这样在车中足足坐了一个时辰,刘言真似乎也在这时终于注意到了李丹青的局促不安。 她忽然轻声言道:“院长,是在担心阿爹那边吗?” “嗯?”刘言真的声音着实太小了一些,李丹青并未在第一时间听得真切。 刘言真却接着言道:“院长放心,我已经派人去给阿爹打过招呼了。” “啊。”李丹青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对此倒是并不在意。这事他知道,只要自己厚着脸皮敢开这个口,刘自在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这般模样落在刘言真的眼中,却显然有了另一层意思。 自己父亲的暴脾气,整个应水郡那都是排得上名号的,李丹青表面上越是云淡风轻,心底便肯定越是忧心忡忡。 李丹青能鼓足勇气,提出这事,刘言真已经是欣喜万分,岂愿意再让李丹青担心。 想到这里,刘言真咬了咬牙,又言道:“我爹这个人脾气是冲了点,但对我极好。” “只要我多说些好话,想来他应该也不会过于为难院长。” 李丹青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刘城主的脾气,心里也有了应对之策,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应该没有大碍。” 刘言真闻言心头一甜,暗暗想着院长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不着调,但对这事却如此上心,她心底是越想越觉得甜蜜,看着眼前的少年,也是越看越觉好看。 “嗯。”她又低声应道。 “不过我听说刘夫人的脾气比起刘城主还要火爆三分,据说刘自在都不敢触怒,就是不知道这事,刘夫人那边会不会有麻烦。”李丹青却忽的言道。 刘自在身在影卫,这事极为隐秘,哪怕是其妻女也并不知晓,这索要家传绝学,确实是一件有些失礼的事情,李丹青倒是不免有些担心,这会不会让刘家内部起了争端,这样一来未免有些不妥。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眉头一皱,心头暗暗想着,自己母亲的脾气确实比父亲还要暴躁几分,况且院长的风评也的确不太好,若是母亲反对的话…… 想到这里的刘言真也不免有些苦恼,她抬头看向李丹青,却见对方也皱起眉头,似乎也在为此事忧虑。 她咬了咬牙,脸色红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她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语道:“没……没关系……” “只要院长愿意,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先斩后奏……” “到时候,母亲就算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了……” 第三十四章 天大的误会 “这事我坚决不同意!”黑水城的城门外,年过四十却依然风韵犹存的妇人双手插在袖口中,气呼呼的言道。 “那李丹青是个什么德行?” “在武阳城时欺男霸女也就算了,还风流成性,据说那是夜夜笙歌,没有哪一天晚上不是在青楼的过的!” “这样的家伙,就是李牧林还活着我都看不上,更别说现在!” “更何况听说他和长公主还不清不楚的,言真跟她成亲这叫怎么一回事?做填房不成?” “我家言真要是嫁了过去,那还不得被他给欺负坏了!” “不行!这事怎么说都不行!” 而她的身旁平日里在这黑水城中说一不二的刘自在却是耷拉着老大,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周围在两侧站开的甲士,似乎早已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看得出,这些家伙倒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生得膀大腰圆的刘自在被自家妇人劈头盖脸的骂了小半个时辰,见对方收了声,这才敢轻声道:“夫人……这反思不能只看表面。” “李丹青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能只听人说,还得自己去看嘛。” “唉!你说巧不巧,上次永生殿作乱时,我就去过,这孩子人不错,没有传闻中那般不靠谱!” “呸!”妇人闻言却朝着啐了一口唾沫:“你们那是臭味相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就想着城西的徐寡妇,把他招进门,你们翁婿俩好切磋技艺不是?” 妇人唤作琅明月,是应水郡大户人家的女儿,年轻时便死心塌地的跟了刘自在,陪着他走南闯北,这才打下了这黑水城城主的名号。 琅明月虽然性子泼辣了一些,但感念当初的不离不弃,这些年,刘自在对其甚是疼爱。 琅明月这话出口,一旁的甲士不免心头一喜,却不敢笑出声来,只是强忍着,那憋笑的模样倒是让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暗觉脸上挂不住。 “夫人又在说什么胡话,那徐寡妇的丈夫是我旧友,他将妻儿托付给我,我让你看望,你又总是推脱,我还不能自己去了?”刘自在一脸委屈的言道。 夫人显然也知道这事,只是话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也不愿低头,只是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男人。 刘自在见状看了看天色,又眼看:“估摸着时辰人快到了,夫人待会可不能给李世子脸色!” “脸色?他还想看我脸色!等他一来我就叫人把他竖着领进门,横着抬出去!”琅明月怒道。 刘自在在外声名赫赫,可在内却是拿这琅明月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赶忙转换思路又言道:“夫人若是心意已决,待会李丹青下了马车,本城主就第一个拿刀砍他!不卸了他一条胳膊,我刘自在就从此不在这应水郡混了!” 琅明月也被刘自在这忽然表现出来的忠心吓了一跳,她狐疑的看了刘自在一眼,问道:“你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刘自在却言道:“你以为为夫看得惯李丹青那花花公子吗?” “我呸!生得人模狗样!细胳膊细腿,哪有为夫这样的半点男子气概!” “要不是当初那永生殿之乱时,李丹青拼死救了咱们女儿,我连正眼都懒得瞧他!” “这种人就是油嘴滑舌,靠着一些小恩小惠接近我家言真!又是什么烈阳真火,又是什么凝火真阳丹,还有劳什子《龙象混元》,你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家言真跟在我们身边每日嘻嘻哈哈万万闹闹,有个金刚境三四重修为就差不多,去了大风你看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到了盘虬境,一个女孩子家家要那么高的修为干嘛!不如在家学学绣花,背些诗书!那不比什么都强!” “我就是怕言真被那小子迷了心智,言真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比你还倔……” “不不!我的意思是比你相公我还倔!她决定的事情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要是我们拒绝了这事,以言真的性子保不齐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本来我是有些犹豫的!但夫人既然也是这么想的,那索性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把那李丹青赶跑,然后把言真关在家里,让人十二个时辰看管着,我就不信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刘自在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是眉飞色舞。但话音未落,头上便传来一阵剧痛,却是琅明月拿手背敲了他的头顶一下。 “那是咱们的女儿!你当是你养的狗呢?还十二时辰的监视着!”琅明月怒声骂道,说罢脸上的神色顿时凄苦起来,嘤嘤的啜泣道:“都怪我当初瞎了眼,我爹都说过不让我嫁给你这蛮子!说日后你一定待我不好!” “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一门心思的嫁给你!这才过门多久?二十年不到你就变了心……”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琅明月这样说着,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凄苦。 刘自在看得头大,赶忙求饶道:“夫人!你这是什么话嘛!不是你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吗?现在又来怨我,那你说怎么办?” 琅明月闻言顿时收敛起了哭哭啼啼的神情言道:“我不同意是因为我之前不知道这些事情嘛!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感觉那李丹青好像也没那么坏,况且你也说了,咱们女儿的性子像我,不对像你那么倔!哪能硬着来!咱们先观察观察了那李丹青到底如何!记住!一定不能硬来!知道了吗?” 见琅明月忽然转变了态度,刘自在心头暗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反倒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架势是,勉强应允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黑暗中有火光亮起,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刘自在心头一喜,赶忙抬头看去,却见四架马车疾驰而来,转眼便停在了黑水城的城门前。 “爹!娘!”伴随着一声娇呼,刘言真的身影从马车上窜出,扑入了刘自在与琅明月的怀里。 年关过后已经两个月未见到自家女儿的刘自在夫妇顿时乐开了花,琅明月更是拉着刘言真东看看西瞧瞧是生怕哪里有些损伤,刘自在更是瞅着素来喜欢男装打扮的女儿此刻这幅姑娘家装扮,眉开眼笑,嘴里言道:“现在可就是不一样了啊,知道打扮了。” 刘自在的语气揶揄,刘言真哪里听不出来他的话中所指,脸色一红,瞪了刘自在一眼。 同时显然也明白自家母亲性子的刘言真又趁着琅明月嘘寒问暖的档口朝着刘自在使了个眼色,询问她琅明月的意思。 父女连心,刘自在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朝着她点了点头。刘言真顿时眉开眼笑,又转头和母亲聊起了家长,看着女儿这幅模样,刘自在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一句,这女大不中留啊。 这时,李丹青也走下了马车。见城门外浩浩荡荡的站着的近百位甲士,这般阵仗顿时吓了一跳,正好对上了刘自在的目光,对方赶忙朝着李丹青使了个眼色,伸手暗搓搓的指了指身旁的琅明月。 李丹青见状心头暗笑,看样子这刘自在的惧内之名,倒是确实名不虚传。 他也未作多想,在第一时间便走上前去朝着对方拱了拱言道:“李丹青见过刘夫人。” 琅明月虽然表面上一直在和刘言真有说有笑,可心思却一直放在马车上,一心想要看一看自己女儿看中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却见这走出的林丹青身着锦衣器宇不凡,礼数也算周到,这卖相倒是比起当年的刘自在强出不知几何。 琅明月点了点头,身旁的刘言真却害羞的站到了琅明月的身侧,不敢去看李丹青。琅明月将这般情形看在眼中,心头大抵明白,自己这女儿怕是中毒已深,拉不回头了。 “李世子舟车劳顿,我夫君为你备好了宴席,接风洗尘。”琅明月明白事理,在内虽然泼辣,可在外人面前,却给足了自己刘自在面子,事事都是一副以刘自在为主的模样,大抵这也是刘自在喜欢她的原因吧。 李丹青心头暗觉古怪,眼前的妇人笑容盈盈,并没有李丹青想象中的那般难缠,难道说这求取绝学的事情,在妇人眼中就这般不值一提,不仅没有为难,还要接风洗尘? 当然这些只是李丹青心底的疑惑,表面上他还是周到的言道:“谢过刘城主盛情,此次来的匆忙,我备了些薄利,还望夫人与刘城主笑纳。” 说着他回头看向身后,跟着来的车夫倒也机灵,在那时掀开了身后三驾马车上盖着的幔布,满满当当的三车礼品顿时映入琅明月的眼帘。 琅明月见状心头暗想,听闻这李世子自从李牧林死后日子便过得极为落魄,到了大风院更是处处招人打压,今日前来却能备上这么多礼物,想来对于自家言真也是极为上心。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琅明月此刻倒也不觉得李丹青真有传闻中那般不堪,更何况自己女儿的心意已定,她可不想做这个恶人,故而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言真与刘自在闻言,自然知道是琅明月认可李丹青,二人都是面色一喜。 唯有李丹青还不明所以,只是客气的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很多,众人招呼着朝着黑水城中走去。琅明月母女数月未见自然有很多话说,走在前方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一路有说有笑。 李丹青与刘自在跟在身后缓步进城,一路上刘自在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李丹青身上,嘴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李丹青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底愈发的古怪。 “我的女儿啊,以往让我和明月操碎了心,日后有世子照看着,我们夫妻俩可就安心了。”刘自在忽然感叹道。 听着对方这一副交代后事的口吻,李丹青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心思去细究,反而问道:“事情,言真都跟你说了?” “嗯。”刘自在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夫人那边也没有意见?”李丹青又问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打开大口喝下一口。 “一开始有,但被我说服了。”刘自在甚是得意的昂首言道。 “那就好。”李丹青点了点头,又仰头喝下一口清水。 只是清水方才入喉,却听刘自在又凑上前来问道:“对了,贤婿啊!你和言真打算把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啊?” 噗! 这话刚刚出口,李丹青嘴里的水就在那时喷射了出来,将一脸热络的刘自在浑身淋了个湿透…… 第三十五章 你没有会错意 刘自在把李丹青拉到了街道的角落,他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水渍,盯着李丹青一字一顿的问道:“所以说,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李丹青苦笑着点了点头:“误会!天大的误会!” 在刘自在说出婚期的事情的刹那,李丹青便理顺了所有的事情,他终于知道从今日午晌开始,大风院众人那些古怪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来提亲的?”刘自在问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 “那些礼物也不是聘礼?” 李丹青再次点头。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学黑水刀法?” 李丹青还想点头,但却瞥见了刘自在渐渐冷下来的目光。 咕噜。 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头上的动作停顿,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这目光愈发阴冷的刘自在,言道:“我说老刘啊……这事真不能怪我……至少……至少不能全怪我……” 李丹青这样说着,目光四处游弋,这刘自在可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之辈,对刘言真的宠溺那更是整个应水郡人尽皆知的事情。 虽说事情是起于误会,但从这刘自在夫妇带着这么多人到城外迎接的架势来看,显然是极为重视此事,估摸着此刻刘自在的心中已经把李丹青当做了玩弄自己女儿感情的负心汉。 哪怕是有这影卫的一层关系在,李丹青也不敢保证护女心切的刘自在会不会干出杀人灭口的勾当来。 李丹青这边一心可自己寻找着退路,可眼前的刘自在却在这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却听刘自在哀嚎道:“少主!刘自在自从二十四岁加入影卫,到现在已经足足二十个年头了!这二十年来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可没有干过一件违背李将军的事情!” “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少主可不能把刘某往死路上逼啊!” 正在想着如何给刘自在跪地求饶的李丹青措不及防,心底暗暗想着,不是应该我跪下吗? “有话慢慢说,老刘你这是做什么?”心底虽然困惑,但李丹青还是赶忙伸出了手,将刘自在拉起。 “我可是给我夫人打过包票,说了少主你一万句好话才让她同意这门亲事,我那女儿又是犟脾气,这事要是让她们知道了,这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刘自在却是凄声言道,说着还趁李丹青不注意吐了口唾沫在自己手上麻溜的抹在脸颊,做出一副声泪俱下的模样。 李丹青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道这般地步,他脑袋有些发蒙,只是下意识的应道:“可是这强扭的瓜不甜……” “管他甜不甜,有的吃就不错了。”刘自在却又言道。 “这……”李丹青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你这不是让我骗言真吗?” “那这也总比让她知道自己误会了这些来的好吧?你看言真那模样,满心欢喜,要是知道了是自己误会了,那还不得寻死觅活,我那婆娘还不得闹着回娘家,从此我老刘家那就是妻离子散,鸡犬不宁啊!” “你就行行好,就当骗骗她,可别让她知道……”刘自在的心底打着自己的算盘。 旁人把李丹青当做纨绔子弟,但身为影卫的他却明白这李世子是大智若愚,绝非池中物。 赶上风云际会,便会化龙而飞。 自家女儿既然喜欢李丹青,那这门亲事逼也好,缠也罢,怎么也得定下来。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不信以她女儿的姿色,相处久了,这李丹青还能不动心的。 只是他算盘打得叮咚响,李丹青也正迟疑不定,可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阿爹放心,我不会胡闹的。” 正在僵持着的一老一少一愣,侧头看去,却见穿着碎花裙的刘言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巷口。 她嘴里这样说着,可眼眶突兀的一下,便红了起来。 “言真……”李丹青见状正要说些什么,刘言真却转过身子,快步的跑开了。 李丹青哪还有心思更刘自在胡诌,也不去管他赶忙朝着刘言真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 黑水城的规模在整个应水郡都算得上巨大,李丹青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加上这天色已晚,李丹青在街道上穿行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到刘言真的踪迹。 就在他想着先去城主府问问情况时,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巷口,一道身影正蹲坐在地上,正是刘言真! 李丹青见状赶忙走了上去:“言真……” 刘言真抬起头,也发现了李丹青,此刻女孩的眼眶还有些泛红,脸颊上涂着的胭脂被泪水晕开,花了妆容,看上去有些滑稽。 李丹青见她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也不急着解释事情的经过,而是直直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侧头看着她。 刘言真被李丹青看得有些不适,她侧过头,嘴里嘟囔道:“我……我今天是不是很蠢……” “像个小丑一样……一个人欢天喜地……” “还从……还从婉儿姐姐那里借了胭脂……以前我从来不涂这些东西的……” 刘言真说着说着,那股委屈劲又涌上了心头,声音忽的有些哽咽,眼眶中也有泪水滑落,她赶忙伸手抹去,脸上的胭脂被她抹开,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花猫。 李丹青赶忙摇头,他看着刘言真,认真的言道:“谁说的!今天的言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那碎花裙长头发,第一眼看上去,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来了……” 刘言真听闻李丹青这夸张的形容,白了李丹青一眼:“就会骗人。” 李丹青却信誓旦旦的言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今天第一眼见着我都看呆了,奔向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可就是因为看得出神,忘了这茬,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误会。” “那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咯?”刘言真没好气的言道,心情似乎好了几分。 “当然不是,肯定都是我的问题。”李丹青连连言道。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先是一笑,但随即脸上的神情又落寞了起来,她低下了头喃喃言道:“所以院长,是不喜欢我对吗?” “喜欢啊!”李丹青却说道,“言真这么可爱,我怎么会不喜欢!” 刘言真却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李丹青说道:“院长知道的,我说的喜欢不是院长说的喜欢……” 李丹青一时语塞。 刘言真看着哑口无言的李丹青,好一会之后,她忽然站起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本来就是我会错了意,院长你不必在哄着我了。我都已经十八岁了,又不是小孩,院长放心我这就会回去跟爹娘说清楚的。” “黑水刀法关系到咱们大风院的存亡,不能耽误,咱们回去吧。” 刘言真说着,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似乎真的释然了一般,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完这话,她便要迈步。 李丹青看着这般懂事的刘言真,莫名有些心疼。 他就在这时伸出了手,拉住了刘言真。 “嗯?”刘言真一愣,困惑的看向李丹青。 “你没有会错意。”却听李丹青这般言道。 刘言真的脑袋一阵恍惚,错愕的看着李丹青,却见李丹青的目光也同样直直的看着她。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这一次,刘言真能从李丹青的眸中读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炙热、滚烫,让她的心小鹿乱撞。 “什……什么意思?”刘言真有些慌乱的问道。 “你没有会错意。”李丹青重复着方才的话,说道:“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你也不用去跟任何人解释什么,他们也没有误会什么,只是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像你想的那样的喜欢,去喜欢你……” “我不知道要多久,但我保证一定会的。” “你愿意等我吗?” 刘言真眨了眨眼睛,愣愣的看了李丹青好一会。 然后她忽然挣脱了李丹青的手,言道:“才不要!” “嗯?”这一次轮到李丹青发愣了。 却见迈步走出数步的刘言真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朝着李丹青笑了笑:“我才不等你呢!” “你要么快点喜欢我!要么我就跟别人跑了!到时候可别后悔!” 说着她朝着李丹青吐了吐舌头,然后快步朝着前方跑去。 只留下李丹青错愕的站在原地,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喃喃说道。 “女人啊!果然是这世上最难捉摸的东西……” 第三十六章 修行之始 第二日,黑水城外。 身材魁梧,模样凶煞的黑水城城主挂着一脸与自己这般外表极不相符的谄媚笑容:“少主,这儿就是黑水了。”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奔涌的江水,如此说道。 李丹青有些遭不住这刘自在目光中透露出来的古怪味道——昨日他与刘言真走回城主府时,正好撞见一脸着急忙慌的在城主府前调兵遣将的刘自在夫妇。 夫妇二人见到归来的李丹青与刘言真二人有说有笑,身为过来人的刘自在夫妇相视一笑,随即将那些聚集在城主府前的甲士们遣散,然后便打着哈哈转身离去。 而到了第二日,虽说刘家上下对于那场误会是只口不提,但今日一见面,刘自在脸上古怪的神情,李丹青便意识到自己这“乘龙快婿”的身份似乎在黑水城愈发的牢固起来。 李丹青想到这里瞪了刘自在一眼,这才看向脚下的黑水。 黑水并不黑。 只是因为黑水两岸的土壤都是少见的黑土,黑水故而因此得名。 黑水这名字虽然来得草率,但黑水的规模却称得上应水郡一绝,甚至在整个北境七郡之地中也排得上名号。 黑水起源于幽云境内,是幽云最重要的母亲河尺龙河的直流之一,河水湍急,河道蜿蜒,激荡澎湃。 “你就是在这儿悟得黑水刀法的?”李丹青看了看眼前的黑水,终于是问出来今日见面后的第一个问题。 刘自在闻言嘿嘿一笑,随即道:“这自然是没有假,那年我才十七岁,修行武道却感觉速度远远比不得那些同龄的天才妖孽。” “然后那天我正好遇见一个老头带着几个家丁被山贼追杀,心情一好就随手救了他们。” “那老头子见我身手了得,便娉请我做了他们保镖,可哪曾想那群老头子看上去穿着体面,到了目的地却付不出钱来。” “那老头子说没有钱,就送我一句箴言抵债。我看他确实拿不出钱来,想着管他箴言有用没用,总好过一无所获,就应了这事。” “他说大道三千,行之于极,皆可为道。” “武道,入道易,却成道难。我的天赋不佳,若无奇缘一辈子都难有成就,故而让我从意在上下功夫。” “当时我本不太信他的话,到确实修行遇到了瓶颈,便索性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来到这黑水边,每日与水浪搏杀,还真就悟出了些东西,后面几经完善,这才有了如今的黑水刀法。” 黑水刀法的由来,李丹青倒是听刘言真说起过,却不想那与江水搏斗的背后,还有一层如此离奇的故事。 李丹青点了点头,随口应道:“十七岁时,城主就能自创出刀法,确实不俗。” “哪里哪里。”刘自在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羞赧之色,但忽然他的话锋一转,看向李丹青,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露出了缅怀之色,说道:“说起十七岁啊,那可是个美丽的年纪。我就是那年遇见的言真她娘的……” “现在想想,当初就是太顽劣了一些,若是能早些成亲,现在说不得外孙都快有我膝盖高了。”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而说到这处的刘自在一拍脑门,甚是做作的面露恍然之色:“对了!说起来我们言真今年也十七岁了,唉,要是能看见她出嫁,我们夫妻二人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刘自在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终于在这时切入了正题。 看着这大汉挤眉弄眼的模样,一副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的架势,李丹青不免翻了个白眼。 昨日他与刘言真也算解开了心结,剩下的事情顺其自然对于二人而言才是最好的发展方向。李丹青却是弄不明白,这刘自在怎么就一门心思的要将自己的女儿推给他。 李丹青也懒得去接这茬,他言道:“我修行黑水刀法,始终只得其形,不得其意。” “此次前来,一来固然是为了看一看城主悟出刀法的黑水,看看能不能也有所收获,二来更是为了想要从城主的口中知道更多的刀法真义。”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显然是不愿意听刘自在的“疯狂暗示”。 “这事好说,我还是更想跟少主分享一下刘某这些年来得来的人生经验。特别是在这早生早孕方面……” “城主还是快些传授刀法吧,刀法的成效与否关系到大风院的存亡,这大风院要是没了,估摸着言真恐怕会很不开心!”李丹青眯着眼睛打断了对方的话。 而刘言真这个大杀器搬出,还想要滔滔不绝的刘自在顿时偃旗息鼓。 …… 收敛起了心思的刘自在脸上的神情也肃穆了起来,只见的双手负背,一股灵力顿时从他体内涌出,将李丹青的身形包裹,化作一大道白色的球形屏障。 还不待李丹青反应过来,那道白色的球形事物却在这时载起李丹青的身子与刘自在一起缓缓地飞向那奔涌的黑水中央。 刘自在看出了李丹青的困惑,在那时言道:“时间太短,我也没有时间慢慢调教少主。” “况且黑水刀法讲究的是意境大于招式,言传带来的收效甚微,事急从权,我也只能带着少主来到这水流最湍急的黑水中心,少主观摩这奔腾江水,同时我也将黑水刀法之精髓在少主面前施展开来。” “这是最快也最好的办法!能领悟几分,皆全凭少主造化!” 刘自在这样说着,回过神来的李丹青发现不知不觉他与刘自在已经到了这江水奔涌最为湍急之处,三道相距极近的弯口汇集在这出,涌来的江水在这三个弯道处,急转、横流、又回旋。 它们相互碰撞,又相互交汇,时而掀起滔天巨浪,时而又归于寂灭,波澜诡谲。 在那白色灵力屏障的保护下,李丹青置身其中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免暗觉心神动荡。 “少主!看好了!” 而这时,刘自在的声音忽然传来,却见男人神色肃穆,双手在那时握紧长刀,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自男人的身上溢出。 李丹青的心头一沉看向对方,他知道真正的黑水刀法要在男人的手中施展开来了! 第三十七章 沧海横流 汹涌的浪涛涌来,那江浪竟有三丈余高,遮天蔽日,将李丹青眼前的事物尽数笼盖。 但站在李丹青身旁的刘自在却面色肃然。 他握紧了刀,双手将手中的刀举过头顶,风浪将男人的鬓发扬起,将他的衣衫吹皱。 他看起来那般平庸,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但在刀举起的瞬间,他又那般雄伟,就好似这天地间的万物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只剩下了一人、一刀。 破。 他轻声言道。 手中的刀在那时挥出。 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没有青筋暴起的凶戾。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刀。 眼前的巨浪的却仿佛受到了天地伟力的碾压,收到了来自规则上的命令。 巨浪被从中截断,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段,然后涌向两侧,转瞬坠落,汇入江面。 这样简单的一刀,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甚至还没有刘言真挥舞出来时那般气势汹汹。但李丹青在那一刻却看得出神…… 他感受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并非力量层次上的东西。 一刀断浪,绝非什么新鲜事,至少修炼到一定层次,到达星罗境后期的大多数武者都能做到这一点。 但刘自在不一样,他虽然也同样只是星罗境的武者,但方才那一刀,他依靠的不是力,而更是……意。 那是一种极为玄妙的事物。 剑有剑意,刀有刀意。 那是一种将某种兵器使用到极致之后,与之契合、理解、交融之后,才能拥有的东西。 有的人天生带有慧根,或许在星罗境之初,甚至在盘虬境就能领悟到这种意,而有的人哪怕到了神河境,也难有体会。 李丹青固然没有这种天赋,但身为曾经白狼军统领的儿子,他倒是见识过不少拥有这样意的人。 但思来想去,其中能与刘自在这股璀璨刀意比肩之人,似乎只有他的那位老爹…… 李丹青的心神振动。 而这时,刘自在的刀锋一转,反手握刀。 起。 他又轻声言道,刀身一挑。又是一道挥出,脚下的涌向江水,被一股刀意挑起,一道十丈巨浪拔江而起,撞在远处的岸边,声势巨大,将岸边岩石拍落,坠向江面,一时间轰响不绝。 而这一刀,刘自在周身所蔓延出来的刀意,似乎与方才又有所不同。 分浪的刀意锐利雄奇。 而翻江的刀意却显得浩大伟岸。 一种刀意却有两种意境,这一点上,是李丹青从未见过的。 想到这里,李丹青的心头不免愈发的震惊。 开。 而与此同时,刘自在的刀势再次变化。 同样双手握刀,但刀锋却是一横,随着这一刀挥出,奔涌的见面却猛然从中截断,江水之间赫然出现了一道一丈开外的真空,两边的江水奔涌向那豁口,却像是遇见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一般,任凭它们如何翻涌却都无法触碰彼此。 直到数息的光景过去,那股刀意消散,分开的江水这时方才闭合,一切如初,就好似方才那一切只是一场幻境而已。 但李丹青却分明再次感受到了刘自在刀意中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最后一刀,刀意汹涌,与之前的锐利雄伟不同,这一刀,拥有的意境唯一字耳——霸。 一种刀意,却有三种意境,这是李丹青从未想过的。 刘自在的修为算不得出众,但凭着这道刀意却能在应水郡,甚至整个武阳北境闯出名号,确实有其道理所在。 李丹青感受着刀意的余韵,心中一动。 他感受到自己体内那缕当初周珏赠与的天象剑意似乎被这股刀意勾动有了些许异状。 “少主,我的黑水刀法共有四式,但这第四式比起前三式高深数倍,于少主而言为时尚早,少主还是先从这三式学起,最为妥当。”刘自在在这时收刀归鞘这般言道。 感受着体内天象剑意的异动的李丹青在这时回过神来。 “沧海横流需要感悟到大河刀意才能施展……”李丹青却在这时喃喃自语道。 “嗯?少主怎么知道……”刘自在有些惊讶的问道,但话才出口,刘自在便想到了什么,在那时收声,随即摇头苦笑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什么家底都能说与人听。” 但此刻的李丹青却没有心思去听刘自在的调侃,他回想着方才体内天象剑意的异动,忽然抬头看向刘自在言道:“还请刘城主施展一番沧海横流。” 刘自在闻言眉头微皱,说道:“少主。若是境界到了,老刘绝不藏私。只是贪多嚼不烂,少主自己也知道,此招需要配合大河刀意方才能够施展……” 李丹青却是不语,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刘自在自然感受到了李丹青的决意,他微微苦笑,随即言道:“那就依少主的意思。” 说罢这话,刘自在的眸中光芒一沉,周身的气息却豁然收敛,他站在原地,一手握刀,身形岿然。 李丹青见状赶忙沉目看去,不愿意在此招施展之后,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 但他定睛看了许久,刘自在却依然一动不动。 “我说老刘!你要是舍不得你这压箱底的绝活就直说,扭扭捏捏的干啥!”李丹青可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出言便腹诽道。 听闻这话的刘自在看向李丹青,笑道:“其实我已经出招了。” 李丹青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刘自在的身影却忽然动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每一招,此刻的刘自在只是单手握刀,但巨大的刀身在他手中却轻若无物一般。他的身形随着江水闪动,时急时缓,手中长刀一次次挥出。 虽然这一次次的挥刀,都并无前三式那般威能巨大,但却行云流水,手中的刀入如臂指使,就好似刀与刘自在已经融为一体。 刀既是人,人亦是刀。 良久,刘自在收刀归鞘,走向眉头皱起的李丹青,他笑道:“少主看得出就里吗?” 李丹青还是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刘自在言道:“贪多嚼不烂,少主有麻烦不假,但什么事都得一步一个脚印的来,这沧海横流确实不是一眼就能学会的东西。” 刘自在的语气中不免有些自傲,他的修为虽然算不得太高,但这套自创的黑水刀法却绝对不输于世上大多数圣山的压箱绝活。他当然也不会相信,李丹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悟出其中真谛,此番言语也只是宽慰,让之前一心求成的李丹青有个台阶下。 毕竟李丹青是影卫的主人,也毕竟保不齐日后他们还是一家人。 但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却看向刘自在言道:“刘城主方才留手了?” “嗯?”听到这话的刘自在却脸色一变,然后坦然道:“沧海横流并不是刀法,而是刀意。” “展现刀意即可,何须再施以力?” 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李丹青的心神一震,心头那些许困惑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观这招沧海横流,刘自在施展自如,但威能却不如之前三招,还未自己未有看透玄机,此刻刘自在释疑,李丹青方才悟到自己的感悟并未有错。 “城主的刀法在黑水所悟。” “前三招,一式为利、一式为雄、一式为霸。” “三招之中裹挟之刀意却各不相同,我本困惑,但见了城主的第四招,我才幡然醒悟。” “其实城主的刀意从未变化,大河刀意,意在大河。” “河为水也。” “水为急,则势如破竹,金石可破。” “水为缓,则涓流不息,绵绵不绝。” “水无相,故可万相。” “刀势变化,实则是大河之变化。” “沧海横流,便是以流水为意,刀势千万,雄奇湍急,皆由心起!” 听到这话的刘自在心头咯噔一声,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他惊犹不定的看着李丹青,问道:“少主……你看明白了?” 李丹青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看懂了不代表学会了,刘城主的刀法高深,我起码……” 听到这话的刘自在长舒了一口气,这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要是被李丹青一眼学会,那他刘自在日后怎么在武阳天下立足? 可这样的心思才起,却听李丹青言道:“起码还得再看刘城主施展四五次方可领会。” 第三十八章 无巧不成书 傍晚时分,浑身湿透的李丹青耷拉着脑袋慢悠悠的回到的城主府。 城主府外两位护卫的甲士见着了李丹青连忙行礼,态度恭敬——他们可知道,这李丹青可是如今城主的乘龙快婿,连夫人对他都是笑脸以迎,可比对待城主的态度要好处百倍。 他们这些护卫可都明白,黑水城说是刘自在的天下,可实际琅明月才是真正的“太上皇”。 李丹青既然得了琅明月的认可,那他与刘言真的事情便是铁板钉钉了,这些护卫自然不敢得罪。 李丹青对于二人的行礼视若不见,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些什么,直挺挺的就走入了府中。 “院长!你回来了!”刚刚踏入府中,已经换回寻常装束的刘言真便蹦蹦跳跳的跑了上来,甚是开心的言道。 但下一刻,女孩的眉头却不由得皱起,此刻的李丹青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与衣衫上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模样看上去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加上李丹青这低着头的架势。 刘言真顿时心头一怒,双手插腰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爹为难你了?” “胡说什么呢?胳膊肘往外拐,也不带这么拐的吧?”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却是琅明月笑盈盈的走了出来。 她话里的调侃让刘言真脸色一红,跺了跺脚:“谁……谁胳膊肘往外拐了!” “你爹既然答应了这事,就一定会办到,哪有这样先怀疑自己爹的?”琅明月瞪了刘言真一眼,继续调侃道。 刘言真是关心则乱,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红,有些无言以对。 琅明月又看向李丹青言道:“黑水刀法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世子也不必气馁,多花些时间总归是能学会的。再说了,这刀法本就是刘家的东西。世子与我家言真,情投意合,老刘他想来也不会藏私。” 琅明月的言辞直白,听得刘言真无地自容,她轻声的嘟啷道:“什么情投意合,都给母亲说过了,那是误会。” “是是是!误会误会。”琅明月笑着应道,但显然并不相信刘言真苍白的解释,反倒是让刘言真愈发的脸红。 李丹青也在这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正要解释些什么,可这时府门忽然被人推开,众人侧头看去,却见刘自在正阴沉着脸色从门外走来。 刘言真与琅明月都是一愣,也感觉到了这“翁婿”二人之间不太对劲的气氛。 琅明月问道:“这是怎么了?早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回来,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一个皱着个脸,你们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打架了吧?” “打架?”刘言真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变,赶忙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问道:“怎么样?我爹又伤到你哪里吗?院长?” 本就心情不郁的刘自在见自己的女儿第一反应竟然是确定李丹青有没有受伤,气血攻心,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昏死过去! “无碍。”李丹青却言道,说着又看向刘自在说道:“倒是刘城主……” “没事!我爹皮糙肉厚,修为高深,你又上不了他。你看你这身都湿透了,我带你去把衣服换了,别着了凉……”刘言真却这般言道,说着就要拉着李丹青朝着屋中走去。 刘自在闻言一个趔趄,险些就栽倒在地。 李丹青赶忙言道:“无碍,只是沾了些江水,我还没有那般羸弱。” 说道这里,李丹青又言道:“对了,言真你今晚收拾一下东西,我准备明日就回学院,你若是想多待几日也可,带学院还有诸多事情,我得先回去了。” 这话出口,刘言真与琅明月都是一愣,而刘言真更是在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质问道:“爹!你是不是欺负院长了!不就是个黑水刀法吗?你怎么这么小气!不教就不教,至于为难人吗?” 本就气血攻心的刘自在听到这话,那叫一个委屈,但还不待他辩驳,一旁的琅明月的也皱起了眉头看向刘自在言道:“老刘啊!这事你就做得不地道了,既然答应了别人,怎么能……” “我……”刘自在一时间可谓是百口莫辩,只能转头求助似的看向李丹青,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让李丹青都暗觉好笑。 李丹青赶忙言道:“你们误会了,今日刘城主是用心教导了的。” “那你为什么还走?院长,你可不要为我爹开脱!我别看我爹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可坏心思多着呢!一定是他暗中使绊对不对!没关系,他不教,我教你!”刘言真却打断了李丹青的话,怒气冲冲的说道。 李丹青面露苦笑,赶忙言道:“言真你真的误会了。” “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领悟黑水刀法,如今我学得了真意,虽说按道理来讲,言真你好不容易归家一趟应该让你多住些时日,陪陪城主与夫人,但苻坚王族将至,院中还有诸多事情要解决,所以才匆忙辞行。这可与刘城主没有任何关心,今日刘城主可以说是已经尽心竭力了。” “你别给我爹说好话!”正在气头上的刘言真却一摆手打断了李丹青的话,正要继续发难,可忽然一愣,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丹青,有些结巴的问道:“院长刚刚说你学会黑水刀法了?” “嗯,学会了。”见刘言真终于听进了自己的话,李丹青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么快?你学会哪一招了?”刘言真有些错愕的问道。 她自然明白黑水刀法的高深,她也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故而才能领悟其中皮毛,李丹青这才多久时间,能够学会刀法她自然有些不信。 李丹青却在那时一笑,应道:“沧海横流。” …… “院长真的学会沧海横流了?”二日午晌,黑水城外三十里地,名为白家镇的小镇中。 坐在面馆前的刘言真狐疑的看着李丹青,如此问道。 李丹青有些无奈的放下碗筷,苦笑道:“言真,这个问题从昨天开始,你已经问了十三遍了……” 刘言真也暗觉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轻声道:“那还不是因为怕你没弄明白,学个半罐水就响叮当了,到时候苻坚王族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多没面子……” “不错啊,这就开始知道替本世子着想了?”李丹青眯着眼睛揶揄笑道。 刘言真的脸色一红,白了他一眼:“呸!我是怕你丢了我们大风院的脸。” “丢不了!本院长什么时候掉过链子,再说了,不是还有言真在吗?回去我给你耍上几套,让你看看本院长有没有得到咱老刘家的真传。”李丹青舔着脸笑道。 刘言真闻言脸色愈发的潮红,她的心思当然都系在李丹青的身上,可李丹青这嘴上不着调的性子又着实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正要反驳几句,可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面摊外传来。 “就这儿将就吃吧,这武阳朝的东西哪有咱们幽云的合胃口。” “再说了,这还又十来天就要开始比斗了,咱们随便吃些,快些赶路,早日到阳山说不定还能休息几日,别让那些狡猾的武阳人以逸待劳了。” 李丹青与刘言真听到这话,赶忙侧头看去,却见一个二十来人的队伍正走入面摊,来者大都都是少男少女,身上的衣着明显与武阳有着区别,绒袍之上都有兽皮作为衣料,缝在衣领袖口等处。 幽云人最喜此道,以兽皮添加布料,以此彰显什么高贵。 这是典型的幽云服饰! 且听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 李丹青与刘言真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同样古怪的神色—— 不会这么巧吧? 第三十九章 弄巧成拙 那群人走入了面馆,在一旁的几个木桌旁坐下。 为首的是一位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子,女人身段玲珑,眉宇间带着英气,虽然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依稀可见当年那俏丽模样。女人的身旁坐着二女一男,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面容俊美,衣衫华贵,衣袖与领口处所缝的兽皮,皆是出自虎豹之身,依照着幽云的规矩,能缝制如此珍贵之物的人,至少是王族嫡系。 剩下坐在其余座次上的少男少女,地位明显比这四人地上一筹,众星捧月一般坐在他们周围的木桌上。 “院长……他们真的是幽云的苻坚王族?”刘言真在这时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轻声问道。 李丹青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刘言真不要再看向那处,以防被对方察觉出异样。 刘言真倒也机灵,当下便低着头慢悠悠的吃着面,但耳朵却和李丹青一般竖起,小心的听着隔壁桌传来的对话。 …… “武阳自诩为天国上朝,可我看比起咱们幽云也好不到哪里去!方才那人撞了冉裘族兄,却一句道歉也没有转头就走!要不是慕容尊使拦着,我定要将那人的腿给打断。”坐在主桌上的年纪稍小的少女,嘴里不满的嘟囔道。 这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梳着一头的辫子,麦芽色的皮肤,身材娇小,似乎是这群异族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而那位被称为冉裘族兄的男子,年纪二十五六,模样沉稳,闻言只是言道:“我们此次前来为的是大事,何必与那些市井之徒斤斤计较。冉玲,这儿可不比幽云,不要节外生枝。” 被称作冉玲的女孩闻言,吐了吐舌头,也不作答。 而这时,另一位年纪稍长,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少女则看向那位被称作慕容尊使的女人,问道:“尊使,那位那便准备妥当了吗?” 这话出口,不待那位女人回应,一旁的冉玲却揶揄的看向少女言道:“樱姐姐是在问那件大事准备妥当没有,还是在问你那位素未谋面的丈夫准备妥当没有?” 这话出口,冉樱的脸色微微一红,一旁的冉裘却是眉头一皱。 被称作慕容尊使的女人倒是面色如常,端起一旁的水杯轻抿一口,言道:“那位做事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都妥当了。” “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不给那位拖后腿,那一切就应该没有大问题。” “面来咯!”而这时,面摊老板的吆喝声忽然传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吃面吧,吃完之后,咱们该启程了,争取今日抵达冬青城。”慕容尊使这般言道。 “冬青城?咱们不是应该去夏岳城吗?”冉玲眨了眨眼睛问道。 “冬青院的张囚前些日子已经被提拔为阳山山主,如今阳山的大小事务都得由张囚调配。”慕容尊使这般言道。而后又道:“好了,安心吃面吧。” 众人似乎对其极为敬畏听到这话,纷纷收声。 那冉玲闻言也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问。 李丹青有些恼火,侧着耳朵听了好半晌,却听得云里雾里,只是隐约觉察到这些苻坚王族似乎来到这应水郡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那星辉之门那般简单。 李丹青本想听个就里,却不想被那面摊老板打断,一时间不免恨得牙痒痒的。 刘言真显然也从对方言辞中听出了些端倪,她皱着眉头看向李丹青,李丹青却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坐在那处慢吞吞的吃面。 但随着那慕容尊使的发话,苻坚王族众人都变得极为安静,不再多语,直到他们吃完各自碗中的面,李丹青也没有再偷听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老板,多少钱?”见众人吃完了面条,那冉裘站起了身子,朝着面摊的老板招呼道。 面摊老板热络的上前,言道:“一碗面八文钱,你们一共二十一碗,一共一两银子又六十八文。” “嗯。”冉裘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摸向怀中,似乎要取出些银钱付账。 可这手方才伸入怀中,他的脸色却忽然一变,那只伸入怀中的手也开始慌乱的在怀中摸索。 他的脸色随着这样的摸索一息难看过一息,周围的众人也纷纷看向他。 那位被称作慕容尊使的女人更是眉头一皱看向冉裘问道:“怎么了?” 冉裘不语,只是又摸索了一阵,然后才皱着眉头说道:“不见了,钱袋不见了。” “嗯?”听到这话的众人顿时神情古怪。 而冉裘也在这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定是刚刚那人撞我的时候偷走了我的钱袋!” 他这样说着转身就要走出面摊,朝着那处追去。 但面摊老板却赶忙拦住了他:“怎么的?客官这么乌泱泱一大群人,想要吃白食?” 冉裘何曾被这样奚落的过,赶忙解释道:“老板你且稍安勿躁,我的钱袋方才被人偷了去,我去寻到他,就来抵债!” “少来这一套!你们这么多人,难道就你一个人带了钱的?”那老板却显然并不相信冉裘在那时问道。 这话出口,在场的苻坚王族子弟纷纷脸色一变。 冉裘更是脸色有恙,低声道:“来应水郡不够七日时间,我们的钱袋接连被盗,我的是最后一个……” 噗! 一旁正假意吃面,专心听音的李丹青听到这话,嘴里的面条顿时喷出了出来,还呛到了自己,一个劲的咳嗽。一旁的刘言真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李丹青,但还是走上前来温柔的为其拍着背。 李丹青这样想着,侧头看向一旁那群苻坚王族,却见这些家伙似乎也有些无地自容,纷纷在那时低下头,显然冉裘所言并非虚言。 这些苻坚王族看上去年纪都并不大,想来从未出过远门,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加上衣衫华贵,定然是窃贼们最喜欢的肥羊。只是二十余号人,唉短短七八日内接连被盗,这未免太倒霉了一些。 “呵呵,公子看上去也不像是落魄人家,这样的谎话,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今日你们要么给钱,要么我就报官!”只是那面摊的老板显然无法相信冉裘这样的说辞,他抓住了冉裘的衣袖,这般言道。 眼看着双方僵持不下,那面摊老板更是认定了这群人就是吃白食的家伙,吵吵嚷嚷的就要抓着冉裘去见官。 “老板,把几位公子的钱算在我身上吧。”而瞅准机会的李丹青在这时走了上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碎银递了上去。 那老板一愣,但见着了银钱,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倒也不再纠缠冉裘等人。 冉裘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感激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连连道谢:“谢过这位公子,不知公子名讳,若是方便告知,等我追回钱财,一定偿还公子。” 冉裘一本正经的言道,言之凿凿的架势似乎这话并非他一时兴起的场面话。 “在下李言真,这位是我的同乡刘丹青。”李丹青笑呵呵的朝着冉裘拱手,嘴里如是言道。 刘言真闻言一愣,但转瞬便反应了过来,自己这位院长此刻心头恐怕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她微微一笑,朝着众人点头示意。 冉裘闻言也点了点头,却听李丹青再言道:“方才我听诸位话里的意思似乎也要去阳山,我看诸位的装束不像是我武阳人士,不知前往阳山所谓何事。” 冉裘对眼前这个出手相助的少年颇有好感,但听闻这话却还是不免面露警觉之色。 “拜访故友而已。”冉裘这般应道。 “这样啊。”李丹青却好似没有看出对方的警觉一般,依旧笑着言道:“不知是哪位故友?在阳山位居何职?” 初次见面便询问这样的问题多少显得有些突兀,这也让苻坚王族的众人心头欧愈发的警觉。 那位慕容尊使更是走上前来,言道:“公子出手相助,我们感激不尽,但此刻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公子若是愿意,留下地址,不日我们便会遣人将今日钱财十倍奉上。” 李丹青听出对方的逐客之意,他苦笑一声言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做叨扰了。” “诸位若是有心,到了阳山或许可在大风院寻到在下。” 李丹青说罢这话,朝着众人行了一礼,便要带着刘言真转身离去。 刘言真显然不甘心就这样错失机会,一个劲的朝着李丹青使着眼色,李丹青却好似没看见一般,拉起了刘言真的手就要朝着面摊外走去。本来还心中焦急的刘言真被李丹青握住手的刹那,脸色一红,也没了其他心思,乖乖的便任由李丹青拉着往外走。 而那位慕容尊使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变,她叫住了李丹青言道:“这位公子!你是阳山大风院的人?” 李丹青闻言一笑,似乎对于此事早有预料,他驻足回头看向那女人,恭敬言道:“也不怕诸位笑话,我和我的这位同乡此次前往大风院是为了拜入阳山为徒,但能否顺利,还尚且未知。” “方才听诸位言语,好似与阳山某位大人物相识,又见诸位器宇不凡,暗以为你们或许能有些关系,故而出手相助其实也藏了私心,想要看看诸位能否有办法让我与丹青妹妹加入大风院。” “不过既然诸位不便,那此事我也不会再提。” 李丹青的坦然倒是让众人放下了几分戒心,那位年纪尚小的冉玲走上前来,有些奇怪的问道:“我听说阳山五大学院就数大风院最为落魄,弟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人,你们多少有些修为在身,想加入大风院应该不难吧?” 李丹青闻言苦笑道:“诸位是有所不知,大风院落魄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自从他们那位新院长上任以来,大风院是洗心革面,门下弟子人才济济,年轻一辈比起其余四大学院强出不知几何,我们这资质,没有熟人引荐,想要进入大风院是难上加难,此次前去也只是碰碰运气。” 听到李丹青这话,苻坚王族的脸色微变,那慕容尊使更是皱起了眉头,低声自语道:“可我们收到的消息似乎是说大风院大都是些乌合之众……” 李丹青神秘一笑,凑到了他们的跟前言道:“诸位有所不知了吧?听闻星辉之门将开,那阳山好似与某个大势力有赌约尚在,阳山想要保住星辉之门的名额,故而对外一直宣称大风院最为孱弱,实际上就是为了故布疑阵,让那方人马挑选大风院的弟子作为对手,然后出其不意,赢得赌约,但实际上大风院的众人实力反倒最为强劲。” “反倒是那位张山主门下的弟子却更最为孱弱。” “我有一位族兄就在阳山为徒,我也是从他那里知道此事的。” 说罢这话,李丹青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众人心头暗暗得意,他朝着刘言真得意一笑,然后便又朝众人拱了拱手言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打算在天黑前赶到大风院,这就不耽搁诸位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会。” 说罢这话,李丹青转身便带着刘言真离去。 …… “院长你这招祸水东引很厉害啊!”在走出到确定苻坚王族众人再也听不到二人声音的地方,一直憋着笑意的刘言真终于忍不住朝着李丹青竖起了大拇指。 李丹青甚是受用,他得意一笑:“这叫驱虎吞狼,就算不能真的改变这些苻坚王族的决定,但多少能起到疑兵之用,能让他们分出些人手去挑战张囚的人,也是好事。” 李丹青说着瞟了一眼连连点头的刘言真,语气一变:“多读些书,你也可以和我本院长一样聪明。” “本院长可不喜欢笨女人!” 刘言真听出了李丹青的言外之意,她白了李丹青一眼:“呸!谁稀罕你喜欢!只有薛师兄才会喜欢你!” …… 只是得意洋洋的李丹青却并不知道,身处在面馆的苻坚王族众人,在消化完这个消息后。 冉玲咬牙切齿的说道:“武阳人可真是阴险狡诈,我们险些就被他们给骗了,我就说五年前大风院还一个活人都没有,怎么如今就闹得沸沸扬扬了!原来是想以此诓骗我们!” 那慕容尊使也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像武阳人能做出的事情!” “幸好得到了这消息,那咱们就不用再纠结到底该选哪些人挑战了。” “既然大风院的弟子是阳山的中兴的栋梁,那咱们就从大风院入手吧。既然要毁掉整个阳山,那这最难啃的骨头,我们身为苻坚王族,责无旁贷!” 众多苻坚王族子弟听到这话,也面露决色,斗志昂扬,纷纷点头应道。 “是!” 第四十章 薄情寡义李丹青,奇思妙想大风院 金流香派来送李丹青等人的马车因为是金家商行派来的缘故,不可能一直呆在黑水城等着李丹青。 毕竟在此之前,没有人能够想到李丹青只花了一日的光景,便学会了黑水刀法。 故而依照约定他们要到十日之后才来迎接,李丹青与刘言真也不想麻烦黑水城派人,反正黑水城距离大风院也不过一两日的脚程,二人索性便徒步踏上归途。 刘言真倒是有心与李丹青独处,故而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第二日午晌二人方才抵达大风院。 来到大风院外,李丹青甚是高调的推开院门,张开双臂,大声吼道:“孩儿们,本院长回来了!” 但热情的高呼却并未得到想象中热情的回应。 在院中忙碌的众人纷纷回头看了一眼李丹青,随即便又转身做起了自己的事情来。 “小小,给姐姐说说嘛,你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到底长什么样?”尉迟婉与岳凝霜正围着王小小,揶揄的问道。 自从当初在与张囚等人磋商星辉之门名额归属时,王绝通当着众人的面告诉白芷萝王小小还有一门亲事后,大风院的众人时不时的便会拦着王小小八卦一番。 可以王小小的性子哪里招架得住众人这般热情,每每都是言辞闪烁,不知如何回应,甚至他自己都怀疑那是不是自己老爹一时兴起吹的牛,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未有听王绝通提起过这事。 侯玉坐在宁绣的身旁蹲在台阶上闷闷的吃着饭。 姜羽在不远处与金流香坐在亭子中,二人一人捧着书一人捧着账本,看得甚是认真。 但无例外对于多日未见的李丹青都表现得极为冷漠。 李丹青摸不着头脑,只能看向不远处的希温君,希望自己的小青竹能够为自己解答疑惑。 但希温君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李丹青愈发的困惑,这时他身后的刘言真也走入了院门。 “言真回来了!”一群人见到了刘言真,顿时甚是高兴,风风火火的便围了上来。 拉着她问着问那,那一副热情的模样,莫说是李丹青,就是刘言真自己也受宠若惊,就这般稀里糊涂被众人迎着走入了院门。 李丹青看着离开的众人,走到了薛云的跟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擦拭自己银枪的薛云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然后长叹一口气,一副甚是遗憾的表情,然后便摇着头离开了。 “搞什么东西?”李丹青有些不悦,又看向一旁的王小小言道:“小小,弄些吃的来,本院长饿了!” 正在翻修鸡窝的王小小闻言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欲言又止的说道:“师姐们不让我给院长弄吃的……” “为什么?我可是大风院的院长!这还翻了天不成?”李丹青怒声问道。 王小小缩了缩脖子:“总之……就是不行,院长实在饿得慌,厨房里还有几个馒头,院长先吃着……等师姐们消了气,我再给院长弄些饭菜。” “但院长自己也得好生反省一下,这样做确实不妥当。” 李丹青听得云里雾里,却见说完这话的王小小却似乎并不愿意与李丹青多做纠缠,就像是躲瘟神一般快步离去。 李丹青感觉就像是撞了鬼一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他也顾不得其他,赶忙跑到一旁拉住了希温君,将她带入了书房,这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家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希温君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少主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不清楚吗?”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说道:“难道是因为去黑水城的事情,那只是个误会……” “就是因为是误会,所以少主的姑娘们才更生气。”希温君也眨了眨眼睛,这般言道。 李丹青瞠目结舌,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这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希温君调侃言道。 “大风院的弟子们满心以为,院长与言真情投意合,就要比翼双飞,那是高兴的,伤心的伤心,可到了第二天,送货的车夫回来,却说少主临时反悔,言真被气得寻了短见,找了半宿才找到。” “你看,这样的负心汉,哪个姑娘会喜欢?” 李丹青听闻这番话,顿时黑下了脸:“哪个混蛋在背后这么说我的坏话!那是误会!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要不少主去问问流香,看她现在愿不愿意把是谁透露的秘密告诉院长?”希温君笑着言道,她盯着这满腔怒火的李丹青,心头却暗觉好笑。 当然,也有几分出了口恶气的舒畅感——毕竟谁让李丹青到处沾花惹草的,这些代价总归是他活该! “本院长为了这群兔崽子殚精竭虑,这些家伙竟然这样想本院长!着实让人心寒!”李丹青越想越气,忽然看向一旁的希温君,伸出手就想要将之揽入怀中,嘴里笑嘻嘻的说道:“还是小青竹好,一定知道本院长为人正直……” 但以往素来不太排斥与李丹青有所亲近的青竹却在这时一个闪身躲开了李丹青,言道:“我看言真妹妹回来的时候,眉飞色舞,想来此行少主是假戏真做,抱得美人归了。” “青竹区区一个下人,怎么好横刀夺爱呢?还请少主自重!” 青竹的话半真半假,带着些怨气,也带着些调侃。 李丹青心中有愧,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以对,他打了个哈哈,讪讪一笑,故作轻松的言道:“清者自清,总归言真会帮本院长平怨的。” 说道这处,李丹青却又岔开了话题言道:“对了,在回来的路上我遇见了苻坚王族的人。” “嗯?”听到这话的青竹脸色一变,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收敛起了心思,下意识的关心问道:“他们对院长出手了?” 说着还紧张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似乎是想要确定李丹青是否受伤,嘴里还不满的言道:“我就说日后少主不管去了何处,都得带上我!上次就已经那般危险,今日又是!少主总是这般大意,这武阳天下想要杀少主的人那么多,少主可不能再……” 青竹有些不满的絮絮叨叨,李丹青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心头却是一热,伸手直接将青竹揽入了怀中。 青竹哪里能想到李丹青这般唐突,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挣脱,但却在这时感受到了李丹青双臂上传来的力道。 她的心头一软,身子也软了下来,倒在了李丹青的怀里。 “少主好生过分……” “尽说些胡话来戏弄我……” 她下意识的以为李丹青方才所言之物,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而胡编乱造的。 李丹青却笑道:“这可不是胡话,我和言真是的遇见了苻坚王族的人。” “可那群家伙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来应水郡不过几日的时间就被人偷光了钱袋,我便顺便套了近乎,给那张囚送了份礼……” “什么意思?”听到这还的青竹赶忙从李丹青的怀中挣脱出来,这事关系到大风院的存亡,当然也关系到李丹青的安危,青竹对此自然极为上心。 怀中的人儿离开,真正香气还萦绕在鼻尖,李丹青有些念念不舍,但还是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青竹。 青竹听罢这话,看了一眼甚是得意的李丹青却言道:“少主这话能骗得了他们一时,也骗不了他们一世,等他们到了冬青院,总会知晓真相,这办法治标不治本,大风院还是免不了被苻坚王族挑战的处境。” 李丹青应道:“这是自然,那些苻坚王族的人想来也没有笨到这个程度,但多少能麻痹他们些许,哪怕能分出一两个人手去挑战冬青院的人,对于大风院而言也是好事。” 见李丹青并未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事情上,青竹也心安不少:“总归,还是得督促弟子们勤加修行,不可懈怠。” “嗯。对了,兵器打造得如何?”李丹青点了点头,又问道。 提起这事,青竹的神情有些古怪,她瞪了李丹青一眼,颇有些埋怨道:“少主也是,你宠爱那些弟子没什么问题,可也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她们来,她们性子本就跳脱,自己做主选择兵器,那不是闹着玩吗?” “修行之道本来最后都是靠自己,若是只为了让我在应水郡有一隅安身之地那般简单,给些刀剑传些剑法刀法,倒也简单,至少可以应付眼前的麻烦。但若是兵器不称心,日后修炼下去却是一日难过一日,随心而为方才能有更高的成就。拔苗助长的事情,可不是我这一个院长该做的。”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是是是!我知道少主你博爱,但也劳烦少主好好看一看,你博爱的姑娘脑子里到底藏着多少奇思妙想。”青竹说着,从书桌旁那处了堆草图,那是大风院弟子们定下的兵器样式。 李丹青接过一看,双眸顿时瞪得浑圆,然后他赶忙翻开下一张草图,越看双目越是圆睁,到最后拿着草图的手都开始打颤。 而不远处围着刘言真,听着对方解释清楚事情经过的大风院众人倒也明白了自己误会了李丹青。 可就在这时,书房方向却忽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嚎。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第四十一章 我们仍未知道那个混蛋的名字 大风城仅有的两座客栈之一的清风客栈中,迎来了两位客人。 这是很少见的事情,通常情况下,除非到了月末月初行脚商人进出货物的时间,客栈很少来客。 客栈的老板热情招呼着,二人点了些酒菜,便入了自己的房间。 客栈老板多少有些奇怪二人的装束,时间已经到了三月中旬,天气转暖,亦就未下雨,但这二人却头戴蓑帽。 这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但这样的疑惑只在老板的心头一闪而逝,他收了钱财,便乐呵呵恭送二人上了楼上的厢房。 “先生似乎很在意他。”走入房间后,其中一人脱下了头上的蓑帽看向对坐那位身着青衣的书生。 青衣男子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谁?” 身着白衣的男人笑了笑:“先生沉睡百年,这大风城除了那位世子,先生总归不能还有故交吧?” 青衣男子饮下一杯酒,却是不语。 而在白衣男人看来,这样的反应便算是默认。 他继续问道:“他有那么特别吗?让先生愿意把赌注压在他身上?” 青衣男子神情平静,终于言道:“我不是来看他的。” “嗯?那先生为何一定执意要绕道大风城?” 青衣男子侧过头,透过不远处的窗户看向远处那座雄伟的山峰。 “每一座圣山都曾惊艳绝伦过一个时代。” “那是天下人生生不息的依仗,是岁月流淌静默的见证者。” “这是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我只是想来看上一眼。” “最后一眼……” …… 李丹青面色阴沉的站在大风院的演武台前,一众弟子耷拉着脑袋站在演武台上。 她们有的摆弄着衣角,有的一只脚在地上轻轻摩挲。神情有些惶恐不安,像是正在顽皮捣蛋的孩子被父母抓了个正着。 “我说什么来着!” “盘虬境!是修行中很重要的一环,在这个境界,你们要开始感悟自己的道蕴!为日后走得更远打下基础!所以!” “我让你们深思熟悉,选好你们日后使用的兵器!” “可你们!!!” “你们!!!” 李世子神情严厉的说着,脸色因为心头的怒火而憋得通红,到后面似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小小很有眼力劲的赶忙给李丹青递上一杯清水,李丹青喝下一口,看向王小小。王小小甚是的狗腿朝着李丹青憨憨一笑,但下一刻,李丹青便一脚踢出,骂道:“下去!” 仿佛有些理亏一般,王小小不敢多言,只能悻悻的退到众弟子身旁。 李丹青长舒一口,缓过劲来,这才又言道:“可你们弄得都是些什么玩意!” 李丹青说着,将手中的那一大叠图纸拿了出来,朝着众人怒声问道。 众人在大风院呆了这么久,这倒是还是第一次见李丹青对她们发火,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不适应。 “不是你让我们自己选的吗……”岳凝霜委屈巴巴的言道。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是火上浇油! 李丹青的声音陡然升高了几倍:“我让你们自己选!是选兵器!你们看看这是些什么东西!” 说着李丹青从那叠草图中找出了岳凝霜署名的那一张。一边挥舞,一脸言道:“这是个撒!一双拳套!你会拳法吗?你准备好那些苻坚王族拿着长刀大剑,你就带着你这一双拳套上去跟人肉搏?” “拳套也就算了!这上面的猫猫狗狗又是怎么回事?” “又是兔子!又是狗!还画了个龙!你怎么不把十二生肖凑齐了弄上去!” 李丹青大声怒斥道,听到这话的岳凝霜眼前一亮言道:“院长也这么觉得!?当初言真也给过我这样的意见!院长和言真倒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这话出口站在她一旁的刘言真脸色一红,踩了岳凝霜一脚,低声道:“胡说什么!” 李丹青也有些做贼心虚,他感受到在那一瞬间几道幽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可不敢去细细品味,赶忙又摆出那副怒气腾腾的架势言道:“少在那里插科打诨!” 李丹青说罢,又翻起书中的图纸,然后从中拿出一张言道:“这铲子是谁的?自己站出来!” 众人闻言看向李丹青手中的图纸,赫然是一个粗大的铁铲,众人的神情古怪。 而王小小也在这时耷拉着脑袋站了出来,嘴里低声言道:“是……是俺的。” 李丹青怒极反笑,连口音都气得被带偏了一些:“那你就给俺讲讲,你设计的这款……” 李丹青说着,又看了看那图纸上歪歪斜斜的字迹,跟着念道:“这款,大锅爆炒铲有什么深意?” “你他娘还真是出息了!还学会取名字了!” 王小小低着头小声应道:“俺……俺每天做大锅饭,原来的铲子半个月就得坏上一次,就想着做一款足够结实的……炒菜用!” 李丹青听到这话,险些被气得昏死过去,他一把将那图纸扔在了王小小的脸上骂道:“炒菜用!我是让你做出来炒菜的吗?” “要不要我再给你配个大锅,到时候你跟苻坚王族的人站上擂台,别人掏出刀,你给他炒个菜,再配个三两酒,他吃饱喝足,揍起你来更有劲啊!” 王小小自知理亏,低下了头,不敢应声。 “好啦!院长弟弟你也别生气了。”而这时那尉迟婉见场面上的情况焦灼,笑呵呵的便走上前来,半个身子靠在了李丹青的怀中,媚声言道:“我们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想那么远嘛……” “大不了我们重新再画上一轮不就好了!” 说着尉迟婉伸手抓住了李丹青的手,摇晃着撒起娇来。 众人闻言也赶忙点头,脑袋上下摆动,像极了啄木鸟。 “改不了了,图纸已经递上去了,我让人加急打造,估计这回,那些东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时,金流香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 这话出口,李丹青的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这就定了?流香啊!那可是三万两白银!他们给你的图纸你就没看上一眼!就没察觉到这些东西有古怪!”李丹青凄声言道。 金流香的脸色一红,小声嘀咕道:“我觉得……还好吧……都是大家需要的东西……花点钱也无伤大雅……” “再说了,也没有三万两,只有二万八千两,还有两千两银子,被院长偷摸着拿走输给了赌坊……” “咳咳。”李丹青连忙咳嗽两声,装作并未听见金流香后面的话:“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流香你又是怎么回事?这金钱剑是个什么东西?你准备靠这东西和苻坚王族的人决战吗?” 李丹青果断将火气甩在了金流香的身上,同时拿出了那一个个铜板链接铸成的古怪长剑草图,如此质问道。 金流香吐了吐舌头,沉默不语。 李丹青继续拿出图纸,言道:“还有这姜羽的银针铁线!尉迟婉的雨伞!小侯玉的弩 弓!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李丹青越说越气,随即长叹一口气:“算了!幸好本院长早就知道你们不靠谱,将那些苻坚王族的人诓骗了一顿,估摸着总归会有一些人不会受到挑战,但回去之后,你们给我好生检讨,再好好想想自己的兵刃到底要用什么!不要再弄出些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诓骗苻坚王族?”众人倒是抓住了李丹青话语中的关键,神情古怪的问道。 一旁的刘言真很是合李丹青心意的将与李丹青遭遇苻坚王族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听闻这话,顿时脸色一喜,赶忙在那时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一个劲的夸赞李丹青,李丹青倒是很享受被这些漂亮弟子众星拱月的待遇,他脸上的笑容得意,颇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的味道。 咚咚咚。 而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众人看向那处,却见院门打开后,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人众人倒也认识,是那夏岳院的弟子吕染。 “吕姑娘,这是有什么事吗?”李丹青走上前去看向吕染问道。 吕染喘着粗气,似乎一路跑来此地的,她深吸了几口气,从手里将一份信纸递了过来,嘴里言道:“前日……前日苻坚王族的人便到了!” “他们挑战的名单也定了下来,我奉院长之名,给李院长将名单送来,也好早做准备。” “说曹操,曹操到啊。” 李丹青笑道,说着从吕染的手中接过那名单,在自己的眼前展开,身后的众多弟子也赶忙围了上来,心情紧张的看着那份名单。 只是这一看,众人的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整个苻坚王族一共派了二十位族人前来,而他们也拥有二十个挑战名额,大风院算上李丹青十六位弟子,除开王小小以外的十五人赫然在列! 方才还抱着侥幸的众人顿时神情古怪,一阵阵叹气声响起。 李丹青也眉头紧皱,他暗觉古怪,自己分明已经给苻坚王族的人上了眼药。以对方那能被人偷光钱财的智商,不应该能这么快看出端倪啊,还是说张囚又在从中作梗。 吕染显然看出了大风院众人低沉的情绪,她咬着牙言道。 “这群苻坚王族的人和以往不同,他们一来就扬言要挑战整个阳山最厉害的弟子,本来他们的目标主要在夏岳院和冬青院的。” “可不知道哪个混蛋告诉他们,大风院的弟子才是阳山最厉害的角色!这才把你们全部算在了其中!” “那个混蛋着实可恶,若是让我知道他是谁!定让他抽筋拔骨,不得好死!” 第四十二章 坐庄 一阵风刮过。 卷起地上的尘埃与被李丹青丢在地上的草图。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尴尬,抬头看了看刚到头顶的艳阳,讪讪言道:“嗯!今日的月色不错,本院长要去观星赏月。” 李丹青这样说着,便要迈步离去。但一群人却在那时将李丹青团团围住,将他的进退之路完全堵死。 李丹青见状缩了缩脖子,看向眼前的众人,声色内敛的问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院长还真是足智多谋啊!”宁绣冷笑着上前言道,双拳合十握得咔嚓作响。 “就是啊,院长这么聪明,那些苻坚王族的人还不是被院长耍得团团转。”尉迟婉眯着眼睛,面露寒光。 “咱们可得好生谢谢院长,这运筹帷幄,帮我们得来的这来之不易的历练机会!”岳凝霜也在这时上前言道,显然是带着方才被李丹青训斥的怒气。 一群人在这时一拥而上,在李丹青的哀嚎声中,对着李丹青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 夜深人静。 李世子终于如愿可以登台赏月。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屋顶,抬头看着天空,穹顶之上乌云密布,将月色遮掩,并看不见什么风景。 李丹青却看得出神——玩笑归玩笑,大风院的弟子们却还算争气,在得知除了王小小以外的众人都被苻坚王族列为挑战目标后,众人在李丹青的身上发泄完了怒气后,便自觉的开始了修行。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亥时才停下,各自回去修行。 虽然他们嘴里时不时的还是会抱怨李丹青的自作聪明,可修行起来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努力认真。 李丹青看得出来,大风院的众人都在努力的想要通过即将到来的苻坚王族的大战。可越是如此,李丹青的心头便越是惴惴不安。 他见过那些苻坚王族,虽然那些家伙看上去大都不谙世事,想来是没怎么经历过俗世的历练,但当日李丹青却有意观察了一番,却见那些苻坚王族的子弟,大都气息凝练,周身灵力聚而不散,那是只有星罗境的武者才能做到的事情。 盘虬境是离尘三境之一,虽然距离星罗境只有一步之遥,但离尘境与星罗境之间却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 这样的差距远不是盘虬之于紫阳,紫阳之于金刚境那般简单。 小境界之间大都是力与力的差距,而大境界之间,更多的确实质的差距,大风院的众人虽然有烈阳真火作为依仗,但在盘虬境的境界,实际上并不能将这烈阳真火的威能发挥到极致,李丹青本想着靠着重金打造的兵器出奇制胜,却不想这群家伙与他一般不着调,弄出些那么奇奇怪怪的玩意。 如今此消彼长,李丹青嘴上不说,担心底却明白,大风院的众人此战凶多吉少。 想到这些,哪怕是李世子这般生性乐观之人,也不免有些泄气与忧心忡忡。 …… “怨天尤人,可不是我们这种人应该做的事情。”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李丹青的耳边传来。 李丹青一个激灵侧头看去,却见一位模样邋遢,浑身带着酒气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李丹青心有余悸的瞪了他一眼,骂道:“混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 来者赫然便是消失了几个月的,已经被撤去山主之位的前阳山山主孙禹。 但孙禹却似乎并未察觉到李丹青语气中的不悦,自顾自的问道:“算起来你也在阳山呆了半年有余,你觉得阳山如何?”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言道:“就那样吧。” “破破烂烂,行将就木,但众人却不想着励精图治,只是为了点蝇头小利尔虞我诈。” “也就我这些弟子还算不错……” 孙禹倒是并不在意李丹青的自吹自擂,他看了看大风院中那一个个渐渐熄灭灯火的别院,笑了笑言道:“确实不错。” “但可惜,他们都不算是阳山的弟子。” “嗯?”李丹青神情古怪。 孙禹却言道:“他们只是你李世子的弟子,你在哪,他们就在哪,是阳山还是阴山对于他们而言都不重要。” “听上去你好像很羡慕本世子?”李丹青挑了挑眉头如此问道。 孙禹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确实羡慕,阳山看上去还算家大业大,四大学院近万名弟子,可还有多少是心向阳山的?” “无非都是有利可图,故而盘踞于此。一旦大树倾倒,猢狲便会散尽。” 本来还有心说些自夸自擂之言的李丹青也在这时察觉到了孙禹的古怪,他侧头看了对方一眼,问道:“你这是喝了多少,突然这么多感慨?” 孙禹苦笑一声:“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老孙这酒量不跟你吹牛,你李世子这样的来十个都不及我一半。” “我们讨论的可是喝酒的本事,可不是吹牛的本事。”李丹青提醒道。 孙禹也不辩解,飞升一跃来到大风院中,然后朝着李丹青招了招手,李丹青虽然心头困惑,但还是随着对方一同跳了下去。 孙禹在大风院中轻车熟路,一路走到了大风院的园门前的那处小院的正屋中。 这里以往是大风院众人休息之所,但随着永安武馆的覆灭,大风院收回了“失地”,这处便做了李丹青单独的住处。 院子的正屋中摆着一个神龛,上面供奉着一个令牌,上书——阳山谪仙剑君孙求安之位。 那是开辟阳山的祖师爷的灵位。 孙禹走上前去,给灵位点了三炷香,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模样少见的庄重。 李丹青看得心底发麻,他侧头盯着男人,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副要交代遗愿的架势?” 孙禹的目光盯着灵位,也不回头,只是自顾自的言道:“传闻四五百年前,我们祖师爷,这位谪仙剑君,本是一位逍遥人。” “游历天下,醒时饮酒,醉时高歌好不快活。”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了应水郡,那时应该是前朝,幽云可没有如今这样服服帖帖,常年与当时的朝廷开战,应水郡在前朝与幽云手中来回占据,百姓民不聊生。” “我们这位祖师爷见了这番境遇,心有所感,便在这应水郡开辟了阳山。” “圣山出世,应水郡的灵气磅礴,能人异士一时间不断涌现,在以阳山为首的牵头之下,终于是彻底将幽云赶出了应水郡,这一郡之地的百姓也因此得以休养生息。” “阳山之所以为阳山便是因为,祖师爷希望阳山的弟子能够像烈阳一般,照亮整个应水郡,为这身处边塞之地的百姓,谋取一处安身之地。” “只可惜时过境迁,四十年前,幽云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而阳山也从那天起开始一日不如一日,想一想,是不是很有趣呢?” 孙禹的话,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拧,似乎猜到了些什么:“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古来同理。” 李丹青这样说着,心底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天下事看上去千奇百怪,但追根溯源,却又出奇的相似。 孙禹对于李丹青的话不置可否,他侧头看向李丹青言道:“我很喜欢你说的一句话。” “你说阳山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都有责任。确实如此,身为山主的我更是难辞其咎……”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愈发觉得今日的孙禹很不对劲,他言道:“不就是被撤了山主之位吗?你也不至于这般模样吧,一切都还未成定局。” 孙禹摇了摇头,却不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反而言道:“今日我来可不是向你诉苦的。” “你的那些弟子定下的兵器我看过了,其实我觉得还不错。” 李丹青一愣,提起那些混蛋弄出来的混蛋玩意,李丹青顿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方才的话题,直言道:“还不错?我他娘的花了足足三万两银子!就弄出这些东西……” “你是院长。”孙禹却在这时打断了李丹青的抱怨,他直直的看着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少见的严肃起来。 “在其位就要谋其事。一个院长,可不是教些功夫,说两句鼓舞人心的话,就完了的事情。” “你是授道之人。” “但每个人道都不一样,你要去教他们入道,就得先了解他们的道。” “若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就急着否定,那可就是误人子弟了。” 孙禹的话让李丹青的心头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时间想得不太透彻。 孙禹却笑着伸出手拍了拍李丹青的肩膀:“我赌过那么多场,却屡战屡败,输得一无所有。” “后来我才明白,我太在意眼前的得失,一场赌局,其实眼前的胜负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要做最后那个赢家。” “我的局已经满盘皆输,而你的才刚刚开始……” “记住我的话,别盯着你现在的筹码,你要做的是,看穿赌桌上的赌客,然后成为庄家。” “因为一场赌局,无论如何峰回路转,最后赢的只能是坐庄的人。” 李丹青有些恍惚,既感觉这话中的深意让他茅塞顿开,又觉得能忽然对他说出这样话的孙禹,似乎真的是在诉说遗言…… 他抬起头正要发问,可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孙禹也不知踪迹。 这一切都让李丹青感觉那般不真实,就好似做了一场大梦,唯有那一旁神龛上燃烧着的香火依然在冒着缕缕青烟…… 第四十三章 大黎神渊 夜风吹过,开着的房门外王小小重新种好的嫩苗随风轻轻摆动。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有些惴惴不安,今天孙禹太奇怪了。 能让一个这么不着调的家伙忽然这么一本正经,那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可惜,李丹青想不明白。 他回头看了看眼前灵位,谪仙剑君…… 他不知道如何作想,在那时走上前去,也点了三炷香,插入神龛前的香台中。 “你老若是在天有灵,那就好生保佑保佑你的那些徒子徒孙吧。”他这般言道,又顿了顿,说道。 “如果觉得我也算的话,那就顺便保佑我,日后大富大贵,妻妾成群。” …… “北边住着幽云鬼,夜里喜抓应水郎。” “多少性命铁蹄碎,千户万户挂白条。” “孩子你夜里莫哭叫,引来幽鬼好凄寥。” “孩子你夜里且嬉闹,咱有阳山烈阳高。” 男人踉踉跄跄的走在大风城郊,他的脚步一深一浅,身子摇摇晃晃。 手里提着的酒葫芦随着身子的摇晃,时不时洒出酒水,落在地上。 男人却犹若未觉,只是边走便唱着那首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歌谣…… 巍峨的阳山耸立在眼前,就像是静默在岁月中的巨人,俯视着天下众生。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觉得,那巨人,在看着他…… 一直在看着他。 它正等他,就像朝露在等清晨,就像海岸在等浪花,就像…… 母亲在等孩子回家。 朝朝暮暮,锲而不舍。 而现在,他要回家。 但一个人却拦在了他的身前。 他的模样也很邋遢,也带着些许酒气,但却眉眼冷峻,与眼前醉醺醺的男人截然不同。 “孙禹,你不该回来的。”男人盯着醉醺醺的孙禹这样言道。 孙禹看着他,又似乎是看着他背后的那座圣山。对于对方的出现孙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他打了个酒嗝言道:“离家的孩子想要回家,凡间的圣山想要看一看穹顶的星辰。” “这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有该与不该。” 男人皱起了眉头,他盯着眼前的孙禹,似乎在确定对方方才所言之物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酒后的疯言疯语。 “你找到洞悉昊阳壁上那《昊阳归息诀》的办法了?”男人问道。 孙禹苦笑着摇了摇头:“但他们找到了,我想再去试一试,在他们做到之前。”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他神色复杂的盯着孙禹:“所以你没有办法,回来也只是找死是吗?” “总归要试一试,不能将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就这样拱手相让,死在阳山上,我至少还有些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孙禹笑道。 “可我不想你死,你回去吧。阳山就算成了别人的东西,但你还活着,大风院那位李世子人还不错,靠着他与门下的弟子,就算没有办法取得圣山传承,但总归也算是延续了祖宗留下来的道统。”男人规劝道。 孙禹却笑了笑:“那是你要做的事情。” “嗯?”男人一愣。 “你和赵权是整个阳山我最信任的人,这些年他维持着四大学院,而你帮我守着大风院。我们三人从小一块长大,一同立志要中兴阳山,浑浑噩噩四十年过去,我们都长到这般年纪,只可惜我辜负诸位的重托,这些年四处寻找也未有找到破开昊阳壁上隐晦气息的法门。到了今日,朝廷出手想让阳山改朝换代,我方才明白,昊阳壁上的古怪并非天数之变,而是人祸以为。” “郢家布局恐怕早在数十年前便已经展开,师父师祖说是死在强行洞悉昊阳壁秘密的执念下,倒不如说是死在了郢家设下的局中。” “我身为阳山山主,既然无力回天,那便理应以死谢罪,即使我今日不去,日后他们同样会置我于死地。但你不一样,你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他们不曾知晓你的身份,再辛苦你一些,保护好大风院的孩子们,他们或许会是阳山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哪怕这点痕迹只是星火,但未来也说不得会有燎原之相。” 孙禹慢悠悠的说着,醉意似乎在这时散去了不少。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孙禹的请求,他低着头思量了一会。 “你觉得这一切是郢家布的局,是因为郢家给了张囚破开昊阳壁的办法。” “这确实没错。” “但这个消息是谁给的呢?白素水?她告诉了赵权,然后赵权告诉了你,对吗?” 男人这样问道,语气中却莫名的带着怒火。 只是心蒙死志的孙禹却并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他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你知道我的性子,还请不要阻拦。” 男人再次沉默,好一会的时间后,他方才点了点头,然后退开了身子,给孙禹在身前让出了一条道来。 孙禹见状笑了笑,轻声到了声谢谢,他又抬头看了看那座巍峨的山峰,眸中露出向往之色,他没有太多犹豫便在那时迈步朝着山巅走去。 就在二人错身而过的瞬间,男人忽然言道:“孙师兄。” 孙禹本能的回过头,看向对方,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眸中的光彩猛然收敛,身子一颤,面露错愕之色。 他颤抖着有些艰难的低下头,却见自己的腹部,一柄短剑刺入,鲜血奔涌而出,同时一股可怕的力量顺着剑身涌入他的体内,用近乎可怕的速度摧毁着他的五脏六腑。 生机在那一瞬间,快速消弭。 对于一个已蒙死志的人而言,死亡当然不是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杀他的人,赫然是他方才托付身后事的人,是他无比信任的人。 孙禹没有时间去感受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只是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们自幼相识,从七八岁拜入阳山开始便是知己好友,年幼时他们一同修行,一同调皮捣蛋,也一同被师长责罚;他们相互诉说彼此的秘密,他们知晓年少时,彼此曾喜欢过哪位姑娘;他们经历过大难,曾彼此以性命相托,他们经历过悲欢,在深夜豪饮高歌。 那是他最信任的人,那种没有任何理由,愿意以性命相托的人。 而这样的人,却在这时对他举起了屠刀。 孙禹难以置信,他看着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问道:“绝通……为什么……” 男人看着渐渐失去生机的孙禹,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圣基。”他靠到了孙禹的耳畔,轻声吐出了这两个字眼。 “阳山之所以得不到星辰庇护,是有人拿走了它的一半圣山基石,断了它与星辰的联系,即使你们得到《昊阳归息诀》也于事无补。” “我叫王绝通,但我不是王绝通。” “我来自幽云,我为我的族人而活,你放心,他们夺不走你的阳山,因为,我会毁了他。” “对不起,我所能为你做的一切,只是告诉你真相。” 男人的脸色冷峻,平静的说着残忍的真相。他的语气那般波澜不惊,就好像杀死的只是一只家畜,但眼眶中却有泪水滑落。 孙禹的双眸瞪得浑圆,他不可置信的听着这些话,想要说些什么,但张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沙哑声响。 直到数息之后,他体内的生机完全散去,他依然瞪大了眼睛,带着无数困惑。 一个七八岁便与他相识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位幽云来的的奸细……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那般真实,曾经的互诉衷肠,曾经的互为刀剑都那般真切,哪一件都不像是在作假。可偏偏,这一切都是假的。 孙禹却没有办法再问出一句为什么,但这困惑与不甘,他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男人抱着他的尸体,将他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就像是怕吵醒了谁一般。 “出来吧。”他忽然轻声言道。 密林深处一位白衣妇人缓缓走出,她恭敬的朝着男人行了一礼:“素水见过殿主!” “为什么?”男人伸出手为孙禹梳理好头上散落的发丝,目光依然直直的盯着孙禹,不曾回头。 白素水一愣,应道:“孙禹是个变数,对于神殿与幽云而言,这个变数太危险了。他必须得死……” “这是你能做主的事吗!”男人的怒吼声却在这时忽然响起,他近乎咆哮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头也在那时抬起看向白素水,他的脸上戾气涌动,像极了暴怒的雄狮。 那般模样让白素水的身子一颤,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殿主是幽云共主!胸怀雄才伟略,要成就的是霸业、帝业!这具躯壳带来的羁绊只会阻碍殿主,素水也是为了……” 白素水这一次的话同样没有说完,男人的身子豁然来到了她的跟前,一他的一只手伸出,掐住了白素水的脖子,将她的身子高高提起。 巨大的压迫感在那时席卷而来,白素水的脸色苍白,呼吸也变得困难。 “我问你!这事是你能做主的吗?”男人重复着方才的话,语气之中杀机奔涌。 白素水在短暂的惊恐之后,终于回过了神来,她反倒平静了下来:“素水是殿主挑选的恶罗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帮助殿主成就霸业。” “殿主的大黎神渊之法早就应该进入无缺之境,但就是因为王绝通这道躯壳的牵绊所累,迟迟无法圆满。杀了孙禹,既可以免去我们计划中的变数,也可让殿主彻底斩断因果,素水以为此举无错。 ” “只要能帮到殿主,素水以为可无所不用其极,殿主今日要杀我,素水绝无怨言,能帮殿主除此心魔,素水死而无怨!” 白素水的声音坚决,看向男人的目光带着仰慕也带着狂热。 男人脸上的神情一阵阴晴不定,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终于,在数息之后。 他怒吼一声,松开了手。 白素水的身子跌坐在地,想要看向男人,可男人的身子早已消失不见,只是耳畔传来了他的声音。 “安葬他。” “然后回到郢离的身边,给我弄清楚他们的计划。” “星辉之门打开之日,就是这武阳第二十八座圣山倾塌之时。” 白素水听出了男人的决意,她没有去感叹自己的劫后余生,反倒甚是欣喜,她站起身子朝着男人离去的方向躬身拜倒:“素水领命。” 第四十四章 灯灭 李丹青惴惴不安的站在正院的书房前,看着夜色中的大风院。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或许应该去找一找赵权,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念头涌出,李丹青暗暗想着吕染正好还在大风院,明日方才离去,那便让她去带个话,让赵权来大风院一趟,李丹青剩下的日子还得好生准备与苻坚王族的大战,不可耽搁,只能让赵权跑上一趟,李丹青打定了主意,也冷静了下来些许。 李丹青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回到房中,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忽然从不远处走来。 却是青竹。 “怎么了?”李丹青见青竹径直朝自己走来,似乎有些匆忙,他便出言问道。 青竹伸手地上前来一样事物,李丹青定睛看去,却是几个月前王小小送给自己的那本说是他父亲一直带在身上的古籍。 当时李丹青不以为意,直到青竹认出上面的文字似乎是幽云的古文后,李丹青才意识到这东西可能是个宝贝,就让青竹去好生琢磨一番这些幽云古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时兴起,李丹青并未太放在心上,直到青竹此刻将此物地上,李丹青才想起此事。 “你弄明白这东西的出处了?值钱不?”李丹青兴冲冲的问道,目光甚是期待。 青竹倒也习惯了李丹青这性子,她翻了个白眼说道:“少主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这扉页上的四个字的含义吗?” 李丹青见青竹神情肃穆,倒也收敛起了玩笑的心思,他看向古籍封面上的四个鬼画符一般的字迹,凭着记忆指了指第二个与第四个字眼。 “这第二个字好像是黎,你说在幽云神话中是掌管死亡的神祇,第四个字是渊,在幽云神话里,是掌管力量与权力的天神。” 青竹颇有些欣慰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少主还没有不学无术到,什么事都记不得。 李丹青暗觉受到了侮辱,却无从发泄,而这时,却听青竹又言道:“剩下的两个字,第一个是大,在幽云古语中有多至极的意思,而第三个字,是神,这个字眼更像是武阳传过去的音译,但在幽云古语里,又有被赐福、被授予的意思。” “合起来就是大黎神渊?”李丹青皱着眉头困惑道:“什么意思?” “很多的死亡之神被赐予力量?” 李丹青凭着自己并不多的才学试图翻译这四个字眼,得来的结论自然免不了又招来了青竹的一记白眼。 “古语的辞藻的用法与今时不同,大黎神渊翻译成武阳语应该是,无数次与死神会面之人,将获得永生与力量。” “而且,我若是记得无错的话,在幽云境内,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便是幽云的天命之子会得到黎与渊两位神祇的祝福,赐下一道功法,似乎就叫做大黎神渊,而拥有这门功法之人,会成为幽云共主,带领幽云走向神国。” “传闻这功法极为神奇,可已让修行此法之人保存记忆转世重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比永生殿的长生丹靠谱多了。” 李丹青的神情古怪,他看着一本正经的青竹问道:“你不会认为这本书就是那传闻中的功法吧?” 转世重生? 这样的说法太过玄妙,李丹青听来也不由得暗觉好笑。 青竹摇了摇头:“且不说那故事的真实性,单单因为这故事,幽云早些年坊间不知道出了多少本被称作大黎神渊的功法,但归根结底,都是后人臆想出来的东西。” “这本自然也不是,上面的内容我对照着看懂了一些,这上面记载的并非功法,而更像是幽云的神话故事。” 李丹青笑了笑,言道:“那这有撒好大惊小怪的?” 青竹却板着脸言道:“少主可不要不以为意,如果这本书只是寻常的幽云神话,那完全没有必要以幽云古文记载,况且王绝通为何会有这东西?少主且看后几页上,上面的笔墨与前面的明显不同,显然是后面所写,但字迹差别不大,而且用的同样也是幽云古文。” “少主可知道如今武阳城的太学阁中,有多少学士为了研究一本本有关幽云古文的文献,而挠破头皮,王绝通如果真的精通幽云古文,在太学府中得个学士之位绝非难事,又何苦委身在这大风院中做一个护卫……” 说道这处,青竹顿了顿,又看向李丹青声音小了几分:“况且还时常被少主克扣工钱……” 提到这茬,哪怕是李丹青也暗觉有些尴尬,他讪讪一笑,辩解道:“我那是看他花钱如流水,帮他存着!我李丹青哪里看得上他们父子一个月那几两银子的工钱……” 李丹青的辩解声在青竹狐疑的目光下越来越小,最后索性摆了摆手,岔开话题,沉声道:“所以,青竹觉得这位金牌护院有问题?” 青竹点了点头,说道:“少主或许可以找个时间试探一下。” 李丹青当然也明白青竹的顾虑,他接过那古籍,言道:“我知道了,一件一件的来吧,我还得先搞定那些奇思妙想的小混蛋们。” …… 这一夜,李丹青睡得很不好。 前半夜的遭遇让李丹青有些心烦意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索性起身观想白象驮天图。 虽然破境之事遥遥无期,但李丹青却并未放弃修行,观想白象驮天图依然可以增强他体内的血气之力,同时每日的体魄训练也从未间断。 他将观想得来的血气之力注入第十道脉门之中,可那第十道脉门就像一个无底黑洞一般,怎么也无法填满。 与其余几道脉门不同,这第十道脉门并没有窍穴,李丹青也无法感知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将这第十道脉门完全打开,以此抵达盘虬境。 平日里虽然也会心头暗暗腹诽,但今日或许是有太多烦心事的缘故,在这样观想神物,调动血气之力的过程,李丹青本来已经习以为常,但今日修行一个多时辰后,他却觉得烦闷。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到了后半夜才沉沉睡去,醒来之后已经快到午晌。 李丹青睁开眼,看着屋外已经快到天空中央的艳阳心头一惊,睡意全无,赶忙穿戴好衣衫,着急忙慌的出了门,看着不远处在修行的弟子们,便大声问道:“吕染呢?” “吕姑娘?一大早就走了。怎么了?”正在一旁拿着自己刚刚送到的花里胡哨的拳套开心比划着岳凝霜见李丹青这番模样不免有些困户的问道。 而后神情一变,言道:“难道院长已经不满足于我们这些弟子,想要把魔爪伸向其他学院的弟子了?” 放在平日,这关系到自己清白的事情,李丹青怎么也得跟岳凝霜掰扯掰扯,但今日他显然没有这个心思。 “走多久了?”他又问道。 岳凝霜显然也看出了李丹青的焦急,她皱了皱眉头言道:“有一两个时辰了吧,一大早出过早饭她就走了……” 李丹青暗骂自己误事,虽然时间紧迫,但孙禹的事情显然是重中之重,他也不得不跑上一趟,他言道:“流香,叫人备马,我要去一趟夏岳院。” 金流香见李丹青这幅模样,也不敢多问,赶忙与李丹青一同走向院门,想要去安排车马。 可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闷响,院门被人从外推开,却见来者赫然便是赵权与吕染。 “嗯?”李丹青看向赵权,见对方脸色难看,心头咯噔一声。 “去里屋,我有事和你说。”赵权也不多话,只是这般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又看向那群递来好奇目光的弟子,言道:“好生做你们的事情!” 他的语气严肃,让有心探究八卦的众人收敛起了心思。 李丹青这便带着赵权走入了里屋,他关上房门,看向赵权,正要将昨日的事情告诉赵权,但赵权却在这时掏出了一样事物摆在了李丹青的身前。 那是一个金色的烛台,模样小巧,不过孩子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莲花以及一些奇怪的纹路,做工甚是精细。 “这是本命灯。” “许多圣山都有这样的东西,门中的重要人物都会点亮一支本命灯,这样一来,无论他身在何处,门中之人都会通过本命灯来知晓他是否安全。” “这东西甚是金贵,整个阳山如今也只有一盏,是孙禹点亮的。” “昨天夜里,子时时分……” “这灯,灭了。” 第四十五章 风雨摇曳 屋外艳阳高照,大风院的弟子拉着吕染在叽叽喳喳,似乎是想要问明白李丹青与赵权二人一大早神神秘秘的到底在聊些什么。 新来的公鸡也已经与鸡舍中的小白小红混得熟络,咯咯的叫个不停。 院门外车马往来声不绝,一切就好似与以往的每一天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但站在屋中的李丹青却心头一寒,他看着眼前这盏熄灭的烛台,沉默了许久。 “是郢家的人干的吗?”他终于问道,声音被压得很低。 赵权却听出了李丹青这低沉的语气中所隐藏着的某些情绪,他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丹青,眉宇阴沉,脸色冰冷,双拳握紧,额头上似乎有青筋暴起。 “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赵权压低了声音这样言道:“但就目前郢离带来的人而言,应该没有人能杀死孙禹。” “并且昨日我收到消息,张囚并未离开冬青院,所以这事也应该不是出自张囚的手笔。” “昨日孙禹来找过我。”李丹青却忽然言道,赵权一愣,而这时李丹青正好抬起头看向他:“那时候,他似乎便已经萌生死志。你知道这一切对吧?” “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见了什么人?” 李丹青一连串的问题问出,让赵权的心头一震,脸色有些难看。 “我被朝廷派到阳山历练,说是历练实则是流放。” “阳山之外有很多人想杀我!其中最急不可耐的就当属郢家了。” “阳山落入郢家手中,赵院长你,或许会成为丧家之犬,四处流浪,又或许可以选择苟延残喘,学着张囚一般,做郢家的一条狗,亦或者你在烈性一些,以死殉山门。” “但至少,赵院长还有得选,但那时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条死路而已。” “无论在你的心中李丹青到底是怎样的人,但至少在阳山命运的问题上我和你是站在一起的,甚至我比你更在乎阳山的兴衰。” “所以在下以为,让我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对于赵院长而言,不算是件冒险的事情。” 李丹青的一番话说出,这几乎便是与赵权摊了牌,赵权闻言苦笑两声,言道:“世子来阳山时,我以为会是个麻烦,甚至会给本就混乱的阳山再添些阻碍,如今走到今日这步,却不想世子成了阳山唯一能指望的人了。” 李丹青并没有急着去回应赵权的感叹而是依旧沉眸盯着他,等着对方的后话。 赵权继续言道:“其实就如世子所料的那般,昨日之前孙禹找过我。” “众所周知的是,阳山这几十年来的衰败是因为阳山无法与其他圣山一般飞升,无法飞升也就无法接受星光的沐浴,这直接导致的便是阳山之上的星辉薄弱,阳山的弟子修为自然也难以与其他圣山比肩。再者,无法接受星辉沐浴,阳山也就无法如其他圣山一般,传递出源源不断的灵力。朝廷自然也会不满,没有外患,困顿交错,才有了如今阳山的窘境。” “从孙师兄算起,往上数三代的历代阳山山主,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想办法让阳山飞升,沐浴星辉。” “只可惜要催动圣山,需要阳山的绝学《昊阳归息诀》,而之前我也与世子说过,不知为何,阳山山巅的昊阳壁却开始排斥阳山历代弟子,很多时候,阳山的弟子根本无法抵达昊阳壁,历代山主也因为强行抵御星辉之力,前往昊阳壁而身陨。” “师兄这些年一直装疯卖傻,一来是为了降低郢家之流的戒心,二来也是为了抽出身来暗中调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阳山之人始终无法接近昊阳壁。” “可这么多年过去,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前些日子,郢家带来的朝廷的旨意,师兄被罢黜了山主之位,张囚上位,而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张囚似乎从郢家那里得来了能够靠近昊阳壁的办法,如此一来,只要张囚能够修得《昊阳归息诀》,那山主之位便稳稳落入了他的手中,阳山也就成了郢家的囊中之物。” “师兄昨日便是得知这个消息,故而准备以身犯险,再上阳山,拼死也要尝试一次靠近昊阳壁,以求得一份向死而生的机会。” “但按道理来说,师兄应该今日辰时方才抵达阳山山巅,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命灯也不应该在昨日子时熄灭。” 李丹青听到这话,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他抬头看向赵权言道:“不对。” “嗯?”赵权一愣。 “依照着赵院长的推断,孙禹是死在前往阳山的路上。” “可之前你也说了,无论是孙禹还是之前的诸位阳山山主都无法接近昊阳壁,孙禹这些年来也并未寻到办法,既然如此,他前往昊阳壁那就是死路一条,那为何那些人还要多此一举,在前往昊阳壁的路上将他杀了?”李丹青幽幽低语道。 之前的赵权震怒于孙禹被人杀害的变故之中,对于事情的就里还未来得及多想,便急匆匆的赶来寻找李丹青,此刻李丹青这话出口,他顿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古怪。 按理来说,从孙禹决定前往昊阳壁那一刻起,孙禹的死便是已经注定的是。 那对方赶在孙禹抵达昊阳壁之前将之杀害,无非就是为了阻止孙禹前往昊阳壁。 可对方在怕什么呢? 历代阳山山主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难道孙禹就可以做到?亦或者…… “无论是什么!都得去昊阳壁上看一看,才能知晓!”李丹青从赵权的脸色变化中看出了他有着与自己一般的困惑,他在那时沉声言道。 赵权闻言,正要说些什么。 “不可。”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房门被人猛然推开。 房中的二人皆是一惊,纷纷在那时看向对方,却见来者赫然便是大风院的那位金牌护院——王绝通。 李丹青眯起了眼睛,他盯着这忽然到来的王绝通,心底对此并无多少惊讶,可脸上还是露出了诧异之色:“王护院你……” “王绝通,其实是我与孙瑜的师弟。”赵权见状赶忙解释道。 “阳山的绝学《龙象混元》以及仅余的二十余枚烈阳真火都藏匿在大风城中,当初我们意识到昊阳壁的问题可能与阳山内部有关,故而便让王师弟这些年隐姓埋名,守着大风院。” 说罢,赵权见李丹青脸色的狐疑之色似乎并未消减,又言道:“王师弟与我以及孙禹从小一同在这阳山长大,决计值得信任,世子不必怀疑。”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伸手摸了摸怀中昨日青竹交给他的那本古籍,这才点了点头,言道:“早就看出了王护院并非寻常人,却不想也是孙山主早就安排好的暗桩,倒是出乎预料啊。” 李丹青话语中多少有些不满,赵权也尴尬的讪讪言道:“大风院的存亡毕竟事关阳山传承,多一手安排,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请世子见谅。” 李丹青只是一笑,却并不接话,而是看向王绝通问道:“王护院方才说,不可,是为何意?” 王绝通似乎并未感受到李丹青语气中的古怪,而是沉声道:“张囚身为代理山主,此次星辉之门打开,他同样有资格进入星辉之门,前往昊阳壁。进入其中众人会被星辉之力送入随机的各处,张囚与郢家早有杀了世子之心,世子若是前往,张囚必然痛下杀手,再对外言说世子死于星辉之力下,届时可谓死无对证!” “世子如今与门下弟子皆身负烈阳真火,此乃阳山传承所在,不可以身犯险,我以为还是应当带着门下弟子趁着星辉之门打开,张囚等人无暇参与此事,早日离开阳山。” “世子与长公主殿下颇有侥幸,寻一庇护显然并非难事,留得青山在,也方才可谋划后事!” 赵权听闻这话,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会,却也点了点头:“王师弟考虑周到,事到如今,我们恐怕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李丹青,由衷道:“说起来,世子自从来了阳山,我阳山也从未真心待过世子,赵某说到底也只是作壁上观,只是在世子有些起色时,方才出手相助了些许。” “说到底也只是锦上添花,从未雪中送炭。世子之于阳山不曾有过亏欠,阳山走到今日这步,是我们这些弟子的失职,与世子无关。” “事已至此,世子也无需与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一般守着这祖上留下的一亩三分地。” “只求世子看在孙师兄赠予世子龙象混元以及烈阳真火的薄面上,登上几日,让我从四大学院挑选一些心性天赋都尚且不错之人,世子一并带走,帮着照料一二,免得落下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也算是帮阳山保住些许香火传承……” 第四十六章 决定 赵权的语气很平静。 但这平静之中多少裹挟着无奈与辛酸。 李丹青看着眼前带着恳求意味的说出这番话的男人,好一会之后,李丹青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盯着赵权,又看了看一旁的王绝通,言道:“我爹常说,这世上有源源不绝的麻烦。” “没钱的麻烦,不是就不吃饭,而是想办法去赚钱。” “行兵打仗,打不过的麻烦,不是就割地求饶,而是想办法征兵、练兵,然后一雪前耻。” “嗯,我自己也总结过一条,姑娘不喜欢你的麻烦,当然不能拱手相让,死缠烂打也好,把那些她喜欢的揍趴下也好,总归得让她喜欢,又或者,让那些她喜欢的都不在了,她只能喜欢你。” “赵院长有句话说得很对,我对于阳山没有亏欠,也谈不上什么归属感,但大风院是本世子的家,张囚也好,郢家也罢,想要赶本世子走,得拿刀剑来,把我打服了,打痛了,那时候再让我做丧家之犬,也不迟。” 李丹青的嘴里满口歪理邪说,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王绝通的眉头皱起,死死的盯着李丹青,赵权却是一愣,神情忽然有些恍惚,他随即哑然失笑,看着李丹青,摇了摇头苦笑道:“世子不愧是李将军的儿子,这份气魄,赵权拍马不及。”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孙师兄那么看重你的原因,要是当年我阳山众人不想着委曲求全,或许阳山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赵权有些感慨的说完这番话,也沉默了一会,然后咬了咬牙,似乎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世子要做那就放手去做吧!至少弄明白昊阳壁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赵权年过四十早已不惜命,拼得这幅残躯,也一定护世子周全!” 王绝通听闻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他言道:“赵师兄!此事关系到阳山存亡,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张囚上了阳山,届时事态的发展,哪里由得了你我掌控,留住这阳山传承,才是最关键的!” “留住传承?” “可什么才是阳山的传承?”赵权转头看向王绝通,“是《龙象混元》,还是烈阳真火?是阳山的圣山之名,还是那烈阳星辉?” “都不是啊!” “是四十年前,我们七八岁刚刚入门时,我们的师兄师姐、师父师叔、甚至年过六十的师祖。愤然挺身,共赴国难,将幽云拒于应水郡外!” “那烈烈如火的气魄!那愿为世人遮风大雨的胸怀!那敢扶大厦之将倾,挽山河之即倒的大义!” “那才是阳山!” “可如今,我阳山内忧外患,为了那点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回顾四十年的苟且偷生,哪还有半点圣山气象!” 赵权这样说着,神色激动:“张囚如何?入了星辉之门,境界同样会被星辉压制在星罗境下,我看李世子也不见得没有半点胜算!” 王绝通沉下了脸色,寒声问道:“赵师兄是想让世子去冒险?” “此事若能躬行,我绝不麻烦世子!但世子既然有心,赵某只会鼎力相助,几次最后功败垂成,我也会护世子周全!”赵权应道。 “张囚虽然在星辉之门中,境界会被压制,但哪怕是盘虬境的实力,配上他神河境的道蕴,十个世子也不见得能是对手。你又无法去到星辉之门,如何相护?”王绝通针锋相对的质问道。 赵权深深的看了王绝通一眼,却言道:“那是我的事情,王师弟不用多问,赵权虽然不是什么豪杰英雄,但此事之上决不相负!” 王绝通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不是因为赵权的决意,而是因为赵权的后手不愿对他言说。 这是不信任,还是为了以防万一,王绝通不得而知。 但他不愿再多问下去,恐露出马脚。 只是沉默了一会后,说道:“二位执意如此,王某也不再阻拦,但要去到星辉之门,世子还得先过苻坚王族这一关……” “毕竟麻烦事,自然要一步一步的来,王护院不用担心。”李丹青却在这时打断了王绝通的话。 李丹青的话算是把王绝通所有的话路封死,事已至此,他低下了头也不再多言。 之后赵权又交代了一些琐事,便急匆匆的离去,要回夏岳院准备一切。 王绝通在赵权走后,朝着李丹青告了声退后,也要离去。 “王护院留步。”可这时李丹青却出声叫住了对方。 王绝通有些困惑的回过头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从怀里掏出了那本由幽云古文所著的大黎神渊,笑着问道:“这东西可是王护院的。” 王绝通的脸色在这时明显一变,但随即便笑道:“我就说我的宝贝哪去了,还以为这些年不见,被那小兔崽子拿出擦了屁股,原来在院长这里啊。” 他这样说着,就要上前接过此物。 李丹青的手却在这时微微一挑,言道:“我看这上面的文字似乎都是幽云古文,王护院能读懂吗?” 王绝通讪讪一笑,目光闪烁:“以往研究过一些,早年在坊间看见此书,还以为真的是那幽云传闻中绝学,便买了过来,却不想只是记载神话故事的无聊书籍。” “这样啊。”李丹青点了点头,当着王绝通的面,翻动起估计,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盯着王绝通,想要从对方的眸中看出些蛛丝马迹。 “这上面我看还有些注解,不过也是由幽云古文所写的,不知是否是出自王护院之手。”李丹青指了指古籍上明显比其它地方的自己要新出许多的地方,又问道。 “无聊的时候随意写的些东西……”王绝通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再次面色如常的憨笑道。 李丹青对此不置可否,而是在那时合上了古籍递了出去,王绝通见状赶忙伸手要接回,可李丹青伸出手的又是一顿,问道:“对了,还没问过王护院,昨日夜里去哪里了?我昨日就想归还此物,却不见王护院踪影。” 王绝通的心头咯噔一跳,脸上却露出羞赧之色,言道:“去城西饮酒去了……” 听闻此言的李丹青沉眸盯着王绝通,看了好一会之后,他忽然一笑:“这样啊。最近可是多事之秋,很多事情还要仰仗护院,这些日子烦请护院就不要出去了,要是酒瘾犯了,给我说上一声,我帮着备些酒水便是。” 这般说罢,这一次他方才将那书放到了王绝通的手中。 王绝通长舒一口气,朝着李丹青躬身应是,这才退下。 王绝通走后,房门的阴影中青竹的身影缓缓走出,她看了看负手沉眸站在原地的李丹青,上前问道:“少主觉得这位王护院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 李丹青侧头看了一眼青竹,笑问道:“你见过太学阁中哪位研究古文的学士,会用古文做注解?” “嗯?”听到这话的青竹一愣。 “这位王护院用幽云古文做所谓的注解,要么是因为那古文就是他最熟悉的文字,要么就是因为他注解的内容不愿意被人看懂。”李丹青却一语道破了玄机。 听到这话的青竹脸色一变:“那少主还将此物还给他?” “赵权说这位王护院值得信任,虽然不见得能全信,但麻烦这么多,总归有个轻重缓急,现在还不是对这位王护院寻根究底的时候。” 说到这处的李丹青伸了个懒腰,脸上又浮现出那标志性的吊儿郎当的笑容。 “一件一件的来吧。” “还是先要弄清楚那些兔崽子们的奇思妙想到底是为什么……” “本世子已经逃了这么久,这一次,可不想这么轻易的就举手投降,但愿我亲爱的弟子们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李丹青这样说着,便推开了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还你漂漂拳 李丹青用了十息的时间收拾好心情,来到了岳凝霜与刘言真的房外,他敲响了房门。 “谁啊?”岳凝霜的声音从房中响起,同时房门打开,梳着马尾穿着青色长衫的岳凝霜探出了脑袋。 “院长啊,言真不在。”岳凝霜这般说罢,就要合上房门。 李丹青满头黑线,但想到此行的目的,还是在自己的脸上堆砌起了笑容,他伸手抵住房门,用自以为温和的神情笑眯眯的看着岳凝霜言道:“我是来找你的。” 岳凝霜一愣,眨了眨眼睛,随即脸色一红,双手环抱胸前,退去数步,紧张的看着李丹青:“院长,你终于要把毒爪伸向整个大风院最可爱的我了吗?” 李丹青好不容易在脸上堆砌的笑容瞬间散去,他黑着脸暗骂一句:这小妮子脑子到底想的是些什么,本院长有那么不堪吗? 但转瞬还是提醒自己——为师者,有教无类!有教无类! 做好了心理建设的李丹青再次抬头,笑道:“我可以进来坐坐吗?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聊聊。” 说罢,李丹青就要迈开脚步走入房中。 “等等!”可就在这时,岳凝霜却伸出手阻止了李丹青,同时急忙转过身,从那已经更新到《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第二十七册》的书架上翻下来一本制作精美的书册。 她甚是熟络的反倒书册的某一页,顺着上面的字迹看去,嘴里念念有词:“负心汉语录解析第三百六十八条,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负心汉会以聊天谈心为由头与女子独处,以此营造出关心女子的假象,同时趁着四下无人,进行进一步的身体接触。如果发生以下情况,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大声制止。” “一,靠近,这是负心汉最常用的计俩,通过靠近彼此的距离,让女子心中小鹿乱撞,配上花言巧语,极易让女子芳心大乱,失了方寸。” “二。拉手,……” 岳凝霜读得认真,李丹青却失了耐心,他黑着脸走了过去,伸手夺过了岳凝霜手中的书册:“这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李丹青这样说着看向封面,却见上面写着一行他熟悉的字迹《负心汉薄情郎鉴别手册——刘言真著》。下面还跟着一行小字,笔者以遭遇武阳立朝以来,最臭名昭著的负心汉李丹青的经历为经验撰写,内容可靠,是良家少女谈情说爱、媒妁嫁娶必备之物。售价十两,典藏版共计二十册,售完即止。 噗! 李丹青看着那上面的字迹,一时间气血上涌,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这玩意是刘言真写的?”他几乎忘记了字迹此行的目的,手里死死的拽着这书册,咬牙切齿的问道。 岳凝霜歪着头,说道:“是啊……院长也想要一本?” “那可能就有点麻烦了,言真说了一共就二十本,大风院的弟子们都买去十来本,本来还剩下几本,但昨日被吕染一并买走,说是要带回去给夏岳院的师姐师妹学习学习。” 我他娘的…… 李丹青心头的怒火喷张,但终究还是咬着牙,隐忍了下来。 待会定要把刘言真好生修理一顿!他在心底这样说道,然后将那把书册递了回去,咳嗽一声又才看向不远处被岳凝霜放在床榻旁的那双拳套。 李丹青走上前去,将其中一个拳套拿起,拳套极重,足足有三四十斤开外,个头也极大,足有成年人脑袋大小。做工精细,内侧用某种皮质材料制成,想来这柔软的材质不会影响手掌的灵活。手背处镶嵌白色金属,看似一个整体,但活动的关节处,都用细小的金属圆柱的链接,一个拳套足足有五十四处这样的圆柱,除开最基本的手指伸缩,握拳时各处关节细微的变化也可以通过这些圆柱模拟展现。 李丹青带着试了试,除了重量惊人,但活动起来,却如臂指使,丝毫不绝笨拙。只是这手背上雕纹着的狼犬兔龙,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碍眼。 李丹青昨日的大发雷霆尚且历历在目,岳凝霜将李丹青把玩着这拳套不免心头一紧。 “院长……这拳套我只是看看,待会我就去修行……”她小声说道,低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丹青。 李丹青闻言看了一眼这谨慎的岳凝霜,暗觉好笑,他索性在一旁坐下,问道:“给我说说,你为什么喜欢这拳套。” “谈论爱好?”岳凝霜闻言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就要翻看手中的《负心汉薄情郎鉴别手册》。 李丹青却抢下一步,将那东西夺走,扔到了一旁,肃然道:“别想着插科打诨,说实话。” 岳凝霜撇了撇嘴,但还是言道:“我家是开武馆,从祖上三四代就开始以武馆为生,但名声不大,生意也不温不火。” “爷爷做馆主时教的是拳法,后来我爹外出学成归来,改教了刀法,生意这才好起来,在应水郡有了名声。但爷爷对此却始终耿耿于怀,时常为此事和我爹争吵,爷爷带我极好,我从小就跟着他练拳……” 岳凝霜将故事说得极为简单,但李丹青却大抵可以想到,这父子二人历练冲突,老人对于祖传手艺的念念不忘,恐怕这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岳凝霜。 想到这里,李丹青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你能有这心思倒是不错,但你家武馆改为刀法之后,生意如此火爆,在应水郡也名声大噪,想来祖上的拳法确有其弊端……” “这个我知道,但我会想办法改进,现在或许还不行,但日后我多琢磨一些,一定可以,到时候爷爷也不会整日惋惜……”岳凝霜有些急切的辩解道,但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许多,又言道:“当然,我知道星辉之门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院长放心,我会先练好刀法,一定把那些苻坚王族,收拾得服服帖帖!” 岳凝霜一幅可怜巴巴,委屈求全的模样。 让李丹青暗觉好笑,他摇了摇头言道:“本院长虽然出身不凡,但实际上对于修行之道并不比你们强出多少,除了人格魅力有些无懈可击之外……” 李丹青这说着,但岳凝霜却递来了一道狐疑的目光,李丹青感受到这一点,侧头看向岳凝霜。 岳凝霜心头一震,赶忙一本正经的连连点头。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又才言道:“之前确实是我操之过急,也过于片面了,修行之道持之以恒固然重要。但光靠恒心却是远远不够,我希望我门下的弟子日后都是能在武道之上有所建树之人,故而以心向之道为道,方才能够走得长远。” “你若真的喜欢拳法,那就以此为道,不必再委屈自己。” “嗯?”听到这番话的岳凝霜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显然无法相信这番话是从李丹青口中说出的。 她在那时低下了头,眼眶突兀一下便有些泛红,身子也隐隐颤抖。 李丹青将她这般模样看在眼中,心头暗道:这小妮子的心思,就是单纯,本世子只是稍稍贴心些许,便感动得痛哭流涕,唉……我这该死的人格魅力啊……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得意着,正要说些什么安慰对方,可话还未出口,岳凝霜却抬起了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李丹青,声音悲切的问道:“院长……你得绝症了吗?” 正想着努力营造自己正人君子形象,打破刘言真留给自己的恶名的李丹青,听到这话,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你才得绝症了!”李丹青没好气的骂道。 “我爹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院长没有得绝症,那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难道是曲线救国,想要以此拉近和我的关系,趁着我放松警惕,再对我伸出魔爪?对了对了!我记得言真书里好像就有这样的案例……”岳凝霜这样说着,便又要伸手,去将那本手册拿起。 李丹青黑着脸赶忙将之拦住,怒声道:“咱能不提那本破书吗?” 岳凝霜见李丹青动了真怒,顿时乖乖的缩回了手。 “哦。”她这样应道,又看向余火未消的李丹青,小心问道:“院长真的同意我用这拳套了?” “那还有假?”李丹青没好气的应道。 岳凝霜几经斟酌确定李丹青并非在戏弄她后,也算放下了心来,她眉开眼笑的看着李丹青:“谢谢院长。” 李丹青点了点头,心头却暗暗想着,这岳凝霜的拳套倒还算有迹可循,可那几个家伙的玩意就太过天马行空了……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头微皱,岳凝霜看在眼里,暗以为对方是在担忧即将到来的苻坚王族的挑战。 她赶忙拿起了拳套言道:“院长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我这拳套没你想象中那般糟。” 李丹青摆了摆手,倒是无心去理会这岳凝霜的胡言,只是想着怎么应对剩下那几人的天马行空。 岳凝霜却以为李丹青不信,她赶忙将拳套待在手中,双手一握,言道:“院长你看!” 只见那那副拳套豁然变得火红,滚滚灼意席卷而来,李丹青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岳凝霜却在这时一拳挥出,轰在那墙壁上,墙壁顿时凹陷,周围一片焦黑,李丹青心柔一震,却见岳凝霜收回了拳头,那被拳头击中的墙壁中心,赫然被烫出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印记。 李丹青错愕无比,岳凝霜却得意言道:“这拳套上的金属是月石银,坚韧无比,又极易导热,如今我已经到了盘虬境,体内的灵力虽然无法外放,但却可以在体内运转,利用这拳套我可以将烈阳真火的热度通过灵力运转到双拳之上。” “配上这月石银的材质,可以将拳套上的温度上升到极为可怕的程度,到时候一拳拳的打在苻坚王族的身上,他们的身上就会被烫出一个个可爱兔子小狗的形状,院长你想,一个人的身上要全是兔子小狗,那多漂亮可爱……” “所以,我管这拳套叫……” “还你漂漂拳!” 第四十八章 乞丐的破庙,李某人的家 李丹青脑袋有些嗡嗡的走出了岳凝霜的房间。 脑海中还回想着岳凝霜最后的话—— “月石银……这东西造价不菲啊……”李丹青暗暗咋舌。 “这两幅拳套材质上话的费用好像一共三万两银子吧?”岳凝霜如实应道。 李丹青神情困惑:“可是咱们的预算一共才二万八千两……况且这样的东西制造精细,单单是设计恐怕都要需要花去大量的银钱……” “我让家里给了一万两,剩下的钱都是流香帮忙想的办法,至于设计嘛……都是婉儿姐姐设计的,自然不会花钱。” “我们也都知道院长事情多,单是郢家和张囚那边就已经让院长疲于奔命了,这些事情自然不好再麻烦院长,就自己解决了,只是没有想到院长那么远,院长也不要再生流香姐姐的气了。为了帮我们打造心仪的武器,流香姐姐可是想尽了办法,前前后后从家里拿了二十余万两银子,再算上我们各自从家中想的办法,才凑了齐整……” …… 李丹青有些懊恼,也有些羞愧。 自己的弟子们其实远比李丹青想象中要在乎大风院,他们的想法或许天马行空,但并不是真的不着边际,至少他们也用自己的努力想要保住这大风院…… 李丹青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天际。 他想着孙禹说过的话——为师者,要学会聆听弟子心中所想,不可一面而断,否则便是误人子弟。 “你倒是个好师父。” 他这样喃喃言道。随即便迈开了步子,走向不远处金流香的住所。 只是敲了半晌房门,也不见人回应,才想起这个时间众人应该大都在演武台修行,索性便走向那处,远远的便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 琴音清澈,如清泉流淌,如春风迎面。 李丹青只是远远听到琴声便被觉神清气爽,心中烦闷都暂时忘却。 是《云歌阙》。 深受李牧林荼毒,李丹青倒是对当年柳参的琴曲了如指掌,只是耳闻便知晓了琴曲的名讳。 “这老头今日倒是有雅兴。”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云歌阙》所赋之物,是当年柳参登临闻泉圣山,见云海翻涌,心生感叹而著。此曲悠扬,听曲之人如置身云海,心神空灵,比起那首《天悬明镜》曲,功效更为显著,对于操曲者而言,耗费心力极大。 李丹青想着,此曲对于门下弟子来说倒是助益极大,以师子驹的造诣,此曲一出,无论弟子们是观摩苍龙翻江图,还是修行对战功法,都可一日千里。要知道当初柳参创出此曲时,闻泉圣山之上百位弟子得听此曲,当场破境。 师子驹在琴曲上的造诣虽然比不得柳参,但毕竟得了其真传,能闻此曲,对于大风院的弟子们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李丹青走到演武台前时,师子驹正好曲毕,正抚琴驻音。 李丹青当下便厚着脸皮靠了过去,舔着脸笑言道:“老先生今日好雅兴啊,是不是看着我这些漂亮的弟子,心情也愉快多了!” “我就说嘛!哪有人放着十七八岁的姑娘不喜欢,去喜欢五六十岁的老太婆的。” 心情本来尚好的师子驹听到这话,顿时吹胡子瞪眼,他恶狠狠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骂道:“世子少在那里以己度人,老夫可没有你那些花花肠子。” “是是是。”李丹青可是一心讨好眼前的老头子,想着办法让他再抚几曲,为自己的弟子们的修行再添些助力。故而任老人说出任何难听的话,李丹青都是笑容灿烂:“老先生说得对,是我浅薄了,不过老先生的曲那可真是世间一绝!有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李丹青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辞藻,用力的拍着老人的马屁,想着无论如何让老人再来一首。 但师子驹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没好气的言道。 “李世子就不必白费力气了,我答应过我徒儿会为大风院的弟子抚琴,自然会说到做到。”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先是一愣,但下一刻便领会到了老人的意思。 早前便听说过姜羽被师子驹收为门徒,跟着学琴的事情,只是当时各种事务繁忙,李丹青也未有来得及询问,故而并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李世子给我那徒弟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对你那般死心塌地,师子驹虽然不是什么武道名宿,但学得我的琴音,日后哪怕是圣山山主见到了也要客气三分,可她却一门心思的想着今日后与劳什子苻坚王族的大战,不愿与我学琴,怕耽搁了修行。” “老朽好说歹说,许下承诺,方才让她勉强答应,这些日子每日抚琴,老朽这身老骨头都快坚持不住了。” 师子驹出言抱怨道,对于李丹青的怨气看来是由来已久。 李丹青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却听老人又言道:“我给你说这些可不是要牵红线!” “只是希望李世子能将心比心,大风院如今的处境我也知道一二,苻坚王族要来,张囚要赶你走,郢家更是想要你的命……” “我那徒儿一门心思的想要待在大风院,我现在和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反倒惹得她不高兴。” “老朽待在大风院这些日子一定尽心尽责,为世子等人抚琴弹曲,但若是大风院真的走到了行将就木那一天,老朽也请世子可以想办法,让这些孩子能去哪就去哪,不要陪着世子,在这大风院等死。” “这点要求,想来不过分吧?” 老人神情肃然的言道,却是没半点玩笑之色。 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演武台上,却见大风院的弟子们此刻正挥汗如雨,或观想苍龙翻江图,或相互对练,皆是心无旁骛,神情专注至极。 李丹青并非愚笨之辈,知道弟子们如此认真都是为了大风院。 他的心头一沉,暗暗想着,自己与这些弟子们相识其实说到底也才半年出头,但不知不觉间众人却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大风院能有今日的气象,固然有李丹青与张囚等人周旋的功劳,可这些弟子们又何尝不是鼎力相助,丹药、人手、武器、银钱哪一样又不是这些弟子们在家中求来的,单凭他自己,如何能走得如此顺风顺水。 想到这里,李丹青心头感叹。 他侧头看向一旁的老人,笑了笑:“先生放心吧。” “不会那一天的。” “再穷的乞丐不也得有个破庙栖身。” “李丹青丢了什么,也不会丢了家。” 第四十九章 汝之妻儿,吾养之 李丹青并没有打扰弟子们的修行,他就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着众人挥汗如雨。 这倒不是他有什么怪癖,只是这种一群人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的感受李丹青以往从未有过。 武阳朝高高在上的世子,每日犬马声色,身边不乏人间绝色,也少不了狐朋狗友,可人群再喧嚣,也惊扰不到一颗孤独的心。 但这一刻,李丹青却不再孤独。 他笑盈盈的坐在那里,一看便是一个下午。 直到薛云走到了他的身旁,在他一旁坐下。 李丹青愣了愣,看着靠得极近的薛云,以及那张李世子固执的认为比他差上一筹的完美脸蛋。李丹青下意识往一旁挪了挪,甚是嫌弃的言道:“有事说事,靠这么近,又给言真提供素材!她都写到第二十七集了!” 听到这茬,脸上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薛云顿时黑下了脸,他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又在奋笔疾书的刘言真,言道:“总有一天,我要把她那一书架的破书给烧了!” “那感情好,顺便把凝霜手里那本劳什子《负心汉薄情郎鉴别手册》一同毁了!”李丹青眼前一亮,鼓励似的看着薛云。 薛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那言真还不得跟我拼命?” 李丹青却面色肃然,伸出手拍在了薛云的肩膀,板着脸正色道:“汝无虑也,汝之妻儿,我自养之……” 薛云一愣,随即把拍开了李丹青的手,少见的骂了句脏话:“去你的!” 李世子可素来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主,他下意识的就要反唇相讥,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埋头苦写的刘言真的速度似乎又快了一些,并且少女的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嘴角拐着有些痴傻的笑容,一副思如泉涌的感觉。 预感到那《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今日可能就要连更三册的李丹青悬崖勒马,决定不再助纣为虐。 他板着脸看向薛云问道:“说事说事!别扯那些没用的!” 薛云倒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言行会带来怎样的“恶果”,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侯玉等人言道:“呐,你的弟子们觉得被一个风评不太好的家伙,直愣愣的看了一下午,时不时的还露出猥琐的笑容。担心你是不是要做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所以托我过来问问,今天晚上准备对谁下手,她们好做好防范措施……” 李丹青一愣,顿时勃然大怒:“本院长到底什么时候在她们心中变得这么不堪了?” 薛云耸了耸肩膀,无奈道:“那你得去问问你家小言真,自从她那本《负心汉薄情郎鉴别手册》问世以来,她们的警觉性就是高了许多,我现在三两句话不对头,阿绣就得翻出书来,对我说三道四……” 李丹青恨得咬牙切齿,他看向薛云郑重道:“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烧书的事……这分明就是在压榨本院长的生存空间!” “好啊!你去!你的妻儿我养!”薛云回答得甚是坚决。 李丹青闻言,想来想自己与夏弦音的约定,果决道:“太多了,你养不起。” 薛云又耸了耸肩膀,言道:“那就是谈不拢咯。那就说说,院长大人你在这里修身养性的一下午,到底悟出什么道理来了?总归不能是想要趁着大敌当前,把我们遣散吧?” 李丹青闻言微微一顿,神情古怪的看着薛云问道:“你知道了?” 薛云笑了笑,言道:“今日一大早你就跟死了媳妇一样到处找吕染,才出了门的吕染掉头又带着赵权回来了,你们几个关在门里不知道说了些撒,赵权走了后,你就愁眉不展。” “要说真的知道撒,那确实是不知道,可不难猜到啊?不是张囚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恐怕就是郢家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吧?” 薛云说得自信满满,配上他那张甚是帅气的脸蛋,倒是像极了说书先生故事里的那些运筹帷幄的主角。 放在平日,李世子自然得抓住机会好生奚落一番,但今时今日,李丹青却没有这个性子,他苦笑道:“恐怕你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咱们的麻烦可不止这些。” 薛云见李丹青这番不似作假,他皱了皱眉头:“比这还要严重?” “孙禹死了。”李丹青沉声道。 “孙禹?”这个名字对于大风院的弟子而言多少还有些陌生,听到此言的薛云顿了顿,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位被撤职的阳山前任山主?” 薛云看着脸色阴沉的李丹青,心头暗觉古怪。 加入大风院这半年来,他们可从未听闻过半点关于那孙禹的消息,更谈不上有什么交集,但李丹青的模样,却似乎对于此事极为在意。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仙人入梦,那些烈阳真火是他给我的。”李丹青没有去看薛云,但也猜到了对方此刻心头的困惑,他沉声言道。 薛云闻言一愣,可李丹青接下来又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言说了出来。 薛云费了些时间方才消化完这番内情,他转头看向李丹青,问道:“所以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言道:“几个时辰前,我确实想着让你们离开大风院。你的背后有囚龙山,他们的背后也多多少少有着应水郡的地头蛇,想来只要与我划清界限,日后也不至于被牵连。” “那现在呢?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薛云眯起了眼睛,带着些许笑意问道。 李丹青笑了笑,说道:“本院长忽然意识到,以本院长的人格魅力,你们这些家伙一定会对我死缠烂打,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撵都撵不走,所以就懒得去说了,反倒显得矫情。倒不如尽力一试,说不得就拨开云雾见月明了呢?” 薛云闻言大笑三声,伸出手拍了拍李丹青的肩膀,言道:“我就喜欢你这死不要脸的架势。” 二人在那时相视一笑,但这时身旁却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 二人一愣,侧头看向身旁,却见不知何时,刘言真已经做到了他们的身侧,时不时打量二人一眼,然后又低着头在书册奋笔疾书,那落笔的速度比起方才又快了几分,如有神助一般。 薛云立马意识到了不对,赶忙收回了自己放在李丹青肩上的手。 “唉!薛师兄!把手放回去啊!”刘言真却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皱着眉头很是不满的看着薛云,然后站起身子,拉着薛云,把他的手生生的又摁回了李丹青的肩上。然后,刘言真一本正经的言道:“俗话说得好,艺术源于生活!你们现在做的事情,是在为一本日后流芳万世的古典巨著提供宝贵的素材!怎么能有懈怠!” “万世之后,世人看了我的文字,一定会知道,在万世之前,有两个男人,冲破道德的束缚,世俗的枷锁,努力追求心中所爱的故事!” “我刘言真也会因此名垂青史!你们可不能成为阻碍历史进程的坏男人!” “再靠近些!对对对!薛师兄不要害羞,看着院长,深情一点,目光要深邃,唉,院长你身子往前倾一点,稳住!对!就是这样!” 在刘言真的指导下,李丹青与薛云稀里糊涂的以一个极为亲密的动作对视着。刘言真看见这番情形,顿时双目放光,然后再次低头在书册上奋笔疾书。 “我说,你到底要生多少,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穷有穷的养法……我保证不让他们饿着肚子。”薛云咬着牙,愤声低语道。 “我看宁绣胃口不大,要不还是你去办?我保证让她锦衣玉食,日后一定找一个比你好看的续弦!”李丹青一本正经的提议道。 “滚!” 第五十章 悔婚 武阳城,天鉴司中。 天鉴司的长廊是世间少有的建筑,绵长阴暗,完全封闭,只有两侧的烛火照明。 据说取意为长夜虽暗,有灯即明。 夏弦音穿过绵长又阴暗的走廊,来到了大司命的府门前。 她伸出手,想要叩响房门,却忽然有些犹豫,伸出手的停滞在了距离房门不过半寸处。 “进来吧。”可这时,门中却忽然传来殷无疆沙哑的声音。 夏弦音愣了愣,不敢多想,低首应是,便于那时推开了房门。 大司命的行宫很明亮,与那阴暗的长廊截然不同,以至于推开门的瞬间,夏弦音都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强光,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好一会之后,才适应下来。 明媚的阳光从大殿的顶部洒下,照耀在穿着白色长衫的老人身上,那一瞬间,老人的身形仿若仙人。 天鉴司的大殿的屋顶上镶嵌得有一块巨大的水晶石,那是早年先帝从东海瀛洲之地得来的东西,此物极为珍贵,曾有人提议将之雕刻成龙相,放于神御宫前,彰显帝王威仪。但先帝却说,天作神物,自应鉴天观星只用,便将之赏赐给了天鉴司。据说夜里坐于殿中,透过晶石,哪怕是乌云密布的天气里,透过晶石也可见星辰。 此刻殷无疆坐在晶石下方,身前摆着一副棋盘。 白子黑子交错,老人一人对弈,神情认真,并未侧头看步入门中的夏弦音半眼。 夏弦音跟了老人很多年,大抵摸清了他的习惯。 殷无疆喜欢下棋,但却不喜欢与旁人下棋,他只喜欢自己与自己对弈,这是很奇怪的习惯,但夏弦音却不敢多问,也不敢打扰。 她就这样在一旁站了足足半个时辰,老人终于在皱了皱眉头后,将最后一子悬在半空中,思虑了一会,又收了回来,然后回头看向夏弦音,问道:“我听说你准备退了那门婚事?” 夏弦音低着头,闷声应道:“嗯。” “我听说了永生殿的事情,在长公主的奏折里,似乎那位李世子也有不少功劳,你悔这门亲事,是不是与他也有关系?”殷无疆再问道,语气平静,让夏弦音难以从对方的言语中去揣测他心中的喜恶。 她不敢多说什么,面对殷无疆询问只是低着头。 得不到回应的殷无疆却也并不恼怒,他笑了笑,言道:“武阳城三府九司,那么多暗桩碟子都看走了眼,这位李世子的演技不错啊。” 夏弦音的心头一凛,忽然意识到这或许会给李丹青招来麻烦,她赶忙言道:“师尊!弟子只是不愿意与郢离成亲,这事与李丹青并无关系。”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自己下棋吗?”殷无疆对于夏弦音之言,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 夏弦音一愣,如实的摇了摇头。 殷无疆言道:“你在天鉴司干了这么多年,你觉得天鉴司的职责是什么?” “铲奸除恶!”夏弦音果决的回应道。 殷无疆笑了笑:“铲奸除恶?那这武阳城的人大抵都该死。” “天鉴司是陛下手中的镜子,帮陛下甄别真假而已。” “真假?”夏弦音有些困惑。 “武阳朝有三府九司,有二十八座圣山,有近百郡之地,若是一个个的去看他们的善恶,谁做得到?对于陛下而言,他想要确定只是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心效忠的而已。至于他们做什么,想要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有用,便可以用,若是到了无用的时候,那该杀的自然也就得杀了。” 夏弦音的心头一动:“就好比李牧林是吗……” 殷无疆抬头看了夏弦音一眼:“孩子,李牧林可不一样,他是天策上将,是陛下的手足兄弟,他死在辽人的手中,这些东西都是事实,不能质疑的事实,你懂吗?” 殷无疆在不容置疑是个字眼上咬音极重,夏弦音的身子一颤,也自知失言,赶忙低下了头。 好在殷无疆只是敲打,并无深究之意,他继续道:“但人心之真假,可比善恶难辨,老头子能坐在这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这么多年,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你想要弄明白别人的心思,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他们,站在他们的角度去看、去想。” 说着老人又提起了棋子,再次落子。 “他们的棋会怎么走,又为什么这么走,你只能成为他们,才能想得明白,看得通透。” 夏弦音听到这话,似有所悟,但一时间又有些抓不住要领,只能低头言道:“弟子受教了。” 老人却看穿了夏弦音的疑惑,他摇了摇头,感叹道:“你可真算不上是一个好徒弟。” “弟子愚钝。”夏弦音赶忙应道,面对这个老人,她总是说不出为什么,本能的感到畏惧,每次的独处都让她战战兢兢…… 老人看着惶恐的夏弦音,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即就收回了目光。 “郢家这些年深得陛下宠幸,你与郢离成亲,无论怎么看,是你高攀了郢家。” “你要去想,郢家为什么要定下这么亲事,他们想要得到什么。” “想明白了这些,你才能知道毁了这门亲事后,郢家会失去什么,又会怎么报复。” “若是这些都不明白,那你可就不是在退亲,而是在找死。” 虽然面对老人时,夏弦音有些胆怯,但她并不蠢,老人的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夏弦音自然明白对方是在点拨她。 她在那时赶忙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言道:“弟子明白了!谢过师尊教导。” 老人却摆了摆手:“这门亲事是我出面定的,你现在毁了亲,郢家发难,我也无法护住你,你得自己去面对。” “弟子既然做了决定,自然做好了准备,师尊请放心。”夏弦音点了点头,这般应道。 “那就再好不过。”老人这般说道,然后便没了后话。 房门中陷入了沉默,夏弦音有些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正想着寻个机会告退。 可就在这时,正在对弈的老人忽然一顿,又侧头看向夏弦音说道。 “对了。” “还有个事。” “那位李世子近来似乎遇到了些麻烦……” “那种稍有不慎,就会要了他的命的麻烦。” …… “这就是冬青城吗?” “看上去是要比咱们大风城繁华一丢丢啊……” 八日之后,大风院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倾巢而动,来到了冬青城。 时值午晌,冬青城中人潮涌动,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确实比起冷冷清清的大风城强出不少。 只是虽然事实如此,但刘言真的感叹还是遭来了李丹青的一记白眼。 “大敌当前,不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走在队伍前方的李丹青板着脸如是言道。 刘言真见李丹青神情肃穆,吐了吐舌头,少见的没有和李丹青顶嘴。明日他们便得与苻坚王族对战,而如今的张囚身为阳山的代理院长,这般重要的比斗自然得在冬青院举行,故而众人提前一日赶到了此地。 李丹青也没有藏私,这些日子寻了个机会,将孙禹的事情告诉了众人。连同着还有这背后他们所需要面对的麻烦,首先得打过那些苻坚王族,打过了之后,张囚才没有由头挑事。 而之后前往星辉之门,更是极有可能遭到张囚以及那方杀害孙禹的神秘势力的狙击,并且还要办法赶在张囚之前,得到昊阳壁的秘密,整个过程出不得一点纰漏。 但凡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轻则大风院被遣散,重则在场的众人都会丢掉性命。 众人也都明白了事情的紧要,故而这些日子的修行愈发的卖力,此刻走在冬青城的大街上,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气势十足。 刘言真在众人的这股众志成城的气势下,也暗觉理亏,灰溜溜的走入人群中。可就在这时,走在队首的李丹青忽然停下了脚步,众人一愣,暗以为李丹青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怎么了?院长?”希温君皱着眉头问道。 却见李丹青伸出手指向不远处,众人转眸看去,却见一座装饰繁华的酒楼前站着许多穿着青衫薄衣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正伸出雪白的藕臂,招揽客人。 “这冬青院的醉仙楼,那可是一绝,只可惜当初有要事在身没来得及细细与这里的姑娘们交流修行心得,现在想来甚是遗憾,反正比赛明日才开始,不如流香均我百两碎银,让本院长进去好生……”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 李丹青这样说着,却忽然察觉到有数道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李世子瞬间警觉,改口道:“好生刺探一番情报!那些苻坚蛮子想来是抵御不住这些姑娘的诱惑的,本世子决定以身饲虎,为诸位弄清楚那些家伙的底细!” “哎哟。” 这话刚刚出口,李世子的头上便被希温君狠狠敲打了一下。 李丹青顿时偃旗息鼓…… 他耷拉着脑袋,被众人扔在队伍的后方,像极了受了气的小媳妇。 …… “张囚!你可别太过分了!” “你现在可还只是个代理山主!就这么急着给自己的主子献媚吗?” 一行人方才走到冬青院的院门口,便听见了杨通的怒骂声。 第五十一章 我与杨老唱一曲 “阳山自从祖师爷陨落之后,已经近百年未有飞升,山巅之上的星辉之力本就稀少,门中弟子五年才能入星辉之门一次,而且还只能将名额限制在五十人!” “你倒好!大手一挥,竟然又给出了五十个名额!送给那些郢家的人!这事你有没有和我们几位院长商量过?” 远远的便听到杨通的怒骂声,李丹青的心头一跳,示意大风院的众人赶忙上前,一群人便走入了冬青院中。 刚刚迈入院门,便见杨通站在冬青院大门内的空地上大声质问着张囚,身旁赵权与白素水分立左右。 只是张囚的神情平静,沉声道:“杨院长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体统?你还敢跟我说体统?就你这赶着趟给人当狗使唤的架势,哪里还有半点体统可言?”杨通的暴脾气李丹青是见识过的。以往杨通发难,李丹青都觉得他像跳梁小丑,但今日却觉得这暴脾气的杨通骂起张囚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杨通!”张囚顿时双目瞪得浑圆,他直直的看着杨通,声音也陡然拔高:“我见你经营春柳学院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愿意与你计较!现在我是阳山的山主!我的决定轮不到你来质疑!” 眼看着杨通与张囚怒目相视,火药味十足。 最擅长和稀泥的赵权自然很是事宜的把握好了时机,笑呵呵的走了上来言道:“二位,二位!都消消火!这这么多弟子看着呢?这传言出去,不是让旁人看了我们阳山的笑话,什么事,咱们都得商量着来……不是?” 赵权笑呵呵的说着,目光却一转看向了张囚,显然意有所指。 “张师弟贵为山主,要做些决定自然没有问题。但总归的给我们一个说法不是?” 赵权又言道,目光却落在张囚的身上,语气虽然轻松,但却俨然已经摆出了一副逼宫的架势。 张囚的脸色一寒,但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说法?赵院长好大的口气!”随着那声音响起,却见郢离带着一群少男少女朝着此处走了过来。那群少男少女,大都身着锦衣,那衣衫的做工一眼看去便是不凡,想来这群人应当便是双方争吵中提到的那些郢家子弟。 郢离这样说着迈步便走到了赵权的跟前,身后跟着的众人亦是神情倨傲,显然是不太将眼前的阳山众人放在眼里。 这倒是也并不奇怪,郢家在整个武阳朝都是风头正盛,一时无两,什么人都巴不得巴结上郢家,这般世家出来的子弟又怎么会瞧得上这没落阳山的众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是把阳山山主的位置封给了赵院长呢。”郢离眯着眼笑道。 赵权的脸色一白,赶忙拱手道:“郢公子误会了,赵某人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僭越的朝廷的命令。” “没有吗?”郢离负手而立,反问道。 “我看你们几位这副架势就是要把张院长架空了啊?怎么?当初的孙禹可以把半个阳山都输出去,到了张院长这里,赠予几个星辉之门的名额的资格都没有了呢?” “我提醒诸位!让张囚代理阳山山主的位置,是陛下钦点的,诸位若是有些不满,又或者觉得陛下用人不明,大可前往武阳城将你们的冤屈递上去!那才是正道!在这里兴风作浪,我郢离可不答应!” 郢离毕竟是郢家的嫡长子,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杨通与赵权都心头一寒,不敢多语,生怕顶撞半句就会被扣上一个谋逆叛国的重罪。 “郢公子何必跟两位师兄置气,大家都是为了阳山好,他们不理解好好说便是,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而这时,在一旁看了好一会戏的白素水忽然笑盈盈上前说道,她的身姿摇曳,直直的便走到了郢离的跟前,一双眸子含着秋水直勾勾的看着郢离,那模样当真是千娇百媚。 郢离见着如此美人,脸上的郁气顿时消失大半。他也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伸出手便攀上了白素水的腰身,将之抱了过来,正要说些孟浪之言。 “哟!这么热闹啊!大家都在啊!”可就在这时,李丹青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郢公子自然不会忘记李世子的声音,在听到李丹青声音响起的刹那脸色一黑,神情便阴冷了下来。 他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盯着李丹青沉声道:“李世子这么喜欢热闹,那就多看一会,明日一过,恐世子就再无这心思?” “哟!这不是咱们武阳城的李世子吗?怎么到了应水郡后,就跟这些土里土气的当地人搅和在了一起,要不是公子出声,我等还真看不出来是李世子呢!”而这时,郢离身后的郢家子弟也纷纷出言附和道。 “这大抵就是物以类聚吧?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就和什么样的人搅合在一起。” 郢家子弟们你一言我一语,神情得意的数落着李丹青连同着李丹青身后的大风院弟子们,也被他们一并算计在内。 大风院的众人何曾被人这般奚落过,一个个顿时怒火中烧。 脾气火爆的刘言真提着那把黑水刀便走上前来,大声叫嚷道:“说什么呢!?” “这应水郡的人果然野蛮,动不动就要动刀动枪的,看样子当年幽云入侵时,在这应水郡中留下了不少蛮种,这些家伙才会和蛮子一样,不堪教化。”一位脸色阴桀郢家子弟在那时言道。 这话出口就显然不是简单的针对大风院的弟子了,在场四大学院弟子中的大多数都在这时脸色一变,看向那郢家子弟的目光阴沉了不少。但即使心头再多不满,众人却也明白自己与郢家之间的差距,却是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那郢家子弟自然都感受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却并不在乎。 阳山如今已然是郢家的囊中之物,按照接下来的谋划,这些阳山弟子大都会被遣散,而郢家会名正言顺的入主阳山,眼前这些家伙不过蝼蚁。 一个人自然不会在意蝼蚁的愤怒。 刘言真双目瞪得浑圆,做势就要提刀上前。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伸手拦住了她,然后他眯着眼睛看向张囚问道:“所以,张山主准备把我阳山宝贵的星辉之门的名额,赠给这些把我们当做蛮夷的家伙对吗?” 这话出口,张囚的脸色一变,李丹青的这个问题很妙。 妙在轻描淡写间挑起了阳山几院弟子被郢家子激起的怒火,众人的目光在这时纷纷落在了张囚的身上。带着愤怒,也带着期待。 至少在大多数弟子的心中,他们还是希望身为山主的张囚能够为他们主持公道。 张囚感受到了这些,他眉目一沉,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却是半晌不敢说出半句话来,只是在数息后看向郢离,希望这位郢公子能够稍稍管束一下,自己的同族。 但郢离对此却视而不见,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前方。 对于郢家来说,张囚只是一个棋子,一个用来将阳山收入郢家的棋子。 而作为一个棋子最重要的就是听话,日后郢家让他做的事情需要比今日面对的还要复杂,也还要难以取舍。 今日这样的情形,在郢离看来正好是试探,试探这位张山主能不能听话,若是能,他当然可以再好好享受享受这圣山山主的“殊荣”,可若是不能,星辉之门过后,郢家就需要换一枚棋子。 郢离的反应是张囚始料未及的,他微微一愣,但下一刻便想明白了郢离的心思。 意识到这一点的张囚,脸色陡然发白。 这对张囚来说也绝非一件轻松的事情,但他明白,走上了郢家的战车,他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他沉下了脸色,低语道:“我做得决定还轮不到你李丹青来指手画脚……” 这话出口,便等于默认了自己一切听命郢家的地位。周围哪怕是冬青学院本院的弟子,都神情错愕的看着张囚,显然无法想象阳山的山主竟然懦弱到了这般程度。 众人的目光,让张囚的心头生出一股巨大的屈辱感,而出于本能的,他将这份屈辱归咎在了李丹青的身上,他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一时间杀意奔涌。 但李世子却依然神情自若,他摇了摇头感叹道:“本院长终究还是低估了张山主……” “这不要脸的本事啊……” 这话直白到了极点,话一出口,张囚的脸色涨得通红,几乎就要出手。 却听李丹青又言道:“对了,杨院长……上次那些潜入冬青院的永生殿奸细,交到秦郡守的手中,可有查出些就里?” 杨通一愣,看着神情一本正经的李丹青,以他以往在李丹青手下连连吃瘪的经验来看,隐隐觉察到了什么,他接过话茬言道:“这倒是没有消息……” “那这些郢公子的族人,有没有盘查过呢?”李丹青又问道。 听到这话的杨通眼前一亮,顿时想到了些什么,但郢家众人却是勃然大怒:“李丹青你什么意思?” “我们怎么会与永生殿有关系?” “你敢诬陷我们,当真是不要命了?” 李丹青却笑眯眯的言道:“阳山可是圣山,星辉之门是阳山的根基所在,张山主要给出星辉之门的名额我们管不着,但身为阳山的院长,我们得先确保诸位之中到底有没有混入永生殿的奸细……” “以确保星辉之门打开之后,不会有意外发生,此事关系到阳山安危,也关系到我武阳社稷,可不能掉以轻心。” “我看杨院长还是通知一番秦郡守,让他派人好生审查一番!” 杨通自然会意了过来,秦承古对于阳山觊觎已久,郢家带着朝廷的旨意忽然将张囚推到了这山主的位置,让秦承古一时间有力无处使,但此刻李丹青的点拨正要让秦承古有了由头,要是能在郢家弟子中在寻到几位与永生殿有关的人员,那说不得就可推翻郢家在阳山一家独大的情况。 “李院长说得对啊!这事可不能马虎!”杨通一拍脑门,甚是急切的大声言道。 “李丹青!你未免太不把我郢家看在眼里了!我郢家的人,也是你可以随便怀疑的?”一旁的郢离终于听不下去,咬着牙低语道。 却不知这话却是正中李丹青的下怀,听到此言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看着暴怒的郢离有些惊讶的问道:“什么意思?郢公子难道又要给人作保?” 这话一出,郢离顿时脸色难看,当初郢曲之事他尚且历历在目,李丹青这一问,顿时让郢离有些迟疑。 更何况郢家确实出了个郢曲,朝廷对于永生殿的态度又是绝不姑息,虽然目前还未有因为郢曲牵连到整个郢家,可若是他郢离强行阻拦此事,保不齐便会被有心人告上一个做贼心虚的罪名…… 而李丹青却很满意郢离的表现,他又看向杨通拱手言道:“那就麻烦杨院长走上一趟了,这事事关重大,可不能马虎。” 杨通眉开眼笑的应道:“自然自然。” 李丹青又说道:“一定要仔细盘查,怎么也得审上个三四天吧?” 杨通又是一愣,却马上反应了过来,后天便是星辉之门打开的时间,审问个三四天,不管能不能查出什么,都足以让这些趾高气扬的郢家人错过星辉之门。 想到这里,他立马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以往极不对付的一老一少,唱起双簧来,却是出奇的默契。 看得郢离与张囚在那时一阵咬牙切齿,但这一老一少却是相视一笑,看着彼此的眼中是的刘自在写满了欣赏,那还有半点往日的仇怨,脸上分明写着的是相见恨晚…… 五十二章 他在第十层! 李丹青与杨通的双簧,算是彻底把这事给定死了。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郢家子弟们顿时脸色难看,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了这阳山,为的就是能够享受到阳山之巅的烈阳星辉,这一切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却不想随着李丹青这轻飘飘的几句话,这番计划便化作了泡影…… 郢家的弟子们,顿时神情错愕,甚至到了这时依然无法相信这一切就是事实。方才出言讥讽应水郡众人的那位郢家子弟更是询问似的看向郢离,希望自家的大公子能够说些什么打消他们的疑虑。 但他看见的却只是郢离铁青的脸色,以及好似要喷出火来的双眸。 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似乎这一切真的已经尘埃落定了。 “李世子,我希望明日之后,你还能有这般心思!”郢离咬着牙这般言道,随后衣袖一拂,瞪了一旁的张囚一眼后便转身负气而去,那些郢家的子弟见郢离离去,也不敢再多言,纷纷在那时悻悻的跟在郢离的身后快步离开,那急促的脚步,从身后看来,倒是颇有几分狼狈的味道。 而瞥见这幅情形的四院弟子见状,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在那时哄笑成一片。 本应站在阳山众人一边的张囚却在这样的笑声下处境尴尬,他冷哼一声,也不再久留转身离去。 见此情形,冬青院的弟子尚且还好,其余的弟子的笑声却在这时愈发的大了起来,就像是有意为之一般,唯恐那张囚没有听到。 大抵也是因为李丹青的这一手釜底抽薪,让郢家众人的算计落了空,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因为李丹青帮着他们出了一口恶气,一时间这在场大多数学院子弟都在这时朝着李丹青投来的善意的目光。 这倒是以往风评素来恶劣的李世子,从未有过的“殊荣”。 这或许就是本世子,生来的人格魅力吧,只需要稍稍展现,便可引来无数崇拜者。 享受着这番目光的李丹青,在心底恬不知耻的这般想着。 他正暗暗得意间,一群身影却忽然从人群中走出,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足足有二十余人的架势。 为首的四人三女一男,除开一位年纪四十往上的妇人外,剩余的二女一男年纪都是二十岁上下。 “果然是你!” 其中那位看上去年纪约莫二十四五的男子沉眸盯着李丹青,如此言道。 李丹青也被这声音吸引侧头看向对方,却见那群来者赫然便是他们明日的对手——苻坚王族。 方才还在享受众人注视的李丹青缩了缩脖子,他毕竟之前诓骗过苻坚王族的众人,虽说最好弄巧成拙,但李世子的脸皮再厚,也没有到可以如张囚那般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地步。 更何况,那名为冉裘的男子这幅来势汹汹的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跟李丹青理论的模样,李丹青可不想自己方才在众人心中建立起来的正面形象再次崩塌,下意识的便要转头跑路。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苻坚王族的众人在这时已经将李丹青团团围住。 “我就说你们武阳人哪有那么好心!什么古道热肠、什么路见不平,都是骗人的!当初你就是有意接近我们对不对!”那个年纪最小的冉玲姑娘脾气显然与刘言真颇有几分相似,她拦在李丹青的跟前插着腰怒声质问道。 周围的四院弟子温言一个个顿时面色古怪,他们当然人的这群忽然到来之人就是即将对阳山弟子们发起挑战的苻坚王族,只是他们不曾想到李丹青却还能与这些苻坚王族有所交集。 而冉玲的这番质问,在配上李丹青之前的某些恶名。在场的众人,很自然的便联想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心头暗道这李丹青到底是有些本事,这都已经开始曲线救国了? 李丹青此刻却没有时间却顾忌众人心头所想,只是见躲不过去这些苻坚王族,便眼珠子一转,言道:“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我看你早有预谋!你们武阳人就是狡诈!”冉玲大声言道,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激动。 而这般状态无疑更加刺激了一旁不明所以的众人的猜想。 幸好这时,一旁的冉裘走上前来,拦住了情绪激动的冉玲,然后沉着眉头看向李丹青,肃然道:“你的阴谋确实得逞了!” “虽然手段下作了一些,但站在你的立场,我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阴谋诡计终究上不得台面……” 李世子讪讪的笑了笑,心头发虚的他,少见不知道如何诡辩这场弄巧成拙的戏码。 而那些四院弟子见状心头自然愈发的好奇,一个个围拢过来,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冉裘继续说道。 “我苻坚人从来不喜这些阴谋诡计!” “你一定知道我们此次前来就是要挑战你们阳山的佼佼者,夺了他们的机缘!故而你机关算尽,从我们进入应水郡内就开始跟踪,在偷光我们的钱包后,便趁机接近,将自己门下明明是五院之中最弱的弟子,说成是阳山的中坚力量,引导我们挑战你门下的弟子!” “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牺牲自己,保全你们阳山其余四院弟子!” “你成功了!” “如此耗费心力,你的阴谋确实让我们被麻痹,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我钦佩你舍小我为山门的精神,但在绝对的力量下,任何阴谋诡计是没有用的!在星辉之门中,我苻坚王族子弟同样可以证明我们是最强的!” “而在那之前,明天,你和你门下的弟子,会为你的阴谋付出代价!” “即使我认可你们为宗门牺牲的精神,但我们立场不同,明日的比斗,我苻坚王族绝不会有半点留手的可能!也请诸位做好准备!” 冉裘义正言辞的说完这番话,便领着自己的族人,气势汹汹的迈步离去。 只留下立在原地的李丹青愣愣的站在那处,李世子的神情错愕,嘴里喃喃自语道:“原来他们是这么理解这件事情的……” “这群苻坚人……果然不太聪明的样子……” 李丹青在心底这样暗暗想到,而待到他回过了神来,却发现周围众人朝他投来的目光却便的炙热与崇拜起来。 原来…… 一直被他们唾弃的李世子,才是那个真正为了阳山着想的人! 先是为了帮众人出口恶气不息与郢家交恶,现在更是为了保护其他四院弟子,而牺牲自己…… 这等胸怀,何其伟岸…… 这样想着众多弟子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变得更加的火热…… “李院长才是我阳山真正的顶梁柱啊!” “是啊!以往我们都错怪李院长了!” “我们以往恶言相向,李院长却是以德报怨,不愧是李牧林的儿子!想来之前的恶名都是诸如郢家之流的以讹传讹!” 众人神情激动的说着,大有一副要把李丹青奉为圣人的架势,哪怕是脸皮厚如李世子,此刻在众人的奉承下都暗觉不好意思。 而了解事情始末的大风院众人对于李丹青这忽然收获的崇拜,可谓是瞠目结舌。 尤其是亲身经历过整个事情始末的刘言真更是神情呆滞的喃喃自语道:“原来院长已经算到了第十层……” “我们还是太年轻了……” 第五十三章 釜底抽薪 “李院长你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明日第一战由杨观师兄出战!然后是夏岳院的吕游方师兄!再然后是……” “总归先让五位师兄师姐去打头阵,帮你们探探那些苻坚王族的虚实,然后再由咱们大风院的弟子上场!”在张囚有意给众人安排的破烂住所中,名为赵二白的少年站在李丹青的面前,一脸崇拜的看着李丹青,如此言道。 今日在那些苻坚王族的推波助澜之下,李丹青这义薄云天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 被张囚无耻行径所激怒的阳山弟子们都联合了起来,自发的来到了李丹青的住所,开始商讨对付苻坚王族的事宜。 李丹青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一只手抬起,一旁一位生得娇小可人的女弟子便赶忙地上了一杯茶水,李丹青微笑着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李世子那本就不错的卖相,配上如今这名声,顿时让那姑娘两颊绯红。 “如此,那就辛苦诸位了。”李丹青颔首言道,眉宇平静,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派做作的翩翩公子的形象。 大风院的弟子熟知李丹青的秉性,自然对此是嗤之以鼻,但偏偏那群其他学院的弟子们却暗以为李丹青之前的种种恶名都是被人诬陷的结果,一个个神情崇拜,恨不得当场拜入大风院。 “哪里的话啊!李院长为了咱们阳山殚精竭虑,更是不惜牺牲自己学院的利益,帮助我等。亏我们之前,还真以为李院长是卑鄙之徒,今日想想,李院长的胸怀比起那张囚却是不知要大到何处去了!李院长放心,明日之战,无论结果如何,但凡张囚敢有为难,我等一定拼死相护!”作为如今李丹青最忠实的拥护者,那赵二白拍了拍胸脯如此言道。 周围的学院弟子见状,也纷纷应是。 李丹青见状,也似乎甚是感动,感慨道:“有诸位这等仗义之辈,我阳山何愁不兴!” “与院长共勉!”在场的四院弟子闻言,更是一个个面色潮红激动言道。 …… 只是这边众人聊得热火朝天,不远处岳凝霜却蹲坐在屋外的台阶上,看着那屋中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李丹青,她打了个哈欠,侧头看向一旁的刘言真问道:“这些人怎么看上去也都不太聪明的样子,这都能被院长给骗了?” 刘言真也打了哈欠,睡意涌上了心头,她意兴阑珊的言道:“谁知道呢?这或许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日可不能掉链子。” 刘言真很好的汲取了上次阳山大比的教训,如此说道。 周围的众多大风院弟子也纷纷点头,带着浓浓睡意纷纷散去。 而李丹青的房间轰,四院弟子还拥堵在那处,一个个双眼放光的听着李世子眉飞色舞的说着他复兴阳山的伟大计划。 虽然内容大都显得有些浮夸,甚至有些空中楼阁,不着实处的嫌疑,但众人却听得津津有味——对于饱受诟病与欺凌的大多数阳山弟子而言,实际上的计划并不显得如何有用。他们更需要的是…… 希望。 房门外的黑暗中,大风院的金牌护院走到了房门前,他的身影躲在房中烛火照不到的黑暗中,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灯火明亮的房间。 他看着眉飞色舞的李丹青,也看着那群被李丹青“蛊惑”的阳山弟子,看着他们脸上浓浓的憧憬,眸中渐渐明亮的光彩。 王绝通的眉头皱起,看向李丹青的眸中,一道杀机一闪而过。 …… 第二日,以往常常睡到午晌的李丹青出人预料的一大早便起了床,一个劲的催促着众人快些洗漱,好前往冬青院的演武台。 “起床啦!这都什么时辰了!” 那时时间还没到辰时,众人还在酣睡,李丹青的声音传来,惊醒了众人的美梦,也自然不可避免的惹来了弟子们的不满。 “我们大风院作为五院之首,今日之战一定会备受各院弟子的关注!咱们一定要打起精神来,用最好的精神状态来迎接各院弟子的观礼!” 睡眼朦胧得从床上爬起身子的尉迟婉指了指那站在院子中央,神采飞扬的李丹青,看了一旁的金流香一眼,有些困惑的问道:“他这是在抽什么风?” 金流香晃晃悠悠的坐起身子,将从身上滑落的薄毯裹在自己的肩上,她也顺着窗户的缝隙看向院中。 “估计是迷失在了那些四院弟子的奉承声中,真把自己当成了义薄云天的大英雄。” “没事过会就好。” 因为管理大风院账目的缘故,金流香显然很清楚李丹青的秉性,当下便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尉迟婉倒是极为信任金流香的判断,点了点头后,便拖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摇摇晃晃的穿好衣衫,来到了院门中。 那里情绪激动的李世子还在大声的传达着待会到了冬青院的演武台时,大风院弟子的注意事项。 李世子认为依照昨日众院弟子的热情程度,今日他们抵达那处后,一定会受到四院弟子的夹道欢迎,根据以往他在武阳城围观自己父亲每次凯旋而归时,百姓夹道欢迎之时都会递来各种瓜果、糕点甚至银钱来表达他们的崇敬之情…… “待会记住了!他们欢迎时递来的东西,咱们主要以收纳银钱为主,什么瓜果糕点就暂时不要了!嗯……收好之后,都记得交到本院长处!由本院长统一保管……”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说着,但弟子们却纷纷低着头大口吃着冬青院为他们准备的粗糙食物——一碗米粥,两个馒头,并无任何人去理会李丹青这发家致富的美好憧憬。 …… 而当李世子兴冲冲的带着吃过早饭的众人来到冬青院的演武台时,却并未看见想象中众院弟子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热烈场面。 “李院长你可算来了!”而那位据说是赵权远房亲戚的赵二白第一眼便发现了到来的大风院众人,他赶忙走了上来,皱着眉头略显焦急的说道。 李丹青还在为没有收到想象中的银钱而暗自懊恼,心头破口大骂这些弟子怎么如此抠门,倒是也未有注意到赵二白脸上的慌乱之色。 古道热肠的赵二白,早已把李丹青当做了阳山复兴的领军人物,自然也不会想到李世子的心中此刻盘算的却是那几两银子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继续言道:“院长与诸位师妹师兄快些过来,出大事了!” 赵二白这样说着便拉着满心不甘的李丹青穿过了人群来到了演武台前,却见那处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反倒是张囚正站在那处,他同样瞥见了挤入人群的李丹青,张囚微微一笑,看向李丹青言道:“李院长也来了?那正好,本山主就再好生说上一遍今日大比的规则。” “苻坚王族远来是客!依照这规矩,他们可以自由挑选各自的对手展开比斗,这份名单在他们来到冬青院后,我们便确定了下来,为了保证公平起见,名单一直封存着,现在已经被张贴在左侧的木栏上,诸位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而既然比斗的对象是由苻坚的客人定下的,那比斗的方式依照着以往的规矩,自然得由咱们阳山说了算。” “而以往咱们阳山大都选择简单的一对一的方式!这样的做法我且以为不可取!” “我们阳山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谁逞个人英雄,而是靠的是五大学院,万数弟子共同进退而得来的!” “故而我昨日做出决定将此番大比改为轮战制!” “每五人为一队!与苻坚的客人们比斗!即是双方决定首战人员,一方战败,失败者下场,胜者可继续接受挑战,直到五名对方成员落败,亦或者自己不敌方才结束,哪一方的五位队员先全部落败,便宣布失败。” “双方共计八队,两两对战,每获胜一场便可计下一分,最后哪一方的得分最高,哪一方就可全员去往星辉之门,反之则全部失去机会!” 随着张囚此言落下,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一阵阵惊呼声从人群中响起,张囚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时要将所有人的命运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阳山一方,犹豫天榜之上的十位弟子是不能被苻坚王族的挑战的,剩下被选中的弟子修为大都比起苻坚王族要弱上一筹,如此赛制之下,恐怕整个阳山,二十位被选中的弟子都得全军覆没。 一时间众人看向张囚目光顿时复杂了起来。 他与李丹青以及大风院不对付众人自然知晓,双方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事。 但为了让大风院全军覆没,却想出这么一个连累其他弟子的事情,在大多数人看来,此举多少有些过了…… “这是好事啊!”可相比于四院弟子的震惊,大风院的众人却显得信心满满,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只要把薛师兄和温君师姐分到不同的队伍中,那岂不是稳拿两分,剩下的两队就算全部落败,咱们也是打平啊!” 岳凝霜便在那时如此言道,众人对于薛云与希温君的实力那是又足够信心的,有他们在的队伍,几乎可以说是已经位于不败之地了! 众人闻言也是眼前一亮,但李丹青却在这时直直的看着站在演舞台上的张囚,寒声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话一落,众人还未回过味来,就听张囚言道:“为了公平起见,五人分队将完全随机,以抓阄的方式确定!” “而为了不耽搁大家时间,昨天夜里本山主便做完了这些功课,比斗的队伍分配也已经一并张贴在了那处,诸位可以一观……” 第五十四章 无耻至极 “这……”大风院的弟子们闻言挤到了张囚所指的那个张贴出人员分队情况的木栏前,在看清木栏上的贴出的人员分队情况后,刘言真的眉头一皱,神情顿时有些难看。 “这不是胡扯吗?哪有这么巧的事!” 当下刘言真便大声的叫嚷道。 只见那木栏的告示上分明写着代表阳山出战的第一队人员,赫然便是杨观、吕游方、薛云、希温君以及宁绣。 要知道二十位出战人员之中,除开大风院的十五位弟子,剩下五人中,只有杨观与吕游方是来自夏岳院,而剩下的三人都是出自冬青院。杨观与吕游方的实力不容小觑,都拥有与天榜弟子一战之力,但却极为巧合的被与如今大风院明面上最强的三人安排在了同一队伍中,这样一来,虽然此队获取胜利的几率大大提升,可剩余的三队的实力却明显有所不足。 更何况那剩下的三队中,每一队都极为恰巧的被安插进了一位冬青院的弟子,以张囚从昨日开始,为了讨好郢离而不择手段的架势来看,这三位被平均安插到剩下三队中的冬青院弟子,李丹青并不觉得他们会做出任何可能帮到大风院的事情来。极 有可能的是,剩余三队的大风院弟子,在本就实力不济的情况下,还会面对以少打多的窘迫境遇。 这并非什么高深的阴谋,哪怕是素来性子跳脱神经大条的刘言真在看清那人员分配后都意识到了不妥,更何况旁人? “怎么?李院长对这次的人员分配有什么疑虑吗?”张囚自然也在这时看见了李丹青难看的脸色,他眯起了眼睛笑呵呵的问道,语气中满是挑衅之意。 周围的大风院弟子们纷纷面露愤慨之色,就连诸如赵二白之类的其他学院的弟子,也暗暗为李丹青等人鸣不平。 张囚此举着实有失妥当,身为山主,却为了为难李丹青等人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甚至不惜牺牲阳山的利益。相比之下,李丹青却愿意让大风院的众人来抗下苻坚王族的挑战,二者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李丹青闻言也抬头看了张囚一眼,他笑道:“自然没有,一切都依山主的意思。” 张囚见李丹青识趣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点了点头,随即言道:“那就开始吧。别耽搁太久,让人以为我们阳山怯而不战!” 说罢这话张囚转身便走出了演武台,一路来到不远处的观礼台上,那里几大学院的院长以及郢离都坐在那处,当然还有那位苻坚王族的慕容尊使也一并在列。 她对于这忽然更改的赛制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按照之前与阳山的约定,只要赛制对于双方是公平的,那苻坚王族就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这办法从场下那些弟子的神情看来,似乎对于苻坚王族还更有利一些…… 那位大人常说,武阳虽强,但却疲于内斗。幽云七族只要能同心协力,武阳不足惧哉! 之前她尚且觉得此言有些空洞,但这几日来到阳山之后,见识过这小小阳山内部都已经是尔虞我诈之相,对于那位大人所言,慕容听风的理解又深了几分。 她想到这里深深的看了张囚与郢离一眼,也不多言便在那时也坐了下来,沉目看向演武台的方向。 …… “李院长,名单!这就是苻坚王族那边的名单!”赵二白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将那份苻坚王族的名单递了过来。 李丹青接过此物认真的看了看,此刻那演武台上,薛云已经手持长枪来到了台前,而一位苻坚王族的子弟也一跃而上。薛云手中的银枪翻转,那苻坚子弟手持大刀,刀锋呼啸,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倒是好不热闹。 李丹青对于台上的状况并不关心,他很清楚薛云的实力,已经抵达星罗境的薛云配上烈阳真火的加持,同境之中鲜有敌手,更何况他的对手还只是一位盘虬境的武者。 此刻看上去双方打得难分上下,实际上却是李丹青特意要求的结果。 他需要时间去好生揣摩一番接下来的比斗当如何进行才能确保胜利…… 他细细看向那份名单,却发现冉裘冉玲冉樱三人的分队分别落在了剩下三队之中,李丹青的眉头顿时皱起。 当初遇见苻坚王族时,苻坚王族的众人便隐隐以这三人为首,可想而知这三人的修为理应是这群苻坚子弟中的佼佼者。 而这三人被分到了恰好避开薛云希温君的三队中,对于大风院而言可算不得一个好消息,更何况他们也并未被放在同一队伍里,这样一来,李丹青想要用田忌赛马的计策取得胜利的计策,也被彻底封死。 如今看来,这番分队的办法,那位张院长是有好生算计的过,并不是李丹青轻易就可以寻到破绽的。 而最后一队人马阳山一方是李丹青加上侯玉、姜羽以及金流香四人,配上那个冬青院的弟子,侯玉的年纪尚小,金流香与姜羽在大风院众弟子中又是实力明显稍弱一筹的,再加上李丹青这个到现在还在紫阳境的院长,想要对付冉裘在内的苻坚子弟显然是凶多吉少。 青竹一队人马应当是稳稳拿一下一分,而李丹青一行人则几乎是注定要丢掉这一分,那真正的胜负手便落在了第二队与第三队身上。 其中三队有岳凝霜刘言真以及尉迟婉三人在内,他们的实力在除开薛云与青竹之后,在大风院众弟子中亦属于佼佼者的行列,只要她们能取得胜利,至少这场比斗,双方能战成平手…… 只是这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后三队中都混入了一位出工不出力的冬青院弟子,在实力稍逊一筹的情况,以少敌多绝非易事。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伸手指了指二队与三队上面那些苻坚王族的名字看向赵二白问道:“这些家伙的修为底细你清楚吗?” 赵二白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言道:“这些家伙都非我应水郡人士,确实无从查起。” 李丹青当然也明白这其中就里,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问而已,这样的答案亦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歩了。”李丹青点了点头,如此说道,随即抬头看向擂台上还在与那苻坚子弟打得有来有往的薛云,朗声道:“好了!别玩了!快些收场,咱们上正菜了!” 听到这话的薛云点了点头,手中长枪猛然发力,那本来还与薛云僵持不下的苻坚子弟见状提刀欲挡,但薛云这一枪中裹挟的力道却甚是骇人,直接将那苻坚子弟手中的大刀击飞,那人错不及防之下,身子连退数歩,竟然跌落到了擂台外。 如此干净利落的胜利顿时惹来了场下弟子们的阵阵欢呼,那位落败的苻坚子弟却是耷拉着脑袋退到一旁冉裘等人的身旁。 “族兄,是我轻敌了。”他甚是苦恼的言道。 冉裘却在那时眯着眼睛看着站在高处的薛云,沉声道:“他们阳山自己人出了问题,把一群真正有一战之力的弟子汇集到了这队人马,你们落败并不冤枉。” “放心吧,这一战他们或许可以砍下一分,但接下来的三场,我们苻坚必胜!” 接下来苻坚王族接连派出四位弟子应战,但却鲜有是薛云的一合之敌之人,甚至根本那就不需要其余的四人出手,薛云一人便取得胜利。 这样酣畅淋漓的胜利自然大大鼓舞了阳山弟子们,一时间他们喜笑颜开,但李丹青却明白,真正的苦战才刚刚开始。 二队之间的比试刚刚开始,那位模样恬静的冉樱便飞身一跃来到了擂台前,朝着众人拱手道:“苻坚子弟冉樱,请阳山诸位师兄师妹赐教!” 二队之中除开那位冬青院的弟子,剩下的四位分别是曲玉、曲栀姐妹以及洛安安、宁玖四人,这四人在大风院中修为算不得出众,但也并未掉入尾部,李丹青并不觉得她们一定没有胜算。 但那冉樱方才跃上擂台,李丹青正想着派谁出站时,那位与众人同队的冬青院弟子却在这时一跃而上,朝着那冉樱拱手道:“冬青院张寻,请赐教!” 这张寻在地榜弟子之中修为还算尚可,据说已经摸到了星罗境的门槛。加上之前的薛云一路连胜,让阳山的弟子对于此战倒是充满了信心。 但当双方摆开架势之后,那冉樱手中的长剑一挥,张寻欺身上前只是一个照面,张寻便发出一声哀嚎身子暴退数歩,直直的跌落在了擂台外。 演技之拙劣,哪怕是身为当事人的冉樱都眉头紧皱的看着对方,她的一剑根本未有使出全力,只是试探,但这张寻却直接哀嚎倒地,分明就是故意认输! 此举一出,阳山众弟子哗然。但张寻却在这时站起身子,朝着那冉樱拱了拱手笑道:“姑娘身手了得,张寻败得口服心服!” 说罢又看向大风院的四位弟子言道:“诸位师妹,可要小心咯。不要歩了师兄的后尘!” 他的脸上在那时寻不到半点懊恼之色,反倒写满了戏谑与得意! 第五十五章 洛安安 “张师弟这出戏演得过了吧?”坐在观礼台上的赵权皱着眉头看着那被一击倒地的张寻,轻声言道。 张囚眼观鼻鼻观心,应道:“张某人忙于各种要事,确实对门下弟子的修行疏于管教,今日让诸位见笑了!” “哼!疏于管教?我看你张囚就是把他们管得太好了!你门下的这些弟子,跟你一样赶着趟的给人当狗呢!”一旁的杨通可就没有赵权那般的好脾气冷笑着便一语道破了玄机。 张囚的脸色难看,正要发难。一旁的郢离却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听说上一届星辉之门打开时,阳山对抗苻坚子弟时取得了十七败三胜的战绩。怎么那个时候没有听到二位院长在这里大放厥词呢?今日不过输了一场诸位便看不下去了?这究竟是心忧阳山还是有意刁难呢?” 郢离此言一出,杨通与赵权顿时脸色一变,不敢再多言。 郢家的名头摆在那里,断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若是真的被郢离抓住了把柄,保不齐等不到张囚开始清除异己,他们就得先一步被赶出阳山,甚至沦为阶下囚。 一旁的慕容听风看着这各怀心思的众人,心头暗暗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 张寻的有意落败虽然让在场的阳山弟子大都出离愤怒,但对于这一切早有预料的李丹青却并不觉有他,他看向身在二队的剩余四位大风院弟子,微微思虑之后,言道:“安安,你先上吧。” 名为洛安安的少女闻言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迟疑,飞身便要跃上擂台,可这时李丹青却靠上前来在她的耳畔轻语了几句。洛安安的身子一顿,听了那就几句耳语之后,神情略显错愕。但见李丹青态度笃定,索性也不做多想,重重的点了点头后,这才来到了擂台之上。 一袭白衣的洛安安身材高挑,长发披肩,模样出众。 她落在擂台上看向对面的冉樱拱手道:“大风院洛安安请赐教。” 经历了之前那荒诞的一战后,冉樱对于眼前这个对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她拱了拱手算是回礼,嘴里又言道:“但愿你,别像刚才那个家伙那般弱不禁风!” “定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洛安安素来寡言少语,她如此应道,双手伸出,便将背后的刀剑出鞘。 大风院从来不乏异类。 但洛安安在李丹青的印象中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闺秀。 她不似岳凝霜那般跳脱,也没有刘言真那些奇奇怪怪的爱好,从加入大风院那天起,这个姑娘便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自己的分内的事情,修行也好,对敌也罢,虽然算不得出彩,但从未出过纰漏。 她与出生军伍世家的尉迟婉一般,父辈都是宁煌戟帐下的牙将。其父洛阳在这应水郡中也算小有名气,一手洛河剑法出神入化,当年也曾创下过在对抗幽云外族时以一敌百的佳话。 负责传授大风院弟子剑法的青竹也曾与李丹青说过,整个大风院弟子中,日后能在剑道上有所的建树的唯洛安安与姜羽二人矣。 要知道青竹的修为如今虽然不高,但出身青家加上在影卫中受到的磨练,青竹的眼光可谓甚是毒辣,能被她如此看重的二人,在剑道上的天赋绝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但偏偏,姜羽也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打造了一副银针铁线,而素来乖巧的洛安安也不走寻常路,竟然让金流香为她打造出了一柄长刀,开始了刀剑合流之道。 大风院这次打造的兵器都是上成之物,那柄洛安安所握之刀,刀身修长,线形流畅,一看便是出自大师之手,虽然没有岳凝霜那般花里胡哨的纹路,但简单到极致的刀身却透露着一股奇异的美感。并且刀身的长度大小与那把洛安安祖传的宝剑——洛河剑相得益彰,想来设计此刀,也绝非一时兴起,至少以李丹青对洛安安的了解,她打造此刀选择这刀剑合流之道一定会有她的道理,只是之前时间紧迫,李丹青也没有来得及去细究其中就里,只能放在今日见真章了。 洛安安记得李丹青的交代,随着此言出口,她便没有半点迟疑,便在那时猛然欺身上前,手中的洛河剑挥出,直取冉樱的面门。 这剑招来势汹汹,但身为当事人的冉樱却嘴角上扬,她看得出这剑招刚猛,但却变数不足。若是遇上对敌经验薄弱者亦或者修为差上一筹者,这样的剑招倒是足以做到一招制敌。 但可惜的是,冉樱并不属于那二者。 她手的长剑伸出,面对洛安安挥来的剑身不闪不避,冉樱挥出长剑,作势似乎是要与洛安安硬拼。 这并不是一个古怪的决定。 冉樱的修为明显已经到了星罗境,而洛安安只是盘虬境中期的武者,与之对撼是每一个这个境界的武者都会做出正常选择。 但就在冉樱的剑身要与洛安安的剑锋就要相撞的刹那,冉樱却忽然脚尖点地,身子如飞燕一般,退出数寸,竟是避开了洛安安袭来的剑锋,而她手中的剑锋也在这时一荡,化劈为刺,趁着洛安安旧力已衰新力未生的档口,刺向洛安安的颈项。 这一招佯装进攻,又转瞬后退,避开攻势的同时再次发难,一套过程可谓行云流水,这般临场反应绝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可想这些看上去有些不谙世事的苻坚子弟,所经受的对战训练绝对堪称严苛,也难怪他们有信心对付阳山最杰出的弟子。 洛安安显然也没有料到对方会以这样的方式发起反击,她的眉头一皱,但脸上却不见太多惊慌之色,眼看着冉樱的剑锋就要触及到她的颈项,她左手倒握那把长刀的刀柄,横于自己身前,刀身稳稳的拦住了冉樱袭来的剑锋。 铛! 一声脆响,刀剑相遇。 巨大的力道相撞,二人的身形都在这时朝着两侧退去数歩。 冉樱脸上的笑容在那时消失,她深深的看了洛安安一眼,站定身子言道:“你比刚刚那家伙强出不少。” 面对冉樱的夸奖,洛安安只是沉声道:“别拿我和废物比。” 然后她左手反手持刀,右手此剑,再次发动攻势。 她的速度极快,转瞬便再次杀到冉樱跟前,手中长剑猛然劈下。 冉樱眉头一皱,提剑抵挡。 铛! 一声闷响荡开,剑身上传来的巨大的力道让已经抵达星罗境的冉樱都不免眉头一皱。她隐隐觉察到,洛安安这一剑之下荡开的威能比起寻常星罗境的强者都不遑多让。 而一击未有伤敌的洛安安并不气馁,她握着洛河剑的手猛然一转,反握住剑身,以整个身子猛然发力,凭借着一瞬间从她周身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道,将冉樱手中的长剑生生压低了下去。 冉樱见状的心头一凛,方才她便觉察到了这洛安安的不凡,可当洛安安再次发力的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依然轻视了这位对手。 同时洛安安的身子借着这股力道猛然一转,左手上的长刀也被她高高抛起,在空中翻腾,待到长刀落下,洛安安的左手伸出握住刀柄。 那时少女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手握长刀的刹那,体内的烈阳真火也被其催动,雪白的刀身上猛然泛起一股诡异的火焰纹路。 “破!” 洛安安爆喝一声,刀锋便在这时裹挟着可怕的力道与滚滚热浪,直直的轰向冉樱。 第五十六章 炽血莲花 洛安安的忽然发难大大出乎了众人的预料,这一道压剑,破解了冉樱的守势,再以一刀发动攻势,刀剑的配合虽然算不得完美,但整个过程也可称得上是行云流水。 刀身上在那时爆开的力道甚是巨大,哪怕是站在场下的众人能感受到刀身上荡开的滚滚热浪以及阵阵尖锐的破空之音。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洛安安的底细,她的修为不过盘虬境中期。 在这样的修为下,体内虽然开始凝聚出了灵力,但还远不能外放,可那股刀身上荡开的灼热之意,却滚烫至极,哪怕相隔数丈外的众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难不成这之前名不见经传的洛安安实际是一位已经到了星罗境的天才妖孽?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众人的心头,同时这些围观的弟子们也纷纷心头生出的希望,期盼着洛安安可以凭借着这忽然爆发出的威势,将这冉樱一击击溃。 而冉樱显然也未有预料到才盘虬境中期的洛安安会在一瞬间爆发出这般可怕的战力,她也面露惊骇之色。 长刀在那时裹挟着浩大的威势直直的轰在冉樱的面门之上。 轰! 一声闷响爆开。 众人皆瞩目望去,却并未见到想象中冉樱暴退数丈倒地不起的场景。 冉樱还站在原处,面容冷峻的看着洛安安,而她的身后,一位身着红色铠甲,面容俊美的女性甲士的虚影赫然浮现。那女武者身高一丈,手中握有一把与冉樱手中生得一模一样的长剑,她在那时将长剑举起,为冉樱挡下了洛安安奋力挥出的一剑。 那女武者的虚影面容冷峻,沉眸看着洛安安,低语道:“休伤吾主。” 而周围的众人却早已忘却了这场大战的胜负之数,目光都直直的看着那道一丈高的女武者虚影…… 那是…… 剑灵! 器者有灵! 武具随着武者修行,终日被武者的意所感念,演化出器灵,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还算不得凤毛麟角。 但想要器灵具象化,甚至如此刻这女武者一般现身御敌,那这样的兵器可就是世间少有的神兵了,至少放眼整个武阳天下,除开二十八座底蕴雄厚的圣山之外,能拥有这样神力之物,不会超过千数。 这个数字看上去似乎并不少,但要知道的是,这是天下数千年来沉淀而来的底蕴,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很多神兵虽然在现任武者的手上生出了灵智,可想要等到化形现身,那恐怕得之后数代人悉心携带,时刻用灵力温养方才可能做到。 并且想要得到器灵认可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天赋、心性甚至运气,三者都缺一不可。 而眼前这位苻坚王族少女,竟然拥有一把这样的神兵,同时也能得到剑灵的认可,那她的身份在这时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把剑是苻坚王族的圣剑——炽血莲花!” 当下,台下的阳山弟子中便有人道破了玄机:“这姑娘是苻坚王族的王女!” 炽血莲花是苻坚王族的圣物,能得此物认可自然自然也就是只能是苻坚王族的嫡系血脉。 众人惊骇,要知道苻坚王族同样也有自己的圣山,圣山之上同样有属于他们星辉之力,相比于多年未有飞升的阳山,苻坚王族的圣山之上,星辉之力必然更加磅礴,对于苻坚王族的嫡系而言,阳山之上的烈阳星辉如同鸡肋,又怎么会不远万里前来阳山,做着舍近求远的事情? 哪怕是一开始抱着看好戏心思坐在那观礼台上的郢离,也在这时站起了身子,神情惊骇的盯着那位名为冉樱的姑娘。 “你很不错,区区盘虬境就能让我动用血莲。”而站在演武台上的冉樱显然并不关心众人的揣测与惊骇,她看着洛安安,很是平静的对洛安安做出了评价。 “若非有血莲在,说不得我真的会在大意之下吃下苦头。” “但可惜的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此言说罢,她身后的血莲剑灵剑身之上猛然爆开一道血色剑意。 还沉浸在惊骇之中的洛安安脸色一白,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所掀飞,身子被高高抛起,然后重重落在了演武台外。 李丹青等人见状赶忙上前,扶起到底的洛安安,对方的气息萎靡,但好在一番检查之后,却并未伤到内府,稍加调养便可恢复。显然,在出手时这位苻坚王族的王女有意留手,并未动什么杀心。 洛安安却是颇为愧疚的看向李丹青等人言道:“院长……对不起……” 李丹青有些心疼的看着这姑娘,笑道:“这不怪你,莫说是你,就是本院长这等英才,也不见得能是这家伙的对手,放心吧,后面还有我们呢。” 洛安安听到这话才算稍稍安心,被众人扶下回房休息。 而洛安安走后,李丹青方才有心思看向演武台上那位冉樱,他朝着对方拱了拱手由衷道:“些过姑娘方才留手。” 冉樱看了李丹青一眼,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李院长有恩于我,若非迫不得已,冉樱也不愿与李院长为敌,只可惜你我身份不同,冉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说完这话,他随即便再次看向台下众人:“接下来何人应战?” 李丹青的心头古怪,暗道这姑娘倒是念恩,自己居心叵测的付了顿饭钱,到了她的嘴里怎么就成了一副有救命之恩的语气? 但此刻的李丹青也来不及细想,毕竟擂台战还在继续…… 冉樱本就拥有星罗境的战力,李丹青之前派出的洛安安已经是曲玉四人之中修为最为高深的,他本想着凭着出其不意与一开始的示弱,或许能重创冉樱,为之后的三位弟子打开一条胜路。 但冉樱拥有能召唤出炽血莲花剑灵的实力摆上台面后,李丹青便明白,剩下的曲玉曲栀姐妹好,宁玖也罢,就是三人抛开脸面,不讲武德一会,一起动手也没有半点胜算。 但三人却表示无论如何都要经历而为,李丹青自然没有办法拒绝女孩们这样的决意,当下便点了点头,示意三人轮番上阵。 三人倒也争气,虽然都确实没有胜算可言,但凭着这些日子以来修行的成果,倒也都没有如之前冬青院的那位张寻一般,一触即溃。 与冉樱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宁玖更是再次逼得冉樱召唤出了炽血莲花的剑灵,方才不敌。 大风院众人的努力,虽然让这场比斗的收场不那么难看,怎么也算得上是虽败犹荣,但李丹青却明白,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且不论苻坚部族为何会派出王女来参加这场比斗,但错失了这场比斗的胜利之后,摆在阳山面前的胜路便只剩下了第三场比试,但苻坚王族这边派出首战之人却不是李丹青最为忌惮的那位冉玲,而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 “苻坚蛮屯请阳山诸位赐教!”那男子的身形高越过八尺,浑身的肌肉隆起,站在那处,宛如一尊山岳,但是视觉上带来的冲击便已经极为骇人。 而率先请战的那位冬青学院的弟子,一如之前的张寻一般,一触即溃,根本就没有帮众人试探到半点对方的底细。 三队的众人,除开岳凝霜、刘言真以及尉迟婉外,还有一位唤作周镜水大风院弟子,四人之中当属她实力最差,但因为摸不清此人底细李丹青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到底当派谁出战。 而就在这时周镜水却上前言道:“院长,让我打头阵吧!” “嗯?”李丹青闻言一愣,有些错愕。 平心而论,李丹青对于眼前这姑娘的印象并不算太深,只是依稀记得她在大多数时候,都甚是怯懦害羞,平日里也不似刘言真岳凝霜之流那般大大咧咧,她的主动请缨倒是李丹青未有想到的。 “我的修为……比诸位师姐差上一筹,但……我也想帮学院出力,院长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击败此人,为师姐们开路!” 周镜水认真的言道,目光直直的看着李丹青,神情笃定。 李丹青思虑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有这份心性便已足够,但你切记,尽力而为即可,不可鲁莽,更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嗯。”周镜水闻言朝着李丹青甜甜一笑,随即身子一跃,便跳到了演武台上,她朝着那位身材魁梧的苻坚子弟拱了拱手,朗声道:“大风院周镜水,请赐教!” 第五十七章 来自苻坚王女的建议 “苻坚有王女坐镇,想来这次李院长是凶多吉少了,我看二位院长也不要再看下去了免得气坏了自己。”观礼台上,张囚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言道,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杨通与赵权的身上。 二人的脸色也确实难看,他们同样也感受到了苻坚部族此次派出的人手的强大。加上这张囚手下的几位弟子出工不出力,大风院的局势确实几位艰难。 此刻跃上擂台的周镜水正在与那位苻坚部族的蛮屯大战,虽说周镜水奋力施为,但二人之间的修为明显有着差距,周镜水处处落于下风,落败似乎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张山主早就提醒过李丹青,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些东西实力不够,揽入怀中迟早也是给旁人做嫁衣,只可惜李丹青听不进去,这阳山此战丢失足足二十位星辉之门的名额。李丹青难辞其咎,之后该怎么处置,我想张山主心中应该清楚,你们二位也应该明白,到时候若是再如今日这胡言乱语,可就别怪我郢离不讲情面了。”而这时,一旁坐着的郢离也寒声言道。 这话出口,杨通与赵权二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赵权咬着牙言道:“郢公子地位崇高,我等敬重,但阳山的事是不是还轮不到郢公子越俎代庖呢?” 郢离侧头看向赵权,笑道:“越俎代庖?赵院长言重了!阳山是武阳的圣山,不是你赵权的,李丹青身为大风院院长,理应督促门下弟子勤奋修行,但他却懈怠堕懒,致使阳山在此战失利!我郢离难道就不能建议张山主追究李丹青妄为人师之责吗?” “是吗?我怎么觉得比起冬青院的弟子,大风院的弟子们才能被称作对手呢?”而就在这时一个清嫩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众人闻言一愣,而被激怒的郢离更是面露凶戾之相,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面,眉宇间可谓是煞气涌动。 但下一刻,郢离一愣,脸上的戾气顿时散去。 那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刚刚惊艳众人的苻坚王女——冉樱。 少女面色平静的走到了慕容听风的跟前,慕容听风赶忙对其行礼,想要站起身子,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对方,但少女却伸出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 “之前郢离不知冉姑娘身份,多有怠慢,还请姑娘恕罪!来人,还不给姑娘搬一张软塌来!”郢离却在这时站起身子,满目笑意的言道。 他的神情热络,脸上的笑容和煦,与之前那般阴桀模样判若两人。 这倒不是郢离见色起意,事实上到了他这般地位之人,这世上的绝色他见过不少,把玩到的手也不再少数。让他真正在意的是冉樱身为苻坚王女的身份,以及那把苻坚王族的圣器——炽血莲花。 武阳四族于此之前并无封地也无圣山。 但自从青、夏二族被灭,徐家也日渐衰败后,郢家独大,而陛下对于郢相君也甚是器重,时不时的便透露出要给予郢家圣山与封地的意思。 这让张囚坐上阳山山主的圣旨发出,郢家掌握阳山便已经成了武阳朝的共识。加上朝廷对坐镇应水郡三代的秦家早生间隙,应水郡这坐拥重兵之地,郢家也有些自己的想法。 应水郡与苻坚王族比邻,若是能搭上苻坚王女这根线,日后郢家若是真有所想法,很多事情也会方便很多,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念头,在知晓冉樱的身份后,郢离方才会表现得如此殷勤。 “冉樱只是冉樱,王女只是我诸多身份中的一个,远不是全部。” “之前冉樱该有如何的待遇,便有如何的待遇,若是因为王女的身份,而让郢公子高看一眼,我想郢公子大可不必,冉樱也不需要。”冉樱面对郢离的示好却只是淡淡的言道,语气平静,甚至目光都至始至终未有在郢离的身上驻足半刻。 她站在慕容听风的身侧,目光却落在远处的大风院众人身上,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忽然她的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快步朝着那处走去,整个过程中依然没有去看郢离半眼,就好像郢离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一般。 郢离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凝固,他咬了咬牙,看着离去的冉樱面色阴沉。 …… 周镜水的武器的奇葩程度,大抵可以排进李丹青心中的三甲之位。 那是一个盾牌。 一个直径超过五尺的巨大盾牌,盾牌的表面镶嵌得有八块巨大的黑色金属,将盾牌分为八分,每块金属的边缘都伸出一道奋力的尖刺,看上去倒是卖相十足。 只是李丹青想不明白,周镜水这么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么就弄出一个这般凶神恶煞的玩意…… 但此刻,李丹青却只想给周镜水这奇思妙想鼓掌! 手持巨盾的周镜水虽然难以在那蛮屯的手上讨到好处,但依仗着这巨盾,蛮屯一时间也无法将周镜水击败。 蛮屯又是一刀挥出,刀锋势大力沉,带着阵阵破空之音。 与离尘境分为三境一般,星罗境同样也分为三境——灵观、星河、宿命三境。 蛮屯虽然只是第一境灵观境初期的武者,但与身在盘虬境的周镜水相比,相差的却是一个大境界。 二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挥出的一刀一种不仅裹挟着巨大的力道,还附着着强大的灵力。 但面对这一刀,周镜水的眉头一沉,并无慌乱之意,只见她握紧了手中的盾牌,将盾牌外的利齿重重的砸入擂台的地面之中,稳固住盾牌,一手抓着盾牌,一手将其抵住。 轰! 一声闷响,蛮屯的大刀重重的轰击在了周镜水的猎牙盾上。 猎牙盾剧烈的颤抖,周镜水的脸色也随即发白。 哪怕是凭着盾牌挡下了这一刀,但从盾牌传来的力道依然震得周镜水双臂发麻。 久攻不下的蛮屯显然也有些窝火,明明眼前这个看上去身材娇小的少女修为远不及他,可就凭着一个不知道是由何材质铸成的盾牌,硬生生的与他鏖战了足足半个时辰,他的进攻不是被少女灵活的身法躲掉,就是被对方的大盾抵挡。 他不想再继续下去这无意义的缠斗,在那时爆喝一声,大刀再次挥出,刀锋上的威势又强出几分。 轰! 又是一声闷响,大刀再次落在了猎牙盾上。 猎牙盾下方扎入地面的尖刺在地面上滑动,将石板铸成的擂台拉开一道豁口,巨盾后移,周镜水的脸色也愈发的苍白。 但她依然咬着牙,用身子抵着盾牌,强撑着自己不被对方击倒。 只是这样的坚持在众人看来却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李丹青等人的眉头紧皱,王小小也握紧了拳头,他恨不得现在就掏出他的大铁铲,上前跟那苻坚的蛮子拼个你死我活。 “爹!俺也想上去帮忙!”他看向一旁眯着眼睛似乎还未睡醒的王绝通这样言道。 王绝通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笑意,正要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似乎发现了某些东西,又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只见那位苻坚的王女走到了王小小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同样看向擂台:“坚持固然可贵,但无谓的坚持只会害了自己性命……再打下去,那姑娘可就不是落败那么简单了。” 王小小一愣,有些错愕看着身旁这位靓丽的少女,他当然认得她,对于方才击败了四位同门的冉樱,王小小本能的带着些许敌意。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一点,冉樱瞟了一眼王小小又言道:“事实如此,大风院确实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 “一座宗门、一个部族亦或者一个王朝,衰败的开始一定是起于内部。” “大风院倒是有中兴之相,可你看看那观礼台坐着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希望阳山好起来的呢?” “因为嫉妒也好,蝇头小利也罢,他们甚至会为了压制大风院,而选择把好处让给外人,这样的阳山已经距离灭亡不远了……” “你似乎很在意你的院长与同门,不如你给你的院长说说,我苻坚部族愿意为他以及他的门徒敞开大门。” 王小小听得云里雾里,他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位苻坚王女,问道:“什么意思?俺们为什么要离开阳山……” “我方才听那位郢公子说过,似乎只要输掉了这场比斗,你们的院长就会被赶出阳山……”冉樱看着王小小,眸中似乎有秋水流转。 只可惜神经大条的王小小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只是言道:“俺们才不会离开!俺们院长在!俺们不会输的!” 冉樱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看向擂台上,在蛮屯一次次挥刀之下,已经渐渐露出疲态的周镜水:“事实就在眼前,区别只是你愿不愿意去看而已……” 说道这里的冉樱忽然一顿,又看向王小小,甚是认真的言道。 “我只是觉得你很在乎他们。” “所以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 “免得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你会舍不得。” 第五十八章 周镜水的决意 冬青院的擂台前,围满阳山各院来的弟子。 除去少部分别有用心之人,在场大多数还是希望以大风院为首的众人能够拿下这场与苻坚王族大战的胜利。 但现实却很残酷,洛安安一行人被召唤出炽血莲花剑灵的冉樱以一敌四的打败,此刻上场的周镜水也在蛮屯的攻势下渐渐力有不逮。 女孩的勉力支撑在众人看来也似乎也只是徒劳,哪怕她已经坚持了半个时辰,但随着蛮屯的刀锋一次又一次的落在她的盾牌上,她的身子连同着盾牌在那样的劈砍下,一次次的后退。 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她,落败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阳山的弟子们将这样的情形看在眼里,都不免握紧双拳,他们很想做些什么,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用的单薄的身躯,抵御着宛如山岳一般的敌人,一次次狂风骤雨般的进攻…… 什么时候,偌大的阳山已经到了需要这样一个姑娘去维系尊严的地步。 这个念头不约而同的浮现在那些阳山弟子的脑海…… “离开?”王小小有些错愕的看向一旁的冉樱,他皱起了眉头:“俺为什么要离开?” 冉樱想要说些什么,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王小小身旁的男人,那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生生吞咽了回去。 她似乎有些气恼,闷闷说道:“你们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这次我带来的都是我们苻坚王族的俊才!马上你们就会被赶出阳山!” 王小小有些生气的看了冉樱一眼,说道:“俺相信俺们大风院的弟子!俺们不会输!” 说罢,王小小便看向擂台,双拳紧握,似乎在给周镜水打气一般。 冉樱见此情形,对于王小小这毫无根据的自信有些无奈,正要再说些什么。 但这时,擂台上的蛮吞再次挥出了手中的大刀,此刻的蛮屯似乎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他的双目赤红,嘴里一声爆喝,周身力道在那时尽数倾泻而出,誓要破开眼前这个怎么打也打不穿的“铁乌龟”。 蛮屯的刀锋裹挟着巨大的力道飞速朝着猎牙盾靠近,在一次次巨力冲击下的周镜水有些神情恍惚,她握着盾牌的手,虎口已经裂开,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刀锋,脑海中闪过无数在大风院的日日夜夜…… 她和很多大风院的弟子一样,都出生在大户人家。她的父亲秦承古郡守府下的知事,说不上是王公贵胄,但在应水郡内也算有些权柄。 但和很多大风院弟子不一样的是,她并没有在家中享受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福,因为她是妾室所出,母亲只是家中一位家奴,只是父亲一日兴致一起,便有了她。虽说凭着身孕被纳为了妾室,但在母亲在家中的地位却并不见得如何好。每日奴仆该干的事,她一样不少干,甚至还因为出生的关系遭到了家中正房的处处刁难,父亲对此也是不闻不问。 好在她有些修行的天赋,被好友宁玖拉着来了阳山,又因为好友的堂姐宁绣的关系来到了大风院。 起初,对于那位臭名昭著的世子,周镜水并不感冒。 她心心念念的是,能在阳山练出些武艺,然后带着母亲逃离那个牢笼。 本以为宁绣与宁玖的一时兴起,很快就会散去,但不想在大风院的经历,却让周镜水体验到了以往在家中不曾有的感受。 院长虽然不着调,但关键时刻却是那种可以为了她们拼上性命的人。 王小小虽然憨憨的,但心地善良,做的饭菜比起家中只能吃到的残羹冷炙好处不知几倍。 金流香虽然抠门,但对院中的弟子却甚是大方,丹药、武具每一样她都愿意花大价钱给大家弄来最好的。 周镜水想…… 她喜欢这里。 所以她主动请缨。 所以她站在了这里! 她要打赢这一场! 这个念头一起,周镜水脸上恍惚之色猛然散去,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刀锋,看着拼尽全力挥出刀刃的蛮屯。 此刻这个壮如蛮牛的对手,浑身的肌肉隆起,双目尽赤,他已经毫无保留的催动起体内的力量,想要在这一刀下结束这场漫长的比斗。 而浑身的力量倾巢而出,也就意味着此刻的蛮屯空门大开! 周镜水一直等的便是这一刻! 她的身子猛然从地上站起,背脊弓起,像极了在密林中蛰伏的猛兽,终于寻到了猎物的破绽。 就在刀锋眼看着就要砸在她的盾牌上的刹那,她的脚尖猛然点地,身子一跃而起,额前的发丝贴着刀刃,被斩断数缕。 她的身子轻如鸿雁,直直的跃过刀锋,来到了蛮屯的头顶。 意识到不妙的蛮屯赶忙抽刀回防,而就在这时,周镜水却伸手摁住了自己的盾牌大喝道:“牙开!” 猎牙盾上镶嵌的八块带着利刺的锥形牙盾其中七个在那时竟然从盾牌上脱体而出,背后拉着铁索与盾身连接,呼啸着冲向蛮屯。 蛮屯的心头一惊,手中的长刀一挥,想要荡开袭来的牙盾。 但那七枚牙盾却好似有着灵性一般,其中三枚缠绕上了蛮屯的刀柄以及手臂,另外的四枚则趁着蛮屯心神失守的刹那,将铁索缠绕到了他的周身,同时几枚牙盾之间的缺口咬合在一起,将蛮屯的手臂以及身躯锁死。 这般变故让蛮屯心惊不已,挣扎着双臂发力想要挣脱铁链的束缚,而这时落地的周镜水,将猎牙盾最后一道利刺重重插入擂台之中,双臂发力,想要将蛮屯拖拽着扔下擂台。 一开始对此毫无预料的蛮屯,在周镜水忽然爆发的力道下,身子一个趔趄,便被拉扯到了擂台的边缘。但他的修为终究高过了周镜水太多,意识到周镜水的心思后,猛然站定身子,生生的稳住了颓势。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这猎牙盾所用的材质极为特殊,根本不是现在的他靠着力量就可以震碎的,他的心思机敏,当下便用仅能活动的一只手抓住了铁链奋力拉扯,试图将周镜水拖拽过来。 周镜水这一招本就是奇招,胜在出其不意,但被蛮屯化解之后,显然便没了胜算。 但周镜水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弃,她咬着牙死死的握紧自己的猎牙盾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形,但她与蛮屯之间巨大的修为差距,让她这样的做法只是徒劳,无论她如何努力,但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对方拖拽着朝着对方靠近。 “你们武阳人不过如此!只是些会耍阴谋诡计的苍蝇!” 蛮屯狞笑着言道,眉宇间煞气涌动,显然是已经想好待会该如何料理眼前这个让他险些落败的家伙。 “院长让镜水师妹认输吧!再这样下去,那家伙要下死手了!”刘言真提着自己的黑水刀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神情焦急的言道:“让我上去!把这些混蛋打得满地找牙!” 李丹青同样皱着眉头,他看着场上咬着牙还在坚持的周镜水,他当然不希望周镜水因此受到伤害,可女孩此刻那笃定的目光却让李丹青明白即使自己出言相劝,她也决计不会认输! 在守护大风院这件事情上,她有着与自己一般的决意! “小姑娘!待会我可不会怜香惜玉!”蛮屯的手还在发力,周镜水的身子距离他越来越近,他狞笑着寒声言道。 这番话并非完全是为了宣泄自己心头的愤怒,他很明白眼前这个女孩虽然现在修为不及他,但她表现出来的心性,却决计不可小觑,若是能以恐吓之法让她畏惧认输,那必然给她留下阴影,日后她的修行之路上说不得就会因此而生出心魔。毁掉一个对于幽云而言潜在的对手,这时他作为苻坚族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会先捏碎你的琵琶骨,在掰断你的手脚,将它们一块接着一块的捏碎,然后……”蛮屯继续肆无忌惮的说着,手上也同时不断发力,周镜水的身子渐渐来到了距离他已经不过一丈之处。 “不能输……” “不能输……” 周镜水对于蛮屯的恐吓充耳不闻,她的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输! 大风院本就因为张囚的算计处处受制,冬青院的弟子根本没有抵抗便直接认输,若是自己再败了,剩下的三位师姐师妹就要面对五位苻坚王族的对手。 至少…… 至少…… 至少不能让这家伙再成为言真她们的阻碍! 这个念头一起,周镜水忽然想到了身子,她看向那不断发力拉扯着铁链的蛮屯,心中一动,咬了咬牙。 “收!” 她忽然大喝一声,猎牙盾中的机关被触动,那些连着牙盾的铁链猛然朝着盾牌内收缩,感受到一股巨大力道拉扯的蛮屯赶忙站定身子,同时手臂死死拽进手中的力铁链向后发力,以防自己被这忽然涌出的力道拽向周镜水。 而周镜水却在这时双脚猛然蹬地,却不是往后退的方向,而是朝着正前方。 她借着蛮屯拉拽的力道,身子紧紧的贴着盾牌,眸中闪动着决然的光彩,直直的冲向蛮屯! 意识到不妙的蛮屯想要收力,却已经是来之不及。 只见那时周镜水抱着盾牌,宛如一支离弦之箭朝他撞来。 砰! 只听一声闷响,周镜水重重的撞在了蛮屯的身上,巨大的力道让蛮屯也不免发出一声闷哼,同时身子一歪,与周镜水一道,重重栽落在擂台之外…… 第五十九章 我家院长才不是小白脸 冬青院的广场上一片死一般的静默。 这是一件于此之前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一个盘虬境的武者,竟然真的将一位星罗境的武者生生拉下了马! 阳山的弟子们在短暂的错愕与静默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那股从这冉樱以一敌四之后便一直笼罩在阳山弟子心头的阴郁在这一瞬间尽数散去! 观礼台上与李丹青素来不对付的杨通,甚至在周镜水将蛮屯撞下擂台的瞬间一拍椅子的扶手,啪的一下站起了身子,面色潮红神情激动,嘴里大呼道:“好!” 那忽然而来的大动静把一旁的赵权都吓了一跳,他有些奇怪的看了杨通一眼,困惑的眼神似乎再问:你老什么时候开始跟李丹青穿一条裤子了? 杨通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咳嗽一声,收起了脸上的喜色,顾左右而言他的端起案前的茶杯,嘟囔道:“嗯,这茶好!不错!” 这般欲盖弥彰的做法让站在他身后素来不苟言笑的鹤非白都不免嘴角上扬…… …… “没事吧?”李丹青看着被宁绣搀扶着做到一旁的周镜水,关切的问道。 周镜水摇了摇头,只是低语道:“没事,我本来想着还能帮言真他们探一探下一个对手的底细……” 周镜水有些自责的言道,但话未说完,李丹青便将之打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啊,周师妹!你比我们在场好多阳山弟子都要厉害!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一旁的赵二白也赶忙言道,周围那些阳山的弟子也都纷纷应和,神情由衷,显然是真心佩服着这个有些羞涩的少女。 周镜水显然没有经历过这般场面的经验,她的脸色有些泛红,一时间不知道何以为对。 “放心吧!接下来交给我们!本姑娘一定帮你一个一个的砍翻他们!”刘言真将那柄宽大的黑水刀抗在了肩上,大拇指像模像样的在鼻前一抹,甚是豪气干云的说道。 说罢便跃跃欲试的看向一旁的李丹青,一副主动请缨的架势。 但李丹青却沉默了一会,虽然此战,周镜水以下克上,算是大出了气势,但李丹青知道真正麻烦还远未开始,他侧头看了看擂台对侧站在冉裘身旁的那位梳着双马尾的少女,女孩正在与旁人有说有笑,但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她侧过头看向李丹青,朝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还甚是俏皮吐了吐舌头。 模样可人不假,但李丹青却不会被对方这幅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模样所诓骗。 “还是让婉儿先上吧。”李丹青思虑了一会,如此言道。 三队之中,刘言真的实力最为强悍,自然不能这么快便出手,至少要探明那位冉玲的底细之后,想到应对之策。 说罢这话的李丹青看向尉迟婉,尉迟婉朝着李丹青甜甜一笑,腻声道:“院长弟弟既然相信姐姐,姐姐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你想知道那个姑娘的底细,姐姐就一定帮你逼出来。到时候可别忘了给姐姐奖励哟。” 尉迟婉的调笑让李丹青这样的老油条都有些招架不住,他苦笑一声,正色道:“辛苦婉儿了!” 尉迟婉摇了摇头,脚尖点地便在那时跃上了擂台,背后一柄通体由黑铁铸成的铁伞被她取出,她看向苻坚王族众人的方向,笑盈盈的言道:“大风院尉迟婉,诸位谁上来,与我一战啊?” “我来!” 这时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位与蛮屯面容有着三四分相似的壮硕男子从苻坚王族的人群中一跃而起。 “蛮洪!”他朝着尉迟婉拱了拱手,如此言道。 说罢,他甚至不给尉迟婉半点反应的机会,手中大刀一提便裹挟着巨大的威势,朝着尉迟婉直直的杀了过来。 尉迟婉显然有些出乎预料,她的眉头一皱,脚尖点地,手中的铁伞撑开,数道宛如刀刃一般的伞叶竖起,身子借着一股力道退轻盈的后退,避开了对方袭来的刀刃。 “小哥有些猴急啊?”尉迟婉笑眯眯的看着那蛮洪戏谑笑道。 蛮洪看着尉迟婉玲珑的身段,眸中的光彩炙热:“姑娘这么漂亮,是个男人都会猴急!不如打完这场,你跟我回苻坚吧!这些武阳男人可配不上姑娘这般的美人!” 尉迟婉闻言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她娇笑道:“可惜,人家不喜欢小哥这般五大三粗的莽汉,人家喜欢的是我家院长弟弟那样表面斯文,肚子里满是坏水的家伙。” 这话出口,周围的阳山弟子纷纷侧目看向李丹青,古怪神情中夹带着些许艳羡之色。 李丹青干咳两声,却还是挺直了胸膛,一副本院长就是如此受欢迎的架势。 “那种小白脸,老子一个可以打十个。”蛮洪冷笑着不屑道。 “是吗?”尉迟婉眯起了眼睛,这般说罢,手中的铁伞一抛,那铁伞上的刀锋般尖利的伞叶便闷热感旋转起来,飞速杀向蛮洪。 蛮洪见状心头一惊便退去数步,避开袭来的铁伞,但还不待站定擅自,那铁伞伞叶之间竟然藏匿着一枚枚不易察觉的尖针一般的暗器,随着伞叶的旋转,一枚枚尖针如暴雨梨花一般朝着四周倾泻而出。 蛮洪措不及防,衣衫上的数处被那尖针割开,在皮肤上拉出一道道血痕。 吃痛之下,他赶忙将手中长刀在身前抡得浑圆,将袭来的尖针尽数击飞,嘴里骂道:“贱人!” “你们武阳人,果然都是些只知道使阴谋诡计下流之辈……” 蛮洪的怒骂让尉迟婉的眉宇间涌出一抹不悦之色,她的脚尖点地身子猛然跃到了那在天际旋转的铁伞之前。她握住伞柄轻轻一拉,一柄细长的剑刃顿时被她抽出,她借着蛮洪疲于应付爆射而出的利器的档口,手提长剑,身子如鸿雁一般跳跃,从背后猛然杀向蛮洪。 蛮洪意识到了不妙,但这时那铁伞之中所藏匿的尖针似乎已经倾泻完毕,蛮洪赶忙在这时刀锋一震,身子一转,一个横扫迎向袭来的尉迟婉。 尉迟婉显然也没有料到蛮洪的反应如此之快,加上对方已经到了盘虬境大成的修为,她不敢硬撼,面露惊慌之色,赶忙收起了剑势,同时脚尖点地,试图退开。 心头憋足了火气的蛮洪岂能让她如愿,爆喝一声,刀锋紧随其后朝着尉迟婉的退路逼去。 他的气势十足,将尉迟婉逼得节节败退,看着眼前女人发白的脸色,蛮洪的心头泛起一股愉悦的快感。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只是浮云! 他这样想着,手中的大刀挥舞得愈发的卖力。 而就在眼看着就要将尉迟婉逼到擂台的边缘的档口,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破空之音。 蛮洪的心头一惊,回头看去,却见那柄铁伞锋利的伞叶旋转着直直朝他杀来。 这般情形,让蛮洪的心头可谓亡魂大冒。 既为这凶器裹挟着滚滚杀机,更因为眼前这一幕着实太过匪夷所思——这世上武者确实能拥有御物的本事,但前提是你的拥有至少星罗境二境的实力,而眼前的尉迟婉不过堪堪盘虬境,距离星罗境尚且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总不能她这柄古怪的铁伞会是如冉樱王女一般的圣器吧? 这样的念头涌现在蛮洪的心头,但他来不及多想,铁伞上锋利的伞叶足以将他刮得皮开肉绽,他不得不收起对于尉迟婉的攻势,刀身一回,劈向袭来的铁伞。 这一刀力道巨大,铁伞一震,暴退数丈,身后的尉迟婉却瞥见机会再次对他出剑,蛮洪刚要反击,那退去的铁伞却好似真的拥有灵性一般,旋转着再次朝他杀来。 一时间蛮洪腹背受敌,那铁伞旋转翻腾与尉迟婉互为犄角,蛮洪只能左突右挡。 而久守之下,必然会露出破绽,就在僵持了足足一刻钟的光景之后。 蛮洪在一道将袭来的铁伞劈飞之后,一柄细长的剑锋却从一个刁钻的角度袭来,架在了他的颈项。 感受到颈项上传来的那抹寒意,蛮洪的身子顿时僵住。 尉迟婉手持剑柄看着蛮洪,那柄旋转的铁伞,轻飘飘的落在她的头顶凭空而立。 她身姿绰约,伸出接住伞柄,一反常态的一本正经的言道。 “下次,可不能再说人家的院长弟弟是小白脸了。” “记住了吗?” 第六十章 虎牙少女 蛮洪僵立在原地,他看着那柄架在自己颈项上的细长剑刃,满心的不甘。 武阳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阴险狡诈。 眼前这个女人的修为分明不如他,却凭着那古怪的铁伞与他好一阵周旋,将他弄得心烦意乱,然后趁其不备,方才被对方寻到了可趁之机。 想到这里,蛮洪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双瞪得浑圆,恶狠狠的看着尉迟婉。 尉迟婉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收回了手中的长剑,正要说些什么。 但那蛮洪却在这时忽然发难,手中大刀猛然高举,直直的朝着尉迟婉挥去。尉迟婉当然没料到理应认输的蛮洪竟然会在这时突然发难,她的脸色一变,赶忙退去数歩。 台下的李丹青等人看见此景,也顿时暴怒。 “混账!” 李丹青爆喝一声,正要提剑上前,可他身旁的希温君却快他一步,身子宛如青燕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出手,横在了蛮洪的刀锋与尉迟婉之间。 铛! 一声脆响,希温君手中的剑稳稳挡住了蛮洪挥出的刀刃。 势大力沉的一刀落在希温君的剑锋上,就像是砍在山岳之上一般,难以撼动那剑锋分毫。 “恬不知耻。”希温君冷眸看着他,嘴里抵御道。 随即轻振剑身,那看上去轻飘飘的一举,却裹挟着巨大的力道。 蛮洪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刀身上传来,随即他便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在那时暴退数歩,脸色也瞬息惨白。 希温君可素来不是得理且饶人的主。 她深谙这痛打落水狗的道理,面对暴退的蛮洪,她的脚尖点地,身形快如疾风,再次冲杀上去。蛮洪的脸色一寒,却希温君方才所激发出的力道伤到了内府,一时间难以在阻止起力量抵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泛着青芒的剑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落在了他与希温君之间,只见对方的一只手伸出,双指轻轻一夹,便不偏不倚的将那袭来的剑锋夹在了指尖。 这来者赫然便是那理应在观礼台上的张囚。 他眯着眼睛冷笑着看着希温君,问道:“怎么?你家院长教给你们比斗的办法就是以多欺少?” “这苻坚的蛮子分明已经输了!还要出手暴起伤人难道我们不该拦着他吗?”台下的刘言真大声的质问道,神情颇为激动。 张囚冷笑一声:“输了?” “他可曾掉下擂台?可曾俯首认输?” 这二问一出,刘言真一愣,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回应。 张囚见状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言道:“既然都没有,那凭什么说这位苻坚来的客人已经输了?” 张囚这话出口,在场的阳山弟子大都脸色难看,身为阳山山主,张囚却没有半点要帮助阳山的意思,反倒处处与众人为难。方才尉迟婉的剑都已经架到了那蛮洪的脖子上,若是如果这都不算输掉比斗的话,就未免太过强词夺理了一些。 失望与愤怒之色,在这些阳山弟子们的脸上涌现——本应该为自己做主的山主,却处处与自己人为难,这种感受确实让人沮丧。 “那依照张山主的意思,方才我家尉迟婉就应该一剑削了他的脑袋是吗?”而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响起,他一个跃身跳到了擂台上,径直走到了张囚与希温君的之间。 他伸出手轻轻的拨开了希温君的剑,然后笑盈盈的看向张囚,又言道:“我们是阳山的弟子,自然得听山主的话。” “但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是我大风院的弟子坏了规矩,这局我们认输无妨……可张山主也得想清楚了,依照着张山主的规矩,再这么打下去,刀剑无眼,闹出了人命,朝廷与幽云怪罪下来,山主能不能承担得起!” 张囚的脸色一沉,盯着李丹青,问道:“你在威胁我?” 李丹青却神色平静的应道:“我在讲道理。” “好啦好啦。”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个清嫩的声音忽然传来,却是那位被李丹青深深忌惮着的苻坚少女——冉玲。 她朝着蛮洪指了指,嘟着嘴言道:“你给我下来,别在上面丢人现眼了。” 生得人高马大的蛮洪,却似乎极为畏惧冉玲,听她此言脸色一白,顿时耷拉着脑袋退了下来,不敢多言半句。 这番举动自然甚是古怪,却也让为其出头的张囚有些尴尬。 他冷哼一声,拂袖褪去。 冉玲却在这时朝着台上的众人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啦,咱们继续,打快些,还赶着吃午饭呢!” 李丹青沉眸看了一眼笑脸盈盈的冉玲,没有多言便与希温君一同退下。 风波过去,第三位苻坚的挑战者也来到了擂台上。 这是一位星罗境一境灵观境的武者,修为比起之前的蛮洪强出不少。 但尉迟婉那柄可以被她任意驱使的铁伞着实太过诡异,二则配合在一起,铁伞即可进攻亦可防御,看似一对一的比斗实则却更像是在以一敌二,那位苻坚王族的子弟,在与尉迟婉僵持了约莫一刻钟的光景之后,还是被尉迟婉寻到了机会一击即溃。 接连战胜两位对手的尉迟婉,让阳山的众弟子一扫之前张囚搅局的阴霾,脸上也泛起了喜色。 其中不乏有人也开始议论起尉迟婉那柄铁伞。 想要凭空御物,起码需要抵达星罗境二境星河境的境界方才可能做到,亦或者此物是如那冉樱手中的炽血莲花一般的神器,生有灵性,方才可能自主余地。 但怎么看尉迟婉与那柄铁伞都不在这二者之列。 众人虽然惊喜于尉迟婉的连连得胜,但心底却也不免有些困惑。 可莫说是他们,就是李丹青自己也闹不明白,尉迟婉手中的铁伞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他便听岳凝霜提起过,大风院这些奇形怪状的物具都是由弟子们提出构想,然后由尉迟婉亲自操刀设计的,一开始李丹青对此并不放在心思,还觉得他们只是在胡闹,可接二连三见识过这些武具的独到之处后,李丹青也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想不到自己这小小的大风院,还真是藏龙卧虎! 李丹青在心头这样感叹的时候,苻坚王族的第四位挑战者也被尉迟婉击败。 阳山的弟子们顿时群情激昂,甚是兴奋,接下来只需要击败冉玲,阳山便又拿下了一分,即使李丹青所在的最后一队落败,他们也可以和苻坚王族的人打个平手。 抱着这样的念头,众人都神情热切的看着场上那位身姿妖娆的少女,满目期待。 而这时苻坚王族的最后一位对手也跃上了擂台,赫然便是那位名为冉玲的女孩。 “姐姐!你这伞好厉害,能不能给我也做一把?”来到擂台上的冉玲丝毫没有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反倒笑嘻嘻的看着尉迟婉身边那正在盘旋着铁伞这般言道。 尉迟婉也愣了愣,对于冉玲这样的开场白显然没有半点预料。 她笑了笑:“妹妹现在认输下去,姐姐倒是可以考虑帮你做一把。” 听到这话的冉玲皱了皱眉头,然后果决摇了摇头,再次笑容满面的言道:“那可不行,姐姐一个人打败我们苻坚部族的三位族人,我得给他们报仇不是?” “不过也没关系,姐姐现在不答应……” 说到这里的冉玲忽然一顿,然后看向尉迟婉,脸上的笑容灿烂,露出尖尖的虎牙与酒窝, “我可揍到姐姐答应为止。” 第六十一章 去他娘的武德 一个上一刻看上去还如邻家妹妹一般可爱的姑娘,转眼却说出这般话,这不免让众人都是一愣。 但下一刻,冉玲的身子便猛然飞出,直直的冲杀过来,尉迟婉虽然嘴上与冉玲说这话,但心底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她见此状,眉头一挑,头顶的铁伞旋转着猛然来到她的身前,试图以此抵达杀来的冉玲。 与之前的每一位苻坚族人不同,眼前这个女孩,手无寸铁,只是挥拳杀来,尉迟婉虽然摸不起对方的底细,但除非对方已经到了星河境,不然想来是不敢以肉身硬撼这铁伞上锋利的伞叶的。 尉迟婉心头稍定,可就在这时,那冲来的冉玲身子忽然一转,竟然改变了方向,直直的冲向擂台的另一侧。 这般举动在众人看来多少有些莫名其妙,毕竟那一处,空空如也…… 但尉迟婉却是在这时脸色一变,神情惊恐。 只见冉玲的速度极快,转眼便来到了那擂台的边缘,然后她伸出手朝着虚空一握,好似抓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她的嘴角上样,露出虎牙。 她的手在这时轻轻一提,那在尉迟婉身前旋转的铁伞,顿时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半空中胡乱翻腾,甚至就连尉迟婉都不得不处处躲让。 台下瞥见此景的众人神情惊骇,自然也是不明所以。 可这时,却听那冉玲言道。 “姐姐这铁伞确实稀奇,但骗骗那几个没有脑子的家伙还可以,可骗不到我哟。”她这样说着,双眸之中闪过一道妖异的幽绿之色。 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少女那双瞳孔的深处,还有一双瞳孔在微微晃动。 是鹰瞳! 这家伙是苻坚王族的上古血脉! 李丹青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头一凛,意识到了不对——上古血脉的强大自然勿需多表,而除了带来更多的脉门,让修行之道比起寻常人快出数倍之外,有些拥有上古血脉的天之骄子,更是会觉醒出一些可怕又的诡异的能力。 譬如眼前这位冉玲所拥有的鹰瞳,便是苻坚王族上古血脉觉醒者可能觉醒出来的能力。传闻拥有鹰瞳者会拥有常人难以比拟的洞悉力,她可以在短时间内便看出了一位武者招式中的破绽,洞悉常人难以发现的辛密。 这样的血脉觉醒者,在曾经武阳与幽云大战中,让武阳的大军吃了不少亏,而他们的数量稀少,每一代甚至几代苻坚王族的族人中方才可能出现一两位…… 而每一位这样的天之骄子,对于苻坚部族甚至整个幽云而言都是巨大的财富,可她也来了阳山…… 李丹青的心头隐隐赶到有些不妙,既为此刻擂台上的战况,更为苻坚部族此行的目的。 “姐姐与蛮洪交手之初,便用铁伞射出了许多利针……”但此刻台上的冉玲却并不知晓也不关心李丹青的担忧,她笑着看着脸色难看至极的尉迟婉言道:“蛮洪那个笨蛋还以为姐姐是在暗算他,殊不知姐姐在那时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说着,冉玲握着的手又用力的扯了扯,在光线的折射下,众人隐约看见她的手中似乎握着一根绷直的透明细线。 而再顺着这根线看去,众人这才发现,这擂台之上已经密布数十根这样隐秘的丝线,他们一头被铁针牵引,扎入擂台的石板上,另一头则连接这铁伞。 “那些尖针之上连着一根根这样的透明细线,这些线极为坚韧,应当是用你们武阳出了名的雪丝蚕的丝铸成,靠着无数根这样的线,姐姐方才能控制这铁伞。可这样的设计固然精妙,但只要……断开其中一根……”冉玲一语道破了玄机,她眉目眯起,握着那根丝线的手忽然屈指一弹。 铛! 一声脆响在这时荡开,那坚韧的丝线应声断开。 而随着那根丝线的断开,密布在擂台上的丝线也随即就像是失去了立柱的楼台一样,全部耷拉了下来,连着那把铁伞,也在这时栽落在地。 尉迟婉的脸色一变,还不待她从这般变故中反应过来,冉玲的身子却猛然在这时杀出,直直的朝她袭来。 而这一次,这位苻坚部族的上古血脉,就没有任何再变招的打算。 她的速度极快,转瞬便冲到了尉迟婉的跟前,尉迟婉根本来不及反应,冉玲的拳头便重重轰在了尉迟婉的腹部。 尉迟婉发出一声痛呼,身子被那股巨大的力道重重抛起,身子倒飞出去,直直的朝着擂台外落去。 就在众人暗以为尉迟婉就要就此落败,可在她半个身子落出擂台的刹那一只手却忽然伸出,将她的身子拉住。 却是擂台上的冉玲。 那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她抓着尉迟婉的手猛地发力,将对方的身子又生生拖拽了回来。 尉迟婉腹部传来阵阵剧痛,对于女孩的这番行径更是心头困惑。 却听冉玲在那时用人畜无害的声音继续道:“姐姐忘了,我说过要揍到姐姐答应为止呢。” 她这话出口,尉迟婉的心头一寒,少女又是一拳挥出,再次重重轰在了尉迟婉的腹部。 噗! 这一次,尉迟婉的脸色顿时煞白,嘴里更是喷出一口鲜血,腹部传来宛如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几近昏厥。 “这是在做什么!” “这些苻坚人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台下的众人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们一个个愤声言道。 “去他娘的!薛云!给小爷上去把这臭娘们的裤子扒了!” 李丹青怒目圆睁,在那时暴喝道。 大风院的众人闻言,没有半点犹豫一群人便在那时直接冲上了擂台。 苻坚的众人见状也纷纷跃上擂台,眼看着一场一对一的比斗就要演变成双方的群殴时。 “够了!”而就在这时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娇喝,却是那位苻坚王女冉樱。 她对于那群苻坚族人显然有着极大的威慑力,随着她这一声大喝,苻坚的族人顿时僵在了原地,青竹与薛云却根本不理会冉樱的阻拦,直接杀到了冉铃的跟前,将之逼退,从她的手中救下了尉迟婉。 按理来说到了这一步,冉樱也已经叫住了苻坚族人,大风院等人也应该见好就收。 可李丹青却朝着薛云吼道:“扒裤子!” “今天一个给小爷我把这臭娘们的裤子扒下来!小爷我要让她光溜溜的滚回她的苻坚!” 薛云一愣,他虽然知道李丹青素来护短,但这般暴怒的架势,还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但他却没有多想,听闻这话的刹那,点了点头,手中银枪一震,直直的朝着退去的冉铃杀去。 冉铃被打断了好事本就心头窝火,见对方却是得理不饶人,顿时火冒三丈,一旁的冉裘见状也皱起眉头,提剑上前。 李丹青看见此景顿时眼前一亮,朝着一旁的青竹递去一道眼色。 二人心有灵犀,李丹青坚持要“扒下冉铃裤子”的时候,青竹便猜到了李丹青的歪心思,她点了点头,手中长剑之上青芒亮起,做势杀向冉铃,但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随时准备变招杀向冉裘。 而大风院的众人见薛云与青竹如此,自然也没有犹豫,纷纷祭出自己的杀招,攻向那些苻坚族人。 …… 李丹青见状,从这场大战开始后,一直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很明白,冉铃的实力展现出来的刹那,刘言真与岳凝霜便没了取胜的可能,如今唯一的希望就落在了以他为首的最后一队人马的身上。 可姜羽、金流香、侯玉配上他这个不着调的院长,实力实际上却是一群人中最差劲的。 想要打赢这场硬仗,那就得寻些下三滥的办法。 趁着这混战的档口,把那些还未出战的几位苻坚族人收拾一番,尤其是为首的冉裘,打伤腿脚也好,重伤不起也罢,怎么阴狠怎来。 至于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讲武德…… 李世子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尉迟婉,心道。 “去他娘的武德。” 第六十二章 和局 哪怕是阳山的弟子也没有想到李丹青会果决到这般地步。 而方才被冉樱喝阻的苻坚众人,见大风院的弟子们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当下一个个又再次提起了兵刃,与大风院的众人战作一团,场面一时间甚是火爆。 李丹青躲在人群后,见薛云与冉铃缠斗在一起,又观青竹将那冉裘打得是节节败退,他心头一喜,嘴里大声的吆喝着:“打!给老子死死的打!” “打死了有张山主顶着!” 他嘴里这样叫嚷着,目光却锁定了一旁那四位与冉裘分在同一队的苻坚族人,寻到机会提剑便上,一剑便砸向其中一人的手臂,那人疼得哀嚎一声连连退开,看他左臂耷拉着的样子,估摸着是被李丹青这一剑砸碎了骨头。 “胡闹!” 双方纠缠在一起,方才回到观礼台的张囚见状双目喷火,大喝一声又带着一众弟子杀了回来。 一股浩大的灵力从张囚的体内涌出,将纠缠在一起的双方,生生推开,然后他阴沉着脸色走到一脸意犹未尽,提着朝歌剑还要出手的李丹青面前,寒声问道:“李丹青!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张囚到来,李丹青也知事不可为,他瞟了一眼苻坚众人,却见冉裘的衣衫被割裂,背上一道一尺长的剑痕甚是狰狞,而那四位与他同队的苻坚族人,也有两位身负重伤,脸色发白。李丹青暗搓搓的朝着一旁的青竹竖起了大拇指,表面上却一脸愤慨的看着张囚,怒声言道:“干什么?你张山主看不住了那焉儿坏的小妮子在下死手吗?” “你这山主当惯了人家的狗,胳膊肘拐到了旁人的姥姥家去,不敢主持公道!我李丹青身为大风院院长,岂能如你一般!” “今天小爷我把话撂在这里,不把那臭娘们的衣服裤子扒了游街示众!这事!他就没完!” 李丹青打定了主意要耍这个无赖,这般说罢,竟然又要招呼着大风院的众人出手。而一旁那些早已心头憋着火气的阳山弟子们听到李丹青这话,也是一个个跃跃欲试。 张囚见众人群情激奋,知道自己今日所做之事确实太过张扬了一些,若是再闹下去,等不到他去到昊阳壁上,这阳山弟子说不得就得哗变,他沉下了脸色言道:“冉铃姑娘确实有些玩心,但她毕竟年幼,你何必与他斤斤计较?来者是客,闹下去丢的是阳山的脸面!” “客?你请的客还是我请的客啊?”李丹青反问道,目光狰狞的看向冉铃又言道:“要算了也可以!” “嗯?”张囚闻言眼前一亮。 “既然是比斗,刀剑无眼,在比斗中,她就是把我大风院的弟子给杀了,我李丹青也认!但方才尉迟婉分明已经落在了擂台外,还要拉回来打上一拳,这一拳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丹青寒声说道。 “那你要如何?”冉铃大声的问道,她的性子刁蛮,因为生来便觉醒了三道脉门,同时也拥有鹰瞳异象,在苻坚族内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被李丹青左一口臭娘们,又一个扒裤子的污言秽语气得不轻,又如何能隐忍得下去,当下便大声的质问道。 “这多简单,我武阳的规矩,欠债还钱!你打了她一拳,自然也得受我一拳。”李丹青冷笑着说道。 “好啊!你来试试!”冉铃轻蔑言道,李丹青这不过紫阳境的修为,她可是丝毫不放在眼里。 李丹青却又言道:“你们是幽云来的蛮子,不懂规矩,本世子也从来没有打女人的习惯,这样吧,让我门下弟子希温君来还上这一拳,免得旁人说我欺负你。” “来就来!”冉铃这般言道。 但话才出口,一旁的冉裘赶忙上前道:“不可!” 他在方才的乱斗中与希温君有过交手,这女孩的身手不凡,连他也摸不出对方的底细,冉铃不知天高地厚,但冉裘可知道,这一拳下去,保不齐会要了冉铃的命。冉铃对于苻坚王族而言极为重要,他可不能看着她去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的冉裘,又朝着李丹青拱了拱手:“李世子,方才你煽风点火的目的我想也已经达到了,就不要再为难玲儿了,我冉裘不计较方才的一切,咱们让这比斗继续如何?” 冉裘这样说着,目光有意的看了一旁两位已经身受重伤的族人一眼。 之前他救人心切,并未多想,此刻冷静下来,无论是背上的伤势,还是两位族人的状况,都让他反应过来,李丹青闹出这样一出大戏,实际上别有目的的。 他显然已经意识到冉铃不是他门下的几位弟子能够战胜的,故而借此发难,实际上却是为了为最后一场比斗做准备。 李丹青眯着眼睛打量着冉裘,对方的背上却是被划出了一道剑伤,鲜血淋漓,但看他的模样,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似乎还有一战之力。 李丹青不愿意冒险,他言道:“比斗自然要继续,但得她出来受了这一拳之后,再继续!” “你!”冉裘闻言,顿时有些恼火。 “李院长未免太得寸进尺了吧?”他寒声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阁下莫不是还想着让我李丹青对你们以德报怨?”李丹青反问道。 “李丹青!”一旁的张囚也皱起了眉头,隐隐察觉到了李丹青的算计。 “没你的事!滚一边去!”李丹青却看也不看张囚一眼,这般言道。 “你!”张囚顿觉脸上无光,正要喝骂。 “我看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算做和局吧。”而就在这时,冉樱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的身份高贵,哪怕是桀骜不驯的冉铃见着了她也不免暗暗吐了吐舌头,不再如之前那般龇牙咧嘴。 “嗯?”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挑看向冉樱,神情玩味。 冉樱脸色坦然自若,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说道:“冉铃做事确实过分了些,但若还要动手,未免伤了和气,姑且就算冉铃坏了规矩,认她输掉这局” “但这下一局……”冉樱说着看了一眼一旁面色愈发发白的冉裘,言道:“冉裘族兄也受了伤,按照规矩我们可以要求将比斗留到晚些时候进行,只是那时时间太晚,明日大家又都要前往星辉之门,太过劳累恐怕还会错过机缘,也是不美。” “倒不如李院长也退上一步,做个和局,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这话出口,且不论李丹青作何反应,一旁的冉铃顿时不乐意了。 她的修为与天赋摆在那里,想要击溃剩下的岳凝霜与刘言真绝非难事,就这样认输,她自然心有不甘,只是那些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冉樱一眼给瞪了回去。 李丹青也沉下了脸色,他听出了冉樱话里的威胁之意。 此刻冉裘受了伤,打下去他们不见得有胜算,若是等到他养上半日,胜算便又低了几分,和局似乎是目前看来李丹青最好的选择。 他沉吟了一会,抬头看向冉樱问道:“我们比斗为的是二十个星辉之门的名额,如今算了和局,那这二十个名额冉姑娘觉得当如何分配呢?” “既是和局,自然要对等……”冉樱说道。 但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李丹青打断:“我们要十七个。” “嗯?”听闻这话的冉樱皱起了眉头。 一旁方才安生的冉铃闻言也顿时炸毛:“凭什么!姐姐,让我跟他们打!本姑娘今日一定好好教训教训……” “你闭嘴!”冉樱却转头喝道。 她很明白如果冉铃不动那些歪脑筋,想着羞辱大风院的人的话,李丹青根本就没有借口发难。 按照正常的进程,大风院的众人在那张囚从中作梗的刁难下,根本不能有取胜的机会。 而就是因为冉铃过激的举动让李丹青寻到了发难的机会,不仅搅浑了水,更是让阳山的弟子们群情激奋,要是再闹下去,说不得冉铃就真的得吃上那希温君的一拳…… 而若是冉铃受了重伤,那明日之事,恐怕会有大的变数,此事关系到那位大人的谋划,断不可有半点纰漏。 想到这里,冉樱再次看向李丹青,咬了咬牙,低声道。 “那就依李院长的意思来!” 第六十三章 那个名字 本应该是在擂台上拼得你死我活的大战,却因为李丹青的搅局,变成了一场闹剧。 大风院的弟子拿下了所有名额,而至于均出的三个名额,自然是由那三位出工不出力的冬青院弟子让出。 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今日的麻烦,守住所有名额之后,张囚也没有找大风院麻烦的借口。 大风院的众人聚集在张囚刻意安排给他们的破败小院中,众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哪怕是手上嘴中的尉迟婉与周镜水都恢复了不少,李丹青看着说说笑笑的众人,却少见的并不参与,只是坐在一旁带着笑意安静的看着。 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倒也并未察觉到李丹青的异状,否则估摸着又少不了一阵诸如院长是不是要对谁伸出魔爪的推测。 希温君是唯一一个看出了李丹青异状的人,她一边与众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落在李丹青的身上,直到李丹青起身离开,她这才赶忙也暗暗离开了聊得热火朝天的众人。 “怎么了?”青竹追上了李丹青,与之并肩行走在别院中,小声问道。 李丹青对于青竹的到来并感到意外,二人的默契早已到了这般程度,李丹青也并不觉得自己那点心思能瞒过对方。 他侧头看了青竹一眼,说道:“只是有些担心。” “是因为那孙禹的死吗?”青竹又问道。 李丹青对于青竹从来没有任何隐瞒,相比于大风院的众人青竹知道得更多,自然也更能理解李丹青的担忧。 李丹青皱着眉头言道:“按照赵权给的消息,杀死孙禹的并不是张囚一行人。” “而整个应水郡能有这般能量的,除了张囚与郢家,就只剩下那位郡守秦承古了。” “但秦承古一心想要入主阳山,张囚做上了代理山主的位置,对于秦承古而言绝对算不上是好事,孙禹活着,多少还能威胁到张囚的地位,所以他也不会是杀死孙禹的人。” 青竹听到这里,看向李丹青:“少主怀疑有第三方势力介入?” “嗯。”李丹青点了点头:“我爹常说,看不见的那把刀才是最致命的。” “那躲在的暗处到底想做什么,又是谁,这很关键,而且我有预感,明天或许就是那把看不见的刀,图穷匕见的时候……” “少主有没有怀疑的对象?”青竹又问道。 李丹青想了想反而朝着青竹问道:“你觉不觉得那群苻坚人很奇怪?” 提到这茬,青竹也眉头微皱:“我特意问过一些人,往年来阳山挑战的苻坚族人大都是一些修为资质尚可,但比起最顶尖的苻坚年轻一辈又差上些许的,他们得不到苻坚族内圣山的传承,故而选择来阳山碰碰运气。” “但今日那个苻坚王女,以及拥有苻坚最可怕血脉的冉铃,甚至那位冉裘,我观都决计算得上顶级的天才妖孽,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舍近求远,来星辉之力本就薄弱的阳山寻求机缘。” “以他们的资质在苻坚族内,理应得到最好的培养……” “是啊。”李丹青也点了点头:“今日冉樱提出和局我就心生疑窦,故意狮子大开口要下十七个名额……” “如果说他们此行当真是为了星辉之门中的星辉之力,断不可能答应我这样的要求,可她……” 青竹的心思机敏,听到这里也察觉到了事情的关键,她看向李丹青问道:“少主是觉得她们此行另有所图?而且可能与孙禹的死有关?” “可是……据我所知自从到了冬青院后,这些苻坚族人都是深入简出,且这群人中,当属那位慕容听风的修为最高,但也决计不到武君的地步,她真的有本事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死孙山主吗?” 青竹的疑问也是李丹青的困惑,他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对此同样没有头绪,可越是如此,他的心头便越是担忧。 “我以前更在白先生身边的时候,听他讲授推演之法,他常说有时候想不通的事情,换个思路或许就能有所头绪。”青竹看着苦恼的李丹青,也有些心疼,她出言宽慰道。 “白先生……” “要是白先生在就好了。”李丹青苦笑道:“换个思路,哪有那么容易,小青竹你倒是告诉我,我们应该换个什么思路?” 青竹当然听出了李丹青话中的调侃,但她并不在意,而是一本正经的言道:“我们现在要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孙山主,自然不可能,苻坚王族的目的以及与此事的关联,想出千万条可能也都只是猜测。” “那不如想象,孙山主是为什么死的。” 青竹这般言道。 “自然是被人杀的。”李丹青有些不解的看着一本正经的青竹,嘴里这般应道。 “那他为什么被杀?”青竹又问道。 李丹青对于青竹的办法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只是觉得对方如此费尽心思的想要帮他解决这麻烦,李丹青不愿辜负了她那片苦心,索性就耐着性子应道:“我听赵权说,孙禹是因为知晓张囚掌握了昊阳壁的秘密,想要最后一次去阳山上尝试解开昊阳壁上的秘密。” “所以杀他的人,很大可能是为了阻止孙山主去到阳山之上对吗?”青竹又问道。 李丹青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那如果阳山上真的有什么不能让孙山主知道或者看到的秘密,少主既然站在孙山主的一边,那是不是杀死孙山主的人,也会想办法阻拦少主去阳山之上呢?”青竹再问道。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那这人可就太多了……” 见李丹青心不在焉,青竹有些气恼,她伸手狠狠的捏了李丹青的腰身一把,没好气的说道:“这本就抽丝剥茧的事情,抛去那些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少主你认真些!” 李丹青看得出青竹是真的有些动怒,他赶忙正色道:“首先,张囚郢离没有作案的时间,不可能是他们。” “苻坚王族的人虽然也要与大风院争夺去阳山的名额,但从今日的表现看,他们似乎更在意的是把自己当中的某些人送上阳山……” “除开他们就没有人……” 李丹青这样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顿,呆立在了原地,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刹那,一阵阴晴不定。 青竹见状,赶忙问道:“少主?” “你是想到了什么吗?除了他们还有谁做出过阻拦少主亦或者大风院此次阳山山巅之行的?” 李丹青闻言,回过神来,他看向青竹正要将那个名字宣之于口。 “李院长在这里啊!”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传来一道憨厚的声音。 二人一愣回头看去,却见夜色中,一个醉眼朦胧的男人站在那处,他身子隐没在墙角的阴影下,只有脑袋在阴暗的月光下半遮半掩。 “关于小小俺有些事想要和院长说说……”男人这般说道,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是单独说说……” 李丹青看着那位大风院的金牌护院,对方那熟悉的模样,此刻却让李丹青觉得有些渗人。那个到了嘴边的名字忽然也如鲠在喉。 他正要拒绝,却见男人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这事很重要……” “李院长应该不会想让青竹姑娘知道吧……” 青竹…… 是的,他在用青竹称呼李丹青身旁的少女…… 第六十五章 大梦黄粱 昏暗的房间中,王绝通慢悠悠的点亮了烛台,烛光将房门照亮。 他端着烛台走到了一旁的案台前,将烛台放下然后与李丹青对坐于此。 李丹青警惕的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蓄着络腮胡,面容憨厚,身上带着些酒气,即使隔着案台,李丹青也闻得真切。 “这冬青院的人抠抠搜搜,房间中备着的茶叶都早已发霉,我就给院长倒些清水吧。”男人朝着李丹青憨厚的笑了笑,伸手便提起案台前的茶壶,准备给李丹青倒水。 李丹青却在这时伸手阻拦了对方:“不必了。” 然后,他的面色一沉,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王护院刚刚唤希温君为青竹……是何意?” 王绝通闻言一愣,他侧头看了看房门外的黑影,随即看向李丹青笑道:“这些都是孙师兄告诉我的。” “李院长不会以为,我们当初真的会完全放心将大风院交给你吧?至少我们得多少弄清楚你的身边到底是些什么人不是?” “嗯?”李丹青的眉头一皱。 青竹的身份极为隐蔽,莫说是寻常人,就是影卫的内部,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毕竟这事要是真的被朝廷追究下来,那可是足以抄家灭族的重罪,孙禹真的有本事知道这些隐秘吗?而若是知道又为何从未提及…… 只是李丹青虽然狐疑,但王绝通把事情推到了死人身上,李丹青也自然难以去寻根究底。 “呵呵,老孙这人就是这样,在阳山这些年过得确实不舒坦,处处都小心翼翼,故而谨小慎微了些,李院长也不要放在心上。”王绝通见李丹青神情有恙,又笑呵呵的说道,脸上的笑容憨厚,与王小小如出一辙。 李丹青看着眼前的男人,脑海中却还是不自觉的回响起刚刚与青竹的对话…… 他一时间拿捏不准自己的推测到底是否准确。 依照青竹的说法,王绝通确实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但赵权却也曾信誓旦旦的保证过,王绝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李丹青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身影,青竹虽然没有来得及听到李丹青的推测,但却也看出了李丹青在见到王绝通时,脸上的异样。虽然被李丹青要求着在屋外等候,但她却并未放松警惕,反倒神情戒备的站在屋外。 可李丹青也明白,若是眼前这男人真的想要对他动手,青竹决计不会是对手,他索性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看向王绝通问道:“王护院刚刚说想与我谈谈小小的事情,所谓何事?” “呵呵。”男人又笑了笑,在怀里一阵翻找,然后掏出了一个脏兮兮的酒囊,说道:“这是俺早年在一故人手里得来的美酒,唤作黄粱春,滋味美得很,这些年我逢了年关才抿上一小口,今日难得,就与李院长喝了剩下这点。” 男人说着晃荡了一下酒囊,酒囊轻响,听得出里面的酒水并不多。 王绝通说罢,也不管李丹青是否同意,伸出手,便拿起了一旁的水杯,将里面的清水倒尽,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酒囊,在两个并排放着的水杯中,一杯倒上一点,如此反复,十来次之后,方才算将酒囊中的酒水分得均匀。 但哪怕倒尽酒囊中的酒水,两个水杯中的酒水也只是勉强垫满了杯底而已。 末了,王绝通还有些不甘心,又将酒囊高举,放在唇边一阵用力的吸吮,直到确保将酒囊中最后一滴酒水饮尽时,方才意犹未尽的将酒囊收起。 “这黄粱春可是个好东西,当年我求了那老家伙好些日子,他方才舍得均我半壶,李院长尝尝?”王绝通这时方才看向李丹青,依然笑呵呵的言道,说着又将酒杯推到了李丹青的面前。 李丹青在整个过程中都并未发声吐出半个字眼,只是安静的看着对方。他低头看了看眼前只有小半杯的酒水,将之端起,又抬头看向王绝通,却见王绝通神情热络的看着李丹青,似乎有些着急的想让李丹青品尝此物。 “看样子今日我不饮此酒,王护院是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说了,对吗?”李丹青问道。 王绝通只是憨憨一笑,却是不语。 李丹青见状,也不犹豫,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黄粱春入口,顿时一股香气在唇齿间荡开,浸满了李丹青的整个口腔。 咕噜。 李丹青将酒水吞咽下喉咙,一股暖意在腹中涌动,让李丹青顿时脸色微微泛红。 虽然不恰时宜,李丹青却还是在那时忍不住叹道:“好酒!” 听闻此言的王绝通也是眉开眼笑,他言道:“李院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酒能入院长法眼,那想来也称得上是人间绝品了!” 他这样说罢,也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随即面露迷醉之色,将酒水含在口中细细品味了一会,然后方才咽下,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脸色也微微泛红。 好一会之后,王绝通方才放下酒杯,看向李丹青:“院长明日还是要去星辉之门吗?” 李丹青的心头一凛,知道已经到了正戏的部分。 “自然。”他面色如常的应道。 王绝通对于这样的回应不置可否,他又言道:“少主今日应该也见过了那些苻坚族人的手段,少主觉得如何?” 李丹青挑了挑眉头,说道:“王护院指的是什么手段?” “一位王女、一位有着苻坚王族最重要异能的血脉觉醒者,再加上那位冉裘,院长就没想过他们为什么回来阳山趟这趟浑水吗?”王绝通意有所指的问道。 李丹青却装聋作哑,故作困惑的反问道:“王护院此言何意?他们来阳山不就是为了星辉之门的中的星辉之力吗?” 王绝通笑了笑:“黄粱春是好酒,人说饮下一杯此物,睡上一觉,梦里便可如梦入黄粱,美人香肩也罢,富可敌国也好,梦里皆有。只是醒来之后,却一切烟消云散。” “所以有的是人千金以求,想的就是在梦里去体验那些想做却又不敢亦或者不能做的事情。” “但我以为都是虚妄。” “人嘛,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去真的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情,若是没了命,生前再多轰轰烈烈爱恨情仇,不都只能归于虚妄吗?这世上哪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你说对吗?院长。” 李丹青沉眸看着说出这样一番似是而非的言语的王绝通,问道:“王护院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想尝试着再劝院长一次,带着你的徒儿们离开阳山。” “武阳很大,一定能有院长与诸位的容身之地。” “那如果我一定要去呢?”李丹青却反问道,目光直直的落在王绝通的身上:“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吗?” “那院长可能会害死自己,也害死大风院的十来号人。”王绝通平静应道。 “是吗?” “就像孙禹死的那样吗?”李丹青再问道。 王绝通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转瞬又恢复了原状。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站起了身子:“院长既然心意已决,王某也不便多说什么。今日前来,其实是来辞行的。” “我在老家给小小订了桩亲事,如今他也到了年纪,我准备带他回家中与那姑娘完婚,明日就走,他本就无心修行,星辉之门的事情也就不打算去了。” 李丹青皱起眉头,反问道:“这事小小同意吗?” “做父亲的不会害自己的孩子。更何况,院长比谁都清楚,能离开这里,对他而言其实是好事。”王绝通说道。 李丹青沉默了下来,没有多言。王绝通见状,朝着李丹青行了一礼,转身便要走出房门。可就在一只脚跨出房门的刹那,他的身子一震,忽然有回头看向李丹青,问道:“对了,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还望院长解惑。” “院长与阳山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相互利用。” “为了这样一座破败的山门,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李丹青闻言,笑了笑。 他端起那已经被饮尽的酒杯,朝着王绝通晃了晃。 “王护院说,得饮此酒,可入梦黄粱。” “可梦里不知身是客,我们活这一辈子,不过几十载春秋,百年之后已说不得一觉醒来,这火烧红尘中的纷纷扰扰保不齐也只是一场大梦而已。” “既如此,那何不让这梦做得快意一些。” “不顾生死,只舒胸意。” 王绝通闻言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有道理。” 他这般说罢,转身便晃着头,慢悠悠的离去,不再回首…… 第六十五章 赵权的决意 “咱们此行的目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待会入了星辉之门,我们会被随即传送到阳山山腰的各处,再往上走一段距离,便可吸收星辉之力。” “而越往上走,星辉之力就会更浓郁,同时星辉之力带来的压迫感也会更强。” “你们要做的就是在第一时间寻到彼此,最好是四五人一起,然后尽可能的往山巅靠拢,再最合适的位置,吸纳星辉之力!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天大的机缘,所以一定要好好把握!知道了吗?” 站在阳山山脚,李丹青一本正经的看着身前的大风院弟子们,一板一眼的说道。 众人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个计划中的漏洞。 刘言真有些好奇的上前问道:“那院长你呢?” “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李丹青的脸色微变,但嘴里却言道:“本院长天赋卓绝,自然是要去昊阳壁上吸纳星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那还能与我同路?” 听闻这话的众人顿时面露鄙夷之色,只将之当做李丹青在吹牛而已,并无任何人将之放在心上。 “那院长,我们就只有五年后再见了。”一旁的岳凝霜也凑上了前来,看着李丹青说道。 “嗯?”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顿时有些困惑。 却见岳凝霜一本正经的言道:“星辉之门五年才开一次,等院长爬到了山顶估摸着我们早就回家了,那不就只有等到五年后星辉之门再开时,我们再来接院长了?” 这话出口,在场的大风院弟子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被众人这番戏弄的李丹青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讪讪一笑也懒得理会众人,转头看向一旁的赵权,厚着脸皮言道。 “赵院长是知道的,我这人平时比较低调,我的这些弟子们没有见识过我的本事,所以有些误会,不奇怪,不奇怪。” “本来昨日我还想着给这些家伙露一两手,可苻坚部族的人却怯了战,现在想想还是有些遗憾的。” 李丹青恬不知耻的自吹自擂,让赵权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讪讪的笑了笑,随即却脸色一正低声在李丹青的耳边言道:“你不让他们跟你一起去昊阳壁?张囚到了那里可不会再跟你讲什么是非对错,估摸着直接就得上手,你把他们带上,也好有个照应。” 李丹青侧头看了一眼身后说说笑笑的大风院弟子们,确定他们并听不到此刻二人的谈话后,方才言道:“他们磨磨唧唧的,等集齐他们去了昊阳壁,估摸着张囚的《昊阳归息诀》就快大成了,不如我一人前去。” “反正在昊阳壁上,张囚的修为也会被压制在盘虬境,小爷可不见得怕他!” 李丹青说得甚是轻松,但赵权却知道这家伙就是护短,不愿意让大风院的弟子牵扯到这事当中。 阳山的星辉之门中,星辉之力已经极为薄弱,对于境界的压制早已没有当年那般强大的功效,并且所谓的境界压制,也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将一个武者的修为压制在盘虬境。 而只是因为烈阳星辉之力,对于舞者体内的灵力极为排斥,会本能攻击施展灵力之人。也就是说,张囚只是无法动用灵力,凭借神河境修为感悟的道蕴以及多年来的对战经验,以及强悍的肉身,都足以碾压李丹青,甚至就是大风院的众人齐聚,也不见得就能是张囚的对手。 赵权想到这里,心头不免有些担忧,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李丹青再言道:“王绝通有句话说得很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囚就是真的动了杀心,我一个人也有脱身的办法,带着他们打又打不过,逃的时候说不得还是累赘,倒不如一个人前去,做什么都方便,你就放心吧,本世子可没有为你们阳山赴死的觉悟。” 赵权听到这话,虽然心底还是有些担忧,但李丹青的话说到了这般程度,他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索性点了点头言道:“既如此,那就按理说的办,你放心,赵某人拼得这条命不要,也会护你周全。” “阳山无恩于世子,但绝不相负!” 赵权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李丹青却在心底腹诽道:小爷去了山顶,山高皇帝远,你能护个屁啊! 说场面话也要有点依据吧?我的赵叔叔! 李丹青这样想着,但调侃之言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 这时苻坚王族的冉樱三人也在慕容听风的带领下来到了阳山的山脚,站在不远处的张囚等人见状,也走了过来。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就打开星辉之门吧。”张囚的目光在李丹青的身上一扫而过,沉声言道:“有些人急不可耐的想要找死,张囚自然不好耽误他。” 张囚话中所指,哪怕是苻坚王族的几人都知晓所指何人。 这威胁之意,自然也就溢于言表。 但苻坚王族的三人以及慕容听风都安静站在原地,哪怕是昨日与李丹青起过冲突的冉铃都表现得极为乖巧,似乎并不愿意参与这阳山的内斗。 大风院的众人闻言都有些不满这张囚的威吓,但李丹青却伸出手阻拦了试图与张囚争辩的众人,他只是看向张囚笑呵呵的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张山主还是不要言之过早……” “哼!”张囚冷笑一声,并不在意李丹青所言。在他看来,只要去到了星辉之门中,那时的李丹青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他有的是办法拔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李世子还是这嘴上不服输的性子,我与世子好歹相识一场,我劝世子要不然还是现在就离开阳山吧,跑得快些,说不得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张囚身旁的郢离也在这时走上前来言道,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李丹青的身上,寒声说道。 因为李丹青的缘故,郢家的五十位族人都被秦承古借故留在了冬青院中,错过了这次去往星辉之门的机会。郢离本就不喜李丹青,此刻对于李丹青那更可谓是恨之入骨,此刻话语中带着的滚滚杀机,更是近乎毫不遮掩。 李丹青本无心理会这郢离与张囚二人,相比于这摆在明面上的麻烦,他反倒更在意站在一旁的苻坚王族等人,但让李丹青没有想到的是,身旁的那个老好人赵权却在这时走到了张囚与郢离跟前,笑呵呵的说道:“张山主就不要开玩笑了。” “张山主身为咱们阳山的山主,虽然之前与我们李院长有些误会,但都是一家人,哪有置气的道理。” “星辉之门中的烈阳星辉甚是狂暴,而这次前往星辉之门的弟子都是我们阳山日后的中流砥柱,我相信作为山主的张师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证包括李院长在内的众多弟子的安全的,对吗?” 赵权这番客客气气的话语让张囚都不免一愣,张囚暗以为是赵权认识到了如今他大势已成,故而出言服软。 这让一直憋着一口恶气的张囚心头舒畅不少,可还不待他细细品味这所谓的“胜利果实”。 赵权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作为回报,待会山主去了星辉之门后,赵权也会与诸位门徒一同保护好郢公子的安全……” “嗯?” 这话出口就连李丹青的脸色都是一变,这阳山在应水郡内,治安虽然算不得太好,但想来也决计不会有哪个歹人会失心疯到阳山来为非作歹,更何况,这为非作歹的对象还是郢家的嫡长子,郢离。 赵权此言分明就是在以郢离为质,以保证李丹青的安全。 随着他此言一落,数位他的亲信弟子也围拢了过来,虽然并未动手,但看那架势却已然是将郢离的进退之路封死。 众人哪里能想到赵权竟然敢做到如此地步,要知道得罪了郢离,以郢家的家大业大,足以在秋后算账时,让赵权吃不了兜着走,就李丹青都只把赵权之前所言当做是场面话,到了这时方才明白赵权的决心何其之大,几乎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 今日前来张囚也并未带上太多人马,他一离开,以赵权神河境的修为,想要挟持郢离绝非难事,念及此处的张囚也脸色难看。 他看向郢离,郢离却阴沉着脸色。咬牙切齿的说道:“张山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你且放心去,我相信赵院长确实有保护好我的能力。” 而就在这时,众人身前不远处的巍峨山门忽然爆发出一声闷响,金色的光芒猛然在山门中涌动,一道扭曲的金色漩涡便在这时浮现在山门之间…… 是星辉之门打开了! 第六十六章 李世子的第十道脉门 阳山是一座很奇怪的圣山。 因为阳山所链接的烈阳星,是一颗很奇怪的星辰。 星辰向圣山洒下的星辉,从本质而言其实是一种更加强大也更加精纯的灵力。 圣山在飞升时,与星辰链接,磅礴的星辉会顺着二者链接的桥梁不断涌来,但在这个过程中大多数的星辉都会在漫长的路途中被冲碎,化作灵力散落世间,只有少部分精纯的星辉之力会落于圣山之上。 说到底,这天下所充盈的所有灵力,都是各个圣山在千万年来一次次飞升所带来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圣山对于一座王朝而言如此重要,而一座数十年未有飞升的圣山,为什么会如此落败的症结所在。 而阳山奇特则在于…… 烈阳星辉中所包裹的力量极为霸道,至阳至刚,以至于未有修行特定的功法,想要吸收它都得费些手脚。 也正是因为烈阳星辉之中所包裹的狂暴力量,也早就阳山独特的景观。 高越千丈的阳山,像是被人拦腰截断了一般,半山之下郁郁葱葱,终年温暖如春,而半山之上却是一片荒芜。 李丹青站在山腰,看着那光秃秃的山顶,不免有些感叹——这玩意就像是光着膀子穿着裤衩的老妪,下半身还能入眼,上半身就皱皱巴巴的不堪入目了。 穿过星辉之门对于李世子而言倒是算得上是一场新奇的体验,双目一睁一闭,便时空置换来到了这处,回头却空无一物。 李世子感叹一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后,还是收敛起了心思,迈步便开始朝着山巅走去。 李丹青对于阻止张囚其实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且不说二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就算他靠着狗屎运与下三滥的手段真的拦住了张囚,可那昊阳壁上的《昊阳归息诀》,李世子可不认为凭着他的悟性就能完全参悟。 他只是想要去看一看,看一看那昊阳壁上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会让人不惜杀了孙禹来阻拦他前往此处。 孙禹待他还算不错。 弄明白是谁动的手,日后秋后算账也有个目标不是。 对于李丹青而言,这事很重要。 浑浑噩噩了半辈子的李世子的一生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真心待他好,有一个算一个,他们都很重要。 所以,害了他们的人,得付出代价,区别只是时间早晚。 虽然这处才刚刚算是踏入星辉之门,但周围空气却带着一股灼热感,就仿佛置身在盛夏,李丹青将领口拉开了些许,然后继续赶路。 他知道路还很长,星辉之门会打开半个月的时间然后关闭,虽然阳山算不得雄伟,但这从半山腰走到山顶的路却很难走。 此刻他尚且还在星辉之门的外围,走到昊阳顶前还得经过一条绵长的烈阳神梯,到了那里,才算是触碰到星辉之门的核心区域。并且越往上走,星辉会愈发浓郁,届时可能就真的是举步维艰了。 李丹青顺着尚且还不算陡峭岩壁走了半个时辰,便已经是满头大汗。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重重的行囊,那里面装着的是他接下来半个月的口粮与水。他一边赶路,也一边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白象与烈阳真火, 毕竟来都来了,以李丹青雁过拔毛的性子自然不愿意错过这场奇遇。 烈阳星辉之力可以算作是这天下,至少是武阳天下,所有圣山的星辉之力中最为狂暴的了。 这一点,李丹青一开始便做好了准备,但或许是因为一边赶路一边施展此法的缘故,当第一缕他感知到的星辉之力,被他吸纳入体内的刹那,李丹青还是不免心头一颤,险些被那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星辉之力带来的痛楚所震晕过去。 为此他不得不暂时停下前进的步伐,在原地盘膝屏住心神,耗去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将那股体内的星辉之力化解吸收。 做完这些重新上路的李丹青,心情很不好。 倒不是那烈阳星辉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虽然方才李丹青只吸收了一缕烈阳星辉之力,他便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明显充盈了几分——这至阳至刚的烈阳之力,是这世上最顶尖的淬体圣品,比起任何丹药作用都要好上百倍。 但也是因为,它太过狂暴的缘故,想要吸收它就得全神贯注。 李丹青急着前往昊阳壁,自然没有那么多时间驻足吸纳此物…… 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困扰,让素来习惯了我全都要的李世子,甚是烦躁。 他心有不甘的一边迈步,一边尝试着尽可能少的吸纳那星辉之力,但几次下来都以失败告终,而一心二用的后果,反倒是让李丹青在无论是吸纳星辉,还是赶路上都进展缓慢。 李世子恼羞成怒的第八次停下了脚步,开始运转体内的血气之力消化再次被吸收入体的星辉之力。但被这样反复耽搁了好些时间的李丹青多少有些烦躁,他索性不再话时间去慢慢转化体内的星辉之力,在这时催动起了烈阳真火——此物与烈阳星辉可谓同根同源,倒是可以直接吸纳烈阳星辉。 李丹青想着反正没有时间将这些星辉之力完全用于淬炼肉身,终归不能白来一趟,那就索性,用烈阳真火将这些星辉之力吞纳。至少待到他抵达星罗境后,烈阳真火所能给他带来的帮助也是不菲,虽然就目前看来,距离那个境界,李丹青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 就这样足足三天过去了,李丹青走走停停,期间倒是撞见了洛安安与岳凝霜以及周镜水三人,但李丹青却选择避开了她们。 李丹青让她们来阳山的目的是为了让她们能够吸纳星辉之力,而不是卷入那场纷争。故而他为此还花去了一些时间绕路,以免被她们发现。 而越往上走,路途就愈发的艰险。 这样的艰险倒是与山路崎岖陡峭无关,而是山上的星辉之力随着攀爬的高度而开始提升,空气灼热,宛如置身火炉,狂暴的星辉之力也会不断冲撞过来。 李丹青这时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担心会空手而归的想法着实可笑…… 走到了这般高度后,每攀爬一定的高度,他都不得不停下来吸纳星辉之力,以适应周围越来越狂暴的烈阳星辉。 通常一天下来,李丹青大半的时间反倒都用来了吸收这股星辉之力,而非赶路。 第三日的清晨李丹青顺着一道陡峭的岩壁艰难的爬上一个平台,本想着在那平台上修整一番,在吞纳一些星辉之力适应此刻愈发严峻的环境,但站到那平台上的李丹青下一刻,却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 眼前是一道巨大的白玉铸成的阶梯,从身前不过数丈远处升起,一直延伸到云层深处,就好似通往天穹神国一般。 “这就是传闻中的烈阳神梯吗?”李丹青看着眼前这雄伟的景观,嘴里喃喃言道。 来老烈阳神梯才意味着李丹青抵达了星辉之门的核心区域,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考验。 也不知道张囚走到哪一步了,那三位苻坚王族的家伙又在做什么……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却也没有急着就现在拾阶而上。 他坐在原地从包裹中取出了些干粮与水,填饱了独自,随即盘膝闭目,开始吞纳周围的星辉之力。 毕竟烈阳神梯之上的星辉之力会更加狂暴,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李丹青还是懂的。 这三日时间来,李丹青已经吸收了数量极为庞大的星辉之力。 犹豫有烈阳真火在以及吞服过凝炎真阳丹的缘故,他的身体对于这烈阳星辉的契合度极高,吸纳的速度也极快,转化而来的血气之力更是堪称磅礴,此刻他体内的血气之力充盈无比,被他一次次注入自己的第十道脉门中…… 而大抵是因为这三日注入的血气之力太过浩瀚的缘故,之前宛如黑洞一般的第十道脉门终于有了被填满的迹象。 李丹青的心情大好,想着登上这烈阳神梯之前,最好能破开这紫阳境,抵达盘虬境。 抱着这样的念头,李丹青吸纳烈阳星辉的速率又快了几分。 随着星辉之力被转化成磅礴的血气之力,然后被源源不断的注入脉门之中,李丹青感觉到了脉门传来阵阵充盈之感。 砰。 一声轻响于那时在李丹青的体内荡开,一股磅礴的力量从脉门中涌出,反哺李丹青的四肢百骸。 成了! 这样的念头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升起,他感受到那股浑身充盈的强大力量,心头一心,赶忙内视体内。 但入目的场景却让李丹青的心头一震,按理来说,此刻李丹青体内的十道脉门应当已经连成一片,化作蛇相,以此进入盘虬境,但偏偏,他体内的脉门依然各种振动,喷吐血气之力,并未被一股气机连成一片。 “怎么会呢?”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心中不解,他已经填满了第十道脉门,按理来说就应该是紫阳境大成,进入盘虬境了…… 想不明白的李丹青心头有些烦躁,他以及被困在这紫阳境许久十日,这世上也确实会有很多修士被困在某一境界,数年甚至一辈子都无法破境。但那都是诸如星罗境甚至神河境的事情,可从未听闻过哪个人能被紫阳境困住的…… 难不成本世子这一辈子就只能在紫阳境了? 这个念头不免涌现于李丹青的脑海,他的心头愈发的烦闷。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被应该被血气之力填满的第十道脉门,依然在源源不断的吸收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 “这……”李丹青暗觉古怪,赶忙将心神灌注于那第十道脉门中,瞩目看向内里。 却见一片漆黑的脉门里,一道道血色的光点闪烁,就像是无云的夜空中的漫天星海…… “这些光点是窍穴……” 李丹青微微感应便忽然有了结论,只是一个脉门链接着的是十个窍穴,这是天下公认的事情,哪怕是那些拥有十多道脉门的上古血脉们也不例外,可若是这些脉门中闪烁的光点真的是窍穴的话,那李丹青这脉门里,恐怕得有成百上千到窍穴……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丹青心头惊骇—— 也就是说方才自己填满的并不是脉门,而只是打开了脉门中的窍穴,想要破境,自己还需要填满这脉门中成百上千的窍穴…… 第六十七章 登梯 “哦?这不是李院长吗?想不到你倒是走得挺快的。” 而就在李丹青想着这些心头震惊之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李丹青侧头看去,他一个激灵赶忙站起了身子,这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那冬青院的院长张囚! “别怕,我现在没心情动手,等我做完了正事,那时候才是你的死期。”张囚将李丹青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头大抵是很满意李丹青的这幅模样。 而说话间,那崖口处又有数道身影从那处爬上,赫然便是冬青院的一干弟子。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按着眼前这人多势众的架势,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撒,张山主,咱们阳山的烈阳神梯只有这一个吗?” “不然你以为呢?”张囚眯着眼睛反问道。 李丹青顿觉头大,他一直以为这烈阳神梯是呈圆形围拢整个阳山之巅,现在看来似乎自己是想当然了一些。 张囚大抵是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他眯着眼睛笑道:“当年阳山的山主创立阳山时,为了修筑这一道烈阳神梯,已经耗费了无数心力,李院长觉得还可能有第二条吗?” 李丹青闻言讪讪一笑,身子却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与眼前的一群人拉开了距离。 他本想着阳山如此之大,在没有抵达接近山巅之前的地界众人相遇的可能性并不会太大。却不想这烈阳神梯只有一处,如此一来,那岂不是之前刻意躲过的人都不可避免的会在这处相遇? “李院长别怕,赵院长嘱咐过在下要保护好你的安全,在下自然不会食言。”张囚言道,说罢看向身旁的众多弟子,言道:“你们就留在这里,帮我好生保护好李世子!李世子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定拿你们是问!” “是!”众多弟子温言纷纷点头,然后便朝着李丹青围拢了过来,封死了李丹青的所有进退之路。 李丹青的脸色难看,张囚却在这时冷笑一声:“赵权以为保住你就能让我束手就擒?他太天真了!” “李世子就在这里等着吧,带我去到昊阳壁带着阳山飞身之后,有的是时间来好好与世子玩耍!” 张囚说罢这话,一拂衣袖,便于那时快步朝着烈阳神梯迈步而上。 他的速度很快,转瞬便走出百步之多,虽然那时的脚步有所放缓,但却似乎并未受到太多的阻碍,依然一刻不停的朝上迈步。 李丹青见状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张囚的目的肯定在昊阳壁上,此刻竟然派出这么多冬青院的弟子拖延李丹青,显然是对于此事极为在意,以至于在面对李丹青这个他素来不太瞧得上眼的对手时,也会如此谨慎。 李丹青收回了目光看向那群将他团团围住的冬青院弟子,讪讪一笑,言道:“诸位,这星辉之门五年才开一次,你们好不容易来了,就不去上面走走?” 数位弟子眼观鼻鼻观心,对于李丹青的话是充耳未闻。 李丹青有些无奈,他也知道动起手来,自己可不见得能是这些家伙的对手,可就这样被他们拖延,看着张囚越走越远,李丹青还是多少有些焦急的。 他尝试着小心挪动着自己的步伐,试图趁着众人不备逃离此处。但他与几人明显的修为差距,让他那点小心思,着实难以逃脱众人的法眼。 几次尝试无果之后的李丹青索性在原地坐了下来,也不去理会围着他的家伙们,继续吞纳着周围的星辉之力。冬青院的弟子见李丹青这幅架势,也莫捕捉头脑。 不知道他到底是放弃了抵抗,还是只是为了麻痹他们。 但此事之前张囚便已经交代过,他们也不敢大意,只能一个个耐着性子,也都在李丹青的身旁盘膝坐下,却不敢去吞纳星辉之力,只能警惕的监视着李丹青。 …… 这一晃便是半日时间过去,来到正午的烈阳神梯前,天气愈发的燥热,众多冬青院的弟子都一个个汗流浃背。但盘膝坐在原地的李丹青,却似乎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面色平静,宛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期间,那三位苻坚王族之人也来到了这处,他们奇怪的打量了一番众人,但却没有多管此事,只是匆匆一瞥,便纷纷迈步走上了烈阳神梯。 而他们走后没多久,薛云与宁绣也来到了此处,他们一眼便看见了被冬青院的弟子团团围住的李丹青,二人的心头一惊,当下便摆开了架势与冬青院的众人对峙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宁绣暴喝道。 冬青院的众人也纷纷起身,提着刀剑便拦在了李丹青的跟前。薛云也掏出了自己的银枪,虽不多言,眉目间却已然是杀气纵横。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刀剑相向。 “薛云、宁绣啊!你们也来了!”而这时那一直盘膝坐着的李丹青却睁开了眼,看着二人热情的招呼道。 薛云与宁绣本以为李丹青是被这群冬青院的弟子挟持,可见此刻李丹青却是满脸笑意,一时间他们也莫不着头脑,神情古怪的看着李丹青。 却见李丹青朝着二人招了招手,说道:“这是干啥啊,这些冬青院的师兄们可都是保护我的,你们可不要误会。” 要说母猪上了树,亦或者刘言真撕了她的书,这些话,薛云和宁绣还能信上个一两分,可说冬青院的人保护他们,这话可就是真的天方夜谭了。 可虽然心底是满心疑惑,但见李丹青这幅模样,二人也暂时收起了疑虑,纷纷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 “怎么回事?”薛云暗以为李丹青有什么难言之隐,在李丹青身旁坐下后,便低声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冬青院的师兄们保护着我,让我安心吸纳星辉之力即可!别不知足啊!”李丹青却板着脸这般说道。 薛云一愣,还不待他再发文,却听李丹青又言道:“你们先上去吧,有这些师兄在,我没事的。” 薛云与宁绣互望一眼,都是神情古怪,他们本以为李丹青有什么难言之隐,可见李丹青神情平静,还一个劲的催促他们。 二人犹豫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又嘱咐李丹青一定小心后,这才离去。 就这样一直到了夜里,大风院的弟子们也都来到了此处并且在李丹青的催促下离开了此地,前往烈阳神梯。 冬青院的弟子们见李丹青依然稳如泰山的坐在原地,没有丝毫着急的架势,他们都暗以为李丹青算是识趣的放弃了此事。 想到这里的众人都有些意动,他们已经拖延了李丹青足足一日的时间,李丹青的修为本就不济,想来如何都不可能再有追上张囚的机会。倒不如他们趁机也登上烈阳神梯,去尽可能多的吸纳这星辉之力,毕竟机会难得,错过了也是不美。 再者说,就是李丹青真的后来居上,他们走在前面,也可以拦得住李丹青,想来到了张囚那里也不至于无法交代。 这样想着的冬青院众人,也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渴望,纷纷起身,快步离去。 而闭眸沉目的李丹青对于众人的离去却是知晓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并未在此动身,而是依然坐在原地,吞纳星辉之力……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日的清晨,静坐了足足一日的李世子方才缓缓的睁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子,原地甚是轻松的活动了一番身子,这才来到那烈阳神梯前,看着已经不见任何人影的绵长神梯,嘴角上扬,然后伸出脚…… 作为最后一个踏上神梯之人,迈步走了上去。 第六十八章 下面的风景更美丽哦 迈步走上烈阳神梯的刹那。 狂暴的星辉之力便如潮水一般朝着李丹青涌来。 来之前他倒是大抵了解过关于这烈阳神梯的一些讯息,传闻在阳山的鼎盛时期,星辉之门其实是从这烈阳神梯开始的。 而外围的区域,阳山的弟子只要能够对抗狂暴的烈阳星辉,大可自行吸收。而这从烈阳神梯开始的地方,才是星辉之力最为狂暴,也最为危险之地,弟子稍有不慎都可能会被星辉之力所伤,轻则道基不稳,重则身死道消。 只是随着后来阳山没落,星辉之力渐渐变得稀薄,为了尽可能多的保留着烈阳星辉的火种,故而将星辉之门的范围扩大,这神梯的外围也在如之前那般聚集着狂暴的星辉之力。 这里的力量比起之前已经稀薄了不少,但踏在其上的李丹青还是在第一时间被这股力量所震,他出去半只的脚又收了回来。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暗觉奇怪,他在这里已经带来一天,见过所有来到这星辉之门中的弟子走上神梯,虽然看得出其中有一些确实走得艰难,但没有一个如他这般仿佛触电一样的体验? 总不能是这么多弟子算在一起,就他李丹青的天赋最低,虚不受补吧? 李世子显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推测,摇了摇头,收敛心思,随即再次迈步。 这一次做好了准备的李丹青倒是没有再如刚才一般窘迫,但烈阳星辉狂暴涌来所带来的痛楚,还是让李丹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下一刻李丹青的脚步便快了起来。 是的。 那步伐很快,是那种如履平地似的的快…… 这可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昨日的众人除开诸如张囚薛云等修为天赋卓绝之人,大多数的弟子一旦迈上了这烈阳神梯,双足便会变得如灌了铅一般,举步维艰,而诸如侯玉这般年纪尚小,亦或者尉迟婉这般有伤在身之人,更是行到百步后,就不得不停下了休息。 可李丹青此刻这健步如飞的架势,却似乎是丝毫没有受到周围空气中狂暴的烈阳星辉的影响…… …… 张慕的心情很不好。 他咬着牙迈步走在烈阳神梯上,额头上满是汗迹,嘴里也喘着粗气。 每一步的踏出都好似用尽了他的浑身气力一般,脚步颤颤巍巍,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作为张囚的侄儿,张慕平日里在冬青院中虽然算不得作威作福,但巴结他的弟子却是数不胜数,比如与他同行的这几位冬青院的弟子,其中有半数修为并无法达到前往星辉之门的程度。但靠着张慕的面子,他还是从张囚那里求来了几个名额,给了这几位同门。 这本是收拢人心的好机会,得到了好处的众人对于张慕自然也是更加的感恩戴德。 但就在昨日,他们料理完李丹青后,准备一同前往烈阳神梯获取属于自己的机缘。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路一开始还有说有笑,畅想着张囚坐稳阳山山主的位置,他们跟着鸡犬升天后的惬意生活。但不想,随着越往上走,星辉之力传来的压迫感也越发的强大,众人自然也没了说笑的性子,他们开始气喘吁吁,举步维艰。 而张慕平日里仗着张囚的关系,本就没有什么进取之心,对于枯燥烦闷的修行之事也多有懈怠,修为在众人之中自然是最差的。 他开始力有不逮,这一开始,那群平日里对他阿谀奉承的家伙们,还愿意扶着他一同前行,但随着越爬越高,那些家伙自己走起来都已经感到吃力,如何还能带着他。 寻了由头,让张慕自己休息,然后便扔下他继续朝上攀爬。 起先在未抵达烈阳神梯之前,这山上弥漫的星辉之力还算稀薄,吸纳入体虽然大有裨益,但还没有到立竿见影的地步,可随着不断的上行,星辉之力渐渐变得浓郁,众人也觉察到了此物的神奇。他们明白每多往上走上几步,所吞纳到的星辉之力都比下面的要强出几分,带着张慕只会拖累自己,错过这场机缘。 对于这方世界的每一个武者而言,唯有修为才是最大的硬通货,他们自然不愿意为了张慕而错过这场机缘。 故而这才有了此刻张慕一人在这烈阳神梯上艰难行走的场景。 此刻的张慕已经渐渐到了极限,他每朝上走上十来步,就得停下休息半晌,他也意识到了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可能已经没有再往上爬的机会。 虽然心有不甘,虽然也想追上那群口蜜腹剑的混蛋,但在现实面前,张慕不得不低下头。 他彻底停了下来,准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心吞纳烈阳星辉。 感受到了周围那强大的烈阳星辉之力,张慕小心翼翼的吞纳一点星末进入体内,生怕一个不察吸入体内的星辉之力过于多了些,自己难以驾驭,得不到好处也就罢了,保不齐还会伤到內府。 但哪怕只是星末一点的星辉之力,对于张慕来说,想要将之完全吸收也得耗费极大的气力。 为此他足足花去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方才那星辉之力完全转化成血气之力,然后灌注入自己的脉门与四肢百骸。 那一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充盈感涌遍张慕的全身,就好像在寒冬腊月喝下一口烈酒一般,浑身舒爽。 他不自觉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心情也好了不少。 “说不定自己在这里呆上十日,就能将体内的蛇相化作莽相,身子蛟龙之相,让自己从盘虬境初期一路冲上盘虬境大成……” “虽然没办法继续往前走,但至少自己比起那个只敢待在烈阳神梯下的李丹青要幸运很多……” 他人的不幸,往往只能唤来旁人一闪即逝的同情与日后长长久久与之对比来的幸福感。 这一点上,古来同理。 想到李丹青,张慕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吞纳星辉之力。 但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忽然瞥见神梯的下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隔得太远,张慕并无法在第一时间看清对方模样。 他皱起了眉头,心头一颤:难不成是李丹青追了上来? 可那家伙的修为分明才堪堪紫阳境,怎么可能能追上他呢? 张慕想到这里,他赶忙站起身子,将背后的长刀取出,死死的盯着走来的李丹青。 他已经在此处修整了好一会世间,李丹青这时赶到,一定精疲力尽,以逸待劳之下,他倒是可以杀李丹青一个措不及防。只要他拦下了李丹青,日后这事告知于张囚,张囚想来会对他更加器重,届时今日那些弃自己而去的混蛋们,一定会后悔他们的决定。 张慕这样想着,身子绷紧面露冷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道人影,却见对方的速度极快,不消一刻光景,便来到了距离张慕不过百步台阶之处。 张慕在这时也看清对方的模样,赫然便是李丹青无错! 他的心头一颤,面露惊骇之色!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李丹青的后来居上,更因为走到了这处,他张慕已经是举步维艰,但李丹青却是面色如常,步履轻快,那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攀登烈阳神梯。 反倒更像是一位旅客,在信马由缰,与自己那举步维艰的架势简直判若两人。 张慕见状一愣,而李丹青也在这时看见了对方,他朝着张慕灿烂一笑,招了招手言道:“张师兄,这么巧啊,你也在这里。” 手里提着刀的张慕赶忙将手中的刀收了回去——李丹青能在这处行走得如此轻松,张慕就是再蠢也明白对方的战力定然远在自己之上,此刻他孤家寡人,起了冲突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明白这一点的张慕朝着李丹青讪讪一笑道:“是啊……好巧……” “张师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爬不动了吗?”这时李丹青已经来到了张慕的跟前,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 张慕的脸色有些泛白,他不敢露怯只是言道:“没有!只是这处风景不错,停下看看!” 说着张慕还装模作样朝着四周看了看,只是这四面八方除了眼前这座洁白雄伟的身体外,便尽是荒芜。 李丹青暗暗佩服这家伙说瞎话的本事,心头暗道实乃我辈楷模。 “这样啊。”李丹青点了点头,迈步走到了张慕的身侧,学着他的模样也四处看了看,“张师兄倒是风雅之人,李丹青一路走来就从未想过看看四周风景,此刻经张师兄提点,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良多……” 李丹青说得一本正经,张慕也分不清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只能陪笑道:“过奖了,过奖了。” “张师兄喜欢这风景?”李丹青却话锋一转又问道。 张慕心头一凛暗觉不好,但话已说到了这般程度,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自……自然……” “我刚刚来时,看见那下面还有一处风景也甚是不错,张师兄想来不想错过吧?”李丹青又言道。 听到这话的张慕脸色一变:“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想请张师兄去看看而已……”李丹青这样说罢,一只手放在了张慕的背部猛地一推,张慕的身子一个趔趄,便在那时直直的顺着身体滚落下去。 张慕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爬到这处,李丹青只是伸手一推,他便滚落了近百步阶梯。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不踢,半日的努力也瞬间化为虚无。他狼狈的站起身子,就要发怒,却听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还不够呢!张师兄还得往下走,越下面的风景越漂亮……” “咦?师兄怎么不走了?” “是没有力气了吗?让是想让在下再来帮帮你?” 李丹青这样的说着,作势就要拾阶而下,方才那天旋地转的感受还未消减,张慕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他赶忙摆了摆手,苦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说着便铁青着脸色就要迈步朝着台阶下走去,可李丹青却在这时,在原地坐了下来,掏出干粮一边吃着一边言道:“这可不行,走着多费力啊,师兄还是用的滚的吧。” 张慕闻言脸色愈发的难看,却不得不趴下身子,开始一下下的朝着台阶下滚去。 每一下都让张慕的心头充斥满了屈辱与不甘,常人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对于这烈阳神梯而言,却是实打实的下山容易,上山却难如登天,每往下走上一步,就意味着他待会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才能登上,但此刻的他,却显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能一边翻滚一边听着李丹青那戏谑的声音。 “对……就是这样,师兄这个滚,比上一个要圆润很多,保持这个姿势……” “唉,这个就不对了,滚得不够连贯,不够行云流水,下一个得注意……” “嗯……这个不错,继续保持……” 张慕听着耳畔的声音,脑袋在一阵翻滚中有些发晕,甚至有些麻木,就这样滚出下了起码上千道阶梯后,张慕才意识到李丹青的声音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赶忙站起身子,这才发现李丹青早已不见了声音,只是眼前这滚下的长长的阶梯,却让张慕心生绝望…… 他得耗去去嘛又是一日的时间才能攀爬到原地,想到这里的张慕一时间可谓是欲哭无泪…… 第六十九章 神兵天降 李丹青心情不错,他哼着小曲走在烈阳神梯上。 足足又是半日光景过去,他碰见了好些个之前围堵他的冬青院的门徒。 在他们或惊讶或错愕的目光下,李丹青一一送出了自己对他们“美好的祝福”。 看着他们一个个顺着神梯滚落的身影,李丹青暗想着他们一定会在心底对自己感恩戴德,毕竟自己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们快速下山,连李丹青自己都不免为自己这番助人为乐的精神暗暗感动。 在看着第六位冬青院的弟子顺着台阶滚出上百歩的距离后,李丹青心满意足的再次上路。 他细细算了算,走了足足半日之后的自己,已经走过了近万步阶梯,而到了这时,他也终于感受到了些许压力,但这只是稍稍让李丹青前进的步伐慢上了些许,相比于大多数走到这里便开始变得举步维艰的冬青院弟子而言,李丹青的状态依然堪称神勇。 但这却与李世子的天赋修为并没有半点关系。 起先被张囚手下的众人拦在了神梯外的李丹青,心底是有些焦虑的。 毕竟登临神梯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自己修为本就不如张囚,又被冬青院的弟子拖延,说不得等到他登上昊阳壁时,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李丹青想过这些,也在那时试探着逃跑,但奈何这群冬青院的弟子都并没有给李丹青太多的机会。 李丹青索性就在那处坐下吸纳星辉之力,可大抵是因为心境平静下来的缘故,李丹青渐渐感觉到了异样…… 他的修为在所有前往星辉之门的人中,是最低的,才堪堪紫阳境,这一点毋庸置疑。张囚因为赵权挟持了郢离的缘故,一时间也不打算对李丹青出手,按理来说他要做的只是独自前往昊阳壁,领悟那《昊阳归息诀》即可。 修为不济的李丹青在这件事情上对他的威胁理应是最低的。 他完全没有必要让近十位冬青院的弟子来拦住李丹青,这样的举动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李丹青觉得古怪,但在接下来待在原地的时间中,李丹青却渐渐看出了端倪。 他最先抵达烈阳神梯,接着便是张囚一行人,然后是苻坚王族的弟子,紧接着是几位诸如鹤非白之流的阳山天榜弟子,再然后才是薛云宁绣,以及一干大风院弟子…… 若是细细考究他们到来的时间,实际上便已经契合了他们的修为强弱…… 也就是说,虽然星辉之门的外围烈阳星辉薄弱,但对于进入其中之人的考验却已经开始,修为的强弱直接决定了众人来到烈阳神梯的时间快慢。 但李丹青似乎是个异类,他的修为最弱,却是最先抵达烈阳神梯的。 之前李丹青遭遇张囚时,多少有些慌乱,并未注意对方脸上的神情,此刻回想起来,对方似乎对于李丹青第一个抵达烈阳神梯之事,颇为诧异。 故而张囚也意识到了李丹青或许会成为他登临昊阳壁上的威胁,方才会派出弟子拖延。 这世上的事,自然都有其根源所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李丹青,看上去是在放弃抵抗,吞纳星辉之力,实际上却是在细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个实力最差的家伙,却能在星辉之门中一骑绝尘…… 李丹青首先排除了烈阳真火、龙象混元以及吞服过凝火真阳丹的缘故,那么他身上所剩下的与众不同之物就只有这朝歌剑与第十道脉门。 朝歌剑这些日子来倒是与之前并无二样,依然缓缓的给李丹青灌注着血气之力,数量不多,但胜在源远流长,对于烈阳星辉似乎也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异样。 李丹青只能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那古怪的第十道脉门之上。 为此李丹青足足在那烈阳神梯前静坐了一天一夜,方才东西到其中的古怪,那第十道脉门之中拥有数量庞大的窍穴,他所需要的血气之力自然也极为磅礴,而它在来到这星辉之门中便一直在静静的吞没星辉之力。 只是因为它说需要的力量着实太过庞大,一股星辉之力吞入其中,对于它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李丹青也难以察觉,只是在静下心来后,悉心感受了数百次后方才洞悉。 而明白了这一点的李丹青心头大喜——对于登上神梯之人的众人而言,最大的困扰就是周围狂霸的星辉之力带来的阻碍,但既然自己的第十道脉门可以自主将吞噬来的星辉转化为血气之力,而烈阳真火又可以直接吸纳星辉,二者只要配合得当,李丹青完全可以只耗去少量心神,便可做到吸纳星辉。 为此李丹青又耗费了一些时间,掌握了烈阳真火与脉门自主吞噬星辉与转化星辉之力的速率,以确保做到不会让烈阳真火灌入星辉之力的速度太快,而压垮第十道脉门;同时也确保可以最大程度上的利用这第十道脉门的特别之处。 做好了这些的李丹青方才再次上路,这也才有了让众多冬青院弟子惊叹的可怕速度…… ……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周镜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三位冬青院的弟子,身子朝前挪了挪,本能的将侯玉与尉迟婉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侯玉的年纪尚小,尉迟婉在与苻坚王族的比斗时,被那位冉玲所伤,二人在攀爬烈阳神梯的速度上显然跟不上大部队,周镜水虽然也受了些伤,但没有什么大碍,索性便留了下来与二人同行,也算有个照应。 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相互帮扶,到也不觉得枯燥,只是多少有些担心被冬青院弟子留在烈阳神梯外的李丹青。 就这这样过了一天一夜,周镜水见侯玉与尉迟婉已经有些吃力,便提议三人就在此地吸纳烈阳星辉,待到适应了此处烈阳星辉的强度,再尝试着往上攀爬。 众人倒是并未提出异议,可就在此地修行了一个多时辰后,三位冬青院的弟子便追了上来。 三人显然不怀好意,神情轻佻的将三人围住,目光更是锁定在了身材婀娜的尉迟婉的身上。 “我看三位姑娘走得辛苦,我们三兄弟都是正人君子,如何见得这般场面,想要帮帮姑娘们,咱们一路同行可好?”为首之人是个年纪二十七八的男子,模样还算俊俏,可眼中泛着的淫光却让人作呕。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作为三人中唯一还有些战斗力的周镜水将自己的猎牙盾举起,护着年幼的侯玉以及虚弱的尉迟婉,朝后退了几步。 “大家都是同门,何必客气呢?”那为首之人这般言道伸出手就要去抓周镜水的手。 周镜水心头一惊,猎牙盾猛地一挥将男人逼退。 而这番作为也激起了冬青院三人的凶性,为首之人面露戾气,骂道:“贱人!别给脸不要脸!” “你们的李院长现在说不得还在神梯外做缩头乌龟,等到我们院长习得《昊阳归息诀》,你们大风院就得从此从阳山除名。现在你们从了我们,说不得还能留你们一条活路!” 三人说完这话,又起身上前,周镜水几人左突右挡,但奈何实力不济,屡屡挫败,转瞬就已经被对方逼到了角落。 眼看着那三人满脸淫笑的再次朝着他们伸出手,侯玉却忽然眼前一亮,看向众人身后大声道:“院长!” 那为首之人闻言,伸出手的本能的一顿,随即反应过来,笑道:“院长?” “你们的院长现在是自身难保,况且凭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走到这里,我当场就把我这双脚给剁了……” 这话出口,周围的两位同门也放声大笑起来,神情甚是得意。 “那咱们可得说话算数啊。”可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那三人的心头一惊,还不待他们回头看去,为首之人的嘴里便忽然响起一声惨烈的哀嚎!只见他的身子一矮,然后抱着鲜血淋漓的双足,身子便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身旁的二人在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却见李丹青正笑容灿烂的站在他们身后。 他们的心头一惊,身子赶忙退去。 “院长!”而侯玉三人见到了李丹青却像是见到救星一般,纷纷高呼一声,面露喜色的围拢了过来。 李丹青朝着他们递去一道目光,点了点头,然后这才看向剩余的二位冬青院弟子,笑道:“二位是自己滚下去呢?还是我来动手呢?” 那二位冬青院的弟子互望一眼,李丹青能够追上他们,并且那些落在他们身后的同门都并未拦住李丹青,在很大程度上便能说明一些问题,意识到这一点的二人脸色难看。 他们又看了看脚下已经滚出百步的那位同门师兄,对方双足显然已经被打断,一路滚下的路上血迹密布…… 二人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鼓起与李丹青动手的勇气,正要趴下身子,但这时李丹青却似乎失去了耐心,背上的朝歌剑在这时被他取出,朝着二人的双足处猛力一挥。 砰! 两声闷响在这时荡开,二人的腿骨裂开,身子顿时无法站稳,在那时也随着他们的同门一般哀嚎着跌倒下去。 李丹青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尤其是这几个家伙竟然对他的人露出了歹意,李丹青岂能容他们,打断他的腿骨,让他们没有再往上爬的力气,这才是保护自己弟子最好的办法。 在这个问题上,李丹青素来如他所言的那般,无所不用其极。 料理完这三人之后,李丹青这才回头看向周镜水三人,侯玉第一时间走上前来,蹦蹦跳跳的看着李丹青问道:“院长!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我们还以为你被拖着,没办法上来了呢!?” 李丹青笑了笑,脑袋一扬说道:“故事里的主人公不都这样吗?漂亮姑娘遇见了麻烦,主角自然就会神兵天降,没错,你们院长我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 李丹青得意洋洋的吹着牛,这番恬不知耻的话语,自然免不了招来周镜水与尉迟婉的白眼。 但侯玉却面露了然之色,她兴奋的言道:“我知道我知道!” “言真姐姐的《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第七册》里就有这样的故事!只要天才少年遇见了危险,落魄院长就会神兵天降!原来言真姐姐写的都是真的!” “院长一定是看着宁绣姐姐跟薛师兄独行,吃醋了!爱情果然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力量,能让院长健步如飞!院长快去吧!薛师兄他们就在前面,去从宁绣姐姐的手中夺回真爱吧!”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李丹青顿时黑下了脸…… 咱能不提这茬吗? 他在心底腹诽道。 第七十章 来自张山主的求救 时间距离进入星辉之门已经过去了七日。 脚下的烈阳神梯已经从之前的白玉色变作了金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味道,哪怕是最炎热的夏日,跟此刻的燥热比起来,都相差良多,行走此间,宛如置身火炉,每走出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走到这个位置的张囚也渐渐感觉到有些举步维艰。 他抬头看了看只有千步台阶距离的昊阳顶,这不远的距离放在平日,他转瞬便可抵达,可如今体内的灵力被压制,周围的星辉之力狂暴非凡,几乎宛如烈焰风暴一般,从昊阳顶上不断涌来。 每走出一步,对于张囚而言都开始变得极为困难,这看似并不遥远的距离,实际上却需要耗费数不尽的心力与时间。 但对这一切张囚早有准备。 他还有八天的时间,抵达那里,依靠着郢家给的办法,他可以领悟《昊阳归息诀》。 而山巅凝聚着的最精纯的烈阳星辉也可以被他吸收,武君之境就在眼前。那时,他便可以带着阳山飞升,成为名副其实的圣山山主! 想到这些,张囚的眸中闪过一丝热切之色。 那是他多年的夙愿! 那是他近在眼前的梦想! 没人能够阻止他走到这一步! 师尊!我会证明的!证明我比孙禹更优秀!我才是那个能带着阳山走向未来的人! 他在心底这样说道,一只脚再次伸出,继续朝着山顶攀爬!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张囚的心头一惊,回眸看去。 这处已经接近了昊阳顶,刮起的烈阳风暴卷起黄沙,遮盖了张囚的视线,他只能依稀的看见有人影在他下方出现,但到底是谁一时间他却看不真切。 怎么可能? 张囚的暗道,他细细盘算了一番此番前来星辉之门的众人,却似乎并无一人有着走到这里的本事。 他伸出的脚收了回来,沉眸盯着那处。 难道是李丹青? 那个家伙能第一个走到烈阳神梯前,这事本就有些出乎的张囚的预料,故而他才会心神警惕,让门中弟子拖延住他。就算之后大风院的众人到来,将他门下的弟子击退,这前前后后也得花去半日时间吧?他早比李丹青走上半日,李丹青怎么可能追得上来,他的修为分明才紫阳境! 张囚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从武阳城被流放来的世子,但同时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给他带来很多他意想不到的麻烦! 张囚的眉头越皱越深,而这时那一轮烈焰风暴散去,眼前的视野短暂的变得开阔了些许。张囚也接着这个机会看清了那来者的模样…… 是三个人! 里面没有张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李丹青! 但对方的出现依然让张囚出乎预料——是那三位苻坚王族的子弟。 张囚眯起了眼睛:怎么会是他们? 苻坚的王女、上古血脉的继承者、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男人。苻坚王族此次派来的阵容堪称豪华,其中也透着诸多古怪。 但张囚的心思都放在了李丹青的身上,没有顾忌这些家伙。一来是心力不够,为了这次昊阳顶之行,他需要准备的事情极多,二来,在他看来,这三位苻坚部族的人中龙凤,就算修为高深,但没有阳山的功法辅助,想要在这烈阳星辉密布的星辉之门中前行,需要耗费的精力会是他们数倍,张囚以为除非他们拥有武君级别的修为,否则断不可能抵达这处,自然也就懒得去管他们有什么目的。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小瞧了这些家伙…… 张囚盯着那三人,却见他们攀登烈阳神梯的办法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三人之中以那位冉铃为首,每当烈阳风暴袭来时,他们都会在原地驻足,待到风暴过去,冉铃便会在一阵观察之后,在某一处迈开脚步登上台阶,身后的二人也会随即跟上。 张囚看了一会,便摸清了其中的古怪。 这冉铃拥有着苻坚王族最强的血脉异能——鹰瞳,而走到这一步,对于登山者而言,最麻烦的显然并非这空间中充斥着的烈阳星辉,而是一刻不停,从山顶倾泻而下的烈阳风暴。冉铃拥有的鹰瞳可已让她在看清烈阳风暴暂歇时的余波中较为薄弱的一环,从而带着三人一路走到这里。 想明白了其中就里的张囚倒也不再惊讶,而这时在下方的三人显然也看见了一直注视着他们的张囚。 冉铃笑着朝着张囚挥了挥手,露出了标志性的虎牙。 “张山主你好厉害,一个人就走到这里来了!”冉铃大声的言道,脸上满是崇拜之色。 见识过这女孩狠辣的张囚自然不会被她这番话所迷惑,他皱起了眉头,低语道:“我倒是小瞧了三位,看样子你们的目标也是这昊阳顶?” “哇?!山主这也知道,还真是神机妙算啊!”冉铃再次大声言道,一派天真无邪的架势,对于此行的目的亦是毫不避讳。 张囚见识过这少女的心狠手辣,自然不会被她这几句话所迷惑,他正色问道:“昊阳顶上有我阳山的神功《昊阳归息诀》,难不成诸位也想要参悟一番?” “哼!我们对你阳山的破功法才没有兴趣!”冉铃闻言不屑道。 “那在下就想不明白你们此行要做些什么了,还望姑娘为在下解惑。”张囚问道。 冉铃在那时朝着张囚做了个鬼脸:“这是秘密!” 张囚皱起了眉头,他仔细的思虑了一番,着实想不明白三人的目的,但三人的速度却不慢,双方对话的这会光景,在冉铃的带领下,三人又朝上走出一步。张囚顿时有所警觉,再这样下去,说不得就会被这三人追上…… 张囚明白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对于他而言抢先一步抵达昊阳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张囚沉下了心神,不再多想,便于这时抬头看向身前,也不去理会那三人,也开始继续朝着昊阳顶攀登。 …… 进入星辉之门的第十日。 李丹青咬着牙朝着台阶迈出了一步,这一步重若千钧,踏出一步后,李丹青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又在原地修整了好一会后,方才鼓起力气将另一只脚伸出,迈了上去。 李丹青已经在这烈阳神梯上走了七日的光景,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现在的举步维艰,李丹青也算是经历大起大落,走到今日,他后来居上,已经超过了许多人,他细细在心头算了算,如今还在他前面的就只剩下了张囚以及那三位苻坚部族的家伙。 之前他依靠着自己体内的第十道脉门与烈阳真火的配合,一路所向无前。 但随着靠近了最核心的区域——距离那昊阳顶不过千步台阶处时,李丹青的依仗便变得不那么奏效了。 走到这里,登梯者不仅需要面对空间中弥漫的烈阳星辉,更需要抵御时不时从昊阳顶上倾泻而下的烈阳风暴,那才是登山之行上最大的考验。而面对这狂暴的烈阳风暴,李丹青所依仗的烈阳真火与第十道脉门所能带来的帮助并不多,因此李丹青也渐渐的变得举步维艰。 从约莫三日前,李丹青便遇见了这样的难题。 他不得不走走停停,选择花去打量的时间在原地吞噬烈阳星辉强化自己的体魄,然后适应着越来越狂暴烈阳风暴。 这样的过程虽然枯燥,但李世子倒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第十道脉门中的窍穴已经在这个过程中被打开了足足两百余道…… 要知道正常的武者,一共只有九道脉门,每道脉门十道窍穴,也就是说,此刻李丹青体内打开窍穴的数量已经超出了寻常武者的三倍有余,而这相比于第十道脉门剩余的依然数之不尽的窍穴,似乎还只是杯水车薪…… 第二百六十五、第二百六十六…… 李丹青睁开了眼,心底计算着新打开的两个窍穴的编号,暗暗想着凭着再次提升的肉身强度,应当又可以朝前走出几步。 他想着这些,便再次朝着上面迈步,靠着一股狠劲,李丹青又接连登上了七八道阶梯,他感觉自己到了极限,不得不再次停下,吞纳星辉之力。 …… 来到星辉之门的第十二日 。 盘膝坐在烈阳神梯上的李丹青再次睁开了双眼。 第三百八十一枚、第三百八十二枚…… 心底这样默念着的李丹青再次睁开眼,随着越往上走,空间中烈阳星辉的浓度越大,李丹青吞噬它的速率也变快,修行速度自然也有所提升。但与之相对的是,每登上一步台阶,李丹青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却是呈几何倍的上升。 两日前,打开两门窍穴的体魄提升足以支撑李丹青迈上十道台阶,而走到现在,两枚窍穴的打开,却只能让李丹青迈步走上四五步台阶的样子,就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 而昊阳顶也越来越近,他细细算了算,此刻的他与昊阳顶的距离不会超过五百步。 到了这个距离,烈阳风暴几乎一刻不停,可见度极低,李丹青也不确定那张囚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他又迈步朝上走上了五道台阶,感觉自己抵达极限的李丹青也只有在原地停下准备再次吞纳星辉之力,可就在这时,这接近昊阳顶烈阳神梯上,烈阳风暴少见的忽然停滞,李丹青的心头一喜,正想着趁着这个档口多朝上走出几步。 可风暴停下的刹那,眼前的颈项却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惊…… 眼前数道人影正在这烈阳神梯上战作一团,李丹青定睛看去,却见赫然是三位苻坚王族的弟子正在围攻张囚…… 大抵是因为被压制了境界的缘故,神河境修为的张囚反倒是被苻坚王族三人打得节节败退,难以招架。 李丹青多少觉得有些古怪,但更古怪的是,李丹青发现了他们,他们同样也发现了李丹青。 那与李丹青素来不对付的张囚,竟然在看见李丹青时,面露喜色,他朝着李丹青喊道。 “李丹青!救我!” 第七十一章 我带你上山 “哈?”李丹青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满脸写满期望与焦急的张囚。 这是闹的哪一出? 苦肉计?还是慌不择路? 李丹青被眼前的阵势吓得不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但李丹青在发呆,那冉樱三人却显然不想被李丹青这个忽然到来的变数所影响,他们对张囚发动的攻势愈发的猛烈。 冉樱手持着炽血莲花与手提一把雪白长剑的冉裘互为犄角,不断从两侧对张囚发起攻势,不得不说的是,虽然修为都被压制在了盘虬境,但张囚凭着自己神河境的道蕴,在二人的围攻下并未露出败相,但那位站在一旁的冉玲却才是张囚所面对的最大的威胁。 她并不急着出手,而是游弋在战场外,她的瞳孔深处闪烁着诡异的幽绿色,目光死死的盯着在冉樱二人围攻下的张囚。 在寻到合适的时机时,便会悍然出手,相比冉樱二人久攻不下的进攻,冉玲的攻势却显得更为毒辣,每一次出手角度刁钻,攻向的都是张囚的死角。 而每每为了应付冉玲的攻势,张囚都不得不抽剑回防,这也就给到了冉樱冉裘二人机会,二人在这时出手,大都可以在张囚的身上留下一道或重或轻的伤势。 可怜张山主这堂堂神河境的强者,却被三个后生逼得险象环生,狼狈不堪。 对方又是一轮攻势发起,张囚的身上顿时又新增了数道伤口。 “你我都是同门!李丹青!你要见死不救吗?”张囚退去数歩,甚至不得不走下几步台阶,躲开三人的攻势后,朝着李丹青大声怒斥道。 李丹青闻言有些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的言道:“也不是说不帮忙,但至少得让我知道诸位为什么打起来吧?就算是劝架,诸位也得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撒吧?” “是张院长对你们中的哪位见色起意?还是你们喜欢张院长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 “其实像本世子这样俊俏少年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是说两位姑娘啊,要是冉裘兄弟好这一口话,那还是找张山主比较好。” 李丹青的胡言乱语让冉裘三人眉头微皱,却没有心思去理会李丹青,只是依然一刻不停的对着张囚发动着攻势。 “李丹青!你觉得我要是死在他们手上你能有好果子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张囚却是被气得火冒三丈,他朝着李丹青怒骂道。 李丹青却怎么会被他那几句大道理所蛊惑? 李世子看着节节败退的张囚冷笑道:“听张山主的意思,怎么好像你赢了,本世子就能有好果子吃似的呢?” 张囚闻言一愣,一时气结,却也无法反驳李丹青的话。 而这时那刚刚发动完一轮攻势的冉樱却忽然看向李丹青言道:“李世子!你对我冉樱有恩,你大可放心,此事之后,冉樱与苻坚部族决计不会为难于你!还请你不要参与此事!” “嗯?”李丹青的眉头一挑,从之前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冉樱便多次提起李丹青有恩于他,但李丹青思来想去,却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对他们有什么恩情?终归不能是之前他给出的几碗面钱吧? 李世子可从来没有趁人之危为人不齿之类的道德约束,他索性在原地坐了下来,看着这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的双方,问道:“那冉樱姑娘倒是说说,我对姑娘到底有什么大恩大德,能让姑娘放过在下?” 冉樱闻言眉头一皱,却一时语塞,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难不成是看上了本世子这绝世容貌?李丹青见她欲言又止,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基于“事实”的“合理”猜想。 “李丹青!就算我死了,他们不为难于你,从此以后你在武阳也决计没有半点容身之所!今日你若助我,只要你日后不再阳山给我使绊子,我保证绝不为难你!”张囚见李丹青被冉樱拉拢,心头也有些焦虑,朝着李丹青于那时大声言道。 李丹青的眉头又是一条,饶有兴致的看向张囚,问道:“张山主是被苻坚部族的人杀的!我李丹青区区一个紫阳境的武者,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这件事怎么说都赖不到我的头上吧?” 李丹青质问让张囚的脸色一滞,也沉默了下来。 李丹青见状倒也不急,索性便在原地盘膝坐下,一幅要安心吞纳烈阳星辉的架势。 “诸位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本院长那也爱莫能助,那你们就继续打吧,注意控制一下自己的音量,别打扰本院长修行。” 说罢这话的李丹青闭目沉眸,竟然真的就开始修行了起来。 对战的双方在那时都脸色古怪,怎么也没有想到李丹青的行径竟然大胆到了这般地步。 张囚与冉樱的眉宇间都有些异色。 张囚需要李丹青加入战场帮助他缓解窘境,而冉樱同样害怕李丹青的加入,让占据流转。 二人皱起了眉头,下一刻都明白事关生死的二人也没了保留秘密的心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言道。 “王小小!” “阳山的圣基!” 紧闭双眸的李丹青在那一瞬间睁开了双眼,他看向二人,神情古怪。 “我答应过小小不会害院长以及大风院的任何一个人!”冉樱沉声说道。 “圣基!我身上带着一半的阳山圣基,他们想要夺走阳山圣基,毁掉阳山!”张囚也大声言道。 李丹青的脑袋在听闻这两个消息的瞬间,仿佛要炸开一般的轰响一声。 王小小怎么会和苻坚的王女扯上干系? 阳山的圣基又怎么会在张囚的身上? 这二者都是李丹青从未想过的事情,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轰!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道比起之前每一次都要狂暴数倍的烈阳风暴忽然从昊阳顶上倾泻而来。 正沉浸在各自心思中的众人对此毫无警觉,直到那股烈阳风暴冲到了她的身前,众人方才回过了神来,匆忙间,纷纷出手抵御。 但这般仓促的做法,再加上比起之前强出数倍的烈阳风暴,此消彼长之下,众人身形顿时被那股烈阳风暴冲散,纷纷朝着烈阳神梯的台阶下跌落。 李世子也未有幸免,在一阵七荤八素翻滚之后,李丹青狼狈的站起身子,他的额头上被磕出了数道淤青,衣衫也被撕裂了几分。 起身后的李丹青脑袋还有些发昏,他稳住自己的身形,抵御着这烈阳风暴的余波。 这样僵持了近百息的光景之后,这一轮狂暴的烈阳风暴终于耗尽了能量,被它卷起的黄沙也散去,李丹青也看清了此刻的情形。烈阳风暴的袭来让众人都被退下了百步阶梯,近在咫尺的昊阳顶又变得有些遥不可及。 之前位于最尾端的李丹青反倒因为反应迅速的缘故,站在了最前方,身后三四歩台阶处便是张囚,只是此刻的张囚模样狼狈,右手的手腕处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不断的向下淌血,似乎是在方才被烈阳风暴卷起的砂石所伤,再然后,苻坚部族的三人落后起二三十歩台阶的距离。 李丹青看清了此刻的情形,苻坚王族的众人与张囚也看清了此刻的情形。 三人显然早就对张囚起了杀心,见此状赶忙朝着张囚所在之处杀来。或许是刚刚那轮狂暴的烈阳风暴耗尽了昊阳顶上烈阳星辉力量的缘故,此刻风暴暂歇,三人攀登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说话间便将距离拉近到了二十歩台阶的地步。 张囚也自知自己无力与三人为敌,忍着剧痛朝前走出数歩。 他知道,无论如何,圣基不能落在苻坚人的手中,那才是真正关系到阳山存亡的东西! 但身负重伤的张囚登顶的速度显然无法与苻坚王族的三人相比,他方才走出三步,苻坚王族的三人便已经登上了五步阶梯,双方之间的距离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短。 张囚的脸色惨白,模样狼狈,就在他自己都认为自己难逃一劫的时候,一只手却忽然伸到了他的面前。 张囚一愣,抬头看去,却见李丹青正笑容灿烂的看着他。 “走吧,山主。” “我带你上山!” 第七十二章 以己为囚 那是很古怪的场景。 李丹青扶着张囚, 咬着牙,像是乌龟一般艰难的前行在烈阳神梯上。 冉樱三人同样面露杀机,在距离他们身后不过十余道台阶的地方拼命的想要追上。 这看上去并不算远的距离,双方都走得很用力,可偏偏谁也无法拉开或者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 张囚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扶着他的身子,额头上青筋暴起的李丹青。 他当然希望李丹青能够帮他,但在冉樱给出了承诺后,他却没有真的认为李丹青还可能帮他。 “为什么?”犹豫了一会的张囚,还是问出了那个略显矫情的问题。 李丹青咬着牙又带着张囚朝上迈出一步,然后沉声道:“别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可不想让言真又找到新的素材,弄出一本《院长山主相爱相杀记》” “嗯?”李丹青的话显然不是未有拜读过刘言真大作的张囚可以理解的。 张囚皱了皱眉头,神情越发困惑。 李丹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三人。 冉樱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大声言道:“李院长!我不想为难你!你没有必要卷入这场纷争,救了他然后阳山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男人做事要你女人教!?”李丹青没好气的回了句,说着又咬着牙迈上一步阶梯。 这时他方才看向困惑的张囚言道:“孙禹死了。” 听闻此言的张囚脸色一变,声音忽然有些打颤:“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来冬青院前两日的事情。” “他听说了你们寻到了破开昊阳顶秘密的办法,不愿将阳山拱手送给郢家的孙禹准备最后一搏,独自前往昊阳顶。但死在了前往阳山的路上……”李丹青将张囚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他并不认为张囚此刻震惊是佯装出来的东西。 “所以,别多想,我不是为了帮你,更不是为了劳什子阳山传承。” “只是那家伙待我不错,到死他还想着守着他的阳山,我只是不想辜负他而已。” 张囚用了一会时间方才消化完这些消息,然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张囚低声自语道。 “他们?”李丹青又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李丹青……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我做错了吗?”张囚却问道。 李丹青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张囚递去了一道“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张囚自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他苦笑一声,又言道:“你也好,赵权也好,甚至杨通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家伙都觉得我是叛徒,对吗?”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再这么下去,阳山就不再是阳山了!?” “一座几十年未有飞升的圣山,对于朝廷而言只是累赘!” “你以为我不知道孙禹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赵权在想什么吗?” “他们想着忍辱负重,查明真相,然后带着阳山飞升,重整雄风,想要让阳山的火,在北地燎天!”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从四十年前,幽云俯首之后,阳山就是弃子!郢相君的父亲,郢平候亲上阳山,取走阳山的半块圣山基石!朝廷从那时就已经算好了要瓦解阳山,要将阳山的权柄收回朝廷!” “呵呵……他们想要脸面,想要堂堂正正,那多容易,振臂吼上几声,再舍掉自己的性命,然后就名垂青史……可阳山呢?还不是拱手让人……” “张囚和他们不一样。” “我躬得下身子,做得了别人的狗。只可惜师尊不明白……能趴在地上的狗,有时候才能做到站直了的人,做不到的事情……” 张囚语气平静的说道,李丹青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别跟我坦白你的心路历程,我没兴趣听,我说了,我只是为了那个家伙而已。” 张囚又苦笑一声:“我也没想到,这些我一个人憋了几十年的话,会跟你这个混蛋说。”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李丹青咬着牙回应道,又费尽力气朝着下一个台阶迈出一步。 “大可不必。”张囚摇了摇头,回眸看了一眼身后,冉樱等人在冉铃鹰瞳的帮助下,又接连走上两道阶梯,依照着这个速度,追上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张囚的手腕还在不断淌血,他的脸色也因为失血有些发白。 “我从来不觉得我比谁高尚,我和孙禹比起来,我们只是用了不同的办法去做的同样的事情。” “并且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我做得比他好。” 张囚又言道,说道这处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忽然将那支淌血的手伸入了自己的怀中,颤颤巍巍的从中掏出了一样事物。 那是一枚有常人拳头大小的红色晶石,表面透明光滑,内里却又一道金色的事物在不断跳动,像是一颗心脏,又像是一团火焰。 李丹青虽然从未见过这东西,但还是一眼认出了这玩意——他是阳山的圣山基石! “至少我拿回了阳山的圣基……”张囚喃喃自语道,目光直直的看着那枚光芒璀璨的圣山基石,神情迷醉。 身后的苻坚王族三人看见了此物,眸中也露出了火热之色,他们的速度更快了几分,显然就如张囚所言,他们的目的就是此物——毁掉圣山基石,便等于毁掉了一座圣山! 这其中还藏着许多古怪——譬如孙禹赵权查了这么久的事情,为什么会被苻坚王族知道。而圣山基石虽然被取出,但依然坚固无比,想要摧毁绝不是这三人的修为可以做到的。并且毁掉一座圣山,那便是对于与武阳朝结了死仇,这三人都是苻坚王族的未来中兴之力,折在这里,苻坚王族当真舍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可以全身而退,苻坚部族乃至整个幽云王朝,难道就不怕武阳朝的报复吗? 这些疑惑都在这时一一闪过李丹青的脑海,但显然此刻的他并没有时间去细究其中就里。 他皱起了眉头,没好气的言道:“大哥,你把这东西藏好行不?你没看见他们见着了这玩意,就像是狗见着了屎一样吗?别刺激他们行不?” “阳山的圣山基石就在昊阳壁内,当年郢平候请了高人相助,才取出此物,你只要将他放入这昊阳壁中,它就可与阳山重新连成一体,这些家伙的修为决计无法将之取出,只要拖上几日时间,山下之人一定会察觉到异状,届时危机自然可以解除。”张囚却并不理会李丹青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言道。 那说话的语气,与多日前,孙禹离开时的如出一辙…… 李丹青的眉头在这时皱得更深了些许:“本世子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东西拿到手,足够我跟那三个家伙换取半身荣华富贵,姓张的,你可不要把这事托付给我!我他娘的对你们阳山的传承没兴趣!” 脸色愈发的苍白的张囚闻言,却只是感叹道:“以往张某只当李世子是个外人,多有刁难,张某细想平生,从未亏欠于谁,唯有今日却是欠了世子良多,可惜无以为报……” “愿有来生,结草衔环……” “我去你大爷的!能不要自说自话吗?”李丹青愤声骂道。 张囚却在那时将那枚圣山基石塞到了李丹青的手中,然后周身的灵力奔涌,伸出手猛地拍在了李丹青的背上,李丹青的身子在那一瞬间,被一股力量高高托起,直直飞上百步阶梯,来到了距离昊阳顶不过十丈距离处。 而在这般烈阳风暴肆掠之处动用灵力,张囚在第一时间便遭到了烈阳星辉的反噬,无数烈阳星辉涌向张囚,张囚的衣衫在那时爆开,露出的皮肤被灼烧出数处焦黑之处,嘴里也在这时喷出一口鲜血。 “张囚!你大爷的!”李丹青愤声骂道,回头看去,却见皮肤上燃起阵阵火焰的张囚,却站在原地,朝着他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李丹青在那时一愣,他忽然响起,这似乎是自己来到阳山后,第一次见这个家伙露出笑容…… 那笑容轻松、灿烂,又由衷。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看见了锦绣河山…… 李丹青的心头在那一瞬间五味杂陈,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 “他娘的!”胸中没有什么墨水的李世子只能骂了句脏话,又深深的看了张囚一眼,然后握紧了手中灼热的圣山基石,转身决绝的迈步朝着近在咫尺的昊阳顶走去。 张囚见了此景,心头最后的重担放了下来。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拜入山门前的豪言壮志,想起与他们还未分道扬镳前的开怀畅饮。 想起了他质问师尊为何不将山主之位传给他时,师尊的箴言:你执念太重,恐画地为牢,以己为囚…… 想起师尊死前拉着他们的手,用最后一口气,还在叫喊着:兴我阳山!兴我阳山! 也想起了那首他从儿时便听过的歌谣…… “北边住着幽云鬼,夜里喜抓应水郎。” “多少性命铁蹄碎,千户万户挂白条。” “孩子你夜里莫哭叫,引来幽鬼好凄寥。” “孩子你夜里且嬉闹,咱有阳山烈阳高。” 他浑身燃着火焰,嘴里哼着歌谣,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已经杀到身前的苻坚三人。 “师尊……” “阿囚这一生,从未负过阳山……” 他理直气壮的说出了这番话,然后看向那三人,笑道。 “阳山张囚。” “请赐教。” 第七十三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我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为什么要做一个活在阴暗巷子里的老鼠!” “你手上有六十万白狼军!你怕他做什么!” “裂土为王也好,驱兵西境也好!这天下难道就容不下我们父子吗?” 少年将名贵的瓷器一脚踢翻在地,他怒目看着书桌前坐着的男人。 男人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少年知道男人绝对看不懂的书。 男人没有抬头,只是幽幽应道:“白狼军在西境所向披靡,是因为辽人要夺他们的地,抢他们的女人。可若是有一天,朝着自己人举起屠刀,六十万白狼军就不再是白狼……” “白狼永远不朝武阳人露出獠牙。” “那我就和你一起去西境!咱们父子要死就死在一起!”少年赌气道。 男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少年:“你娘信佛。” “她觉得我这一生杀戮太重,所以她吃斋念佛,想要为我赎清一些杀业。” “她常说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其缘由,都有他该走的路。” “老子的路走完了,自然可以死,小兔崽子,你还没有上路,你敢死了,来了阴朝地府,老子打断你的腿。” “少跟我神神叨叨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少年怒声言道。 男人走上前来,抓住了少年耳朵,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那就活着,活着就能找到路!” …… 一瞬间来到这般高度的李丹青不得不直面更加狂暴的烈阳风暴,迎面而来的烈阳之力,灼烧得李丹青浑身发疼,他的脑袋一阵恍惚,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待到一轮狂暴的烈阳风暴暂歇,李丹青终于得了喘息之机。 他衣衫被烈阳灼烧得千疮百孔,他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神智有些模糊。 李丹青深吸了几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苻坚部族的三人逼得节节败退,气若游丝的张囚,咬了咬牙,将那枚圣山基石塞入了怀中,沉声道。 “老家伙,小爷我才不会给你打断我腿的机会。” 说罢这话,他的心神一定,开始吞纳烈阳星辉。 他得抓住这个机会,他的修为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向前,他得趁着张囚为他拖住那苻坚三人的档口,尽可能提升自己的修为,打开更多的窍穴,方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当然,虽然李世子不愿意承认,但他心底多少还是也希望自己,不要辜负张囚的托付…… 站在距离昊阳顶如此近的地方,需要面对的烈阳风暴极为猛烈,想要从这般境况下抽离出烈阳星辉同样也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稍有不慎,吸纳过多的烈阳星辉,很容易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的反噬。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李丹青还得分出心神,抵御随时可能涌来的烈阳风暴。 但与危险相对的是,此处的烈阳星辉极为纯粹,其转化而来的血气之力也更加浓厚,对于修行带来的助益比起之前亦要强出数倍。 …… 第四百二十六枚…… 第四百二十七枚…… 李丹青的体内的窍穴一道接着一道的被打开,他对于烈阳风暴的抵御能力也变得强出了不少,他尝试着朝前迈出了步子。虽然每迈出一步,他都得花去大量的时间去打开两三道脉门,但这样的进展,依然让冉樱三人感受到了危机。 他们对着张囚发动的攻势愈发的凌冽,但被烈阳星辉反噬的张囚虽然浑身是伤,虽然气若游丝,但每一次倒下后,却又能站起身子,一次又一次,就好像永远无法被击倒一般。 苻坚三人的攻势愈发的凶猛,可凶猛之余又带着肉眼可见的急躁。 他们想要杀了张囚,想要追上李丹青,想要阻止眼前的一切…… 第六百四十五枚…… 第六百四十六枚…… 李丹青体内的窍穴还在不断被打开,他的脚步愈发的坚定,距离昊阳顶的距离也不断被缩短。 此刻的李丹青距离那昊阳顶只有二十余步的距离,而苻坚部族的三人却被张囚死死的拦在距离此处尚有三百余步之处,三人的心头愈发的焦躁。 再次踉踉跄跄站起身子的张囚,此刻已经没了人样,他浑身鲜血淋漓,皮肤上满是焦黑之色。 他用自己的灵力护住了心脉,凭着一口气一次又一次的站起身子,直到他体内的灵力耗尽…… “兴我阳山……” “燃我大炎……” 他宛如梦呓一般的呢喃着这两句话,身子再次横在了苻坚三人的身前。 摇摇晃晃,像是风中的残烛。 毅然决然,又像是坚不可摧的山岳。 …… 阳山山脚,赵权摆了一副案台,神情悠闲的坐在那处自饮自斟,一旁的郢离神色阴郁。他已经被赵权以保护为名,囚禁在这处足足十三日的光景…… 这对于郢离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 他看着坐在那处,聊着往昔旧事的赵权,寒声言道:“赵院长就多喝上几杯吧,再过上两日,你们就得滚出阳山,至于要不要把命留下,那就得看本公子的心情了!” 酒意正酣的赵权侧头眯眼看了一眼身后的郢离,笑问道:“郢公子,你怕死吗?” 他的语气低沉,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让郢离的脸色一寒,沉声道:“你若是杀了我,我爹……” “看样子,是怕。”赵权却打断了他色厉胆薄的言辞,轻蔑一笑,便不再有与之对话的性子,再次转过头饮下一杯酒。 “不要惹一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赵某有一万个理由杀你,你若是怕死,最好闭嘴。” 赵权这话出口,神色阴郁的郢离一愣,但还是在那时收了声。 感受到这一点的赵权,并无多少得意之色,只是苦笑一声,喃喃言道:“想不到我堂堂阳山,最后竟然毁在郢公子这般窝囊之人的手中。” 说罢这话的赵权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举杯欲饮。 “赵师兄这般聪慧之人,既然知道有些事事不可为,为什么还要跟着那位李世子胡闹呢?”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赵权一愣,他抬头看去,却见四道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跟前。 为首的是王绝通与白素水,二人的身后跟着王小小与白芷萝,但两位后辈都低着头,动作僵硬,脸上的神情麻木。 “我听说王师弟带着贤侄准备离开阳山,这去而复返是为何事啊?”赵权另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握住了一旁的长剑,脸上却依然是醉眼朦胧之相,说着又笑呵呵的看向白素水问道:“白师妹也来了?不会是想要救那位郢公子脱离苦海吧?” 这个问题出口,还不待白素水回应,倒是一旁的郢离闻言眼前一亮,看向白素水的目光顿时热络了起来。 但白素水只是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对于以往她尽心尽力讨好的郢离递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王绝通同样没有回应赵权的问题,他只是坐到了赵权的对侧,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水,将之举起看向赵权,似笑非笑的问道:“赵师兄,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同桌饮酒了?” 听闻这话的赵权又是一愣,脸色的神情在那一瞬间有些恍惚,随即笑道:“恐有十五六年了吧?” 王绝通闻言脸上也露出感叹之色,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当年你我、加上孙师兄、张师弟,我们四人把酒言欢,那日子倒是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听到王绝通提起这事,赵权心头的警惕也消减了几分。 “人终会渐行渐远,以往我们觉得是例外,到后来才发现,没有人可以例外。”赵权叹息一声,如此言道。 “是啊。” “孙师兄死了……”王绝通这样应道,“张师弟此刻也应该快死了……” 王绝通的这番话出口,赵权的身子一颤,眸子瞪得浑圆,直直的看着王绝通,一只手下意识握紧了身旁的剑,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子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控制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面露惊恐之色,直直的看着王绝通,只见王绝通的双眸泛红,两行泪水无声滑落。 “别问为什么……” “真相远比你想象中要残忍。”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绝通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似乎猜到了赵权想要说些什么,王绝通拦住了他,他伸出手轻轻的在赵权的眉心一指,赵权脸上的神情便在那一刻凝固,眸中惊恐、疑惑、以及不解都随即散去,瞳孔涣散,握着剑柄的手,也无力的垂下。 一股冷冽的气息随即荡开,席卷全场,那些守在阳山山门外的弟子,几乎没有半点反应的机会,身形皆是一顿,随即肉身便在一声声惊恐的哀嚎声中干瘪下去,一道道血色的气息被抽离出来,涌入王绝通的体内。 一旁以为等来救星的郢离见到这番情形,顿时脸色惨白,转身想要逃跑,王绝通身旁的白素水伸出手,正要将之击杀,王绝通却伸出手拦住了她。 “留下他吧。” “毕竟郢家可是我们灭掉阳山的头功。留着他,日后说不得还有用处。” 白素水闻言,恭敬的点了点头,收回了手。 王绝通在这时伸手擦去自己脸颊上的泪痕,迈步看向那星辉之门言道:“走吧。” “去看一眼我们的老朋友……” “看他最后一眼。” 第七十四章 龙拓阎牙 烈阳风暴再次涌起。 从昊阳顶上倾泻而下,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张囚的胸口被一柄长剑洞穿,他错愕的低下头,看着鲜血不断涌出的胸口,他知道……自己的路走到了尽头。 烈阳风暴卷起的砂石,宛如一只出笼的凶兽,越来越近,苻坚王族的三人赶忙推开,而身形僵硬,体内生机飞速散去的张囚已经没有力气再躲避这烈阳风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浑身最后的气力,转头看向身后。 那里…… 那个少年弓着背,咬着牙,嘴里嘶吼着,用尽浑身气力,将一只脚迈上了烈阳神梯的最后一道阶梯。 张囚将这番情形看在眼中,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意。 然后,下一刻。 烈阳风暴袭来,将眼前的一切场景都淹没在了黄沙与烈阳中。 张囚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那已经无可避免的宿命。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横在了他与那漫天风暴之间。 感觉到异样的张囚睁开眼,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身子一颤:“王师兄……” 他这样说道,烈阳风暴暂歇,王绝通朝着他微微一笑:“阳山的人,怎么能死在阳山的星辉之下?” 张囚一愣,心头一松。 但下一刻,眼前的男人朝着他咧嘴一笑:“我来送你吧。” 张囚的瞳孔陡然放大,下一刻,一只手便伸入了他的胸膛,伴随着噗呲一声闷响,那只手,捏碎了他的心脏。 张囚满脸错愕的看着王绝通,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抱着无穷的困惑。 又有泪水从王绝通的双眸中涌出,他浑然不觉,只是伸出了手,将那滩宛如烂泥一般的血肉扔在了地上。 这时,那冉樱三人也走了上来,其中的冉铃神情兴奋的看着王绝通,双眼放光:“你就是龙拓氏的龙拓阎牙?” “不得无礼!”一旁的冉樱见冉铃凑了上去,脸色一变赶忙言道。 说着又看向王绝通拱手道:“冉樱见过王上!我们三人学艺不精,圣山基石被李丹青带走,还请王上责罚!” 王绝通伸手拭去两颊的泪痕,这才看向冉樱,言道:“四十年了,苻坚王族终于又出了位得到炽血莲花认可的英才,你爷爷泉下有知,想来也可瞑目了。” 冉樱面露惶恐之色,似乎得到眼前之人这般寥寥数句的夸赞对于她而言都是莫大的荣幸。 “谢过王上谬赞,当务之急是……”冉樱说着抬头看向距离此处还有百余步的昊阳顶,那里李丹青已经将另一只脚也迈上了昊阳顶。 “无碍。”王绝通似乎看出了冉樱的担忧,他笑着摆了摆手,亦抬头看向那处。 登上昊阳顶的李丹青,回头看向身下,目光正好与王绝通相遇。 入目的场景,让李丹青的心头一颤。 他不仅看见了王绝通,也看见倒在地上生机断绝的张囚。 还有面容冷峻的白素水,低着头神情麻木的王小小与白芷萝。 李丹青忽然意识到—— 阳山这趟浑水,比他想象中还要鱼龙混杂。 王绝通朝着李丹青咧嘴一笑,还是以往那憨厚模样,但不同的是,又一轮烈阳风暴袭来,但这一次,那汹涌的风暴,在触及到王绝通周身时,就像是遇见了某种难以抵御的敕令一般,从中分开,给王绝通让出了一跳到来。 他迈步朝着李丹青走来,速度不快不慢,却带着一股宛如排山倒海的威压。 只是看上一眼,李丹青的心头便不绝亡魂大冒。 这他娘的真的要吾命休矣了吗?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但他却没有多做停顿,在明白眼前这个家伙是十个百个李丹青加在一起,都无法对抗的事实下。 李丹青此刻的心头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将怀中的圣山基石放回昊阳壁! 这当然不可能改变什么,更救不了他的性命。 但既然要死,也既然他们一心要毁了这东西。 那总归不能两边好处都让他们站了吧? 困兽尚且死斗,他李丹青又岂能乖乖束手就擒? …… 心志一定的李丹青便没了其他心思,他不再去看走来的王绝通,转头打量起眼前的情形。 昊阳顶并不大,十丈见方。周遭是一如既往的寸草不生,一片荒芜,而正中央却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刻满了古怪的纹路,像是文字,可上面的每一个字眼,李丹青都无法认得。 但他大抵猜到了,这刻在上面的文字应该就是传闻的中《昊阳归息诀》。传闻习得此法方才可能与阳山沟通,带着阳山飞升。只是日后许多年数代阳山山主都难以抵达昊阳壁,更不提感悟此法门。 李丹青记得这传闻,他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几步,却并未感受到传闻中排斥之力,反倒隐隐觉得那昊阳壁上的纹路中金色光芒流转,就像是在……在呼唤他一般。 李丹青的心头古怪,暗觉或许可能是自己怀里带着半边圣山基石的缘故。 他也没有时间再去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走,便一路跑到了那昊阳壁的跟前。 他从怀里取出那枚圣山基石,昊阳壁中顿时金光大作,他手中晶石内里那团金色的火焰,也在这时躁动不安,就像是在回应昊阳壁上的呼唤一般。 说来神奇,李丹青在那一刻感觉手中的晶石好似拥有生命一般,他能感觉晶石中那团金色的火焰,在那一刻传递出来的兴奋、急迫以及某种……眷念! 它想要去到昊阳壁中。 就像是离家数载的孩子想要归家,就像是分别许久的恋人想要见到梦中人。 李丹青没有犹豫,在那时便将手中的晶石摁向昊阳壁。 璀璨的金光顿时在二者之间爆开,却又转瞬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也无关什么大道至简,大象无声。 只是因为在晶石就要触碰到昊阳壁的瞬间,一只手从一旁伸了过来,握住了那圣山基石。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顺着那支手看向它的主人。 那是一个长相憨厚的男人,蓄着络腮胡,穿着麻布衣,衣衫上沾着酒渍,身上散发阵阵酒气。 他朝着李丹青咧嘴一笑,一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 “院长还是没有听我的话,趟了这趟浑水。”男人这样言道,语气中不无遗憾。 他的手微微用力,李丹青手中的圣山基石便在这时被他夺去握在手中。 李丹青下意识握住了背后朝歌剑的剑柄,但只是一下便松了开来。他退去一步,目光警惕的看着的他,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男人轻轻的掂量了一番手中的圣山基石,面露笑意。 “孙禹死前问我为什么,赵权死前也问我为什么,就在刚刚,张囚也想问。” “我以为世子是个不一样的妙人,但看来也不能免俗。” 男人云淡风轻间说出的字句,却裹挟着让李丹青心神震动的消息。 “你说什么?”李丹青的双拳握紧,目光直直的看着对方。 “不止是他们,山门外的那些弟子都死了,嗯……此刻你大风院的弟子们倒是还活着,但也只是暂时而已。只要……”男人说着看向手中晶石,晶石中金色的火焰不断跳动,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一般,在不断的冲撞着晶石,想要逃出生天。 “只要我轻轻捏碎它,阳山的圣基一破,整座圣山都会坍塌,至少这烈阳神梯上的人,会无一幸免。” “是院长你,害了他们。” 男人这样说着,脸上带着笑意,但两颊又再次有泪水流下。 这是很古怪的场景,但李丹青却没有心思去细究男人的异状,他目光在男人的身后扫过,苻坚王族、白素水、神志明显浑噩的王小小与白芷萝。这样的组合让李丹青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你投靠了幽云?” 男人闻言伸手再次拭去自己两颊的泪水,他一拍脑门,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言道:“惭愧,认识这么久还没有介绍过自己。” “在下王绝通,当然,这只是化名。” “本命……龙拓阎牙!” “嗯?”听到这个名字的李丹青先是一愣,随即神情骇然。 四十年前,幽云的龙拓王族出了位英主,横扫幽云诸部,大军一路南下,将连同应水郡在内的北境七郡收入囊中,虽后被武阳大军击退,但旷日持久的大战至今让武阳依然忌惮着幽云这弹丸之地…… 而那位龙拓王族的英主的名讳,李丹青若是未有记错,应当就是……龙拓阎牙! 但四十年前,那位龙拓阎牙的年纪已经五十有余,若是活到今日,应当已是百岁老人,可眼前这家伙怎么看也只有四十出头…… 男人将李丹青的惊骇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又言道:“这个名字李世子或许不太认得,但另一个身份,世子应该很熟悉……” “在下亦是永生殿……殿主。” 第七十五章 石碎 昊阳壁前,新一轮烈阳风暴汇聚,在昊阳顶的四周涌动,下一刻便如洪水一般,卷起黄沙,涌向下方。 而昊阳顶上,却依然平静如常,并不受半点风暴影响。 可李丹青的心头,却潮水翻涌,他皱起了眉头,龙拓阎牙的话,他听得模棱两可。 他记得真切,赵权曾经说过,他与王绝通是一起拜入阳山的,那时他们的年纪才七八岁,父母都死于那场与幽云的大战之中…… 可若是王绝通真的是龙拓阎牙的话…… “所以永生殿不仅能让人长生,还能让人返老还童?”李丹青皱着眉头问道。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李丹青也平复下了翻涌的思绪,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李世子甚是镇定。 “永生殿的神奇远不止这些,我曾经不止一次给世子跑出过橄榄枝,只可惜世子瞧不上眼不是?”龙拓阎牙看向李丹青,笑道。 李丹青闻言面露古怪之色:“那……那我现在答应不知道来不来……” 本着先逃过被老头子打断腿的厄运为第一原则的李丹青,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世子觉得我会信吗?”龙拓阎牙笑问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顿时耷拉下了脑袋,他面露苦笑,耸了耸肩膀。 “依照着惯例,作为反派,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我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李丹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本着能多活一刻算一刻的原则,尽可能的拖延着时间。 “世子觉得我是恶人?”龙拓阎牙却挑了挑眉头,反问道。 “我为自己的族人做事,何错之有?” 李丹青很识相的选择沉默,龙拓阎牙见状又道:“世子也不用拖延时间了,没人会来救你,也没人救得了你。” “但世子想听故事,我倒是可以满足你。” 男人说着转头看向一旁高耸的昊阳壁,双眸之中泪水再次滑落。 “别哭了,很快你最后一点意识也会消弭,那时你就不会再有痛苦。”龙拓阎牙伸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古怪的自语道。 “一个人演得再好,但假的终究是假的。想要骗过所有人的第一步,是骗过自己。” 但还不待李丹青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王绝通,或者说龙拓阎牙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李丹青的思绪。 “四十年前那场大败,耗尽了我幽云的气运。” “那时我就在想,到底幽云输在哪里?” “论人心,我幽云七族皆是悍不畏死的勇士!论人才,我麾下有十八位武君,百万雄兵!论才学,我组建的幽云阁不输太学阁!但武阳数面作战,只靠着六位武君,四十万大军便将我幽云打得溃不成军!” “我能接受失败,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失败。” “所以我就成了王绝通,来到了阳山,我想要看一看武阳人是怎么治理武阳的。但让我失望的是,我看到只是飞鸟尽良弓藏。” “最让幽云忌惮的阳山也逃不出这样的命运……” “我本意是想来知晓武阳的不凡之处,但看到的却是令人作呕之事。武阳认为幽云臣服,又扶持了蒙逊氏,可以施展那以夷制夷的法门,掣肘整个幽云,幽云便不足为惧。” “所以阳山这抵御幽云最强的一只矛便没了存在的必要。” “阳山的圣基虽说是被郢家盗走的,但实际上这背后却有你们武阳皇室的影子。” “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既然你们取出了阳山的圣基,想要将阳山收入朝廷的掌控,那我便夺了你们的圣基,让阳山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届时你们应水郡便门户大开,我幽云铁骑卷土重来之日,便会如履平地,一马平川!” “所以你有什么好悲伤的呢?是你们的武阳背叛你们的阳山,不是我龙拓阎牙,反而,我会为你报仇,我会带着我的幽云大军席卷武阳,让他们明白藏尽良弓之后的武阳是如何的羸弱不堪,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龙拓阎牙这样说道,但李丹青却并不认为这番话是对他讲的。 他更像是在自语,又或者说是在与他身体里的另一个名为王绝通的灵魂对话…… “这个故事,世子满意吗?”龙拓阎牙平复好了自己的思绪,看向李丹青这样问道。 “有些俗套,而且没有重点,你到底是怎么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变成七八岁的孩童也没有说得明白,这样水平恐怕火不了。” “我建议你可以找言真学习一下,她在这方面的水平比你强出不少。”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这般言道。 龙拓阎牙听闻这话,笑了笑:“世子当真有趣,只可惜我们要说再见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手中的圣山基石,手掌微微发力,晶石之上顿时漫开一道道裂纹,并且不断在它的表面扩散。 晶石中的那团金色的火苗顿时奋力的跳动,焦躁不安,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 李丹青的心也在那时悬了起来,他明白一旦圣山基石被破坏,剩下半块圣基也会因为无法承担维持圣山的力量而崩碎。 那时整个阳山都会发生坍塌,就算眼前的家伙不对他出手,他也觉半点生机。 但双方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却也让李丹青难以阻拦对方,他看着龙拓阎牙手中的晶石上,越来越多的裂纹,心头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朝着龙拓阎牙大声喊道:“你还活着对吗?王绝通!” “孙禹死了!赵权也死了!阳山危在旦夕!你若是还活着!帮我!想办法帮我!” 龙拓阎牙闻言一愣,随即看向李丹青,言道:“想法不错,大黎神渊虽然让我转世重生,但一开始的虚弱却不得让我陷入沉睡,我无法掌握这具身躯的主动权,只能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控制他做出些我需要的事情。” “他只是一个傀儡,但有时候人心不自知,傀儡当久了,就以为自己是真的人,只可惜,妄想只能是妄想。” 龙拓阎牙这般说道,便没了与李丹青多言的兴致, 他再次看向手中的圣山基石,瞳孔倒影着晶石中跳动的火焰,脸上露出迷醉之色。 “这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传闻每一颗圣山基石都是星灵所化,他们是真正的神祇,这世上最无与伦比的奇迹。” “你待小小不错,作为回报,你可以见证这样的奇迹湮灭时的美景,然后死去。”龙拓阎牙这样说着,几乎是已经将李丹青的命运定死在了生死簿上。 他的手猛然发力,就要将那已经裂纹遍布的晶石捏碎。 而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光芒却忽然从身后的烈阳神梯上滚滚的烈阳风暴中亮起,划开漫天黄沙,直直的杀向这处。 她的速度很快,来的也很是突兀,众人没有一点点预料,带他们反应过来,那道青色的光芒已然杀到了龙拓阎牙的跟前,剑锋在那时一挑。 铛 泛着青芒的剑身击打在晶石上,那枚被龙拓阎牙握在手中的晶石便在这时飞出,朝着李丹青抛去。 李丹青的心头一喜,赶忙上前伸出双手就要接住那晶石。 可就在晶石落在他手中的刹那,这落如李丹青手中的力道,似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晶石上的裂纹在那一瞬间迅速的蔓延开来,密布晶石全身。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脆响。 在璀璨的金光下…… 阳山的圣山基石。 碎了。 第七十六章 阳星寂灭,幽云祸起 砰。 一声脆响,那晶石猛然爆开,无数细小的红色光点在那时四散,金色的光晕笼罩了整个昊阳顶,所有人都在那时仿佛置身于星海之中一般,那美妙景象是在场众人都从未见过的事物。 天地万物都在那一瞬间哑然失色。 唯有眼前的壮丽星河,璀璨夺目。 但美丽往往一闪即逝,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那些爆开的光点就像是燃尽的烛火一般,归于寂灭。昊阳顶上的场景再次映入眼帘,所有人也都在这时回过了神来。 “少主!”而最先反应过来却不是那修为高深的龙拓阎牙,反倒是方才从一旁杀出的青竹。 接住了圣山基石的李丹青,在圣山基石爆开的强大力量下,身子被掀飞在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知生死。 青竹快步来到了李丹青的面前,将他倒地的身子扶起,嘴里焦急的唤道:“少主!少主!?” 但昏死过去的李丹青却是双眸紧闭,并没有半点回应青竹的可能。 轰隆! 而随着圣山基石的毁去,仅剩的半颗隐匿在昊阳壁中的圣山基石,显然无法承受维系整座圣山的力量,昊阳壁开始颤抖,而这样的颤抖很快便从这昊阳壁本身蔓延到了整个山体。 不断有石块从山体上脱落,黄沙漫步,飞石如蝗。 山腰下的飞鸟惊起,走兽乱窜。而山巅上的众人却是身形摇晃,已然有些站不住身子。 “原来还藏着一个后手,可惜我没有世子知道的那些所谓的反派的坏习惯,圣基入手的那一刻,它就已经被我捏碎了。”龙拓阎牙也在这时从那绚丽的情景中回过了神来,他冷笑着言道。 但此刻的青竹却无心理会对方的嘲弄,她只是不断的呼唤着李丹青的姓名,想要将对方唤醒。 “该结束了。”龙拓阎牙看着眼前的情形,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这样说道,一只手朝着李丹青伸出,一股灵力汇聚在他的掌心。 那超越神河境的威压荡开,在那股力量下,李丹青也好,青竹也罢,都注定毫无生机可言。 可就在眼看着那股灵力就要从龙拓阎牙的手中脱体而出时,龙拓阎牙的身形却忽然一滞,僵在了原地。 一旁的白素水注意到了龙拓阎牙的古怪,她皱了皱眉头,此刻山体的颤抖愈发的明显,昊阳壁上金光大作,俨然是里面的圣山基石要彻底破碎的前兆,这股力量极为浩大,她并不认为他们能在这股力量下幸存。更何况一座圣山湮灭,必定惊动武阳高层,很快便会有武君到来,那时他们能否脱困便是未知之数了! 想到这里的白素水看向一旁的龙拓阎牙,言道:“殿主,动手吧!拖久了恐有变数!” 龙拓阎牙闻言却神情古怪,他看向白素水言道:“那家伙在拦着我。” “嗯?”听闻此言的白素水眉头一皱,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王绝通?殿主不是早就压制到他了吗?” “困兽犹斗,他想用最后的力量保住眼前这家伙。”龙拓阎牙寒声低语道。 “那就让我来动手!此子狡诈多端,留下日后必成后患!”白素水低语道,说着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就要对着李丹青与青竹出手,可还未待她汇集出灵力,他身旁的龙拓阎牙却身形一闪拦在了她的跟前。 “放……放了……他!”一段艰难的声音从龙拓阎牙的嘴里吐出。 白素水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说话之人并非她的殿主龙拓阎牙,而是那位本应已经魂飞魄散的王绝通! “混蛋!你以为他就能改变什么吗?阳山已经没了!”龙拓阎牙怒声道。 这声音方落,又一道声音从他嘴里响起:“那我们就一起死在在这里!” 龙拓阎牙闻言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昊阳壁,那昊阳壁中溢出的金光愈发的璀璨,阵阵灼热的烈阳之力不断涌出,圣山的基石要爆开了。 正如龙拓阎牙所言,圣山基石中包含着星辰之力的精粹,那是世间最美丽的奇迹,而理所当然的,奇迹死亡时所绽放出来的余晖,也会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 它会吞噬一切,包括龙拓阎牙。 “你觉得他会是你们阳山遗留的星火!?” “但他根本活不过今日!” 龙拓阎牙怒声咒骂道,他的面色潮红,少见的失态。 并非因为无法杀死李丹青,事实正如他所言,一旦昊阳壁中圣山晶石爆开,阳山坍塌,就是他也难以幸免,李丹青又如何可能活下来? 他的愤怒只是因为,他被一个他眼中的傀儡挟持…… “离开,或者死!”笃定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吐出,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龙拓阎牙的脸色一阵阴晴变化,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屈从。 “好!我答应你!”他这样言道。 那是来自灵魂的契约,他若是违背,等待着他的下场将会极为悲惨。 而随着他此言一落,他感觉某种东西在他的体内散去,那是王绝通的最后的意志。 他心头不甘的看了一眼被青竹死死抱在怀里的李丹青,然后转头看向白素水等人,言道:“走!” 此言一出,一道黑色气息从他周身荡开,将众人包裹其中,下一刻,众人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这昊阳顶上。 …… 青竹并不关心旁人的去留,她还是抱着李丹青的身子,看着那张像是陷入熟睡的脸。 “少主……” “少主……” 她喃喃自语道。 身旁的昊阳壁金色的光芒从中溢出,在那一瞬间抵达了极致,金光漫开,将青竹与李丹青吞,也将整个昊阳顶淹没。 天色骤暗,从白昼到极夜,只是一刹那的光景。 星光在穹顶亮起,一颗火红色的星辰光芒闪烁,像是在俯瞰人间,又像是在于被它照耀了亿万年的世界道别。 砰。 但随着一声轻响,那最后的半颗圣山基石碎了…… …… 武阳城,天鉴司。 一身白袍的老人正坐在那白晶石下与己对弈。 这盘棋他已经下了足足七日,白子尾大不掉,以成大龙之相,黑子步步围杀,欲行屠龙之事。 老人手握白子,见黑子杀阵已起,手中白子悬于棋盘之上,迟迟未落。 忽然,头顶从晶石上射下的光芒猛然暗去,老人眉头一皱抬头看向穹顶。 却见白昼之下,夜色密布,而北方一颗星辰猛然亮起,周身金光璀璨,但下一刻那金光忽然朝着赤色渐变,只是眨眼光景,便已近血色。 昼起夜色,孤星如血…… 老人一愣,嘴里呢喃着这样一句箴言。 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中的白子豁然坠落于棋盘之上,数子溅起,大龙之相顿时破开,白子反成杀阵,围堵黑子。 但老人此刻却无心关心棋局,他少见的有些慌乱的站起身子,动作颇大,将那棋盘打翻,精妙的棋局也瞬息被破坏。 他站起身子看向房门,于那时大吼道。 “快!” “取我天鉴印,召三府九司司命府主入宫面圣!” 门外侍从之人闻言一愣,他可记得真切上一次武阳朝让三府九司府主司命共议之事,还是十余年前藩王作乱之时,他不敢忤逆殷无疆的意思,却也不得不问道:“三府九司的各位大人,各司其职,都有公务在身,属下当以何缘由请他们到场?” 起身的老人微微一顿,长叹一口气,然后用一种低沉到了极致的声音幽幽言道。 “阳星寂灭,幽云祸起。” “北境罹难,武阳危矣。” 第七十七章 星辰永生 “先生早就料到?”阳山山脚,夏岳城的一处客栈中,白衣男子看向身旁的青衣书生这样问道。 天色骤暗,穹顶之上一颗星辰如血,闪烁不定。 远处耸立数百年的高山颤抖不止,大地也开始振动,一些房屋倒塌。 城中百姓惶恐不安,纷纷聚集到街道上,四处奔逃。 青衣书生却神情平静,他抬头看着那颗即将寂灭的星辰,瞳孔的深处映照着血光,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想不到,有生之年,徐炼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身着白衣的徐炼喃喃自语道。 “越是美丽的事物,毁灭前的余晖,就越是壮丽。”青衣书生终于说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从今日一早,对方便沉默寡言的可怕,徐炼完全有理由怀疑,对方早就知道这一切。 虽然明白对方的身份,但此情此景,却还是让徐炼的心头忍不住心神动荡。 圣山。 那可是圣山啊! 坍塌的圣山,寂灭的星辰,每一件事情在前一刻听上去依然会让任何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这一切就眼睁睁的发生在徐炼的眼前,哪怕是以他的心性此刻也不免生出一股好似置身梦境的不真切感。 他摇了摇头,甩开了自己脑中不切实际的荒诞念头,然后抬头看向穹顶——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他有心多看上几眼。 可这时,他身旁的书生却转过了头,轻声言道:“走吧。” “嗯?”徐炼皱起了眉头,有些错愕。 “先生带着我在这里盘桓了数日,不就是为了此情此景吗?不多看上两眼?”徐炼眨了眨眼睛,颇有些不舍。 “这样的场景,日后还会有很多。” “我来不是看星辰寂灭的……” “我来看的是……” “故事开始前的序章。” “序章?”徐炼有些困惑,他追上了书生,还不待他发问已经看穿他心思的书生却言道。 “圣山会坍塌,但星辰不会寂灭。” “腐朽的外壳褪去,换来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书生这样说道。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那一瞬间,徐炼仿佛看见书生的瞳孔深处有一道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那不是寻常的色彩,明亮深邃,仿佛经历过无穷久远的岁月,方才照耀到此间,那更像是……星光。 徐炼一愣,他忽然想了起来,眼前的书生曾经也是一座圣山的主人,也曾经见证过一座圣山的坍塌与一颗星辰的寂灭…… …… 醒醒! 孩子! 醒醒! 恍惚间,一个声音忽然从黑暗的深处传来。 那声音很是独特,声线之中裹挟着稚嫩的童真、岁月的沧桑、少年的懵懂、男人的杀伐、女子的妩媚与温婉。那是一个声音,却又好像无数人在同时发声,可声音又以某种奇特的方式交织在一起,古怪、诡异! 李丹青的眉头皱了皱,缓慢而艰难的睁开眼。 在一片黑暗的天地中,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入他的眼帘,他觉得有些刺眼,伸手下意识的遮住了自己的双眸,过了好一会的光景,他方才勉强适应了眼前的强光,将抬着的手缓缓放下。 他看向那处,入目的却是一道跳动着的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是谁?”李丹青一愣,脑袋中的恍惚感散去了不少。之前发生的种种也在这时涌现在脑海之中,他一个激灵,赶忙又问道:“青竹呢?” 他记得真切,是青竹的忽然杀到,方才让他从龙拓阎牙的手中夺回了圣山基石。只是那时圣山基石却忽然爆开,之后他便没了意识。 李丹青并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更无法确定这时他所在的空间到底位于何处?他只是本能的担忧自己昏迷之后,那龙拓阎牙会不会对青竹动手。 眼前的火焰跳动了几下,然后一道道景象便在这时于火焰中闪过。 李丹青看见了昊阳顶上,金光璀璨中,青竹呆若木鸡的怀抱着自己。 也看见了烈阳神梯上,山体塌陷,一道巨大的裂缝贯穿整个神梯,薛云将宁绣抱入怀中,一颗巨大的飞石从天而降,眼看着就要砸在二人的头顶。 刘言真摔倒在地,岳凝霜与洛安安伸手去扶,但四周的山体却猛然下坠,三人顿时立足一处“孤岛”之上。 周镜水高举着猎牙盾,将侯玉与尉迟婉护在身下,自己的手臂上却鲜血淋漓。 还有鹤非白与吕染,以及很多大风院与其余学院的弟子,都在这场忽然到来的浩劫下,命悬一线。 “他们还活着……” “但只是暂时的。” 那裹挟着各种音色的声音再次在李丹青的耳畔响起, 李丹青一愣,他无法确定方才那些一一闪过的画面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的幻觉,他皱起眉头看向眼前这个他并不能特别理解的事物,又问道:“什么意思?”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而方才你所见的一切都是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那声音如此回答道。 李丹青听得似懂非懂,但却也从中得到他想要知道的关键的讯息,如果眼前这古怪的东西没有撒谎的话——青竹也好,大风院甚至整个来到星辉之门中的阳山子弟也罢,此刻都处在千钧一发的危难关头。 “你又是谁?”李丹青又问道。 “星灵。”那团火焰的回答来的极为直截了当,“烈阳星辰的星灵。” “星灵?”李丹青又是一愣,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听到这个辞藻,依照着龙拓阎牙的说法,圣山的基石中便藏着星灵,可星灵到底是什么,李丹青却并没有一个正确的概念能够将之理解。 那团火焰似乎能够感受到李丹青的困惑,它的声音再次响起。 “剑随主人行走世间,日积月累,会生出灵智,谓之剑灵。” “刀戟枪棒亦皆是如此,世间之器皆可化灵。” “星辰可圣化凡间山岳,又拥有无穷星辉灵力,岁月流转,俯瞰苍生,生出灵智自然不是奇怪的事情。” “嗯?”那声音的这番解释虽然说不上让李丹青醍醐灌顶,但李丹青多少明白了所谓的星灵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是这凡间的刀剑生出灵智之后,威能便已然极为可怖,譬如那位苻坚王女手中的炽血莲花,仅凭此物,便可将大风院的众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一颗星辰生出的星灵,当是强大到何种地步? 李丹青难以想象,只是觉得这玩意,按道理来讲岂不是应该如神祇一般,不可匹敌? “收起你无关的妄想吧。” “再高大参天大树,也需要树根才能生长于大地,再强的剑法,也需要双手来挥动剑刃。” “我是星灵不假,但失去了星辰的星灵,只是无根浮萍,没有帮你荣华富贵妻妾成群的本事。”星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也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错觉,他忽然感受到对方那古怪的声音中竟然带着些许鄙夷的味道。 李丹青一愣,错愕的看着眼前跳动的火光:“你们星灵在天上的时候,也喜欢偷听人说话?” “偷听?不是你诚心诚意的向我祷告的吗?”星灵反问道。 李丹青又是一愣,他忽然记了起来,自己在孙禹离开的那天夜里,似乎是对着大风院一直供奉着的那位阳山的开山鼻祖,谪仙剑君孙求安的灵位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孙求安与眼前这自称星灵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李丹青的心头古怪,而眼前发生的事情也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无论他李世子再绝顶聪明,显然也不可能想得通其中就里。 “你到底是星灵,还是孙求安?人死了难道真的还有灵魂之说?”李丹青困惑的问道。 但这话出口,眼前的火光忽然剧烈的跳动,从中传出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意识海中的时间流淌确实会变得缓慢,但缓慢不代表不会流动。” “你确定在你生命仅剩的最后十息不到的时间,你要用来和我闲聊,而不是……” “自救?” 第七十八章 《拍马屁》 “你可以救我?”李丹青回过了神来,他盯着眼前这团火焰,如此问道,眸中不可避免的闪烁起了期待之色。 如果能活,李世子自然不愿意去死。 事实上李世子是那种为了活下去,愿意付出很多代价的人。 “自救。”星灵的回答来得短促又平静。 李世子舔着脸笑了笑,言道:“前辈这就开玩笑了,我要是能自救,哪里还需要前辈提点早就自己逃了,还是要前辈出手,才能带我逃出生天。” 李丹青一脸谄媚之色的说着奉承的话,极尽所能的讨好着眼前这个不知道到底是人是鬼的跳动火焰。 “本来确实应该我来出手的。”那星灵似乎很吃李丹青的这一套说辞,他慢悠悠的说道:“阳山虽然已经坍塌,烈阳星虽然也归于寂灭,但作为烈阳星的星灵,我与阳山还保留着微弱的联系,确实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减缓阳山崩塌的速度,为你甚至那些阳山弟子开启星辉之门,让你与他们逃离此处。”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眼前一亮,赶忙言道:“那就快些施展你的法门,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于心,回去之后,我一定把前辈的牌匾放在我家的大院里,日日夜夜叩拜!” “大可不必。”火焰中的声音平静应道。 “那怎么行!?”李丹青却甚是做作的说道:“前辈对我李丹青有救命之恩,说是在下的再生父母也不过分。如果前辈愿意,李丹青愿意认前辈为义父……” 说到这里的李丹青有些迟疑,他想着这火焰中传来的夹带着各色声线的声音,忽然有些不确定对方的性别,故而在一段犹豫之后,又试探性的问道:“或者……义母?” “繁衍生息是人类无法永生,而另辟蹊径所找到的办法,对于永生的星灵而言,后代只是累赘,我并不认为这是报恩的好方式。”火焰中的回应显得有些冷漠,“并且,现在的我也无法帮你打开星辉之门……” “嗯?”李丹青闻言一愣,心中顿时涌出一种大起大落的落差感:“那你之前说的都是吹牛?你们星灵也喜欢干这事?” “再强的力量也需要有躯体来催动,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再高大参天大树,也需要树根才能生长于大地,再强的剑法,也需要双手来挥动剑刃。失去了星辰的星灵,就是无根的浮萍,我的力量本就所余不多,我本想着夺舍你的身体,以此存活下去……” 李丹青听到这处心头一跳:“撒?你要夺舍我?话说我可是阳山的弟子,你身为阳山的开山鼻祖,这么做,不厚道吧?” 李丹青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警觉了起来,但那眼前跳动的火焰却似乎并不在乎李丹青的感受,只是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言道:“我不是孙求安,我只是当初回应了他呼唤的星灵。星灵的本质依然是生物的一种,求生是我们的本能,但你不必担忧,因为我已经尝试过了,但我没有做到。” “你的身体很特殊,准确的说是你的第十道脉门很特殊,它阻止了我。” “你不是孙求安?那你为什么能听见我对他牌匾说过的话?”李丹青有些犯迷糊了。 但这个问题换来的却是星灵的沉默,李丹青似乎也觉察到对方不愿意在这问题上与他多做纠缠,性命攸关的大事之下,李丹青也没有追根溯源的耐心,他继续问道:“你说我的第十道脉门很特殊?是什么意思?” “它自成一体,隔绝一切外部力量的侵入,想要进入其中要么将之破坏,要么就只能被他同化。” “而它与你的心脉已经连成一体,破坏他便等于杀了你的肉身,这么做了,即使我夺舍了你的躯体,也是死路一条,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被它同化,显然也与我想要活下去的目的相悖……” 李丹青听到这话,心头一凛也多少回想起了自己这第十道脉门的古怪。 在进入星辉之门后,这道脉门便自主运行,吞纳星辉之力,甚至可以将星辉之力转化为血气之力,那速率之快,哪怕李丹青全神贯注的动用体内的白象神相也差之良多。 但李丹青却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他还是知晓自己此刻的处境的。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无法夺舍你的身体,便只能选择暂时寄宿在你的体内,我自然不愿意跟着你去死,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运用你的身子去驱动我所余的星辰之力,形成星辉之门,方才有可能逃离此处。” “但如今你的躯体并不足以承受我的力量,你需要变强……” 李丹青闻言脸色一喜,目光甚是热切的看向对方问道:“你是准备把你毕生的功力传授给我吗?” 李丹青就觉得依照自己这幅皮相,怎么看怎么都是那书中主角的样子,依照着主角的经历,怎么也得遇见几个高人传授法门,之前错过了周珏,今日遇见了星灵,算起来倒是不亏。 “收起你不劳而获的妄想吧。” 星灵的声音却适时的响起,打断了李丹青的遐想:“此刻圣山基石爆开,裹挟在昊阳顶上数百年的星辉之力涌出,你需要做的是尽可能去吞噬这些星辉之力,让你的肉身变得足够强,足够它承受我的力量,去打开让你逃生的星辉之门。” “可你不是说我只剩下十息的时间了吗?”李丹青皱着眉头问道,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十息的时间内,让自己的肉身能够得到质变。 “我仅余的力量可以帮你肉身的时间与这意识海同步,算起来你应该有十个时辰的时间去尽可能的吸收这些星辉之力。” “你体内的第十道脉门,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构筑绝地神躯的必备法门,拥有总计一千枚窍穴,现在你打开了其中的六百八十枚,当你打开八百枚的时候,你便可以构筑绝地神躯,那时你的肉身便足以支撑你打开一道星辉之门,救下你自己的性命。” “而若是你想救下所有大风院的弟子,你总计需要打开八大星辉之门,那么在构筑绝地神躯时,你至少需要打开脉门中八百六十七道窍穴。而若是你想救下所有人,那你需要打开的窍穴数量至少得九百六十枚。” “当然,如果你足够贪心,你可以尝试在打开一千道窍穴之后,再构筑你的绝地神躯,那时你不仅可以救下所有人,并且……” “你会拥有接近永恒的可能。”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绝地神躯?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名讳了,在之前第十道脉门开启时,以及吸纳那柄魔刀时,他都曾看见过那样的幻象,一个男人站在焚烧的宫殿前,用低沉的声音告诉他:铸我绝地身,承我通天意…… 可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李丹青一直未有头绪,此刻星灵之言却让李丹青多少洞悉了对方似乎知晓一些。 “绝地神躯到底是什么?接近永恒又是什么意思?”李丹青当下便问道。 “你的时间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充裕,你现在浪费的每一息时间,都会让你接下来活下去的希望少上一分,你不觉得任何疑惑都得有命在,才有解开的必要吗?”星灵却这般言道。 李丹青一愣,倒也回过了神来。 他讪讪一笑:“有道理,前辈说得有道理!” “前辈就是前辈,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这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在下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犹如春风拂面,美人脱衣……” 李丹青越说越离谱,那眼前跳动的火焰也开始不规则的扭动,似乎已经受不了李丹青的聒噪。 “那就开始吧。”他这般言道。 话音一落,李丹青忽觉心头一跳,眼前黑暗的天地瞬息小厮,他看见了璀璨的金光,与少女美丽却绝望的脸蛋。 只是这一切的画面就像是静止了一般,而下一刻滚烫的星辉之力猛然涌入他的体内,剧烈的痛楚在一瞬间传遍李丹青的全身,他的脸色瞬息煞白。 “十个时辰的时间对于你来说还是太短,所以我动用我身为烈阳星灵对于星辉的亲和力,帮助你吸纳这些烈阳星辉。” “你得想办法转化他们,否则等不到十个时辰,你现在随时都有可能被烈阳星辉烧成灰烬。” “除非,你闭上嘴,全神贯注的转化他们,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星灵的声音再次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李丹青一愣,这才会意过来。 他暗觉这是星灵在蓄意报复,但此刻也由不得他去据理力争,只能在心底默默骂了句脏话,然后便全神贯注的催动起体内的力量,将那些随时可能将他烧成灰烬的星辉之力转化、然后灌注入自己的第十道脉门中。 而这时星灵的声音冷不丁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对了,还有。” “如果一定要拍马屁,请选对角度。” “我是星灵,不吃东西。” 第七十九章 一千枚窍穴 那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一刻李丹青都能感受到浑身宛如火烧一般的剧痛。 他咬着牙不断吞纳着随着阳山基石爆开,而溢出的狂暴烈阳之力。 他那第十道脉门中的窍穴一道接着一道的被打开。 七百二十一、七百二十二…… 但与剧烈的痛楚相对应的是,李丹青的修为也开始飞速增长。一个时辰过去,李丹青打开了足足四十道窍穴。依照着那星灵的说法,只要李丹青打开剩下的窍穴,他不仅可以救下所有人,甚至还能得到一份天大的机缘。 虽说到目前为止,李丹青尚且不明白,那所谓的机缘到底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份机缘足以让星灵畏首,那这这所谓的绝地神躯,足以让他,与那些上古血脉匹敌。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心头不免有些火热。 他渴望力量,拥有这东西,他才能改变自己处处被人掣肘的窘境,也才能保护那些他想要保护的人,更能为那些不该死却已经死了的人讨回公道。 ……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李丹青的额头上汗迹密布。 他咬着牙将体内的烈阳星辉转化为血气之力,然后灌注入自己的第十道脉门之中。 血气之力宛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脉门,在脉门中涤荡,将一枚枚窍穴打开。 之前漆黑的脉门深处,此刻随着一道道窍穴被打开,血色的光点在脉门中闪耀,就像是一颗颗挂在夜空中的星辰,汇聚在一起,脉门之中,宛如星河高悬。 李丹青在心头默数着打开脉门的数量——第七百九十八枚、第七百九十九枚…… 第八百枚! 当第八百枚窍穴打开的刹那,脉门中八百颗窍穴陡然亮起璀璨的光芒,血色连成一片,一股强大的血气之力从脉门中涌出,反哺李丹青的身躯,那一瞬间,血气之力游走李丹青的四肢百骸,李丹青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肉身在飞快被淬炼、强化。 那中充斥于自己每一寸血肉的可怕力量,让李丹青觉得自己仿佛可以扳倒山岳一般。 他的脑海随即一阵轰鸣。 眼前的景象在那一瞬间变得恍惚,他仿佛又来到了那座燃烧的宫殿前,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目光低沉,身形却伟岸如山岳。 他看着前方,又好似是看着李丹青。 他说。 “你做到了。” 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这一次,男人似乎真的在与李丹青对话。 “我……”李丹青皱起了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想要问他是谁?朝歌剑又是什么?绝地神躯又是何物? 但这些问题还未来得及在李丹青的脑海中打好腹稿,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说。 “你还可以做到更好,去打开更多的窍穴,完备你的绝地神躯。” “但记住……” “不要相信星灵。” 李丹青一愣,但下一刻一道宛如洪钟大吕的声音却忽然在他脑海中响彻。 “醒来!”那声音来自星灵。 李丹青的身躯再次一震,眼前的幻象瞬息散去。 他再次回到了现实,瞬间的失神,让体内的烈阳星辉有了失衡的迹象,剧烈的痛楚让李丹青不得不赶忙再次运转起体内的力量,转化烈阳星辉。 “到底怎么回事?”同时他压低了声音这样问道。 星灵的声音响起,但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错觉,李丹青在那时察觉到星灵的声音比起之前,似乎有些虚弱…… “绝地神躯是与天道相悖之物,修炼此法极易生出心魔,你得守住心神,否则便会被心魔所惑,万劫不复。” 那是自己的心魔? 李丹青听到这话,心头不由得有所迟疑,那幻象中的人,早在第十道神门生出时,李丹青便曾见过,那时自己便有了心魔吗? 李丹青心生警惕,而星灵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帮你镇压了一次心魔,力量已经快要耗尽,接下来要靠你自己,如果你想救他们的话,就得打开更多的窍穴……” “记住,千枚窍穴便意味着,你有资格接近永恒!” 星灵说完这话,便没了声息。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既然那东西是所谓的心魔,那为什么星灵也会要求自己打开更多的窍穴,二者都似乎在仇视对方,但对李丹青又提出同样的要求。 到底谁在撒谎,又或者都在撒谎? 李丹青想到这里,心情有些烦躁。但此刻他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心头一沉,索性不再去想这些,就算这两个家伙都想要利用他,但他得先活下去,才有资格去一探究竟。 这样想着的李丹青,再次将心神投注在修行之中。 而他渐渐发现,随着第八百枚窍穴的打开,接下来的每一道窍穴所需要的血气之力都比起之前要大出许多。 又是足足一个时辰过去,李丹青才堪堪打开第八百三十五道窍穴…… 而距离打开八道星辉之门,救下所有大风院的弟子所需要的八百六十七道窍穴,李丹青还相差良远。 他咬着牙继续修行,可五个时辰的高强度吞噬转化,已经让李丹青精疲力尽。 为了不让自己懈怠,他只能是不是的咬下舌尖,用剧烈的痛楚,让自己保持脑袋的清明。 第六个时辰过去,伴随着李丹青的一声高呼,第八百六十七枚窍穴终于打通。 到了这时,李丹青终于可以保证自己门下弟子的安全,但剩余的四个时辰李丹青却并不打算浪费。 在打开了第八百道窍穴之后,每一道窍穴的打开虽然都变得比以往更加艰难,但同时,李丹青也感觉到之后的每一道窍穴对于自己的提升都是巨大的,一枚窍穴带来的变化甚至足以比拟之前七八枚窍穴的提升。 无论星灵还是那所谓的心魔,他们要对自己做什么,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李丹青明白,只有自己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他才能有能力应付这些麻烦! 第七个时辰过去,第九百道窍穴打开。 李丹青的心头愈发的火热,他体内的力量奔涌流淌,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他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虽然才堪堪紫阳境,但对付寻常星罗境一境灵观境的武者都不在话下。 并且,依照着现在的速度,还剩下的三个时辰的时间,似乎他有机会将体内的千道窍穴全部打开。 那时,他或许就能知道,所谓的永恒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八个时辰,第九百三十五枚窍穴被打开。 第九个时辰,第九百六十九枚窍穴被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道道窍穴在李丹青咬着牙的坚持中,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打开。 第九百七十三、第九百七十四…… 李丹青周身开始溢出血色的光晕,体内的第十道脉门不断颤动。 第九百八十五、第九百八十六…… 九百余道窍穴在脉门中连成一片,浩大的血气之力一刻不停的喷涌而出,涌遍李丹青的周身,每一次血气之力的喷涌,都让李丹青的肉身强悍一份,他的神躯开始呈现出诡异的血色。 第九百九十七、第九百九十八…… 那股诡异又强大的气息不断的攀升,而时间也一刻不停的流逝。 第九百九十九…… 当这枚窍穴被打开的瞬间,那股强大的气息仿佛攀升到了顶点,浩大的血气之力在李丹青的体内来回涤荡,九百多枚窍穴不断的震动,第十道脉门也发出阵阵轰鸣,仿佛在等待着新生! 但也在这第九百九十九道窍穴打开的瞬间,星灵为李丹青同步来的十个时辰,也彻底耗尽。 眼前静止的画面开始流淌,青竹看着李丹青,眼角有泪痕落下,但周围狂暴的烈阳星辉也在这时席卷而来,山脉振动,烈阳神梯上的滚石、大抵的龟裂,都在这时朝着大风院以及神梯上众人席卷而来。 “我还可以帮你抵御百息时间的烈阳星辉,快!打开最后一道窍穴!”星灵的声音传来,带着急切的味道。 “去打开最后一道窍穴!你将拥有触碰永恒的机会!”而那幻象中低沉的男子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触碰永恒? 可永恒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疑惑在李丹青的脑海中漫开。 “永恒是无穷的力量!” “是无尽的生命!” “是不惧时间的不朽!是可以扭转乾坤的伟大!” “成为永恒,就是成为真正的神!” 星灵与所谓心魔的声音同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那语气中带着浓重蛊惑之位,李丹青仿佛间已经感受到了那所谓永恒带来的美妙滋味,那的确是一种足以让任何人都痴迷其中的感受。 “你是这世上最接近永恒的凡人,抓住它!只要百息时间!只要打开最后一道脉门!你就可以做到!” “我会帮你!来!去打开它!去触摸凡人难以企及的神人之境!” 李丹青听着耳畔之言,似乎有所明悟。 “永恒?” “那是否意味着,我只要打开了那道窍穴,从此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的心意?” “是!”心魔与心灵同时应道。 “是否也意味着,我可拥有我所有想要的东西?”李丹青再问道,语气却出奇的平静。 “是!”二人再次同时应道。 得到这样回答的李丹青嘴角却微微上扬,他紧闭的双眸在那时睁开,终止了继续吞噬星辉之力的过程。 他看着眼前抱着他的女孩,伸出手,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轻轻的去向对方的脸颊。 “为什么!?”那时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了星灵与心魔的怒吼。 那吼声中不仅包裹着愤怒,还有畏惧、不解、困惑以及比起这些更加浓郁的不甘。 李丹青的手在那时落在了女孩的脸颊上,他为她拭去了眼角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泪痕。 然后他转头看向裂开的神梯,那里大风院的弟子们早已危在旦夕,他们撑不过百息,不……甚至十息时间对于他们而言,都足以要了他们的性命。 李丹青的脑海中闪过在大风院的日日夜夜,刘言真的书、侯玉稀奇古怪的问题、宁绣的一板一眼、岳凝霜的机灵古怪…… 他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他呢喃自语道:“因为……” “比起得到的,我更在意我会失去的。” 说罢这话,李丹青的心头一动,体内的窍穴脉门猛然血气流转,他要用体内的九百九十九道窍穴构筑他的绝地神躯…… 第八十章 劫后余生 烈阳星辉奔涌而来。 青竹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早就该死了。在六年前那个夜里,她就应该与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一同死在朝廷的屠刀下…… 是他救了她,把她从魔窟中带了出来,那时她就告诉自己,这一生她只为他而活。 李丹青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抱着他,与他一同离开这世间,对于青竹而言,这是不错的归属。 但就在那烈阳星辉要将她吞没的刹那,怀里本来已经气若游丝的李丹青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她有些错愕,也有些疑惑,她还想再和他说上些什么,但可惜,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机会。 “别哭,我说过,跟了我,我不会再让你伤心。”李丹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青竹有些错愕,她看着李丹青,他似乎还是那个模样,却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其中的差别,一道星辉之门忽然在她的脚下升起,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她的身子便被拉扯入了星辉之门消失不见。 李丹青在这时站起身子,看向已经四分五裂的烈阳神梯,目光一沉,周身的金光萦绕,那是烈阳星灵在沉睡前注入他体内的星辰之力,他得赶在这股力量散去前,救下所有人。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没有半点犹豫,身形衣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山下冲去。 …… “要死啦!要死啦!” 刘言真与岳凝霜以及洛安安站在一处只有二尺见方的石柱上,周围的地面早已塌陷,石柱不住的摇晃,似乎随时都可能坍塌,站在那处的三人双脚打颤,脸色发白。 刘言真在心底这样想着,双手死死抓着洛安安的手臂,带着哭腔道:“我……我还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岳凝霜也这样言道,哭丧着脸。 “《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我还没有写完!”刘言真大声言道,似乎想要以此发泄一些内心的恐惧。 “《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我还没有看完!”岳凝霜大声附和道。 “嗯?你不是说你已经看完了吗?”听到这话的刘言真侧头看向岳凝霜,神情不满。 似乎是觉得死期将至,岳凝霜也如实言道:“其实……其实我只看到第十七册,后面的太腻歪,我就……” “岳凝霜!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给你我《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最新鲜的资料,你竟然不看?”刘言真兴师问罪道。 岳凝霜哭丧着脸:“等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看完,你写什么我看什么……” “你这么骗我!咱们没下辈子了!”刘言真愤声说道。 一旁的洛安安倒是也想发表一些“临死感言”,但这岳凝霜却和刘言真吵了起来,让洛安安一时间无法发挥,也不知道自己生命最后的一点点时间到底是应该用来感悟人生,还是劝架。 但很快,她就不必再为此困扰了。 阳山山体崩塌的速度开始加剧,她们所在的石柱开始剧烈的摇晃,挤在这处本就捉襟见肘的三人更加难以稳住身形,刘言真一个脚下不稳,身子顿时跌落下去,洛安安与岳凝霜见状赶忙伸手去拉,但摇晃的石柱本就让她们身形不稳,这一伸手,顿时让二人也被拖拽着坠落下去。 “早知道说点啥了!”洛安安这样吼道。 “早知道就看完《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了!”岳凝霜也大声吼道。 “早知道就对院长霸王硬上弓了!”刘言真也不甘示弱。 说完这话的三人身形就在这时朝着脚下的深渊跌落下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从山顶飞来,他的一只手伸出,朝着三人一指,三人的身下一道星辉之门升起,将三人的身形吞没。 “这些家伙,还真是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这么没谱!”那身影在原地停留了一息,喘了口气,嘴里这样感叹道,身形一闪便继续奔向下一处。 接下来的李世子倒是好生体验了一把做仙人的感受,先是一拳轰碎了袭向宁绣与薛云的巨石,接着又一挥手,平息了涌向侯玉与周镜水的烈阳风暴,然后一手抱着吕染,一手提着鹤非白,将他们送进星辉之门中。 至于为什么一个是抱,一个是提…… 嗯,懂的都懂。 最后的最后,李世子还用体内最后残余的那点星辰之力将那几个冬青院的弟子一同打包,极为粗暴的扔入了星辉之门——就算是没有完成张囚的遗愿后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李丹青这样想着,在确定自己已经救下所有人后,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飞速消减,他的身形衣衫,转头又看了一眼,眼前这座正在塌陷的圣山,然后便跃入了星辉之门,消失不见。 轰! 而也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轰响,从山体内部响起,矗立了数百年的圣山,在那一瞬间于滚滚尘埃中,彻底坍塌。 穹顶之上,那颗如血的星辰也爆发出一股刺眼的光辉,然后于下一刻,彻底归于寂灭。 …… 阳山山脚,艳阳再次浮现在穹顶,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 一个个扭曲的空间忽然出现在那片大地的上方,一道道身影在这时纷纷从中坠落。 众人显然都没有闹清楚其中的状况,一个个神情困惑,明媚的阳光与眼前这郁郁葱葱的景象让众人都暗觉仿若隔世。 他们纷纷站起身子,看着周围的同伴,惊喜之余亦有疑惑。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只记得方才 他们都面临即将丧命的险境,然后一道裹挟着火光的身影忽然出现,他们便只觉眼前一晃,他们就来到了此处。 这样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去怀疑他们方才经历的一切是一场荒诞的梦境,但身后那座正在坍塌山体却在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阳山塌了…… 武阳在今天失去了一座圣上,而他们失去了他们的宗门…… 这般巨大的变故让在场众人的脑袋都是一阵浑浑噩噩,他们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变故对于他们又意味着些什么。 忽然,眼前的空间又是一阵扭曲,一道浑身浴火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随着那身影的迈步而出,他周身的火焰也在这时缓缓熄灭,众人也看清了他的模样,赫然便是李丹青! “院长!”大风院的众人见到了李丹青顿时脸色一喜纷纷走了上来,也回过了味来,原来方才救下他们的人,正是自己的院长。 他们倒是没有时间去细想李丹青是如何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的,只是欣喜于这场劫难下,大风院的众人都安然无恙。 而周身火焰收敛的李丹青却是脸色一白,虽说这股力量来自于星灵,但以他的修为承担这股强大的力量,对于他身体的负担却是极大。他强撑着自己未有倒下,却也没有心思去理会大风院众人关心的询问,他只是侧头看向四周,脸上的神情随着目光的转动而变得阴冷…… 众人也察觉到了李丹青的异样,纷纷侧头看去,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此地的四周竟然躺满了尸骸…… 而这些尸骸大都已经化作了皮包骨一般的干尸,但身上的衣衫却极为鲜亮,看制式,似乎都是阳山弟子所穿之物。而不远处还有一人躺在地上,胸前的鲜血早已干涸结痂,失了生气。 人群中的吕染一眼便认出了对方,那是赵权! “院长!”吕染痛呼一声,赶忙朝着对方跑了过去,抱着对方已经冰冷的尸体,大声的嚎哭起来。而周围被李丹青救下的其余学院的弟子,也在这时认出了那些尸骸中,不乏自己的同门。 圣山崩塌,同门惨死,这样的场景顿时压垮了这些弟子的心理防线,他们身子一软,纷纷瘫倒在地,有的神色惨然,有的大声啼哭…… 虽说大风院的众人全都幸免,但眼前的场景却着实太过凄惨了一些,众人也纷纷沉默了下来,神情悲切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偌大的阳山,堂堂武阳圣山,竟然就在一夕之间落到了这般地步。 任谁瞥见这番情形,都不免唏嘘…… 李丹青却在这时收回了目光,他伸手拍了拍众人的肩膀,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抹艰难的笑意。 “振作起来吧……” 李丹青这样言道,目光却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却又仿佛有着什么。 那时,李丹青的双拳握紧,咬着牙低声道。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有些仇要报,有些人得死……” 第八十一章 灵力衰竭 圣山崩塌之后,等待着圣山弟子的命运会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很难被回答的问题。 毕竟自古以来,这似乎还是头一遭…… 当然这得除去百年前那座离山,毕竟离山从头到尾只有周珏一人而已。 每个阳山弟子可能此时心里都会有这样的疑惑,迷茫、不安甚至恐惧。这一点对于秋景、夏岳以及冬青三院的弟子更是如此,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圣山,还有他们的院长。群龙无首之下,这三院的状况一定会更加的混乱。 但李丹青却没有心思去安抚他们,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马不停蹄的带着大风院的弟子踏上了回到大风城的路上。 一路上惊魂未定的众人开始询问李丹青到底发生了什么,李丹青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决定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众人。 而王绝通与白素水竟然是幽云派来的奸细的消息,无疑让众人本就低沉的情绪,又阴郁了几分。 至于王小小与白芷萝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王绝通与白素水自小都在阳山长大,又如何能成为幽云的奸细,这些种种众人心头固然也有疑惑,但李丹青的心底虽有些猜测,但这些猜测终究太过缥缈,李丹青也没有办法告诉他们。 …… 圣山的坍塌,对于武阳朝而言是举国震惊的大事。 是损失,也是耻辱。 对于一心成为千古一帝的姬齐而言,更是足以让他在后世被史官们口诛笔伐的污点。 朝廷会震怒,群情会激愤。 但这些对于李丹青而言,都是小事。 至少现在不算大事。 他看着眼前破败的大风城,遍地哀嚎的百姓,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以大风城为首的五座城池,围绕着阳山修建,阳山鼎盛时,他们并不见得沾上了多少光,但阳山崩塌时,于他们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从阳山上滚落下来的碎石,阳山崩塌时带起的地震,让大风城的半数房屋倒塌,数以万计的百姓被掩埋在废墟之中生死不知,就连大半城墙都已然塌陷,整个大风院此刻宛如一座炼狱,残垣断壁,血流漂杵。 孩童的啼哭,百姓的哀嚎,不绝于耳。 大风院的众人看着曾经熟悉的城池,变做这幅模样,更是一个个呆若木鸡。 李丹青沉默了一小会,只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眼:“救人。” 说罢便走入了人群开始帮着众人掀开巨石与残垣断壁,寻找着废墟中可能存在的生机。 大风院的众人见状,也赶忙走上前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 他们甚至来不及愤怒,也来不及悲伤,就得再次投入到新的麻烦中,抽丝剥茧,却不见尽头。 …… 不管怎么说,李丹青这个大风院的院长,多少还挂着大风城城主的虚职,他的到来多少让惊慌失措的百姓们找到了主心骨。 李丹青组织起他们,青壮帮着寻找废墟中的活人,大风院的弟子负责解决那些寻常人难以搬动的大石。女人们或照顾伤员,或看顾失去了父母的孩童,老人则被安顿到了一边,或清点物资,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一切井然有序,但风平浪静之下,却藏着暗流涌动。 夜幕很快降临,李丹青让人找来火把,继续搜救废墟下可能活着的百姓。 他平静的指挥着众人,也时不时的亲自上场,搬动大石,他的思绪冷静得可怕,就好似并未受到这一系列变故的影响。 可他越是如此,了解他大风院弟子们便越是担心。 今日在动用了星辰之力救下众人后,李丹青的身子便明显有些虚弱,此刻又到了深夜,李丹青的脸色明显泛白。 大风院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要上去劝李丹青休息一会,却又没有人敢开这个口,思来想去,众人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青竹的身上。 青竹无奈爬上走入废墟,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指挥着几人,将一处废墟清理干净,把其中还能用得食物搬运出来,然后才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不累,你让他们去休息会吧。” 青竹苦笑一声,也并不阻止李丹青,只是言道:“这处我帮少主看着,少主先去解决更重要的事情吧。” “嗯?”李丹青回头看向青竹,有些疑惑。 对于如今的大风城而言,难道还能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情吗? “可能的幸存者自然要救,但已经躲过一劫的人,总不能没被这圣山压死,反倒冻死在这大风城吧?”青竹苦笑言道。 “冻?”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此刻时值三月,夜里虽然气温会低上些许,但他已经让人将可以找到的被褥分发给了孩童于老人,应当不至于寒冷才对…… 青竹看出了李丹青的困惑,问道:“少主感觉不到吗?” 李丹青又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一直在帮着拖动各种巨石残骸的缘故,体内的血气之力被他一直催动着,加上烈焰真火的加持,自然不会觉得寒冷,此刻他有意收敛了这些法门,这才察觉到,这夜里的温度几乎比得上寒冬腊月,初一接触,李丹青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他惊骇之于,愈发的奇怪。 “这阳春三月,怎么会这么冷?”他这般问道。 听闻此问的青竹脸色一暗,抬头看向远处那座已经只剩下半座的山岳,轻声道:“天下灵力皆由圣山而出。” “武阳二十八座圣山,各自释放着自己的星辉,星辉在释放的途中转化成了灵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这才有了万物生长……” “阳山之前虽然没落,但圣山之名却并非虚名,就算数十年未有飞升,但山巅汇集的星辉也足以覆盖整个应水郡。” “如今阳山覆灭,整个应水郡的灵力都开始散去,在距离应水郡最近的桑山的灵力涌来,并且覆盖整个应水郡前,应水郡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甚至即使桑山的灵力涌来,但毕竟路途遥远,桑山的那位山主新亡,短时间内桑山的星辉也得不到补充,估摸着很长一段时间,应水郡都得艰难度日……” 听到这番话的李丹青也算是回过了味来。 圣山对于朝廷来说之所以这么重要,便是因为,一座圣山的存在不仅关系到,一方天地的武者兴衰,武德充沛与否,更关系到万物生长、百姓生计…… 阳山倾塌,对于阳山弟子而言,是失去了宗门庇佑,成为了丧家之犬,而对于应水郡以百万而计的百姓而言,则是事关生死。 而幽云不惜触怒武阳朝廷也要毁掉阳山,这背后恐怕还有更深沉的目的。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叹了口气,目光悲悯的看向周围那一双双依然带着惶恐不安的眼睛,低声道:“恐怕他们要熬过的不仅是这三月寒冬……” 青竹的心思玲珑自然知道李丹青话里所指,她言道:“幽云虽然得逞,但毕竟在四十年前元气大伤,武阳兵强马壮,朝廷想来不会置之不理。” 青竹的话当然有她的道理,只是那位龙拓阎牙能够隐忍数十年待在阳山寻觅机会,李丹青并不认为这只是一时冲动。 “但愿吧。”他这样言道,然后朝着青竹点了点头,示意她在这处指挥众人,自己则叫上的金流香与宁绣,走向那些孩童老人们被安置的地点。 天气确实很冷,李丹青走过破败的街道时,隐约看见檐脚甚至结出了霜。阵阵寒风袭来,收敛了法门的李丹青凭着自己这如今已经到了盘虬境的修为,竟然也能感觉到阵阵寒意。 他皱着眉头走到了大风院,被金家修缮过的大风院甚是坚固,虽然在阳山崩塌的波及下,也有大半院落土崩瓦解,但所幸还生得一些房屋完好。最关键的是,李丹青存放着大量米面的库房都未有受到波及,其中的存货倒是足以让这些妇孺孩童支撑一两日的光景。 加上大风院中还有一些宽阔的场地,李丹青便让人搭了简单的棚户,让老人孩子在这里睡下。 一来是方便管理,而来也是害怕大风院的那些房子虽然暂时没有坍塌,但保不齐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总不能让孩子老人去冒这个险吧。 只是这夜里寒风乍起,仓促间搭起的棚户挡挡夜风还行,但在这宛如寒冬腊月的寒风下,那棚户的布料被掀起,几个人都拉不住,寒风顺着缺口灌入木棚中,地上躺着的老人孩子靠着一些单薄的棉被裹在身上,被冻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金流香也皱起了眉头,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沉声道:“院长,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李丹青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会说道:“叫人砍些柴火来,对付着先把今晚熬过去,在从废墟里找些木板,把木棚四周封一封,朝廷的人明日应该就能到,我们这么些人,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金流香点了点,言道:“嗯,我也让尹叔去家里求援,看看能不能带些物资来,现在不仅仅是御寒的衣物,食物、药物都很短缺……”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看了金流香一眼,隐隐有些担忧,但终究他还是没有将这样的担忧宣之于口…… 只是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二人几句,便要走出大风院,来到院门口时,他看着那座已经坍塌的小院。王小小经营的菜地早已被掩埋,再也看不到半点以往的痕迹。 李丹青不免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他唏嘘的叹了口气,整理好心情,准备离去。 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心头念头一动,转身走向那处坍塌的废墟,寻着记忆来到了某一处,然后将上面的石料断木一一翻开,最后从其中找到了一块布满灰尘的木牌…… 那是一道令牌上面写着——阳山谪仙剑君孙求安! 第八十二章 大家都是聪明人 李丹青盯着手中的牌匾,神情有些复杂。 星灵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是阳山祖师爷的灵魂所在?还是更加神秘与难以揣测的事物?他的目的是什么?想要利用李丹青去做些什么? 这些对于李丹青而言都还是个谜。 但星灵也好,那个被他称作心魔的男人也罢,甚至自己背后的朝歌剑以及那把被封印的名为极恶的魔刀,都像是一个个埋在李丹青身体中的定时炸弹,什么时候回爆炸,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李丹青都不知道。 但幸好这些东西目前都该沉睡的沉睡,该被封印的封印,至少现在的李丹青还不用为它们担心,当然,李丹青也没有心思去担心。 人说艺多不压身。 而李世子现在,是麻烦多得把身子挤得满满当当,想压也压不住……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自嘲的笑了笑,他看着牌匾言道:“你老人家要是真在天有灵,也别保佑我妻妾成群了,看看你的徒子徒孙吧,他们……有大麻烦了。” 说罢这话,李丹青将那灵牌收入怀中,正要离去,可却听这时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来到那处,脚下传来的稀疏声响愈发的明显,李丹青蹲下了身子,小心的将废墟上的石瓦揭开,然后一个小脑袋从中探了出来,赫然便是那只被王小小养着的公鸭——小黄。 嘎嘎! 似乎是认出了李丹青,它朝着李丹青叫唤了几声。 李丹青见着对方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 “你倒是命大。”李丹青笑着,将它抱入了怀中。 “只可惜有些人的命,还不如你好。” …… 次日清晨,受了一夜寒风煎熬的大风城终于迎来了艳阳。 昼夜的温差极大,艳阳一出,气温反倒变得和煦不少,虽然与往年的春日比起来,依然显得寒冷,但却远不止于如夜里那般,只能靠着篝火艰难度日。 一夜未眠的李丹青指挥着众人给城中百姓分发着米粥,将众人秩序井然,李丹青倒是放下心来,又走到安置伤员的所在,薛云正好带着一群城中的青壮从林间砍了些木材来,他们运气似乎还算不错,还抓住了两只被地震惊吓逃出林间的野猪。 “辛苦了。”李丹青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薛云摆了摆手,也不多言,只是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看着眼前被安置的三百来号躺在床上的伤员,皱着眉头言道:“城里的药物已经不多了,尤其是止血的药材,更是稀少。今日的药,还是鲁老爷家捐来的存货,但似乎也只剩下这么点了……” 薛云口中的鲁老爷唤作鲁厚国,是大风城中出名的大户,家底殷实,早年也是阳山门徒,只是天赋不佳,早年便离了山门,做了些生意,攒了些家底。儿子据说在青云军中是个百夫长,手下管着不少人。这也让鲁厚国父凭子贵,在这大风城也算是德高望重。 加上鲁厚国为人忠厚,乐善好施,城中百姓对其多有敬重,李丹青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印象中倒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平日里就喜欢收集些诗词,再就是听听小曲,喝些小酒…… 他家的宅院前些日子才翻修过,屋中立柱都是铁石铸成,造价不菲,也算是如今大风城中唯一能放心居住的房屋。初蒙大难,鲁厚国便将屋子腾了出来,让给了从废墟中抢救出来的伤员,同时也将家中一些本来囤积,用于行商的药材、食物也都交了出来,由李丹青为首的大风院统一调度…… 要说没有鲁厚国的这番帮助,大风城的情况倒是可能还会再糟糕几分。 只是鲁厚国的家底虽然还算殷实,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只能解一时之急。 “按理来说,流香派去的人,应该也已经到了,今日大抵能把物资带回来,我给尹千重交代过,让他多买些药材回来……”薛云见李丹青的眉头紧皱也知道对方近来烦心事颇多,他倒也不愿让对方为难,又赶忙出言宽慰道。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薛云问道:“你觉得金家会帮我们这个忙?” 薛云一愣,有些奇怪,金家对于大风院的资助历来都是不留余地的,且不说之前的丹药与翻修大风院的事,就是最近帮着大风院的弟子打造兵器之事耗费的银两恐怕都是以万计数,想来不应该不卖这个薄面吧…… “金家能把他们的圭玉商行做到这么大,想来展柜的一定是个出色的商人……” “而出色的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在看好时,不留余力,在事不可为时,即使止损。”李丹青这般言道。 薛云顿了顿,但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就里。 金家之前那么不留余地的帮助,说到底,一来是看着金流香的面子上,二来恐怕也是看好大风院的潜力。试想日后,若是李丹青真的坐上了阳山山主的位置,对于金家以及他们商行而言当是何等大的帮助。 可如今阳山覆灭了,没有了圣山的阳山,加上几位院长的或失踪或战死,如今的阳山就是一个二流宗门都不见得能够比得上,对于金家而言,大风院确实已经失去了价值…… 想到这里的薛云脸色有些难看,他看向李丹青说道:“也就是说你觉得金家不会再给我们帮助……”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言道:“若是金家当家的足够聪明的话,不仅不会再给我们帮助,恐怕还得想尽办法,与我们大风院划清界限……” “嗯?”听到这话的薛云眉头一皱有些不解。 李丹青却言道:“阳山虽然塌陷了,但却并不代表着这件事情就此结束了。” “得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可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大风院吧?”薛云沉声言道。 李丹青却问道:“阳山因何而灭?” “圣山基石被毁,自然覆灭!”薛云皱起眉头说道。 “那谁毁的圣山基石?”李丹青又问道。 “自然是王绝通……”薛云似乎嗅到了些不寻常的味道,回答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几分。 “那王绝通于此之前,又是哪个学院的人?”李丹青在问道。 薛云的心头一凛,也明白了李丹青的担忧:“可这事得从四十年前说起了,又不是咱们大风院招他入的山门,咱们来时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很多事情,不一定要找到真正罪魁祸首……” “只要有人能为这事负责,而所有决定这件事的人都能接受这个人选的时候,那这个人就得是罪魁祸首。” “平日里大风院与张囚怎么斗,都只是阳山的事,对于金家而言,只是输赢的问题,而现在这事……” “事关的却是生死。” 薛云的脸色在这时一白,也算是听到了李丹青话里的弦外之音。 他还想说这些什么,可就在这时,走到城门处的二人忽然听到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薛云到了嘴边的话,被打断,他看向那处,却见来者赫然是昨日离去的尹千重以及数位有些面生之人。 尹千重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不远处的金流香的身边,金流香见他空手而归,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尹千重言道:“小姐,家主急召,让小姐与我暂时先回家一趟。” 而一旁与他同来的几人也纷纷下马走向正在忙碌的大风院众弟子。 “岳小姐,馆主病重,让我带小姐回家看望。” “候玉小姐,侯爷让我来……” 行至这处的李丹青,将眼前的情形看得真切,他侧头笑着看向身旁的神情错愕的薛云,言道:“看样子。” “大家可都是些聪明人啊……” 第八十三章 接踵而至 大风城中忙碌的百姓都在这时被这番异动所惊,纷纷侧头朝着此处看来。 金流香也皱起了眉头看着尹千重问道:“大风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本就是正是用人之际,父亲有何要事要忽然招我回去?还有我让你带的食物药材呢?” 听闻这话的尹千重脸色有些难看,他低着头不敢去直视金流香的眼睛,立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晌,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向一旁的李丹青,一派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一旁的侯玉、岳凝霜等人大都也遇到了这样的困扰。 “我爹的身体那么硬朗,怎么会忽然就得了重病?”岳凝霜皱着眉头问道。 侯玉也看向自己家的家奴:“父亲为什么忽然叫我回去?他不知道阳山出了这么大的事吗?” 众多家奴面对众人的询问都显得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做答。 唯独周镜水家派来的家丁态度甚是恶劣,面对周镜水的询问,那家丁只是言道:“这是老爷的决定,小姐要知道为什么,还是回家亲自去问老爷最好……” 周镜水的眉头皱起,他的父亲是郡守秦承古府中的一位知事,母亲本是家中女婢,被父亲酒后凌辱,这才有了她,平日里她与母亲在家中本就多出受到正室刁难,父亲对她们母女也是不闻不问,她对家中一切本就鲜有留恋,此刻更不愿意在这个关头离开大风院,她正要拒绝,却听那家丁又言道:“小姐为难小的没有关系,但就怕老爷知道小姐不肯归家,会将此事怪罪到夫人身上,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小的可就不好说了……” 很难想象一位家丁竟然敢跟主家如此说话,由此也可见周镜水父女在家中的地位何如…… 周镜水的脸色一变,怒目看向那家丁:“你!” “好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李丹青忽然走上前来。 他看向犹豫的众人笑道:“阳山崩塌,对于整个应水郡而言都是大事,朝廷会问责,与幽云也可能再起战端,你们都来自应水郡的大族,家中有所准备,需要商议一些流程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大风城的事还有我在,你们就安心回去吧。” 李丹青这样说着,走到了周镜水的身旁,伸手摸了摸周镜水的脑袋,在她耳畔轻声言道:“回去想办法把你母亲一并接回大风城。” 李丹青很明白,周镜水与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同,在场其余人背后的家族想要接回自己的族人,自然有不想被牵连的意思在,这一点无可厚非,李丹青与他们非亲非故,之前愿意给予帮助,对于李丹青而言,他已经算是欠了众人背后宗族的人情,此刻大难将至,总不能要求他们拉上整个宗族与李丹青陪葬吧? 这些大族召回金流香等人,撇清关系的同时,自然也会保护好她们,但周镜水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说不得大难临头,她的父亲甚至会做出将女儿推向深渊,以此明哲保身的事情。 故而相比于离开的其他人,李丹青更担心周镜水的安危。 他觉得相比于那个冷漠的周家,大风院对于周镜水母女而言,才是更安全的地方。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周镜水听到李丹青此言先是一愣,下一刻便回过了神来,她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一旁的家丁并未听清二人之间的轻语,只是见周镜水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暗以为对方服软。 他顿时得意道:“小姐决定了没有?要是定下了咱们就快些动身吧,耽搁久了说不得老爷那边及以为小姐不愿归家,又拿夫人出气。” 那家丁的语气傲慢,神情轻蔑,看得出是丝毫不将周镜水放在眼里。听到这话的周镜水眉头一皱,却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她不愿与眼前的小人一般见识,只想着快些回到家中,将母亲接走,逃离那个魔窟。 只是周镜水能够隐忍,不代表李丹青能够见自己的人受下这委屈。 啪! 只听一声脆响,那家丁的脸上便出现了一道醒目的五指红印。 那家丁只觉眼前一花,脑袋里一阵嗡嗡的轰鸣,随即便是晕头转向,险些直接栽倒在地。 而这已经是李丹青有意收敛自己力道的结果,以李丹青现在的修为,哪怕只是一成力道便足以让眼前这家伙直接死在这一掌之下。 “管好自己的嘴,下一次再这么说话,我要你的命。”李丹青凑到了那家丁的跟前,眯着眼睛低语道。 一股杀机从他体内涌出,将对方的身形包裹,那家丁一个激灵顿时老实起来,不敢在多言半句。 做完这些的李丹青又看向众人笑道:“去吧,大风院在这里呢又跑不掉。” 李丹青的安慰让众人的心头有些惶惶不安,但家中派来的家丁家奴却又神情急切,众人迟疑了一番终究还是决定先回去看看情况。 随着一大批大风院的弟子离去,此刻尚且还留在大风城中的弟子也就只余下了刘言真、姜羽、尉迟婉、洛安安以及宁绣、宁玖和薛云去了。 撇开刘言真与薛云不谈,剩下的众人中除了姜羽那位身为崖头镇镇长的父亲外,剩余的宁绣几人背后的家族几乎都是应水郡青云系下的人。 如此看来,似乎在这场大变到来之时,以宁煌戟为首的青云军,似乎选择站在了李丹青一方。 这样的决定倒是让李丹青有些“受宠若惊”。 他拍了拍手,将目送同门离开的众人的心神拉了回来,笑道:“别去看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众人闻言回过了神来,但心头还是有些不郁,刘言真更是走到了李丹青的面前,拉着李丹青的衣角问道:“院长……她们还会回来吗?” 李丹青侧头看了看众人离去的方向,眸中也有些许不舍。 习惯了大家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日子,忽然有半数离开,李丹青不免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他便收敛起了情绪,看向刘言真笑道:“这世上哪有人会不回家呢?” “但前提是,咱们得先守住这个家,不然她们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别哭丧着脸了,你这样子,本院长可不喜欢,来,给爷笑个。” 本来还有些担忧的刘言真听到这话脸色一红,白了李丹青一眼:“才不稀得你看上呢!” 说罢这话,在这男女之事上素来脸皮薄的刘言真便逃一般的离去。 李丹青笑着摇了摇头,阴郁的心情倒也好了不少,他正要转身也去到营救被困百姓废墟的帮忙时,那城门口的方向却再次传来一震急促的马蹄声。 李丹青一愣转头看向那处,心头暗道莫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些,那些青云军系的人只是来得晚了,而不是不来? 只见这时一大群身着黑色甲胄的士卒从城门外涌入,他们周身煞气滚滚,人数恐有数百之众,在那时涌入城门,就像是一道黑色潮水。 他们的目标明确,一眼便看准了站在人群中的李丹青,战马疾驰着将李丹青团团围住。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这群黑甲甲士,看上去并不像是青云军的人,也非秦承古麾下的紫刀卫,但周身所穿甲胄以及佩戴的刀剑都做工精良,队形也甚是齐整,一看便是百战之师…… 李丹青正疑惑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时,那群甲士之中的为首之人,却豁然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大刀,大喝道:“拿下李丹青!” 此言一落数百名黑甲甲士顿时抽出各自的刀剑,双脚一夹战马,便于这时直直的朝着李丹青杀了过来…… 第八十四章 同党 大风城中的众人都被这番异响所惊动,一群人围了上来,神情不免有些惊骇。 但那一大群甲士却已经在这时朝着李丹青杀了过来,李丹青眉头一挑,背后的朝歌剑被他握在手中,体内以及化作蛇相的十道脉门喷吐血气之力,他眯起了眼睛看向杀来的甲士。 自从在阳山之巅修成了绝地神躯,也破开了紫阳境后,李丹青倒是从未有时间好好试试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层次,这群不速之客忽然杀到,既然他们不问青红皂白,李丹青自然也没有与他们讲道理的心思,正好拿他们来试试自己到底如今有几斤几两。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却是没有半点犹豫,反倒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态。 而就在双方眼看着就要短兵相接的刹那,青色的剑芒、雪白的银枪、火色的长戟、黑色大刀都在那时从甲士们的包围圈外亮起,四把明晃晃的刀剑裹挟着巨大的威能将数百位甲士围成的包围圈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星辉之门之行虽然遭逢巨大的变故,但烈阳神梯上磅礴的星辉之力却也让大风院的众人得到十足的提升,他们都无一例外的破开了盘虬境的桎梏,递到了星罗境的第一境灵观境。 修为的提升带来的实力飞升自然不容小觑,而更可怕的是,随着抵达灵观境,众人体内凝聚的灵力也来到了可以外放御敌的程度。 而被李丹青赠与众人的烈阳真火,在这时也有了用武之地。 众人激发的附着在刀叉剑戟上的灵力都带着滚滚的灼热之意,甲士身上所穿的铁甲在那股灼热之意下,纷纷被滚烫的温度熔开,让铁甲的防御力大打折扣,众人一路杀来,宛如割草一般,只是十余息的功夫,便将数十人挑翻在地,然后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他们高举手中的武器,神色肃然的站在李丹青的四周,将李丹青保护在自己的身后,周身的灵力奔涌,眸中的杀机滚烫。 “想伤我们院长!得先问过我们手中的刀剑!”宁绣寒声低语道。 本来想着好好展示一番自己修行成果的李丹青也被这反应迅速的四人吓了一跳,他将四人这幅架势,顿时觉察到自己今日怕是没有了出手的机会,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那撒……”李丹青这样说道,试图为自己争取到些许机会。 “院长放心,有我们在没人能伤到你!”姜羽、尉迟婉、洛安安以及宁玖四人也在这时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面色肃然的言道。 李丹青到了嘴边的话,顿时被众人这幅众志成城的架势给打了回去。 而那群方才气势汹汹杀来的甲士,也被眼前这群大风院弟子在一瞬间展现出来的强大战力所惊,攻势收敛。 “怎么?诸位这是想要谋反不成?”那为首的甲士看向大风院的众人,皱着眉头寒声言道,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初一交手便损失了十来位好手,要是真打起来,男人倒是不觉得对方有能力对抗他们这五百多位好手,可损失太大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景象。更何况这群大风院弟子中还有不少青云军系的人…… “谋反?敢问大人是何官职,奉了谁的命令,又要以何理由抓捕本院长?”见这架一时半会打不起来,李世子自然就得发挥自己的强项,在那时走上前来,看着男人问道。 一连串的问题让那男人一愣,一时间不知道从何答起。 “李丹青!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还需要我来提醒吗?”而就在这时,那群甲士之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众甲士闻言纷纷推开,只见那位郢家的嫡长子郢离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的走上前来,目光冷冽的盯着李丹青。 “嗯?”见着对方的李丹青先是一愣,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我就说我与这位将军素不相识,怎么能忽然就把谋逆之罪扣在了我的头上,原来是郢公子在从中作梗啊!” “既然来都来了,为何还要躲在人群身后呢?我寻思郢公子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见不得人吧?” 李丹青笑呵呵的说道,但吐出的话语却全是讥讽之言。 郢离闻言脸色一寒,沉声道:“李丹青!少在那里冷嘲热讽,你死期将至还不想着束手就擒,难道真的想要你的这些弟子跟你陪葬?” “呸!怎么哪里都有你!你是不是看上我家院长了?我告诉你,名花有主了,院长是咱们薛师兄的!你这长得跟鞋拔子似的丑八怪,就别痴心妄想,像狗见到屎一样,缠着我家院长了!”一旁的刘言真大声骂道。 李丹青当然还是很欣慰自己的弟子们愿意为自己挺身而出,只是言真啊…… 咱们能不能换个比喻,不要伤人也伤己啊……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倒是那郢离却是被刘言真此言气得不轻,他的脸色铁青寒声道:“贱胚子!马将军给我打烂她的嘴!” 马旭有些为难。 他只是距离冬青城三十里地外的安北镇上的守军,手下管着几百号人,日子过得不咸不淡,论从属,他得归秦承古管辖,只是比起秦承古的亲信紫刀卫,他手下在几百号人,并不受待见,但早年毕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马旭的心中还是有些报复的,故而与其他那些应水郡各地守军浑浑噩噩度日的性子不同,马旭对于手下的士卒管理甚是严苛,每日的训练都不成携带,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寻到机会,一飞冲天。 而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阳山塌陷之时,马旭便意识到大事不好,当下便带着人马准备前往阳山探查情况,而正好撞见了逃命的郢离。 郢离亮出了自己郢家嫡长子的身份,然后一股脑的将阳山覆灭之事的罪责按到了李丹青的身上,马旭也算是立功心切,听到这番话当下与郢离一拍即合,在打探了一番情况之后,便带着人马来到了大风城。 马旭是个聪明人,很明白是审时度势。 他知道,郢离来到阳山便意味着朝廷你默许了郢家接管阳山之事。 而如今阳山覆灭,郢家自然需要为此事负责。但这样的罪责若是真的追究起来,郢家足以被灭门,所以郢家一定需要一位替罪羔羊,郢离选择了李丹青,至于由头,马旭也从郢离推卸罪责的说辞听了个大概,他暗暗想了想,确实是说得过去的说辞。 这其中确实也有些风险,但只要郢家能够应付过去,他今日帮着郢家拿下李丹青便是大功一件,足以他改变如今这窘迫的境遇。 想到这里,听闻郢离此言的马旭的眉头微皱,他低声道:“郢公子,此女是黑水城刘自在的女儿,咱们今日来是得先抓住祸首,不宜节外生枝。” “杀鸡儆猴!他刘自在不过是区区一个城主,有什么好怕的?我看马将军是太过谨慎了一些,这李丹青的大风院包庇幽云奸细,致使我武阳的圣山覆灭!” “谁敢包庇这奸细,就是幽云的同党!” 郢离大声喝骂道,看上去这话是对马旭说的,实际上却是想以此震慑李丹青门下的那些弟子。 而这话出口,大风院的众人倒是对此早有预料并不如何惊讶,反倒是周围那些大风城的百姓纷纷脸色一变。 “将军,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这时一位老人快步上前,有些焦急的看着郢离与马旭言道:“李院长为人良善,往日年关还都让弟子施粥,接济我们这些城中孤老。” “昨日阳山倾塌,也是李院长第一时间赶到,带着大家伙救援被困的百姓,我那老婆子就是院长派人救出来的,从昨天开始,到今日,李院长一刻都没有歇息,这样的人怎会是幽云的奸细呢?” 老人这样说道,周围的百姓闻言也纷纷应和。 虽说李丹青的名声不佳,刚来大风城时也和城中百姓起过冲突,但有道是患难见真情,年关时大风院的慷慨以及这两日来李丹青的全力救人,都让这大多数的百姓打心眼里感激李丹青,听闻李丹青忽然被扣上了这样一个高帽子,自然忍不住为他发声喊冤。 只是老人的发声以及百姓们的应和,并未减少郢离的“怀疑”,反倒让郢离愈发的不悦。 噗!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上前的老人眸中的光芒猛然熄灭,一道血光从他的胸口绽开,他的身子在那时应声倒地。 周围的百姓神情错愕,就连马旭也被郢离这忽然的出手吓得不轻。 但郢离却根本看也不看老人渐渐没了生机的尸体一样,只是轻振手中的长剑,将血迹荡尽,似乎是觉得老人的血弄脏了他的宝剑一般。 然后他冷眸看向周围的众人,场面上寂静无声。 郢离很满意众人这样的表现,他冷笑着寒声说道:“此贼帮着李丹青开脱,是幽云奸细的同党!” “你们还有谁想要做李丹青的同党,跟他一起上路的?” 第八十五章 对于死人而言 大风城的城门前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郢离竟然敢这么做…… 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剑将一个只是帮着李丹青说了几句公道话的老人杀了。 老人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鲜血顺着他的胸口不断的流淌,一路顺着地面,蜿蜒着流淌到了李丹青的脚下。 “你混蛋!”刘言真的脾气火爆,见着此景顿时双目尽赤,她爆喝一声,手中的黑水刀高举,做势就要上前。 但这时一只手却伸了出来,按住了刘言真的肩膀。 刘言真一愣回头看向李丹青:“院长!” 她暗以为李丹青要出手阻拦,她不免心头不郁,声音也大了几分。 “我来。”但李丹青却只是平静的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他缓步走上前去,将背后的朝歌剑取下握在手中,剑尖落在地面,随着他的迈步,在地上划开一道白痕,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 身旁的众人见状都有些担忧,但李丹青却独自走到了郢离的战马前,抬头看向郢离。 “帮我说话的人,死在了郢公子的剑下。” “这债是我欠的。” “自然得由我来还……” 李丹青平静的言道。 但那平静的声音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刘言真等人眉头轻皱,显然还是不放心李丹青一人对抗眼前这数百位甲士,但青竹却了解李丹青的性子,她转头看向众人,朝着他们点了点头,低声道:“先由他去吧,我们看着,情况不对再出手。” 青竹素来稳重,做事也是滴水不漏,听他这话,众人稍稍心安,也暂时收起了出手的心思。 相比于众人的担忧,郢离却是惊骇的看着站在自己身下的李丹青。 他愣在原地,下一刻眨了眨眼睛,嘴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 “我没有听错吧?” “你?李世子要亲自出手和我打?” “李世子是被昨夜的冷风吹混了头吗?” 郢离大声的笑问道,语气中即使惊讶又是嘲弄。 他这般表现可并不是自以为是,他虽然也是这武阳城中排得上名号的顽劣子弟。但与大多数那些纨绔不同,郢离很早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要怎么做。 所谓的顽劣更多的时候,只是为了结交朝中权贵的后人。但对于修行他鲜有懈怠,加上郢家觊觎的资源,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经是星罗境一境灵观境的武者。而更重的是…… 他是上古血脉! 细细算算李丹青离开武阳城也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就算他昼夜不息的修行,此刻能到紫阳境已是不可思议,他一个身怀上古血脉,天生便开有三道脉门的灵观境武者如何会惧怕李丹青的挑战? 抱着这样的想法,郢离脸上的笑容在那时愈发的灿烂与张狂…… 但回应这份张狂的却不是李丹青素来擅长犀利言辞,而是…… 一道跃起的身影,以及一把被高高举起的剑。 黑水刀法第一式——分浪! 这一剑气势汹汹,毫无技巧可言,却有一股可怕的气机封死了郢离的进退之路。 郢离的心头一震,虽然还未与李丹青短兵相接,但这一剑挥出时,所携带的气势便足以让郢离收起所有的轻视。 他不敢大意,赶忙将方才取走老人性命的长剑扔到了一边,同时伸出手将自己背后背着的两把长剑抽出,双剑交叉,迎向李丹青挥来的重剑。 那是两把很奇怪的剑。 剑身同样通体漆黑,并且厚重,有几分朝歌剑的雏形,却相比于朝歌剑要小上一号,却又比寻常的剑大出许多。但与朝歌剑不同的是,两柄重剑的剑身之上,都盘踞着两道雕像。 一把为龙蟒,一把为鬼蛟。 二者合而为一,便是郢家的祖传神剑,蛟蟒。 当然,郢离所持之物并非蛟蟒,而是仿造出的赝品,但饶是如此,此物也是由工匠精心打造而成,威能不可小觑。 蛟蟒合并,郢离周身的气势大盛,背后隐约有蛟龙之相浮现。 他面露冷笑,暗觉李丹青此举无异于找死。 看着袭来的李丹青,郢公子的心中已经想到了十余道待会如何羞辱对方的办法。 …… 轰! 而就在这时朝歌剑重重的轰击在了郢离的蛟蟒之上。 那一瞬间,一声轰向荡开,郢离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 他确实已经没有办法能够再笑得出来,李丹青这一剑之上传来的力道已经不能用强大来形容。 那种力量宛如山岳压顶,宛如百丈巨涛袭来。 咔嚓。 力道随着蛟蟒双剑传到了郢离的双臂,然后咔嚓一声,他的双臂骨头裂开,五脏六腑皆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喷出。 而胯下的战马更是在那时发出一声哀鸣,然后整个身子瘫倒下去,已然没了声息,郢离亦是被这股力道所伤,身子被战马重重压在身下,根本无力站起。 他惊骇的看着李丹青,脸上再也没了方才的嬉笑之色,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恐惧。 灵观境的他修为高出李丹青不止一筹,同时身负上古血脉,此番种种加在一起,理应是被他摧枯拉朽一般击败李丹青,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在那一瞬间却给郢离一种不可撼动,仿佛魔神降世一般的错觉。 李丹青并无心理会此刻郢离眼中的恐惧与不安,他迈步走向郢离,脚步不疾不徐,周身的杀机却一息浓烈过一息。 郢离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丹青,大声言道:“李丹青!你敢杀我?我郢家会把你,还有你大风院的门徒!甚至整个大风城的人都杀掉!” 郢离的嘴里吼着威吓之言,可脸上的惊恐之色却不减反增。 他从李丹青阴冷的眸子中感受得到,这时的李丹青不仅拥有杀他的力量,同时也有杀他的决心。 平生第一次遭遇到这番境遇的郢离顿时慌了手脚,他看着一步步靠近的李丹青心头亡魂大冒,他也顾不得什么体面,赶忙看向一旁的马旭大吼道:“救我!马将军救我!” 一旁的马旭还惊讶于方才李丹青展现出来的可怕实力,此刻听闻郢离之言,这才回过神来。 他一个激灵,赶忙抽刀上前,周围的甲士们也回过了神来,纷纷准备朝着李丹青围拢过来。 可他们的战马还未冲杀到李丹青的跟前,青竹等人却抢先一步杀到,将袭来的宛如黑色潮水一般的大军生生拦下,大军的气势虽盛,刻在青竹八人的攻势下,却是并无人能近到李丹青周身三尺之内。 李丹青就这样来到了郢离的跟前,他俯视着这惊慌失措的郢离,没有多言,伸出手便摁住了郢离的颈项,将他的身子提起。 而郢离早就被吓得浑身瘫软,使不出半点气力,只能任由李丹青将之拖拽着来到了那老人的尸体前。 李丹青将之放在了老人的跟前,一只脚踢出,让郢离跪拜在了那处。 郢离的心头一惊,赶忙看向老人一个劲的叩首言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杀你的!” “我是混蛋!我是混蛋!”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些道歉的话,但有多少是因为真心实意,又有多少只是想要乞命,却不是一件难以看出的事情。 “郢公子,对于死人而言,他们不在乎忏悔、补偿……” “能让死者安息的唯一办法,就是……” “以命偿命。” “仅此一条,别无他法!” 李丹青冰冷的声音打断了郢离心中最后一丝幻想,郢离的脸色煞白,没了半点血色。 而李丹青也在那时将自己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就要朝着郢离的颈项落去。 可就在这时,城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第八十六章 悉数奉还 咻。 一道急促且刺耳的破空之音传来。 雪白的剑光从城门方向亮起,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此处涌来。 青竹等人也纷纷意识到了此物的不凡,下意识的提剑欲拦,但这道剑光裹挟的力道极大,只是转瞬便冲破了众人筑起的防线,然后一路奔袭,直直的轰击在了李丹青那就要落在郢离颈项处的朝歌剑剑身之上。 铛。 只听一声脆响,李丹青的脸色一变,身子在那飞剑袭来的力道下一歪,险些栽倒在地。手中的朝歌剑自然也就没有办法落在郢离的颈项处…… 稳住身形的李丹青沉眸看向飞剑袭来的方向,只见那雪白色的长剑,猛然飞顿回城门处,而这时一大批人马也从城门外涌入。 那是一群身骑高头大马的甲士,腰悬一把挂有紫色流苏的大刀,浑身气势凝练,只是一眼李丹青便认出了这群人的根底,是那应水郡郡守秦承古手下的精锐——紫刀卫! 而那把飞剑的主人赫然便是这群紫刀卫领头的几人之一,亦是李丹青的老熟人——杨通。 飞剑遁回杨通手中,杨通收剑归鞘,却是不语,只是转头看向身旁之人,赫然便是这应水郡的郡守秦承古。 “马旭!你身为安北镇守将,未得调令,擅离职守,该当何罪?”秦承古却也是个妙人,在来到这大风院的第一时间,却不去管要李丹青与郢离之间的恩怨,反倒看向一旁的马旭,大声的喝问道。 马旭虽然有心向郢家靠拢,但如今终究还是秦承古手下的人,秦承古问责让他心头一紧,赶忙低下了头,言道:“阳山有变,在下也是想要为郡守尽一份心力……” “哼。就怕马将军的心力尽到了别处吧。”秦承古坐镇应水郡这么多年,岂是愚笨之辈,一语便道破了马旭的心思。 马旭的脸色一白,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多语。 “还不带你的人退下!”秦承古再喝道。 此言一出,马旭一个哆嗦,赶忙叫着手下的甲士退到一旁。 而这时场地中央的情形自然也就一览无余的落入了众人的眼中,只见那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郢公子跪拜在地,头发散乱,嘴角鲜血淋漓,模样甚是狼狈。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向秦承古,目光有意扫过了一旁的杨通一眼,然后言道:“秦郡守驾到,李丹青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秦承古也是个老狐狸,他满脸笑意的言道:“无碍,无碍。” “阳山崩塌,是武阳朝的大事,大风城靠阳山极近,受到波及,李城主忙于平乱,想来已经心力交瘁,秦某自然不会怪罪。” 秦承古刻意改了称呼,以城主之名称呼李丹青。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确——没了阳山,大风院也就是名存实亡的东西,李丹青如今就只剩下了大风城城主的位置,而既然是大风城的城主,那自然就得归他这位郡守的管辖。 说罢这话,他仿佛这才看见一旁的郢离一般,面露诧异之色:“咦!这不是咱们的郢公子们?怎么这幅模样?来人,还不快去将郢公子扶起来。” 这话出口,身旁当下便有两位甲士翻身下马,直直的朝着郢离所在之处走去。郢离也终于回过了神来,早就被吓得不轻的郢离此刻看见了活命的希望,眼前一亮赶忙言道,赶忙起身就要朝着那处走去,只是他的双足同样被李丹青所伤,方才起身巨大的痛楚便传来,让他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青竹等人见状眉头一皱,却拦住了那两位上前的甲士。 秦承古脸上的笑容在那时收敛,他看向李丹青,低声问道:“李城主这是何意?” “他杀了人!得偿命!”刘言真抢先言道,对于眼前这位秦郡守,刘言真可没有半点好感可言。 “杀了人?”秦承古这样自语道,目光一扫,自然也看见郢离身旁躺着的那位老人的尸体,嘴里言道:“郢公子可是名门之后,郢家主更是陛下的肱股之臣!说郢公子杀了人,得有证据吧?” “自然有!你问问这些百姓,他们可都亲眼看见了!”刘言真大声说道,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那些百姓。 只是这一回头,那些百姓却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刘言真的目光。 刘言真一愣,顿时心头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是吗?”秦承古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百姓,沉声问道:“你们可有看见郢公子杀了这位老人啊?如实交代,本郡守绝不偏颇!但郢公子是重臣之后,你们若敢污蔑,本郡守也绝不姑息!” 秦承古的话说道这个份上,那些大风城的百姓就是再蠢也听得出这背后官官相护的味道。 众人顿时缄默无声,不敢多言半句。 刘言真却急了眼,他指着这些百姓便言道:“唉!你们怎么回事?方才的事你们看的真真切切,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都哑巴了吗?” 刘言真的质问让这些百姓暗觉羞愧,但却并无一人真的敢在这时发声。 “他们没看见!我们看见了!”刘言真显然对于杀害老人的郢离恨到了极致,并不愿意就此放过他,她又在那时赶忙言道。 秦承古闻言却是一笑:“诸位与郢公子本就有误会,这一面之词,怕是难以服众。” 这话出口,刘言真顿时脸色难看,不知道何以为对。 “看样子这其中似乎是有些误会,李城主你觉得了?”秦承古却不去理会暴跳如雷的刘言真,反倒看向李丹青意味深长的问道。 大风院的众人也纷纷转头看向李丹青,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 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在那时握紧,眸中的煞气涌动,一旁的郢离见状,心头不免有些紧张,但下一刻,李丹青握紧长剑的手,却又转瞬松开。 “让开吧。”李丹青这样言道。 这话出口,大风院的众人脸色微变,多少有些不甘。但也明白此刻秦承古与杨通齐至,以大风院如今几人的实力,真的硬撼起来,他们决计不会是对手,故而却也理解李丹青此刻的让步,只能一个个神色不郁的退开,任由那二位甲士走到了郢离的跟前,将郢离扶起,带离此处。 直到这时,郢离才确定了自己终于脱离了危险,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头阴狠的看了李丹青一眼。。 刘言真心有不甘的凑到了李丹青的身旁,闷声道:“这些人真是可恶!我们从昨日忙活到现在,一刻未歇,都是为了帮他们,到了这时,却一个个装聋作哑!早知道就不救他们了!” 刘言真语气不善,对于大风城的百姓们的闭口不语耿耿于怀。 但一旁的李丹青脸上却并无半点恼怒之色,他转头看了刘言真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只是寻常人。” “为生计奔波,为父母妻儿劳心劳力,然后碌碌一生。对于他们而言,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情。他们的生活很简单,简单到放在书上不过寥寥数十字,就能写得明白。同样,这样的生活也很脆弱,稍稍一点外力的干涉,都有可能改变他们的一生。得罪一位郡守会带来的后果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刘言真闻言还是有些不满:“可今日他们装聋作哑,若是有一天这事落在他们头上,他们就没有想过旁人也会装聋作哑吗?” 李丹青笑了笑:“活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衣食住行、生老病死,每一件都足够让人劳心劳力。” “对于寻常人而言,堂堂正正的活着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你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去做英雄呢?” “更何况,他们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释放自己的善意,在我看来已经很不错了。他们不敢做雪中送炭的英雄,却也不会去做火上浇油的恶人,这就足够了。” 刘言真听闻这话,脸上的不郁之色稍稍收敛了些许,但还是心有不甘:“你怎么知道他们到时候就不会把我们买了?” “我证明给你看。”李丹青朝着刘言真眨了眨眼睛。 刘言真一愣,还未明白什么意思,却见李丹青的脚尖跺地,一块碎石顿时飞入他的手中,李丹青的手猛然发力,那块石子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撞向已经走到了秦承古队伍身前的郢离。 以李丹青如今的修为,毫无留手时所扔出的石子中蕴含的威能巨大。 而秦承古等人也未料到李丹青竟然还敢出手,对此也毫无预料。 那石子化作的流光直直的撞在了郢离的左手手臂上,一道血光爆开,看似寻常的石子在李丹青巨大力道的加持下,却宛如一支利箭,直接将郢离的手臂洞穿,郢离发出一声闷哼,整个左臂直接瘫挂在身上,手臂的手肘处,更是一片血肉模糊,鲜血不断流出,转瞬便侵染了他的整个手臂。 巨大的痛楚,让本就状况并不乐观的郢离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方才还得意于自己这番威逼利诱的手段的秦承古,回过了神来,他看向李丹青,眸中杀气腾腾:“李城主!你在做什么?明目张胆袭击一位重臣之后,这可是足以杀头的重罪!” 平心而论,秦承古并不喜欢郢离,甚至在阳山未有倒塌前,他将郢家视作了自己的头号大敌。 但阳山覆灭,郢家有责任,秦承古作为应水郡的郡守,朝廷若是要追究,他也难辞其咎,相比于远在应水郡的秦家,郢家显然更在朝中吃得开一些。救下郢离说到底也只是为了向郢家释放善意,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而郢离在李丹青的手下受的伤越重,对于李丹青的恨意便越浓,这样一来朝廷追查下来郢家将罪责退到李丹青的身上的可能性就越大,他秦家也就越安全。 这本是好事,但李丹青如此无视他的存在,当着他的面,出手伤了他要保的人,这样的挑衅,秦承古如何受得了? 他顿时面露杀机,身旁的紫刀卫们也纷纷抽刀出鞘。 但面对杀气腾腾的众人,李丹青却神色轻松的耸了耸肩膀:“我什么时候伤过郢公子?在下站在这里可是一动未动啊……” “秦郡守不信,大可问问我身后这些大风城的百姓,他们哪一个看见我动手了?凡事总不能凭着郡守的一面之词吧?” 说道这里的李丹青咧嘴一笑,看向身后的百姓,那些大风城的百姓先是一愣,随即也意会了过来,纷纷笑呵呵的摆手道:“没看见啊!” “是啊!李院长一直站在这里,动也没动一下啊!” “是啊!一定是郡守看错了!是郢公子自己摔倒了!” 百姓们一言一语的说着,秦承古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李丹青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他看向秦承古,将方才对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对方。 “这传出去,不是也难以服众吗?” 第八十七章 先斩小鬼,再见阎王 “我闻先贤有言,及时行乐不问前程。” “如今的李世子也确实走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地步。” “既然如此,秦某人也就不搅了李世子的雅兴,只是希望下次再见时,李世子还有这般雅兴!” 在一段绵长的沉默之后,秦承古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咬着牙这般低语说罢,然后便转身带着自己的军队以及那昏死过去的郢离策马离去。 站在他身旁的杨通离开前神色复杂的看了李丹青一眼,欲言又止,却还是未有多言,也随着秦承古一同离开。 …… 阳山崩塌的第五日。 大风城的废墟终于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被掩埋在废墟下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的被抬出,放在大风城的一处广场上,等着他们的家人前来认领。 而能在这废墟下留得一条命在的却是少之又少。 事实上,依照着夜里那般低的温度,被掩埋在废墟下的人,从第三日开始几乎就没有了生机。也有人提出过这个观点,让李丹青抽出些人手去林中捕杀猎物以采集草药。也不知道是不是秦承古的刻意安排,还是因为应水郡能够调配的物质本就不多。 从朝廷分配来的赈灾物质都极为稀少,米粮着掺着米糠,药材中也有半数发霉,能用的少之又少。 故而如今的大风城各项物质都极为紧缺,也正因如此,才会有人提出这样的想法。毕竟无论是食物还是药材,亦或者御寒需要的房屋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投入,不能将大风城的青壮主力都投入在抢救已经生者寥寥的无意义的工作上。 “如果还有人活着呢?” “一个人被压在暗无天日的废墟下,没有吃食,只有寒风与孤独,只能抱着这些东西,慢慢死去……” “你们能够想象那样的日子吗?如果是你们被压在那下面,你们会想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抛开废墟,将你救出来吗?” “我要救他。哪怕只有星末一点的希望,我也要救他。” 李丹青用这番话力排众议,依然选择将青壮主力投入到抢救可能的生者的工作中,直到此刻废墟终于被清理完成。 但遗憾的是,那从废墟中一个接着一个被抬出的身影都早已面目全非。这是可以预料事情,失去了阳山灵力的应水郡天气骤冷,寻常的妇孺没有御寒的衣物都难以熬过那一个个漫长的寒夜,更不提被压在废墟下本就受伤同时也没有食物的伤者。 李丹青神色冷峻的站在废墟前,看着那一个个被抬出的尸体,脸庞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寒霜。 “少主,节哀顺变。”青竹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轻声言道。 她比谁都了解李丹青,知道这个家伙表面上吊儿郎当的不着调,可背地里却比谁都良善,尤其是对那些被他认为是自己人的家伙。 按理来说他虽然名义是这大风城的城主,道实际上大风城的大半管辖权都在当初的张囚与秦承古的手里,可他还是会想办法在冬日为百姓们备好粮食,甚至去往冬青院比斗前,大风院发生的监守自盗的事件。 李丹青对外言说是自己拿了钱输给里赌坊,可青竹却知道那些钱是被他送到了那位鲁厚国的手中,让老人帮着照看一群大风城来的流离失所的乞儿。 在去到星辉之门的那天夜里,李丹青还收到了鲁厚国的来信,言说那些乞儿都有了归属,被送到了青云军中,做伙夫,若是表现好些,年纪长大些,说不得还可以被编入军伍,也算是有了体面的营生。 这些东西旁人都不知道,李丹青也从来不喜与人提,也只有青竹这般的亲信以及经手过此事的鲁厚国方才知晓一二。 “没什么好哀的,尽过人事,问心无愧便可。”李丹青闻言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青竹,朝着青竹咧嘴一笑。 那模样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那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模样。 “让人来认领这些尸体吧,见过最后一面后统一火化,今日傍晚之前,一定要把这事做完,咱们本就缺少药粮,要是再滋生瘟疫可就是大麻烦了。”李丹青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些被抬出的尸体,这样说罢,转身便迈步离去。 青竹点了点头,赶忙将李丹青的要求吩咐了下去。 也幸好李丹青这几日几乎与灾民同吃同住,大风城的百姓对于李丹青也是感恩戴德,这样的处理方才虽然让一些人多少有些难以接受,但终究没有太多反对的声音。 而吩咐完这些的青竹赶忙追上了李丹青:“少主现在打算怎么办?”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了青竹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打算去睡一觉,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趁现在好好补上一觉,小青竹要一起吗?我从鲁老头那里要了一张床来,又大又软,两个人躺着睡正合适?” 青竹想到李丹青自从经历阳山之变后便一直板着个脸,此刻终于有了调笑的心思,她也难得去反驳,反倒问道:“这么冷的甜,两个人睡着多冷,要不我再把言真叫上?” 李丹青眼前一亮,似乎已经看到大被同眠齐人之福的未来:“小青竹就是觉悟高,不过三个人那床就小了点,不过没关系,咱们可以抱着睡,你看啊,你睡右边,言真睡左边,自古以来,咱们都以右为尊,就冲小青竹这觉悟,这正房你坐定了,你放心本世子……” 见李丹青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青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家少主当真是那种给点颜色就灿烂的家伙。 但心底却多少放心了不少,还能油嘴滑舌,至少说明李丹青的心态已经恢复了不少,并没有因为赵权等人的死,而被彻底冲昏头脑。 可本着不能让李丹青太过得意忘形的原则,青竹还是在下一刻问出了一个直击李丹青灵魂的问题:“那咱们那位准备给少主生一百个孩子的小弦音,做几房呢?” 这个问题让李丹青脸上的笑意一顿,一时间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 将李丹青这般窘态看在眼里的青竹暗觉好笑,可却也不打算这样放过李丹青,她眯起了眼睛,盯着李丹青,正要催促他回答此问时。 “你们太过分了!”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城门方向忽然传来洛安安的声音。 二人一愣,方才的话题也无疾而终,纷纷看向那处,却见洛安安正带着一群青壮,围着一群身着黑甲的甲士大声的质问道。 只见洛安安,一剑挑开眼前马车上的麻袋,指着那一袋子只掺着微不可查的少量米粮的米糠大声问道:“往日一袋子米掺上半袋子米糠也就算了,今日这些米袋里加在一起,又一袋米粮吗?” “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吗?” 那几位负责护送米粮的甲士面对洛安安的质问,却显得气定神闲:“我们只是负责送粮的,姑娘要是不满,去找当官的闹!你为难我们这些跑腿的算什么本事?” “估摸着这姑娘还以为自己是圣山门徒吧?殊不知阳山崩塌,其他几大学院早已分崩离析,群龙无首,我看啊这几大学院也差不多快到了解散的地步了。也不知道到了那时,这位估量还有没有心情在我们面前大呼小叫。”身旁同伴也在那时接过了话茬,阴恻恻的说道。 洛安安本就不是善于言辞之辈,听到这番话,脸色气得绯红,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看样子这觉是睡不成了。”李丹青见了此景,朝着一旁的青竹耸了耸肩膀,甚是遗憾的无奈说道。 见李丹青还想着这茬的青竹,不免又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少主就不能想点正事?你也知道郢家与秦承古都会把这阳山崩塌的罪责推到咱们大风院的头上,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熬过这一劫!” “熬不过去,想得再多也没有用!” 面对青竹的指责,李丹青却面色如常,他眨了眨眼睛问道:“那熬过去了,想了就有用了?” 青竹一愣,听出了李丹青弦外之音,她跺了跺脚,有些气恼:“熬过去了,我就天天陪着少主睡!行了吧?” “好勒!”李世子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那城门口的甲士,脸上的笑意瞬息收敛。 “不过,再见阎王爷之前……” “咱们得先把这些难缠的小鬼收拾了。” 第八十八章 什么是麻烦? “好了小姑娘,哥几个忙着呢,没空和你扯犊子。” “不过你若是真的想要再多拿些米粮,不如和兄弟几个去马车上商量商量?”一位甲士上下打量着洛安安姣好的面容与玲珑的身段,眸中顿时露出了垂涎之色。 洛安安闻言,顿时眸中燃起怒火,她下意识的抓住了自己背后的长刀,刀身被拔出三寸,几乎就要出手。 可到了档口,她却面露犹豫之色,那拔出的刀又在这时被她放了回去。 她咬着牙终于算是勉强压住了自己内心的怒火,不去理会那面露得色的几位甲士,正要转身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一闪,来到了她的跟前。 啪! 啪! 只听两声脆响荡开,那出言不逊的二位甲士顿时捂着脸栽倒在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洛安安都未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出手?”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洛安安一愣,寻声看去,却是那李丹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板着脸这样问道。 无论是这个问题,还是李丹青的到来,都很是突兀,以至于洛安安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本来就不善言辞的洛安安见李丹青的神情严肃,也不知为何,就自觉自己好似做错了什么,也不敢隐瞒,低着头便言道:“我……” “我想着院长近来已经麻烦缠身了,听……听人说,这圣山崩塌的事情,秦郡守和郢离还想要把罪责推到院长的身上,我不想……不想再给院长惹麻烦。” 洛安安一副小心翼翼委屈巴巴的模样,让李丹青暗觉好笑,他侧头看了身旁的青竹一眼。 青竹顿时会意过来,走上前去便将那捂着脸倒在地上的两个架势提了起来。 二人的侧脸上两个巴掌印甚是醒目,但却怒火中烧的看着李丹青言道:“李丹青!我……我们是奉了郡守之命来押运粮草,你……你敢对我们动手!郡守追究下来……” 啪! 啪! 二人的话还未说完,两个巴掌再次扇到了他们的脸上。 在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二人艰难的站起身子,这一次他们倒是学乖了,站起身子后耷拉着脑袋,方才那嚣张的气势,此刻是再也看不见毫分。 “这叫麻烦?”李丹青瞟了一眼那二人,便转头看向洛安安,笑着问道。 洛安安一愣,有些迟疑,但还是言道:“可打了他们,秦郡守不就有了借口……” “没有借口他就不会来找我们麻烦?”李丹青打断了洛安安的话,如此反问道。 洛安安又是一愣,她眨了眨眼睛看着李丹青,似乎懂了些许,又似乎还是未有明白。 李丹青倒也不急,只是言道:“惹麻烦意思是招惹了那些不会给你麻烦的人,让他们给了你麻烦。” “人嘛,确实有时候要学会隐忍,但却不能一味隐忍。” “世人都喜欢看高楼大厦塌陷时的美景,看着站在高楼上的人从遥不可及的地方跌落下来,灰头土脸,落得与自己一般。好的人呢,看一看,唏嘘几句也就罢了。但坏的人,可不甘心,他还得上来踩上两脚,吐上几口唾沫,才觉神清气爽。” “你越是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围着的看客就越觉得你好欺负,一窝蜂的就冲了上来,到时候你想发怒,说不得就真的没了本事。” “所以啊,越是这样趁火打劫的家伙,你就越是要让他明白,要欺负你可以,但得叫上主子!” 说着李丹青脸上的笑容蓦然收敛,他转头看向那二人,声音中杀机毕露。 “我李丹青还活着,这大风城……就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放肆的地方!” 此言一落,那二位甲士一个哆嗦,身子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洛安安这时终于算是听懂了李丹青的意思,她眼前一亮,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倒是充斥着崇拜之意,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我懂了!院长。” “孺子可教。”李丹青也很满意自己这一手“传道受业解惑”的戏码,他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言道:“让他们把这一袋子米糠挑出来,都给我吃咯,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可以走。” “明天来的时候,若带来的还是这样的东西,那就吃两袋、三袋!” “嗯。”洛安安也觉解气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 周围看着百姓也纷纷拍手叫好,唯有那群负责护送粮草的甲士们脸色一白,纷纷瘫坐在地。 …… 料理完那些麻烦,李丹青与青竹迈步走在大风城的街道上,青竹看了一眼李丹青,忽然说道:“少主出了口恶气,心中倒是舒坦了,可就怕从明天起,就没人愿意给咱们大风城送粮食了!” “靠这些米糠难道就真的能度日?”李丹青却反问道。 青竹一愣,顿时沉默了下来。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这样的日子起码还得过上半年的光景,但半年之后,又恰好是冬日,也就是说整整一年的时间,应水郡恐怕都会颗粒无收,这些百姓能吃上几日亦或者半月的米糠,但一年吃下来,就算是个神仙也得被饿成皮包骨……” “秦承古现在还可以做点场面活,等到整个应水郡都开始缺粮的时候,恐怕连米糠都没有咱们的份,指望他可不是个良法。” 李丹青再次言道。 青竹点了点头,说道:“我派人打探过了,如今应水郡的粮食一天一个价钱,昨日已经涨到八十文一斤,估计过不了几日就得到一两银子一斤了。而且听说应水郡的大户都在加紧收购粮食,想要囤积居奇,这粮价日后还得一涨再涨。” “咱们手上那点银钱,根本买不到多少粮食。想要解决眼前的麻烦,恐怕还得想办法弄到银钱才是……” 李丹青闻言也长叹一声,这经营之道本就不是他擅长的事情,以往十几年的人生李丹青只学会了怎么花钱,至于赚钱那可是一窍不通。 “要是流香在就好了。”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不免感叹一声。 “看样子少主还是喜欢被莺歌燕舞围着的日子呢。”青竹眯着眼睛说道。 “那是自然……”李丹青正要应是,但随即便觉察到了不对,一个激灵赶忙改口道:“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想着流香在能帮上我们不少,可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 “我那是纯粹的师徒之情,同袍之谊!青竹,你太龌龊了!你不能因为你对我又非分之想,就觉得咱们大风院的所有人都如你这般!” “是!我知道本院长长得貌美如花,你难以抵御也是正常,但你不能不允许有人能有这样的定力不是?” “是吗?”青竹眯着眼睛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这般问道。 方才还说得慷慨激昂的李丹青,此刻莫名的有些心虚,声音不免小了几分:“应……应该是吧……” “哼!”青竹白了李丹青一眼,也不愿让他太过难堪,转而又言道:“说了那么多,少主想到了解决咱们现在麻烦的办法吗?” 见青竹主动转移了话题李丹青不免松了口气,他咳嗽一声,然后笑道:“咱们现在一没钱,二没粮……” “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既然他秦承古不给粮,那咱们就只能……” “抢了!” 第八十九章 凭本事 李丹青带着刘言真以及洛安安青竹,踏上了去往春柳城的路。 随着阳山崩塌,赵权与张囚战死,白素水逃离,整个阳山还活着的院长就只剩下了杨通与李丹青二人。 李丹青这大风院的院长在众人的心中素来都只是一个摆设,故而圣山倒塌后,群龙无首的阳山弟子大都汇集到了春柳学院。而应水郡调配给阳山五城的物资也都是由春柳院统一分配。 李丹青想要粮食,又没有本钱去买,那就只能去春柳院碰碰运气了,胡搅蛮缠也好,装疯卖傻也罢,怎么他李丹青今日都打定主意要给大风城要回些粮食。否则以大风城如今的状况,可就真的熬不过几日了…… 行走在去往春柳城的官道上,随处可见的是背着行囊拖家带口的百姓,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神情疲惫。 “这些人是要去哪里啊?”刘言真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李丹青苦笑道:“逃难。” “这应水郡往后好些年的日子都不好过,天气寒冷,物价昂贵,有没有地可以种,对于寻常人来说,待在这里就是等死,去到燕马郡那些地界,说不得还能寻到活下去的营生,怎么都好过在这里吧?” 刘言真闻言也明白了其中就里,这些日子不仅是受到阳山崩塌波及阳山五城日子难过,天气骤冷之下, 应水郡其他地界也同样民不聊生。 “我听说大风城的好些百姓也准备这几日动身离开大风城了。”洛安安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这样言道。 她脸上的神情不免有些落寞,毕竟在大风城待了这么久,不可能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随着越来越多人的离开,曾经居住近两万人的大风城,如今只余下了五六千人,而且其中半数都是孤寡老人与失去了父母的孩童。 “离开也好。那么多人聚集在大风城,咱们也养不活。离开了我们少些负担,他们也多份生机,有何不可?”李丹青看出了洛安安的不郁,他笑着安慰道。 听到这话的洛安安点了点头,低声道:“院长说得我都懂,只是……” “只是流香他们也不在了,以往那么热闹的大风城一瞬间变得这么冷冷清清,还是有些不适应。” “天下本来就没有不散的筵席,更何况他们只是暂时离开,又不是不回来了。”李丹青安慰道。 洛安安闻言抬头看向李丹青,眸中倒是写满了期待之色:“院长的意思是,他们会回来的?” “自然。”李丹青点了点头,“但前提是,我们得先为他们守住这大风院。” 洛安安的双拳握紧,重重的点头,应道:“嗯,我们一定可以的!” …… “白家老人那边怎么样了?”鹤非白看向身旁的弟子,这样问道。 春柳城同样也受到阳山崩塌的影响,城中大半建筑倒塌,鹤非白身为春柳院的大弟子,自然得负责照料这些受灾的百姓。 身旁的弟子闻言点了点头说道:“白家老人倒是安顿妥当了,只是儿子跟儿媳都死在了废墟下,如今就剩他和年幼的小孙子在一起,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也是个麻烦事啊……” 那弟子说道这处,抬头看了看曾经繁华的城镇,如今却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心底不免有些感叹。 鹤非白大抵也明白自己这位师弟的心情,但素来不善言辞的他也不知当如何宽慰。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东西是给人吃的吗?”可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争吵声,鹤非白抬头看去。 却见几道熟悉的身影正与一群穿着紫刀卫制式甲胄的甲士争论不休。 “想吃好的,拿钱去买啊?怎么你们堂堂阳山弟子不仅要跟灾民抢吃的,还要挑食?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光景有的吃就不错了!”为首的甲士神情轻佻,嘴里阴恻恻的言道,丝毫没有将质问之人放在眼里。 “你!”那几人闻言顿时面露愤慨之色,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动手。 “怎么回事?”鹤非白见状赶忙快步走上前去,如此问道,也在这时看清了那几位与甲士争辩之人的模样。 他们不是旁人,赫然便是夏岳、冬青以及秋景学院的弟子,其中吕染与赵二白也在此列。 三道学院的院长要么做了幽云的奸细,要么就直接战死,三大学院群龙无首也就只能前来投靠春柳学院,但偏偏春柳学院也自顾不暇,只是简单的将这些弟子安顿在难民的住宿处。而加上杨通似乎早于秦承古通过气,在阳山崩塌之事发生的第二日,秦承古的军队便入驻了春柳学院,几乎接管了整个春柳城的所有事物。 灾民的食物分配自然也是由军队的士卒来完成,而这也才有了眼前这冲突。 “鹤师兄你来了!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一碗米粥里能寻到五颗米吗?还带着馊味,这东西是人能吃的吗?”赵二白等人见着了鹤非白,顿时像是见到了救星,赵二白更是直接将手里的碗递了上来,神情激动说道。 鹤非白听闻这番话皱起了眉头,接过那瓷碗,定睛看去。 就如赵二白说的那样,这一碗所谓的米粥根本看不到半点米粒的存在,若不是赵二白说过,乍一看去,鹤非白还以为这只是一碗浑水,他将之放到嘴边轻抿一口,一股馊味便萦绕唇齿之间。 “呸!”鹤非白将那米粥吐了出来,脸色有些难看。 “这位军爷,这东西给人喝,不妥吧?”他看向那几位甲士如此问道。 “我们来,是负责抚须灾民的,应水郡如今什么情况,鹤公子也应该知道,供应给这些灾民已经入不敷出,哪里还有余粮给这些人?” “要不是看在杨院长的面子上,他们……连这点米汤都没得喝!”甲士面对鹤非白的质问并未有表现出半点的畏惧,反倒神色轻松的继续言道。 这些士卒这样的态度上鹤非白的眉头皱起,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应水郡给阳山五城调配的粮草虽然没有道完全可以肆意挥霍的地步,但至少从账面上看,还是面前能顾应付阳山五城的窘境的,而春柳院也拿出了不少存粮,但实际落在各大城池手里的粮草却是少之又少,这其中自然是有人在从中作梗。 毕竟如今的应水郡,粮价高得下人,手握这样美差的士卒们岂会放过这个机会?自然是想尽办法从中克扣粮草,但鹤非白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敢做到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 见鹤非白的神情不郁,一旁的同门弟子见状赶忙走到了鹤非白的跟前,在他耳畔轻语道:“鹤师兄,师尊交代过,咱们现在可不能招惹这些人,他们都是秦郡守的人,日后我们还有很多需要仰仗他们的地方……” 听到这话的鹤非白,脸上的神情又是一变,他咬着牙沉吟了一会,终究还是选择顾全了大举,收起了心底的火气。 而他脸上这样的神情变化,自然也被那些士卒看在眼里。他们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的浓郁,神情也愈发的嚣张,嘴里吐出的话也更加的肆无忌惮。 “这天下哪有什么白来的午餐!” “以前有阳山养着你们,可现在你们都是些丧家之犬,想要吃好的,那就得拿出本事来换!” 士卒们看向吕染与赵二白等人大声说道。 吕染等人的脸色难看,在鹤非白选择缄默收声之时,他们也明白没有人会再为他们主持公道,这些甲士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有句话却又说得很对…… 现在的他们就是丧家之犬…… “好啊!” 可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忽然传来,众人一愣,侧头看去,却见一行人快步来到了此处,其中那为首的少年忽然出手,来到了那群甲士身后的车马处,随意牵起一辆马车,就要拉走。 那几位甲士哪里见过这样的愣头青,当下一愣,回过神来之后纷纷抽刀看向对方,喝骂道:“大胆!你敢抢灾粮?” 那少年闻言却眨了眨眼睛,很是困惑的看着甲士们颇有些委屈巴巴的问道:“不是诸位大人说的吗?想吃好就要凭自己的本事。” “李丹青凭着自己的本事抢粮,有什么问题?” 第九十章 近况 周围的士卒的闻言眨了眨眼睛, 为首之人更是一愣,下一刻他便顿时陷入了暴怒。 他在那时撸起了袖子,朝前一步,喝骂道:“小兔崽子,给你爷爷在这儿绕什么弯子呢!” 他很愤怒,不仅因为眼前这家伙要带走属于他的粮草,更因为自己在方才有那么一瞬间,真的险些认可对方的逻辑。 他走上前去,面露狞笑,几乎就要抬起自己的手掌掴对方,可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在那时顿了顿,问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者?” 这个问题,他还没有等到眼前少年的答案。一旁的赵二白吕染等人却面露惊喜之色,在这时围拢了过去,嘴里言道:“李院长!你怎么来了?” 整个阳山自然只有一位姓李的院长。 而若说如今的阳山还有谁是惹不得的,那同样也只剩下了这位姓李的院长。 无论是之前当着秦承古的面几乎废掉了郢离的一只手,还是昨日去送米粮的同袍被逼着吃了足足一袋子的米糠。种种事迹都表明,如今的李丹青似乎已经到了疯魔的状态,准备享受那临死前最后的疯狂。 毕竟毁掉阳山的叛徒出在大风院,单单是这一条不察之责,便足以宣判李丹青的死刑。 俗话说得好,这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如今的李丹青不好招惹,几乎是成了整个应水郡的共识。 至少不是他们这种扯了虎皮做大旗的家伙可以招惹的。 秦永长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这个时候与李丹青起冲突,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意识到这一点的他,讪讪的把举起的手,又收了回去。 李丹青倒是有些出乎预料于对方的识相,他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问道:“看样子这位将军的意思是我可以带走这些米粮了?” 秦永长的脸色有些发寒,他的身后摆着足足七辆装满米粮的马车,而这些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东西,从郡守府的知事到负责统筹的粮官,再到他顶头的黄仇将军,到最后才轮得到他这个伍长,层层剥削下来,到他手上的也就只有两袋米粮,这还得和手下的十来号人分…… 李丹青要是把这些米粮都带走了,他可没办法交错。 只是昨日那吃了一袋米糠,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几位同袍的前车之鉴尚且历历在目,秦永长也不敢得罪眼前这煞星。 思来想去,秦永长只能舔着脸讨好道:“李世子想要,小的自然没有话说。” “但这些东西都是上面统一调度分配的,李世子要是拿走了,这一来小的交不了差,但这也罢了,毕竟是李世子的要求,小的就是挨顿打亦或者索性被革了职,能结世子欢心,都是值得的。但这些粮食可都是接济灾民,李世子拿了去,其余几城的百姓又当如何度日呢?”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了秦永长一眼,倒觉这家伙有些意思。 他自然不会信这些粮食是救济灾民所用,方才他便看了一眼,这些米袋中装着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半点米糠没有,李丹青可不信这些家伙能拿这么好的东西救济灾民,分明就是挑选出来的中饱私囊之物。 不过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丹青也不打算来一趟春柳城就真的如劫匪一样抢一票就完事,这些米粮看着数量不少,但落在大风院几千号人的嘴里,也不过一两日的口粮,他可不想日后每日都来上一趟。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索性站在原地,看向对方,问道:“那你觉得怎么做才合适?” 秦永长大抵也没有想到李丹青出奇的好说话,他一愣之后,赶忙言道:“至少让小的请示一下上面的大人……” “多久?别说本世子没给你机会,我大风城好几千号人嗷嗷待哺,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李丹青很快便打断了秦永长的话。 秦永长又是一愣,一刻钟的时间着实太短了一些,他本想着能拖延一会李丹青,等到负责此事的郡守府将军黄仇到来时,由他来与李丹青纠缠,那时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轮不到他这个小小的伍长来承担后果。但此刻的黄仇应该还在来春柳城的路上,起码还得一个多时辰,而这李丹青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再退步的架势。 这让秦永长一时间翻了难,支支吾吾的不知道何以为对。 “怎么?找不到人?那就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了。”李丹青见秦永长这幅模样,挑了挑眉头,意兴阑珊的言道。 秦永长赶忙摆了摆手,言道:“找得到,找得到!” 说着,他心头一动看向一旁的鹤非白,恭敬道:“劳烦鹤公子跑上一趟,请杨院长出来定夺?” 杨通与郡守府本就关系密切,此番阳山遭逢大祸,杨通更是处处依仗秦承古。 秦永长一早就听到了风声,似乎杨通有意在阳山覆灭之事尘埃落定后,召集阳山剩余的门徒加入郡守府麾下的军队,以此换取下半生的荣华富贵。 也正是因为如此,上面的人笃定了杨通会对郡守府的百依百顺,故而他们方才赶在这赈灾的粮草上大做文章。此刻李丹青上门刁难,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杨通可能能把这事处置得当,毕竟想来他也不愿意在这时得罪郡守府的人,更何况负责此事的黄仇还是郡守府最精锐的紫刀卫麾下三大统领之一…… 想到这里,秦永长也不免暗觉自己机智。 鹤非白听闻此言眉头微皱,这本是郡守府跟李丹青之间的事情,眼前这家伙非要拉春柳院趟这趟浑水,居心叵测,着实让鹤非白不喜。 “师兄,还是让师尊来一趟吧。若是这些粮草就这样在春柳城被李丹青取走,到时候怪罪下来,不也得让师尊难做吗?”鹤非白正要拒绝,可身旁的同门却在他的耳边轻语道,听到这话的鹤非白一顿,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这才心有不甘的点了点头。 他有些歉意的朝着李丹青行了一礼:“那就劳烦李院长在这里登上片刻,非白这就去请师尊。” 李丹青摆了摆手,笑道:“去吧,让老院长慢些走,年纪大了可别闪到腰。” 鹤非白也知李丹青与杨通素有仇怨,他心底其实多多少少是更喜欢李丹青在许多事情上处事原则的,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又行了一礼,便赶忙带着同门离去。 …… “李院长,那杨通如今可是跟秦承古穿的一条裤子,他来了,这事怕是不能善了!”眼见鹤非白走远,以赵二白吕染为首的其余几院弟子赶忙围了上来,朝着李丹青如此言道。 李丹青闻言瞟了他们一样,却并不在意对方所言,反倒问道:“你们怎么落到这歩田地了?” 李丹青倒是直言不讳,听闻这话的吕染等人也脸色微变,有些难堪,更有些落寞,但赵二白还是在这时应道:“赵院长走后,一些师兄师弟便被各个家族召了回去,就剩我们这些,也是独木难支,想着来投奔杨院长,但不想却是落得这般田地。至于秋景学院,因为白院长似乎与这事有脱不了的干系,几乎门中所有弟子都走的走,散的散,而冬青院那边,倒是有张山主的儿子张潼接手,只是他们本就与郢家走得极近,发生了这些事,更是直接带着门中的精锐投奔了郢家,据说会被编入郢家手下的蛟蟒卫中……” 赵二白说道这里不免有些感叹,诺大阳山只是这几日光景便落到这般分崩离析的地步,任谁的心底都不会好受。 “那接下来呢?你们又有什么打算?跟着杨通?”李丹青又问道。 这个问题显然戳中了吕染与赵二白等人的痛处,他们脸色的神情一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李丹青见状笑了笑,也没有再去追问,反倒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的不远处,却见那里那位院长正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第九十一章 这天下,有一个李丹青就够了 杨通还是原来那模样。 性子急躁,风风火火,年纪虽然过了六旬,但遇见事情却丝毫不见沉稳。 譬如此刻他三步并作两步走的便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指着李丹青的面门便骂道:“李丹青!你就不能清静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给我添乱?滚回去!” 一旁的秦永长见状,脸色一喜,暗暗得意,一切正如他预料的那般,这杨通果然还是站在了郡守府的一边,不会轻易让李丹青得逞。 跟在杨通身后的鹤非白见状眉头一皱,这些郡守府的士卒接着押运粮草的由头,每日克扣大半的米粮,用米糠以次充好的事情由来已久,春柳院每日都不得不从自己的粮库中拉出粮草弥补亏空。他对这事本就不喜,自家师尊却还是不问青红皂白,这般行径,让鹤非白不免心头有些发寒。 倒是李丹青神情坦然自若,他笑呵呵的说道:“老院长还是风采不减,依然精气神十足,亏我之前还担心院长受此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呢!” “哼!李院长养虎为患,朝廷的追责令已经发出,要拿李院长试问,这追责令不出十日便会送到应水郡,我看李院长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杨通冷笑一声言道。 李丹青闻言眉头一挑,看向杨通的目光顿时变了变。 但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李丹青行得端坐得正,是非黑白届时自有定论,何惧那些流言风语,我相信圣上定能明察秋毫,不会冤枉无辜!” 听到这话的杨通皱了皱眉头,他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秦永长,将对方面露得色,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后,又才继续板着脸说道:“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了!秦郡守早就说了,那追责令上白纸黑字写着的就是你李世子的名字!这有罪没罪可不是你说了算的,那得看上面的人的心思!” “李世子朝中无人,就不要再自以为是了!我看你不如早谋后路,可好过在这里胡搅蛮缠!”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心头暗觉,他盯着一脸怒色的杨通,暗觉这老头有的时候看起来倒是可爱得紧。 他咳嗽一声继续不动声色的说道:“逃了可就真的成了丧家之犬了,那到时候,秦郡守不是更得给我按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到时落在了秦郡守的手上,不就正好格杀勿论了吗,杨院长倒是好算计,想要让我来个死无对证!?” 杨通眉头一皱:“留下来不也是死路一条,李院长难道还觉得自己还能有活路不成?” “就算是死,那也堂堂正正,总好过如杨院长这般卑躬屈膝,为人鹰犬吧?”李丹青却又言道。 “秦大人愿意帮助阳山度过难关,是阳山的福分,没有秦大人,四院弟子日后当何去何从,难不成真的要去做丧家之犬吗?”杨通反问道。 李丹青听到这话,双眸一眯,轻声道:“可记张囚之事乎?” 这话出口,杨通的脸色一白,神情有些变化,但下一刻还是恢复了原状。他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沉声道:“我和他不一样!” “这不重要。”李丹青的回应来得很快:“到了那时,取决你们结局的只是秦承古是不是和郢相君一样!” 杨通愣在了原地,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就这样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好一会之后,他忽然板着脸色言道:“李院长要自寻死路,那就去吧!这些米粮你要拿走那便拿走,之后几日我会让人多送些米粮去大风城,就当让李世子最后的一段日子过得舒心一些!” 杨通忽然的松口,让一旁还在暗暗得意的秦永长一愣,赶忙看向杨通,杨通却视而不见,只是盯着李丹青神情肃穆,像是在思虑着什么,又像是在衡量着些什么。 李丹青同样深深的看了杨通一眼,然后笑道:“那就谢过杨院长了。”说罢朝着一旁的众人使了眼色,众人便在这时赶忙上前拉起马车前战马的缰绳就要离去,赵二白等人见状也一股脑的走上前去,出手帮忙。 李丹青就这样带着七马车满满当当的粮草离开,待到他与众人走远,一旁的秦永长才走上前来看着杨通有些焦急的问道:“杨院长你这是做什么啊?这就让李丹青把这些东西拿走了,我怎么跟黄仇将军交代?” 杨通面露笑意说道:“秦将军也是知道的,这位李世子已经行将就木,困兽犹斗,要是逼急了他,保不齐会出什么乱子,如今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稳住他,等到朝廷的追责令下来,让他承下罪责。其他的都是小事……” “至于黄仇将军那里,我自会应付,勿需你来担忧。” “当然,春柳院也不会让诸位将军吃亏,春柳院中还有些余粮,这缺口春柳院会补上些许,不让诸位将军白白辛苦!” 随着杨通这话出口,秦永长脸上的不郁之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他讪讪一笑:“那就全凭杨院长做主了。” 听到这话的杨通不置可否,只是转头看向李丹青离去的方向,深深的一眼之后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走吧。”他轻声言道,言罢也在这时转头离开。 …… 出了春柳城,李丹青一行人走在回到大风城的官道上。来时不过四五人的队伍,此刻身后却跟了满满当当的百余人,尤其是为首的赵二白与吕染二人神情有恙,几次看向李丹青却又欲言又止。 李丹青将他们脸上的神情看在眼里,暗觉好笑,却并不点破。 就这样走了足足一刻钟的光景李丹青方才停下脚步看向吕染与赵二白二人言道:“送君千里也终有一别,诸位就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了。” 赵二白与吕染闻言脸色微变,在这时走上前来言道:“李院长……我们想……” “想什么?”李丹青看着这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二人。如此问道,脸上的笑意盎然。 赵二白与吕染你看我我看你,过了半晌吕染方才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言道:“李院长,要是可以的话,我们想去大风城,加入大风院可以吗?” 眼前以赵二白与吕染为首的这群其余三院弟子,从跟着李丹青出来的时候,李丹青便大抵猜到了他们的心思,只是并不点破,此刻听闻此言自然也算不得惊讶。 他问道:“为什么?” 吕染想了想,说道:“因为……” 但这个回答还未宣之于口,就被李丹青所打断:“我问的是,为什么一开始不选择来大风城,而现在有是什么让你们改了主意!” 这个问题出口,吕染与赵二白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身后跟随着的百来位弟子也纷纷低下了头,神情之中多少带着些羞愧的味道。 在沉默了一会时间之后,赵二白终于是言道:“因为怕受到牵连……” “听说那个幽云的奸细出在大风城,虽然我们也知道李院长也是受害者,但自从这事发生之后,到处都在传朝廷要问责大风院,我们怕受此牵连,所以没有去大风城寻李院长……” 赵二白的话说道后面声音也渐渐变小,显然在心底多多少少对于自己的决定有些不耻。 但李丹青却面色如常并无半点不悦之色,反而问道:“那为什么你们现在不怕了?方才杨院长可说得真真切切,朝廷的追责令不出十日就会下来……” “旁人或许会有顾虑,但我们这些人都是生长都在阳山的弟子,家里的父辈祖辈都是阳山的人,我们在春柳城这几日被那些郡守府的士卒当做下人使唤,吃的是最烂的稀粥,干的却是最重的活!最重要的是,杨院长根本已经与秦承古沆瀣一气,要把阳山剩下的些许根基卖给郡守府,换取他的荣华富贵!我们不想做别人的鹰犬,我们只想做阳山的弟子,哪怕阳山已经不在了!” 说道这里,赵二白神情坚定的看着李丹青,朝着李丹青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言道:“请李院长收下我们,我们愿意在大风院为徒,为阳山保住最后一丝气节!” 一群人说得慷慨激昂,脸上的神情也甚是悲愤由衷,让李丹青身旁站着的刘言真等人都有些动容。 但这时,李丹青却沉着脸色摇了摇头。 “大风院不会收你们的。”李丹青这样说道。 这话出口吕染等人顿时脸色煞白,而就连跟在李丹青身旁的刘言真等人也是面露困惑之色。 “为什么?”吕染大声问道,神情多少有些激动。 李丹青却平静的问道:“保住阳山的气结?要做阳山的弟子?” “可你们知道阳山到底是什么吗?” “是那座巍峨的圣山?他已经没了。” “是龙象混元的功法?拓本我早就送给了各院。” “还是说,阳山在你们眼中,只是你们圣山弟子那高人一筹的身份?” 李丹青这番话出口,顿时让吕染等人愣在了原地。 “武阳天下有数以万计的宗门,但圣山只有二十八座,没了圣山确实是件很让人遗憾的事情,但人才是宗门的根本!” “杨通做得不好吗?” “当然不算好,但你们若是做到杨通那个位置,你们会比他做得更好吗?我看不见得 。” “阳山在时,你们是圣山的弟子,走到哪里都高人一头,杨通呢?身为圣山的远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水郡除了少有的几位,谁见了他不得卖他几分薄面,但现在呢?一张老脸使劲的给那群小卒子献媚,你们见了觉得丢人,觉得恶心,但我见了,却觉得心酸。” “若诸位只是不想低人一等,我看诸位的天赋都还算不错,没了阳山,武阳天下还有足足二十七座圣山,诸位大可去碰碰运气。而若是诸位想的是要光复先祖荣耀,要做的可就不是凭一番少年意气就能做的事情了。” “得忍辱,得负重。” “得懂得低下身子,但也得挺得直脊梁。” “回去吧,好好想想,想明白再做决定。” 李丹青的一番话让众人僵在了原地,但李丹青却没有再说下去的心思,他转头拉起了两匹马车的缰绳带着众人便迈步离去。 …… 就这样走出了一刻钟的光景,青竹却忽然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轻声问道:“少主今日似乎很有感慨。” 正专心赶路的李丹青挑了挑眉头笑道:“毕竟小青竹答应我熬过这一劫就帮我暖床,今日踏出了一大步,就离目标近了许多,自然高兴!” 青竹白了一眼插科打诨的李丹青,正色道:“少主少在那里说风凉话,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给那群弟子讲这些话,这可不想少主的风格。” 听到此言的李丹青顿了顿,他忽然驻足回头看向那座已经消失在官道尽头的城池,喃喃言道。 “我只是不喜欢看那种一个人分明已经努力维持,却依然得不到任何人理解……” “甚至被人嘲笑、被人不耻的苦情戏码而已。” “嗯?”听到这话的青竹还未反应过来。 却听李丹青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样的戏码……” “总让我想到自己。” “这天下有一个李丹青就够了。” 第九十二章 来自刘言真的大胆推测 一段颇为沉重的插曲过去。 虽然这确实不是一件太让人愉快的体验,但身后那七座马车中满满当当的米粮却是实打实的可以比拟真金白银的东西。 大风城经历了这几日的动荡,城中剩下的人也只有五六千而已,这七辆马车上的粮食,节俭一些,倒是足以让城中的百姓过上一两日舒坦的日子。更何况,杨通也承诺过,至少在那朝廷的追责令到来之前,他会想办法保证大风城的粮食供应。 这倒也算是解了大风城的燃眉之急。 好大喜功的李世子本以为自己干了这么一件天大的好事,怎么也得受到大风城中百姓弟子的夹道欢迎。 嗯…… 事实倒是与此出入不大,唯独是那个迎接的人,大大出乎了李丹青的预料。 “贤婿!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带着我的黑水军去把春柳城给掀个底朝天了!” 李丹青带着众人以及他此行不菲的收获,刚刚走入大风城的城门口,迎面撞见的却是刘自在那张满是络腮胡的大脸。 他伸手便抓住了李丹青的肩膀,甚是激动的说道。 李丹青被刘自在突兀的出现以及这番热情的让人难以招架的态度狠狠的吓了一跳。 只是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身后却忽然传来阵阵凉意。 青竹与姜羽几乎同一时间朝着李丹青递来了阴冷的目光,语气低沉的问道:“贤婿?” “诸位还不知道啊?李院长上次来我黑水城,就和我家言真定了亲了,咦,这两人脸皮薄没好意思跟你们讲是吧?”刘自在笑呵呵的看向二人,这样说道。 这话出口,青竹与姜羽的目光愈发的幽冷,刘言真的脸色更是一瞬间变得通红。 李丹青一个激灵,暗觉不妙。 幸好刘言真的脸皮薄,在那时受不住众人投来的暧昧的目光,跺了跺脚,怒气冲冲的一跃而起,捂住了还要说些什么的刘自在的嘴,拉着他便去了别处。 李丹青松了一口气,可却感觉到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依然冷冽无比,不曾消减。 他赶忙打了个哈哈,说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先把粮食卸下来?” “哼!”但对此姜羽与青竹却只是回应一声冷哼,言罢二人便气冲冲的离开。 一旁的薛云见状走上前来,一只手拍在了李丹青的肩膀,甚是同情的言道:“还是不小心啊……” “怎么?意思是你做得足够小心是吗?”而这时,一旁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却是宁绣不知何时走到了薛云的身侧。 薛云一个激灵,也顿时脸色难看,他赶忙讪讪一笑,讨好道:“哪有哪有……” “我的意思是!李丹青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混蛋,简直就是咱们男人中的败类!人渣!” “我就是太不小心,竟然加入了他的宗门!现在想想,跟这种人住在一起,简直就是我薛云的耻辱!”薛云一本正的言道。 听得一旁的李丹青一愣一愣的,暗暗的朝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薛云,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才是吾辈楷模啊! …… “爹!你在瞎说些什么!”在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刘言真终于是把口无遮拦的刘自在拖到了一旁,然后便红着脸色愤声问道。 “这咋就叫胡说呢?你们当初不就是已经情投意合了吗?”刘自在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问道。 刘言真在这男女之事上,完全没有了平日那大大咧咧的作风,她听闻这话脸色更红了几分,小声道:“哪有的事情,” “这事我们都还没定呢……” “还没定!?这都过去多久了!”听闻这话的刘自在瞪大了眼睛扯着嗓子吼道。 声音之大让一旁忙碌着搬运米粮的百姓都不免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刘言真见状赶忙捂住了刘自在的嘴,在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以及得到对方求饶似的的眼神之后,刘言真方才松开手。 这一次的刘自在倒是学乖了,他凑到了刘言真的跟前小声的问道:“怎么回事?上次我看你们俩都已经是暗生情愫,眉来眼去,怎么这一个多月过去反倒不确定了?” 刘言真也有些难为情,她说道:“这一个多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院长忙得是焦头烂额,哪有这些心思……” “他忙!你也忙吗?”刘自在瞪大了眼睛问道。 “忙啊!”刘言真说道。 “忙什么?” 刘言真闻言顿时有些心虚双手不安的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忙着写书……” “撒书啊?” “《薄情郎负心汉鉴别手册》……”刘言真小声嘀咕道。 听到这话的刘自在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背过去气去。 他盯着刘言真,在心底不住的自语道:亲生的!亲生的! 这才算是压下了心头的火气…… 一旁的刘言真见状,赶忙转移话题问道:“对了!爹你怎么来大风城了?” 刘自在倒也是个直性子,听到这话也忘了方才那茬,直言道:“阳山出了这么大的事,秦承古那老奸巨猾的东西一定会想办法把责任推到李丹青的身上……” “我这不是想着来帮帮忙吧。” 刘自在这样说道,言罢又伸手指了指一旁,刘言真一愣看向那处,却见不远处的城中站满了甲胄鲜明的黑水军,以及他们身后满满当当的各种物资,堆积得宛如小山一般。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刘言真的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她侧头看向刘自在问道:“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和我娘?” “嗯?什么意思?”刘自在有些奇怪。 “你跟院长到底什么关系?”刘言真问道。 “女婿和老丈人的关系呗。”刘自在神态自若的应道。 “那你这么帮他?你这是把半个黑水城都搬来了吧?”刘言真狐疑道。 刘自在一顿,神情不免有些紧张,他打了个哈哈言道:“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自在着实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刘言真见他这幅模样,再一联想,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刘自在便出奇热诺的撮合她与李丹青,丝毫不在意李丹青那时在外狼藉的名声,黑水刀法也是倾囊相授,此刻更是搬空了大半个黑水城来鼎力相助…… 细细想来,刘言真还从未见过刘自在对旁人这般热心。 “难道说……”刘言真拖着长音,眯着眼睛盯着刘自在。 本就有些心虚的刘自在脸色更加难看。 “什……什么……”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脸色有恙。 心头暗道莫不是露出了马脚,在来之前他就一直在想用什么理由帮助大风城才不会被旁人怀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利用自己女儿与李丹青暧昧不清的关系。 本以为这样的做法天衣无缝,可如今看来连自己这粗线条的女儿都瞒不住,更不提秦承古之流的老狐狸了,到时候自己出了事事小,暴露了影卫的存在,那他可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这样想着的刘自在脸色愈发难看。 却在这时听刘言真道:“难道说……李丹青岂是是你的私生子?你背着我娘在外面彩旗飘飘?” “可你就这样还撮合我和李丹青?” “难道说,我其实不是你亲生的?” “也对,毕竟我长得这般可爱,爹你这长相确实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生出我这样漂亮姑娘的样子……” 第九十三章 猪队友 “唉!好吃!这米粥做得就是香!” 大风院的一处被重新修缮加固的房门中,一群人围坐在木桌前喝着稀粥,就着馒头咸菜。 别看着这顿晚饭简陋,事实上能吃上馒头对于如今大风城的百姓来说几乎都已经是奢望。也是今日李丹青收获颇丰,众人方才有这点口福。 不过刘自在带来的物资倒是极为丰富,只是天色已晚,李丹青没有来得及清点,想来明日众人应该就可以破天荒的吃上肉食,打打牙祭。 自从刘自在与刘言真独处之后,刘言真便一直脸色不善,刘自在一副心虚不已的模样,让众人也不免暗暗奇怪。此刻刘自在喝下一碗米粥,嘴里甚是夸张的大声说道。 只是这番做作的夸赞之言显然并不能得到众人的认同。 坐在一旁正苦着脸要下一口馒头的宁玖有些奇怪的看向身旁的洛安安,说道:“都说刘城主惧内……” “想不到已经到了这般程度。” 洛安安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应道:“估计刘城主的夫人对刘城主应该很苛刻,看这架势估计很多天没有吃饭了。” 二人的窃窃私语一览无遗的落在了刘自在的耳中,有心拍拍马屁,讨好众人也讨好自己女儿的刘自在脸色尴尬,悻悻的收了声。 很快众人便吃完了晚饭,宁绣看了看一直低着头吃饭的刘言真,以及一旁一直小心翼翼搭话,却得不到刘言真回应,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刘自在。暗觉这屋中的气氛古怪,索性便叫上了薛云,带着众人去到大风院清理出来的广场处清点物资。 这屋中便只余下了李丹青与青竹、刘自在父女四人。 刘自在神情有恙,模样局促。 李丹青看了看别扭的父女一眼,又朝着一旁的青竹使了个眼色。 以二人的魔气,青竹当然明白李丹青的心思,但不知是不是还是受了刘自在那声“贤婿”的影响,在白了李丹青一眼后方才起身,她拉起了刘言真的手说道:“言真,城西那群孩子的信息还没有登记完,我想今日做完,你能陪我去帮帮忙吗?” 青竹化名的希温君,在大风院的弟子中素来有着不小的威望。 听到她的话,刘言真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那时起身,不过在离开前,刘言真还是不忘恶狠狠的瞪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 “你来做什么?”在刘言真被青竹带走后,李丹青第一时间看向刘自在沉声问道。 刘自在倒也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听闻李丹青的询问,他反倒有些奇怪的看着李丹青说道:“我听说那秦承古处处为难少主,大风城缺粮少人,就想着带这些人马过来帮帮忙……” 只是刘自在这话方才出口,李丹青便黑下了脸,他盯着刘自在面色不善的问道:“影卫的第一原则是什么?” 听到这话的刘自在脸色一变,赶忙低下了头,闷声低语道:“狼主令,则影卫动。” 啪! 此言一落,李丹青的手便重重的拍在了身前的桌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在旁人面前五大三粗的黑水城城主身子一个哆嗦,脑袋低得更深了些许。 “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狼主!?”李丹青寒声问道。 “我……”刘自在顿时偃旗息鼓,脸色煞白。 他沉默了许久方才低语道:“我听说秦承古与郢家都已经准备将阳山覆灭的责任推到少主的头上,这罪责要是落下,就是有李将军的余阴在,恐怕朝廷也会拿少主开刀,少主不早做准备,反倒还待在大风城,我也是心急……” “那你知道朝廷为什么要杀我吗?”李丹青反问道。 “他们害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害怕我爹还有暗中经营的势力!你的一举一动,一切反常落在有心之人的眼里,那不就是我李丹青还在结党营私的铁证吗?要是哪一天我真的死了,朝廷顺藤摸瓜,你害的就不只是你自己,还有你身后的整个影卫!” “你真的以为朝廷的三府九司,是吃素的吗?!” 李丹青的质问可谓掷地有声,让刘自在脸色难看。 “可影卫要是没了少主,影卫又当何以自处?少主总不能待在这大风城坐以待毙吧?我已经联系好了应水郡各处的影卫暗桩,只要少主愿意今日夜里,我们就可以把少主送出应水郡!” “你们……”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勃然大怒:“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现在你的黑水军中有没有暗桩,派他去通知那些暗桩影卫,把你们的准备都撤了!” “为什么?少主!影卫可以死!但少主不能不在啊!少主!”刘自在闻言也神情激动了起来,看着李丹青如此言道。 李丹青盯着眼前这个神情激动的男人,不免长叹了一口气。 “距离阳山覆灭已经过去多久了?六七日的时间了!” “这可是足以惊动朝廷三府九司的大事!武阳朝廷的效率可没有低到足足六七日的时间过去依然不见半点风声的地步!” “今日那杨通还曾跟我言说过,朝廷已经下了追责令,十日之后便会将我抓走试问,这本应该是绝密的消息却被一位阳山内部的之人知晓,并且透露给了我,你不觉得奇怪吗?” “换个说法,既然郡守已经得到了朝廷要对我追责的消息,为什么不先把我控制起来,难道就不怕我畏罪潜逃吗?” 李丹青一连串的问题出口,哪怕是神经素来大条的刘自在也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的脸色泛白,抬头看着李丹青,说道:“少主的意思是……” “朝廷故意为之,营造出一种要兴师问罪的架势,为的就是引出你们。” “你信不信我今日随你们走出这大风城不出十里路,便会有早已埋伏好的人马将我们捉住?”李丹青没好气的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幽幽言道。 听到这里的刘自在顿时心头亡魂大冒,他一个激灵错愕的看着李丹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啊!小看姬齐,也小看这武阳朝廷了。” “天下事盘根错节,只看表面,到时候你是怎么死的,你都弄不明白!”李丹青叹了口气这般说道。 刘自在在这时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他看着李丹青好一会之后才问道:“可若是就在这里等着,朝廷也不会放过少主,那还不如殊死一搏……” 刘自在的这番荤话刚刚出口,脑袋便传来一声闷响——李丹青重重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 “在姬齐眼里,我若是孤家寡人,那就只是李牧林的遗子,杀与不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可我若是暗地里结党营私,那就是乱臣贼子,非死不可!” “隐忍会有一线生机,逃跑才是死路一条!” 刘自在摸了摸自己有些红肿的脑门,心头暗暗奇怪自家少主手上的力道怎么这么大,嘴里却困惑道:“可郢家和秦承古铁了心要把这泼天大祸引到少主身上,少主准备如何脱险?” “一线生机而已。” “这事,三分人为,三分运气……”李丹青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听闻这话的刘自在拿出自己的双手十指掰扯了一番,困惑道:“还有四分是个撒?” 李丹青闻言转头恶狠狠的看了刘自在一眼。 “还有四分是猪队友,别犯蠢!” 第九十四章 筑城 “咱们现在大风城一共还有五千余位居民。” “其中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有八百于人,十四岁以下的孩童有一千余人,这里面有半数的孩子父母家人都失去了联系,如今只能靠大风城来供养……” “这几日郡守府送来的米粮并未太多克扣,能够面前维持,刘自在送来的物质数量不菲,初略估算下来,足以大风城度过三个月的时间,现在都已封存,还未动用。” “不过青壮力不足,重建大风城依然需要花去很长的时间。” 大风院重新翻修的大殿中,宁绣宣读着如今大风院的近况。 众人听闻这些,虽然麻烦依旧存在,但比起一开始时,大风院的情况却是好转了不少。 距离李丹青去到春柳城抢粮之事也过去了足足七八日的时间,郡守府那边倒是出乎众人预料的消停了不少,至少并未在米粮方面再起祸端。 众人的心情也随着大风城的情况好转,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阴郁。 “还有……”宁绣这样说着又看了众人一眼,缓缓的从身后掏出一叠银票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见了银钱那自然是双眼放光,他伸出手接过那些银票,定睛看去,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每张银票上都分明印着万两之巨的数额,李丹青细细数了数,这样的银票足足有十张之巨。 “这十万两银子是……”手握这样一笔巨款李丹青的心头也有些困惑,他抬头看向宁绣有些古怪的问道。 “流香让人送来的。”宁绣白了他一眼这般言道,末了还补充道:“她嘱咐过了,这些钱院长可不能再拿去赌了!” “还是流香体贴。”李丹青却显然没有听见宁绣后面半句话,只是眉开眼笑的将那十张银票笑呵呵的揣进了怀里。 宁绣见状微微皱眉,有些后悔这个时候把钱交到李丹青的手里。 她言道:“如今粮价飞涨,最近已经从一两银子一斤长到了一两十六文,我在想我们要不要把这些银钱……” 这话还未说完,便被李丹青神色严厉的打断:“粮价这么高都是那些奸商在囤积居奇,那可是发国难财的勾当,咱们就别去哄抬物价,身为大风院的弟子,小宁绣你连这点思想觉悟都没有,我对你很是失望啊。” 李丹青说得那叫一个一本正经,听得在场的众人都一愣一愣的,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变得古怪起来,心头暗道以往怎么没看出来自家院长还有这般绝无。 只有深知李丹青底细的青竹在那时翻了个白眼,她知道自己这位少主,分明就是舍不得才揣近兜里,还没捂热乎的银子。 都说越穷的人越爱财。 殊不知,这曾经阔过的少爷,却是比穷人更在乎钱,青竹想,这便是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 如今的大风城百废待兴,李丹青与众人吃过了午饭,便火急火燎的来到了城中组织城里的青壮去到一旁的林中开采石料与砍伐树木。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即使如今已经到了初夏,夜里的温度依然冻得让人发抖,早日将大风城重建也是如今李丹青等人最当务之急的事情。 李丹青等人分工明确,薛云一行人带着青壮去城外做事,李丹青则在城内指挥着众人进行修建之事。 大风城之前城中布局规划并不如人意,城池的构建杂乱无章。而这次既然已经彻底塌陷,李丹青索性大刀阔斧的进行重建,他将整个居民居住的区域划分到了大风院的四周,而因为大风城人口骤减,自然需要的地界也少出了许多,外围空出了一大片的空地,但李丹青却并未对其进行布置,居民中不乏有精通此事的工匠也曾提出过质疑,但李丹青在这事上却颇为一意孤行,只是让众人在居民区外围再修筑一道城墙。 这样的做法多少显得有些不可理喻,身子不乏劳民伤财之嫌疑。 但一来李丹青在救治灾民之事上累积足够的威望,二来这修筑内墙的事情李丹青也放在了民房修筑之后,故而也并无人提出太多反对的声音。 此刻城中百姓正在李丹青规划指出忙得热火朝天,而李世子则优哉游哉的坐在不远处,摆着个案台,对着一份宣纸,在其上写写画画。 一旁刚刚带着一群青壮从林中带回大批石料与木材的刘言真正好经过,她有些好奇的凑了上来,定睛看向李丹青的图纸。 却见那图纸上画着的分明就是大风城的地形图。 整个大风城在李丹青的规划下民宅围绕大风院,而民宅的外围不仅有一开始故有的城墙,以及李丹青提出的内墙,从图纸上看,似乎李世子还准备在内墙与外墙之间再修筑一道城墙,同时三座城墙之间的两道空白的区域也被李丹青画上了许多奇怪的符号,似乎是准备修筑某些建筑。 “这大风城在应水郡的腹地,周围也没听说有什么山贼劫匪,院长修这么多城墙是要防着谁啊?”刘言真有些好奇的问道。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李丹青听闻此言,回过了神来,他看向刘言真言道:“有备无患吗……画着玩而已……” 刘言真皱起了眉头,她始终觉得不对劲。 李丹青不对劲,自己的父亲也不对劲,上次他父亲送来的物质中,她可看得真切里面还有大批的甲胄军械…… 想到这里,她的心头一惊,暗道:莫不是自己的父亲与院长准备谋反? 这个念头一起,刘言真顿时脸色煞白…… 这样想着,刘言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城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依照着以往的经验,这样的声音一起,八成便是郡守府的人来了,而他们到来,就十成没有好事。 刘言真心头暗道:不会吧,还没开始,就东窗事发了? 我就要做寡妇了?! 还不待刘言真想得透彻,一大群紫刀卫便冲入了大风城中。 城中的百姓经历了诸多事情后对于这群郡守府的人自然是没有半点好感,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活,纷纷转头警惕的看着那群冲入人群中的甲士。 “你们要干什么!”本着反贼好做,寡妇不好当以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诸多原则,刘言真一把拦在了李丹青的跟前,提着刀看着那群不速之客。 而那群紫刀卫倒是并没有如之前几次那般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杀,为首之人翻身下马,脱去头上的盔甲看向目光越过刘言真看向他身后的李丹青。 “在下黄仇!奉郡守之命,请李城主跟我去应水城走上一遭,调查阳山覆灭之事的真相!” 黄仇此言一出,一旁的大风院众人都围了上来,横在了李丹青的跟前。 “这事早就说清了,是幽云的奸细所为!跟我们院长没有半点关系!”这事兹事体大,稍有不慎就得掉脑袋,哪怕是素来不善言辞的洛安安也在第一时间朝着那黄仇反驳道。 “是非黑白可不是你们一面之词可以定论的,我这里有朝廷与郡守府下发的逮捕令,诸位若是心底无鬼,陪我走上一遭又有何妨?若是拒捕,那黄某人依照着上面的命令,是可以对诸位格杀勿论的!”黄仇气定神闲的言道,对于众人展露出来的敌意可谓视而不见。 众人闻言也都是脸色难看,可还是在那时坚定的站在了那处,没有半点退去的打算。 “无碍。” “陛下是明君,自然不会诬陷无辜。” “李丹青行得端坐得正,自是无所畏惧。” 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李丹青慢悠悠走上前来,看着黄仇笑呵呵的如此言道。 第九十五章 娘,我带你回家 “能嫁给秦居贤公子,那可是你的福分。” “你们母女俩能有这造化,那可是好多人求都求不来的运气。” 应水城,周甘翊的府邸中,一位打扮端庄,身着华贵衣衫的妇人端坐在正屋的主座上,神情傲慢的看着耷拉着脑袋,站在正屋中的周镜水这般言道。 妇人名为秦芸,算起来应当是秦承古的堂妹,当年落魄的周甘翊就是得了秦芸的垂青,这才一路平步青云坐上了郡守府知事的位置。 周镜水身旁一位穿着麻布衣衫的妇人闻言赶忙将周镜水护在自己的身后,赔笑着说道:“夫人,镜水年纪尚小,我看这事要不再等几年,等年纪再大上一些……” 砰! 妇人的话方才出口,正屋里就响起一声闷响。 坐在秦芸身旁的周甘翊一拍案台,站起了身子,怒目道:“有你说话的分吗?” 妇人显然极为畏惧周甘翊,她的身子一个哆嗦,脸色煞白。 秦芸却责怪的看了周甘翊一眼,说道:“夫君这是做什么,唐茹妹妹也是关心自己的女儿,这世上哪有女儿的婚事,母亲不能提意见的道理?是吧?唐茹妹妹?” 秦芸的话说得是在情理之中,但名为唐茹的妇人却脸色更加难看。 平日里在家中,秦芸对她便是百倍刁难,她虽然名义上是周甘翊的妾室,但地位却比下人还不如。平日里家中各种脏活累活,明明有下人,可秦芸还是会将之一股脑的塞给唐茹。以至于这年纪才三十二三的唐茹,看起来却比这实际年纪老上许多。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经验,故而秦芸这忽然变得通情达理的架势,才让唐茹心头惶恐不安。 但事关自己女儿的幸福,唐茹还是不得不壮着胆子,诺诺的点了点头。 “对了,妹妹说什么来者?”这时,秦芸站起了身子,双手揣在袖口,悠然走到了唐茹的身侧,轻声问道。 唐茹低着头,不敢去看秦芸的眼睛,只是闷声应道:“我……我觉得镜水年纪尚小……再等上几年,再言说嫁娶之事也……也不急。 “年纪尚小?”秦芸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对了,镜水今年多少岁来者?” “虚岁十八。”唐茹赶忙应道。 “十八啊?”听到这话的秦芸面露惊讶之色:“这还算小吗?” 那一刻秦芸脸上温软的笑意收敛,她冷下了目光,低声道:“我记得唐茹妹妹十六岁的时候就会勾引男人了,怎么到了镜水身上,十八岁还算小呢?” 这话出口,唐茹的脸色煞白,一旁一直低着头的周镜水豁然抬头看向秦芸,双眸之中似有火焰喷吐——当年就是在唐茹十六岁的时候,周甘翊酒后乱性,侮辱了唐茹,这才有了周镜水…… “我娘没有勾引男人!”周镜水怒声言道,神情凶恶。 “镜水!”一旁的唐茹见状顿时脸色一变,赶忙拉住了周镜水。 只是这时已经是为时已晚…… 啪! 一声脆响。 周甘翊走上前来,狠狠的在周镜水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有这样跟母亲说话的吗?”周甘翊寒声问道。 周镜水捂着自己通红的侧脸,狠狠的盯着周甘翊。这一巴掌周甘翊没有半点留手,用力极大,以至于周镜水的嘴角在那时都有鲜血溢出。 “怎么?不服气?还想跟我动手?你这忤逆不孝的畜生!”周甘翊感受到了周镜水目光中的恨意,他沉下脸色,厉声问道。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镜水年纪尚小,你与她见什么气。”一旁的秦芸却在这时充起了好人,她说道:“也怪我这些年对她疏于管教,镜水不懂事了些,我确实有责任。” “我这膝下三个孩子管教起来已经很是麻烦,却是没想到唐茹妹妹一个孩子都管教不过来。唉,毕竟是奴婢出身,卑劣是刻在骨子里的,这自己都管不住自己,十几岁就懂得勾引男人,也难怪教不好镜水……”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娘!”周镜水闻言将自己的母亲挡在了身后,大声怒吼道。 一旁的周甘翊见她如此不服管教,心头才下去几分的怒火又蹭蹭的往上涌。他的一只手再次举起,就要朝着周镜水挥出。 而这一次的周镜水却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她的手也在这时伸出,稳稳的抓住了周甘翊挥来的手掌。 周甘翊大抵也未有想到周镜水竟然敢如此忤逆自己,他的脸色一寒,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周镜水感受到了这一点,或许是堆积了十几年的恨意使然,又或者只是出于本能。 她的眸中一大金色的火焰一闪即逝,那一瞬间,周甘翊便感受到了自己被周镜水握着的手臂处传来一阵仿佛被烈火灼烧的剧烈痛楚。 他的心头一惊,赶忙挣脱了周镜水的手,身子退去数歩。 “老爷!你怎么了?”秦芸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周甘翊,定睛看去却见周甘翊手腕处的衣袖已然被烫得焦黑。 一旁的唐茹见了此状也觉大事不妙,赶忙上前道:“老爷!孩子不懂事!你可千万别与她见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要打要罚,你冲着我来就是,千万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唐茹这样说着,赶忙跪了下来,作势就要朝着周甘翊磕头认错。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般。 她可以忍受所有的委屈,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得好一些。 但这一次,一只手却拦住了她。 “娘,我没有错。”周镜水看着唐茹,一字一顿的说道。 唐茹一愣,侧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还是原来那般模样,可眸中透露出的神采却那般坚定,与以往的怯懦判若两人。 “你也没有错,我们不需要跪!也不会跪!” 唐茹有些错愕,她只是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妇人,经历了一些算不得寻常,但也不算少见的苦楚。她只是心底装着孩子,所以委曲求全,所以任劳任怨。 她缺乏主见,也多少有些胆小怕事。 但和这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 她在意自己的孩子,胜过一切。 所以当读懂周镜水眉宇间的决然之后,她虽然不安,但还是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 周镜水迈步上前,将自己的母亲护在身后。 然后他看向周甘翊,说道:“你养过我,这不可否认。” “但我娘这十多年在你府中任劳任怨,也算是偿还你的养育之恩。” “这次回来,不是因为听你的话,只是因为我想接走我娘而已。” “我希望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瓜葛。我之于你只是下人的女儿,而你之于我,只是十多年侮辱了母亲的混蛋而已!” 周镜水的这番话大大的出乎了周甘翊的预料。 周甘翊的脸色阴沉,但还不待他说话,一旁的秦芸却言道:“早就跟姥爷说过,狼是养不熟的,这不?才在外面呆了多久,这就要闹着与老爷分家了。” 周甘翊本就因为周镜水的这番话而心头怒火积攒,加上秦芸在一旁的煽风点火,顿时让周甘翊脸色涨红。 “你是我周甘翊的女儿,我生你养你!你一句话就想断绝关系?没那么容易!今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哪有人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的!说到底你也只是怕受到的大风院的牵连,想要拿我去讨好秦家的人!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我也不可能听你的鬼话!”周镜水却冷笑言道,心底对于周甘翊那最后一丝幻想也在这时灰飞烟灭。 她拉起了自己母亲的手,轻声道:“娘,我带你走。” 唐茹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这样的犹豫很快就被周镜水眸中的决然所融化。 “嗯,镜水长大了,娘都听你的。”她轻声言道。 “翻了天了!你这忤逆不孝的畜生!来人给我绑了!今夜就送到秦老爷府上!”周甘翊勃然大怒,在那时怒吼道。 一群身材魁梧的家丁就在这时围拢了上来,将周镜水母女团团围住。 唐茹毕竟只是一个寻常妇人,见到这番场景不免紧张,周镜水却在这时伸手拍了拍唐茹的手背,轻声道:“娘放心,有女儿在,他们伤不到你。” 周镜水这般说罢,一只手朝着虚空一握,眸中顿时金色的光芒亮起,不远处她的房门中传来一声闷响,一道造型夸张,浑身生有数道尖锐利齿的盾牌便在这是飞遁入她的手中。 凭空御物! 这是星罗境的本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的脸色微变。 他们可记得真切,半年多钱的 周镜水修为才金刚境出奇,这才多久时间,她竟然已经到了星罗境…… 这般修行速度,已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存在。 但周镜水却并无半点理会他们诧异的心思,她握紧了手中的猎牙盾,心头平静了不少。 当初李丹青让她们打造属于自己的兵器,周镜水想也不想的便选择了这方盾牌。 她想要成为一道最坚实的盾。 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想到大风院,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她再次握紧了唐茹的手,朝着自己的母亲微微一笑,说道。 “娘。” “我带你回家。” 第九十六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黄仇将军可是咱们应水郡出了名的秉公执法的典范。” “你们跟着我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黄仇将军?” 应水城外,李丹青神色严肃的看着青竹一行人,一本正经的说道。 黄仇的到来打破了大风城的宁静,而那枚一直悬在众人心头剑也在这时落下。 他们何尝不是一直担忧着关于阳山覆灭,朝廷罪责之事。种种迹象都表明,郢离与秦承古都打算将这件事情推到李丹青的身上。 只是这件事的后果太过严重,牵扯也甚大,哪怕是大风院中家族在这应水郡内最有权柄,可以与秦承古分庭抗礼的宁煌戟,在这件事情上能够做到的也是少之又少,众人不愿提及。 但该来的总是会来,她们帮不上忙,却也不愿意李丹青独自一人承担,故而便随着李丹青一同来到了这应水城。 而面对李丹青这惺惺作态的训斥,众人自然选择视而不见。 倒是一旁的黄仇冷笑一声:“李世子就不要在那里拍马屁了!三府九司会审,这般阵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遇见的。李世子想活命,黄仇可帮不上什么忙。” 说罢这话,黄仇看向李丹青身后的弟子,目光在青竹等人姣好的面容上一一扫过,眸中露出了贪婪之色。 “不过李院长要是不放心你这些弟子的话,倒是可以把他们托付给在下,我保证让她们日后过得日日欲仙欲死!” 这话出口,他身后的甲士们纷纷面露得意且猥琐的笑意。 而大风院的众人却是面色一寒。 “咋就帮不上忙了?”但李丹青却丝毫不在意对方言语中的无礼,他这样说着,眨了眨眼睛,神情熟络的靠了过去,一只手直接搭在了对方的肩膀。 此刻众人已经走入了应水城,相比于那宛如人间炼狱,民不聊生的阳山五城,眼前的应水城依然热闹不凡,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阳山覆灭的影响。 当然若是有心的话,朝着那些偏僻的小巷看看,倒是有的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灾民躲在角落中。 三府九司的到来,固然是为了审讯李丹青,但对于秦承古而言,正抚恤灾民的事情做得如何,同样也是考验。 李丹青用大脚趾都能想到,秦承古无非就是让这些灾民躲到了角落,营造出一幅盛世太平的假象。这样的手段李丹青早就屡见不鲜,也不觉奇怪。 黄仇哪里想得到,分明已经大祸临头的李丹青还有心思与他拉拉扯扯。 他皱起了眉头,不悦道:“李世子高估在下了,我可没有这本事!” “你有啊!”李丹青却根本不理会黄仇的不悦,一只手牢牢的抓在他的肩膀上,一幅与黄仇交情不浅的架势。 “你可以帮我作证的话,不仅是黄将军你,你手下那数千名紫刀卫也可以帮在下作证,这样一来三府九司的大人们就能明辨是非,知道在下是无辜的了。” 听到这话的黄仇面色古怪,他侧头看了李丹青一眼,见对方一脸的一本正经,一时间也分不清眼前这位世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冷笑道:“李世子是被下破胆子了吧?黄某人与你非亲非故,如何能为你作证?痴人说梦,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这番嘲弄之言落入李丹青的耳中李丹青的脸色骤变,他扯着嗓子大声言道:“不是吧!黄将军!” “咱们当初可是说好了!我大风城赈灾的米粮每日你分去一大半,然后你就帮我在三府九司的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怎么到了临了,你就反悔了呢?那白花花的米粮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日日送到你的府中,吃干抹净了,你就不认人了?” 李丹青的声音很大,让周围那些本就好奇李丹青到来的百姓听得真真切切。再配上他脸上那错愕的神情,自然是众人也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一时间周围的百姓脸上纷纷露出了恍然之色。 这黄仇的府邸就在应水城中,城中的百姓日日见运粮的马车满载着米粮从应水城出发,到了夜里又带着大半车回到黄仇的府邸。 城中的百姓还奇怪这应水郡赈灾的米粮每日都有剩余,怎么来这应水城中乞讨的难民却一日多过一日,此刻想来才知道原来是这黄仇与李丹青勾结在了一起…… 一时间百姓们看向黄仇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黄仇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骤变,放在平日李丹青如何污蔑造谣,他决计不会放在心上。 但此刻却是不同。 三府九司负责会审的大人都在郡守府中等着,此番虽然各方都把阳山覆灭的证据直指李丹青,但此事要是牵连下来,一座圣山覆灭,足以让与之有些许牵连之人都落下一个株连九族的下场。 李丹青这招祸水东引,自己不见得能够脱身,但却让黄仇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 但凡三府九司的人稍稍调查一番,就会知道他克扣了米粮,再加上李丹青的这番话,稍有不慎,便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的黄仇脸色难看,一把将李丹青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给挣脱了下来。 “你胡说些什么!”黄仇大声质问道,脸色通红,神情有恙。 李丹青却在这时收敛起了脸色夸张的怒色,他低着头凑到了黄仇的耳畔,轻声道:“黄将军。” “李丹青这次能不能活下来,我不知道。” “但李丹青若是狠了心想要攀咬个谁陪葬,绝对不是难事。” “所以,放干净你的嘴,不然……” “咱们黄泉路上可得作伴了。” 李丹青的声音很轻,但话语中所透露出来的决意却让黄仇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心头一寒,他看向面带笑意的李丹青,却莫名的觉得眼前这张嬉笑的脸,出人预料的可怕。 他收敛起了方才得色,低下了头,小声道:“在下……在下知道了。” “那就带路吧。”李丹青不置可否,只是这般说道。 见识过李丹青那“下三滥”却又有效至极的手段之后的黄仇,丝毫没有了来的路上的趾高气扬,在那时耷拉着脑袋,在前方引路。 大风院的众人见李丹青这三言两语间就把来的路上趾高气扬的黄仇收拾得如此服服帖帖,心头也不免啧啧称奇。 不过心底还是担忧着待会到了郡守府后,李丹青的困境。 众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在应水城的街道上,周遭的百姓也大抵猜到了李丹青的身份,围着众人一路上指指点点。 而就在他们来到一处街道上时,一旁的一处高大的府门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那府门猛然被人轰开,两扇巨大的门板飞出,两道身影从那处窜出,身后一大群拿着刀剑的壮汉紧随其后,将冲出的二人团团围住。 然后一位男子带着一位面露冷笑的妇人从府门中缓缓走来。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就只会打洞。” “上梁不正下梁歪,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在大风院学到了什么本事,赶在我秦芸的面前撒野!” “去!给我把这贱人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小的直接绑了,送到秦居贤老爷的府中!” 那妇人一脸恶毒的说道,一群壮汉便在这时朝着人群中的二人围拢过去。 而就站在这场变故的正前方的大风院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神情古怪。 “愣着干什么,给我把那贱妇的嘴撕下来啊!”但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来,一旁的李世子已经撸起了袖子,大声的朝着他们叫嚷起来! 第九十七章 见见老朋友 这世上有些事就是这样。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秦芸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见一位少女冲入人群,青色的剑芒翻飞,然后那些她花了大价钱养着的家奴便如枯枝败叶一般,随着剑芒一过,一个接着一个的应声倒地,哀嚎不绝。 而这还只是开始,下一刻,一位面容俊美不似男子的少年猛地朝她杀到,身旁的两位贴身护卫赶忙上前,但只见对方手中的银枪一抬,二人手中的刀剑便被掀飞,随即身子也紧随其后,被击退数丈。 那少年就这样直直的走到了她的跟前,秦芸的脸色顿时煞白。 身形迅猛的少年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站定在了秦芸的面前,面露苦恼之色,他看向伸手朗声说道:“可我……不打女人啊!” “我来!我就好这口!”却见刘言真在这时兴致勃勃的迈步而出,她的双眼放光,目光炯炯的看着秦芸,那模样像极了瞥见了美味的饿狼。 她这样说着一阵摩拳擦掌,到了这时,秦芸就是再愚笨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将要遭遇的是什么样的麻烦。 她吓得花容失色,身子连连退后,但这时已经来之不及。 只见刘言真面带狰狞的笑意,一巴掌抡圆的了挥出。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在着应水城的大门前荡开。 那位平日里在这应水郡中作威作福的秦妇人在地上连滚三圈,晕头转向,头上名贵的发簪落到一旁,一头秀发散落,模样狼狈不堪。 一旁的黄仇见状在这时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他的心头亡魂大冒——这秦芸可是秦承古的堂妹,其父秦央可是秦承古的三叔,手握着应水郡紫刀卫的军权,是他黄仇的顶头上司。 李丹青当着他的面打了秦芸,这便等于打了秦央的脸,这要是传到秦央的耳中,还不把他黄仇生吞活剥了? 黄仇的心底这样想着,那秦芸也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一只手捂着自己肿得跟鞋拔子似的脸,一只手指着黄仇大吼道:“黄仇!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给我把这些乱臣贼子都抓起来!” 黄仇一个激灵,赶忙看向周围的甲士,正要下令说些什么,李丹青的手却拍在了黄仇的肩膀上。 只见李丹青眯着眼睛盯着黄仇,一字一顿的言道:“黄将军可要想清楚了,有些闲事管得,有些却管不得。” 黄仇的脸顿时变得比苦瓜还要难看。 捉拿李丹青之前,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李丹青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草包,黄仇还以为这是一件既长脸又轻松的活,可现在他只想把那些有这样说辞的家伙们都大卸八块——这李丹青简直就是一个恶魔! 三言两语间便抓住了他的纰漏,将他拖入了泥沼,这心思之缜密,决计与草包二字沾不上任何干系。 更匪夷所思的是,明明前面就有三府九司的大人们在等着他,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这家伙竟然还敢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打了这应水郡二把手的女儿…… 黄仇一时间头大如斗,僵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李丹青却并不理会他,迈着步子便走到了人群中,伸手扶起了那被秦芸手下的家奴围着的身影。 周镜水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来到自己身前的身影,她愣愣的被对方扶起身子,这才回过神来:“院长……你怎么来了?” 一旁的唐茹闻言,也从这一番变故中反应了过来。 她同样瞪起了眼睛看着李丹青,从一旁女儿的称呼中倒也明白了李丹青的身份。她不免有些好奇的打量起了对方——自从进入大风院后,自家女儿变化,身为母亲的唐茹感觉得非常明显。 以往懦弱的女儿不仅修为飞速提升,性子也渐渐变得坚韧、自信,甚至会在今日做出唐茹想了许多年却从来没有勇气做出的决定。 而在与女儿相处的过程中,院长也成了周镜水最时常提及的名字……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李丹青倒是生得剑眉星目,英俊不凡,看这三言两语便将黄仇喝阻的气势,也决计不是等闲。 唐茹心头一动,暗道:自家的女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连见见老熟人。”李丹青自然未有感受到唐茹那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只是笑呵呵的对着周镜水言道。目光又上下看了看周镜水,确定对方并未受到什么伤害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黄仇!你是不想在紫刀卫干下去了吗?愣在那里做什么!?”而一旁的秦芸却是暴跳如雷,大声的怒吼道。 黄仇见状赶忙走上前去,在苦着脸在秦芸的耳畔低语了几句,秦芸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许,但却依然不忿。 周甘翊也在这时走上前来,扶起自己的妻子,但秦芸却一把挣脱了周甘翊的手,骂了句:“废物。” 这才独自走到了李丹青等人的跟前,阴恻恻的说道:“我就说小蹄子怎么今日胆子这么大,原来是野男人到了!怪不得今日的腰杆子挺得这么直!” “哼!还真应了那句古话,上梁不正下梁歪,做娘的十六七岁就勾引男人,做女儿的,别的本事没学到,勾搭男人的本事却是青出于蓝!” “我看啊……” 啪! 秦芸的冷嘲热讽还未说完,又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荡开。 她的左脸也在这时肿得老高,整个脸蛋在那时宛如猪头一般。 “薛师兄,不是说你不打女人嘛?”一旁的刘言真凑了上来,看着薛云奇怪的问道。 薛云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手掌,目光左顾右盼,奇怪的反问道:“嗯?女人?有吗?我记得刚刚犬吠不息,我以为野狗在叫唤,就扇了一巴掌,难不成是人在学狗叫?” 听到这话,大风院的众人顿时眉开眼笑,刘言真更是眯起了眼睛,但下一刻她忽的灵光一动,从怀里掏出了笔墨,奋笔疾书道:“少年院长日久生情,人终究会活成你最喜欢的人的模样……” 方才还有些得意的薛云顿时偃旗息鼓,满脸黑线。 秦芸一阵晕头转向之后,终于回过了神来,她面色愤怒的想要上前,却被一旁的黄仇拦住。似乎想到了什么,秦芸的脚步一顿,愤懑的瞪了黄仇一眼。却终究没有再如之前那般做出些什么逾越之举…… “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三府九司的大人都等着拿你试问!”她这样说道,虽然话还是不讨喜的话,但这次的秦芸学得很乖,直接躲在了黄仇的身后,并不给李丹青等人再出手的机会。 这话出口,周围围观的百姓也是纷纷脸色一变。 坊间早有传闻,这阳山覆灭李丹青便是罪魁祸首,这么看来,今日便是定罪之时。 想到这里,那些围观的百姓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古怪了起来。 周镜水也在这时回过了味来。 她担忧的看向李丹青:“院长……” “无碍。只是老朋友们见个面而已,放心吧。”李丹青却摆了摆手笑着言道。 “哼!小贱人!你以为攀上了高枝?殊不知这也只是一个摇摇欲坠的枯树,此事过了,你就等着我把你卖到青楼去吧!”秦芸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话出口,李丹青眯着眼睛看向秦芸,眸中闪烁的寒光让秦芸的身子一颤,赶忙又缩回了自己斗大的“猪头”。 “走吧。”李丹青不屑的笑了笑,看向黄仇言道。 “黄将军引路吧。” 第九十八章 会审之始 郡守府的守卫森严。 方才走入府中,众人便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方才修理秦芸带来的些许欢乐也在这时烟消云散,青竹的眉头紧皱,刘言真紧张的拉着她的衣角。从未见过这般阵仗的唐茹更是双脚发麻,只能靠着女儿才能勉力行走。 李丹青却是面色如常,一边走着一边对着郡守府中的陈设品头论足。 “这白兰树价格不菲,可惜一如今应水郡的气候,估计活过一个月了,不如砍了,这树芯可以入药,有壮阳之效,想来秦郡守也到了这个年纪,应当有这样的困扰。” “这佛陀渡江的浮雕倒是出自大师之手,只是意境不对。” “当年辽人破了王楼关,大军一路西进,烧杀掳掠,狮子山的说难大师扯掉了袈裟放下了禅杖,由慈悲道转入修罗道,带着八百僧人下山,血战十万辽人大军,足足拖住了辽人三天三夜。让逃难的数十万百姓有时间渡过西洛江。” “在目睹最后渡江的百姓乘上木筏之后,战至力竭的说难大师施以佛礼,含笑圆寂。修罗道尽,再入慈悲道。” “所以这渡江的百姓才是哭的,这坐化的僧人才是笑的。” 李丹青走到了长廊的浮雕前,指着浮雕一板一眼的说道。 这一路上的喋喋不休,让黄仇心烦意乱,却又不愿得罪。他甚至有些闹不明白这李丹青的脑子里到底装着的是些什么,怎么这大难当前,还有心思在这里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品头论足。 “哼!不过是色厉胆薄罢了,现在估摸着李世子已经怕得要死了吧?想要掩饰自己的惶恐是吗?”倒是一旁的跟着一起走来的秦芸在李丹青的身后阴恻恻的言道。 她身为秦承古的堂妹,在应水郡地位本就超然,此刻来到了郡守府便觉腰板也硬了起来,再次出言嘲弄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侧头看向秦芸那肿大的脸蛋,笑道:“秦夫人这模样倒是比方才顺眼多了,好端端的样貌,就是可惜长了张嘴。” “你!”秦芸怒不可遏。 “李世子当真是博学多才。”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传来,却是那秦承古一脸笑容的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郢离与杨通二人。 秦承古这样说着瞟了一眼李丹青身后跟着的众人以及自己那位“女大十八变”的堂妹,也是不免一愣,但大抵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老奸巨猾的秦承古并不点破此事,只是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正屋,说道:“三府九司的大人们都在等着李世子,李世子里面请吧!” 李丹青倒是不疑有他,直接迈步走向那正屋,大风院的众人见状正要跟上,但却被秦承古伸手拦住。 “诸位!这样的大事可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旁观的了,你们只能在外面候着,若是有需要自会传唤。”秦承古这般说道。 大风院的众人眉头一皱,却不好发作。 反倒是这时,那秦芸一行人却大摇大摆的越过众人,走向正屋。 “为什么他们能进去?”刘言真顿时有些不满的大声质问道。 “我是朝廷册封过的诰命夫人,你们有什么官职在身能够进去?”秦芸终于瞥见了机会,在那时冷笑着嘲讽道。 “我啊,进去就是好好看看,你们的李院长是怎么死的,你们放心待会出来,我一定把他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们!” 秦芸说罢得意的笑了一会,这才随着众人一同走入正屋,只留下大风院的一群人怒不可遏却又一时间无从发作。 “镜水你是怎么忍得了这家伙这么多年的?”刘言真看向一旁的周镜水,忿忿不平的问道。 周镜水闻言苦笑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宁绣也明白这其中的种种自然有很多难以与外人言的苦楚,赶忙转移了话题,言道:“院长到底有没有办法应付今日的麻烦?” 李丹青这一路上神情轻松,让大风院的众人也莫不着头脑,让大风院的众人感觉就是这皇上不急太监急…… 听闻这话,众人也皱起了眉头,思来想去却是想不明白李丹青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那咱们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杀出去?”刘言真也问道。 青竹看了看一副已经摩拳擦掌架势的众人,轻声道:“相信院长吧,他应该有自己的打算……” …… 郡守府的正屋很大,李丹青走入其中时正屋的两侧一边六个座次,共计十二座太师椅上已经坐满了人,倒是那正前方的座位上依然空着。 李丹青的到来吸引了屋中众人的注意,一道道目光都在这时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诸位大人,李丹青已经到了!”秦承古在那时走上前去如此言道。 坐在右侧首座上的一位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闷声道:“郡守辛苦了,与郢公子一道落座吧。” 李丹青看得真切,那男人的衣衫上绣有一道黑色蛟龙,那是三府之一龙象府的标志。 龙象府在三府九司之中,手握武阳朝兵马大权,地位崇高,远在其余二府之上。 随着他此言一出,便有熟人从一旁走出,给郢离与秦承古端来太师椅让二人落座。那秦芸趾高气扬的站在了秦承古的身后,目光得意的看着李丹青,似乎是等着看李丹青被判下重刑时的窘境。 可站在正屋中的李丹青,却神情自然,他看了看落座的秦承古与郢离二人,忽然问道:“我的呢?” 这话出口,正屋中静默一片,哪怕是那些被从武阳城派来的手握重权的大人们都面露错愕之色,下一刻哄笑声从众人口中响起。 “来之前就听人提起,说咱们的李世子在这应水郡是乐不思蜀,我还当是怎么回事,想来是这应水郡山高皇帝远,让李世子还可以继续自己是天策上将之子的美梦,对吗?”这时坐在左侧次座的一位男子笑眯眯的问道。 他穿着一身黑色长衫,左肩上有一道虎头护肩,是九司之一提御司的标志。 “难道我不是?”面对对方的嘲讽,李丹青却反声问道。 “是自然是,只是李将军早已战死,这武阳朝可没有人再护着李世子胡来了!”又一位男子说道 。 那是宗命司的执事。 “胡来?姬庭兴执事好像忘了,三年前你在我李府外求见本世子时,可说过本世子是龙仪凤姿,栋梁之才,什么郢离之流,与我比起来可是云泥之别。这我才帮你约见了你们宗命司的大司命,也才有了你今日这执事的位置,这也是胡来?那要不你就此解甲归田?”李丹青眯着眼睛看向那男子如此言道。 名为姬庭兴的男人顿时脸色难看,当初他确实为了巴结风头正盛的李家做了些不耻之事,而这些事情随着李家的失势,都成了足以要人性命的毒药。他自然极力撇清其中的关系,朗声说道:“胡说!我怎么可能与你这种纨绔子弟有所干系!” 李丹青却根本不理会气急败坏的姬庭兴,反倒又想看那位为首的龙象府的来者。 “庞坤!我记得你好像以前是我父亲门下的参军对吧?” “我父亲觉得你也有些才干,就把你送到龙象府中,怎么?你也忘了这事?”李丹青的问题让那男人脸色微变,有些难看。 但李丹青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目光继续下移,看向另一人。 “百夷府,屈执事,咱们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吧?当初在翠玉楼,我可是帮你挡过七万两的赌债,你当时一把鼻涕一把尿的说什么来者?说要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是吧?” “还有你,林先生,我爹托你找的柳参先生的墨宝,你找到没有,当初给你二十万两银子,这些年也没见你把墨宝带回来,那钱哪去了?” “对了,这位也很面熟啊?叫什么来者……” 李丹青的目光在在场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嘴里将那些众人都不愿意提及的陈年旧事信手拈来,说得在场的众人都是如坐针毡。 “够了!”为首的庞坤终于按捺不住,在那时爆喝一声如此言道,打断了李丹青的如数家珍。 “李丹青,今日叫你来是为了调查阳山覆灭之事,你若是心底无鬼,就把你知道的一切如实招来,你在这儿信口雌黄,难道说是为了混淆黑白,心底有愧?” “既然是调查,不是定罪,我为什么不能落座?”李丹青却反问道。 “哼!少在那里信口雌黄,覆灭阳山的奸细就在你大风院中,你嫌疑重大,没给你套上手铐脚镣已经是法外开恩,你还想与我们平起平坐?”一旁的郢离早就见不得李丹青这优哉游哉的模样,在那时冷笑说道。 “我有嫌疑,郢公子就没有嫌疑,我记得当时郢公子也在阳山山脚,你既非阳山弟子,也没有参加星辉之门的资格,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呢?既然有嫌疑的人坐不得,你为何能做?”李丹青眯着眼睛笑问道。 “胡闹!郢公子岂是你能诬陷的!简直是不可理喻!”秦承古拍案而起,朗声骂道。 只是这话刚刚出口,一道清嫩的声音忽然从房门外传来。 “不可理喻吗?我怎么觉得李世子说得句句在理呢?”那声音传来的同时,正屋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道身着黑色锦衣,梳着利落马尾的英气少女便从屋外迈步而入。 她走入房中,朝着错愕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路向前,直直的走到了那空着的首座之上,慢悠悠的坐下了身子。 少女的到来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那郢离更是神情错愕,一下便从木凳上坐起了身子,看着那少女,惊喜言道:“弦音!你来了!” 第九十九章 我相信 夏弦音正襟危坐在主座之上,对于郢离热情的招呼却是视而不见。 她只是板着脸看着李丹青,但看似平静的眸子深处却分明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阳山覆灭对于武阳朝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朝廷已经下令,让三府九司共同彻查此事!” “在座诸位论资质都在我之上,论学识我亦是万不可及,只是朝廷有令,此事须由天鉴司牵头,故而夏弦音斗胆坐在了这首座上,心底甚是惶恐,待会处置若有不妥之处,诸位还请担待。” 夏弦音甚是客套的言道,这样的过场在场的众人那也都是司空见惯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纷纷点头应是,心底却各有盘算——这夏弦音论出身,是武阳四族的遗孤,虽说早年夏家触怒了圣上,但毕竟人死祸消,如今的夏弦音年纪不大,却接连破获了几起大案,又有殷无疆的悉心栽培,加上前些日子与郢离定了亲事,如今在这武阳朝上那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大家几乎都有共识,这夏弦音日后定然会接替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 对于这样的人物,他们自然不会为难,反倒会想尽办法讨好。 “夏司命太过自谦了。”龙象府的庞坤第一时间回应道:“夏司命的年少有为,是我武阳的栋梁之才,此番大事,有夏司命为首,我们方才觉得心安,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庞坤此言一出,众人自然是连连应是,非但没人觉得他阿谀奉承,反倒是暗暗懊恼自己被抢了这讨好夏弦音的机会。 郢离更是言道:“弦音,你放心就是,有我在,一定不会有麻烦的。” 众人也知郢离与夏弦音的关系,顿时纷纷露出了揶揄的笑容,调笑道:“郢公子倒是懂得疼人,二位也许久未见,待会等审完了这李丹青,要不让秦郡守做东,我们摆上筵席,让二位好好叙旧,也算是一解相思之苦。” 秦承古论起官职虽然比在场众人都高出不少,但这些人毕竟是朝廷钦点的官员,阳山覆灭之事他也有心洗脱干系,自然不敢得罪,赶忙笑盈盈的起身就要应是。 “我说!还审不审了?这可是朝廷下达的命令要诸位审我!” 可一旁的李丹青却急了眼,气急败坏的言道:“你们在这里怎么扯起淡来了!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不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对不对得起身上的官服!” “别整那些没用的,还筵席!还叙旧!还相思!小爷还在这儿呢!快审我!” 李丹青说得那叫一个一本正经,义正言辞。 听得一旁三府九司的官员都不免一愣,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自己审人的官,还是被审的犯人。 坐在台上的夏弦音将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李丹青的模样看在眼里,心底暗暗好笑,她轻咳一声,又才言道:“原来郢公子也在这里啊,方才走得太急未有注意,还请郢离公子见谅。” 郢离满脸笑容,他看着夏弦音那姣好的面容,心头自然是好不得意。 他郢离如今背后的宗族势大,眼前还有生得如此娇美的娇妻在侧,而你李丹青却只是待宰的阶下囚…… 想到这处,他挑衅似的瞟了李丹青,然后笑着说道:“无碍,弦音你也是刚到应水郡,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定然劳累,不碍事。” 对于郢离传递来的善意,夏弦音却是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又说到:“既然郢公子在这里,那审问李丹青之前,借着这个机会,耽搁诸位一些时间,在说些题外话。” “什么事啊?弦音?”郢离热情的问道。 夏弦音在那时不着痕迹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这才说道:“来之前我已经给陛下上书,取消了我与郢公子的亲事。” “嗯?”这话出口郢离一愣,在场众人也纷纷一愣。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正屋中,顿时鸦雀无声。 郢离瞪大了眼角看着夏弦音,僵笑着说道:“弦音……这都时候了,你也有心思开玩笑?” “不是玩笑,陛下也应允我的奏折,这会估计圣旨应该也已经到了郢家府邸,郢公子离得远了些,但不出五日,应该也能收到消息。”夏弦音平静的言道,看向郢离的目光中不带有半点的情绪波动,就好像是在诉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在场的众人也纷纷神情古怪,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作声,也不愿参和到这件事情中来。 只是这其中的古怪还是让他们的思绪有些紊乱。 这郢离与夏弦音的亲事当初是姬齐钦点的,有道是圣意难为,怎么仅凭夏弦音的一道奏折便让陛下转了心意。不仅不为此事震怒,反倒还委以重任,让她来查明阳山覆灭之事。 这背后的深意是什么着实值得推敲。 “唉!” “我就说,审案子就审案子,非得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下好了?我估摸着夏司命也是不喜欢郢公子这扭扭捏捏的性子,所以才退的这门亲事。” “嗯,说起来,郢公子这模样倒是很适合进宫里做事,正好,我跟宫里的林老头有些相识,要不我给郢公子写上一封引荐信,郢公子去那里常伴圣上左右,何如啊?” 但还不待众人从这算得上惊人的消息中反应过来,李丹青那幸灾乐祸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郢离此刻的脸色铁青站在那处,一动不动。 直到听到李丹青这话,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头看了李丹青一眼:“李世子还担心担心自己吧!” 他咬牙切齿的说罢,又愤懑的看向夏弦音,寒声道:“夏司命既然心意已决,郢离自然不好强求,今日身体有恙,就不陪诸位了!” 说罢这话的郢离一拂衣袖就要转身离去——他本意是想要在这里好生看看李丹青被打为阶下囚的狼狈的场景,却不想这景象还未看到,自己反倒让人看了笑话。虽然周围这些官员并未出声议论此事,但郢离却能感受到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 他如芒在背,不愿久留。 可是李丹青却在这时一个闪身拦在了他的跟前。 “郢公子这是要去哪里啊?”李丹青显然有意为之,他把脑袋凑到了郢离的跟前探头看着郢离,笑呵呵的问道。 本就怒火中烧得郢离哪里会理会李丹青,他寒声道:“我去哪里还轮不到李世子关心吧?有这份闲心李世子还是担忧担忧自己怎么才能不做这阶下囚吧?” 说着,他的一只手伸出就要推开李丹青。 但李丹青却将他的手死死抓住,郢离一愣猛然发力,却发现李丹青手掌上的力道大得吓人,他分明已经使出了浑身的力道,却无法挣脱李丹青的手,反倒是自己的手腕被握得发疼。 他的心头一凛,想起了之前带着那个草包马旭前去捉拿李丹青的场景,那次出手的李丹青力量极为可怖,哪怕是以他灵观境的修为在其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这李丹青难道真的一直在藏拙? “郢公子怕是忘了,咱们都是阳山崩塌时在场的当事人,李丹青有嫌疑,郢公子你何尝没有啊?” “夏司命还未开始审问,你就想要离开,是心底有鬼吗?”李丹青的声音忽然低下了许多,带着一股寒意,响彻在郢离的耳畔。 郢离一愣,下一刻怒极反笑:“李丹青!你是真的走到绝路吧?这般肆意攀咬?你觉得这话有人能信吗?” “我信啊!”而这话刚刚出口,身后一道清嫩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第一百章 死期将至,尤不自知 “我信啊!” 听闻那声音的刹那,郢离的脸色一变,错愕的回头看去,正好对上夏弦音那双含着幽光的眸子。 在场的众人亦是神情错愕,怎么也想不到夏弦音不仅当着众人的面毁了与郢离的亲事,更是在这时将郢离打成了与李丹青一般的嫌犯,这事已然出乎了在场众人的预料。 他们一时间皆是缄默无语,不敢多言。 “呵呵!”郢离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冷笑着看着夏弦音,说道:“我看夏司命不是想要毁了与我郢家的亲事。” “而是想……与我郢家为敌吧!” 夏弦音好似没有听出郢离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只是平静说道:“夏弦音身受圣恩,被委以重任,心头惶恐,不敢出半点的差池,恐负陛下重托,自然得处处谨慎些。” “郢公子也不必多虑,暂且留下,只要郢公子是无辜的,夏弦音保证决计不会冤枉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恶人!” 夏弦音的回应绵里藏针,让郢离怒极反笑。 “好!那郢离今日就好好奉陪夏司命,我倒要看看夏司命到底能审出个什么来!” 郢离这样说罢,也没了去意,索性转身就要走向一旁的座位。 可这时李丹青却一个健步,越过对方,一屁股直接坐在了郢离的位置上。 “你!”郢离的脸色一寒,瞪着李丹青。 “你我皆是嫌犯,这位置只有一个,郢公子不会再说你坐得我坐不得的话了吧?”李丹青笑问道。 “好!好!”郢离气急败坏,转头看向秦承古。 这秦承古虽然与郢家不和,但在把阳山覆灭的责任扔到李丹青身上的目的倒是一致的。虽说往日他也见不得这郢离高高在上的架势,但此刻却不想与之为难,正要出言叫人拿来桌椅时。 “够了!耽搁了这么久时间,咱们就不要为这些小事家长里短了,郢公子看上去身子骨也不像是个病殃殃的架势,就站着开始吧。”可夏弦音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夏弦音!你!”郢离咬着牙看向夏弦音,眸中可谓怒火喷张。 一旁的众人也在这时回过了味来,细想这夏弦音从到来开始,似乎都处处在袒护李丹青。而且之前坊间便有传闻,说着夏弦音在护送李丹青的过程中二人渐生情愫,起初众人只当是笑谈,毕竟夏弦音那时便已经是天鉴司的少司命,身份高贵,李丹青呢?一个被流放的世子,自己亦不学无术,臭名昭著。 夏弦音就是瞎了眼睛,也不见得能看上李丹青。 但此刻这二人一唱一和之景,明眼人怕是都看得出二人之间藏有猫腻。 “说说吧,阳山覆灭之日,郢公子身在何处啊?”但夏弦音却根本不理会众人的心思,直截了当的问道。 郢离皱了皱眉头,思虑了一会后还是沉声说道:“就在阳山山脚。” “你非阳山门徒,为何会出现在阳山山脚?”夏弦音再问道。 “哼。”郢离冷笑一声说道:“我是受张囚张山主的邀请前去观礼,这一点冬青院的诸位弟子都可以作证!夏司命要是真的想要查清真相,我劝你就不要再在我的身上多费心思,好生问问这位李世子吧。” “夏司命舟车劳顿,想来还没有看过卷宗,不如让在下来审问吧。”这时,一旁龙象府的庞坤忽然站起了身子,如此言道。 他倒是个人精,看出了夏弦音与郢家的不对付,但在郢家与夏弦音之间,要选择谁站队,显然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他们来之前接到的旨意就是要将这事落在李丹青的身上,这既能完成上面的意思,又能得郢离的一份人情,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夏弦音闻言不置可否,庞坤便于这时看向李丹青:“李世子,我听说阳山覆灭时你就在阳山之上,那请问事情的经过何如?是何人所为,此人与你又是什么干系,还请李世子一一招来,不得有半点隐瞒。” “龙拓阎牙。”李丹青的嘴里在那时吐出了一个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的名字。 龙拓阎牙对于武阳朝而言决计不会是个陌生的名字。 四十年前异军突起的龙拓王族整合了幽云诸部,让武阳朝吃了大亏,哪怕是到了今日,朝中对于这个人的名字也依然是讳莫如深。 但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众人便哄堂大笑了起来。 “龙拓阎牙?世子是气昏头了吧?四十年前龙拓阎牙都六七十岁了!怎么他还能拖着老弱的百岁之躯去到阳山?”庞坤笑眯眯的问道,语气中满是讥讽。 “况且我们收到的情报是,覆灭阳山的主使是阳山的弟子王绝通以及秋景学院的院长白素水,一行的还有王小小与白芷萝。并且,若是无错的话,那位王绝通以及王小小应该都是世子大风院门下的人?我说的有错没有?” 李丹青闻言耸了耸肩膀:“既然都知道了,你还问什么?” “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你,龙拓阎牙就是王绝通,同时也是永生殿的殿主。” “这些在事发之后,我就已经给郡守递过折子,希望他上交给朝廷,只可惜从诸位的表现看来,这折子还留在郡守府的某个角落吃灰吧?” “哼!这样的一派胡言有什么好往上递的?”秦承古闻言冷笑一声,“我要是世子这个时候要做的是证明自己与那位王绝通并无瓜葛,而不是在这里编一些骇人听闻的故事,更何况王绝通的身份清白,八岁起拜入阳山,明显是在阳山修行的过程中,被幽云的奸细蛊惑,从而叛变,说他是龙拓阎牙,世子当真是信口开河!” “那就让刀笔吏把李世子这些话都记下了吧,到时候呈到陛下面前,让陛下好好看看,李世子是怎么天马行空的给我们讲故事的!”庞坤也在何时冷笑言道:“说不得到时候,陛下觉得李世子有这方面的天赋,让李世子做个说书先生,还可免去一死!” 这话出口众人顿时放声大笑,台上的夏弦音眉头紧皱,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 “哈哈哈!” 那坐在座位上的李丹青却忽然放声大笑,神情张扬。 郢离皱起了眉头,看向李丹青:“你笑什么?那王绝通就是你门下的护院,大的说,你与他有可能狼狈为奸,小的说,你有不察之责,无论定下何罪,覆灭阳山的大错之下,你难逃一死!” “我看李世子是真的疯了吧?”那秦承古也朗声言道。 倒是他身后的杨通,面露担忧之色,沉声说道:“李丹青,那王绝通到底与你是如何关系,你若是心中无鬼,大可说来,装疯卖傻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听闻杨通此言的李丹青看了杨通一眼说道:“杨院长,你要为阳山保留火种,想要为门下弟子某一条生路的心思我能理解,但你选错了人。” 说到这里,他看向秦承古,惋惜道:“这位秦郡守可不是聪明人,我笑他他死期将至,却不自知。” “李丹青!”秦承古拍案而起,双目喷火,就要发难。 李丹青却不理会他,而是直直的看向不远处三位正在奋笔疾书的刀笔吏。 这是武阳朝的规矩,三府九司公审的重案,会派出三位以上的刀笔吏,各自隔开,然后记录会审时各方的一言一行,然后各自封存,呈于御前,若是三份刀笔吏所书出入过大,便需重审,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从中作梗,混淆圣听。 “诸位,接下来李丹青说的每一个字,你们都得一字不漏的给我记清楚了!”李丹青朝着那三人如此言道。 随即目光扫过众人说道:“永生殿之诡异,我早有经历,这一点夏司命可以作证,长公主亦可以为证。” “龙拓阎牙是如何化为八岁孩童拜入阳山的,我不知晓,但事实就是如此,龙拓阎牙不仅活着,而且依然在暗中掌握着幽云的大权。” “幽云七大王族看似在武阳的计策下被分化,但暗地里却依然铁板一块。” “龙拓阎牙用了三十多年潜伏在阳山,之所以能寻到机会覆灭阳山,这一点还得归功于郢公子!” “其中就里,陛下想来早已明察秋毫,我就不与诸位赘述,况且这也不是最紧要的事情。最紧要的是,阳山覆灭,应水郡灵力稀薄,郡守府一心想着摆脱责任祸水东引,致使应水郡内粮价飞涨,民心不稳。” “龙拓阎牙谋划数十载,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岂会错过,再不出十日,幽云大军必然齐至应水郡外!” “而这些推论我早在递给郡守的折子中言说得一清二楚,只可惜郡守对此熟视无睹!” 李丹青这样说着,有意一顿,又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秦承古,这才又言道。 “贻误如此重要的军机,秦郡守难辞其咎……” “那时,你秦郡守无非两条路可以走,要么以身殉国以全身后名节,要么抱头鼠窜,等着被朝廷以失职之罪株连九族!” “至于我所言之物,到底是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那龙拓阎牙是否还真的尚在人世,不出十日,自见分晓!” 第一百零一章 质问 大抵是李丹青太过振振有词的缘故,亦或者只是被李丹青这番骇人听闻的言论所吓住。 屋中忽然陷入了静默。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之后终于回过了神来。 然后大笑声再次从众人的嘴里爆发…… “李世子当真有趣!”来自宗命司的姬庭兴大笑着看着李丹青,“这样的故事,你别说,还当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编出来的。”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暗暗叹了口气,终究自己还是高估了在场众人的智商…… “全当李世子说的是真的,可这与今日的事情又有什么干系?无论那王绝通到底身份是什么,但总归他确实是在你院中做事,你怎么证明你与他没有干系?这阳山覆灭,你又没有从中作梗!?”一旁龙象府的庞坤也接着问道。 “还是说世子以为就凭着这危言耸听的故事,就可以脱罪?那未免太小瞧我们了。” “诸位当真是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李丹青叹了口气,如此感叹道,本来这事说到底也只是他秦承古刚愎自用,贻误军机,但众人这番话出口,刀笔吏如实写上,东窗事发之时,在场的众人恐怕一个都逃不掉。 说完这话的李丹青整理了一番思绪,接着说道:“王绝通确实是我大风院的人,但此人在我来之前,便已经在阳山做了数十年的门徒,诸位要让我一个初来乍到的院长去怀疑一个在阳山呆了这么多年的护院未免强人所难了。” “而若说这也算又不察之罪的话,那白素水在阳山也做了十多年的院长,秦郡守身为郡守可曾察觉到异样?郢公子有一段时间与白院长亦来往密切,又可曾察觉到异样?” “李丹青,你少在那里肆意攀咬!这不察之罪另说,你如何证明你与那王绝通没有暗中勾结?”秦承古拍案而起大声质问,他可是明白这其中凶险的,若是被李丹青真的扯上了关系,哪怕是他秦家在应水郡经营三代的威望,也架不住这场灾劫。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言道:“诸位要让我证明我与王绝通没有暗中勾结!那总归你们得告诉我,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有所勾结吧!?” “他在你大风院门下做事!这就是最大的证据!”憋屈了许久的郢离在这时阴恻恻的言道,目光一凛,瞟了一眼一旁的三位刀笔吏,三人极为默契,在那时纷纷驻笔。 这架势李丹青看在眼里,心底再清楚不过,这些家伙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往自己的身上泼脏水了。为此连应该是从三府九司随即抽选出来的刀笔吏都被收买了。 “夏弦音不才,从加入天鉴司以来,也审过无数案子,这样的审法我倒是第一次见。” “那郢公子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与白素水就没有干系?”台上夏弦音自然也察觉到了异样,她沉声言道,试图以此为李丹青解围。 “圣山覆灭,是更古未有的事情,此事不仅让朝廷蒙羞,更是致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此等大事自然不能以常理审查,要彻查,自然也就要不放过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至于夏司命怀疑郢公子之事,我想以郢公子之明,应当自然会有人愿意为郢公子作证!”一旁的秦承古起身说道。 郢离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笑道:“我来阳山一个多月的光景,都住在冬青院,院中弟子自然可以为我作证,我与白素水虽然有些往来,但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绝无其他半点瓜葛!” 说罢他又得意的看向一旁的李丹青,笑道:“至于李世子嘛?你总归不能让你门下的弟子为你作证吧?他们可同样有这样的嫌疑,依照我武阳的律法,他们的证词可做不得数。” “这一点……”他说罢这话,又看向台上的夏弦音,言道:“夏司命身为天鉴司少司命,想来也应该清楚。” 夏弦音的眉头一皱,沉默了下来。 她自然想要帮到李丹青,但三府九司的会审却不是儿戏,没有确凿的证据,想要帮李丹青脱罪那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说说吧,李世子,谁能为你作证?”秦承古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冷笑着看着李丹青。 在此事之前,他与郢离早就通过气,目的就是要一锤定音,把李丹青钉死在阳山覆灭的重罪之下,对于李丹青的驳斥也早已想好了对策,只要李丹青哑口无言,他们就可以给他定下罪责。 李丹青对此也确实并无办法,他无奈了耸了耸肩膀,正要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站在秦承古身后的杨通一咬牙,像是做个重要的决定一步,忽然迈步而出。 “我可以为李院长作证!!”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侧目看向杨通,而那位秦郡守更是神情错愕,满目的不可思议。 “在下杨通。”杨通走到了正屋的中央,朝着在场的众人一一行礼,然后道:“我是阳山春柳学院的院长。” “我的手上确有证据证明李院长与此事绝无干系。” 杨通目不斜视的看着高台上的夏弦音,如此说道,他的忽然相助,莫说是秦承古,就是李丹青本人也不免有些惊讶。 但杨通却根本不理会对方投来的目光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言道:“其一,王绝通确实是我阳山门下的弟子,论入门时间,除我之外,也只有曾经的山主孙禹以及张囚赵权等人与之相当,若说真有不察,那这事恐怕得追溯到上一任山主的身上,让李院长一个后生去怀疑前辈,自然是强人所难的事情。” “而至于为什么,李院长与此事并无关系……” “我门下弟子鹤非白,那日也在星辉之门中,曾亲眼目睹李世子与张山主联手对付幽云来的苻坚王族,当时的情况极为凶险,是李院长挺身而出,救下了张山主,只是后来王绝通杀到,张山主方才不敌身亡。” “这只是其一,其二,阳山崩塌之时,我阳山天字号弟子以及数十位各院选拔出来的可造之材都在烈阳神梯之上,阳山崩塌,烈阳神梯崩碎,但所有弟子皆幸免遇难,全耐李世子出手,方才保住我阳山这点可怜的血脉,这一点我想当日在烈阳神梯上的弟子都可作证!” 杨通这样说着,又瞟了一眼一旁阴沉着脸的郢离,接着道:“哪怕是冬青院的那几位弟子,我想他们也不会否认此事!” “试问若是李世子与幽云真的有所勾结,不是更应该让阳山的弟子都死在烈阳神梯之上?正好落下个死无对证,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胡说!我怎么没听他们说起过这事!”郢离咆哮道。 素来脾气火爆的杨通此刻却甚是平静:“那就请郢公子叫上那几人,与我对峙!” 郢离闻言一愣,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此刻的杨通,心头不免泛起些许嘀咕。 按理来说这杨通也绝非愚笨之辈,此刻忽然为李丹青作证,与秦承古撕破脸皮,本就是件出人预料的事情,而他在明知道自己早已控制冬青院大部分弟子的情况下,还要让冬青院的弟子出面与他对峙,这其中的猫腻着实让郢离不安。 “杨院长此言有理,那就让当日去过烈阳神梯的冬青院弟子前来对峙吧!”而台上的夏弦音却不给郢离在细细思索的机会,在那时大声说道。 这话出口,郢离也就没了退路。 他沉着眉头点了点头,朝着门外唤了一声,一群冬青院的弟子便在这时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赫然便是那日在烈阳神梯上被李丹青一脚踹下数百步阶梯的张慕! 张慕显然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进入正屋之后,神情便有些紧张。 “别怕!夏司命只是问你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即可!知道了吗?”郢离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 张慕自然意会连连点头,心底却不免有些窃喜,张囚死后,他没了靠山,此刻正是他向郢离表忠心的好时机,他自然想要抓住机会,抱住郢家的大腿。 “夏司命,老夫请求,让我来问。”杨通却在这时言道。 夏弦音自然不会反驳,轻轻的点了点头。 杨通得了应允便看向张慕问道:“张慕,阳山崩塌之时,你是否是在烈阳神梯之上?” “自然。”张慕赶忙应道。 “是否是李院长出手救了你?”杨通又问道。 张慕却果决的摇了摇头:“没有这事!” 见张慕的回答如此果决,一直悬着一颗心的郢离也暗暗松了口气,他在这时接话道:“如何?杨院长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面对郢离的质问,杨通却并不理会,而是看向张慕继续问道:“你是说那日并不是李院长救你出的烈阳神梯?” 张慕再次重重的点了点头:“决计不是!这李丹青居心叵测,与幽云奸细来往密切,怎么可能救我!” “那好!那你倒是好好跟在座的各位大人说说,你是如何凭着你盘虬境的修为,逃出生天的?”杨通再问道。 “这……”此问一出,张慕顿时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答不上来了吗?”杨通眯起了眼睛:“除了你们这几位冬青院的弟子,其余上过烈阳神梯的弟子皆是言说那日是李世子沟通了还未消散的圣山之灵,为他们打开了星辉之门,就他们脱困。” “你们若不是被李世子所救,那当时的阳山之上,就只剩下那几位幽云的奸细有能力救你们。” “也就是说,你们是被他们所救!” “那张慕你便好好与诸位大人说说,苻坚王族的人为什么要救你们?” “是一时心软,还是……” “你们本就是一伙的!!!” 第一百零二章 孤狼 张慕或许趋炎附势,或许欺软怕硬。 但他并不傻。 杨通此问出口,便是击中了他的要害。他的脸色骤然煞白,低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说!到底你是如何逃出阳山的!到底是谁救了你!”杨通却在那时一声爆喝。 张慕的身子一个激灵,脑袋埋得更低了些。 “我……我……”张慕支支吾吾半晌,想要说些什么,可正好感觉到一旁郢离递来的阴冷目光,那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被他咽了回去。 “不愿说?那看样子救你的人一定是见不得光的,刀笔吏还不给我记下!!”台上的夏弦音也嗅了味道,她的面目一沉,寒声言道。 三位刀笔吏你看我,我看你,神情有恙。 “诸位若是还不肯动笔,那我看今日的会审就暂时作罢吧,待我秉明大司命,派些会写字的人来,再审不迟!”夏弦音眯着眼睛说道。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也在武阳朝廷中做了几年的官,自然明白这些家伙怕什么。此言出口,那三位刀笔吏顿时脸色一变,不敢迟疑,低头在各自的案台前笔走龙蛇。 “记我审词。”夏弦音见三人服软,冷眸看了一眼那张慕,又言道:“冬青院弟子张慕,阳山覆灭之时,位处烈阳神梯。” “阳山高越千丈,张慕修为不过盘虬,却能转瞬间逃离烈阳神梯,出现在阳山之下,必有高人相救。” “但此子却说不出就里,不愿透露出手之人名讳。” “然!” “当日阳山之上,除沟通了阳山最后一缕圣山之灵的李丹青外,就只有幽云奸细可以做到,此事多有蹊跷,张慕此人嫌疑重大,疑为幽云同党,即刻起,羁押入狱,押回天鉴司再审……” 那天鉴司三字出口,张慕的脸色煞白——天鉴司那样的地方,不管有罪无罪,只要进去了不死也得脱上半层皮。 他的身子一个哆嗦赶忙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郢离,却见郢离的脸色同样难看,并无半点理会他的心思。 张慕顿时慌了手脚,赶忙言道:“大人饶命!小的与幽云之人素不相识,真的不是他们救的我!” “那是谁?”杨通在这时很是适时的问道。 张慕一顿,有些举棋不定。 “我劝你好好想明白了再回答,这世上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权势通天,都得先有命去享才有意义……”杨通眯着眼睛轻声说道。 杨通此言几乎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慕的身子一颤,再也没了迟疑。 “是!是李丹青!是李丹青救了我们!” 他低着头大声言道,而随着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郢离与秦承古更是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致。 “不知道诸位对于这个证据还满不满意?”夏弦音听到这话,面露笑意,她侧头看向众人,沉声问道。 满座诸人虽然都心有不甘,但却无法对此反驳半分,一个个阴沉着脸色,沉默不语。 “诸位还有没有什么要向李世子的提问的,若是没有,那就请李世子先退下吧,咱们继续审问后面的人。但凡参与过此次阳山星辉之门的众人,皆不能放过!”夏弦音在这时一锤定音,如此言道。 李丹青朝着夏弦音眨了眨眼睛,也不去看屋中其余人,便在这时行了一礼,随即便要退下。 身旁的杨通也跟着行礼告退,就在要走出正屋的刹那,秦承古却忽然叫住了杨通:“杨院长!” 杨通闻言侧头看向秦承古,秦承古只是咬着牙低语道:“我希望日后,杨院长不要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杨通苦涩一笑,朝着秦承古再行一礼,随即便与李丹青一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正屋。 …… 此刻的房门外,青竹等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甚是焦急。 见李丹青走出,众人的眼前一亮,纷纷在那时围了过来。 “院长怎么样?”刘言真抢先上前,如此问道。 “我都出来了,还能有什么事。”李丹青耸了耸肩膀,很是轻松的言道。“都跟你们说了,只是去见见老朋友,本世子乐善好施之名天下皆有耳闻,早年在武阳城结交了不少朋友,大家都是熟人,不过是走个过场,难不成还能真有什么大事?” 李丹青说得云淡风轻,大风院的众人听得是将信将疑,倒是一旁跟着他走出来的杨通眉头一挑,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我看刚刚进去的那位好像是夏司命……”青竹也在这时问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得到这般回应的青竹心头便有了定数,大抵猜到了此次应水城之行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而这时屋中走出一位传令官看向屋外的众人朗声说道:“大风院希温君。” 青竹一愣,李丹青宽慰道:“过场而已,每个人都得走一趟,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没事的。” 青竹自然是对于李丹青百分百的信任,听闻这话她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便随着那传令官走入了正屋。 大风院的众人见状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李丹青却知道随着杨通的证词以及张慕的松口,除非郢离与秦承古能再变出些新鲜玩意,短时间他们是没有任何办法再将这罪责强加给他的。 他于这时说道:“你们待会也都会进去,放心,小弦音是咱们的人,怎们这叫官民勾结,绝对没有大碍。就当是长长见识,早些走完过场,咱们早些回大风城。” 说罢李丹青又看向一旁的周镜水与她的母亲,笑道:“唐夫人也和咱们一起回大风城吧,这应水城没啥好的,大风城山清水秀,你就当去散散心。” 李丹青的措辞客气,留足了唐茹的脸面,唐茹自然不会拒绝连连点头:“谢过李院长。” “好说好说。本世子是出了名的良善之辈,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李丹青恬不知耻的说道,然后侧头看向一旁的杨通,眉头一挑,指了指不远处的空地,问道:“聊聊?” 杨通微微颔首:“正有此意。” …… “你说的都是真的?”二人走到了那空地上,杨通在确定无人能听见二人的对话的第一时间便出言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小弦音是本世子的人吗?” 杨通一愣,双目顿时瞪得浑圆:“谁关心你那点破事!我是问你王绝通和龙拓阎牙的事情!” 李丹青这时方才如梦初醒,他挠了挠头,言道:“你问这个啊!自然也是真的!” “那你说幽云不出十日就会出兵应水郡的事情呢?也是真的?”杨通再问道,神情甚是紧张。 李丹青多少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道:“这事啊……我吓唬他们的。” 听到这话的杨通长舒了一口起,他恶狠狠瞪了李丹青一眼:“这事你也敢随便乱说……” “我又不是龙拓阎牙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算得那么精准,万一他非要第十一天才出兵,我也没有办法不是……”李丹青却甚是轻松的耸了耸肩膀,无奈说道。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杨通险些被李丹青这话给气得背过气来。 他咳嗽了好一阵,然后这才看向李丹青:“所以,幽云真的会对武阳用兵。” “这不废话吗?”李丹青白了杨通一眼,如此说道。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杨通有些困惑的问道。 李丹青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杨通:“不用兵,那你说龙拓阎牙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图什么?” “能毁灭一座圣山,对于武阳而言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这难道还不够吗?”杨通皱着眉头问道。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圣山固然可贵,可一座圣山就能动摇武阳 根基?这话你信吗?” “再者言,这样的奇耻大辱,朝堂上下如今定然早已闹翻了天,龙象府中的那些莽夫哪一个不想趁着这个机会清兵出战,建功立业?” “武阳一定会报复,于私是姬齐保全自己后世名声,于公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我明白这些,龙拓阎牙也明白。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李丹青的问题让杨通一愣,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方才看向李丹青,喃喃说道:“先下手为强?” “嗯,不错。孺子可教。”李丹青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要是放在平日被李丹青如此羞辱,杨通估摸着早就气急败坏,但此刻他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思,想明白其中关节的杨通一把拉起了李丹青的手,就要朝着那正屋中走去。 “干什么啊?好不容易出来,又进去?”李丹青挣脱了杨通的手,这样说道。 “这么大的事岂能不上报朝廷,这要是真的出了事,那可是泼天大祸啊!”杨通焦急言道。 “没看出来,你杨院长还挺忧国忧民的嘛。”李丹青古怪的看了杨通一眼,笑道。 杨通却没有心思理会李丹青的调侃,就要伸出手再次拉起李丹青。 但李丹青身子后撤躲过了杨通伸来的手:“没用的。” “这折子若是递得上去,早就递上去了。阳山覆灭郢家当年取走阳山圣基是罪魁祸首,这件事足以让郢家被株连九族,郢相君现在要做的是想尽一切办法,把此事平息,任何可能干预到这件事的消息,都送不到武阳城。” “武阳已经太久没吃过败仗了,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武阳天下固若泰山。” 李丹青这样说着,忽然眉宇一沉,神情变得有些狰狞:“以至于……” “姬齐都以为我爹只是累赘,白狼军可有可无。” “那就让他看看吧,这没了李牧林的武阳天下……” “何等羸弱!” 杨通一愣,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看着他那没了往日半点嬉笑之色的脸庞。看着他眸中的凶光,看着他阴冷的眉梢…… 那模样…… 像极了了一头。 孤狼。 第一百零三章 她是大风院的人 对于大风院众弟子的审问持续的时间远比李丹青想象中的要来得长。 从午晌一直到了傍晚方才结束,看样子是郢离等人还是不死心,想要从那些弟子的手上入手,想要看看能不能寻到破绽。 只可惜这一来有夏弦音作证,二来有杨通的铁证在,旁敲侧击许久,他们也未有找到什么可以被他们抓住的把柄。 这样的结果自然让他们心有不甘,但却也无可奈何。 李丹青等着最后受审的洛安安出了正屋,与夏弦音打了招呼,便带着众人离去。 天色已晚,到了这个点想要再赶回大风城显然不太现实,李丹青便带着众人准备找一处客栈落脚。 …… “诸位一共十一人,开了六间厢房,一共三两银子。”来到一家名为白狐的客栈中,掌柜的打着哈欠给李丹青递来了账单,目光却上下打量着李丹青一行人。 到了这个时节,应水郡该逃难的逃难,该饿死的饿死,掌柜的这间客栈倒是许久没了客人,此刻不免有些好奇李丹青等人的来路。 李丹青付了银子,嘴里却不免感叹道:“三两银子,以往够咱们胡吃海喝一顿,现在,连白饭都吃不饱。” “可不是吗!这阳山好端端的咋就被人可弄塌了,不是说圣山坚不可摧吗?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的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事情,唉,闹得如今这应水郡是民不聊生啊。”掌柜的显然也一个人待得久了,终于遇见了客人,在那时接过话茬如此感叹道。 “我这小店可也算得上是这应水城的老字号了,平日里那些行脚商人,走镖的镖客就爱来我这店中歇脚,这下倒好,诸位算得上是这七八日来,我店中唯一的客人了。”掌柜的也摇头感叹道。 李丹青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的问道:“但掌柜的倒也实诚,粮价都长到这一两银子一斤,你这客栈倒是价钱公允。” “这世道谁都不容易,我就不趁火打劫了,反正过些日子我也打算回老家待上一段时间。”客栈掌柜笑呵呵的应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挑,看向对方:“这主意不错,掌柜的能去就早些去吧,这应水郡……” “就是他们!”而就在李丹青的话说到一半的档口,一个刺耳的声音忽然从客栈的门口传来。 众人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却见来者赫然是脸肿得宛如猪头一般的秦芸带着一群身着甲胄的甲士围堵在了客栈门口。 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年纪看上去已经过了六旬的老头。 只听对着老头言道:“三叔!就这混蛋把三叔的小妾抢走了!” 老头子的身材干瘦,眼袋肿大,一看便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架势。他听闻这话看向李丹青等人,倒是并不在意李丹青的存在,反倒目光直直的看向李丹青身后那群貌美的弟子,老头子顿时双眼放光。 “你又找了哪路神仙来帮忙?还嫌自己的脸不够大吗?我寻思这年关也过了,赶着趟被当猪宰也得等到明年吧?秦妇人这拳拳向猪之心,未免太热切了。”李丹青挑眉说道。 今日薛云与刘言真二人的出手可是丝毫没有留手,即使到了这时,已经敷上了名贵膏药的秦芸依然觉得自己的两颊还是火辣辣的疼得厉害。李丹青这话顿时戳中了她的痛楚,但好在这次,她让自己的三叔带来的都是这紫刀卫中的精锐,腰杆子硬了不少的秦芸一把拽过一旁发呆的周甘翊骂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去把两个贱人抓回来!这世上哪有你这样当爹的,还能被自己的女儿唬住!” 周甘翊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他走上前来正要发话。 “老爷!我求求你了!放过镜水吧!她年纪还那么小,怎么能嫁给秦三爷呢……再说了,秦三爷算起来可是镜水的姥爷了!”一旁的唐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那群跟在秦芸身后近百位手握明晃晃刀刃的甲士,让这个妇人心头一凛,暗以为大事不好,第一时间便站了出来,想要为自己的女儿谋得一条生路。 她的眼眶随着这话说出突兀的一下便红了起来,泪珠在眸中打滚。 周甘翊听闻这话,眸中也闪过一丝不忍。 “愣着干什么?舍不得这两个贱人吗?那好啊!要么今日你把她们给我带回来,要么你就和他们一起滚!”秦芸冷笑一声,在那时言道。 周甘翊闻言身子一颤,相比于那些许良知,他显然更在乎眼前这富足的生活。他咬了咬牙,很快便做出了他认为对的选择。 “她不过是你这个贱奴所出!能嫁给秦居贤秦老爷是她的福分,你还不知足!”他的脸上浮出狰狞之色,在那时厉声言道。 周甘翊的这话出口,让唐茹与周镜水的脸色都在那时一白。 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即将遭受的命运,更因为自己的丈夫、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在这一瞬间,她们对于周甘翊那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李丹青在这时慢悠悠的走上前去,伸出手扶起了地上的唐茹,然后看向周甘翊。 “精彩。精彩啊!”李世子由衷的感叹道。 “周知事真乃我辈楷模,软饭硬吃,着实让在下佩服啊。” 李丹青这般说道,让周甘翊的脸色愈发难看。 “李丹青!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唐茹是我的妾室,周镜水是我的女儿,这事轮不到你插手,你若敢阻拦,便是触犯了我武阳的律法,有秦三爷与紫刀卫在,定叫你横尸当场。”周甘翊咬着牙,寒声言道。 他身后的秦居贤可是秦承古的叔伯,虽说是个酒囊饭袋,但毕竟是秦家的嫡系,在应水郡也是个旁人招惹不起的狠角色,其子秦珑是紫刀卫三大统领之一,地位超然。 秦居贤也走上前来,盯着李丹青言道:“李丹青,你别以为今日逃脱了三府九司的会审,就可以高枕无忧,这应水郡可不是你的后花园,由不得你胡来!” 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甲士们,那些甲士便于那时迈步而出,其中为首的一位年纪看上去二十五六之人,浑身气机凝练,双眸阴冷,站在那处就好似一只盯着猎物的凶兽,让人本能的觉察到危险的气息。 这架势着实把一旁的唐茹吓得不轻,她看向李丹青言道:“李院长!你快些带我女儿走吧!唐茹愿意抵命!还请老爷看着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镜水!” “你不过是区区贱奴,也配与我谈情分!”也不知是不是被李丹青所激怒,此刻的周甘翊俨然已经撕破了脸面,在那时怒声骂道。 “院长!你走吧,这是我的命……”周镜水也走上前来这般低声说道。 她见过些世面,也明白眼前的处境自然不会是谁给谁抵命就能了事的。同时周甘翊无论再不堪,都是她的父亲,依照武阳的律法,她确实没有资格去忤逆周甘翊的意思。 她不愿给李丹青再招惹麻烦,故而这时发声言道。 见周镜水服软,一旁的秦芸等人顿时面露得色。 “这事可没那么简单,你们这是在强抢民女,全都给我抓回去,本老爷要挨个好好审问。”但一旁的秦居贤却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他色眯眯的看着李丹青身旁的诸人,淫笑着说道。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他伸出手拍在了周镜水的肩膀上。 “记住了。” “你是我李丹青的人!” “你的命是做大风院的弟子,不是跟这么一群混蛋搅和在一起。” 周镜水闻言一愣,有些迟疑:“可是……” “没有可是。”但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李丹青所打断。 只见李丹青掏出了背后的朝歌剑,猛地剑尖朝下,猛地砸向地面。 只听轰的一声闷响,重剑将地面砸得粉碎,李丹双手杵着剑柄,眯眼看向眼前的众人。 “周镜水是我大风院的人。” “要想带走,那就拿命来换!” 这话出口,他身后的青竹等人也纷纷面目一沉,刀剑出鞘,在周镜水的身前一字排开,身形坚毅,宛如山岳! 第一百零四章 全力以赴 秦居贤等人大抵也没有想到李丹青众人保护周镜水的心意如此坚决。 秦芸与周甘翊多少还见识过李丹青的胆大妄为,心底有所忌惮,但那秦居贤可就没有那么多思前顾后了。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狰狞了起来。 本来若是李丹青等人识趣一些,抓了周镜水,他也没有太多的理由去为难李丹青。虽说他对于应水郡的事物过问不多,但也多多少少听闻过李丹青的名号。但此刻李丹青等人选择对抗,那他便有足够的理由把李丹青等人扣押下来。 如此一来,李丹青带着的那些娇滴滴的女弟子…… 想到这里,秦居贤的心头火热。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紫刀卫,低声道:“留活的。” 为首的那位年轻统领点了点头,随即脚尖点地,一抹雪白的刀光从他的手中亮起。 李丹青还未回过神来,幽寒的刀锋便杀到了他的跟前。 “小心!”幸好青竹的心思都放在李丹青的身上,第一时间察觉了过来,她手中的龙雀出鞘,横在了李丹青与那年轻统领之间。 铛。 一声脆响。 龙雀见轻振,年轻统领退开数步,神情古怪的盯着青竹。 于此同时那数百位精锐的紫刀卫也在这时涌入了客栈,与薛云等人交手。 虽说薛云等人在烈阳神梯上得了机缘,修为 突飞猛进,但眼前这些紫刀卫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平日里都被安放在郡守府中负责秦承古的安全,除了秦承古本人,便只有秦居贤与秦芸的父亲有能力调动,他们彼此之间配合默契,进退有序,薛云等人一时间也不是对手。 “院长,此人修为高深,交给我来吧。你去帮助他们!”虽然只有短暂的一次交手,但青竹却已经感受到了这位年轻统领的修为不凡。方才的短兵相接,此刻青竹的手臂还有些发麻,她隐隐觉察到此人的修为应当与她一般,都是星罗境二境——星河境的武者。 这样的对手已经压过李丹青两重境界青竹自然不放心让李丹青与他对战。 那年轻统领对于周围厮杀正酣的场景丝毫不放在心上,他眯着眼睛看着青竹,神情古怪。 然,下一刻,他便朝着青竹行了一礼:“紫刀卫憾字营,央馗。请姑娘赐教!” 他此言一落,手中大刀横于胸前,一股纯粹的刀意自他体内奔涌而出,席卷开来。客栈周遭的屋顶门窗在那股刀意下被击打得颤抖不止,沙沙作响。 他的眉宇冷冽,发丝与衣衫在这股刀意下微微扬起,再配上那本就生得不错的皮囊,倒是颇具几分卖相! 青竹皱了皱眉头,有些闹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但青竹看不明白的东西,不代表见多识广的李世子看不明白。 “我去你大爷的!敢当着本世子的面勾搭本世子的人!那把刀了不起啊?本世子今日定要将你这身皮给剥了!”意识到自己摆不出这般英姿飒爽姿态的李丹青勃然大怒,口无遮拦的叫骂道。他说着一把推开了拦在他身前的青竹,然后直直的走向那央馗,手中的朝歌剑被抡得浑圆。 “院长!”青竹眉头轻皱,想要叫住李丹青。 但李丹青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言道:“交给我!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女人少插嘴!” 青竹一愣,有些无奈。 她虽然心底担忧,但也明白李丹青决计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莽撞,虽然心头依然惴惴不安,但薛云等人的处境依然不容乐观,她只能提剑杀入人群,为薛云等人稳住局面,同时分出心神观察着李丹青的状况,稍有不对,她便会出手相救。 央馗见自己心仪的对手忽然换了人选,眉头微微一皱,冷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要和她打……” “那是小爷的人,想和她打,杀了我再说!”李丹青高声言道,手中朝歌剑被他抡得浑圆,然后以力劈华山之势,狠狠的砸向央馗。 黑水刀法——分浪!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央馗低声说罢,手中长刀不闪不避,由下至上,一个挑刀,硬撼李丹青袭来的重剑。 漫天的刀意在那时被他裹挟,汇集于他的刀身之上,刀身轻颤,雪白的刀光划过,那一瞬间,整个客栈宛如白昼。 轰! 下一刻刀剑相遇。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感受到了那从刀身上传来的可怕力道。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李丹青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家伙当真有几分实力。要知道自从在阳山之上修成了所谓的绝地神躯之后,李丹青便鲜有遇见能在纯粹的力量上与自己抗衡的对手,哪怕是修为高出他一个境界,同时还身为上古血脉的郢离,在他的手下都是不堪一击。 但此刻,他却在这个央馗的身上没有讨到半点便宜。 二人在短暂的交锋后都选择退开数步,相比于李丹青的惊骇,央馗的心中也同样暗暗诧异。 他同样也未有在方才的交手中占到上风,本以为李丹青只是如传言重那般的纨绔子弟,但这一交手,却彻底改变了央馗的认知。 他盯着李丹青,郑重言道:“你是个不错的对手,我收回方才的话。” “为了表示尊重,这一次我会全力以赴!” 央馗这样说道,一只手抚摸那把雪白长刀的刀身,随着他手掌掠过长刀,刀身颤动,一股比起方才更加强大的刀意从刀身上涌出,铺天盖地,翻江倒海。 李丹青瞠目结舌:撒意思!?方才那还不是全力? 李丹青的心头打起了退堂鼓,他看了看不远处正在鏖战的青竹,想着要不丢些脸面把青竹叫回来,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那撒……其实我是开玩笑的……”李丹青苦着脸看向央馗这样说道。 但话音方起,央馗的身形便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一柄长刀被他举过头顶,直直的斩向李丹青的面门。 这一刀。 无论是从气势还是速度,都无可挑剔。 李丹青的心头亡魂大冒,嘴里翻来覆去骂上了央馗家人千万遍,但手上却不敢有半点大意。 他眉目一沉,手中长刀一挑,也迎向了央馗袭来的刀锋。 黑水刀法——翻江! 局势变得有趣了起来,方才的二人攻守之势逆转了过来。 轰! 又是一声闷响,这一次对撼,双方都不再做任何保留,皆是全力出手,双方刀剑轰击在一起,荡开的余波将周遭的紫刀卫甲士都掀飞在地。 央馗在感受到了李丹青剑身上传来的力道,心头一颤,此刻的他已经是全力以赴,却还是无法在李丹青的手中讨到便宜。 二人的身形再次默契的退开。 但下一刻便又再次杀向对方,二人就这样不断的对彼此发起攻势,一次次的对撼,又一次次的退开,足足一刻钟的光景过去,却谁也不能奈何得了谁。 又是一次纯粹力量的对撼,二人再次退开。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央馗在这时看向李丹青由衷的言道。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嘴上且不愿服软,只是说道:“但你可比我想象中要弱上不少。” 央馗却并不在意李丹青话语中的挑衅,他的眉目一沉,正要再次发难,可这时,他身后的秦居贤却见双方僵持不下,有些愤怒,大声的责骂道:“央馗!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这个混蛋收拾掉!我再给你半刻钟的时间,若是你再办不到,你的那些族人明日我就把他们挨个砍了头!” 这话出口的瞬间李丹青敏锐的察觉到央馗的脸色微变,虽然下一刻便又恢复了原状,但这样细微的裱花还是让李丹青隐隐洞悉到了一些事情。 他看着央馗,手中的朝歌剑轻振,笑道:“看样子你的主子有些不耐烦了,那我们也快些结束吧。” “这一次,该我全力以赴了。” 李丹青这样说道,央馗闻言眸中神光一凝,显然未有想到李丹青还未动用全力。 他的心头疑惑,可却见李丹青手中长剑一挥,朝歌剑的剑身一颤,一股凌冽的气势顿时从剑身上溢出。 大河刀意。 黑水刀法第四式——沧海横流! 第一百零五章 他也是个可怜人 央馗在感受到那从李丹青的剑身上溢出刀意时,脸色骤变。 李丹青这分明才盘虬境的修为,竟然能悟出刀意,并且他所使之物还是一把剑,以剑悟出刀意,再配以这般低的境界,难不成这位李世子是一位刀道天才?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在央馗的心中升起。 只是他还来不及去细想,李丹青的身形便猛然杀到了他的跟前。 央馗的脸色一变,却是不敢大意,他赶忙催动体内的灵力,将之汇聚于自己的双臂,同时刀身之上刀意奔涌,浑身气力被催动到极致,再次迎上李丹青袭来的刀锋。 轰又是一声闷响,刀剑再次相遇。 这与之前二人之间已经发生过的无数次对抗,似乎并无区别。 至少在刀剑接触的瞬间,央馗是这样认为。 但下一刻,李丹青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央馗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对,但这时似乎已经为时已晚,李丹青握着朝歌剑的手忽然松开一只手轻拍剑柄,朝歌剑的剑身便在这时围着央馗手中长刀的刀身一转。 李丹青的另一只手伸出,握住旋转而来的刀柄。 他的眉宇一沉,大河刀意再次从体内奔涌而出,一个横扫,将措不及防的央馗逼退。 但李丹青的攻势却并未因此停滞。 他的脚尖点地,另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双手握住剑柄,一个挑剑直逼退去的央馗杀去。 央馗心头的亡魂大冒,李丹青的变招其实说不得如何精妙,但可怕就可怕在,他的招式之间的转化极为流畅。譬如李丹青的第一剑,双方因为清楚彼此的战力,故而必然是全力以赴,一招之后,想要再次出招就一定得再次蓄力,否则仓促出招,被对方寻到了破绽,那必然会吞下战败的苦果。 但此刻的李丹青不仅招式连贯,更可怕的是,每一招之间所蕴含的力量都甚是磅礴,丝毫没有力竭之相。 难道之前的一刻钟的对拼,他还在藏拙!?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涌现在央馗的心头,但他却来不及细想,得全神应对李丹青这绵绵不绝的进攻。 劈剑、横剑、挑剑。 李丹青攻势绵绵不绝,宛如涨潮时的黑水,一浪接过一浪。 虽然这翻来覆去的,也不过是这刀法中最常见的三招,但却变化多端。各个剑招之间的衔接甚是行云流水,时而佯攻,时而杀招,让央馗在这样的攻势下面,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但反观李丹青,脸上的神请冷峻,手上的攻势毫无停滞,似乎永无尽头一般。 二者此消彼长,央馗渐渐露出疲态。 他也曾心有不甘的尝试着反击,但每次如此行事,都会被李丹青的佯攻亦或者招式所化解。 使出了沧海横流之后的李丹青凭着大河刀意,手中的朝歌剑进退有度,就如刘自在自己所言的那般,黑水凶猛,却无常势,进退无度,变化万千。 李丹青虽然只学到了皮毛,但这刀法之变化,配合他的绝地神躯,所展现出来的威能却也足以对付寻常武者。 所谓久守必有失,哪怕央馗这样的用刀好手,在李丹青绵绵不绝的攻势下,也终于被李丹青寻到了纰漏,李丹青瞅准时机,手中朝歌剑猛地一劈,央馗这一次终于是回防不及,虽然手中的刀堪堪挡住了李丹青袭来的剑锋,但仓促回防之下,根本抵御不住李丹青袭来剑锋的威力。 刀剑触碰的瞬间,剑身上传来的力道让央馗的身子一颤,脸色煞白。 下一刻,他的身子便在那股力道下被狠狠地撞飞了出去,直直的飞出了客栈,撞到了街对角的墙体上,这才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央馗的落败出乎了在场每个人的预料,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秦居贤也是脸色煞白。那些紫刀卫本就以央馗为首,见首领落败,他们的气势顿时萎靡了不少,并且随着战力强大的李丹青加入战场,很快紫刀卫们便节节败退。 秦居贤等人看出了事态不对,虽说心有不甘,但也只能说出一句:“咱们走着瞧”的狠话之后,带着昏迷的央馗,灰溜溜的离去。 …… 客栈前在那时可谓一片狼藉,逃跑的紫刀卫来不及带走的刀剑、被打碎的碗筷、桌凳散落一地。 “院长弟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尉迟婉靠上前来,看着收剑的李丹青,双眼放光的问道。 大风院的其余地址也看了过来,脸上的神情同样古怪。 “本院长的修为本就高深莫测,只是平日里不喜欢张扬罢了。今日也只是发挥了百分之一的功力而已……”李丹青对于这喜闻乐见的场面甚是熟络,这口若悬河之言可谓信手拈来。 以往只当李丹青是吹牛的重任,再见识过方才李丹青的本事后,对于李丹青之言多少有些将信将疑。 只是旁人不清楚李丹青的底细,青竹如何能不清楚,她虽然也诧异李丹青这战力的可怕程度,但也大抵明白这差不多也是李丹青的极限了。 她伸手拉了拉还在自吹自擂的李丹青,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已经被吓蒙了的客栈掌柜与周镜水的母亲唐茹。 李丹青这才反应过来,他先是上前安慰了一番唐茹,又走到那客栈掌柜的身前,递去一些银两说道:“掌柜的,着实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那掌柜的有些怕生生的接过银两看向李丹青,憋了半晌终于问道:“诸位到底是……” “李丹青,大风院院长。”李丹青笑呵呵的言道。 听到这话的客栈掌柜先是一愣,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显然这李世子大名确实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那我们换一家客栈吧。”李丹青见对方收了银子,随即便转身看向众人言道——这秦居贤与秦芸怎么说都是应水郡的地头蛇,李丹青不怕他们不假,可不代表这些在应水郡讨生活的百姓不怕。稍有牵扯保不齐便会迁怒于他们,李丹青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愿意牵连无辜。 可谁知叫脚步方才迈出,那客栈掌柜却赶忙快步上前拦住了李丹青:“李院长这是何意啊?我这小店难不成不如李院长的意?” 李丹青听到这话,倒是有些诧异,他看向掌柜问道:“你就不怕那秦居贤报复你?” “李院长这是什么话?我过几日就要离开这应水郡了,他总不能带着兵马为难我这一个平头百姓吧。”掌柜这样言道,说罢又沉默了一会,又言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李院长……” “这话从何说起?”李丹青有些奇怪。 “院长有所不知啊,我这白狐客栈其实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爹和我二叔一起经营,到了这一辈就传给了我和我堂兄,几年前我堂兄的女儿,我的小侄女被那秦居贤看上掳掠了去,便再也没了消息!我堂兄上门讨说法被打断了腿,就一直住在乡下老家,我这次就是去投奔他的。不管怎么说,院长这次算是帮我出了口恶气……”那掌柜的说得平静,但深埋在眉宇间恨意,却还是被李丹青敏锐的捕捉到了。 一旁的姜羽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问道:“此事若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不上报朝廷?就算秦承古不管,朝廷也会有人管!” “能试的办法都试了,花去的银钱也不再少数,可都是石沉大海,他们秦家官官相护,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又哪里斗得过。我堂兄当初还想着要去武阳城告御状,可没走出这应水城就被人打断了腿……从此也就心灰意懒了……” “这……”姜羽听到这话,神情有恙。 李丹青却并不觉得奇怪,这秦承古连他告知军机的折子都敢隐瞒,更何况区区一个寻常百姓…… “早知道方才我下手重些,把那家伙打死得了,免得他继续助纣为虐……”李丹青自语道。 哪知道听到这话的掌柜却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这秦家一家上下确实每一个好东西,可那位央馗大人还算不错……” “当初要不是他及时出现,说不得我那堂兄早就被郡守府的人打死了……” “嗯?”李丹青有些疑惑的看向那掌柜。 只听掌柜的叹了口气,说道:“他也是个可怜人……” 第一百零三章 不速之客? “苻坚的人毁了武阳的圣山,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秦居贤的府邸,身材干瘦的秦居贤端坐在太师椅上,夜色已深,应水郡的天气极为寒冷。屋外扶着警备的甲士冻得瑟瑟发抖,却也不得不停止身子。 但秦居贤的房间内却温暖如春。 屋中的炉子中燃烧着名贵的垅颜木,相传此物可以安心宁神,同时在燃烧时还带着淡淡的香气,充盈整个房屋,而最重要的是,秦居贤不知道在何处打听到此物燃放时的味道,还有着壮阳之效。 他的两侧站着两位衣衫单薄的少女,他的双手张开,一只手握着一位少女的腰身,另一只手则肆意揉捏着另一位少女丰满的臀部。 他甚是享受这样的待遇,但目光却炯炯看着屋中跪拜着的年轻人。 央馗听闻此言,他的身子一颤,低语道:“在下明白。” “明白?”秦居贤眯起了眼睛沉声道:“但我并不觉得你明白。” “那个李丹青分明就是个酒囊饭袋,你怎么会连他也打不过!”秦居贤怒声骂道。 大抵是因为心头愤怒的缘故,抓着那少女 臀部的手用力极大,少女被疼得脸色发白,却只能咬着牙忍住,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李丹青绝非平庸之辈,今日交手……”央馗低着头,闷声说道。 “我没兴趣听你找借口!”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秦居贤所打断。 “周镜水那小妮子我看上很久了!你得帮我抢回来!还有李丹青门下那些弟子,我都得要!你听懂没有?” 央馗闻言眉头一皱:“可是,宁绣、刘言真之流背后都有着极深的背景,要是它们背后的人知道了这事,怪罪下来,三爷你……” “那你就给我做得干净一点!”秦居贤不耐烦的言道。 末了,他又是一顿:“当然你要是不肯也没有关系,武阳一定会对幽云用兵,一雪前耻,你说要是这时候朝廷知道这应水郡内藏着一群前朝遗老,他们会怎么对你的族人?” 秦居贤的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优哉游哉。 但听到这话的央馗却是脸色一变,他低着头,双拳死死握紧,好一会的光景之后,才咬了咬牙,低语道:“请三爷给我三百精锐,今天夜里我就提着李丹青的脑袋来见你!” 得到这样答案的秦居贤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才对吗,去吧。” 他如此说罢,便对央馗失了兴致,伸出手将身旁的两位少女揽入了怀中上下其手。 央馗低着头站起身子,就要转身离开这房门,但方才走到门口。 “对了。”秦居贤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妹妹今年也十六岁了对吧?什么时候带来我见见。” 听到这话的央馗身子一颤,双手再次握紧。 “是。”他低声这样言罢,这才迈步出了房门。 屋内亦在这时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以及那秦居贤干涩沙哑的笑声。 …… “当真没有人要和本院长一起住?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这应水郡的晚上可冷得很,没有本院长这温暖的怀抱,长夜漫漫,可甚是难熬啊!” 站在客栈的厢房门口,李丹青心有不甘的看着众人,如此说道。 这话出口自然招来了众人的一记白眼,倒是那刘言真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处:“院长这一定是在暗示薛师兄!” “难道说,院长与薛师兄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一旁的宁绣都有些受不了刘言真的恶趣味,更何况这恶趣味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心仪之人。她伸出手轻轻的敲了一下刘言真的脑门,没好气的言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刘言真捂着自己并不太疼的脑门委屈巴巴的看着宁绣,说道:“想着院长和薛师兄啊!” 宁绣的脸色一正,说道:“想你的院长去!薛师兄不用你想!” “略略略!小气鬼!坏女人!什么飞醋都吃!!”刘言真吐了吐舌头,这般说道。 被一语道破心思的宁绣脸色一红,周围的众人也在那时笑作一团。 宁绣有些无地自容,只能瞪了一眼一旁跟着笑起来的薛云:“有那么好笑吗?” 薛云脸上的笑容一滞,顿时僵在了原地。 而这般作态却是让周围的众人笑声愈发灿烂…… 站在房门口的李丹青见众人不搭理自己,有提高了声音言道:“那撒……” “就真的……”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本院长的……” 几次发言都被众人的嬉笑声打断的李丹青终于是偃旗息鼓,撇了撇嘴走回了自己的屋中。 他洗漱了一番,花去了些许时间,这时屋外的嬉笑声也小了下来,估摸着众人也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李丹青正要走向床榻,可一阵寒风袭来,将房门的窗户吹开,寒风灌入屋中,直直扑向李丹青的面门,没有运转体内血气之力的李丹青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赶忙关上的房门嘴里碎碎念着:“这么冷的天,这些混蛋还不识好歹,没有本世子的怀抱你们一定彻夜难眠!” 咚咚咚。 这话刚刚出口,房门方向便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李丹青的心头一喜:果然还有人经受不住本院长的魅力,只是碍于人多眼杂,脸皮太薄而已。 会是谁呢? 小青竹?言真?亦或者姜羽?难不成是镜水来报恩?那可不成,显得本院长挟恩图报,得推脱两三次再放她进来,嗯……三次太多了,万一她当真了呢?就两次吧。 李世子心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快步走向房门方向。 李丹青越想心头越是火热,双手在那时摁到了门把手上,但这时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又嘀咕道:“这要是不止一个呢?这床是不是有点小了,被子倒是够了,实在不行就铺在地上大被同眠……” 咚咚咚。 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房门外的敲门声又再次传来。 催什么催,刚刚还矜持着不理会本世子,现在又心急火燎的贪图我的美色,女人啊,果然都口是心非。 李丹青暗暗腹诽道,脸上却荡开了他自己以为帅气,实则有些贱兮兮的笑容,然后将房门打开,嘴里言道:“让我看看,你哪个口是心非的小姑娘啊………” 他的话在他看清屋外之人的刹那戛然而止…… 房门外确实站着一位姑娘。 一位很漂亮的姑娘。 她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将自己玲珑的身段展露无遗,头上梳着利落的马尾,用一段红绸子系着,发带混在发丝中自然的垂下,她盈盈的站在那处,盯着神情错愕的李丹青,歪了歪脑袋,眸中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说道。 “李世子好像很失望啊?” 李丹青一顿,张大的嘴巴在这时终于合了上来。 好一会之后,方才喃喃言道:“弦音……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留下的理由 夜里的应水城的早已没了往日的繁华。 瑟瑟的寒风让城中的居民早早的便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裹着厚厚的棉被,煎熬在这漫漫长夜。 李丹青与夏弦音并肩走在空无一人宛如鬼城街道上。 寒风拂过,撩起来夏弦音的发丝,她伸手将额前的秀发缕到自己的耳后:“我退婚了。” 二人就这样走了许久,终于还是夏弦音先憋不住,轻声这般言道。 “嗯,我知道。”李丹青点了点头,如此应道。 夏弦音一愣,侧头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李丹青,暗暗有些恼怒。 这家伙,在这个时候装傻充愣! 她颇为气愤的暗暗腹诽道。 “那你还回武阳城吗?”而下一刻李丹青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夏弦音侧头看向李丹青,却见对方正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神情中带着些许期待…… 这抹期待让方才还有些不满的夏弦音心头一喜,但下一刻眉宇却落寞了几分,她摇了摇头:“嗯。得回去。” 这话说完,她似乎是怕李丹青误会什么,又赶忙言道:“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懂。”李丹青却将她的话给打断。 “但事情总归有做完的一天,那时候你得回来。” 李丹青又言道。 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夏弦音的脸色微微泛红,脑袋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嗯。”她又轻声应了一声,这一次声音低得宛如蚊啼。 可李丹青似乎并未听到此音,只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言道:“你还欠我一百个孩子,咱们年纪可不小了,就是从现在算起,时间都紧得很,可不能再耽搁下去……” “呸!”夏弦音心底泛起的阵阵涟漪,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她瞪了李丹青一眼,强压心头升起的火气,暗道:当真是不能对这家伙有任何不必要的期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丹青终究是李丹青。 这点让夏弦音很是气恼,却也同样让夏弦音很是庆幸。 “对了,今日你说的那事可是真的?”夏弦音也知道再在这个问题行纠缠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她索性转移了话题,如此问道。 “你是说幽云会对武阳用兵的事情?”李丹青言道。 “嗯,是真的吗?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夏弦音再问道。 对于夏弦音李丹青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当下便将今日对杨通说过那番缘由一一道来。 “拓跋阎牙当真还活着?”听完这番话的夏弦音脸色有些难看,嘴里喃喃自语道。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本来以为永生殿之事骗人的勾当,但从周珏到这活了百来岁的拓跋阎牙看来,永生殿似乎真的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办法。” “他们在武阳布局许久,要不是我误打误撞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你可以想想,阳山破灭,燕马郡的圣山山主也被他们吸纳,武阳的内部更有不少他们的暗桩,到时候兵临池下,恐怕整个武阳的北境都能沦为他幽云的疆土……” “这拓跋阎牙所谋甚大……” 听到这些的夏弦音脸色也有些发白:“我今日会审之后,第一时间便将此事拟写成册,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一言说,但愿能赶在……” “送不出的。”李丹青却打断了夏弦音的话。 “嗯?”夏弦音一愣,有些困惑的看着李丹青。 “你忘了当初姬师妃来应水郡调查永生殿一事的遭遇了吗?她所接到的本就是密旨,除了她本人以往,就只有应水郡少数几人能知晓此事,但她却在半路遇到了伏击,险些命丧当场。徐炼给出的名录我没有看过,但应水郡接到旨意后所抓捕的那批人中并无任何一人能接触到这等辛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那个藏在应水郡高层的暗桩还未被找到!”夏弦音冰雪聪明,很快便从李丹青的话中听出了就里。她阴沉着脸色如此言道,目光不免有些骇然。 “聪明。”李丹青甚是赞许的看了夏弦音一眼,又道:“小弦音如此聪慧,而本世子又如此英俊非凡,想来日后咱们的孩子一定会是一个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奇女子!” “你怎么知道会是女儿?!”夏弦音奇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疑惑问道。 李丹青闻言,却面露得逞的笑意,眨了眨眼睛如此说道:“儿子也行,只要小弦音愿意生,什么我都喜欢!” 夏弦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入了李丹青的圈套。 她的脸色泛红,再也憋不住心头的羞愤,伸出脚狠狠的踩在了李丹青的脚上。 吃痛之下的李丹青发出一声哀嚎,抱着自己的脚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疼得龇牙咧嘴。 见他这幅滑稽模样,夏弦音心头的气也消了不少,笑盈盈看着眼前的少年,莫名的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是不错。 ……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既然应水郡接下来会是是非之地,阳山也已经塌陷,你不打算离开这里吗?”夏弦音忽然又问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去哪里?这武阳天下虽大,可除了那小小的大风院,没有一处容得下我李丹青。” 说到这里,李丹青顿了顿,脸色忽然低沉了几分:“况且,我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嗯?是什么?你那些漂亮的小徒弟?”夏弦音有些的吃味的问道。 “是。”对于这个问题,李丹青的回答倒是极为坦然:“但不全是。” 李丹青的坦然让夏弦音心底多少有些不满,但相比于这样的不满,她更担心的是李丹青的安危。 “你是害怕那些想要杀你的人,在你离开阳山后就有动手的机会吗?” “可阳山崩塌之后,他们早就没了顾忌。这幽云之事干系甚大,我准备暂停阳山覆灭一案的会审,明日便动身赶回武阳城,既然这消息无法传回去,那我就亲自带回去,你若是愿意可与我一道,有这洞悉幽云阴谋的功劳在,想来陛下也会对你……” “姬齐容不容得下一个废物一样的李丹青尚且未知,但却一定容不下一个聪明的白狼军少主。这事你能去说,但我不能,这份功劳本来是卖给那些会审的三府九司的官员的,只是他们都是酒囊饭袋,现在看来只能让小弦音一人独享了,不过这也不错,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李丹青打断了夏弦音的话,如此言道:“况且,我不离开这应水郡也不是因为这些。” 夏弦音当然也明白李丹青的意思,她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嘴里的胡言乱语。 只是担忧的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你说出来,我帮你想办法。” “你当初破坏了永生殿的计划,如果拓跋阎牙真的是永生殿的殿主的话,他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 李丹青看了一眼夏弦音脸上真切的担忧之色,倒也不想瞒着她,索性言道:“当初,我家老头子曾让我发过誓……” “追!别让他们跑了!” 可就在李丹青要把某个藏在心底许久,从未与人言说的秘密宣之于口时,远处的街角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愤怒的大吼。 那声音打断了李丹青的话,二人心生警觉看向那处,却见数十道身影正快步朝着此处跑来,而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大群手持刀剑的甲士,看装束似乎正是这秦承古手下的精锐——紫刀卫。 而那群逃命之人男女老少皆有之,身上穿着的衣衫寻常,似乎只普通百姓,并且看他们狼狈奔逃的样子,似乎其中大部分都并无修为在身,倒是那为首之人让李丹青心头诧异。 赫然便是不久前与他有过交手的那位紫刀卫统领——央馗! 第一百零八章 前朝遗族 央馗的爷爷常说,一个人只有记住了来处,才能寻到归途。 这世上全是孤零零的游魂,漫无目的,浑浑噩噩。 需要有人为他们记住些东西。 很不幸也很幸运,我们就是那些人。 前朝遗老,是个很沉重的负担。 他们是旧时代的余孽,在武阳建立的新世界中,没有乘他们渡河的船。 央馗背着这个负担走了二十六年,如履薄冰,步履维艰。 每一次秘密被发现,都意味着一场没有尽头的逃亡的开始。爷爷、父亲、哥哥一个个死去,曾经数以百计的族人,走到现在只余下了这零零散散的二三十余人。 他们来到了这蛮荒的北境,想着山高皇帝远,总归能有一丝喘息之际。 但这秘密还是在机缘巧合下,被秦居贤所发现,本以为又是一场大战,但秦居贤却提出了一个让央馗难以拒绝的提议。 他愿意帮着央馗保守秘密,但作为回报他需要成为秦居贤的臂膀为他所用。 他和他的族人已经逃命太久,无论是那时还年幼的妹妹,还是未有死去的母亲,以及那些经受过诸多苦难的族人,都并不能再支撑着完成下一次逃亡。更何况十余年的颠沛流离,让央馗已经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所以他选择了妥协,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只是噩梦的开端。 他的主人被秦居贤牢牢的控制,他不得不屈服在这样的威胁下,成为秦居贤的鹰犬。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去做一些让他极为厌恶的下三滥的事情——抢夺谁家的民女,打死某些闹事的刁民。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了一些他能帮助到的人。 但施暴者并不会因为些许善行,就得到宽恕…… 就这样数年过去,央馗做了很多的违心的事情,他早已暗暗谋划着逃跑之事,但应水郡毕竟是秦家的地盘,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让自己的族人万劫不复。于此之前,央馗对于此事多少还有些犹豫,迟迟未有行动。 直到今日,秦居贤竟然对自己的妹妹动起了歪心思…… 只是他虽然谋划得当,可终究低估了秦居贤在应水郡中的眼线,他带着族人逃跑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秦居贤的耳中,于是身为紫刀卫大统领的黄仇便在第一时间带着大军杀到。央馗虽然过得落魄不假,但也有着灵观境的修为,配上他天生带有的上古血脉,战力不容小觑,哪怕是星罗境二境巅峰的黄仇他也可以扳扳手腕。只是依赖对方人多势众,二来他也要照顾自己那些族人,一番打打退退下来,反倒是自己身负重伤。 …… “这是在干嘛?窝里斗?”李丹青看着前方脸色苍白的央馗,又看了看他身后杀气腾腾的黄仇,暗觉古怪。 这怎么郡守府还和郡守府的人打了起来? 李丹青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位客栈老板说过的话。 他看向央馗等人的目光顿时有了些许变化,身旁的夏弦音也注意到了李丹青眉宇间的古怪,她问道:“怎么?你认识?” “打过一架。”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这般说道, 夏弦音闻言愣了愣,反问道:“那咱们?” “狗咬狗的事情,人看看就是,参和干嘛?”李丹青这样说着,拉着夏弦音便退到街道的一侧。 带着一群族人奔逃的央馗也在这时见着了李丹青,他面露异色,但见李丹青退到一旁,也来不及细想,只是拉着身旁那位脸色煞白的女孩继续朝前奔逃。 而就在这时,队尾一位老人一个不慎栽倒在地。 “殷爷爷!”央馗身旁的姑娘见状发出一声惊呼,但紧随其后的黄仇一脚便踩在了那试图站起身子的老人的背部。 老人发出一声哀嚎,身子瘫软在地面,央馗一行人顿时停下了脚步神情焦急的看着被黄仇踩在脚下的老人。 黄仇眯着眼睛狞笑着看着停下脚步的央馗一行人:“央馗,三爷平日里待你不薄啊?平日里兄弟们都羡慕得紧,你能攀上三爷这棵大树,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这么冷的天,非得让兄弟们跑上一趟。” “你放了殷爷爷!”央馗身旁的少女显然无心去听黄仇的嘲弄之语,她双眼泛红的看着被他踩在脚下奄奄一息的老人,嘴里焦急的喊道。 只是这话显然并不能改变些什么,黄仇耸了耸肩膀,笑道:“殷月姑娘还是这么天真无邪,着实惹人怜爱啊!难怪三爷会如此着迷。” 他这样说着,踩着老人的脚又用力了几分,脚下的老人顿时发出阵阵哀嚎,看得出他极为痛苦,但还是在那时咬着牙看着央馗与殷月说道:“小馗,带着……带着月儿走,别管我……” 名为殷月的女孩眼眶突兀一下就红了起来,她挣扎着就想要上前,救援那位老人,但身旁的央馗却伸手牢牢的抓住殷月的手臂,不让满心悲愤的少女冲到那被甲士包围的危险境地。 他当然同样不忍眼前的一切,但他更明白,他救不了他们,个人的力量在整个武阳王朝的面前,显得如此羸弱与不堪一击。 他已经见多了这样的事情,自己的父母、兄长都曾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为了自己的族人而牺牲,而能够不辜负他们的牺牲的唯一办法,在央馗看来就只有尽可能的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 他咬紧了牙关,脸色涨红,可抓着殷月的手却愈发的用力。 他能理解殷月的心情,但这时他们必须经历的时期,忍辱负重、同时心怀敬畏的苟且偷生。 黄仇将央馗这样的表现看在眼里,但却并不急着让手下的人彻底将他们包围。 困兽犹斗,央馗的本事他最清楚,将对方逼得太急,很容易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反而一步步的摧垮他们内心的防线,才是击败这些家伙最好的办法。 而这样的做得第一步…… 想到这里的黄仇面露冷笑,他踩着脚下老人的脚再次发力。 老人发出痛苦的哀嚎,而他则高举起了手中的刀:“不用着急,你们没人逃得掉!” 下一刻,他的双臂发力,手中的大刀就在这时砍向老人的颈项…… 殷月发出了痛哭声,跟着央馗的族人也面露凄苦之色。 黄仇脚下的老人也认命似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无论此时此刻众人的心中藏着这样的心思,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他们都认为那个老人已经死定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芒忽然从街道的一侧飞顿而来,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来到了黄仇的刀下,赶在黄仇的刀落在老人的颈项之前,将之拦下。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黄仇手中的刀与那黑芒撞击在了一起,然后下一刻便纷自退开。 黄仇的身形退开数步,面露惊骇之色的看着那同样飞遁向街角的黑芒。 一只手在这时从街角伸出,将那飞回黑芒握在手中,黄仇这才看清,那黑芒却是一把连着铁索的黑色短刀。而它的主人则是一位梳着利落马尾满脸英气的少女,黄仇暗觉那少女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倒是少女身旁站着的那个满脸笑意的家伙,让黄仇的脸色一变,身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你……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百零九章 恶虎相斗 (春节期间,初五之前,每天一更,初六开始恢复正常更新,并且补更,望见谅。) 李丹青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不愿意掺和到眼前这场狗咬狗的麻烦中。 哪怕在那客栈老板的嘴里,那位央馗并不是他所想象中的那般不堪,但李丹青并不认为,偶尔的善良足以弥补长久的暴行。这个央馗始终是一个助纣为虐的凶手,区别只是相比于黄仇那样的暴徒,他的罪行只是轻重多寡而已。 李丹青无心去关心双方冲突的原因。 是幡然悔悟还是分赃不均,对于李丹而言都不重要。 只是这黄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夏弦音的面前对一位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动手。 夏弦音的性子与她那位已经死去的父亲可谓如出一辙,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自然见不得这样的场面,故而在这时冲动的出手相救。 对于不愿意节外生枝的李丹青而言,这确实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但对某些原则素来坚持不曾有过半点动摇的夏弦音,固然有时候是麻烦,可这也是她吸引李丹青的原因所在。 李丹青无奈的走上前去,朝着那位脸色并不好看的黄仇眨了眨眼睛,笑道:“黄将军,这么巧啊,你也在这里闲逛?” 黄仇皱起了眉头,若是在今日之前,他定然不会将这个落魄的世子放在眼中。但今日的见闻却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位世子殿下的可怕,但抓捕央馗与他的族人是秦居贤的意思…… 虽说缘由不清,但秦居贤可不是一个他能得罪的人物。 想到这里的黄仇沉了沉眉头,言道:“巧确实很巧,李世子今日也算是死里逃生,不想着好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性命,难道还想要掺和到不该掺和的事情中来?” “逮捕央馗以及他的亲族,是郡守府的命令,李世子不会想着还要干预郡守府的决定吧?” 黄仇这般言道,脸色虽然冷峻,但心底却多少有些紧张,将自己的措辞说得足够的谨慎,以防被李丹青寻到半点的破绽。 李丹青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可他身旁的夏弦音却早已被黄仇方才的做派激得怒火中烧。 “郡守府又如何?难道郡守府就能不守我武阳律法?就能草菅人命了吗?”夏弦音厉声质问道。 黄仇被她这劈头盖脸的质问一时弄得摸不着头脑,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随机冷笑道:“李世子确实有些本事,这大风院的弟子也学到了几分李世子的巧舌如簧,但武阳朝的律法是武阳朝的律法,而应水郡自有应水郡的规矩!” “你们若是对应水郡的规矩有异议,大可去郡守府询问秦郡守!而现在,我要执行我应水郡的公务,诸位若是再有阻拦,就别怪黄仇刀下无情了!”黄仇的话说到了这处,心头一定,对于李丹青的警觉也削减了几分。 毕竟他只是害怕李丹青今日在城门处的攀咬之态,但此刻李丹青既然已经脱罪,自然也谈不上能再攀咬上他,反倒是如今,他奉郡守府的命令行事,李丹青若是阻拦,那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对李丹青出手,想来对方也找不到他任何的纰漏,反倒可以让他一雪今日之耻。 想到这里,他手中的刀再次举起,眯眼看着脚下的老人,就要将手中的长刀挥出。 “不要!”站在对侧的殷月顿时神情激动,大声喊道。 而夏弦音听闻黄仇这番嚣张至极的言论,眉头紧皱,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高高举起。 黄仇见了那事物,手中即将要落在老人颈项上的长刀一顿,身子僵硬在了原地。 夏弦音的手中握着一枚银制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用篆体写着的“鉴”字。 那是天鉴司少司命所特有的令牌…… 黄仇忽然醒悟了过来,眼前这个他有些眼熟的女孩究竟是谁…… 她就是那位天鉴司派来的少司命夏弦音! 今日他只是随着秦承古站在郡守府正屋角落处,对于坐在高台上的夏弦音看得并不真切,但此刻随着这枚令牌被掏出,他顿时醒悟。 “黄仇对吧?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紫刀卫的大统领是吧?”夏弦音看着脸色煞白的黄仇,慢悠悠的言道:“武阳的律法与应水郡的规矩,不能混为一谈,也就是说,在你的心中这应水郡的规矩大过了我武阳的律法!” “这话到底是你自己心中所想,还是秦郡守教给你的,我会上报给朝廷,到时候他们会查明一切。” 听到这话的黄仇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这可绝非他怯懦,只是这天鉴司在武阳朝的地位超然,等同甚至凌驾在三府之上,他们的奏折直达圣御,这要是真的将他这番话传到了陛下的耳中,姬齐就算不杀他,秦承古也决计容不下他。 想到这里,黄仇顿时没了半点方才的趾高气扬。 “属……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他结结巴巴的这样说道。 “奉命行事?”夏弦音将这四个字眼咬了重音,冷眸看着对方:“那劳烦黄统领好好与我说说,这是应水郡的哪位大人能下达出对一位手无寸铁的老人举起屠刀的命令?” 黄仇的身子一个激灵,这夏弦音的问题显然戳中了黄仇的痛点。 秦居贤确实下大了对于央馗一行人格杀勿论的命令,只是他却不能供出秦居贤的名讳,得罪秦家对于他而言是死路一条,可若是不供出这名讳,眼前的夏弦音若是心狠一些,说不得就可以给他按上一个屠杀平民的重罪…… 一时间他进退维谷…… 而也就是这分神的档口,他脚下的老人寻到了机会,手脚并用着从他身下爬了出来。 央馗等人见状赶忙将对方接了过来,扶着他的身子退到了一旁。 李丹青瞟了一眼央馗等人,却见他们的脸上并未露出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反倒依然神色紧张,面对李丹青投来的目光,更是纷纷低下了头,躲避李丹青的眼神。 李丹青的心头一凛,多少察觉到了古怪。 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黄仇,又看了看神色紧张的央馗等人。 走到了正要继续对黄仇施压的夏弦音的跟前,看着黄仇笑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黄将军应当是在和央馗统领开玩笑吧?二位都是同僚,怎么可能打打杀杀吗?” 黄仇听到这话,顿时心头一喜,虽然也暗暗奇怪这李丹青怎么转了性子,可这台阶递了出来,他岂能不跟着走下去的道理。 他赶忙在那时言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我们闹着玩呢!” “玩?”夏弦音皱起了眉头,方才她只要晚上半刻出刀,那老人估摸着就已经是黄仇的刀下亡魂了,这世上哪有这样玩闹的可能。 她的心头困惑,不明白李丹青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帮着黄仇说话。 “既然是玩闹,那差不多也就得了,黄将军请回吧。”李丹青却并不理会夏弦音此刻递来的困惑目光,反倒是朝着黄仇笑呵呵的言道。 走到这一步的黄仇也知道事不可为,虽然回去免不了会被秦居贤责罚,但两害取其轻,他赶忙再次点头,又多少有些不甘的看了央馗等人一眼,这才带着自己的部下转身离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带到黄仇走远,夏弦音这才看向李丹青有些不满的问道。 在她看来如黄仇这般恶贯满盈之人,就应该被打入天牢,在顺藤摸瓜将他背后的祸首连根拔起…… 李丹青有些苦恼的看了看眼前的少女,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夏弦音一愣,目光循着李丹青所指看去,却见方才那群央馗的族人,此刻早已不知所踪,消失在了那处。 “嗯?他们人呢?”夏弦音奇怪的问道。 李丹青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言道。 “黄仇当然不是个好东西,克扣灾粮、欺压良善、助纣为虐、以公利私。该做的不该做得恶事,他都做得一件不落。” “但被恶人打的人却不见得就一定是好人。” “这世上最司空见惯的可不是什么正邪之争,而是恶虎相斗!” 第一百一十章 秦府夜会 夏弦音愣了愣倒是领会到了李丹青话里的意思。 她皱起了眉头,还是有些不满:“就算央馗那群人心中有鬼,但咱们也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过黄仇这些家伙。” “克扣灾粮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难辞其咎……” 李丹青笑道:“你若是想要在灾粮之事上拿他试问,那就得用灾粮之事发难,要是只是想要出一口恶气,那也可以直接揍他一顿完事。” “用眼前这看着就见不得光的理由出手,有时候反而会让自己身陷泥潭。” 夏弦音闻言有些不太明白李丹青话里的意思,毕竟这话怎么看都不像是李丹青能够说出来的。 “总归不该放过他。”夏弦音有些气恼的说道,但这次这话里多少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李丹青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反倒颇有几分担忧的看了看那黄仇离去的方向,然后在脸上堆起了笑容,甚是随意的言道:“狗咬狗的事情,没啥好参合道,咱们小弦音可是天鉴司的少司命,何必跟这些家伙一般见识。” “你就是不愿招惹麻烦罢了。”夏弦音没好气的瞪了李丹青一眼,这般说道。 李丹青笑呵呵的不再多言,拉着心有不甘的夏弦音离去。 …… “我怎么说来着!谨小慎微!谨小慎微!”夜色已深,郡守府中却是灯火通明,秦芸的父亲,手握应水郡紫刀卫兵权的秦央眉头紧皱,在郡守府内来回踱步,嘴里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面色不善的看着坐在一旁耷拉着脑袋的秦居贤。 在旁人面前趾高气扬的秦居贤,此刻却是没了半点往日的嚣张气焰。 “我……我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平日里待那央馗也算不错,他怎能如此狼心狗肺……”秦居贤低着头,小声的嘀咕道。 “待他不错,你小子一定又是打了什么歪主意!他们本就是前朝遗老,身份特殊,要我说,一开始就应该将他们情况如实上报给朝廷,这东西握在手里那就烫手的山芋,你们倒好,非要想着奇货可居,从他们身上套到前朝遗宝的讯息!” “这本就是空穴来风的事情,这下好了,人跑了,事情要是真的被朝廷知晓,窝藏前朝之人,你们可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重罪不?”秦央大声的质问道,目光也在这时越过了秦居贤,看向坐在高台上的秦承古。 秦承古阴沉着脸色,说道:“二叔,你也先不要着急,我已经让黄仇带人去围堵他们了,各处城门也都已经设防,他们拖家带口,定然不能逃出生天!” 显然相比于自己拿贪财好色的弟弟,秦央倒是更愿意相信眼前这位侄子。他闻言叹了口气,随即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咱们秦家在应水郡经营了三代有余,本想着要再进一步,但今年却似乎流年不利,但愿此事不要再生波折,此番若是抓到央馗等人,切记不能再有任何侥幸心思,当场格杀勿论!” 说罢这话,秦央又转头狠狠的瞪了秦居贤一眼,对方的脑袋顿时埋得更深了些许,显然对于秦央是多有畏惧。 “嗯。二叔放心,我会处理好的。”秦承古这样言道。 这话方才出口,府门外便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位甲士在那时推门而入,快步来到了大殿前,拱手言道:“黄统领在府外求见!” 听闻这话的秦承古三人面色一喜,赶忙言道:“快!快!让他进来!” 那甲士闻言赶忙去到府门外,将黄仇引入了房中。 见了黄仇,秦央便赶忙上前问道:“黄统领如何?那些家伙处理妥当了没有,尸体被安放在哪处?” 黄仇见秦央等人看向他的目光热切,顿时心头有些发憷,低着头迟疑了一会,这才闷声道:“属下无能,未能抓到央馗等人,让他们给跑了!” “跑了?”这话出口一旁的秦居贤顿时面露不悦之色,他站起了身子,声音被提的很高:“你带着这么多人,怎么会连一个央馗都抓不住,他们拖家带口,一定跑得不远……你这个废物!” 被秦居贤这样一番劈头盖脸的怒骂的黄仇有些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低着头闷闷的应道:“是属下无能……” 秦承古见状皱起了眉头,他当然也不解黄仇为何会铩羽而归,但秦居贤这番态度,却着实让他不喜。他不有些不满的看了秦居贤一眼,然后才看向黄仇,压下心头的怒火,低声问道:“央馗一行人带着老幼妇孺,以黄将军的本事不应该追不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承古还算温和的语气让黄仇心头的慌乱稍稍平复了一些,他言道:“本来小的已经追上了央馗一行人,但……” “但不想却遇见了李丹青与那位天鉴司的少司命……” “他们有意为央馗一行人出头,小的害怕牵累到诸位大人,只能先行放过他们……” “又是李丹青这混蛋!”听到这话的秦承古顿时暴跳如雷,他阴沉着脸色咬牙切齿的言道:“这家伙几次坏我好事!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现在说这些狠话能有什么用?那夏弦音可是天鉴司的少司命,殷无疆眼前的大红人,要是让她知晓了央馗等人的身份,咱们秦家上下都得步之前青、夏二族的后尘!”秦央在这时言道,脸上的神情也颇为焦急。 说罢这话,他看向一旁低着头的秦居贤,气不打一处来,又骂道:“你这废物东西!早就让你不要只想着婆娘!迟早会惹出大事!现在好了!我整个秦家都毁在了你的手上!” 秦居贤低着头沉默不语,干瘦的身材耷拉在木椅上,仿佛被人抽干了气力。秦央可不会在这时同情他,伸出手指着秦居贤就要继续喝骂。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秦承古忽的脸色一变,伸手拦住了秦央。 他反倒神情古怪的看向黄仇问道:“方才你说是因为李丹青与夏弦音为央馗等人出面,你方才没有对央馗等人动手的是吗?” 黄仇也觉察到了此时秦承古语气中的古怪,他皱了皱眉头,摸不清秦承古的心思,却不敢隐瞒,只能如实的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小的当真不是有意辜负大人的重托,只是当着天鉴司的人行凶,小的也害怕给诸位大人带来不必要的……” 这一次,黄仇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秦承古伸手打断。 这时,这位郡守的脸色阴冷,但眉宇之间却没了半点之前的沮丧与担忧,反倒嘴角上扬,隐隐勾勒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这是好事。” “两件麻烦凑到了一起,可不见得就是坏事!” “李丹青啊李丹青!这次可是你自己找死咯!”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语成谶 李丹青带着夏弦音慢悠悠的走回了客栈。 一路上夏弦音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对于李丹青放走黄仇的事情耿耿于怀。 李丹青倒也不急着解释,只是跟在夏弦音的身后嬉皮笑脸的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只是闷闷不乐的夏弦音却对此鲜有回应。 二人就这样走到了客栈前,李丹青瞟了一眼将不满意写在脸上的夏弦音,舔着脸上前道:“小弦音可是咱们武阳朝最年轻的少司命,修为卓绝天赋异禀,区区黄仇,在我们小弦音的面前,只是跳梁小丑,你想要抓他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何必为了他生气呢?” 一路上几乎不怎么说话的夏弦音听闻此言,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有那个时间吗?” “明日一早,我就得动身前往武阳城,幽云要用兵的消息关系重大,我得亲自将这个消息送到武阳城……” 李丹青闻言,笑道:“那就等小弦音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再来料理黄仇也不急,他就在这里,难不成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夏弦音又看了李丹青一眼,有些气恼:“你觉得你的那些破道理我会不懂?黄仇的恶行,只要有心收集,想要扳倒他哪里是什么难事!” 夏弦音的这翻话,让李丹青一愣,有些奇怪的看着对方,问道:“那小弦音你在气恼些什么?” 这话出口,夏弦音的脸色便突兀的一红,她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秦承古与郢离摆明的想要把阳山崩塌的这口祸水引到你的身上,今日他们一计不成,却并不代表他们会就此罢手。” “总归得有人为阳山覆灭之事负责,不是你,就得轮到他们。所以在我将消息送到武阳城之前,他们一定还会想尽各种办法处处为难你。今日这个机会甚是难得,大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你却偏偏要放过黄仇……”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好一会之后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他神情古怪的看着夏弦音,问道:“所以你是在担心我?” 夏弦音被说破了心思,脸色愈发的泛红,她将头瞥向一边,嘟囔道:“谁担心你了!” 李丹青将夏弦音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看在眼里,心头暗觉好笑。 但他却并未在此事上再做纠缠,而是脸色一正言道:“正是因为我知道秦承古等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得在这段时间尽可能的不要招惹是非……” “这怎么能是招惹是非呢?你一味的退让,只能让秦承古等人觉得好欺负,步步紧逼,有时候倒不如主动出击……”夏弦音皱了皱眉头,对于李丹青提出的观点显然并不认同。 李丹青面露苦笑,他言道:“这道理当然是没错,但凡事皆不可一概而论,进攻就意味着需要出招,就有可能露出破绽,在没有十全的把握之前,这种事情是有很大风险的,而往往这风险都会被自己所忽视,而被敌人所抓住……” “哼,我说不过你,懒得和你胡扯!”夏弦音只把李丹青这番话当做借口并未放在心上。 李丹青也知道夏弦音恐怕也听不懂这其中的就里,至少现在的她还不能明白。他看了看眼前客栈的院门,索性朝着夏弦音眨了眨眼睛,转移了话题:“夜色已深,小弦音要不要去本世子房中坐坐?” 李丹青倒也算是摸清了夏弦音的性子,这话问出,夏弦音的脸色一红,也暂时忘了方才二人之间的争执。 她瞪了李丹青一眼,说道:“想得美!” 李丹青讪讪一笑,对于此事倒也并不抱什么期望,只是这时二人之间却莫名的沉默了下来。夏弦音低着头,双手揉捏着自己的衣角,好一会之后方才闷闷说道:“明天我就要动身离开应水郡了……” “嗯。”李丹青平静的应了一声。 “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何时。”夏弦音又言道。 “嗯。”李丹青的回应还是显得极为平静。 夏弦音抬起了头,有些不满:“你不是平日里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这个时候装起了哑巴。” 李丹青笑着耸了耸肩膀:“我又留不住你,说再多也没有用,况且……”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夏弦音反问道。 李丹青在这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道:“毕竟没有人能拒绝本世子这张绝世容颜!” “呸!臭不要脸!”夏弦音的脸红扑扑的说道。 李丹青见她这副模样,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却又像是感觉到了某些东西,话锋一转,眸中露出了贪婪之相,他极为唐突的抓住了夏弦音的手言道:“反正小弦音明日才会动身,不如去本世子的房中歇息一宿,本世子带你看看我更多臭不要脸的本事!” 以往李丹青虽然嘴上占尽便宜,可却从未有过什么逾越之举,这番举动下了夏弦音一跳,她的脸色通红,触电似的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想得美。”她这样骂了一句。 李丹青却似乎下定了决心,身子再次上前,又拦在了夏弦音的跟前,双手伸出,作势就要将夏弦音抱入怀中。 夏弦音见李丹青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顿时有些慌了手脚。 她一个闪身躲开了李丹青伸来的手臂,嘴里说道:“明日……我……我要早起。” “你……你也早些休息。” 她说罢这话,便转过身子,逃一般的离去。 李丹青却出奇并未阻拦离去的夏弦音,放到只是站在那客栈门口,看着夏弦音离去的背影。 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少主这么心急可是会吓到小姑娘的。”青竹看着李丹青问道,她深知李丹青的性子,对于李丹青方才的举动多少有些困惑。 李丹青闻言也侧头看向青竹笑了笑:“我是怕她现在不走,待会就走不掉了。” 青竹皱了皱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李丹青抬头看了看与夏弦音离去的相反方向,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传来,一大群紫刀卫甲士在那位应水郡郡守的带领下,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瞥见那群甲士,青竹的眉头一皱神情愕然。 李丹青也面露苦笑,在那时摇头:“这还真是一语成谶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好计谋! “李世子好像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秦承古拉缰驻马,低头俯视着李丹青,眯着眼睛阴恻恻的说道。 李丹青笑了笑,言道:“这世上的聪明人千奇百怪,但蠢货总是如出一辙,能做什么,会做什么,总归是不难猜到的。” 李丹青说的优哉游哉,但一旁的青竹却一眼看出了眼前这秦承古脸上的信心满满,以及他带来的那群数量恐有四五百之数的紫刀卫,分明就已经是把来者不善几个字眼写在了脸上。 青竹没有时间去询问李丹青到底惹到了什么样的麻烦,她只是本能的握紧了剑柄,站在了李丹青的跟前,眉宇冷冽,周身剑意涤荡。 不得不说的是,如今的青竹在得到了烈阳真火以及经历了烈阳神梯的洗礼之后,虽然才堪堪触摸到了这星罗境第二境的门槛,但浑身的龙雀剑意却极为精纯,在那一瞬间所展现出来的威慑力让那些站在秦承古身后的甲士们都微微色变。 秦承古也是眉头一挑,笑道:“李世子的大风院当真称得上是藏龙卧虎。” 李丹青也不理会秦承古的调侃,只是伸出手将挡在自己身前的青竹轻轻推开,走上前来:“不敢当,不敢当,比起大风院,秦郡守的郡守府内那才算是,卧龙凤雏齐聚。” 李丹青这样说着,目光还甚是戏谑的瞟了一眼秦承古身旁的秦居贤与黄仇。二人自然感受到了李丹青的挑衅与嘲弄,面露怒色,却无从发作。 大批人马赶来的马蹄声与喧嚣声,也将在客栈中歇息的大风院的弟子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急匆匆的赶下楼,第一眼便看见了将客栈团团围住的紫刀卫们。 他们也是心头一惊,赶忙跑了过来。 秦承古看了一眼那群围拢过来的大风院弟子,冷笑道:“既然诸位都在,那也算是给我省去了诸多麻烦,来人,把他们给我绑了!” “是!”这话出口,他身后的那群甲士高声应道,随即一大群人翻身下马,就要上前捉拿李丹青等人。 “秦承古!你敢胡来!我家院长今日已经在三府九司的会审上证明了他与阳山覆灭无关!你这样冤枉好人,若是我爹知道我被你强扣住,一定会带着黑水军把你的破府门掀个底朝天!”刘言真见这群甲士来势汹汹,当下便高声喝道。 要说刘自在与他的黑水军在这应水郡中也算是赫赫有名,关键是因为他曾有战功在身,手下所圈养的三千黑水军并不受郡守府调遣,并且战力惊人,却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按理来说秦承古应当是要有所忌惮的。 但此时,听闻这番话的秦承古却并未半点收手的意思。 “刘姑娘,你父亲视你为掌上明珠,整个应水郡也算是对此事多有耳闻。只是他待你如明珠,你呢,作为女儿就算不能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但至少不要陷他于死地。” “我若是你,此刻要做的是站出来指证李丹青,摆脱与李丹青的干系,否则害了自己是小,若是让整个黑水城都身陷囹吾,那你刘姑娘恐怕会被天下戳着脊梁骨骂了!” 秦承古这番话说得可谓是言之凿凿,语罢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眼前的大风院众弟子,又言道:“这话可不只是说给刘姑娘听的,在场诸位也是亦然,尤其是宁绣姑娘,宁煌戟统领戎马半身,可谓战功赫赫,宁姑娘可不要让咱们的宁统领落下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听到这话的大风院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若说秦承古对于黑水城只是忌惮的话,那身为青云军统领的宁煌戟可就是足以与他平起平坐的人物。 在这应水郡他可以威吓任何人,但唯独这宁煌戟绝非是他可以随意招惹的存在。 他此刻的云淡风轻,在众人看来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是这位郡守大人已经气急败坏,到了破罐子破摔要拉着众人鱼死网破的地步。要么,就是他的手上握着某些足以让李丹青死无葬身之地的杀手锏。 但相比于前者,众人显然更愿意去相信第二种可能。 而在他说着这些的时候,那群甲士却已经围拢过来,大风院的众人虽然心中有所忌惮,但显然不愿意在此事束手就擒,也纷纷掏出了自己的兵刃,想要以武拒捕。 紫刀卫的众甲士当然也明白这些大风院的弟子伸手不凡,不敢妄动,只是掏出了各自的刀刃,与大风院的众人隔空对峙,一时间这小小客栈之外,可谓剑拔弩张。 “秦郡守左一个要刘城主身陷囹吾,右一个要宁统领晚节不保,可说了这么多,秦郡守也没有告诉在下,在下到底所犯何事?又凭什么能抓我入狱的理由!?” 而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相比于如临大敌的大风院众弟子,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可谓轻松至极,并无半点畏惧之色。 “还是说,郡守府的权利已经大到可以完全凭个人喜好抓人的地步?” 李丹青这直击命门的提问,却并未让秦承古生出半点的不悦,他反倒面露笑意,似乎一直在等着李丹青提出这个问题。 “李世子还真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他这样说着,随即一摆手,又言道:“那既然李世子想要死得明明白白,那秦某人自然不能坏了李世子的性子!” 说道这处,秦承古的脸色一正看向李丹青,沉声问道:“我且问你,半个时辰之前,李世子所在何处?与何人同行?” “就在这应水城中与天鉴司的夏司命闲逛!”李丹青如实应道。 这话出口,还不带秦承古再次发声,李丹青身旁的刘言真却是顿时脸色一变,神情愤慨:“你大半夜的和夏司命出去干嘛?” 面对刘言真这忽然而来的质问,李丹青多多少少有些做贼心虚,他言道:“就是……就是随便逛逛!” “这大街上一个鬼都没有,你们就只是逛逛?没有做点别的什么?”刘言真显然并不相信李丹青的这套说辞,在那时继续追问道。 李丹青听出了刘言真话中的狐疑,他索性眉头一挑,恶人先告状:“小言真!本院长的人品你还不清楚吗?人称坐怀不乱小君子,武阳男人楷模,你觉得我会是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吗?” 李丹青甚是愤怒的说道,嘴里吐出的声音也在这时被他提得极高,一副受了冤枉,悲从中来的模样。 刘言真虽然机敏,但又如何是这满肚子坏水的李丹青的对手,她顿时有些心虚,但却又心有不甘,索性脸色一暗,嘴唇一撇,伸手指着李丹青,一跺脚,带着哭腔言道:“你……你……你竟然吼我!” “吼你怎么了?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揍你!”李丹青似乎也被激怒,在那时撸起了袖子,这般言道。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眼眶一红,又跺了跺脚,然后捂着脸便头也不回的跑向不远处。 “跑!本世子今日就要好生收拾收拾你这恶妇!”李丹青骂道,随即也气冲冲的冲了上去。 身旁的大风院众人见状,赶忙跟上嘴里大声疾呼着:“院长别和言真置气!” “对啊!都是小事别伤了彼此和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便也跟着李丹青消失在了这客栈的门口,就连还未弄清楚状况的唐茹也在这时,被周镜水拉着离去…… 眨眼间,这客栈门口便只剩下了秦承古以及他带来的大批紫刀卫。 场面上一时间甚是静默,过了足足十余息的光景。 黄仇有些木楞的看向秦承古,忽然问道:“郡守……他们是不是跑了?” 秦承古闻言眨了眨眼睛,场面上又静默了几分,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他大爷的!” 然后秦郡守忽然发出一声爆喝,随即一扬马鞭,说道:“快给我追!” 第一百一十三章 紫云刀气 “小言真最近倒是越来越聪明了!”李丹青喘着粗气看着身旁的刘言真,满目写着欣慰之色。 长久以来积攒的默契,让大风院的众人在刘言真做出那番反常的质问之时,便猜到了李丹青与刘言真在打着些歪主意。 “院长!我们为什么要跑啊?”虽然这出其不意的计划甚是成功,但众人对于这忽然选择逃跑的决定还是有些不明就里。一旁的姜羽便有些困惑的问道:“有杨院长作证,咱们已经洗脱了嫌疑,这个时候跑了,不是反倒落人口实吗?”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看了姜羽一眼,一边大步跑着,一边说道:“我们是聪明人不假,但也不要把旁人都当做傻瓜。” “秦承古能坐上这应水郡郡守的位置,绝非庸庸无能之辈,他敢带着这么多人马前来,一定是下了决心!无论我们有没有足够脱罪的理由,以这秦承古的架势,都没有放过我们的理由。” 姜羽听得似懂非懂,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但显然还是没有抓住事情的关键。 而还不待她再次发问,众人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却是那秦承古带着紫刀卫再次追了上来。大风院一行人见状心头一凛,也来不及去深究李丹青逃跑的缘由,不得不再次加快步伐。 “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这些跑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的。”青竹也在这时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轻声问道,她沉着眉头看向前方,不远处应水城的城门已经浮现在众人的眼帘,但那处的城墙上火光通明,巡逻的甲士往来不绝,城门紧闭,想要从这里逃出应水城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若是选择避开城门,在城中躲避的话,那更是等于慢性死亡,毕竟这里是秦承古的地盘。留在应水城中,对方完全可以以地毯式搜藏的办法,将李丹青等人慢慢蚕食…… 故而无论怎么看李丹青的这番决策,都不太像青竹所了解的李丹青的风格。 李丹青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眉头一沉,看向前方的城门,手中的朝歌剑猛然握紧,他低语道:“那就硬闯!” 青竹的眉头紧皱,她倒不是在怀疑李丹青的决策,只是多少有些困惑李丹青为何会在诸多可能的脱身之策中选择这道在她看来就是下策的办法。 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她多想多问,只能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人群中的周镜水,与大风院的弟子不同的是,周镜水还带着自己的母亲唐茹,行走的速度本就慢上了不少,待会强闯城门,必然免不了一阵兵荒马乱,青竹朝着周镜水言道:“准备出城了,唐夫人交给我吧。” 听闻这话的周镜水一愣,面露感激之色。 她自然清楚青竹的实力,在整个大风院中,青竹的甚至身子稳压薛云一筹。有她出手相助,对于唐茹的安全自然是极大的保证。 “娘!你别怕,希温君师姐一定能护你周全的!”周镜水这样言道。 唐茹的脸色苍白,显然已经被眼前的阵仗吓得不轻。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自己便从周府的妾室,变作了被郡守府追杀的逃犯。虽说世事无常,但这变化也未免太过出人预料了一些。 她本能的有些畏惧,面对青竹伸来的手,也有些迟疑。 但下一刻,她看见了自己女儿眸中的决然,那是一种不会有半点动摇的坚定。 她曾几何时也多希望自己能有这样的决然——她确实是周府的奴婢,但并非贱籍出身,所以在被周甘翊侮辱之后,她确实有过想要讨个公道的心思,但肚子中的孩子,让她犹豫。 于是乎便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以至于成了习惯。 这种选择自己命运,并且愿意为自己命运付出任何代价的坚决,让她动容,也让她欣慰。 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妇人,无法了解其中对错。她只在乎自己女儿的心意。 所以,在哪一瞬的犹豫之后,她朝着青竹伸出了手。 脸色依然苍白,但身子却不再打颤——作为一个没用的母亲,至少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拖女儿的后腿。 “薛云和我断后,希温君冲阵!”李丹青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薛云耸了耸肩膀停下脚步,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非得让我来做这麻烦事?” 李丹青神色肃然的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紫刀卫,头也不回的言道:“废话!要死一起死!不然还等着你帮我养我的妻儿吗?” 薛云闻言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笑道:“那这样的话,你可别死在我前面,否则我一定会在那时逃走。大风院的弟子,我可就当仁不让自己照顾了!” “放屁!本世子命比你硬!”李丹青这样说罢,脚尖点地,身子猛然跃起。 手中朝歌剑,以剑作刀,直直的便砍向了冲杀在阵前的一位紫刀卫甲士。 那甲士显然也没有想到方才还在逃命的李丹青会在这时忽然发难。 他勒紧缰绳,胯下的战马长嘶鸣,马蹄扬起。 他手中大刀高举,想要硬接下李丹青袭来的刀刃。 轰! 一声闷响刀剑相撞。 战马的嘶鸣变作了哀嚎,甲士中的大刀应声碎裂。 他发出一声闷哼,身子顿时从马背上栽落。 战马也在这时猛然摊到,身后冲杀而来的甲士们更是措不及防,被忽然摊到的战马绊倒,一瞬间便七八位甲士胯下的战马被绊倒,将那些甲士的身子摔出马背。 李丹青可没有对他们大发慈悲的可能,他身子落地的瞬间,手中重剑再次挥出。大河刀意被他催动,厚重的剑身配合上他双臂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可怕力道猛地一个横扫——黑水刀法第三式,倒海! 剑身所过之处,杀来数位甲士胯下的战马,马蹄纷纷被这剑锋硬生生的折断,鲜血迸发而出,又是数位甲士折戟沉沙。 身后的薛云见状,手中长枪一震,烈阳真火被他催动,雪白的枪身上涌上一层淡淡的火色。 “总归不能让他一个人出风头不是?”他这样笑道,枪身在这时被他送出,直直的刺向前方杀来的甲士。 他的银枪速度极快,那甲士方才举起刀,长枪便洞穿了他的胸膛。 薛云眉宇一寒,双臂发力,将他甲士的尸体从战马上挑下,长枪一挥,尸体便砸向人群,数位甲士被其撞到在地。 紫刀卫的攻势一滞,薛云却身形猛然冲向前方,枪法大开大合,银色的枪芒所过之处,紫刀卫们成片成片的倒下,却难有一人能进薛云周身三寸之处。 薛云与李丹青杀得兴起,宛如魔神一般,在人群中三进三出,难有一合之敌。 哐当。 哐当。 …… 可就在这时,一道道极为突兀的声音从紫刀卫的身后传来。 那声音并不大,却极为清脆,像是铁链拖拽过地面放出的声响。 薛云与李丹青皆于这时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纷纷出招逼退杀来的紫刀卫们,随即看向声音穿来的方向。 只见这时,数道紫色的刀光茫然从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的甲士身后亮起,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袭向二人。 刀光的速度极快,转瞬便来到了二人的跟前。 二人收敛攻势,抽身回防。 铛! 一声闷响分别从朝歌剑与苍龙枪的身上爆出。 薛云与李丹青暴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而他们的身前,十余道身影那处一字排开,站定身形。他们的衣着怪异,并未着甲胄,只是穿着寻常麻衣,头戴蓑冒,双臂与双足之上都被铁链锁住。而这群家伙出现之后,方才已经露出了溃败之态的紫刀卫,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稳住了阵型,在他们的身后拉缰驻马,滚滚杀机忽然从那十余位古怪的身上涌出,铺天盖地的朝着李丹青二人袭来。 紫云刀气! 李丹青一眼便觉察到了那股气息的根底。 他们是紫云刀囚! 也是这紫刀卫真正的精锐!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的乖女儿 夜深,寒风瑟瑟,应水城的西城门上却是杀声震天。 周甘翊站在城门上,周围的甲士们眉目冷冽,严阵以待。周甘翊伸出手拇指与食指摁住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掌,用力极大,指甲几乎陷入了肉中,隐隐有鲜血溢出。 他低着头,看着那群冲向城门的大风院的弟子。为首的少女英姿飒爽,一马当先,她的身后跟着一道周甘翊极为熟悉的身影——唐茹。 他多少有些诧异。 相识十余年,这个女人在他看来不过是个逆来顺受的寻常妇人,任劳任怨又胆小怯懦。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妇人会在一息之间,成为了与应水郡为敌之人。 想来此刻她的心中应当满是后悔与畏惧吧。 这样想着周甘翊的目光转动,又落在了人群中的周镜水身上。她提着那道不伦不类的巨盾紧随在希温君的身后,目光冷落,脚步坚定。 自己这个女儿倒是有了十足的变化,以往与他说上半句话都得躲闪着他的目光,如今竟然能做出公开反驳他的事情。 已经年近五十的周甘翊心头五味杂陈。 他与秦芸孕有二子二女,但要说真正让他喜欢的,其实就是周镜水。 原因无他,因为相比于其他儿女,只有这周镜水与他最为相像。同样的出身卑贱,同样被人欺凌,看着周镜水让周甘翊总是不免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只是有秦芸在,很多事都由不得他自己。但他多少做了些努力,否则以秦芸的性子,对于周镜水与唐茹而言最好的结局,恐怕就是被逐出周府,从此孤苦无依。 但周甘翊还是用了些办法让周镜水在这周府中长大成人,甚至让她有了修行的机会,将她送到了阳山。 在郡守府中传出要拿李丹青问罪之时,秦芸第一时间便要求周甘翊与周镜水断绝关系。毕竟覆灭阳山的重罪,只要稍有牵连,便足以让周家万劫不复。周甘翊多方游走,最后才拉上了秦居贤这条线,虽然秦居贤的名声不好,但毕竟是郡守府的三爷,有他照料着不仅可以让周甘翊日后在应水郡的仕途更加顺利,同时也可以保住周镜水的性命。 只是可惜,自己这位女儿似乎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这份好意… “那就让做父亲的给你上一上最重要的一课吧。这世上所有的意难平,只会带来更多的意难平。” “想要得到,就得学会牺牲。” “若是没有这样的觉悟,你所能得到的,只有追悔莫及。” 他这样说着,大风院的众人已经冲杀到了应水城的城门前。 那一刻,周甘翊的眉宇一沉,再也没有了往日在秦芸面前的唯唯诺诺,眸中闪烁着的光芒,反倒阴冷得可怕。 “结阵!” “迎敌!” 他爆喝一声,身后站着的甲士们纷纷低头应是。 轰隆! 伴随着沉闷的轰响,应水城巨大的城门缓慢而坚定的打开,寒风从城门口灌入,就像是蛰伏在夜间的凶兽,在那时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密密麻麻的甲士从城门处涌入,拦在了大风院弟子的去路之前。 …… 这是一群与郡守府麾下的紫刀卫截然不同的甲士。 他们手中所用的兵器并非紫刀卫所用的刀刃,而是以枪戟为主,与宁煌戟所统领的青云军倒是有几分相似,其中有那么一小撮的甲士背后还披着黑色的披风,因为天色阴暗的缘故,众人并无法看出那些披风的材质,只是隐约觉察到此物似乎与寻常布料不同。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青竹眉头微皱。 虽然还未与眼前这群甲士交手,但从对方泾渭分明的阵型以及周身弥漫出来的肃杀之气,都让青竹意识到眼前的军队是实打实的百战之师,只是这应水郡除了紫刀卫与青云军外,什么时候多出了这样一直军队? 青竹的心头有些困惑,但却来不及细想。 “唐妇人,跟紧我!”她回头朝着身后的唐茹这般言道,龙雀剑便于这时出了鞘。 凛冽的龙雀剑意奔涌而出,青色的剑芒一闪,便将前方的数位甲士的身形掀倒在地。 身后宁绣与刘言真也在这时一跃而起,越过青竹,手中长枪戟与大刀挥舞,将前方的甲士尽数逼退。 尉迟婉也在这时挺身向前,黑色的铁伞飞出,无数利针暴射而出,还未来得及围住身形的甲士们再次被打断阵型,尉迟婉娇媚一笑,脚尖轻轻点地,那黑色铁伞如有灵性一般,盘旋在尉迟婉的周身,将杀来的数位甲士刺来的枪戟尽数抵挡。 而后宁玖、姜羽等人也纷纷出手,手中兵器翻飞,将那群甲士打得措手不及,连连退避。 城墙上站着的周甘翊脸色阴冷,大风院满打满算也不足十人,还拖着一个没有半点修为在身的唐茹,竟然将他手下的玄衣军打得节节败退,这显然不是他能容忍的事情。 秦家在应水郡经营三代之久,野心早已不满足于区区应水郡,但前有阳山矗立,后有宁煌戟的青云军掣肘,秦家在此地难有发挥。朝廷对其也多有忌惮,始终不肯让秦家扩充紫刀卫的编制规模,故而秦家便有了心思想要在应水郡之地扶持一位有王侯之位的家伙,毕竟依照武阳朝的律法,但凡有爵位在身,多多少少都有权利豢养私兵。 而周甘翊虽然为人不齿,但倒退数十年,祖上却是实打实的朝廷册封的玄衣公! 这可是仅次于藩王的爵位,足以豢养私兵五万之数,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身为应水郡二当家的秦央能够看上一无所成的周甘翊,将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他的缘由,目的就是为了为应水郡求得这数万私兵的名额。 周甘翊虽然在外面前唯唯诺诺,多出被人耻笑,都说他是靠着自己的一身好皮囊才得来乐这郡守府知事的官职,但实际上这些年周甘翊做事鲜有纰漏,训练新军的重责也几近辗转,落在了周甘翊的身上。 眼前这批玄衣军,是周甘翊在应水郡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如此轻易的被大风院的弟子击溃,自然让周甘翊心头愤怒。 更何况,被委派到此处来之前,他便接到了秦承古的授意,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李丹青等人离去,留下他们,生死勿论! 周甘翊并不了解其中细节,但大抵猜到阳山覆灭之事的事关重大,而今日三府九司的会审又没有结果,想来郡守府应当是打算杀了李丹青,然后来落下一个死无对证的结局。 “弓弩手准备!”他想到这里,看向那群在人群中冲杀的大风院弟子的目光也愈发的阴冷。 身旁的甲士们纷纷站定各自的身位,利箭上弦,随着传令官的一声爆喝,无数利箭宛如暴雨一般朝着大风院众人所在之处倾泻而去。 面对这铺天盖地袭来的箭雨,大风院的众人却并未表现出半点惊讶之色,只见他们挥出刀剑,将身前的众人逼退,然后退到了一处。这时倾泻而来的箭雨已然及身。 可就在这时,手持巨大的猎牙盾的周镜水飞升上前,将巨盾举过头顶,将众人的身形纷纷挡在了巨盾之下。 叮当!叮当! 一连串的脆响爆开,裹挟着巨大的威势的箭雨击打在猎牙盾上,爆出阵阵火花,却难以洞开猎牙盾上的防御。而一轮箭雨方落,大风院的众人又从那猎牙盾下钻出了身形,杀下眼前的甲士。 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的甲士们,面对凶神恶煞的大风院众人,再次露出了颓势,但出奇的是,这样的颓势并未在短时间内转化为败相,士卒们节节败退,可还是一刻不停的试图组织起攻势,稳住阵型。 但青竹却屡屡能够在人群中寻找到组织攻势的甲士,仗着自己要超出大多数人的修为,将之斩杀,这场让战局并未有被玄衣军所扭转。 可由此也能看出,这批甲士的精锐程度,决计不亚于秦承古手中的王牌,紫刀卫! “弓弩手!” 城墙上的传令官也在这时爆喝道,弓弩手们再次利箭上弦,试图以此驰援城门下的同袍,拖延住大风院众人的攻势,给玄衣军重新整顿阵型的机会。 “放……”传令官正要下达放箭的命令。 可这时,站在他身旁的周甘翊却伸出了手,拦住了正要发令的传令官。 那传令官见状一愣,有些困惑的看向周甘翊。 周甘翊也不多言,只是伸手指向城墙下的某一处,言道:“对准她。” 传令官闻言,脸色骤变,周甘翊所指之处,他看得真切,那分明就是周甘翊的女儿周镜水…… 虽说身为士卒,理应令行禁止,可这下令射杀自己顶头上司的女儿的事情,还是免不了让他心头一凛。 只是这样的困惑与迟疑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身旁的周甘翊便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眸中阴冷的目光让传令官不敢再有半点迟疑,赶忙言道:“目标周镜水!放箭!” 随着此言一落,无数道利箭破空而出,直直的奔向周镜水而去。 正随着同门冲杀入敌阵的周镜水,感受到了上方袭来的威胁,停驻了脚步,她自然也一眼看出来那密密麻麻袭来的箭支的目标正是她自己。 她抬起头看向城门上方,便见周甘翊负手站在那处,正低头俯视着她。 父女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周甘翊的目光冷峻,周镜水的眉头一皱,来不及多想,只能将手中的猎牙盾高高举起,将自己的身形挡在其后。 叮叮当当! 又是一连串的脆响从盾牌上响起,无数利箭落在了猎牙盾上,又被其弹开。 虽说这猎牙盾坚固无比,但在如此数量的利箭额冲击下,周镜水还是感觉到有些吃力,举着猎牙盾的双臂有些发麻。 一连串的箭雨袭来,虽然暂时无法破开猎牙盾的防御没更不可能伤到周镜水毫分,但却拖住了周镜水前进的步伐。 而青竹等人没有了箭雨的骚扰,反倒可以放开手脚,一时间将玄衣军打得节节败退,已然来到接近城门处。 “让白熊、黑蛇、玄鸟、青虎四营,从四侧杀出,分割战场。”城墙上的周甘翊将这幅情景看在眼里,嘴里平静的吐出一连串的号令。 那传令官闻言自然不敢怠慢,赶忙举起令旗不断挥舞,一道道军令便在这时传达。 城墙下的玄衣军收到军令,阵型顿时发生了变化,那群背后带着古怪材质的黑色披风的甲士,从人群处杀出,他们的战力明显高出寻常架势数筹,他们的杀出,让大风院的众人顿感压力陡增。 青竹这边方才催动剑意,将数十位甲士逼退,正要继续冲杀向城门方向,可一群带着披风的甲士杀来,只见他们背后的披风一挥,看似布料制成的事物,却锋利且坚硬无比。 与青竹的剑身碰撞,竟然发出一阵金石碰撞之音。 并且对方的人数众多,手中的长戟配合背上可以随意变化的披风,招式诡异,加上彼此之间配合默契,互为犄角,青竹不得不暂时退避,可这一退,一旁又有数位甲士杀出,目标却并非攻向青竹,只是从青竹的面前冲过,将紧紧跟随在青竹身后的唐茹与其分割开来。 青竹见状暗觉不妙,她提剑上前,可那些玄衣军的精锐们却一涌而来,与之战作一团,将之救援的步伐拖慢,青竹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唐茹被甲士们掳走。 城墙上的周甘翊将这幅情形看在眼里,眸中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满意之色,他的身子在那时一跃,竟然直直从数丈高的城墙上跃下。 …… 密密麻麻又绵绵不绝的箭雨终于停了下来,双臂发麻,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周镜水迎来了喘息之机。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但还不带她完全平复下体内翻涌的气机。 哒。 哒。 哒。 一道低沉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这多少有些诡异。 此刻的应水城城门前,正兵荒马乱,喊杀声不绝于耳,但那脚步声却清晰的传入了周镜水的耳中。 周镜水心中隐隐泛起了阵阵不安,她放下了手中的盾牌,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方才还攻势正盛的大风院众人此刻被数量庞大的玄衣军分割成数个战场,各自为战之下,凌冽的攻势不再。 但周镜水却来不及去担忧自己的同门们,一道身影在那时穿越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朝着她迈步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衫,与这血流满地,刀光交错的场景格格不入。 那是她的父亲。 周甘翊朝着她走来,他的一只手握着一把长剑,剑尖划过地面,拉出一道白色的痕迹,却又转瞬被血水淹没,而另一只手则拖拽着一位不断挣扎的妇人。 周镜水一眼便认出了那人…… 那是她的母亲! “放开我娘!”周镜水顿时脸色大变,她朝着周甘翊大声吼道。 周甘翊却在这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他的一只手微微发力,将挣扎的唐茹拖拽到了身前,同时另一只手上的长剑也在这时架在了唐茹的颈项上。 这般举动,让周镜水试图上前救援的步伐一滞,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这个父亲做得很不称职,所以才有了今日你我父女二人刀剑相向的场面。”周甘翊神情平静的言道。 周镜水却根本没有心情去听周甘翊这好似在自我检讨的自白。 她只是盯着被牢牢抓住的唐茹,双目充血。 “所以,我决定好好的给你上一课。” 周甘翊却并不在乎周镜水眸中的恨意,他平静的再次言道。 “譬如……” “一个人得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说着,他手中的剑在唐茹的颈项处轻轻的一抹。 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没有任何的意外,长剑划过,鲜血喷涌,唐茹的挣扎在那时戛然而止,眸中的光彩也在那一瞬间归于寂灭。 周甘翊却看也不去看那曾经与他有过恩爱过往的尸体一眼,他只是将之提起,轻轻一抛,数息之前还鲜活的人儿,此刻却犹如一滩烂泥,重重落在了周镜水的跟前。 然后他看向僵在原地,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的周镜水,继续用那平静的声音,说道。 “你看。” “人就是这样。” “痛了以后,才明白有些代价不是你能承受的。” 说道这出,周甘翊顿了顿,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声音忽然温柔了几分。 “所以,下次别这样了。” “我的乖女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那就拼命吧 “听说紫云刀气极为霸道。” “讲究一个向死而生,一往无前。” “想要修得此法,每每出刀都得以悍不畏死姿态施展刀法。” “心境意境缺一不可。” “所以,秦家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挑选各地的死囚许以重诺,让其修行者紫云刀气。” “一旦稍有懈怠,死囚便会立即被送往刑场,故而修得此法之人都是舍得性命的亡命之徒……也正是如此,他们被称为紫云刀囚!” 薛云看着在自己与李丹青面前一字排开的持刀人,嘴里调笑道:“李世子要不要先回避一会,这些家伙可不好对付,你要是死了,大风院那么多弟子,我可照顾不过来啊。” 李丹青握紧手中的朝歌剑,耸了耸肩膀:“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就本世子这幅模样,怎么看都不会是能死在这些小喽啰手上的样子……” 李丹青面不红心不跳的吹嘘着,但话音未落,眼前的紫云刀囚便猛然欺身上前,十余位紫云刀囚,其中七人杀向李丹青,五人攻向薛云。 你大爷的! 为什么这么多人来和本世子较劲!难不成就因为我长得比姓薛的好看? 李丹青见状,心头不由得气急败坏的怒骂道。 只是可惜杀来刀囚们并无一人会去在乎李世子心中的忿忿不平。 当下,其中一位刀囚手中的大刀便在这时以力劈华山之势,朝着李丹青的面门轰来! 那刀身之上裹挟着的刀意以及滚滚的杀机,让李丹青不敢托大,也收起了心头的腹诽,赶忙提起手中的朝歌剑,横于自己的头顶,直面轰来的刀锋。 铛! 一声闷响荡开。 李丹青的身形一矮,竟然在这刀剑硬撼的过程中隐隐落了下风。 这还是李丹青在那烈阳神梯上修成所谓的绝地神躯后遭遇到的头一遭事情,但他还来不及去感叹,两侧边传来一阵哐当的脆响。 却是剩余的六位紫云刀囚分作两队,沉着李丹青被身前之人拖住步伐的档口,他们游弋到了李丹青的两侧。 李丹青心生警觉,双臂猛然发力,体内气血之力翻涌,生生的将眼前之人震开。 但虽然他的反应已经极快,但紫云刀囚们的攻势却也同样快得惊人,那人方才被他逼退,已经来到他两侧的紫云刀囚们却猛然杀到了他的跟前,六柄裹挟着巨大威能的刀刃从六个不同的方向朝着李丹青挥砍而来。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手中的朝歌剑一颤,大河刀意奔涌而出,他的眸中闪过一道神光。 黑水刀法第四式——沧海横流! 随着刀意涌动,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在那时仿佛与他融为了一体。 横剑、劈剑、挑剑三式在一瞬间被他从手中挥出,剑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虽是三招,却又像是一招,只在一瞬间便将之完成。 几道脆响荡开,李丹青与那些紫云刀囚几乎在同一时间拉开了身形,紫云刀囚们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了些许诧异。 李丹青阴沉着脸色,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大河刀意确实玄妙,依靠着这道刀意的存在,李丹青可以将自己出刀的速度在短时间内拉伸道极致,这才在电光火石间将这些杀来的紫云刀囚袭来的刀锋抵挡。 但…… 李世子可素来不是什么天才妖孽,在修行之道上的天赋当然不算差,但距离出众却也差之良多,事实上刘言真对于自家黑水刀法的造诣与理解都远在李丹青之上。 之所以李丹青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领悟到刘言真花了十年都还未有掌握的大河刀意,原因无他——李世子是实打实的在大打肿脸冲胖子! 实际上哪怕是到了今日,李丹青依然未有掌握大河刀意。 他之所以能够施展出大河刀意,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当初周珏在赴死之前,在他的体内留下了一抹天象剑意。 武阳天下,关于前朝的一切早已被淹没得差不多了,李丹青也是在姬师妃的口中勉强得知,这天象剑意乃是周珏的成名绝技,此法的强悍在于变化多端,以万物皆可为剑,易可以剑化为万物。 李丹青当初在黑水之上观摩了一番刘自在施展的黑水刀法后,体内的那缕天象剑意,便有所异动,李丹青尝试着催动天象剑意,于是乎这天象剑意便当真为他模拟出了大河刀意…… 所以说,直到今日,李丹青所催动的大河刀意,都不过是照猫画虎下的仿制品,只是索性天象剑意的拓本手段极为高明,几乎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所以哪怕是黑水刀法的创始人刘自在也未有看出半点的端倪。 但这样的办法取巧不假,可其中的麻烦之处确也不少。 这天象剑意本就极为高深,李丹青根本无法动用,而利用天象剑意模拟大河刀意,更像是拿着神兵宝剑却拔不出剑鞘,只能和着剑鞘,将之当做棍棒挥舞一般的权宜之计。 这样的做法吃力不讨好,李丹青只是催动了数息不到的时间便觉内息混乱,体内的气血翻涌。 他喘着粗气站在原地,想要平复下内息,但那七位紫云刀囚却根本不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转瞬便又朝着他杀了过来。 这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李世子见状嘴里暗骂一句:你们大爷的。 却不得不再次运集起体内的力量,提剑作战。 之前李丹青所面临的对手,哪怕是那位修为高深的央馗,他也只是在关键时刻动用了大河刀意,便一击制敌,可现在这七位紫云刀囚修为压过李丹青一筹不说,彼此之间的配合还极为默契,李丹青不得不随时催动着大河刀意,方才能勉强应付,让自己不至于转瞬落败,但若说想要扭转败局,却似乎并无半点可能。 李丹青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他几次试图利用以伤换伤的打法,以求伤其十指不如短其一指。 但这些紫云刀囚就如薛云所言的那般,悍不畏死,李丹青的几次出招,接招之人并无半点退意,而这紫云刀意似乎在力道上的加持远胜过黑水刀法,李丹青虽然也曾伤到过对方几次,但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几番下来,反倒是在这样的对拼中,被对方游弋在一旁的刀囚与紫刀卫们寻到机会,在李丹青的身上留下了更重的伤势。 意识到这样打下去,能不能断其一指尚不好说,自己恐怕就得先交代到这里的李丹青不得不转攻为守。 而反观另一边的薛云,手中的苍龙枪上下翻飞,气势十足,不至于落到李丹青这般狼狈的地步,可同样没有寻到半点获胜的契机,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紫刀卫在这时朝着他们涌来,为紫云刀囚们掠阵,李丹青与薛云的状况便愈发的危机。 紫云刀囚又在这时发动了一轮攻势,已经鏖战了一刻钟的光景,一息不停的催动着大河刀意的李丹青渐渐力有不逮。 沧海横流的意境再次迸发,数剑挥出的李丹青将袭来的刀锋逼退,可脚下却一个趔趄,身形不稳,一旁虎视眈眈的紫刀卫甲士见状一拥而上,刀锋朝着李丹青的后背斩来,李丹青脸色大变,可却无力回防。 就在这时,一柄银色的长枪划破夜色,横在了李丹青与那些甲士杀来的刀锋之间。 长枪一挑,将数道刀刃击退。 薛云的身子在这时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扶住了李丹青的肩膀,言道。 “我说!打不过就快点跑,别在这里拖我的后腿!” 稳住身形的李丹青瞪了一眼薛云,一把将他的手拍开:“靠这么近干什么!还想给刘言真的小说增加素材吗?!” 薛云闻言一愣,但还不待他回过神来,李丹青却又沉声说道:“但话又说回来,今日我要是真的死在了这里,你可要记得帮我照顾好这些弟子……” “但记住了!只是照顾!不准动歪心思!” 薛云又是一愣,这还是他与李丹青认识一来,第一次听到这家伙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以往无论是怎样的麻烦,这个家伙似乎都能从容应对,最出格的也无非骂上几句脏话,这般托付后事的语气,却着实让他出乎预料。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场景,紫云刀囚杀机冷冽的在他们身前摆开架势,而城门方向大风院的众人似乎也陷入了苦战,他似乎有些明白李丹青的悲观到底从何而来了。 他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苍龙枪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你若是死了,我转头就回我的囚龙山。做我的圣山弟子去!” “本世子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你便畏畏缩缩,打了退堂鼓,看样子你这圣山弟子也只是个银枪蜡头,既然你靠不住,那本世子还得自己想办法活下去。”李丹青忽然笑道。 “你有办法了?”听闻这话的薛云眼前一亮,看向李丹青问道。 “办法说不上,但或许可以试一试。”李丹青这般言道双手握紧了手中的剑。 随即一股气机从他的剑身上溢出,薛云感受到了那股气机,他的眉头一挑,不免低声惊呼道:“紫云刀意!” “这群家伙既然喜欢拼命,那咱们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我来冲阵,你可跟紧了,别拖本世子的后腿!”李丹青这般言道,手中朝歌剑高举,直直的朝着紫云刀囚们杀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帅不过三秒的李世子 天象剑意的极限在哪里,这远不是现在的李丹青可以知晓的。 但至少,在一番与这些紫云刀囚的对战中,李丹青感觉到天象剑意似乎已经摸清了紫云刀意的奥义。 这是一件多少有些古怪的事情,毕竟在与之对敌的过程中,李丹青都在全力以赴的应付这些紫云刀囚,根本不敢分出半点心神来感悟这紫云刀意的奥妙。可这体内的天象剑意就好似拥有自己的灵性一般,自主分析出了紫云刀意的奥妙,然后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将之展现在李丹青的脑海。 “这玩意,怎么感觉比那烈阳星灵还要古怪!?”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这生死攸关的档口,却没有时间去细究其中就里,只能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在这时悍然出手。 那些紫云刀囚自然也察觉到了李丹青这次出剑中所裹挟的气息极为古怪,他们的脸色微变,但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其中一人首当其冲,手中大刀高举迎向杀来的李丹青。 刀剑相撞,紫云刀意就像是李丹青预料的那般,对于力道上的加持远胜过大河刀意。之前一直在硬撼中屡屡吃亏的李丹青在这次对拼中终于占据了上风,那刀囚的身形一矮,脸色泛白。 绝地神躯给了李丹青数以百计的窍穴,即使他现在的境界才堪堪抵达盘虬境,但所能爆发出来的力道,即使没有灵力的加持,但凭借着向死而生的紫云刀意,依然足以与眼前的紫云刀囚一较长短。 那刀囚吃了暗亏,但身旁的十余位同伴却也在这时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激发了紫云刀意的李丹青,心神似乎也受到了这刀意的影响,脑海出奇的冷静,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转头迎向杀来的紫云刀囚们。 横剑、挑剑出手极快,可谓一气呵成,只是一瞬间数招出手,便将杀来的刀囚们逼退。 薛云在这时也从李丹青的身后杀出,他手中的苍龙枪枪身轻颤,苍龙枪意盘旋于枪身之上,同时烈阳真火被其激发,以刺枪之势杀向前方被李丹青重创的紫云刀囚。 那刀囚显然没有料到李丹青的攻势之后还藏着杀招,他的脸色一变,试图退开,但体内的伤势让他行动速度明显慢了半拍,而就是这一息不到的光景,便给了薛云机会。 噗! 苍龙枪裹挟着巨大的威能,不偏不倚的刺入了那刀囚的胸膛,刀囚的脸色一寒,眸中的光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转瞬便归于寂灭,没了生机。 秦承古手下的紫刀卫数量足足有十万之巨,而紫刀卫中的紫云刀囚却不到千人,每一个都可谓是百里甚至千里挑一的好手,眼看着一位紫云刀囚倒在自己的面前,那群才刚刚重振士气的紫刀卫们心头一凛,围拢过来的攻势也随即一滞。 薛云得见此状脸色一喜,长枪一挑,将那没了生机的刀囚尸体扔入人群,生生的在人群中砸开了一道口子。 “走!”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的薛云头也不回的大喝道,身子便要朝着人群薄弱之处冲杀出去。 毕竟此刻不仅是他们正面对着难题,那些由青竹带着负责突围的大风院弟子同样也力有不逮,冲出此处即意味着他们可以帮助大风院的众人突围。 只是手提长枪,杀机滚滚数招出手,将人群挑开,正要离去的薛云却发现李丹青并未在这时跟上。 他不免一愣,回头看向身后,却见李丹青正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魔怔一般。 “走啊!”他有些焦急的大喊道,但李丹青的身形依然在那处不曾移动,就好似没有听见薛云焦急的高呼一般。 而这时那些紫云刀囚也从同伴战死的惊骇中恢复了过来,他们大吼着冲杀向李丹青,薛云见状也来不及多想,一枪挑开杀来的甲士,然后转身便要前去救援。 但他毕竟距离李丹青已经杀出了一段距离,加上有紫刀卫的阻拦,速度慢了不少,眼看着李丹青就要被那些紫云刀囚的攻势淹没,而这时的薛云距离李丹青还有数丈之遥。 “小心!”别无他法的薛云只能用尽力气朝着李丹青大吼道,试图唤醒不知为何僵直在原地的李世子。 但这样的高呼,在下一刻,却又戛然而止。 当然这并非因为李世子在刀囚们的攻势下倒地身亡,而是…… 在紫刀卫的刀锋袭来的前一刻,李丹青的眸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道耀眼的神光,然后下一刻,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看似随意的一提,剑身却稳稳的挡住了一道杀来的刀锋。而似乎那看似轻飘飘的一剑之上所裹挟的力道也不容小觑,那长刀的主人的身形一滞,竟然被李丹青这一剑震得身子倒退数步。 而李丹青剑锋一转,手中重剑如黑水奔流一般,缓急有序,身形在那些紫云刀囚之间穿梭,一道道剑招挥出,每一招与每一招之间的连接转换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滞,同时剑身上裹挟的力道似乎也有了质的飞跃,这些以挥刀力道著称的紫云刀囚在李丹青翻飞的剑招下竟然讨不到便宜。 非但没有伤到李丹青分毫,反倒众人被逼退之后,让李丹青寻到机会,将其中两位紫云刀囚斩首。 薛云将这幅情形看在眼里,心头惊诧不已。 他虽然并不太了解大河刀意与紫云刀意,但前者他时常见到李丹青与刘言真施展,后者也在对敌时多少了解了一些特性。 且不说李丹青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领悟到紫云刀意的,单单此刻李丹青的剑法之中,似乎已然将紫云刀意与大河刀意融会贯通,每一剑的挥出都带着大河刀意的游刃有余,又裹挟着紫云刀意的力量加持。 这世上不是没有那种习得百家之长,然后融会贯通,吸纳其长处化为自己功法的天才妖孽。 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领悟到一种刀意,同时将之与自己之前所掌握的刀意融汇在一起的事情…… 哪怕是在囚龙山上见过不少天才妖孽的薛云,此刻也不免暗暗心惊胆颤…… 难不成这李丹青还真的不是在吹牛,这家伙还能真是个天才妖孽不成? 薛云显然无法接受吊儿郎当的李丹青有着这般天赋的事实,而在人群中的李丹青却已然杀得兴起。 他仿佛进入了某种玄妙的境界,面色冷峻,朝歌剑上下翻飞,双足不断点地,身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 方才还将他与李丹青逼得节节败退的紫云刀囚们,在李丹青这诡异流畅的剑法之下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没有半点应对之法。 不出十息的光景,又有两位刀囚倒在李丹青的剑下。 这时,李丹青的身形退开数丈,来到了薛云的身侧。 脸色有些发白的李世子,嘴里喘着粗气,方才他的招式虽然施展得行云流水,可却并非外人看上去的那般轻松写意。 他也并没有如薛云想的那般将两种刀意融会贯通,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在催动天象剑意模拟紫云刀意的同时,也将大河刀意模拟出来,这便造成了给人一种将两种刀意融会贯通的假象。 但这样的做法虽然让李丹青好好的出了一口恶气,连斩四位紫云刀囚,但同时对李丹青本身的消耗也是极大,这一会的光景李丹青便觉脱力,不得不退回到薛云的身侧。 虽然这虚弱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李世子这时却也感受到了一旁薛云脸上的错愕之色。薛云的这幅末样,大大满足李世子的虚荣心,反倒也就不觉得那般难受了。他扬起了脖子,甚是得意的言道:“怎么样?本世子这剑法如何?” 薛云闻言终于从错愕中回过了神来,虽然并不喜欢李丹青此刻脸上的小人得志之色,但薛云还是不得不言道:“还……还不错……” 李丹青看着薛云这幅满心不甘却又不得不承认的模样,顿时心头暗觉舒爽。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那站在远处督战的秦承古脸色铁青,在那时爆喝道:“抓住他们!他们若是跑了!你们谁也活不了!” 那七位仅余的刀囚听闻此言,脸色一变,对于死亡的恐惧转瞬化为了滚滚杀机,他们转眸看向李丹青,带着比起方才还要凌冽几分的气势杀了过来。 “动手!杀了他们!咱们就可以去驰援宁绣他们了!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薛云见状眉头一挑,手中的长枪一震,摆开了架势。 他很清楚,这些紫云刀囚才是紫刀卫的主力,将他们斩杀,紫刀卫便等于没了利齿的老虎,让他们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 既然李丹青能够将两种刀意融会贯通,加上他在旁策应,应当费不了多少手脚,就可以将这些紫云刀囚料理干净。 只是薛云的架势方才摆开,却发现身旁的李丹青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他的心头一紧,看向身后,却见李世子已然跑到了数丈远处。 “你干什么!?”薛云惊声问道。 “没力气了!你先拖住他们,我歇会回来救你!”李丹青头也不回的大声应道,脚下的步伐更快,就这说话的一会功夫,又跑出了数丈远。 他这头也不回的架势,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还打算回来的模样。 囚龙山的高徒得见此状,嘴里骂了句:你这混蛋!就不能多靠谱一会吗? 然后也顾不得什么气度仪表,提着枪转身也跟随上自家院长的步伐,头也不回的朝着他跑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忍辱 应水郡的城门前依然乱战成一片。 玄衣军精锐的加入不仅分割了阵型,同时也让大风院的弟子们压力陡增。 尤其是其中诸如尉迟婉姜羽等修为明显弱上一筹的弟子,更是渐渐露出疲态,有些力有不逮。 玄衣军之间的配合默契,比起紫刀卫甚至还强上几分,而身着黑色披风的精锐,虽然单兵作战能力远不如强大的紫云刀囚,但胜在彼此之前进退有度,加上他们背上的黑色披风古怪无比,可以时不时的被挥舞出来,宛如利刃一般,切金断玉,这般攻势之下,大风院的众人已经疲于应付,更不提杀出重围。 青竹的眉头紧皱,她措不及防之下,被这忽然杀出的玄衣军精锐得逞,让唐茹就这样在她的面前被人劫走。她心急如焚,几次试图突围都被这配合默契的玄衣军精锐挡了回去。 青竹深知,以唐茹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就是这些甲士不刻意针对,也极有可能死于乱刀之下,更何况方才这群甲士明显意有所指,为的就是掳走唐茹。 一来青竹不愿辜负周镜水的托付,二来她深知失去家人的痛苦。 想到这里,青竹咬了咬牙,做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她在原地站定了身子,手中的龙雀剑在自己的身前竖起,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伸出,做剑指状,于剑柄处轻轻拂过剑身。 青色的光晕随着她手指拂过,从剑身上亮起。 吟! 她的背后在那时一道龙相浮现,巨龙头顶,一只青雀展翅,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 “青鸟随龙腾!” 她嘴里如此低语道,下一刻,身形与手中的龙雀剑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青色的光芒涌向眼前的甲士! …… 应水城闹出了大动静,城中各处的官兵都被调往西城门方向。 这么大的动静,哪怕是因为应水郡如今夜里的气温极低,而选择窝在自家被窝中的寻常百姓也能察觉到异样。 夏弦音自然也听到的风声。 本已经准备下榻,好生休息,为明日奔波做好准备的夏弦音本能的觉得不对,又赶忙穿戴好衣衫赶到西城门处,远远的她便见着了被无数甲士所包围住的大风院的弟子们。 夏弦音用了约莫三息不到的时间便否定自己想要通过天鉴司少司命的身份喝阻秦承古的计划。 秦承古调集了各处的大军,还在不断奔赴此处,显然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至于到底他有何依仗,夏弦音尚且并不清楚,但走到这一步,对方决计不会有任何停下的可能。 想明白了这其中就里,夏弦音索性抽出自己袖口中仿制的渊虎,跳入战场。 她的修为本就不熟,加上这些年东奔西走,又有殷无疆的悉心调教,在人群中杀得是大开大合,很快便冲到城门方向。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声龙吟与雀鸣亮起,青色的龙相载着青鸟,裹挟着滚滚剑意撕开了城门口涌动的甲士,然后希温君的身形显现在那处。 那一刻,夏弦音手中的杀招一顿,双眸瞪得浑圆,她直直的看着那道身影。 虽然她换了模样,也虽然她们已有多年未见。 但龙雀剑意显露真容那一刻,夏弦音还是认出了对方。 她看着那道在杀出的尸山血海前站定身子的身影,神情呆滞,嘴里喃喃言道:“青竹姐姐……” 而于此同时,从后方狼狈逃窜来的李丹青与薛云也杀到了她的跟前,瞥见了夏弦音的身影,二人皆是一愣,但还不待李丹青询问缘由,展露在眼前的另一方情形,却让李丹青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 武阳四族在被朝廷清洗之前的身份极为尊贵,几乎仅次于武阳皇族。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当初姬家起势时,四族拼死相随的扶龙之功,更因为四族有着不属于圣山的传承。 夏家虎出渊,青家雀从龙,郢家蛟蟒并,徐家夜蝠行。 四者成名绝技在武阳天下传扬已久。 只要施展开来但凡有心之人,总能寻到蛛丝马迹。 以往青竹每次动用此招,都是面对必杀之人,而眼下这应水城的城门处甲士密集,显然不是能够杀完的。动用此招,对于青竹而言,本身就有着极大的风险。 但相比于救下唐茹,青竹以为这样的风险是值得的…… 当青鸟随龙腾的剑招落下,眼前成片的甲士倒地,青竹也终于杀到了阵前,但眼前的景象却让青竹一瞬间愣在原地。 她看见了周甘翊站在不远处,双手背负在身后,也看见了周镜水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具已经冰凉的尸体。 她认得她。 那是周镜水托付给她,让她保护的人。 那一瞬间,青竹就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提着剑的手瘫软了下来,嘴里喃喃道:“怎么会……” “怎么会……” 她还是没有保护好她。 就像很多年前,她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母亲一般。 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只要自己足够强,就能不让这样的遗憾再次上演…… 可现实却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让她晕头转向,让她无地自容。 …… “娘……” “娘……” “你醒一醒……” “我是镜水啊……” “你不要死……你活过来好不好……” 天忽然下起了雨。 说是雨,却更像是融化了一半的雪。 它轻飘飘的落在,拍在周甘翊的衣衫上,本应化去的雪水,却在那时凝结成霜,与他白色的衣衫融为一片。 周甘翊站在那处,看着喃喃自语,神情涣散的周镜水,许久。 不远处紫刀卫再次杀来,距离众人越来越近。 周甘翊的一只手伸出,在城门处与众人厮杀正酣的玄衣军们令行禁止,纷纷停手,然后让出了一条直直的通往城门外的道来,前一刻还在搏命的大风院众人纷纷站在了原地,神色迷茫,显然并不能理解这周甘翊为何会在这时大发善心。 “你只有十息的时间带着你的院长和同门离开。” 周甘翊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他轻声言道,语气依然平静,平静得如一滩死水,一口枯井。 他的声音将周镜水拉回了现实,她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父亲,她的双目喷火,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猎牙盾,手背上青筋暴起。 “还是没长记性啊。”周甘翊感受到了自己女儿的目光,他轻声言道。 “记得她是因为什么死的吗?” “是因为你在没有与我对抗的资本前,选择了与我,与应水郡为敌。” “现在你依然没有这个资格。” “继续动手,你会失去更多。” 周甘翊轻声言道,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瞟向周镜水身后李丹青等人。 而这时,身后秦承古带着的紫刀卫已经越来越近。 周镜水闻言身子一颤,她咬着自己的嘴唇,鲜血随着唇角溢出。但周甘翊只是站在那处,气定神闲,既不催促,也不威吓。 只是等待。 像极了一个耐心的父亲。 终于,他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周镜水握紧烈焰盾的手忽然松开。 他微微一笑,侧开身子,将那条通往城门的路让了出来…… 那条路,去往生机,也去往未来。 而你需要付出的只是些许妥协…… 这是一个人长大的必经之路。 …… 秦承古带着大军来到了城门前,入目景象,让这位郡守大人眉头紧皱。 玄衣军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城门大开,而李丹青以及大风院的众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无论他愿不愿意接受,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郡守大人!是小的失职!我拦不住他们。”一道惊慌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那位周甘翊浑身污浊,嘴里带着哭腔,脸上写满了惶恐的朝着他跑了过来。 在来到他身前时,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抱住了秦承古的双足,哭喊到:“郡守饶命!那些家伙太厉害了!我是真的拦不住啊!” 秦承古早已受够了这周甘翊的胆小怯懦,他的心头怒火喷张,他知道这次放走了李丹青下次想要再有这样的机会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毕竟他门下的弟子中可有宁煌戟的女儿在,只要李丹青愿意,躲入青云军中,他断不可能与宁煌戟撕破脸皮…… “废物!你坏了我的大事!”秦承古怒骂道,脚下发力,将那周甘翊踢出数丈远。 他手中的大刀举起,走到那周甘翊的跟前。 周甘翊被吓得亡魂大冒,也顾不得周身的剧痛,赶忙起身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道:“郡守饶命!郡守饶命!” 模样狼狈落魄,可笑至极。 秦承古走到了他的跟前,手中大刀眼看着就要落下,刀身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寒芒,却在距离周甘翊的颈项不过半寸处停了下来。 这周甘翊是个废物不假,坏了大事也罪该万死。 但他玄衣公的身份对于应水郡而言还有大用,杀了他便等于自断一臂。 想到这里的秦承古咬了咬牙,终于是压下了心头的杀意。但他不觉解气,一只脚再次踢出,将周甘翊的身子踢翻在地,这才言道。 “即日起着去你的郡守府知事之职,回去再领三十军棍!!” 说罢这话,怒气冲冲的秦承古翻身上马,带着大军冲出城门,朝着李丹青等人逃离的方向追去。 而听闻这番话的周甘翊如蒙大赦,不敢动弹,只是依然跪拜在地,朝着疾驰而去的大军一个劲磕着头,嘴里惶恐的说道:“谢过郡守大人饶命……” “谢过郡守大人饶命……” 他一直磕着,直到大军远去,直到自己的额头上鲜血淋漓,却依然一刻不敢停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面具 “每个人来到这世界上,都会与自己所爱的人说再见的。” “就像树叶终究会离开树枝,就像雪花终究会离开天空。” “没有永恒不变,所以我们要把握当下。” “珍惜与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的阿竹是个好孩子,所以别哭,笑着送爹离开好吗?” “爹喜欢笑着的阿竹。” “你长大了,要记得保护好娘,就像爹爹保护你那样,好吗?” …… “徐夫人,小的们也没有办法,顾大人点名要要你,你也知道他是如今白夷府的大红人,小的们不敢得罪……你……你就委身一晚……”红烛摇曳,薄纱罗帐的房间中,女孩躲在角落,看着母亲沉着脸色听着楼中小斯的哀求。 那个在女孩心中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大事都可以处变不惊的妇人,此刻却咬着牙,双手捏着衣角,指节隐隐发白。 许久,妇人终于咬着牙点了点头。 那小厮千恩万谢,退出了房门,妇人却失魂落魄的走到了房中的木桌旁,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 女孩赶忙在这时走了上去,拉着母亲的手担忧的看着母亲,她大底猜到了一些,但又想不真切。 “娘!你别怕,阿竹会保护你的!阿竹昨天已经打开第三道脉门……”女孩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安慰着母亲。 妇人侧头看向女孩,空洞的眸子中终于有了些许神采。 她笑了笑,温柔的伸出手抚摸女孩的头发,笑道:“嗯,娘不怕。阿竹会保护好娘的。” “但阿竹也要答应娘,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好吗?” 女孩不疑有他,只是跟着母亲的笑容一同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头,脆生生的应道:“嗯。” …… 那天夜里,楼中的小厮很是热情的带着女孩去街上逛了一圈,给她买了她很久没吃过的糖葫芦,还给她准备了年关到来时的烟花。她很高兴,手里抱着一大片收获以及不舍得吃完,想要与自己娘亲分享的糖葫芦蹦蹦跳跳的推开了门。 然后,她话里的东西散落在地,青楼中乱做一团。 屋内,一双女人的脚悬在半空中,悠悠晃晃,身子僵直,妆容潦草,早已没了声息。 …… “娘!” 青竹发出一声惊呼,坐起了身子。 阳光顺着窗户洒入,她的身形摇晃,身下传来颠簸感,以及阵阵马蹄声。 青竹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她在马车上。 “温君师姐,你总算醒了。”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姜羽神色担忧的凑了过来,看着青竹问道。 青竹还是有些恍惚,她困惑的看向姜羽,还未来得及发问,姜羽便已然看出了她写在脸上的困惑,说道:“昨日我们逃出应水城后,师姐你就昏迷了过去,院长他们要处理……处理其他事情,所以就让我暂时照顾师姐……” 青竹听闻这番话,昨日发生的一切便于这时在脑海中铺天盖地的涌来。 她一个激灵,抓住了姜羽的手臂,问道:“镜水呢……她怎么样呢?” 这个问题让姜羽的脸色一黯,头也低了下来。 …… 青竹下了马车,来到了队伍前方,却见李丹青与夏弦音并排走在队伍前方,众人的神情都有些落寞,只有李丹青与夏弦音正在说着些什么。 青竹也来不及去细想为何夏弦音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赶忙快步走上前去。 她的到来打断正在交谈的李丹青与夏弦音二人,夏弦音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古怪,几次想要问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只是揣着心思的青竹却并未注意到这些,她看向李丹青焦急的问道:“镜水呢?” 李丹青闻言眉头微皱,看向众人带着的两辆马车中的另一辆言道:“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吧。” 青竹一愣,也看向那辆马车,迟疑了一会,随即咬了咬牙:“我想去见见她。” “你的身子才刚刚恢复,多休息一会……”李丹青这般劝解道。 但素来对李丹青言听计从的青竹却在这时,将李丹青的话生生打断:“是我没有保护好唐夫人,让我去看看她吧。” 青竹的态度少见的坚决,李丹青也是有些诧异,他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马车上的周镜水把头埋得很低,坐在那处,一动不动。 青竹的到来并未打破周镜水的静默。 青竹走到了她的跟前,在她的身旁坐下,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几次欲言又止。 “这不怪你。” 可就在这时,低着头的周镜水忽然说道。 “是我……” “是我以为自己学了点功夫,就能带着我娘逃离魔窟……” “其实我该等了一等,再等一等的。” “周甘翊说得对,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就选择了开始,我娘……说到底是被我害死的。” 周镜水的话传入了青竹的耳中,青竹的脸色微变,那早已打好腹稿的劝慰之言,被她收了回去。 “我娘也死了。”她这样言道。 周镜水一愣,抬头看向青竹。却见青竹的脸上带着苦笑,眸中的神情恍惚,似乎又回到了许久之前,某段不愿意被她提及的过去。 “那时我才十二三岁,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才没能保护我娘。” “为此我自怨自艾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人。”青竹这样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马车外的某处。 “他告诉我,人不能要求自己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去做到三十岁、四十岁才做的事情。” “年幼时我们应该玩耍,再大些就得开始成长。然后才是背负某些东西……” “这个过程当然会或早或晚,但我们的父母一定希望我们会如寻常孩子一样,去经历这些。” “有些选择确实会带来我们难以承受的后果,但这并不见得选择本身是错的。” “我不敢去断言对于唐夫人而言,到底怎样的选择才是好的,才是她在意的。但我知道的是,对于她而言,你是最重要的。” “所以不要去怀疑与怨恨自己,那样你才是真正辜负了唐夫人。” “你要振作起来……” “珍藏你的愤怒,记住这一刻刻骨铭心的痛,那会是你绝境时最锋利的刀,最阴毒的剑。怀揣她的希望,缅怀她笑与泪,那会是你最好的伪装,最蛊惑人心的面具。” “活下去,带着不向任何人展露真容的面具,揣着最锋利的刀,然后在最合适,最万无一失的时候……” “复仇。” 周镜水的瞳孔放大,她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那个平日里素来沉默寡言的师姐,此刻的面色冷峻,瞳孔深处仿佛映照着火焰。 她看上去那般熟悉,可那一瞬间,却又那般陌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武阳人,该还债了 “其实……说到底是我害了她,对吗?” 夏弦音看着走入周镜水马车的青竹的背影,有些懊恼的低语道。 与李丹青一番交谈之后,夏弦音大抵弄明白了秦承古敢于发难的缘由所在何处。 之前被她救下的央馗一行人的手上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样的秘密,也一定触犯到了武阳的律法,所以秦承古才会有由头对李丹青等人动手。其说辞想来无非就是将李丹青等人打成央馗一行人的同党。 李丹青闻言耸了耸肩膀。 “农夫救了蛇,蛇害了农夫。” “只有说蛇恩将仇报的份,哪还能怪农夫大发善心的道理呢?” “这事本就是秦承古为恶,更何况人又岂能处处算得后事,你这样想反倒正好落入了周甘翊的陷阱。” 李丹青的话并未有让夏弦音的心情好上太多,毕竟那时,李丹青还曾劝阻过她不要干涉那事,是她一意孤行,方才酿成了现在的恶果。 她低下了头,脸色多少有些落寞。 而就在这时,薛云忽然从队伍的后方跑了过来,他的脸色发白,似乎甚是疲惫,但却并无心情去休息,而是直直的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看向对方言道:“没有追兵。” 李丹青闻言眸中露出了些许异色,他们从应水城逃出到此刻已经过去足足四五个时辰的时间,起先背后还有追兵,众人一路狂奔,却在半个时辰后便甩掉了追兵。 李丹青虽然平日里嬉笑怒骂,甚至有时候颇为自大,但心底却明白,大风院的众人如今修为的长进十足,但比起秦承古手下的精锐却相去良远,昨日之所以能鏖战那么久的光阴,一来是因为事发突然,秦承古又求胜心切,并未调集来真正的主力,二来则是因为那位周甘翊的忽然放行。 大风院的众人经历了那场鏖战,早已精疲力尽,秦承古的精锐若是愿意追击,最多在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必然会将大风院的众人一网打尽。他已经与李丹青彻底撕破了脸皮,并且人群中还有宁绣与刘言真这般身份特殊之人的存在,若是放虎归山,势必遭到宁煌戟的报复,走到这一步,他断没有可能收手。 故而在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之后的李丹青,本能的认为这是秦承古的疑兵之计。他带着众人逃跑的同时也不断安排薛云刘言真等人去后方以及前方探查消息,想要看看对方是否在某处藏有伏兵。 但几次下来,薛云等人都跑断了腿依然没见到半个人影。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嘴里嘟囔道:“难不成这秦郡守还真的有大发善心,放我们一条生路的时候?” 一旁的夏弦音闻言,也暂时压下了心头的不郁,走上前来言道:“会不会是有什么突发状况让他不得不收兵呢?” 李丹青闻言面露苦笑,说道:“你可太小瞧秦承古了,放我们离开,咱们的宁绣去到宁煌戟的面前掉上两滴眼泪,保不齐这应水郡就能生出内乱,能让秦承古收手的变故,至少得比这事大吧?你觉得这应水郡能有什么事,大过这件事呢?” 李丹青调侃的说道,但听闻这话的夏弦音却面色一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 幽幽说道:“当然有。” 听到此言的李丹青先是一愣,下一刻,他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薛云,让她们辛苦些,加快脚步,天黑之前,我们要回到大风城!” …… 马驮城。 位于整个武阳朝的最北面。 再往北,就是一望无际的狼图草原,那是幽云七大王族之一,苻坚王族的领地。 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马驮城就是武阳朝面对幽云的门户。 但自从四十年前,武阳击退了幽云大军,然后扶持蒙逊氏上位之后,武阳朝堂内部便不再将对幽云的防御放在第一位上,转而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西边的大辽身上。 虽说每年都会下拨数量不菲的军饷,但其中大部分都被秦承古所私揽,负责驻守马驮城的青云军落到手上的军饷寥寥无几。加上朝廷内部,也不再愿意在北方投入大量的军饷,维持数量庞大的军队,故而这些年来,常有削减青云军编制的政令发出。到了如今,曾经浩浩荡荡的二十万青云军,现在只余下的八万不到…… 而四十年来,幽云边境再无战事,蒙逊氏王族对于武阳朝廷亦是毕恭毕敬的态度,每逢年关,朝贡贺书,都不曾遗漏,对内对外都自称武阳外臣,也让朝野上下反对此事的声音被一次次的压下。 人说,长思危者,故可久安。 而安享太平,自以为高枕无忧之人。 自然会付出代价。 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 四十年相安无事,麻痹了许多人,自然也包括马驮城中的百姓。 地处幽云与武阳交界的马驮城,在这四十年间,也算是享受到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福祉。 幽云境内大都土地贫瘠,百姓多以放牧打猎为生,在相安无事的四十年来,双方商贩互通有无,而马驮城的百姓靠着往来不绝的商贩,也算是坐享了一会天时地利,马驮城在这些年来商业发展迅速,其繁华程度已经能在整个应水郡排入三甲。 除了应水城与刘自在的黑水城外,就数着马驮城热闹繁华了。 但今日的马驮城早已没了往日的人声鼎沸,城中百姓哀嚎,兵甲奔走,一片兵荒马乱。 “将军!对方人数太多了,西城门已经失守,幽云的大军已经快要冲过来的。”青云军洪武营的统领项琅快步来到了宁煌戟的身侧,大声朝着宁煌戟言道。 此刻的宁煌戟已经穿上了一身甲胄,甲胄上各处鲜血淋漓,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的眉头紧皱,看向前方城门外的方向,那里一位面色冷峻的男人正坐在大帐前,举杯饮酒。 双方相距足有数里之遥,但那男人却似乎感受到了宁煌戟的目光,将已经递到唇边的酒杯一停,然后抬头看向宁煌戟,遥遥的朝着宁煌戟举起了杯盏。 宁煌戟的心头一凛,感觉到了对方举手投足间带来的压迫感。 他眉目一沉,言道:“退守内城!尽可能拖住他们,等待援军!也给城中百姓争取逃命的时间!” …… 幽云大军的营帐中,甲士往来有度,虽是攻坚,却并不见任何慌乱。 春风正盛,吹得一旁写有龙拓二字的黑旗猎猎作响。 坐在大帐外的高台上的王绝通……不,应当说是龙拓阎牙,他看着远处那城墙上转身离去的背影,收回了手中的酒杯。 “宁煌戟也算是个人物,只可惜不遇良主,生不逢时,不然这一战,多少得让我费些功夫。”他轻声嘟啷道,语气中的遗憾之意倒不似假装。 身旁站着的白素水闻言,神情平静的言道:“王上高看他了,宁煌戟如今已经年近五十,也才刚刚摸到神河境的门槛,这样的家伙,一辈子都触碰不到武君境的门楣,如何能与王上相提并论。” “武君虽强,但也只强一人,或能以一敌万,但天下的武君能有多少,真正可怕的不是那些武道大能,而是这个。”龙拓阎牙这样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不要小看武阳人,记住四十年的教训。” 白素水闻言一愣,不敢驳斥,赶忙低头应是。 她毕恭毕敬的态度让龙拓阎牙暗觉无趣,他摆了摆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让冉铃过来吧,闹剧结束了,在宁煌戟退守内城之前,再让他出口血吧。” 生着一对极为可人的虎牙的少女蹦蹦跳跳的来到了高台上,她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笑容,朝着龙拓阎牙行了一礼,笑道:“王上早就该让我出手了,人家都等得不耐烦了!” 龙拓阎牙并不为少女语气中的抱怨而感到被冒犯,他笑道:“我们此行要拿下北境至少三郡之地,我多少得先看看,咱们手下兵马的成色不是?” “日后用你的机会多得是,何必心急,现在不久到了你发挥的时候了吗?” 冉铃闻言又朝着龙拓阎牙甜甜一笑,看着龙拓阎牙的眸中写满了崇敬之色,她说道:“王上放心,冉铃从来不会让王上失望。” 说罢这话的虎牙少女便在那高台上站定,她看向远处的城郭,瞳孔深处的另一双瞳孔逐渐现形,幽绿色的光芒涌动。 “城门西侧七丈,离地三丈一尺处。” “城门东侧十六丈,离地二丈七尺处。” “城西西侧三十二丈……” 冉铃眸中的绿光闪动,一道道古怪的数字从她的嘴里说出,然后大地开始颤抖,阴影蔓延开来,将众人的身形笼罩之下。 数座小山一般的投石车被缓缓推出,每一座投石车的身后与身前都有近百位身材魁梧的力士前拉后推,费了好些时间方才将推到大帐的前方。 巨大的石块在这时被人推出,安放在投石车上。 随着传令官的一声号令,巨石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冲撞向城楼。 那数道巨石准确的砸在了冉铃报出的位置,虽然不过四五个落点,但随着巨石的轰入,巍峨的马驮城城门在那时轰然倒塌…… 无数甲士从城墙上落下,哀嚎声与惨叫声,连同着城墙倒塌时扬起的尘埃一同升起。 龙拓阎牙站起了身子,看着眼前的美景,喃喃言道。 “武阳人的自满注定会成为他们的丧钟……” “再巍峨的城池,只要找到了弱点,也会轰然倒塌。” “再强大的王朝,只要寻到命门,也会一夕瓦解。” “武阳人。” “该还债了。” 第一百二十章 哪怕这武阳天下容不下他 到了傍晚时分,李丹青带着大风院的众人终于赶回了大风城。 李丹青与众人离开此地不过三日光景,城中的百姓倒是并未有因为李丹青等人的离去而生出乱相。 或许是对李丹青的感恩戴德,亦或是满足于相比于其他地界百姓流离失所,而自己却拥有一日三餐的生活,总归在李丹青离开的这几日里,大风城的百姓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李丹青重建大风城的家伙。 围绕着大风院建造的住所已经初见端倪,李丹青的归来自然迎来了城中百姓颇为热烈的欢迎。 只是好大喜功的李世子却少见的没有笑逐颜开的迎接百姓们这难得的热情。 他的步履匆匆,直接回到了大风院中。 大风院的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神情古怪,闹不明白自己这位院长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弦,今日行至半道便一直如此忧心忡忡。 “去把杨通找来。”回到院门中坐定身子的李丹青看向青竹这般言道。 隐约觉察到有些不妙的青竹看了一眼李丹青身旁同样眉头紧皱的夏弦音,也不敢去多问,点了点头,正要离去。 可就在这时,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不用了!”那声音响起,院门也被人推开,来者赫然便是杨通与鹤非白、吕染等弟子。 刘言真等人显然还太清楚杨通在三府九司的会审中站到了大风院一边,帮着李丹青作证的事情,本能的对于这老人有些敌意,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了手中的刀刃。 杨通对此倒也并不在意,只是直直走向李丹青,言道:“李院长看样子也知道这事。” “不知道。”李丹青摇了摇头这般言道。 “不知道?那为何……”杨通皱了皱眉头,对此有些困惑。 “但猜到了。”李丹青又言道。 二人的对话,在众人听来多少有些模棱两可,但却隐隐从二人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有话好好说不行吗?”刘言真本就是个急性子,自然是受不了二人这样的对话,当下便走上前来,这般问道。 听闻这话的杨通倒也并不生气,只是目光扫过众人,这才言道:“幽云对武阳用兵了。” “什么!”这话一出,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下投出下了一颗石子,惊起波澜万千,大风院的众人纷纷脸色一变。 “怎么会?” “什么时候的事情。”相比于众人的惊讶,李丹青倒是表现得极为平静,他看向杨通这样问道。 “大抵是昨夜凌晨时分忽然发难。具体情况尚且不清楚,我也是从一些逃难的难民嘴里听到的,这消息目前还未传开。”杨通这样应道。 只是这话方才说完,宁绣便推开了眼前的众人走到了杨通的跟前,焦急问道:“那我爹呢?” 面对宁绣的追问,杨通的脸上涌出些许落寞之色,他低声道:“听那些难民说,宁统领带着青云军奋勇作战,但幽云大军来势汹汹,数量众多,还有句型的攻城器械助阵,马驮城的外城已破,宁统领带着青云军退守内城,已经……” 说到这里的杨通顿了顿,他又看了宁绣一眼,见少女的脸色苍白,有些不忍,但还是如实言道:“已经被幽云的大军团团围住,生死不知……” 这话出口,宁绣的脸色煞白,一旁的薛云见状赶忙上前扶着宁绣,而宁玖也同样身形摇晃,宁玖的父亲是宁煌戟的堂弟,她的哥哥与父亲都在青云军中任职,听闻这样的消息,对于二人而言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大风院的众人也在这时看向宁绣与宁玖神情都有些担忧,而宁绣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忽然转身,一把提起了她的长戟,转身就要朝着院门方向走去。 这样的举动让众人诧异,而李丹青却面色一沉,暴喝道:“干什么!给我回来!” 宁绣的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李丹青,眼眶突兀的一下便红了起来:“我要去救我爹。” 她这样说罢,转身便再要离去。一旁的宁玖也反应了过来,亦提起自己长戟,做势就要跟上宁绣的脚步。 薛云见状赶忙上前拉住了宁绣,言道:“阿绣!你别冲动,你这样单枪匹马的过去,怎么可能救得了宁统领!” “那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宁绣大声言道,就要挣脱薛云的手。 “那你就去啊。”而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忽然传来。 这话出口,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所有人都明白让宁绣一个人去到马驮城,无异于是送死,李丹青怎么能同意这样的馊主意呢? 面对众人困惑的目光,李丹青却面色如常。 他继续说道:“宁统领在战场上厮杀这么多年,马驮城的内城又是精心建造的堡垒,城中粮草与军械充足,我估摸着此刻幽云的军队正在为想尽办法也撬不开这铁乌龟而发愁。” “你去了正好,让他们抓了你们姐妹二人,绑到阵前,朝着宁统领喊上几声话,就算宁统领舍得大义灭亲,那青云军也必然士气萎靡,正好帮着幽云的蛮子攻破内城,你也好和你爹凑个整,一同上路!” 李丹青的话听上去颇为恶毒,但对于此刻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宁绣而言,却是再合适不过的劝解。 宁绣愣在了原地,通红的眼眶中再也包裹不住泪水,在那时奔涌而出,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气力一般瘫坐在地,但握紧长戟的手也松了开来。 李丹青见她如此,虽然心底也有些心疼,但却来不及去安慰,转头又看向杨通问道:“那郡守府那边呢?” 杨通闻言眉头一皱,言道:“不知道郡守府是不是没有得到消息,至少到目前为止,依然不见郡守府有什么动作。” “他不可能没有得到消息!”李丹青咬牙说道,昨日秦承古的忽然收兵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更早知晓这消息,可他却选择按兵不动。 这马驮城城高池深,可是抵御幽云的最好屏障,马驮城一破,幽云的大军便会一路平川,杀入应水郡的腹地,秦承古到了这个节骨眼还要高坐钓鱼台,李丹青却是想不明白他到底在算计些什么。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刘言真也走上前来,如此问道。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大风院的众人此刻最关心的问题,他们纷纷在这时紧张的看向李丹青,等待着自家的院长给出他的答案——此番留在大风院的几位弟子,诸如洛安安尉迟婉等人,也都是青云军系之人,于公于私,此事对于她们而言都极为重要。 李丹青沉默了一会,然后看向夏弦音:“弦音,你即刻动身,离开应水郡,先去燕马郡求援,然后再想办法将消息传到朝廷,但路上得多加小心,秦承古不知道打着些什么主意,他之前就未有将我的奏折递上去,如今有坐视不理,保不齐会不会做出破罐子破摔的事情。” 夏弦音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放心,我知道。” 她也知事态紧急,说罢这话,便朝着众人拱手辞别,转身离去。 而后李丹青又看向大风院的众人,沉吟了一会,又才言道:“这事凶险万分,但青云军是应水郡最精锐的军队,宁统领更是宁绣的父亲,军中也有诸位的亲人朋友,我知道拦不住你们,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你们救出他们。” 李丹青这话出口,大风院的众人皆是一惊,他们中的大多数确实有不得不前去救援的理由,但李丹青却没有。 自家院长能为了她们做到这样的地步,说不感动,那自然是假的。 “但你们得听我的话,不可乱来,也不可心急!”李丹青又言道。 若是她们是第一日与李丹青相识,李丹青说出这样的话,她们大抵都会嗤之以鼻,毕竟幽云与武阳的战争,那是数以万计的将士以血肉堆积出来的结果。如今青云军主力被围困,李丹青以及他们这些人加在一起,别说是救出谁,就是想要对战局产生哪怕是丁点的影响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但偏偏当李丹青决定参与此事时,众人除了感动与惊讶外,更多的却是觉得心安。 就好像,只要眼前这个家伙愿意,这世上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一般。 “春柳学院愿意助李院长一臂之力。”而这时一旁的杨通也出言说道。 这一次,轮到李丹青发愣了,他有些错愕的看向眼前的老人。 杨通却有些不喜李丹青的目光,吹胡子瞪眼的骂道:“看着老夫干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阳山虽然没了圣山,但气节可不曾丢!” 李丹青对于杨通这暴脾气也有些无奈,他耸了耸肩膀言道:“那就劳烦杨院长回到春柳城清点门下弟子,等我调遣。” “好!”杨通忙不迭的点头,这便带着鹤非白等人离去。 待到杨通走后,李丹青又看向大风院的众人,言道:“我知道你们心急,但现在,我们得下去一趟黑水城。” 听闻这话的众人眼前一亮,顿时反应了过来,此刻整个应水郡尚且还有兵马可用的似乎也就只剩下刘自在手下的黑水军。 他们心头一喜,也算是看到希望,纷纷收拾起各自的行礼,准备出发。 而听闻这话的青竹却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低下头轻声言道:“少主,你是想要调集影卫吗?可那些东西若是被朝廷察觉……” “那就让他们察觉吧。”李丹青却打断了青竹的话。 他微微一笑,随即有些怅然的看向前方,耸了耸肩膀言道:“谁叫我答应过老头子呢……” “尽我所能,替他看好这武阳天下……” “哪怕这武阳天下,容不下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将军不归,战鼓不歇 四月十八。 时值盛夏。 马驮城的内城外火光四起,头顶烈阳高照。 但青云军的甲士们,却丝毫感受不到这股灼热的夏意。 他们已经坚守马驮城足足三日的时间,但援军的消息依然不曾传来,派出去的信使,不知道是被幽云的伏兵截杀,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意外,所有的战报都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青云军常年驻守边关,与幽云的蛮子们时有摩擦,但今日这些蛮子似乎与以往的都不一样。他们队列整齐,进退有序,像一支真正的军队。 “这些蛮子到底是从哪里拉出这么一支军队来的?”宁通走到了内城的城墙上,来到了宁煌戟的身侧,看着那城下密密麻麻驻扎在那处,宛如蝗虫一般的大军,皱着眉头问道。 穿着一身黑甲,披着一道青色披风的宁煌戟并不在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同样将目光看向城外,目光越过数量众多的甲士,直直的看向那大营之中。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的军队不可能是在一夕之间被训练出来的。看起来幽云这些年对武阳的唯唯诺诺只是卧薪尝胆,这一次,武阳有大麻烦了。”宁煌戟低沉着声音这般言道。 身旁的宁通听到这番话眉头也皱了起来。 “应水城那边呢?有消息吗?”这时宁煌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宁通又问道。 宁通闻言摇了摇头,应道:“还没有!按理来说烽火台已经点燃,秦承古三日前就应该得到了消息,紫刀卫就是爬,这个时候也应该爬到了马驮城!” “但愿咱们的郡守大人,不要在这样的事情上犯糊涂吧。”宁煌戟叹了口气,倒是并未因为援军未至而露出太大的怨气。 “不过这些蛮子自从我们退入内城之后,便围而不攻,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呢?”宁通又问道,心头对于幽云军队的决策多少有些狐疑。 宁煌戟也同样困惑于眼前幽云军的做法。 内城城高池深,想要攻破的确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围而不攻,想要等着大军溃败,这样的想法却又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内城之中在许久之前便储备得有数量庞大的粮草,足够八万青云军撑过一个月的时间,更何况之前的大战中,青云军损失惨重,如今只余下了六万多人,节省一些,撑到两个月都不是没有可能。 战场之上,战局瞬息万变,两个月的时间,别说是秦承古了,就是武阳朝的大军都应该已经开拔,宁煌戟暗以为能够瞒过武阳的眼线,训练出这样一支数量超过三十万的大军的幽云掌权者,不应当愚笨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里的宁煌戟眉宇一沉看向一旁的宁通言道:“不能把这事想得太简单,幽云这次来者不善,围而不攻很有可能是打算奇袭我们的粮仓,你去把尉迟尚叫来,在粮仓周围加紧布防,还有负责巡逻警戒的士卒即日起,分为四班轮替,再加派人手,不得大意懈怠……” 宁煌戟领兵多年,经验自然丰富,得他命令的宁通不疑有他,点头应是,这便要去传达军令。 轰隆。 可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传来,马驮城内城的城墙忽然晃了晃…… …… “就是这里,给我撞。” 内城外,冉铃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内墙上的某一处,朝着身旁穿着兽皮,赤裸着上身,浑身肌肉暴起的一群壮汉言道。 壮汉共有百余人,他们的举着一个巨大的铁石铸成的圆柱,听闻冉铃此言,那些壮汉皆无半点犹豫,举起巨大的铁柱便开始朝着那城墙处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起来。 咚! 咚! 一声声闷响从城墙上响起,高越七丈的高耸城墙就在这样的撞击下,开始晃动。 冉铃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成果,眸中幽绿色的光芒在那时收敛,她长舒一口气,嘴里言道:“总算找到了,整整三日,累死本姑娘了。” 她这般言道,脸上又露出了那带着虎牙的标志性笑容。 “用力些,没吃饭还是怎么着,王上说了,早日收拾了这些家伙,咱们就可以去到应水郡,杀入武阳,那时候,有的是肥沃的土地在等着我们!” 提及王上二字,少女的脸上泛起了异样的潮红,那是狂热到近乎病态的崇拜…… 这并不稀奇,对于幽云而言。 龙拓阎牙就是他们行走的神祇…… 一想到自己立下这份功劳之后,会得到王上的奖赏,少女脸上的潮红之色,又浓郁了几分。 …… “就是那里!给我射!” 而就在少女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象中时,城墙上忽然传来了一阵一道怒吼声,将少女的幻象打破。 只见城楼上探出数个脑袋,随着利箭上弦,箭雨朝着此处倾落了下来。 “烦人的蚂蚁!”被撞破思绪的冉铃面露厉色,她暗骂一句。 这时,她的身后,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涌出,一跃而起。 “炽血莲花!” 伴随着一声爆喝,那人手中的长剑上血光涌动,一位身着甲胄的女武神的虚影浮现。 “血莲在此,休伤吾主!”女武神如此言道,一只手朝着穹顶张开,一道道血色莲花绽放,那些袭来的飞箭触及莲花,瞬息被焚烧殆尽,化为灰烬,随风扬散。 “冉樱姐姐,你来啦!”冉铃见着对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蹦蹦跳跳的便走上前去。 冉樱没好气的看了冉铃一眼,说道:“既然找到了这城墙的要害,你就该早些退下来,站在原地发呆做什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部族交代?” 冉樱的训斥冉铃显然没有听进耳中,只是拉着冉樱的手,委屈言道:“人家知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冉樱有些无奈,正要说些什么,但城墙上的青云军们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更多的甲士聚集到了城墙上,乱石飞箭于这一刻愈发汹涌倾泻而下,朝着这城楼下正在不断撞击的幽云力士们袭来。 冉樱召唤出来的剑灵独木难支,显然无法以一人之力应对如此多的袭击。 但好在身后的幽云大军中,也在这时也有一大群甲士杀出,手锯盾牌,来到了那群力士的身前,盾牌连成一片,抵挡不断坠落下来的飞箭与乱石。 虽然时不时的有甲士依然被乱石砸烂盾牌,被飞箭洞穿头颅,但很快就会有新的人冲出,接替他的位置。 撞城的进展虽然被拖慢,但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啊!城墙迟早会被他们撞破!”宁通急急忙忙的走到了宁煌戟的跟前,朝着他大声言道。 “苻坚王女的炽血莲花太过霸道,我们的飞箭与乱石大多数都被它抵挡,落下去的些许能造成的伤害极低,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时辰城门就得被他们攻破!” “都是秦承古那个老狐狸,每年克扣军饷,我们银钱支付将士的军饷都已经捉襟见肘,哪怕在多出些许,能够修缮一下内墙,咱们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一旁的尉迟尚也大声的喝骂道。 他是个粗人,性子急躁,到了这时也是心急如焚。 “好了!老尚!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这时,面容刚毅的洛城也走上前来,喝阻了尉迟尚的抱怨。他看向宁煌戟,拱了拱手:“与其坐以待毙,我想请将军给我八百死士,让我带人杀出去,破了那幽云蛮子的撞城计划!” “我也去!”尉迟尚闻言赶忙也言道。 二人说罢这话,都将目光放在了那宁煌戟的身上,等着对方拍板定论。 但宁煌戟却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咚! 咚! 巨大的冲龙柱,还在一刻不定的撞击着城墙,没一下都让城池的摇晃更加的明显,一道道裂纹正顺着被冲龙柱撞击之处的前面蔓延开来,而冲龙柱的每一次落下,都让这裂纹蔓延的速度又快上一分。 “将军!快做决定吧!”尉迟尚是个急性子,他看着迟迟不语的宁煌戟,急得直跺脚,嘴里大声的催促道。 听闻这话的宁煌戟这才抬头看向尉迟尚与洛城二人:“二位真的觉得杀出去就能阻止这群蛮子吗?” 这个问题出口,让尉迟尚二人都是一愣,他们低头看向城门下,幽云派出的人手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有那寥寥百余人,但不远处却已经有近万数大军在一旁集结,也不避讳的就在城门口处严阵以待,显然就是在等着内城的青云军按捺不住,出城阻拦力士们的撞城之举,以此将他们一网打尽! 意识到问题所在的尉迟尚二人都是脸色一变,但下一刻。 生得一脸络腮胡的尉迟尚忽然咧嘴一笑:“呵呵,区区蛮子!当年将军你可以在几千幽云铁骑的围攻下杀个七进七出,我老尚本事差点,一进一出没什么大问题!” 说着挑眉看了一眼一旁的洛城笑道:“洛将军的身子骨就弱了些,索性就让老尚我一人来吧!就像将军常说的那句话来者……能者多劳嘛……” 洛城瞟了尉迟尚一眼,根本不去接他的话,这时朝着宁煌戟拱手一拜。 “将军常说,两军对垒,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阳山覆灭,应水郡冷热无常,已失天时,郡守秦承古拒不发兵,再失人和。如今我军只剩下这马驮城的城高池深的地利尚可一用,此城一破,青云军战败事小,身后可就是一马平川任由蛮子驰骋之地!” “洛城身为青云军陆字营统领,此战义不容辞,请将军应允。我与尉迟尚将军一同出战,只需八百死士,不敢说打破敌军,但一定帮将军砍下这颗冲龙柱!”洛城之言掷地有声。 听得一旁胸中没有什么墨水的尉迟尚热血沸腾,却也想不出什么好词来表明心迹,只能抓头挠腮的跟着附和道:“俺也一样!” 宁煌戟沉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二人,沉默了一会,终于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朝着二人拱手一拜,二人见状顿时有些慌乱,赶忙拱手还礼。 “此行凶险,九死一生。二位将军心怀大义,当受我一拜。二位将军且去迎战,宁某愿在城上为二位将军擂鼓!” “将军不归!我青云军战鼓不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燃眉之急 “王上高看他们了,出来就是送死,武阳人可没有咱们幽云勇士这样的勇气。”冉铃蹦蹦跳跳的退回到了王绝通的身旁,她皱着鼻子看向坐在白虎椅上的龙拓阎牙,这般言道。 幽云地界虎豹丛生,幽云素来以虎为尊,民间多有祭拜虎神之事。 而素来又有传闻,虎群之中,百年生有一只白虎,故为百虎之王。 白虎也就成了幽云共主的象征。 如今的幽云,蒙逊氏依然是名义上的幽云共主,而龙拓阎牙坐上这把椅子,多少是有些僭越之嫌的。但无论是在前方厮杀的甲士,还是周遭的降临,却都无一人觉得有何不妥。 龙拓阎牙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冉铃笑道:“不要小看武阳人,若是武阳人真的有这么不堪,四十年前,幽云的大军又怎么会又被他们赶回贫瘠的地界?” 冉铃一愣,有些无可反驳。 咚!咚!咚! 似乎是为了应证龙拓阎牙的话,随着此言一落,城墙上忽然响起了阵阵擂鼓声。 龙拓阎牙抬头看去,却见那城墙之上的擂鼓之人赫然便是青云军的统领宁煌戟。 轰隆隆! 而与此同时,马驮城内城的城门方向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一道道厚重锁链转动时发出的闷响,巨大的城门在这时缓缓打开…… …… 穿着一身黑甲的尉迟尚一只手抱着头盔,一只手抓紧了缰绳,沉眸看着眼前精铁铸成的城门。 擂鼓声响起,身后的甲士们神情肃杀,握紧刀剑。 “我说,老洛,你家安安多大了?”尉迟尚忽然问道。 身旁的洛城闻言,侧头看了一眼尉迟尚,言道:“十七了吧。” “那比我家婉儿小上一岁……”尉迟尚应道,随即再次沉默。 洛城与尉迟尚相识多年,自然感受到了对方的异样:“怎么?怕了?” “你才怕了!”尉迟尚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辩驳道,但话一出口,声音却忽然小了许多,他再次看向眼前的城门,低声道。 “你难道就不怕?” 洛城一愣,也沉默了一会,这才言道:“以往每一次咱们虽然也都是出生入死,但我总觉得我们命大,死不了,但这次……” 尉迟尚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忽然叹了口气:“也不是怕死,就是突然有些舍不得。我家婉儿才十八岁,我还没看着她出嫁,也不知道哪个混蛋能有这么好的福气,也不知道我外孙会叫个撒名字……” “对了,你觉得那个李丹青靠不靠谱?我怎么觉得我家婉儿好像被他给迷住了似的,过年回家,聊不到三句,就得扯到那家伙的身上……” “我总觉得那家伙不靠谱,你说我女儿这么聪明,会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被那混蛋迷了眼……” 洛城听着尉迟尚的絮絮叨叨,耸了耸肩膀:“这个问题可不是我能回答的,我也有和你一样的困扰。” “他大爷的,可惜我还没见过那个小混蛋的模样。”尉迟尚骂道。 轰隆隆隆! 而这时随着身后的甲士转动起城门处的铁索,眼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城门外密密麻麻的幽云甲士的身影映入他们的眼帘。 “那就活下去!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那个李世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瞥见此景的洛城也收敛起了心思,他如此说道,将手中的头盔带在了头上。随即他抽出了背后的长刀握在手中,侧头看向尉迟尚,这时的尉迟尚也整理好了情绪,抽了背上的大刀,二人的刀身在半空中一撞,在这时相视一笑。 “看个屁!”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子尉迟尚管不了那么多!先砍个痛快再说吧!” 尉迟尚大笑言道,随即一拍马背,胯下战马长嘶,马蹄一扬,便于这时带着尉迟尚冲杀了出去。 那时马驮城外。 黄沙四起,杀声震天。 擂鼓喧嚣,刀剑明亮! …… “幽云那边到底有多少人?”李丹青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男人问道。 男人衣衫褴褛,手上与脚上还带着些许伤痕,他一边安抚这怀中三四岁大的孩子一边言道:“不知道,我也数不过来,但密密麻麻的起码得有上万……” 李丹青翻了白眼,这话问了等于没问,那幽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来也不敢带着几千号人就到马驮城跟青云军叫板吧。 不过眼前的男人本来就是从马驮城逃难出来的寻常百姓,期望他能弄明白敌军的数量显然无异于痴人说梦。他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又问道:“那领头的是谁?” 男人又摇了摇头:“那么远怎么看得明白……” 李丹青有些无奈,从前方传来的消息少之又少,只知道幽云大军攻破马驮城的外城,然后将青云军围困在了内城,到了今天已经过去足足三天三夜,双方似乎都暂时停下了各自的行动,但除此之外,其余的消息李丹青都是一概不知,这也才有了抓住难民,病急乱投医的事情。 男人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李丹青,也有些畏惧,他缩了缩脖子,乞求道:“大人,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放过小的吧。” 李丹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言道:“走吧。” 那男人闻言如蒙大赦,拉着自己的孩子赶忙朝着李丹青一阵千恩万谢,这才赶忙离去。 只是这脚步没有迈出几步,李丹青的声音却又从他的身后传来:“站住!” 那男人身子一僵,有些畏惧的回头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的一只手轻轻一抛,一样事物便落入了男人的手中。 男人接过此物一看,却是一枚碎银。 他有些惊讶,却见李丹青看了一眼他带着的孩童言道:“在道上给孩子买些吃的,然后赶快离开应水郡!记住,别待在应水郡了!”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又朝着李丹青一阵感谢。 李丹青意兴阑珊的打发走了男人,转头看向身后。 他的身后此刻站着密密麻麻的甲士,他们都身着黑甲,腰跨长刀,浑身气息凝练,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李丹青转头的刹那,数道目光便齐刷刷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丹青面露苦笑他言道:“你们看着我有什么用,本院长也不是神仙,总不能把那边的情况拿手算出来吧。” 众人当然也明白这不是李丹青一个人能解决的麻烦,只是对于大风院中洛安安宁绣等人而言,他们的父亲甚至兄长都尚且被困在马驮城中,生死不知,有道是关心则乱,自己又毫无办法的情况下,自然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李丹青的身上。 自从三日前,李丹青决定前去救援之后,行动迅速,先是去到黑水城求援。 众人本以为这会是件麻烦事,毕竟刘自在好不容易才经营起如今的家业,一旦参与到马驮城的大战之中,极有可能让这五千黑水军,一夕之间化为泡影。却不想李丹青出马之后,只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阐明其中要害,诉说请求,出了名喜欢胡搅蛮缠的刘自在便点头应允了下来,顺利得让满心担忧的众人都惊诧无比。 思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于,刘自在是真的因为刘言真的关系,把李丹青当做了自己人。 “依我看,既然什么都问不出来,咱们不如现在就杀过去。”刘城主也在这时走上前来,大手一挥,如此言道。 大风院的众人闻言眼前一亮都有些跃跃欲试。 李丹青却毫不客气的瞪了刘自在一眼说道:“八万青云军靠着马驮城都应付不了的幽云军,就凭这几千黑水军,你就想打赢?” “你是把幽云的人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啊?” 素来脾气火爆的刘自在被李丹青这番劈头盖脸的训斥,却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只能讪讪赔笑,这幅架势看得众人是一愣一愣的,也不明白,刘自在为何如此惧怕李丹青。 “难不成我爹在外寻花问柳的证据落在了院长的手上?”刘言真暗暗在心底推测道。 “那院长的意思是?”一旁的宁绣在这时上前问道。 在最初的冲动过后,经过三日的时间,宁绣也冷静了下来,她了解李丹青的为人,知道对方既然开了口,就决计不会只是做做样子。只是她还是困惑于李丹青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故而有此一问。 “我们此行不是为了击退幽云大军,那不是我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帮助青云军脱困,想办法骚扰幽云大军,给青云军创造机会,三日行军,我们已经来到了马驮城的外围,再往里走就极有可能被对方发现。” “因此,我们得等到晚上再向前前进,趁着夜色发动突袭,打乱幽云军的阵脚,给青云军创造机会,而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说到这里李丹青的眉头皱起,言道:“听这些难民说,内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飞鸟难入,咱们怎么才能把消息传到内城,让青云军与我们配合……” 第一百二十三章 自毁长城 铛! 一声闷响,挥向尉迟尚的大刀被洛城挡了下来。 冲杀到半路,暗以为自己已经免不了这场刀劈斧砍之灾的尉迟尚不免一愣,侧头看向洛城。 却见平日里极其在意仪容的家伙,此刻头上的发簪早已不知所踪,一头夹杂着些许青丝的黑发上布满血痂,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们二人的身后,从内城城门通往此地的路径上,堆积满了尸首,既有来自他们带出的死士,亦有那些幽云截杀他们的甲士。 一路杀过来,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尉迟尚说不真切自己到底砍死了多少蛮子,却知道那些带出来的死士,此刻都倒在了自己的身后。 只有他和洛城拼死冲杀到了那群拿着冲龙柱不断撞击城门的幽云力士的身前。 战争,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他让人愤怒,让人歇斯底里,更让人变得麻木。 对自己,对旁人的生死都变得麻木。 你只是挥刀,只是前进,就好似化作了野兽,只凭本能做事。 “别发呆了!快去!”洛城看着发愣的尉迟尚,大声的怒吼道。 尉迟尚的身子一个激灵,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双目通红,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举着刀挡住越来越多的幽云甲士进攻的洛城。 尉迟尚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不是感叹人生的时候。 他没有这个时间,当然也没有这份心境。 他赶忙转身,握紧手中的大刀冲向被手持盾牌的幽云士卒保护着的力士们。 他的双腿发力,将自己的速度拉升到极致,但巨大的痛处也随即传来,在城门外近乎一个时辰的厮杀,让他浑身各处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伤势,但他却强压下这股痛楚,隐忍着冲向前方。 他高举起手中的刀,砍向前方。 可就在这时,一道血光亮起,一柄血红色的长剑从一旁伸出,拦在了尉迟尚的去路之前。 尉迟尚对此措不及防,身子一颤,退去数步。 他定睛看向前方,却见那到身影,赫然是一道浑身闪耀着火红色光芒的虚影。 那是一位身着红色甲胄的女武神…… 是剑灵! 尉迟尚的脸色一变,神情难看。 他本能的看向那女武神虚影背后,却见一位青衣少女正手握一把与剑灵手中之物一模一样的神剑,站在那处。 他当然明白能催动这般神剑的对手到底是什么,他也不会因为对方看上去并不大的年纪而生出半点轻视。 尉迟尚脸上的神情凝重,一旁的洛城也神色狼狈的退到了他的身侧。 “怎么办,这是个硬茬。”洛城同样也察觉到了那少女与她召唤出来的剑灵的危险程度,他皱着眉头沉声言道。 尉迟尚瞪了他一眼:“怕个锤子!我们俩加起来一百岁的人,还能奈何不了一个敢断奶的小妮子不成?” 他这样说吧吐了一口唾沫,便提刀杀上前去,洛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但既然尉迟尚已经动手,他也自然只能在这时咬牙跟上。 …… 百息之后。 尉迟尚的身子被捆在木桩上,随着几个幽云甲士拉动绳索,木桩竖起,他与洛城就这样被五花大绑着立在了幽云军的阵前。 “我记起来了!” “这女蛮子叫冉樱!听说是苻坚王女!之前我家婉儿和我说起过,怪不得这么厉害!”而直到这时,尉迟尚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说道,脸上布满了恍然大悟之色。 一旁同样被帮着的洛城白了身旁这个与自己相识多年,却依然脑子一根筋的同僚,没好气的言道:“你现在才想起来啊!” 尉迟尚眨了眨眼睛,困惑的看向洛城言道:“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倒是想要告诉你,你也没给我机会啊……”洛城有些无奈的应道。 尉迟尚一愣,脸色露出了些许羞赧之色:“杀得兴起,忘了这茬……” “这些蛮子现在打算怎么对付我们?不会是想煮了吃吧?我听人说幽云人可有食人的习惯。”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尉迟尚又问道。 “以讹传讹罢了,幽云虽然与武阳为敌不假,但也有礼乐为赋,怎么可能有食人之事。把你我绑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做给城墙上的人看的,杀一杀青云军的士气,让他们看一看与幽云军作对的下场,这些伎俩咱们在西边和辽人打的时候,常用得很。”洛城这般说道,语气倒也平静,丝毫没有身陷险境的慌乱。 尉迟尚闻言眨了眨眼睛,愤声道:“这些蛮子倒是满腹的阴谋诡计!” 意识到自己会成为蛮子们牵制青云军的棋子后,尉迟尚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只是无论是身上的伤势,还是早已精疲力尽的心神,都不足以支撑他挣开身前五花大绑。他也只能愤怒的吼道:“蛮子小儿们!有本事就杀了你尉迟爷爷!留着老子让我继续砍你们的脑袋吗?” “还是说你们是要送几个幽云娘们给老子玩!老子可不喜欢老的!要不就把你们幽云蒙逊氏的王后送来得了!” 尉迟尚扯着嗓门怒吼着,一旁的洛城却低着头叹了口气。 从方才杀出城门后,对方甲士进攻的配合中,洛城便意识到对方甲士进退有序的程度堪称可怕,不会再不必要的时候恋战,也不会再需要猛攻时畏死,虽然只是数百人与几千人之间的交锋,但有道是窥一斑可见全豹。 这群进退有度的甲士,让洛城不得不想到那个男人与那群曾经让整个大辽闻风丧胆的军队。 他蓦然有些感叹,若是李牧林尚在,若是白狼军尚在…… 区区幽云,何敢来犯。 他又看了一眼一旁骂得口干舌燥的尉迟尚,有些无奈。 一个能训练出这样甲士的统领,自然不可能被尉迟尚这样低劣的激将法所激怒。 想到这里,洛城又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宁煌戟不会是对方的对手,而有这样的对手,应水郡乃至整个武阳朝…… 危矣。 或许这就是武阳朝自毁长城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世上从来没有王绝通 “这家伙的嘴可真臭!王上,让我去割了他的舌头!”冉铃皱着眉头听着耳畔传来的从尉迟尚嘴里吐出的污言秽语,有些不忿的看向一旁坐在白虎椅上的龙拓阎牙,这样说道。 龙拓阎牙却神情平静,他笑道:“让他骂吧,他骂得越起劲,城墙上的人听得越焦心,反正他就是骂到了咱们的十八代祖宗,咱们也不会掉块肉,没撒大不了的。” 要是换做旁人说出这样一番话,冉铃一定会笑话他不可理喻,自欺欺人,但龙拓阎牙说出这番话,在冉铃听来,那就是至理名言,值得反复推敲。 当下,冉铃便乖巧的点了点头,应道:“还是王上想得周到。” 少女眼神中的崇拜,落在龙拓阎牙的眼中,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这些年来,他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下,走到这一步的。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轰击城墙的力士,又说道:“派人告诉他们,速度再慢一点,不要那么急着破城。” 冉铃闻言有些不解,她困惑的看向男人问道:“这是为何?咱们不应该早些破城……” “宁煌戟比不得李牧林,更称不上能作为我的对手。” “但方才那八百死士你也看到了,战力如何不说,但那股悍不畏死的劲头,可不比咱们幽云的将士差上什么。” “可见这宁煌戟在御下方面颇有自己的手腕,将不畏死,卒敢陷阵,他们打定主意要死守着内城,城墙一破,咱们就要与他们短兵相接,赢固然是会赢。” “但困兽犹斗,青云军怎么说也是这武阳朝的精锐,双方以死相搏,就免不了会有损伤。幽云士卒的命可比这些武阳人金贵,慢些破城,他们就会不断的派出甲士前来阻拦,咱们就能在破城之前,尽可能的削弱青云军的实力。” 龙拓阎牙出奇的有着耐心,对着冉铃慢条斯理的解释着事情的就里。 冉铃听着这番话,眸中的异彩连连,看着龙拓阎牙的目光更是愈发的崇拜。 “我这就去!”她这样言罢,转身便快步朝着力士所在方向,前去传令。 冉铃走后,站在龙拓阎牙身后的白素水皱起了眉头,犹豫了一会之后,终于是言道:“王上。冉铃这姑娘性子偏激,你若是……” “我对她没兴趣。”可根本不待白素水将自己的话说完,龙拓阎牙的声音便将之打断。 “幽云七大王族,除了龙拓与苻坚外的五族对于我执掌幽云之事依然充斥着反对的声音。如果我们能按照计划拿下应水、燕马、山蓝三郡之地,便足以压下五族内部大多数反对的声音,但麻烦还是存在,总会有些老顽固冥顽不化,说不得幽云内部还得有一场战端,越是这个时候,咱们就越是得拉拢愿意向我们靠拢的力量。” “冉樱与冉铃是苻坚王族最重要的继承人,抓住了她们两个,苻坚王族就等于绑上了我们的战车,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是我们最重要的同盟。所以,一些必要的善意,以及不那么恶意的手腕都是值得与无伤大雅的。”龙拓阎牙这样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白素水,眉头一挑,又问道:“那觉得呢?” 听闻这话的白素水脸色一滞,有些神情古怪——自从从阳山回来之后,龙拓阎牙的性子就有些改变,说不上太大的变化,但某些细枝末节的手腕,在白素水的记忆中,以往的龙拓阎牙是从来不屑一顾的。 她也难以说清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只能沉默以对。 龙拓阎牙见白素水沉默,他的眼睛眯起,看着眼前的女人,眸中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但下一刻便又恢复了寻常模样。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站起了身子,不再方才的话题上再做纠缠,而是问道:“对了,那两位现在怎么样?” 听到此问的白素水也收敛起了方才的心思,朝着龙拓阎牙言道:“芷萝倒是有松动的迹象,但……” “去看看吧。”龙拓阎牙却在这时又一次打断了白素水的话。 白素水闻言,也不疑有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身在前方引路。 二人就这样穿过了大营中的数个营帐,所过之处无论是巡逻的甲士,还是正在调兵遣将的将领,都无一例外的朝着龙拓阎牙投来崇敬的目光,龙拓阎牙也不显麻烦,都纷纷给予回应。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二人便来到距离大帐不过数丈之遥的一处营帐外。 白素水朝着两侧负责守卫的甲士看了一眼,那几位甲士便几位知趣的退下,这时她方才迈步,带着龙拓阎牙走入了营帐中。 …… 营帐中没有半点烛火,内里漆黑一片,不见任何事物。 只是随着二人走入其中,那营帐中存在着的某些事物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一阵声响从黑暗中响起,像是铁索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白素水在这般黑暗的环境下却轻车熟路,走到了营帐的内侧,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身前的烛台,火光亮起,营帐中的景象也渐渐清晰。 二人的左侧传来一阵剧烈的铁索碰撞之声,那里一座巨大的铁笼中,一位脖子与四肢都被铁链锁着的少女爬到了铁笼的边缘,她的双手抓住了铁笼,头上的发丝散乱,双目通红,布满血丝,脸上的神情狰狞。她看着二人,嘶哑着声音言道:“给我!给我药!” “我听娘的话!娘说什么我都听!” 白素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少女,便收回了目光,就好像对方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龙拓阎牙只是挑了挑眉头,转头便看向营帐的另一侧。 那里同样放着一方巨大的铁笼,那里一个壮硕的少年坐在铁笼中,他的四肢与颈项一般,同样被锁着铁链,他的双目也同样不满血丝,四肢被铁链锁住之处血痕肉眼可见,他的身子不断颤抖,上下嘴唇打颤,脸色也极为苍白,似乎正承受着一股巨大的痛楚。 但饶是如此,他也只是双拳紧握,并未露出少女那般癫狂之态,反倒不断的言道:“不要屈服……” “不要向他们屈服……” 龙拓阎牙的眸中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他走上前去,上下打量着依然在硬撑着的少年,笑道。 “不亏是我的儿子,我很想看看,你能撑得了多久……” 少年闻言,抬起头看向龙拓阎牙,他咬着牙,从嘴里艰难的吐出一个个字眼。 “你……” “你不是俺爹……” “俺爹是王绝通!” 龙拓阎牙的眉头一皱,言道:“我就是王绝通!或者说,王绝通是我分化出来的一道虚假的人格,现在我苏醒了,他就融入了我的灵魂。” 少年抽搐着,艰难又坚决的摇了摇头,重复着方才的话:“俺爹叫王绝通!你……你不是俺爹!” 少年这近乎机械似的回答,却像是触碰到了龙拓阎牙的痛楚一般:“我说了!他只是我创造的人格!他就是我的一部分!我就是你爹!” “你……你不是俺爹,俺爹叫王绝通。”少年却仿佛听不进去龙拓阎牙的怒吼一般,依然一刻不停的重复着方才的话。 龙拓阎牙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怒吼着再次言道:“没有王绝通,这世上从始至终都没有王绝通,只有我!只有我!” 身旁的白素水见状有些担忧的看向他,小声言道:“王上,是不是王绝通的残破意识还在……” “闭嘴!”男人却在这时转头看向白素水,他的双目通红,头上的发丝涌动,状如怒狮。 从未见过男人这般模样的白素水脸色一白,赶忙收回了嘴边的话。 “他只是我被我创造的傀儡!他凭什么影响我!我是龙拓阎牙!是幽云共主!是你们的神!区区凡人如何能动摇我的心智!”他这般怒吼道。 但话音一落,他却又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 他就这样在原地沉默了数息的光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终于恢复了平静。 下一刻,他迈步走向营帐外。 “给他加大伎俩,五枚不行,就十枚,二十枚,直到他屈服为止。至于白芷萝,让她去做她该做的事吧。” 这般说罢,男人走出了营帐,只留下妇人站在原地,满目担忧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狼入阵 “你说我家婉儿会不会是看上了李丹青?” “我听说那李丹青是个游手好闲的主,以往有李牧林照着,能嫁过去倒也不错,就是前些日子,阳山还在,怎么说他也是个圣山院长,虽然落魄了些,但也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可现在吧,李牧林也死了,阳山也不在了,婉儿再嫁过去会不会让人笑话?” “这……让人笑话也就罢了,怕就怕那李丹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日后要是在外寻花问柳,欺负我家婉儿怎么办?” “就算这些都不提,那日后他们成亲,房子安置在何处?我这也没给婉儿留下什么赢钱,家中的住所也是朝廷安置的,那李丹青看架势也回不到武阳城,这么说来他们只能把家安在应水郡,我倒是更倾向于应水城,毕竟是郡城,繁华得劲,日后外孙外孙女读书也好,习武也好,都有好去处。” “可就是,李牧林已经走了,我也死在这里,这一来二去,我的大孙子们,每逢过年,岂不是比旁人要少上至少两份压岁钱!你说我的大孙子们会不会因此记恨我?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婉儿真的跟李丹青成了,那到了泉下,李牧林见了我是不是也得叫上我一声亲家呢?” 夜色已深,寒风瑟瑟。 位于应水郡边陲的马驮城倒没有到应水郡腹地那般冻得人举步维艰的地步,但相较于已经到了盛夏的时节,此刻刮过的夜风,依然显得反常与古怪。 已经被捆在木桩上的好一会的尉迟尚经历了之前的大喊大叫,愤声怒骂,足足一个时辰过去,在发现确实没有人愿意理会他后,终于是意犹未尽的收起了嘴里的喊叫——当然,在洛城看来也有可能是因为尉迟尚喊哑了嗓子,着实喊不动了。 于是乎尉迟尚便开始低声细语的絮絮叨叨,从自己七岁还在尿裤,八岁偷看隔壁村姑娘洗澡的事情一直聊到身后女儿的婚事,甚至担忧起了自己那八字还没有一撇的外孙…… “我说,老洛啊,你怎么就不说话呢?”说了半晌也未有得到洛城半点回应的尉迟尚有些不满的转过自己全身上下唯一能活动的脑袋,看向洛城问道。 洛城平静道:“留些力气吧……” “留着力气干什么……老子现在就巴不得这些蛮子把老子头砍了!老子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气!绑着我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放我下来,老子还能再砍他二三十个幽云蛮子!”尉迟尚大声的叫嚷着。 洛城有些无奈,他又言道:“我跟着李将军时候,李将军教给我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作为士兵,打仗的时候固然要英勇作战,悍不畏死,但若是一个不慎,被人俘虏,那就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老实一些,听话一点,能活命就别去死,人嘛,活着才有希望,保不齐哪天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呢?留着这条命,说不得还能报仇雪恨……” 听闻这话的尉迟尚脸色落寞,他看向眼前的城郭…… 自从他与洛城被俘后,青云军又发动了几次进攻,但每一次冲出城门,都被训练有素的幽云大军逼退回去,只留下一地的尸首,除此之外再无收获。 细细算来,这么一日的光景过去,几次突围下来的青云军损失起码有五千左右的士卒……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同僚弟兄,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自己的面前,尉迟尚早已心生绝望,他苦笑道:“哪里还有谁回来就救我们!” “秦承古那混蛋要是救,早就来了,咱们现在就是瓮中之鳖,等着被这群蛮子一个个的戮首。只可惜我方才没有机会自尽,不然也不会这般窝囊的被捆在这里,看着弟兄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 洛城不语,只是看向不远处的黑暗中,喃喃言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咱们或许不会死在今天……” 尉迟尚瞪了他一眼:“真羡慕你这自欺欺人的本事……” “这秦承古不来,整个应水郡还有谁能来救我们?总不能是李丹青那个混蛋吧?他要是真来了!我他娘就把我女儿嫁给他得了!” 铮! 这话方落,远处的暮色中忽然响起一阵轻响。 那声音清澈无比,像是琴音,甚是动听,但也极为诡异,此刻这马驮城内城前,虽然兵戈暂歇,但幽云甲士的调度却不曾停歇,依然往来密切,甚是喧闹。 但这琴音却能蓦然响起,清晰的传入此间,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 “青云军此刻应该也差不多没了那股心气,天色也暗了下来,让力士打起精神来,准备破城吧。”坐在大帐前的白虎椅上的龙拓阎牙看了看天色,如此言道。 一旁站着的冉铃眼前一亮,兴奋言道:“这就去!” 她早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虽说她也认可龙拓阎牙的那番算计,但在分明已经只是瓮中之鳖的青云军身上僵持这么久的时间,依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此刻终于等到了龙拓阎牙发话,她自然也就按捺不住准备去前方传令。 只是这脚步方才迈出,那古怪的琴音便忽然从远方传来…… 冉铃迈出的脚步一顿,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神情疑惑,而白素水冉樱等人也纷纷面露古怪之色。 “这声音是……”白素水皱起了眉头,看向一旁的龙拓阎牙。 男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琴音,他的眉头同样皱起,眯着眼睛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 琴音在这时猛然变得高亢激昂,如金戈横于眼前,如苍龙游过山川。 如猛虎出于山林,如金乌振翅于穹顶。 亦如狼群过境…… 百兽辟让。 这是…… 男人的眸中在那一瞬间闪过一道惊骇之色,他瞪大了眼角看向黑暗的深处,而于此同时,那不远处被捆绑在木桩上的洛城也忽然双目瞪得浑圆,身子颤抖,神情激动。 二人虽身处异处,却几乎在同一时间言道。 “这是……” “白狼入阵曲!”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女婿! “这办法真的有用吗?”距离幽云营帐尚且还有数里之遥的密林中,薛云有些困惑的看向正坐在地上,沉眸抚琴的师子驹。 琴音激昂,却是动人心弦,单单只是听上去,便让人暗觉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薛云倒也听人说起过,这琴道大师,可以琴意催动琴音,覆盖数里甚至数十里之遥。 这师子驹的来历他说不真切,但从李丹青对其毕恭毕敬,甚至百般讨好的架势中倒是隐约可以猜到对方的不凡,于此地将琴音传到那马驮城的内城或许并非难事,但…… 一首曲子就能让被困在马驮城的青云军明白他们的计划,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天方夜谭。 “少主,白狼入阵曲虽然可以传递军情,但你确定我们埋在青云军中的暗桩真的能把这消息传递出去吗?”一旁的青竹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有些担忧的低声问道。 《白狼入阵曲》是当初白狼军的战曲。 白狼入阵,生人辟让。 这曾是让大辽国闻风丧胆的声音。 而《白狼入阵曲》不仅是将士上阵杀敌时,鼓舞人心的战曲,更可以通过曲子中某些音调的转换,传递军令,这也是当时白狼军能够在战场上配合默契,纵横睥睨的缘由之一。 同时,这其中的奥妙也是白狼军最高的机密之一,哪怕是掌管武阳兵马大权的龙象府内,对此也没有备案,能听懂《白狼入阵曲》中的暗音的只有白狼军中的一小撮人。据青竹所知,青云军中影卫也安放了一些暗桩,只是这之前的大战中,听闻青云军损失惨重,那些暗桩是否还活着尚且不好说…… 而若是他们活着,也成功将这军令传递了出去,虽然或许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但对于影卫而言,却有暴露的危险。 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的青竹,早已没了悲天悯人的心思。 她在乎的事情并不多,而李丹青就是这些事情中最重要的之一…… 她不关心青云军的生死,也不在乎应水郡甚至整个武阳朝的社稷,她只是担心如此一来,此事之后,若是朝廷秋后算账,查到了这处,对于李丹青而言,这会是一个大麻烦。 “这世上的事情总不能事事都等到万事俱备之后,再做算计,人嘛,总要冒些险。”李丹青却在这时出言打断了青竹的话,他笑着言道。 青竹知道李丹青是知晓她的担忧的,但他却对此避重就轻,这样的态度让青竹心头的担忧不减反增,她还要再说些什么,可这时师子驹的一曲落罢,停弦驻音。 师子驹虽然在琴道上颇有造诣,但催动琴意将琴声传播如此远的距离,对于他而言也是消耗极大,停弦之时,已然是脸色惨白,额头上汗迹密布,就连身形都有些摇摇晃晃。 一旁的姜羽赶忙伸手扶住了老人——在李丹青提出传递消息的困难之时,众人本来都一筹莫展,正不知如何行事是。李丹青忽然嘟啷道白狼入阵曲的事情。姜羽便第一时间想到了师子驹,有她出面师子驹自然也就只能应允。 “谢过先生了。”李丹青也赶忙朝着师子驹行礼。 但师子驹对于李丹青释放出来的善意却并不领情,只是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李世子早就想好的算计,有什么好谢的,也就只有我这傻徒儿看不清你这嘴脸罢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姜羽脸色有些泛红,李丹青也讪讪一笑,神色尴尬。 他确实一开始就想好了此事,故而找了些借口,把师子驹一同带上,但也知道这老头子的脾气古怪,故而只能用一番拙劣的表演,让姜羽出面…… 好在李世子的脸皮极厚,短暂的尴尬过去后,便调整好了心态。 又在这时看向是身后的黑水大军,朝着刘自在言道:“刘城主!” 刘自在自然明白李丹青的意思,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却不知为何有些激动。 他伸出手抽出了手中的刀,面色潮红的大喝道:“白……” 只是这个字眼方才出口,李丹青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腰身上。 刘自在的脸色一变,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忙改口道:“黑水军!出发!” “是!” 身后五千黑甲爆喝应道,大军便在这时朝着距离此地不过数里远的马驮城开拔…… …… “白狼入阵曲?”尉迟尚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看着身旁的洛城。 这琴音来的固然古怪,但更古怪的是听见这琴音开始,身旁的洛城就神情惊骇,知道琴音落罢,也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听到尉迟尚的呼唤,他方才一个激灵,看向尉迟尚。 “怎……怎么了?”面对洛城那直勾勾的目光,尉迟尚不免有些心头发麻。 这架势怎么感觉像是看见朝思暮想的娘们一样,他娘的,这家伙不会到了临死关头,准备跟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吧? 尉迟尚的心底思绪翻涌,洛城却沉声道:“老尚。” 那古怪之中又带着几分郑重的语调让尉迟尚的心头一惊,声音竟然有些打颤:“干……干什么?” “我得回去。”洛城这样言道,语气笃定且坚决。 “嗯?”听到与想象中不太一样的话语,以至于还没做好足够心理建设的尉迟尚有些发愣。 “回去?回哪里去?”尉迟尚发蒙着问道。 “内城。”洛城言道。 尉迟尚又是一愣,好一会之后终于回过了神来。然后他奇怪瞪了洛城一眼,叫嚷道:“我还想回去呢?这些蛮子不给松绑啊!你这不是说废话吗!” “不是……你没懂我的意思!我得回去,不然……”洛城有些焦急的解释道。 “唉。”尉迟尚却叹了口气,打断了洛城的话:“我知道……你就是舍不得你家洛安安嘛……我也舍不得我家婉儿呢。” “可咱们现在身不由己,我也不放心把婉儿交给李丹青那个混蛋,咱们现在也就只能听天由命,希望他对咱们女儿好一点。” “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儿的事啊,不由人……” 尉迟尚语重心长的说着,听得洛城头大如斗。心底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怎么絮絮叨叨起来,比他已经过世的老娘还要喋喋不休。 “那个琴声,你听到了没有。”他思来想去只能转化思路,换了个方式与尉迟尚解释道。 “嗯。”尉迟尚点了点头。 洛城沉吟了一会,心头正想着要怎么组织措辞,这事说得简单了,以尉迟尚那简单的脑袋不见得能听得懂,说得清楚了,对于他以及隐藏在应水郡的某些人都多少有些风险。 洛城不免有些迟疑,但这样的迟疑并未持续多久的时间——毕竟大战在即,有些风险必须要冒。 想到这里,他不再迟疑,看着尉迟尚言道:“方才的琴曲里藏着军令,有人要来就我们了!我得想办法把军令待会城中,不然贻误军机,青云军会失去唯一突围的机会。” 尉迟尚听得云里雾里,他带兵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听说这琴声还能传递军令的。但见洛城一脸焦急的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也不似作假,一时间也摸不清就里。 “救我们?不是说秦承古拒不发兵吗?谁还会来救我们?”他疑惑问道。 “你女婿!”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尉迟尚的好活 “我女婿!!!?” 尉迟尚高八度的声音陡然在阵前响起,周围负责看管他们的甲士纷纷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洛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尉迟尚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收声。 好在今日这些幽云的士卒对于尉迟尚的大喊大叫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看了一眼后,便纷纷收回了目光。 尉迟尚见状,这才放下心来,小声的凑到洛城的跟前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家婉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哪有什么女婿!” 洛城神情笃定的言道:“你忘了方才说过什么了吗?若是那李丹青前来救你,你就把婉儿嫁给他,现在他人来了,你就反悔了?” “嗯?”尉迟尚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李丹青?来救我?” 洛城却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又说道:“信与不信在你,我曾经在白狼军待过一段时间,听出这琴音中传达的军令,现在我若是能回到内城,让城中守军与即将到来的救兵相互配合说不得咱们还有一线生机,不然的话,咱们可就真的只能再去黄泉路上叙旧了!” 尉迟尚见洛城说得一本正经,也有些拿捏不准,只是这事听来着实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他始终无法确信。 “李丹青他能带什么人来救我们?”尉迟尚问道。 洛城不愿透露太多,只能囫囵道:“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反正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没办法咱们就省上些力气,待会赴死的时候喊得慷慨激昂点,保不齐在史书上还能留个姓名,说这幽云入侵一战,你我二人愤死抵抗,宁死不从什么的。” “我可还不想死,再说了,婉儿可不能嫁给李丹青那个混蛋,那家伙听说和长公主还有一腿,过去不是只能做个填房,那可不成。我有办法!”尉迟尚赶忙叫停了洛城的话。 洛城闻言倒是面露异色,见尉迟尚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不免有些奇怪:“有办法你怎么刚刚不用,非得等到现在?要是这些蛮子之前心情不好,杀了我们祭旗咋办。” 尉迟尚听闻此问,脸上少见的露出了羞赧之色,他嘀咕道:“主要是这办法,太……丢人了一些。” 说罢这话,他也不给洛城反应的机会,忽然就开始用自己的唯一能够动弹的脑袋不断的撞击身后的木桩。 他的每一下都用力极大,发出阵阵咚咚的闷响,看得一旁的洛城目瞪口呆。 就这样足足撞了十余息下后,尉迟尚疼得字眼咧嘴,眼眶中也挤出了些许泪水。 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了泪痕,尉迟尚可谓如获至宝,他赶忙朝着周围的甲士大声言道:“我要见你们的将军!我有大事要跟他说!我不想死!让我去见他!” 一旁负责看管他们的甲士见骂骂咧咧的一整日的尉迟尚忽然开始求饶,也暗觉奇怪,本不愿理会,可又听尉迟尚哀求道。 “几位大爷行行好,帮小的通传一声,小的保证见到了你们那将军之后,一定让他满意,到时候你们的赏钱也少不了!” 几位幽云的士卒闻言,你看我我看你,有些好奇,其中一为首之人便走上前问道:“你今日不是叫嚣得挺厉害的吗?怎么现在就怕了啊?说吧,你有什么要跟咱们王上说的,我看看够不够卖你这条狗命。” 尉迟尚丝毫不怒,舔着脸应和道:“这位将军说得什么话,我这条贱命值什么钱,我这消息不过是给诸位加官进爵用的,这条贱命不过是诸位心情好了,顺道赏给在下的不是……” 尉迟尚的溜须拍马之言说得那叫一个顺顺溜溜,听得一旁的洛城都瞪大了眼珠子,心底直呼:好活,当赏。 “哼!那到底是什么消息呢?”那些士卒闻言也心情大快,但为首之人还是追问道。 “将军这个问题就问得不地道了。小的卖命的消息,怎么也得让小的见到了王上才能宣之于口吧?再说了,小的都走到了这般地步,难不成还能诓骗诸位?对小的又有什么好处呢?”尉迟尚舔着脸又言道。 那几位士卒你看我我看你,又迟疑了一会,为首之人终于做了决定,他看了尉迟尚一眼:“你最好别说谎。” “将军慧眼如炬,小的那点计俩哪敢拿到将军面前献丑……”尉迟尚赶忙言道。 “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那人这般言道:“那就在这里等着,我去给王上禀报。” 说罢这话,他转身离去,尉迟尚赶忙应道:“有劳将军了。” 洛城的心底疑惑,这尉迟尚到底有什么办法帮他们脱身,但此刻众多甲士围着,他也不好多问,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平日里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莽汉身上。 不消一刻光景,那为首的甲士便赶了回来,给周围的士卒使了个眼色,一群人便走上前来给这尉迟尚松了绑,然后便押着离去。 留在原地的洛城心头不免有些担忧,只是这样的担忧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便见尉迟尚又走了回来。 而这一次,那群方才对待尉迟尚还颐指气使的幽云士卒们,此刻对于尉迟尚的态度却是有了极为明显的转变,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大吼大叫,反倒一路小心伺候着。 “来,帮我给洛将军松绑。”尉迟尚走到了洛城的身侧,这般言道。 那群甲士闻言忙不迭的上前,麻溜的给洛城松开了身上的绳索。 “走吧。”而尉迟尚看了一眼还摸不清状况的洛城,眉头一挑这样言道。 洛城的心底泛着嘀咕,但还是赶忙跟上了尉迟尚的脚步,二人就这样大大方方的穿过了幽云的营帐,一路走出了阵前。 …… 幽云大帐中,烛火明亮。 白素水皱着眉头看向坐在白虎椅上的男人,问道:“王上真的相信刚刚那人说的话?” 龙拓阎牙闻言回头看了白素水一眼,笑道:“《白狼入阵曲》一起,之前还骂骂咧咧求死的人忽然就要投诚,还要帮着我们去说服城中的守军,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白素水听到这话,不由得有些诧异:“王上既然看出了他们的古怪,那为何还要放他离去,这岂不生变?” “强如大辽,这四十年来,也都被白狼军打得溃不成军,我这些年困于这生皮囊,无兴一睹,那位天策上将的风采。人说白狼入阵,生人辟让,我倒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好好看看,所谓的白狼军到底有几分成色。” “他们有什么计策那就使出来看看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北境三郡那么简单。” “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要和大辽瓜分武阳,是与虎谋皮。想要从这只老虎的手里多咬下些肉来,那咱们也得让老虎看看,咱们的手段不是。” “更何况,我们还有她呢。”龙拓阎牙眯着眼睛笑道,说着侧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那里站着一位少女。 她已经梳洗干净,没有了之前在牢笼中那般疯癫的模样,配上得体的衣装,倒是又有了当初在秋景院,被诸多弟子追捧时亭亭玉立的模样。 只是面对男人递来的目光,她却赶忙低下了头,神情惶恐,就像是面对虎豹时的羔羊。 白素水也反应了过来,她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少女的头。丝毫不在意,她的手触摸到少女头时,少女的身子一个激灵,想要躲闪却又不敢躲闪的惶恐模样。 她只是眯着眼睛,自顾自的低语道:“王上放心,芷萝是个乖孩子,她一定不会让王上失望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慈不掌兵 洛安安左手持刀右手持剑,冲入敌阵,她手中刀剑在敌阵中划出一道接着一道雪白的光芒,每一次光芒亮起,都有一位幽云甲士倒在她的刀剑之下。 身旁尉迟婉也随即杀上前来,玄铁伞的伞叶张开,无数利针宛如暴雨梨花一般朝着人群倾泻而出,冲杀来的幽云士卒措不及防,不乏有人被爆射出的利针刺入面部,仰面倒地,哀嚎不止。 尉迟婉的攻势却并不停滞,身形一闪,手持细剑杀入人群,玄铁伞如有灵性,紧随其后,盘旋于她的四周,于她相互配合掩护,攻杀退守有度,一时间难有人能进她周身三尺。 宁绣宁玖以及薛云三人,也在这时手持长戟银枪杀入阵内,枪法大开大合,杀敌犹如割草。 姜羽与青竹也随即出手,剑锋凛冽,剑气四溢,席卷之处,与之交战的幽云士卒难有一合之敌。 就连周镜水也打起了精神,随着众人冲杀入敌营,手中猎牙盾猛然砸向地面,四道被镶嵌在猎牙盾四周的利牙飞出,力道极大,将杀来的幽云士卒尽数掀翻在地。 李丹青带着黑水军一路奔袭,终于在亥时之前,杀到了幽云军在马驮城外围筑起一处防线前。当下李丹青便让众人对着道防线发起了猛攻…… 驻防的幽云军显然对于李丹青等人的到来并无半点预料,被打了措手不及。 尤其是大风院的洛安安宁绣等弟子,家中父辈此刻困于马驮城中生死不知,他们心头本就担忧父亲兄长们的安危,此刻终于等到了与幽云交手的时候,动起手来自然是毫无保留,这交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有足足近百人死在他们手上。 而刘自在父女带着的黑水军,那更是刘自在这些年来在应水郡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虽然只有不到五千之数,但每一个都经过了刘自在的调教,比起青云军与紫刀卫都只强不弱。 他们冲杀入敌阵,更是将此地驻防的幽云大军打得溃不成军。 但幽云军的布防并非单点而成,而是以各个要点为轴心,屯驻大军,然后辐射各处,李丹青带人端掉驻防点,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四百人,而随着此处战局闹出的声响,不远处屯驻的大军也意识到了李丹青等人的存在,大军开始朝着此处袭来。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袭来的大军,脸上却并无太多慌乱之色,只是大喝道:“撤!” 众人也不恋战,听闻此言,赶忙收拢军队,朝着后方撤退。 …… 幽云大帐中,龙拓阎牙站在沙盘前,眯着眼睛听着麾下的士卒报告前方的战局。 沙盘之上,马驮城内城耸立沙盘中心,与正北门相对的是幽云的中军大营,而周围呈圆形放置着十个黑石,那是幽云包围内城的驻军,每处驻军都有两万以上的大军负责布防,每个相距不过二里。再往外就是密密麻麻数十个黑点,那是负责警戒外围的警戒点,与每处驻军相互联系,以防应水郡的援军杀到。 此刻那位士卒指了指西南方向的一处警戒点言道:“应水郡的援军方才就是奇袭的我们这处警戒点,将其中四百守军全歼,苻囚营与磐坚营两座大营的虎头将都发现了此事,各自派出了五千大军支援,但对方却在这时退去朝着北营中军大帐的方向移动,其间又斩杀了我们三处警戒点的守军。西北方向仓江营与山同营的虎头将也都准备好了兵马,准备与苻囚与磐坚二营的大军里外夹击将这处援军围剿。” 龙拓阎牙听到这话,不置可否,他沉眸看着沙盘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那士卒闻言低下了头言道:“夜色太深,对方进退有度,我们的人并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数量,但对方行走之时旌旗密布,人数应该不少,至少得有四五万之数,且对方甲士装备精良,覆灭一处警戒点只需一刻不到的时间,恐怕来者不善。” 听闻这话,身旁的白素水眉头一皱,上前问道:“王上,这些援军肯定是想来接应青云军突围,咱们现在要不要把东南方向的守军调来,防止他们前后夹击……” 白素水的话说道一半,便被龙拓阎牙所打断,他看着沙盘自语道。 “装备精良,进退有度,那显然不会是从各地散兵中聚集起来的军队。而整个应水郡,紫刀卫未动,能称得上精锐的军队就只剩下了黑水城的黑水军。” 白素水闻言,说道:“可黑水城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千守军……” “所以他们才要带上数量庞大的旌旗,同时游走于战场的外围,不敢与我们的大军对撞,只是小打小闹的清理着我们外围负责警戒的守军。”龙拓阎牙这样说着目光再次看向沙盘上西南方向的几处驻军,忽然目光一转,又看向东南方向。 他的嘴角在那时露出笑意:“想法虽好,但还是太嫩了一些,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应水郡能有多少可用的兵马一算既知,这疑兵之计用的太不对路了些。” 他这样说罢看向一旁的传令官言道:“对方援军最多不过五千之数上下,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做出要与青云军里应外合从西南方向突围的假象,但真正的目标应该是东南方向,那里才是青云军突围的目标!” “既然如此,那就从中军调出五万大军前往东南方向,加固防守,同时让西南方向的守军陪那位李世子好好玩玩这猫爪老鼠的游戏,让他过足这运筹帷幄的瘾吧。同时将中军剩余的五万大军前压城门,准备破城,也把旌旗给我举得高一些,密一些,他们不是想要从东南突围吗?那咱们就逼得他们快些从这龟壳子中探出头来,一网打尽!” “如此一来,倒还省去了强行入城,青云大军拼死反抗,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龙拓阎牙的军令下发,那传令官闻言不疑有他,赶忙点头,带着军令出了大帐。 龙拓阎牙在这时深吸一口气,负手看着那传令官离开的方向,有些遗憾的自语道:“本以为那位李世子能学到些许李牧林的手腕,只可惜终究还是虎父犬子,看样子这武阳天下,能让我期待只剩下了武阳城里那几位和白龙山上那个老不死家伙了……” …… 李丹青的计划出奇的顺利,他们带着五千大军,插满旌旗,游弋在战场外围,时不时出兵将那些警戒点的驻军绞杀,而各处派来的大军却因为黑水军皆有战马作为坐骑,只能跟在大军身后吃灰。 眼看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众人的心底却乐开了花。 依照李丹青的计划,他们吸引的幽云大军越多,从另一侧突围的青云军就越安全。 “我看这些幽云人也不太聪明的样子吗?被咱们院长耍得团团转!”刘言真兴奋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大声言道。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看重的女婿!”不待李丹青回应,一旁的刘自在便大声叫嚷道。 这话出口,刘言真的脸色一红,恶狠狠的瞪了刘自在一眼。 一旁的宁绣等人闻言也露出了笑容,虽说此刻她们的父辈尚且还被困内城,但此刻在李丹青的指挥下,众人在意之人的生机可谓大大提升,已经好出之前不知几何,她们自然也由衷的开心。 只是他们却并未注意到,骑在战马上的李丹青从下令出兵那一刻,便一直眉头紧皱。 但青竹的心思细腻,很快便发现了李丹青的异样,她侧面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与之并驾齐驱,嘴里关切的轻声问道:“少主,是有什么麻烦吗?” 李丹青闻言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他看向青竹,脸上挤出一抹不太好看的笑容。 “没什么……” “只是……”李丹青这样说着,抬头看向前方笑容满面的众人,轻声道:“我只是忽然发现,我还真是李牧林的亲生儿子……” 青竹一愣,娇责道:“少主这是什么胡话,你不是李将军的儿子,还能是谁的?” 李丹青苦笑一声,没有多余,只是忽然拉僵驻马,言道:“我去招呼招呼后面的追兵,一会就跟上,你们继续骚扰他们的驻军!” 言罢这话,李丹青也根本不给青竹半点反应机会,提着朝歌剑便杀入了敌阵。 朝歌剑大开大合,李丹青周身杀机奔涌,每一剑的挥出,都裹挟着狂暴的杀意,将一位位追来的幽云士卒砍翻在地。 青竹愣在原地,看着剑招大开大合,在敌阵中杀得酣畅淋漓的李丹青,莫名觉得今日李丹青的剑招似乎有些不一样。 淋漓、霸道,却又带着一抹…… 不甘与愤怒。 青竹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站在原地看着李丹青厮杀的背影,莫名有些心疼。 李将军常说,慈不掌兵。 少主…… 既然要走上这条路,那有些代价…… 也就只能自己承担。 第一百二十九章 破城与入局 马驮城的内城外寒风凌冽。 吹得墙头上的宁字旗猎猎作响。 城门外幽云大军开拔,数以万计的大军,每朝着马驮城迈出一步,都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在这城墙下磨蹭了许久的幽云力士们终于等到了破城的军令,早已按捺不住的力士们在那时纷纷面露凶光,一同发力举起了手中的冲龙柱,朝着城墙猛攻。 冉铃的鹰眼本就能洞察到事物的弱点,而幽云力士们之前也早已将这城墙砸得松动,只是碍于龙拓阎牙的军令而暂时停下了攻势,此刻放开了手脚,每一次冲龙柱轰向城墙,都让这整个内城摇摇晃晃。 城墙上的宁煌戟眉头紧皱,看着城下的涌动的大军,黑暗中幽云大军旌旗密布,根本数不过来到底有多少数量,只是密密麻麻的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将军,城破在即,早做决断!”一旁的洛城看向迟疑的宁煌戟焦急的催促道。 身旁宁通、尉迟尚等将领也纷纷紧张的注视着宁煌戟,等待着他的决断。 宁煌戟沉默了一会,看向洛城问道:“你确定方才那琴声中真的传递得有这样的讯息?” “在下曾在白狼军中任职,听得懂《白狼入阵曲》,自然不敢也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欺瞒将军!”洛城沉声言道。 “可这若是幽云的奸计呢?”宁煌戟再问道。 “《白狼入阵曲》乃是李将军所创,只有白狼军能够明白其中奥义,就是武阳朝龙象府内如今也没有此法的确切要点,幽云大军如何能够得知?”内城的摇晃愈发的剧烈,洛城的催促声也焦急了几分。 宁煌戟闻言深深的看了洛城一眼——洛城此言自然没有什么毛病,但问题在于,龙象府在李牧林战死后,一直致力于弄清楚白狼军到底是如何利用《白狼入阵曲》传递军令的,但始终未有成效。白狼军也确实能够听懂《白狼入阵曲》,但这也仅限于一小撮李牧林的亲信。 这洛城的根底他是知道的,十年前不过是李牧林账下的一枚牙将,不过因为家中老母病重,故而被调到了青云军麾下,白狼军什么时候到了这等机密连一个小小牙将也能知道的地步? 这其中的古怪以宁煌戟的心思,自然能够察觉。 但他看了看城下朝着此处靠得越来越近的大军,又看了看周围众将士递来的目光。 心头一横,秦承古的立场不明,青云军是如今应水郡唯一可用之兵,青云军一但覆灭,那就等于将整个应水郡拱手让给幽云,将数以百万计的百姓置于火烤,无论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幽云的阴谋,宁煌戟还是准备咬牙一试。 他在这时沉声道:“传令三军!准备突围!” …… 幽云的力士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人形凶手,单是修为每一个都有星罗境的实力,加上从修行开始所食用的药物与修炼的功法,都是与炼体之术相关的东西。故而,他们所能施展出来的力道远远高出同境的武者。 哪怕是眼前这座高近十丈的坚固城池,只要找到的弱点,在他们的全力施展下,也有轰然崩塌的那一刻。 轰! 随着冲龙柱又一次猛烈的撞击城墙,早已裂纹密布的墙体终于经受不住冲龙柱的轰击,在那时发出一声巨大的轰向,然后猛然裂开一个一人高的窟窿。 “退开!”幽云的力士在这时大吼道,赶忙带着冲龙柱退去数步。 然后整座墙体在那时剧烈的颤抖,裂纹宛如毒蛇一样以这个窟窿为中心,向着四周辐射,很快就密布了整个巨大的城墙。 石块开始不断的从墙体上抖落,墙体的颤抖也愈发的剧烈。 终于在约莫百息的光景过后,这座巍峨的城墙在那一瞬间轰然崩塌。 巨大的声响荡开,伴随着一些未有来得及后侧的幽云士卒的哀嚎,但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巨大的轰响声之下。 漫天的尘埃扬起,大地颤抖。 又是足足百息的时间,这样的异象才平静了些许。 偌大的马驮城内城此刻空门大开,前方的幽云降临高举起了手中的刀,大喝道:“冲!” 身后的士卒高深应和,然后马蹄疾驰,大军便冲入了这尘埃密布的城池之中。 本以为怎么也会有一场刀剑相向的血战,但冲入城中后的幽云士卒们却傻了眼。 偌大的城池中此刻却是空无一人,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的便冲入了内城,只有不远处粮仓所在之处,烈火熊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未弄清楚缘由。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士卒们赶忙退让,给到来的龙拓阎牙等人让开了一条道来。 城墙倒塌扬起的巨大尘埃还未散去,龙拓阎牙伸手拍了拍眼前的灰尘,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城池,并不惊讶,反倒面带笑容。 “那位李世子是个雏,这宁煌戟好歹也是在沙场上纵横数十年的老将,竟然会相信李丹青这般纸上谈兵的计划,看样子也是求生心切,乱了阵脚。” “我还期待着宁煌戟能够看出玄机,跟我在这内城中来一场以命搏命的拼杀,这样,他也多少算得上是个汉子,只可惜……” 龙拓阎牙自顾自的感叹,说道这里,他甚是惋惜的叹了口气:“只可惜,这武阳朝看样子是真的无人可用了,尽是些贪生怕死,自以为是之辈。” “依仗着这内城中的巷口,他尚且可以拖延我们一会,但出了这龟壳子,那他可就是瓮中之鳖了。” “王上神机妙算,那李丹青如何能与你比。”一旁的冉铃闻言凑到了跟前,双目放光的看着龙拓阎牙,语气与某种的崇拜之意自然是溢于言表。 龙拓阎牙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这时一位甲士从远处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在龙拓阎牙的身前跪拜下来,言道:“东南处驻扎的守军传来消息,青云军从南门杀出,看架势是准备突围了!” 龙拓阎牙闻言,脸上的笑意又浓郁了几分,一切都如他预料那般。 “冉樱、冉裘。”他看向身后跟来的那二位苻坚王族的英才。 二人闻言赶忙上前应是。 “你们带着这五万兵马,从南门杀出,与守军前后夹击,绞杀青云军。”龙拓阎牙如此说道。 二人自然不会忤逆他的意思,赶忙点头,随即清点兵马带着大军急匆匆的奔赴南门。 而做完这些龙拓阎牙转过身子,看了一眼身后的白素水与冉铃又言道。 “走吧,咱们去看看那个福大命大的李世子……” “想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神机妙算落空后,脸上的神情应当足够精彩。” 第一百三十章 舍卒保车 内城倒塌的巨大声响,即使游弋在占城外围的李丹青等人也能清晰的感觉到。 那巨大的声音就仿佛给这个世界按上了暂停键一般。 无论是奔袭的黑水军还是追击的幽云军都在这时停下了各自的脚步,转头看向那轰响声传来的方向。 那处,高耸的城墙轰然倒塌,尘埃四起,让本就在夜色中难以看清的景象变得愈发模糊与飘渺不定。 “破城了。”宁绣握紧了手中的长戟,神情紧张。 到目前为止,他们吸引到的守军起码有五六万之数,他们并不清楚此次幽云大军的主力到底有多少人马,但以五千人的黑水军能牵扯到如此数量的守军差不多也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可以说走到这一步,他们的计划已经施展得极为顺利,而随着内城一破,幽云大军冲入城中也必然会发现青云军并无应战的可能,那时他们的计划也就差不多已经暴露,他们的任务也算是完成,接下来可就只能看青云军自己了。 虽说此刻他们已经算是尽了人事,剩下的也就只有听天命一条路了,但事关自己父亲的安危,宁绣等人还是不免心头紧张。 “准备后撤。”李丹青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众人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 众人互看一眼,虽然还有些担忧,但也明白再拖延下去,不仅帮不到青云军分毫,反倒还有被越来越多赶来的大军围堵歼灭的可能。 想到这里,众人颔首点头,便于这时纷纷收起了各自的刀刃,一拍战马,大军朝着后方疾驰而去,准备彻底甩掉身后的追兵。 身后的大军倒也未有追赶,看样也得到了前方的消息,知道了李丹青等人的计谋。 黑水军就这样跑出了一里地的距离,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李世子!阳山一别,别来无恙啊。” 李丹青在听闻那声音的刹那,猛然拉住了缰绳,他的身子在那一瞬间有些颤抖,但很快便稳住了身形,然后转过头看向那处。 只见远处幽云大军停下了脚步,阵前站着几道李丹青极为熟悉的身影。 秋景学院的院长,白素水! 苻坚王族那位继承上古血脉的虎牙少女,冉铃! 还有…… 还有那位大风院曾经的护院,王绝通! “果然是你。”李丹青握紧了手中的朝歌剑,寒声低语道。 从一开始他便隐隐猜到,此次幽云大军的领头人会是这龙拓阎牙…… 但此时此刻的忽然相见,还是让李丹青心头的怒火忍不住翻涌、喷张,甚至…… 一瞬间,赤红了双目! …… 李世子并不是一个喜欢把爱恨放在嘴上的人。 但不说却并不代表不记得、不在意。 事实上,在很多时候,李丹青比谁都在乎,比谁都记得。 他记得那个帮他挡下永生殿使徒的利爪的女人,记得她并不幸福的童年,记得她诉说过的在永生殿暗无天日的时光,记得她的眼泪,记得她在雪中慢慢散去的温度,更记得在鱼儿楼那浅尝即止的一吻。 他也记得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山主,那寥寥几次的袒露心扉,那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记得他说过的阳山真谛,也记得他离开那晚脸上的决绝与悲悯。 他还记得张囚,也记得赵权,记得他们的坚守,他们的背道而驰,最后的殊途同归。 还有王小小!到现在还不知所踪! 而这些或好或坏的一切,都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因为他的永生殿与所谓的雄图壮志而化为泡影。 李丹青怎能不愤怒! 他强压着自己心头的怒火,死死的盯着远处的男人。 “看样子李世子似乎并不怎么想见到我啊。”男人笑盈盈的言道,脸上的神情悠哉。 “小小呢?”李丹青沉声问道。 “他是我的儿子,轮不到李世子来操心,更何况相比于他,李世子是不是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危呢?”龙拓阎牙反问道。 李丹青的心头一凛,身旁的大风院众人与黑水军也都感受到了男人的威胁,纷纷严阵以待。 男人却摆了摆手,言道:“别担心,今日来,我可不是来取李世子性命的。只是单纯的叙旧聊天而已……” 男人的话说得恳切,但显然在场的众人都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堵在男人的信用之上,脸上的警备之色丝毫没有消减,反倒神情愈发的凝重。 李丹青同样不语,只是寒眸盯着对方。 龙拓阎牙暗觉无趣,摆了摆手说道:“这样吧,我给你李世子讲讲孙禹死之前在说些什么可好啊?” “还是你更想听赵权的临终遗言?” “我不关心他们死前说了什么,我只要知道谁杀了他们,就够了。”李丹青沉声应道。 龙拓阎牙闻言一愣,但下一刻便领会到了李丹青话语中的言外之意,他顿时哑然失笑。 “有趣!有趣!” “李世子倒是一个妙人啊!”他大声笑道,眉眼弯起,就好像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这样足足十余息的光景过去,龙拓阎牙方才收敛起了小声,看向李丹青问道:“李世子觉得你有什么本事替他们报仇?” “是你这落魄世子的身份,还是你这出神入化,自以为声东击西,实际上破绽百出的兵法呢?” 李丹青闻言脸色一变,双目猛然睁得浑圆。不可思议的看着龙拓阎牙。 龙拓阎牙显然很享受李丹青此刻眉宇间的惊骇,他慢悠悠的说道:“本来青云军躲在内城中,即使我们破开城墙,他们死守不出,想要对他们,幽云军也得蒙受不小的损失。但好巧不巧,他们遇见了你这位用兵如神的李世子,给他们出了一个妙计。” 说着龙拓阎牙顿了顿,看向李丹青身后黑水军所执的密密麻麻的旌旗,又才言道:“用几千兵马营造出大军压境假象,试图让我们以为你们准备与城中的青云军里应外合从这西南方向突围的假象,牵引我们的主力,然后再让大军从东南方向突围,这番算计,我说得对与不对?” 龙拓阎牙的提问并没有得到李丹青的答复,只是从李丹青那铁青的脸色中,龙拓阎牙已经得到了答案…… “只可惜这样的算计还是太嫩了一些,李世子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幽云军的主力早已在东南方向布防,中军大营的大军也倾巢而出,从背后袭击,两面围剿,又没有了马驮城的屏障,城外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平原,六万青云军无所遁形,不消一个时辰便会尽数成为我幽云大军的刀下亡魂,这说起来还得谢谢李世子……” 龙拓阎牙这样说着,目光再次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只见此刻的李丹青脸色苍白,坐在马背上的身形摇摇晃晃,似乎是气血攻心,随时都会栽倒下去的架势。 “走……走……”他的身子颤抖,看向龙拓阎牙的目光中满是恐惧,他嘴里这样言道,拉起缰绳,带着黑水军就要逃一般的撤离。 龙拓阎牙看着这气势全无,宛如丧家之犬的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得意,倒是并未食言,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狼狈撤离的黑水军高声道:“李世子慢些走,日后我们还有相见的时候。” 李丹青仿佛被吓破了胆,头也不回,只是一个劲的高举马鞭,似乎是想要尽可能快逃离此处。 目送着黑水军离去,男人身旁的白素水眉头再次皱起:“王上,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这放虎归山,恐是不妥……” “虎?”龙拓阎牙闻言瞟了白素水一眼,笑道:“你看着李世子这番亡命奔逃的模样,哪一点像虎?不过犬类罢了。” “让他走吧,反正只是跳梁小丑,杀了他,小小那边我还不好交代,留着他,说不得还能让小小高兴一些,有些事也更好施展。” 龙拓阎牙的态度漫不经心,白素水虽然心底并不太认同他的说法,但终究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斥他的意思。只能皱着眉头看着李丹青离去的方向,心底还是惴惴不安。 “报!”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一位幽云甲士骑着快马来到此处,翻身下马跪拜在龙拓阎牙的身旁。 龙拓阎牙似乎还沉浸在戏耍李丹青的美妙感受中,目光看着眼前的夜色头也不回的问道:“这么快就把那六万青云军解决了?倒是不错……” 但这番询问却并未得到那甲士的回应,那甲士低着头跪在地上,身子隐隐有些颤抖,脸色苍白着不敢做出半点回应。 “嗯?怎么了?”龙拓阎牙从甲士的古怪表现中察觉到了异样,他眸中的光芒一沉,低头看向对方。 “禀……禀报……王上,青……青云军……”甲士的声音打颤,半晌也说不出就里。 龙拓阎牙意识到事情有变,脸色一变,大声的质问道:“青云军怎么了?!说!!!” 甲士在龙拓阎牙的怒吼声中,身子一个哆嗦,终于是鼓起勇气言道:“冉樱冉裘二位大人带着大军从南门杀出,与东南方向的大军围杀青云军突围部队。但……” “但不想内城中藏匿着青云军主力,他们趁着中军大营空虚,从北门杀出,劫了中军大营,营中将士虽然英勇作战,但寡不敌众,还是被其烧了粮仓,然后突围离去……” “什么!!!”甲士的话让龙拓阎牙勃然大怒:“怎么可能!入城之时不是有情报说了青云大军从南门突围了吗?怎么主力又藏在了内城之中?” 龙拓阎牙的怒吼,让那甲士亡魂大冒,却又不敢无视他的询问,只能咬着牙应道:“突围的青云军不过五千人,不过是趁着夜色,带着旌旗布下的疑兵,冉樱大人当时急着剿灭突围大军,并未查看内城中的情况,才给了武阳人可趁之机,他们与外城守军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全歼了五千疑兵,清点人数才发现不对,回过神来回到大营,大营已然狼藉一片,青云军也不知所踪……” 这番话出口,龙拓阎牙的双目陡然赤红。 “混蛋!”他大骂一声,脸上的神情狰狞。 “王上此刻不是懊恼的时候,赶快派人去截杀李丹青……”一旁的白素水也回过了神来,赶忙上前言道。 龙拓阎牙大口大口的揣着粗气,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佝偻着身子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平复过来。 而后,他抬头看向夜色中李丹青等人离去的方向,那里早已没了李丹青等人的踪迹。 他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来不及了……”他这样说道,又转头看向白素水。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放虎归山了。” “此子……精于算计,料到我的心思,也心狠手辣,敢让五千青云军送死,舍卒保车,不仅盘活了五万青云军,还烧了我们的粮仓……” 说道这出,男人再次看向李丹青策马离开的方向,眸中在那时泛起了阴冷的光芒。 “好在姬齐鼠目寸光,拆了白狼军,不然,我们说不得,我们要面对是又一位天策上将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封狼居胥 周甘翊有个很奇怪的爱好。 既非饮酒,也非听曲。当然更不可能是看姑娘,毕竟家里的秦芸可是这应水郡出了名的泼辣女人,他的一切都是秦芸带来的,本就是半个赘婿,哪里还敢惹恼对方? 而他最喜欢的事情也就是呆在自己的书房中,一个人,也不看书,也不作画,只是发呆。 当然,这时对于外人而言。 周甘翊却更喜欢称这样的行为为——等待。 对于寻常人来说,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单是努力远远不够,更重要的是机会。 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剩下的就只剩下等待那些机会的到来,然后伸出手,握紧那机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别松开。 ……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穿着一身红色贵妇装的秦芸气冲冲的走入了书房,看着在房中发呆的周甘翊,当下便破口大骂道:“你又在发什么呆?” “前几日你办砸了差事,堂哥贬了你的职,你就认命了?” “让你去走动走动,有我爹的那层关系在,应水郡的老老少少多少都得卖你一份薄面,再去堂哥那里说些好话,官复原职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倒好,天天就窝在在书房里!怎么?准备当大家闺秀了?” “那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媒婆,说媒去啊?” 秦芸的奚落之语难以入耳,但周甘翊却表现得极为淡定。 他微微一笑说道:“夫人莫急,贬我职位的人是郡守,这事只能郡守点头才能作数,其他任何人都帮不上忙。” “那你就去见堂哥啊,窝在家里算怎么回事?”秦芸继续骂道。 周甘翊神情平静的从书桌上提起茶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水,笑道:“郡守大人病重,此刻正在安心养病,我这前去叨扰,多有不便。” “堂哥病了?”听到这还的秦芸脸色一变,嘀咕道:“我怎么没有听见过这消息。” “五日前,郡守带人截杀大风院一行人,追出城门行至半道,郡守府便有人前去报告消息,言说马驮城烽火台亮起,幽云大军兵临池下,郡守或许是忧心国事,从那时起便病重了。”周甘翊这样说罢, 端起了斟满茶水的水杯饮下一口。 秦芸眉头皱起,幽云进攻马驮城的事情,到如今在这应水郡也不是什么辛密了,虽然民间对于郡守府到了今日还无作为的态度颇有微词,但幽云这些年对武阳朝低眉顺眼,众人也只以为最多只是几万兵马的小打小闹,倒是并不太担心,毕竟无论怎么看,小小幽云,都不像是敢真的入侵应水郡的模样。倒是这郡守病重的事情,秦芸却是从未听人说起过…… 她好歹也是秦央的女儿,秦承古的堂妹,自己都没有听到的消息,周甘翊是如何知晓的,想到这里,她看向周甘翊的目光不免狐疑了起来。 “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我为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人通知我?”她如此问道。 周甘翊站起了身子,看向秦芸。 他的目光上下在秦芸的身上扫过,不待一丝情感,就仿佛在端量着一件货物。 从相识以来,眼前的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将她高高捧起,这样的目光,她尚且还是第一次遭遇…… “郡守病重,大概率是熬不过几日光景了,世子秦怀义年纪尚小,难以当此大任,这偌大的应水郡总归得有个人来接手吧?” “可是谁又是最合适的人选呢?”周甘翊这样说道,眼睛忽然眯起,狭长的眼缝中带着似笑非笑之色,凑到了秦芸的跟前。 秦芸闻言身子一颤,若是周甘翊所言不假的话,那…… “对。”周甘翊打断了秦芸忽然躁动的心思,言道:“就是夫人想的那个名字……” 秦芸身子的颤抖在那时愈发的明显,周甘翊则迈步走朝着她走去,这平日里对谁都唯唯诺诺的男人,此刻却莫名的带给秦芸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面对一步步朝她走来的男人,秦芸下意识的开始退去身子,似乎在害怕着些什么。 “能接替郡守执掌应水郡的人,首先他得姓秦,而秦家人中论辈分论资历,最合适的只有我的岳父秦央与三爷秦居贤。” “但秦居贤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只是一个酒囊饭袋之徒,别说让他去争,就是把这郡守之位送到他的手上,他也不见得敢要,如此算来这郡守之位不就只有岳父一人了吗?” 周甘翊的这番话出口,秦芸脸上的神情一阵变化,然后看向对方:“这些……都是父亲告诉你的?” 问这话时,秦芸极力让自己表现得足够的冷静,但无论是颤抖的声线,还是眸中泛起阵阵炙热之色,都将她此刻内心的激动展露无遗。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秦央若是真的坐上了这应水郡郡守的位置,那她秦芸岂不是便做成了郡守之女?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她怎能不激动呢? 但听闻此问的周甘翊却摇了摇头,言道:“在岳父大人的心中,我只是一个能够帮着应水郡扩充兵力的挂牌侯爵,这般重要的军机大师,怎能相告于我?” “那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秦芸闻言顿觉困惑。 “郡守府以郡守处理公务繁忙为由,拒不见客,这明显便是有人在可以隔绝郡守与外部的联系。同时前方战局吃紧,紫刀卫却被尽数调往应水城,而不坐视不管前方战局,这便是夺权之相,而整个应水郡除了郡守,能调集紫刀卫的就只剩下岳父大人,这……” “很难猜到吗?”周甘翊笑着反问道。 周甘翊说得云淡风轻,秦芸却愈发觉得今日的周甘翊处处透露着古怪,但这样的疑惑却被自己的父亲即将执掌应水郡的喜悦冲淡,她言道:“就算你知道了,也不可对外胡说!坏了父亲的大事,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面对秦芸的斥责,周甘翊正要回应,可就在这时,府中的一位小厮,忽然快步来到了书房门口,朝着房中二人低首道:“秦怀义秦公子求见!” 要是放在一刻钟前,没有听闻周甘翊这番话的秦芸此刻一定会大喜过望,带着府中下人热情洋溢的接待自己的这位侄子。 但此刻,秦芸却是眉头一皱,神情古怪的自语道:“他来做什么?” 周甘翊却在这时走上前去,言道:“他是来找我的。” “找你的?”秦芸又是一愣,与这周甘翊相处这么多年,她可从不记得自己的夫君与自己的侄子有什么私交。 周甘翊却在这时缓缓的伸出了手,将自己身上的白色儒衫褪去,露出了其下早已穿戴好的甲胄。 在秦芸惊骇的目光下,他慢悠悠的言道。 “岳父若是做了应水郡的郡守,与我而言,只是从秦央的女婿,变成了郡守的女婿,我在他眼中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但若是我帮秦公子守住了这应水郡郡守的位置,那我便是这应水郡的头号功臣,这一来一去,可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妇人觉得如何?到时候,你也可以妻凭夫贵,可不比郡守女儿的身份差。” 周甘翊这样说着,那位传信的府中下人也在这时上前给周甘翊递来了与那身黑甲匹配的头盔,同时又有几位家丁走出,带来了一件看上去极重黑色披风,恭敬的为周甘翊穿戴在身。 秦芸的双目在那时瞪得浑圆,满目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情形——这些家丁在她府中已经为奴多年,秦芸从不曾知晓他们似乎也早已被周甘翊所驱使……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可怕到了极点——相处这么多年,似乎这时他所露出的才是他的本来模样。 接过头盔的周甘翊,将之待在头上,微笑着看着脸色煞白的秦芸,言道。 “对了,夫人不必担心。” “我早已让玄衣军集结在城门四周,紫刀卫虽然被调往了应水城,但大都在城外驻扎,我们此去,城外的紫刀卫就是接到了消息,等他们赶到郡守府,岳父大人早就倒在了玄衣军的刀下,到时候秦公子也拿到了郡守印,紫刀卫大势已去,掀不起什么波涛。” “夫人安心在家待着,静候为夫封狼居胥的好消息即可。” 说罢这话,周甘翊看也不去看秦芸煞白的脸庞与摇摇欲坠的身子,在那时待着诸多也换上了黑色甲胄的家丁大步走出了府邸……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此誓无期,唯死可终 天色放亮,在距离马驮城外,六十余里地的凤羽林,李丹青带领的黑水军站在林外翘首看着马驮城的方向。 众人都神情紧张,尤其是宁绣洛安安等人更是银牙紧咬,双手死死的抓着衣角。 忽然,隐约有马蹄声传来。 众人的心头一紧,赶忙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通往凤羽林的一条小道的尽头上,一道绣有宁字的青色旗子忽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帘,然后一大群身着青色甲胄的甲士浮现,正骑着高头大马快步朝着此处赶来。 那为首之人赫然便是青云军的统领宁煌戟! 宁煌戟看上去甚是疲惫,甲胄上也沾染着血迹,但整个人看上去倒是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宁绣悬着心的在那时终于放了下来,大风院中洛安安、尉迟婉等人也都在大军中发现了自己的父亲洛城与尉迟尚,宁玖也看见了安然无恙的宁通。 担心了几天几夜的众人再也按捺不住在那时冲了上去,扑进自己父亲的怀中,眼泪也与这时再也包裹不住,奔涌而出。 李丹青当然也理解众人的激动,他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并未出言打扰沉浸在重逢喜悦的父女们。 而这时,安抚好自己女儿的宁煌戟也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他轻轻的拍了宁绣的背部,然后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朝着对方拱了拱手:“宁煌戟代五万劫后余生的青云军谢过李世子!” 在此之前,宁煌戟的心底多少还有些疑虑,暗暗疑惑到底是谁在这个时候对青云军出手相助,此刻见到的李丹青,一切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白狼入阵曲》虽说是白狼军最重要的辛密,但作为李牧林唯一的儿子,懂得此法,虽然在预料之外,但也确实在情理之中。 李丹青也赶忙拱手回礼,言道:“青云军戍守边疆,是为国为民的壮举,李丹青也只是尽了自己些许绵薄之力。” “世子过谦了,这围魏救赵再暗度陈仓之计,不仅解了马驮城被困之围,更是让青云军有机会劫了幽云大军的中军大营,焚烧了不少粮草军械,大大拖延了幽云军的进攻的速度,能想出这般计策,世子之谋略,不输李将军啊!”宁煌戟再言道。 “那可不是,我家女婿的本事可不是寻常人比得了的。”这话出口,还不待李丹青回应,一旁的刘自在却忽然冲了上来,笑眯眯的应道。 这突兀的话语一出口,自然引来了在场众人古怪的目光。 宁煌戟也是一愣,看了看李丹青身后的黑水军,顿时露出了了然之色。 他倒是听说过不少关于李丹青的传言,其中便不乏有关李世子与这黑水城城主女儿的婚事之事。 想来也是,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在,黑水军又怎么可能参与到这样的纷争中来。念及此处的宁煌戟顿时面露了然之色…… 而这样的目光让一旁措不及防的刘言真脸色一红,她伸出手踮着脚揪住了刘自在的耳朵,可怜的刘城主就这样哀嚎着被刘言真拧到了一边…… …… “爹!你在胡说些什么!”来到了一侧,刘言真脸色通红的看着刘自在愤声言道。 “这怎么能叫胡说呢?他李丹青带着人上我黑水城提过亲,这事总不能作假吧?”刘自在委屈巴巴的言道。 “那是误会!”刘言真红着脸跺脚说道。 刘自在却言道:“误不误会咱另说,但这事你总归一开始心底想着的是答应吧?” 刘自在这一语洞悉了自己女儿的心思,让刘言真顿时羞得脸色绯红,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但出于女儿家的羞涩,她还是本能的反驳道:“哪有……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刘言真嘴上这样说着,但声音却在这时小了许多,让她嘴里吐出的话,显得颇为缺少说服力。 “我的傻女儿,这男欢女爱的事情有什么好害羞的?当年我要是像你这样羞于启齿,哪里还有你!”刘自在痛心疾首的言道,脸上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刘言真低着头,小声嘀咕道:“我才不像你那么不要脸……” “所以做爹爹的才要帮你啊!”刘自在却来了劲头,声音陡然大了几分。 “帮我?”刘言真有些疑惑的看了刘自在一眼。 “我的笨女儿,你是真的没长脑子啊。”刘自在见刘言真一脸疑惑,愈发的气恼,他躬着身子,指了指不远处正与自己的父亲们诉说这几日的担忧与发生的事情的洛安安与尉迟婉等人,言道:“你想想啊,这几天这些小姑娘可都一门心思的担忧着自己父亲的安危。” “现在脱了险,你想想她们最感谢的人到底是谁?” “自然是院长啦。”刘言真不疑有他的言道,但话音一落,却又神情古怪的看向自己的父亲言道:“爹,你是觉得院长会挟恩图报?” “院长虽然平日不着调,可应该干不出来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吧?” “废话,少……啊不,李丹青当然没那么龌龊,我说的是这些小姑娘们,平日里本就与李丹青朝夕相处,如今又有救父之恩,怕就怕她们动了心思!” “有道是男追女隔重山,女装男隔层纱,这狂蜂浪蝶的,保不齐李世子会把持不住,被人家捷足先登!为父这是在帮你确定地位,震慑宵小!” 刘自在言之凿凿,听得刘言真也有些摸不清门路,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是这样吗?” “当然!你现在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得主动起来,趁热打铁……”说着刘自在伸出一只手,在刘言真的眼前用力一握。 “将他给……拿下!” …… 阿嚏! 正在与宁煌戟东拉西扯的李丹青忽然打了个喷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刘自在父女盯上的李世子还在胡吹海侃,向宁煌戟讲述着自己是怎么在深夜中凝光乍现,又得仙人指点,最后醍醐灌顶之下,想出的遮掩一个帮着青云军脱困的妙计的。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宁煌戟也有些招架不住李丹青没皮没脸的自夸自擂,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苦笑着应和道。并且朝着自己的女儿递去一道询问的目光,但宁绣却只能耸了耸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这已经是病情好转之后的状态了……” “对了,怎么没看见古叔叔?”忽然,一旁的洛安安出言问道。 她口中的古叔叔,名为古源,也算是洛家的世交,对于洛安安素来照顾,同样也在青云军做事,洛安安从见到父亲安然无恙的喜悦中恢复过来后,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却不见古源的踪影,不免出言问道。 这话出口,方才这凤羽林前还算欢快的气氛顿时低沉了下来。 洛城也是脸色一暗低下了头,轻声道:“昨日突围……我们留下五千人从东南方向作为疑军牵引,被数十万大军围困,恐无半点生机。” 大风院的弟子并不清楚李丹青这调虎离山之计的详细内容,此刻听闻洛城之话方才意识到这青云军能够逃出生天,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虽然洛城说得轻描淡写,但那留下来作为疑兵的五千青云军,明知必死,却依然泰然赴之,他们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去完成这样的使命的,众人不得而知。 却只是想想,便觉得悲壮、觉得痛心…… 而于这些念头之后,更多的却是愤怒。 而对于青云军的士卒而言,这样的感受则更加的汹涌,更加的真切! 几日前大家还一起说说笑笑,一起训练,一起闲聊,但不过三四日的时间,八万青云军只剩下了五万出头…… 场面上一时间陷入了静默,良久之后,宁煌戟忽然言道。 “这个仇,青云军会记得的。” 他转身看向马驮城的方向,握紧拳头,低语道:“三万战死马驮城的弟兄们!” “宁煌戟在此立誓!终我一生!定破幽云!” “此誓无期,唯死可终!” 青云军的众人也双目通红,在那时面朝北方,同声怒吼道:“此誓无期,唯死可终!” 声音连成一片汇集成海,在这凤羽林外,响彻不绝。 第一百三十三章 柳先生的遗宝 五月初一。 夏日炎炎。 李世子在大风院外架了一座躺椅,他穿着一身薄衫,躺在椅子上,一旁的青竹在为他摇扇,另一旁,师子驹在低头抚琴。 李世子神情悠闲,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众人。 距离救援青云军一事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大抵是因为被烧了粮草的缘故,幽云大军虽然侵占了马驮城以及周边七座城池,但却并没有再进一步。而是选择一马驮城为中心,以红鱼城、蓝山镇、崖头镇为界,与应水郡守军分庭抗礼。 这几日倒是发生不少事情,应水郡的郡守秦承古病重,秦央被囚,秦怀义上位,执掌应水郡。李丹青也弄明白为何之前幽云大军兵临池下,这秦家却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按兵不动,原来是在忙着内斗。 说来也是好笑,这武阳天下,从上至下,相比于对外御敌,似乎都更擅长,也更有兴趣于窝里斗。 而这俗套的戏码之中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周甘翊借此上位,得了秦怀义的重用。摇身一变,从郡守府的知事坐上了郡守府左将军的位置…… 如今郡守府的右将军秦安带着五万紫刀卫屯兵崖头镇,青云军坐红鱼城,而周甘翊也带着三万玄衣军爱蓝山镇布防,三者互为犄角,严阵以待,在起初的慌乱之后,应水郡的百姓倒也心安了不少。只是这昼夜的温差,短缺的粮食问题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善…… 此刻大风城倒也变了模样,阳山崩塌带来的地震,让五座围绕着阳山而建的城池一夕之间崩解破碎。 杨通在三府九司的会审之上与李丹青站在了一边,双方也达成了和解,决心重塑阳山的杨通与李丹青一番商议,决定放弃其余几座城池,带着愿意留下的百姓与弟子一同来到了大风城,重建工作如火如荼的进展着。此刻供给给数千名弟子以及数万百姓居住的房屋都已经大体完工,众人正在搬运木料与石料修筑这第一道外墙。 依照李丹青的规划,即使不算上尚且完好的大风城原有的墙体,大风车如今依然要修建三座外墙,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哪怕是数万百姓与又修为在身的千余名弟子一同行事,也需要足足数月光景才有可能完工,这还不提各个墙体之间那些古怪又复杂的建筑。 “劳民伤财!”师子驹一曲落败看了看场上忙活的满头大汗的众人,没好气的怒骂一声。 师子驹与李丹青素来不对路,这样的冷嘲热讽李丹青都早已习以为常。 他不觉有他,只是讪讪一笑,言道:“这怎么能算是劳民伤财呢?他们帮我做事,我给他们粮食,给他们住所,要知道如今这应水郡可是粮比银子贵,老先生出去看看,这应水郡上下,除了我大风城还有哪处地界能有这般优渥的报酬?” 李丹青此言一出,师子驹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找不到半点反驳的话头。 心头不服气的老头憋了一会之后,又才言道:“就算你给了钱,那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修城墙我当你是在预防幽云的蛮子,那这个东西,又是干什么的?” 师子驹这样说罢,伸手指了指就离这大风院的院门不过十丈远的空地上,被竖起的三座巨大的石墙。 三座石墙每一座都高越两丈,宽越四丈,上面被打磨得光滑无比,从马驮城回到大风院后,在众人的住所还未修建完成之前,李丹青便要求众人先修筑好了这三面看上去高大的墙体,还让人耗费了许久的时间,方才将之打磨成现在的模样,这期间精心打磨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比修筑城墙要少。 只是这三堵大墙到底有什么用,众人却是摸不着头脑。 李丹青面对老人的指责,却只是笑了笑,说道:“老先生不觉得,这三堵墙往这儿一杵,我这大风院的风水就好了不少吗?” “这叫遮凶!” 师子驹气不打一处来:“要是凡事都能靠着风水,那人活着干嘛,不如挣风水去得了。” 师子驹显然对于李世子的言论嗤之以鼻,但李丹青却也并不恼怒,转而转移了话题,又问道:“对了先生,这幽云大军当前,大战一触即发,你老人家就不想着离开这应水郡?” “怎么?嫌弃老头子每日吃白饭,不干活?”师子驹挑眉问道。 “哪里的话。”李丹青闻言,舔着脸笑道:“先生曲子的一曲便抵得上黄金万两,李丹青求之不得,怎么会嫌弃。” “只是前途生死未卜,不想让柳参前辈的妙趣就此遗落罢了。” 李丹青虽然是笑呵呵的说出这番话的,但师子驹却听出了其中的辛酸与担忧。 他倒是有些不适应忽然袒露心声的李丹青,恶狠狠的言道:“你以为我不想走啊?我那徒儿非得留在这里,我这老骨头拗不过她!你把她放了,我这就离开!”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带着一群孩童修行拳脚的姜羽,艳阳高照,姜羽的额头上汗迹密布,她却不觉有他,依然尽心尽力的指点着这些孩童。 阳山崩塌之后,五座城池中有诸多孩子失去了父母,这些孩子也没有其他去处,李丹青合计了一番最后将这也有近千名孩童整合到了一起暂时收入大风院中,至于成人之后,他们要何去何从,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姜羽等人大风院弟子也就在这时接过了这教导孩子们的重任,带着他们修行也顺带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而这时姜羽也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她有些诧异的看了李丹青一眼,二人的目光对撞,姜羽的脸色一红,又赶忙转头带着孩子们继续修行,只是手脚却看得出忽然有了几分慌乱。 “这事可不是我的问题,姜羽的父亲还在崖头镇,她爹尚且在前线奔走,你就是五花大绑也绑不走她。”李丹青收回了目光,耸了耸肩膀这样言道。 师子驹也是个聪明人,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就离,他方才所言也只是单纯了为了驳斥李丹青而说的气话。 他忽然叹了口气:“这世道如此,无人可以幸免,逃到哪里都是一样,老朽也老了,不想再走了。” “可柳参先生的琴曲与遗宝就此消亡,岂不可惜?”李丹青又言道。 “谁说郡守府已经出兵,但幽云势大,朝廷那边也迟迟不见动静,单凭应水郡的兵力,若是幽云卷土重来,可难有胜机。” “若真是到了那一步,我会尽力保全羽儿的安全……”师子驹有些感叹的言道。 “不妥!”可李丹青却在这时忽然言道。 “嗯?”师子驹有些古怪的看向对方。 “这柳参先生的琴曲文章可都是我武阳的瑰宝,如此遗落是武阳天下的遗憾。老先生可不能如此消极!柳参先生既然将这些东西交给你,那你就有责任为天下人守护好这一切!”李丹青一脸认真的看着师子驹说道。 师子驹一愣,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这忽然正经起来的李丹青。 他错愕的看着对方,心头暗想着这李世子倒也没有世人说的那样不堪,至少在这大是大非的事情面前还是拎得清的。 “那以李世子的意思是?”他下意识的问道。 却见李世子沉声说道:“有道是狡兔三窟,咱们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你看你把琴曲交给了姜羽,那那些柳参先生的墨宝想来先生怎么也藏有一点,不如交给本世子保管,要是老先生不幸死了,本世子也可以将这份墨宝留着买一个好价钱……啊不,寻一个有缘人,传承下去!” 本来对李丹青有所改观的师子驹还人认认真真的听着李丹青给出的介意,可也不知是不是口直心快,还是心有所想,李世子很快便原形毕露。 老人顿时黑下了脸,心道狗果然改不了吃屎。 “滚!”他这般言道,腐朽而去,留下李世子一个人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归来 “老先生的脾气本就古怪,少主又何必有意戏弄他?”青竹走上前来,白了一眼神情尴尬的李丹青,有些娇责的言道。 李丹青回眸看了青竹一眼,耸了耸肩膀言道:“不气气他怎么赶他走。” “嗯?”青竹闻言有些奇怪:“少主为何要赶师子驹前辈离开?” 李丹青侧头看了看北方,轻声道:“大难将至,能活一个算一个,他一把老骨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留在这应水郡干什么?还不如去到中土,找个酒馆青楼,再改改这臭脾气,说不得凭着这手琴曲,还能混到个老来得妻,一树梨花压海棠不是?” 李丹青的话没羞没臊,饶是已经跟在李丹青身旁多年的青竹都不免脸色一红,瞪了李丹青一眼:“少主胡说些什么。” 但这话出口,她又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又问道:“少主的意思是幽云不会善罢甘休,还会来犯?” 李丹青从躺椅上站起身子,慢悠悠的朝着城门方向走去,嘴里言道:“这还用说?” “就跟逛青楼一样,美人都躺好了,自己的裤子都脱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那不成太监了吗?” 李丹青口无遮拦的说着,青竹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却忽然幽怨了几分,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李丹青,幽幽问道:“所以……少主的意思是,去了青楼什么不做的,就是太监咯?” 李丹青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言道:“额……这也得分人,也有可能他是一位正人君子!” 青竹闻言目光上下扫过李丹青,撇了撇嘴,对于李丹青的“狡辩”不置可否。 只是这样的态度,却让李世子暗觉受到了侮辱。 他正要据理力争,这时身材干瘦,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的赵二白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他跑得很是心急,以至于冲到了李丹青的面前时,脸色发白,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李……李院长……来……来……” 他嘴里如此言道,但因为喘不上气来的缘故,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李丹青皱着眉头听了半晌也听不出个就里。 “别急,慢慢说,你这个说法,话没说完,我就先被你给急死了!”本就没有什么耐心的李丹青听得也是火急火燎,赶忙出言说道。 听闻这话的赵二白赶忙深吸几口气,这才算平复下了心情,然后言道:“外面,城外面来了好多人!” “嗯?什么人?”一旁的青竹眉头一皱,有些警觉的问道。 还不待赵二白回应,李丹青却伸手拍了拍青竹的肩膀笑道:“别紧张,是我叫来的。” 李丹青说罢这话,便迈开步子,朝着大风城外走去。 青竹的心底疑惑,赶忙在这时跟了上去。 …… 赵二白倒是说得没错,此刻这大风城外确实有很多人。 数以百计的马车每一辆都装着小山一般高的米粮,车队密密麻麻的在大风城的城门前排起了长龙,一眼竟看不到边际。 如今的大风院虽然有杨通带来的存粮,当相比于有近十万百姓的城池而言,供给的数量已然显得捉襟见肘。 青竹之前还在暗暗担忧这粮草耗尽后,大风城该何去何从,此刻这忽然到来的米粮倒是解了燃眉之急。按理来说看见这些多米粮,青竹应该感到高兴亦或者诧异,但此刻她却并无心思去关心这些米粮反倒直勾勾的看着站着这车队前的一行人。 那里金流香笑颜如花,岳凝霜吐着舌头,侯玉蹦蹦跳跳甚是开心,曲玉曲栀姐妹二人牵着手俏生生立在那处。 身后,大风院的弟子也朝着此处狂奔而来,而站在马车前的众人着笑眯眯的看着赶来的大家。 “凝霜!”刘言真也不将就大叫一声便扑入了前方站着的一人的身上,伸手将之死死抱住。 宁绣也上前拉住了侯玉的手,洛安安与周镜水更是扑入曲玉曲栀姐妹的怀里。 金流香笑眯眯走上前来,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恭恭敬敬的朝着李丹青拱手一拜言道:“大风院弟子金流香,拜见院长。” 李丹青点着头笑了笑,没有多言,只是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阳山崩塌之后,众人被家中要求着回到各自屋中,这一别其实也就一个多月的光景,但对于大风院的众人而言,这一个多月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们见过了大风城中的民不聊生,也从应水城中死里逃生,更是去到边关战场上走了一遭,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众人而言,却是恍若隔世一般。 此刻相见,也不怪众人如此激动。 “学院蒙难,我们却无法帮到院长与诸位师姐师兄还请院长恕罪!”金流香又言道,态度诚恳,语气中也多有自责的味道。 李丹青当然也明白他们有他们的难处,自然不会因此责怪,他言道:“那有什么蒙难不蒙难的,有本院长在,天塌下来都不算大事!” 李丹青还是那副没皮没脸的架势,金流香等人见状倒不觉他浮夸,只是觉得亲切,离开许久,回到大风院,那熟悉的感觉还在,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最大的庆幸。 …… “我大抵算了一下,这次带来的粮食应该足够咱们大风城吃上一个月了。”金流香与李丹青并肩走在路上,嘴里这般言道。 “这些事流香你做主就行,你不在,本院长算账都算不过来,你回来了,这些事我也就不操心了。”当惯了甩手掌柜的李丹青摆了摆手随口就将大风城的财政大权扔了出去。 金流香哪里还不知道李丹青打的什么主意,她白了李丹青一眼说道:“院长!虽然商行的粮食都是从后方燕马郡这些地方买来的,价格便宜,但十万人的城池,若是只进不出,商行也供养不起,我爹那边就是有心帮衬,也不是长久之计。” 李丹青讪讪一笑,面露做作的凄苦之色:“那可怎么办啊?我李丹青除了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难道一定要让本院长出去做皮肉生意吗?” 大风院的众人哪里还不明白李丹青的心思,纷纷捂嘴轻笑。 金流香又瞪了李丹青一眼,有些无奈的说道:“来之前我已经帮院长想好了对策,但得经过院长的同意。” “我就知道流香一定有办法,你快说,本院长什么都依你,就算你今天晚上要本院长侍寝,本院长也洗得白白净净的在被窝里等着!”李丹青一副做好了慷慨就义,让你占了大便宜的模样。 金流香顿觉有些招架不住,脸色一红,说道:“其实院长坐拥金山而不自知。” “嗯?本院长还有金山?”李丹青有些惊讶。 金流香侧头看向远处那座只剩下半截的圣山言道:“那就是座金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阳山?金山? 李丹青伸出了手,放在金流香的额头上。 何曾有过与人这般亲密接触的金流香顿时脸颊一红,身子触电一般的躲开。 她心惊胆颤又颇为困惑的看向李丹青,正要质问,可这时一旁的刘言真却凑了上来,看向李丹青问道:“咋样?” “病得不清,应该是太久没见到本世子这张绝美的脸蛋,相思成疾了。”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 一旁的金流香眨了眨眼睛,这时方才反应过来,二人是在说她。 她有些懊恼,跺了跺脚,言道:“院长在胡说些什么!我可是在给你说正经事!” 李丹青也甚是郑重的言道:“本院长哪里不正经的?这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我李丹青是这世上最正经的正人君子!” 说道这处李丹青又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言道:“我也明白,你呢,离开大风院一个多月时间,看惯了本院长这张俊俏的脸蛋,旁的庸脂俗粉看了只能作呕,这日思夜想所以才积劳成疾,但没关系,今日傍晚,你来本院长房中,本院长让你从里自外的看个痛快。” 李丹青越说越没谱,越说脸上的笑容也越古怪。 金流香急得脸色通红,却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一个劲的咬着银牙。 好在一旁的青竹看不下去,走上前来,很是不客气的在李世子的头上来了一下。李世子吃痛,捂着头委屈巴巴的看着青竹。 青竹却不理会李丹青,反倒是走上前来看着金流香问道:“流香妹妹说圣山是座金山到底何意?又如何能解大风城如今的燃眉之急?” 金流香闻言,颇为感激的看了青竹一眼,要不是青竹这番行径,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没皮没脸的李丹青。 这混蛋,真的是让人不见了想着,见着了又恨不得揍他一顿。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李世子一人,能给人这般哭笑不得的感受。 金流香整理好思绪,这才说道:“这事说来简单,诸位陪我去阳山走上一遭便知。” 金流香有意买了个关子,众人心底多少有些好奇,金流香话中所指到底是什么,听闻此言自然也没有了疑虑,就要迈步随着金流香一道去往已经崩塌的阳山山脚。 “等等!”可就在这时,一旁的李世子又忽然出言说道。 青竹暗以为这家伙得意忘形,又要胡搅蛮缠,转头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 李丹青缩了缩脖子,这一次是真的有些委屈。 “我……我就想问问,那工匠来了没。” “工匠,什么工匠?”青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金流香赶忙在这时言道:“今日前我便得了家中应允,准备回到大风院,特意给院长送了封书信,问了问近来咱们大风城缺少什么东西,除了粮草外,院长还特意让我带了一群擅长石雕的工匠来。他们此刻就在城外候着,院长到底想让他们做些什么?” 金流香说得有些焦急,似乎是生怕青竹误解了李丹青的意思,又让李丹青受上些皮肉之苦。 这紧张的态度,让一旁的刘言真看在眼底,心里的莫名的又想起了数日前自己父亲与她说过的话——有些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她暗暗想着这话,脸色不免一红。 只是此刻的众人都并未注意到她的异状,李丹青在这时言道:“你叫他们去早杨老头,他会交代给他们,现在咱们就动身去看看我的金山吧!” …… 世事多变,沧海桑田。 大抵于此之前谁也想不到曾经的圣山会落魄成如今这模样。 再次来到阳山山脚,入目所见的是满地疮痍,山脚之下巨大碎石散落一地,早已不见曾经通往山脚的路径。前方密林也在巨石的轰击下倾倒,只有少数的几株逃过一劫,在石缝中生长得郁郁葱葱。 故地重游,终究免不了让众人心生感触,看着曾经巍峨的阳山如今这派落魄模样,当真让人心塞。 “咦,为什么这些树还活着?”但人群中的岳凝霜忽然发现了某些古怪,她指着那些石缝中生长得完好的树木,如此问道。 “有的人命好,有的树的命也不差,阳山崩塌时虽然场面浩浩荡荡,但坠落下来的坠石之中,总归有些漏网之鱼,所以就……”李丹青说着说着,自己却说不下去了。 这有的花草树木能够挨过阳山崩塌时坠落的碎石,这并不奇怪,但…… 挨得过这夜里骤冷宛如寒冬的天气,就说不通了…… 要知道这样的日子应水郡已经经历了一个多月,整个应水郡无论是地里的庄家还是路上的杂草,都挨不过这昼夜骤冷骤热的温差。如今的应水郡,早已是寸草不生,满地疮痍。眼前这稀稀落落生长在夹缝中的花草树木,显得如此眨眼与不可思议。 众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脸上都露出了古怪之色。 而这时金流香咳嗽一声走上了前来:“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模一样。” 李丹青闻言赶忙上前问道:“撒意思?别给本院长卖关子!快些说来。” 众人闻言也在这时朝着金流香投去疑惑的目光,金流香在这时低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然后握于手中,只见她闭眸凝神,体内烈阳真火运转,顿时那手中的石头爆发出一道灼热之意,朝着四周席卷而来。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顿时感觉到了那股气息中的所蕴含的力量。他体内沉睡的烈阳星灵在那时也微微颤抖,似乎对其有所感应。他的脸上却不动声色,看向金流香,似乎明悟了些东西:“这时烈阳之力?” “嗯。”金流香点了点头,言道:“回到家中我翻阅过一些古书,上面曾说过圣山上的山石常年经受星辉照耀,本身就带有灵性,蕴含星辉之力。” “若是恰好山巅有着铁物之类的矿脉,那这些矿物也会是极佳的锻造兵器的材料,东华圣山号称有帝剑万口,便是因为他的山巅真好蕴藏着一道玄铁矿脉,常年受东华星辉的照耀,故而才能打造出这样一大批神兵利器。” “阳山虽然没有这么幸运,但这些常年受烈阳星辉照耀的山石同样蕴含不菲的星辉之力,若是将之埋入地底,只需两个巴掌大小的石块,便足以让数亩田地在冬天也能种植瓜果,亦或者给寻常人家中冬日驱寒避暖,甚至一些武者锻体之用……” “院长你说,这些到底算不算是一座金山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好…… 与商会的合作方案很快就敲定了下来。 毕竟有金流香这个身兼商会代表与大风院弟子的人存在,以她的性子自然能够想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李丹青也不用操心。 依照金流香的计划,这些阳山的碎石,大部分还是要留在阳山,之后还需要李丹青派出人手看管,免得此事传开之后,被贼人趁虚而入。 而她则打算将此物直接交到商会的手里,商会先将一部分兑换成米粮送入大风城,解决大风城的燃眉之急,商会再以自己的名义出售这些蕴含星辉之力的碎石,以免有心之人意识到此事与阳山有关,给李丹青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金流香暗暗估算了一番在商会的运作下,这些山石因为其特殊作用的缘故,应该可以卖到差不多一斤石头兑换十两银子的地步,但为了不让价格被压低,也得控制阳山这便石料的产量。但饶是如此这样的价格也已经让李丹青瞠目结舌,这阳山下的碎石少说也有几十万斤,这就是几百万两银子?更何况山体之上还有更多这样的石料未有开采…… 燕马郡的米粮的价格虽然受了些许应水郡的影响,上涨了些许,可远不到应水郡一两银子一斤米粮这般高昂的地步,换了米粮后,李丹青每日可能还能有上万银子的进账,这还是有意控制开采速度的缘故,想到这里,李世子整日都笑得合不拢嘴,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李世子得了失心疯,好一阵担忧。 粮食问题解决了,金流香等人也回到了大风院,虽然过程中经历了不少波折,但对于大风院的弟子而言,能够再相聚在一起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这一夜众人把酒言欢,彻夜畅谈。 哪怕是素来不苟言笑的青竹也加入其中,与众人相谈甚欢。 李丹青却悄悄的退出了人群,穿上了一身黑色的锦衣,然后一路出了大风城,来到了阳山山脚。 这些吸纳了星辉之力的碎石却是奇特,大风城中到了夜里寒风瑟瑟,没有个星罗境的修为想要出门那就得裹上三四件厚棉袄,而这阳山山脚,却反倒温暖如春。 虽说今日已经见识过此物的神奇,此刻的李丹青却还是免不了在心底暗暗感叹一番。 他走到碎石前,捡起一枚,放在掌心,心头催动着体内的烈阳真火,顿时那石头上热浪荡开,里面所包裹的星辉之力也在这时躁动起来。 李丹青的心头一动,催动法门,将那星辉之力吸纳入体。那时,他丹田深处,一道拳头大小的金色光团猛然一颤,似乎是在渴求着那道涌入李丹青体内的烈阳星辉。 那金色的光团便是沉睡在李丹青体内的烈阳星灵。 当初在阳山之上,烈阳星归于寂灭,寄宿在圣山基石中的烈阳星灵便涌入了李丹青的体内。 在试图夺舍李丹青无果之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星灵转而帮助李丹青缔造了这绝地神躯,但无论是星灵还是李丹青时常看见了那个男人幻象,彼此敌对,可又都很是热切的企盼李丹青能够打开第十道脉门中的一千枚窍穴,以此构建最完美的绝地神躯。但为了救助学院的弟子,李丹青在打开第九百九十九枚窍穴的刹那便选择了停止。 从那之后烈阳星灵便一直沉睡在了李丹青的体内,知道今日来到这阳山山脚,李丹青感应到了烈阳星辉,这烈阳星灵方才有了些许异动。 有这样一个玩意藏在自己的身体里,那是怎么都让人舒坦不起来,之前李丹青也尝试过几次,把此物逼出体内,但都以失败告终,如今发现这星灵对烈阳星辉有着反应,李丹青便想着能不能靠着烈阳星辉,将此物诱导出自己的身体。 李世子是素来洒脱,想做就做,从不畏首畏尾。 他引导着方才吞纳入体的些许星辉之力,游弋在丹田周围,试图勾引那星灵移动。 但星灵化作的金色光团虽然在感应到了星辉之力后,躁动不安,但却始终待在李丹青的丹田内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李丹青尝试了足足半个时辰,已经累得是满头大汗,但依然那以勾动那星灵。 不过星灵所化作的金色光团显然也尝够了这“爱而不得”的滋味,周身金色光芒闪烁不定,似乎也处于暴走的边缘。 李世子暗觉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咬着牙继续坚持着。 就这样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欲拒还迎。 一个稳坐如山不动明王,心头却焦躁不安。 双方又如此博弈了足足半个时辰,修为刚刚处于盘虬境,虽然周身可以爆发出的力道极为骇人,可未有生出半点灵力的李丹青,前前后后控制了一个时辰的星辉之力,已然到了精疲力尽的边缘。 “给我星辉!我可以反哺你足够的力量!”就在李丹青眼看着就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忽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的心头一震,在脑海中言道:“怎么?不给小爷装死了?” “给我星辉!”那声音并不理会李丹青话语中的嘲弄,继续重复着方才的话,语气中充斥着急躁的味道。 “这外面数不清的山石,里面的星辉之力足够你吃个饱,与其求我,不如自己出来自食其力。”李丹青反倒不急了,优哉游哉的这般说道。 那星灵的声音沉默了一会,然后才低语道:“星灵没有实体,平日我需要待在圣山基石之中沉睡,现在我也无法离开宿主!” 星灵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李丹青难以去怀疑此言的真实性。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丹青勃然大怒:“什么意思!你是赖住本世子了吗?难有住人房子不需要房子主人同意的?”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帮我收集烈阳星辉,我可以将星辉之力转化为你所需要的血气之力,你现在盘虬境对吧,你所修行的绝地神躯,让你之后的每一步所需要的力量都比寻常人多出许多,你已经感觉到了对吗,抵达盘虬境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你的修为却寸步难行。” “若是这样下去,起码得十余年你才可能摸到星罗境的门槛,但你若是愿意帮我,我可以给你提供数量庞大的血气之力,不出半个月你就可以抵达星罗,然后我还能给你继续提供你所需的灵力!我们是互利互惠,没有谁亏欠谁,不是吗?” 星灵的声音再次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星灵所言之物倒是属实,自从破境之后,李丹青的修为难有进寸,哪怕他每日都花去大量的时间观想《龙象混元》的第二幅图——苍龙翻江,但还是收效甚微。之前他还摸不清就里,此刻听了星灵之言这才明白其中奥妙。 他站在了原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犹豫,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意动之色。 “怎么样?我的提议如何?” “你如今虽然依仗着绝地神躯可以与星罗境二境的修士一战,但止步不前,终究会有被人超越的一天,更何况你还有数不清的麻烦,就这样一辈子被困在这盘虬境可不是明智之举啊。”星灵也察觉到了李丹青的心动,在那时继续蛊惑道。 李丹青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 星灵说得没错,他的麻烦确实很多,远的不谈,这迫在眉睫的便有吞并在马驮城的幽云大军,李丹青可不相信对方会就此善罢甘休。 过了许久,李丹青终于是张开了嘴,轻声言道:“好……” “这就对了!我堂堂星灵能寄宿在你的体内,是你的荣幸,带给你的好处也是你难以想象的,你又何必……”星灵闻言顿时语气得意了起来。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个屁!” 第一百三十七章 星辉永照 “不是!?为什么啊?” “咱们好商量啊!要不我再把昊阳归息诀传给你!” “那可是个好东西,当年你们阳山的先祖孙求安可就是靠着感悟了这法门才创立了圣山。” “要不……我还有阳山秘闻!话说当年你们家先祖可不是什么天才妖孽,是一处偏远村庄的放牛娃,当年啊……他还喜欢过他们村大他足足十二岁的寡妇!不仅偷看过她洗澡,还在成名之后,乔装打扮,花了足足三十两银子,睡了一觉。” “说起这睡觉!你们这些人类可真奇怪,不就是睡个觉吗?又不是少块肉,怎么就扭扭捏捏磨不开脸面呢?” “还有,你们阳山第三代祖师爷,叫什么龙全信的,那家伙可是个野路子!当年跟自己的弟子搞在了一起,就在那昊阳壁的边上,天为盖地为床,用你们的话说,叫什么来者……野 合!对不对!” “还有还有……” 李丹青走在回到大风城的路上,听着脑海中传来的絮絮叨叨,心底恨得是咬牙切齿。 自从拒绝了这星灵开始,就好像是打开了它体内什么奇怪的开关一般,这家伙就开始一个劲的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唠叨了起来,从阳山走到这大风城,足足半个时辰,它是一刻未歇,直听得李丹青脑袋发蒙。 “我说你就不能消停一会?”李丹青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他皱着眉头在脑海中言道。 “消停?我从灵智初开,就一直一个人沉睡在圣山基石里!足足四五百年,这好不容易有人说话,你让我怎么消停?”脑海中的声音这样言道。 “对了……说起睡觉,你知道一个人睡上五百年是什么感觉吗?” “那感觉啊……” 李丹青听得满头黑线,他赶忙打断又找到新的话题的星灵言道:“之前你怎么不说话?现在却开始絮絮叨叨了?不就是想要我答应你吗?” “你可不能这样污蔑本星灵,之前我耗尽了力量陷入沉睡,感受到了烈阳星辉才稍稍清醒。可不是故意为之!”星灵赶忙言道,语气严肃,仿佛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是这样吗?”李丹青显然有些不信,语气中满是狐疑。 “那还有假?”星灵应道。 李丹青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想到了方才星灵所言之物,他的脸色陡然变得古怪,问道:“你方才说你从灵智初开开始,就一直沉睡在圣山的圣基之中……你是星灵,不应该是在烈阳星辰之中诞生吗?” “我当然是在烈阳形成中诞生的,但诞生之后就降临到了阳山的圣山基石之中,不然你以为凭你们区区凡人的力量,怎么可能与星辰沟通,又怎么可能带着一座圣山飞升?不都是本星灵在帮着你们?”星灵没好气的言道。 听到此言的李丹青倒是了然了一些东西,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失去了圣山基石,阳山数十年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沟通星辰,带着圣山飞升。 “所以星辰为什么会将星灵降生到圣山之上,你们的使命是什么?”李丹青又问道。 “那你爹娘把你生下来是为了什么?”星灵没好气的反问道。 “你第一回做人,我还是第一回当星灵呢!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们人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又吃,长大了就找个人睡觉,然后又生个孩子,周而复始,你们这么累又是为什么?” 李丹青闻言一愣,暗暗苦笑,知道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复杂了些许。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星灵在说谎,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李丹青此刻都没有办法去求证。 “那你就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除了夺舍我!”李丹青又问道。 他之所以不答应星灵那个看上去极为完美的条件,最大的原因便是在阳山崩塌时,星灵曾说过,它进入李丹青身体的最大原因是想着夺舍李丹青,成为这具身躯的主导。之前星灵因为李丹青体内某些古怪的原因而无法完成这场夺舍,后面又陷入了沉睡,此刻它尚且虚弱,若是给他灌注了足够多的星辉之力,让他重新获取了力量,那李丹青就是靠着星灵修到了武君,那也是给旁人做嫁衣,他岂能做着与虎谋皮的勾当。 而听闻李丹青此问的星灵忽然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轻声言道:“我……在乎母亲。” “我想要重新点亮它……” 李丹青闻言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星灵口中的母亲应当就是曾经的烈阳星辰。 他皱起了眉头:“难道熄灭的星辰还可以再次被点亮?” “不是熄灭,只是暂时的沉睡。”星灵似乎有些不悦的纠正着李丹青的说法:“只要能重塑圣山,我就能再次与母亲联系,让她从沉睡中苏醒,将星辉再次洒落人间。” “你有办法重新让阳山圣化?”李丹青心头一喜如此问道。 “自然。”星灵应道。 “那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啊!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帮你做到,你就离开我的身体如何?”李丹青这样言道,这可是一个一举两得好事,阳山若是能重新圣化,很多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而最主要的是,李丹青还可以摆脱这个不速之客…… “重塑圣山需要最纯净的星辉之力,而只有我能够驱动这股力量,把你的身体让给我,在让我吸收一阵子阳山碎石中残留的星辉之力,不出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重塑身上,但你做不到。”星灵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李丹青的幻象。 李丹青顿时勃然大怒,言道:“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在馋本世子的身子!?对吗?” “我对你们凡人的身躯一点兴趣都没有!无非只是用他作为媒介,动用力量而已!不然你以为你这幅臭皮囊我要着干嘛?我又不喜欢和女人睡觉!”星灵轻蔑道。 “那你就不能换个人?非得是我?我好歹也是阳山的弟子,说起来我们还算颇有渊源!”李丹青不忿道。 “你的体内有烈阳真火的存在,所以才能包容我的灵魄,换做其他人,早就被我体内的星辉之力烧成了灰烬了。”星灵言道。 李丹青听到这话,顿时脸色难看。 本来李世子在听闻无法与星灵合作之后,心底已经想好了一条“毒计”,去前线随意抓个幽云士卒来,送给这星灵,可如今看来,似乎这办法也行不通,毕竟如今体内还有烈阳真火存在的人,都是大风院的弟子,李丹青可做不出这大义灭亲的事情…… 他气急败坏的骂道:“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能身怀烈阳真火的,哪一个不是阳山的栋梁之才,你身为烈阳星灵,怎么就知道跟自己人过不去?” “就像你们人要吃饭一样,有些东西是天生,我也没办法更改,更何况……” “人的性命长不过百年,短不过几十个春秋,在我看来都是弹指一瞬的事情,活与不活,都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你在路边看见一只蚂蚁,杀了他,你就可以救自己最在乎的人,你会犹豫吗?” “你或许想要争辩,觉得自己与蚂蚁不同,人类喜欢标榜自己的高级,自己的与众不同,但实际在星灵眼中,人类与蚂蚁并无太大区别,如果有的话,那可能只是,你们更笨一点。” “蚂蚁围绕着蚁后,分工清楚目标明确,有蚂蚁负责觅食,有蚂蚁负责照顾后代,有的则保护自己的领地,而人类就不一样,分明很简单的事情,却得非得编造出一些道德大义爱恨情仇,给自己与旁人无数的条条框框。很多时候却不见得有一只蚂蚁活得快活……” “总归你答应我也好,不答应我也罢,我的力量会慢慢恢复,亦或者等到你死的时候,灵智消亡,我再占据你的身躯,也是不迟。” “百年也好,千年也罢,对于星灵而言,都是弹指一瞬。” “烈阳星辉终究会重现人间,区别只是她照耀的人,可能换了一拨,但也无伤大雅……” 第一百三十八章 墙雕 一晃五日过去。 负责运送米粮的商会车队再次来到了大风城,而这一次再卸下米粮后,车队被带到了阳山山脚,用底座早已打造好的暗箱将石料放入其中。 然后将之运送道燕马郡中,由金家的阙圭商会想办法将之包装贩卖出去。 李世子窝在大风院中,眉开眼笑的数着眼前这厚厚一叠银票,他细细算了算,但是这一趟,除了米粮之外,车队带来的银票也有足足七万两。自从被流放阳山以后,李丹青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腰缠万贯的感受了。 他这边翻来覆去的数着银票,唯恐算漏了半张。 好一会之后,李世子才算是心满意足,乐呵呵的将自己的银票收拾齐整,然后从书桌下掏出一个木箱子,将银票放到了其中,再合上木箱,用一把锁锁住这才放心。 “这五日时间便有七万,流香说过上十来天,销路完全打开,销量与价格都得再往上提不少,那到时候岂不是一天就有两三万,一个月就就是七八十万,四舍五入岂不就奔着百万去了?”李世子在心底暗暗想着,双眼放光,仿佛又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挥金如土的日子。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房门处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如今手握数万银钱的李世子暗觉腰板硬了不少,说起话来那也是意气风发。 他金刀大马的坐在太师椅上,见推门而入之人竟是刘言真。 女孩的脸颊红扑扑的,神情有些局促不安,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就站在李丹青的跟前,低着头也不说话。 李丹青暗觉奇怪,看了一眼女孩手中的食盒,问道:“怎么了?这不是还没到饭点吗?” 李丹青颇为直白的询问,让刘言真两颊上的红晕又浓郁了几分。 “我……我最近学着熬了一份乌鸡汤,想着……想着院长这几日来日夜操劳,就给院长带了点来尝尝。”刘言真这样说着,将那食盒递到了李丹青的书桌前,然后触电一般又退开,站到了一旁,低着头揉捏着衣角,整个动作极为迅速,就像是受了惊的小鹿。 刘自在说,下手要趁早,免得夜长梦多。 刘言真起初还不以为意,但几日前随着金流香的到来,眼看着李丹青对金流香的依仗,暗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的刘言真心底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想到当初自己父亲传授自己与自家母亲相处的诀窍时,曾提及过自己喜欢母亲做的饭菜。于是乎刘言真便请教了一下学院中请来的厨子,尝试着炖了一碗鸡汤,给李丹青送了过来。 第一次给人做饭,刘言真不免有些害羞,更有些紧张。 李丹青倒是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带你了点头,神情多少有些期待:“那我可要好好尝尝小言真的手艺了。” 他这样说着,伸出手就打开了眼前的食盒,带着期待看向食盒中的瓷碗。 那一瞬间,李丹青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该怎么形容眼前这碗汤呢? 李丹青绞尽脑汁的想了想,脑海里也只能闪出——生机勃勃四个字眼! 李丹青抬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的盯着她的刘言真,又看了看食盒中这碗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东西,故而绿油油的鸡汤。 “院长你尝尝!我放了好些珍贵的药材,什么绿玉草、青龙果、翡翠萝,不仅滋阴补阳,而且味道一定也很鲜美。”刘言真在这时红着脸言道。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确定这一碗鸡汤并不是刘言真在暗示自己什么后,抬头看向刘言真,本想着拒绝这一碗生机盎然的鸡汤。但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女孩藏在袖口下的右手几根手指的指尖有些红肿,脸上似乎也还有几道锅灰带来的黑色污垢,未有来得及擦去。 李丹青大抵能够想象做出这样一碗鸡汤,对于素来养尊处优的刘言真而言,需要付出多少努力。 念及此处的李世子,深吸一口气,又看向对方一本正经的问道:“言真啊……” “你确定你最近没有认识什么姓潘的女人?” 刘言真有些困惑:“这些日子我都在学院带着孩子们修行,没认识什么姓潘的人啊?” 得到这样回答的李世子稍稍心安了些许——至少应该要不了命。 抱着这样的念头,李丹青一咬牙,心一横,双手颤颤巍巍的端起了那鸡汤,就要在刘言真期待的目光下将之喝下…… “院长!李院长!”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从院门外急匆匆的传来。 “唉!”仿佛见到了救星的李丹青赶忙放下了已经送到了自己唇边的碗,高呼一声抬起了头。 却见赵二白火急火燎的冲入了房间,看着李丹青,言道:“院……院长……那边……外面……” 赵二白可是个急性子,时常干出这风风火火临了又半晌说不个所以然的事情来。 李丹青见状赶忙上前,言道:“二白啊,这么急干嘛,来喝完水,压压惊,慢慢说,咱不急。” 李丹青出奇的温软的言道,说着便将那碗绿油油的鸡汤递到了赵二白的身前。 “我自己来。”赵二白见状颇为感激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就要接过鸡汤,也没看清,只是见上面绿油油的不禁问道:“这是绿豆……” “我喂你。”李丹青却不给他多语的机会,直接将碗口送到了他的唇边。 赵二白被一个男人喂水,多少有些不习惯,但对方是他素来敬佩的李丹青,加上一路奔跑着实有些干渴的缘故,故而也没有多想,张开嘴便大口大口的吞咽起碗里的汤汁。 只是这汤汁入口的刹那,赵二白的脸色当真一白。他下意识的想要挣扎,但李丹青却眼疾手快,背过刘言真,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另一只手伸出死死的捏住了赵二白的双腮,言道:“没事!喝吧,好喝着呢。” 李丹青这样说着,硬生生的将一碗鸡汤灌入了赵二白的嘴里。嘴里包着鸡汤的赵二白正准备将嘴里的东西喷吐出来,李丹青却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一拍他的背部,赵二白的双眼在那时顿时瞪得浑圆,只听咕噜一声,嘴里的汤汁在那时被他尽数吞咽下肚。 然后他翻了个白眼,直接瘫软在地。 “他怎么了?”刘言真见状赶忙上前问道。 “可能是太累了吧……”李丹青讪讪言道,然后甚是做作的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瓷碗,很是遗憾的言道:“怎么就喝完了,我还一口没喝着呢。” 刘言真也发现了这一点,赶忙说道:“没关系,你喜欢,我待会再去给你炖一碗……” “别!”李丹青闻言脸色大变,赶忙拉住了做势就要再次回到厨房的刘言真。 这焦急的态度让刘言真意识到了不妥,狐疑的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赶忙道:“我的意思是别那么辛苦……” “对了,刚刚二白说好像院外出了什么事情,咱们快去看看吧!”说罢这话,李丹青可不给刘言真半点反应的机会,伸出手便拉着刘言真的手朝着院外走去。 本欲还说些什么的刘言真,看着被李丹青拉住的手掌,脸色泛红,顿时没了脾气,低下头羞涩的任由他拉着朝着屋外走去。 …… 院门外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大群人正围在李丹青在院门外修筑的那三堵大墙中的一堵周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丹青让金流香从阙圭商会要来了一群技艺精湛的工匠,为的便是在这三堵墙上雕刻些东西,一开始大风城的百姓对此并不理解,但在这些工匠忙忙碌碌的五日之后,这第一堵墙上需要雕刻的东西已经完工,不过却在李丹青有意卖关子的做法下被人特意蒙上了一大块红布,此刻正等着李丹青前来揭幕。 好奇的百姓此刻都围在了这赌墙的四周,而素来忙着各项事务的杨通也出奇的赶到了这处,他似乎也明白红布之后的墙上到底雕刻着什么,脸上并无好奇之色,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处等待。 “原来是这事啊。”李丹青走到院外,看见这幅架势顿时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 这本是他与杨通约好的事情,只是阙圭商会车队带来的银票让得意忘形的李世子忘了这茬,此刻见了这幅情形,自然也记了起来。 “这墙上到底雕刻了些什么?”刘言真也回过了神来,看向李丹青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些日子大风院的众人对于李丹青所行此事也颇为困惑,要知道那些被阙圭商会请来的工匠可都是实打实的大师级人物,单单是雕刻其中一堵墙的工钱都接近上万银两,耗费这么多银钱,做这样看上去的无用功,多少让人觉得不解。 “马上你就知道了。”李丹青眨了眨眼睛,送来了刘言真的手,走到了杨通的身侧,朝着老人点了点头。 杨通见了李丹青也点了点头,随即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但愿阳山的列祖列宗能够理解我们的决定。” 他这样说道,伸出手一把扯下了石墙上的红布。 那时,墙上雕刻的事物也在这时展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头巨大的神象行走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他的身形伟岸如山岳,背上驮着一方云雾缭绕的世界,那景象甚是壮观,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心神动荡。 刘言真也是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这墙所雕刻的赫然就是阳山的绝学之一《龙象混元》中的,白象驮天图!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我皆是烈阳 寻常百姓还无法察觉其中异样,只觉得眼前这幅画,栩栩如生,如山岳在前,如皓月凌空。 看上一眼便觉心头震撼,但却不明就里。 但大风院的弟子以及周围那些其他学院并入大风院的阳山弟子却一眼认出了此物,便是阳山绝学龙象混元的第一幅白象驮天图。 “院长!这东西你怎么给它……”赶来的金流香也见着了此物,她惊骇的问道。 她只知道李丹青让她派些技艺精湛的工匠前来,可他们究竟要做什么,金流香并不清楚,毕竟自家这位院长本就性子古怪,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也不出奇。直到今日那些工匠说是做完了第一道差事,来结工钱,按照他们给的工单,就得足足万两银子,金流香顿时勃然大怒。 心底暗道这李丹青也真是,腰包才鼓起来就开始大手大脚的肆意挥霍。金流香本想着兴师问罪,可哪知走到院门口便正好撞见眼前之景,顿时心头惊骇。 龙象混元可是这阳山的绝学,寻常宗门,哪怕是只有十来位门徒的末流山门,对于自己门下的功法绝学那也都是讳莫如深,莫说外人,门中弟子若是不如意也学不得。李丹青这倒好,直接将这阳山绝学刻在了石墙上,这是生怕别人学不去吗? “好东西当然要拿出来和大家分享!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李丹青面对急急忙忙赶来的金流香摆了摆手甚是轻松的言道。 李丹青敷衍的态度让金流香以及赶到的大风院甚至众多阳山弟子都隐约有些不满。 而就在这时,李丹青身旁的杨通忽然走上前来言道:“这是我和李院长商议之后共同做出的决定。” 这话一出口,众人愈发的惊讶,这李丹青天马行空惯了,也就罢了,杨通虽然脾气暴躁,但在大事上面素来是拎得清的,又怎么能同意李丹青这样的决定呢? 杨通倒也看出了众人的困惑,他微微沉吟,随即言道:“诸位也知道,如今咱们阳山的状况。” “阳山之前积弱多年,我也好,已故的张囚赵权,甚至诸位不曾知道的孙禹山主,我们都在用自己的办法让阳山重新振兴。” “这条路很难走,它崎岖、蜿蜒,看不见尽头,也伸手不见五指,走得久了,也就让人忘了当初走上路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阳山的开山祖师,叫孙求安。诸位或许听过他的名字,但大抵都不知道他的故事。” “年少时,他比不得我们在场的大多数弟子,入了一个三流宗门,学了些不入流的拳脚,后来宗门的师傅死了,宗门也就散了。祖师爷靠着拳脚入了一个镖行,谋了个生计。” “那时候,还是前朝,据说帝王昏庸,幽云在北方数郡之地纵横劫掠,无恶不作。” “咱们的祖师爷虽然没什么厉害的功夫,但却有悲天悯人之心,索性便辞了镖局的营生,在这应水郡做了游勇,与那些幽云的恶徒作战。” “起先还可以靠着出其不意,收拾了好些落单的蛮子,但后来蛮子们被扰得心烦意乱,派出上百人的队伍围杀祖师爷。祖师爷身负重伤,躲近了一座破庙中,也不知是不是祖师爷的英勇感动了冥冥之中的仙人,那一夜仙人入梦,传授了祖师爷一道炼体之法,也就是今日诸位所看到的《龙象混元》!” “靠着这功法,祖师爷受到了星辰感召,知道冥冥之中有烈阳星辰在护佑这应水郡百姓,祖师爷响应了这份感召,从那时起他的修为一日千里,不仅逃出了险境,也渐渐在这北地展露了头角,好些不愿意被幽云人欺压的百姓都寻到了祖师爷,这才有了咱们阳山的雏形。” “之后的故事略显老套,我不作细表,但有一点,当年祖师爷修成武君,决心开辟圣山道场。” “天下无主的名山大川多的去了,为何祖师爷要将这圣山选在这远离中土的边塞之地?” “因为他知道,只有圣山坐落于此,天下英杰才会闻风而至,才会有无数修为高深的门徒聚集于此,才能震慑宵小!才能保护这一郡的百姓繁衍生息,千载无恙!也只有这样,他才对其当年落难时,星辰的召唤!” “而我们历代的先祖,都将祖师爷的教诲铭记于心,哪怕是四十年前,我阳山战直武君折戟,神河不出,也未曾有过动摇!” “这……” “这才有了如今,应水郡口口相传的歌谣,这才有了那句,咱有阳山烈阳高!” “这四十年,阳山过得确实很不如人意,以至于我与几位院长都只想着中兴阳山,却忘了阳山到底是为何存在。” “如今圣山虽塌,但阳山未倒。幽云大军又至,在我应水郡外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我闻幽云贼心不死,近日在边境屯兵数十万,已成黑云压城之势力。应水郡守军寥寥十余万,应水郡危如累卵。朝廷援军迟迟不至,大战一触即发。” “我杨通虽为阳山劣徒,但不敢忘先辈之志,故而斗胆,将阳山绝学龙象混元刻于这石碑之上,任尔学之!” “在场诸君大可将此事告知天下,我阳山别无他求,只求学得此法之人,若是感念此恩,勿以此法为恶,若是再心存大义,能与我这残烛之躯,共赴国难!同守北关!” “阳山虽塌!但诸君在世皆是烈阳!皆是凡间星辰!照耀北境!” 那些在阳山崩塌之后还愿意留在阳山的弟子大都是些热血之辈,听到杨通这番话,不仅解开了心头的疑惑,更是心中热血翻涌。 一时间众人纷纷举起了拳头高深应和道:“共赴国难,同守北关!” 而周遭那些百姓,也被这气氛所调动,更是开始高喝道,声音在这大风院外,响彻不绝,汇聚成海。 李丹青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人类还真是奇怪的东西。”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一愣,反应了过来,是自己体内那个话痨星灵。 “大哥!咱们能不能不要冷不丁来这么一下,我还以为撞鬼了呢?”李丹青在心头腹诽道。 “鬼?那是死人变的东西,活的死后不怕,死了后有什么可怕的?”星灵反问道。 李丹青哑然,暗觉难以用正常逻辑与这家伙对话。他转而问道:“你觉得我们怎么奇怪了?” “被本不存在的东西影响,对自己与他人编造的谎言信以为真,然后为之赴汤蹈火,甚至献出生命,这不奇怪吗?”星灵反问道。 李丹青愣了愣,问道:“你觉得这些都是假的。” “故事是假的,能延伸出来所谓大义自然是假的。”星灵低语道。 李丹青顿时反应了过来,作为烈阳星灵,他自然应该是知晓一些当年真实的事情。 “那真正的故事是怎样的的呢?”李丹青不由得问道。 “真正的故事是那个叫孙求安的家伙,早就受到了母亲的青睐,没有什么仙人入梦,也没有什么烈阳感召。无非就是一个藏拙的天才少年,为了让更多人相信他,跟在他的身边,去完成她想完成的事情,而编造出了一个星辰仙人的故事。星辰只会回应拥有力量召唤他的 人,星辰没有你们所谓的善恶,就像四季轮转,日升月落,任由天地万物生灭,它自岿然不动。” “人却喜欢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它们身上,给他们定义善恶,给他们赋予超出他们的东西,并引以为真,甚至作为信仰,却不知你们的信仰根本不在乎,亦或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难道不奇怪吗?” 李丹青听闻这番,沉默了一会,却又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星灵感觉到了李丹青的变化,沉声问道。 “你说得其实都对。” “但却不重要。”李丹青言道。 “为什么不重要?你们的热血沸腾,来自于那个人编造的故事,当故事不再是真的时候,那所谓的大义,所谓的信仰不也都归于虚无吗?”星灵困惑的问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没有去向星灵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或许不愿,也或许是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但他相信有些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即使永远也没有办法去证明他的存在。 他看向眼下群情激奋的众人,微微一笑,自语道。 “如果星辰不曾因我们而照耀。” “那……” “我们在世,皆是烈阳。” 第一百四十章 我意难平 “我说,前面那个高个子,把你头低一低成不成,你这个头杵在那里,让后面的人怎么看啊?”赵二白站在龙象墙前,指了指人群中耸立的宛如小山一般的男人身影,大声的说道。 那男人生得人高马大不假,但却长得极为憨厚,听见赵二白的呵斥也并不恼怒,只是歉意的笑了笑,便赶忙坐了下来,继续观摩墙上的壁画。 阳山将绝学《龙象混元》公之于众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应水郡,甚至也传到了周边诸如燕马郡等地。 这《龙象混元》虽然只是炼体所用的功法,但胜在对于境界并无要求,无论你是还未入门的修行者,还是已经来到神河境的大能,龙象混元皆能给修士带来不小的收获。 有道是万丈高楼平地起,许多武者在修行到后期,大抵都会或多或少受到体魄强度的影响,而被拖累修行的速度,而《龙象混元》这一道神奇的法门,却足以让大多数武者哪怕在修行的后期,也可以通过观想此法,强化肉身。 故而这些日子以来,前往大风城观摩此法的人数不胜数。 大风城一时间也是人潮涌动。 而人来了,得吃饭,得住店,这些人流自然也就被大风城的百姓所吸收,而金流香在李丹青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便意识到了商机,通过商会的关系招来了不少厨子,在大风城空闲的地界开始了酒楼饭庄,也算是帮大风院赚了个盆满钵满。 如此一来,大风城不仅一改颓势,更是一时间变作了比起那应水城还要热闹的地界。 而有了钱的李世子心思也活络了起来,直接大手一挥,将金流香从饭庄酒楼以及客栈中赚取的钱财拿出,作为工钱,招募那些前来观摩此法的百姓,让他们帮着大风城建城。 一来二去,大风城不仅人丁兴旺,城池建造的速度也更是快出了不少。 这样的景象,让一直被笼罩在阳山崩塌以及幽云大军压境的阴影下的大风城,也有了勃勃生机之相。 而唯一麻烦的是…… 刘言真似乎近来对于厨艺的热衷程度又浓烈几分。 为了躲避刘姑娘新发明的名为——天地混元十全大补百味其鸣鸡汤!李世子一大早便出了大风院,在金流香所开的大风客栈中开了处厢房,躲在里面观想龙象混元的第二幅图——苍龙翻江。 离尘境的第三境盘虬镜,是将武者体内的脉门窍穴连成一片,起初为蛇相,谓之入境,其后为蟒相、蛟相,最后化为龙相,谓之大成。 大风院的弟子靠着在烈阳神梯上吸纳的烈阳星辉,一路跳级直接凝聚出了龙相,进入星罗境,可怜李世子被卡在这蛇相已经数月时间,却是未有进寸。 虽说从星灵口中李丹青大抵也知道了这缘由所在,但没有解决办法的李世子也只能秉承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能修行一会,就是一会。 这第二幅苍龙翻江图,比起第一幅白象驮天画得要粗糙几分,李丹青要观想近一刻钟的光景方才能入观想白象驮天图一般,看见那一条巨大的苍龙在江海中翻腾卷起层层巨浪的场景。 而每次观想半个时辰,李丹青便会觉得精疲力尽,不得不退出幻境。 这一次也不例外。 退出幻境的李世子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用了又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回复过来。他的额头上在那时可谓大汗淋漓,但恢复过来的李世子并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在第一时间查看自己体内的状况,但体内的蛇相虽然身子壮实了几分,但依然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有半点向蟒相转化的趋势。 虽说一开始对于此事李丹青便有所预料,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气馁。 难不成真的像星灵说的那样,本世子要花去数十年的时间才有可能凝聚出龙相,去往星罗境?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 “怎么样?心动了吗?我随时准备接受你的妥协。”而这时,星灵的声音很合事宜的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怒不可遏:“你大爷的!能不能不要跟个变态似的日日偷窥我的心思!” “偷窥?这个词可不对,我们的心神相连,荣辱与共,你想什么我自然知道,不用刻意去了解,更谈不上偷窥。”星灵平静的应道。 “那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在想什么?”李丹青反问道。 “因为作为凡人,星灵是比你更高级的存在,就像你可以通过蚂蚁行径一眼看出它想要觅食还是交 配,但就算你把你的心事都告诉蚂蚁,他也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星灵言道。 李丹青有些受不了星灵言语间的傲气,更不喜欢他时不时喜欢拿蚂蚁来与自己作为对比的聊天方式。 “去你大爷,你再高级,现在还不是要求着本世子,本世子不点头,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得等到本世子死后,再来兴风作浪。” 他这般言罢便失去了与这星灵多言的性子,索性迈步走出了房门,却正好撞见了前来此处寻他的青竹。 一见面青竹便朝着她递来了一本书册:“这是流香让我交给你过目的账本。” “流香做事我放心,就不看了,这些东西密密麻麻写在上面,看得本世子直打瞌睡。”李丹青摆了摆手如此说道,迈步就要朝着客栈外走去。 “少主倒是心大。”青竹闻言,也明白李丹青的性子收回了账本,跟在李丹青身侧一同走了出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李丹青随意应和道。 青竹不语只是闷闷的跟在李丹青的身后,穿梭在如今这热闹非凡的大风城的街道上。 走了几步的李丹青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青竹,却见青竹低着头,眉头微皱,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怎么了?我家小青竹不会是移情别恋,看上了哪家公子哥吧?那可不成,把他名字说出来,本世子这就去断了他的第五肢。”李丹青故作恼怒的言道。 对于李世子的口无遮拦,青竹只是瞪了他一眼:“好啊,那就请公子自宫吧。” 李丹青脸色一白,讪讪言道:“那可不成,此物尚有大用,尚有大用……” 青竹听出了李丹青的意有所指,不免脸色一红,但很快还是压下了那抹娇羞,问道:“少主这些日子又是将龙象混元公之于众,又是话大价钱招募乡勇,到底想做什么?” 看得出这个问题在青竹的心底已经憋了许久,她这样问道,双目直勾勾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不是说了吗,召集人手准备应付幽云大军的进攻,总不能别人打过来,咱们就举手投降吧?” “可少主为什么要参与这事?少主一无官职在身,二无兵马大权,这本就是朝廷的事情,有青云军有紫刀卫,少主当初冒险救回青云军的主力已经是仁至义尽,我不想少主以身犯险。”青竹有些气恼的问道。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为这事犯愁,但李丹青却又事务繁忙,她不忍打扰,今日寻到了机会,自然是要问个水落石出的。 李丹青闻言笑道:“幽云据说手下有足足三十万大军,单凭紫刀卫与青云军以及那位周甘翊手下的玄衣军,可不见得能守住这来势汹汹的幽云蛮子!” “那又如何!”青竹的声音在那时陡然增大。 “少主难道忘了当初姬齐是怎么对待你和李将军的吗?就算李将军身前对你有什么嘱托,那也应该是在少主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总是没有理由让少主螳臂当车的吧!更何况武阳朝自有自己的援军会来到应水郡抵御幽云大军,少主又何必自找麻烦,退一万步说,就算应水郡失守,武阳朝这么大,我们大可去其他地界……” “人不能总是逃不是。”李丹青却在这时出言打断了青竹的话,他收敛起了平日里始终挂在脸上的笑容,转头直直的看着青竹。 那眸子深处藏着决然,让青竹的身子一颤,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青竹的神情古怪:“少主是想要以此为契机,建功立业?” 李丹青并未在第一时间回答青竹的问道,而是笑着问道:“你说我爹那么厉害一个家伙。” “一顿饭要吃七大碗,喝酒都得按坛记,手下六十万白狼军纵横睥睨,辽人闻风丧胆,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百来人的辽军游勇的手上?” “辽人有这本是,不早就一脚把姬齐从武阳城赶出来了吗?哪里还由着他在那上面颐指气使,作威作福?” 青竹听出了李丹青的话外之意,她的脸色一暗沉默了下来。 “还有,你爹青泰石,那可是剑道泰斗,当年可有些风声传出他要开辟圣山,怎么就会忽然要叛国弑君?你说他就是真的要如此,是谁指使呢?总不能他自己脑子一热,就想要杀了姬齐自己做皇帝吧?” 李丹青这样说着,又摆了摆手:“什么建功立业,本世子哪有那心思。我就想带着几个像青竹这么漂亮的姑娘,找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咱们关上门来,做些爱做的事情,生一群大胖小子和大胖妞。” “但有些事吧,不弄明白,不搞清楚到底是谁在使坏,我这心就惴惴不安,就总免不了在夜里辗转反复。” “他们为了这武阳天下出生入死,到头来却死得不明不白,得有人付出代价,也得有人该跪在他们的坟前,以死谢罪。” 年轻的世子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他的眸中闪烁着凶光,宛如一头饿狼。 那时,他再次呓语道:“不做完这些……我意难平。”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圣旨 “朝廷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这夏天都快过完了,应水郡的粮价还是一路飞涨,又不给粮又不派兵,这是要让咱们就窝在这里等死是吗?” 李丹青与青竹并肩走在大风城新建的街道上,一旁的酒馆中,几位酒客正在高谈阔论着国事。 “那怎么可能!咱们武阳朝兵强马壮,四十年前能打得幽云俯首称臣,四十年后,还不是一样能揍得他哭爹喊娘。”一位穿着麻衣,年纪四十五六的男人言道。 “那可不一定。听说青云军在幽云人的手上折了足足三万人,这一次来者不善,不可小觑。”一旁一位年纪看上去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的瘦弱老人如此说道。 “鹿老九!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贪生怕死,平日里什么场面话喊得响亮,但到了大事临头,比谁都胆小。” “幽云能占便宜,那是因为幽云人搞偷袭,要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你试试,咱们应水郡紫刀卫青云军可都是武阳朝的精锐,北边的蛮子能有几斤几两,还能再让他们得逞了?”莽汉语气讥讽的奚落道。 “话不能这么说,有道是骄兵必败,幽云四十年前被武阳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才会知耻后勇,此次大兵压境,老夫以为对方一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反观我武阳朝,郡守调兵缓慢要不是咱们李世子心细如发,说不得青云军就得全交代在马驮城。如今朝廷也不当回事,几十年没吃败仗的武阳朝,保不齐这一次要吃大亏!”老人面对男人的讥讽倒也不怒,只是慢条斯理的陈诉着自己的观点。 “李丹青能有什么本事?我听说他带去的五千黑水军就在幽云大军的边上晃悠了一拳,杀了几个散兵游勇,连幽云主力长什么样都没见到,都是青云军自己突围出来的,他李世子不过是去凑了个热闹。”莽汉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大声的叫嚣着。 走到酒馆旁的青竹眉头一皱,看着那莽汉眉宇间便是杀机奔涌,做势就要上前,可这时李丹青却伸出手将她拦住。 “少主!让我去教训教训这口无遮拦浑人!”青竹看向李丹青言道。 “算了。这天下骂我李丹青人数不胜数,他们就是排着队站在你面前,你杀上一辈子也不见得杀得完,何必与他见气。”李丹青笑道。 青竹闻言还是有些愠怒,而这时酒馆中的对话还在继续。 “所谓兵者诡道也,有道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李世子能以五千兵马拖住幽云主力,迷惑敌将,这便是上兵攻伐之道。”被称作鹿老九的老人据理力争的言道。 但可惜那莽汉全然听不进去,只是笑道:“是是是,你说得都对,那就是咱们武阳朝都看走了眼,只有你鹿老九慧眼识人,与那李丹青心心相印。你啊,既然觉得幽云人那么厉害,那还不赶快收拾行李早些跑路,留在这大风城作甚?” 鹿老九被莽汉的话气得脸色一阵铁青,也不再作声,只是坐回了原位,嘴里喃喃说着:“国傲民娇,不思累卵……唉……” 李丹青在这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指了指那老人问道:“这老头子叫什么名字?” “鹿……鹿书德。好像是原来大风城一处私塾的先生,不过后来私塾倒了,也就没了营生。怎么?少主觉得有意思?”青竹素来维护李丹青,这爱屋及乌的缘故,见老人处处维护李丹青,自然对其也不乏好感。 李丹青点了点头:“回头叫人来问问,这老头子有没有兴趣来大风院教教孩子读书,毕竟咱们大风院的弟子,可不能只是会拳脚的莽夫,也得有本世子这样满腹文章的才华不是?” 青竹对于李丹青前半句话,倒是点头应是,至于这后半句嘛……她的底线,也只是不去揭穿。 说完这话的李丹青转过头,就带着青竹离开,嘴里叹了口气言道:“这小小城郭中的教书先生都看得明白幽云来势汹汹,这武阳的朝廷却能稳如泰山,想来也着实可笑。” 青竹当然也明白事态紧迫,她也皱起了眉头,低语道:“姬齐不应该昏庸到这般地步……不会是弦音路上出了意外吧?” “你是关心则乱,前些日子小弦音就给我送过书信,言说已经平安抵达了武阳城,到现在怎么也有一个多月的光景了吧。更何况这样大事,能瞒得了一时哪里瞒得了一世,就是小弦音不回去,这个时候朝廷也该收到消息了。” 李丹青随口说着,但青竹却忽然满脸吃味的看着李丹青,幽怨问道:“少主与弦音妹妹倒是情投意合,相隔万里之遥还有书信往来,当初我去影卫历练,怎么从来不见少主给我写信?” 李丹青一愣,神情有些尴尬,打了个哈哈,讪讪道:“对了……我听说流香招来的厨子里,有一个家伙饭菜做得极好,今日我让流香把他调到了咱们,大风院,这估摸着应该也到了饭点了,咱们快些回去,别让那些小崽子把好东西都糟践了。” 李丹青说罢,便面露焦急之色,做势就要快步离去。 青竹看着李丹青那有些慌乱的背影,暗觉好笑,心底那些许幽怨,也就散去了不少。 哒哒哒! 哒哒哒! 可就在她要迈步跟上李丹青时,城门方向却忽然传来倚着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的还有男人气势十足的高呼:“圣旨到!宣大风城李丹青接旨!” 那声音传来,行走在大风城街道上的百姓纷纷一愣,侧目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这可是稀罕事。 在大风城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皇帝老爷长什么样,娶了几个媳妇,生了几个皇子公主都得靠猜,圣旨那更是上了树的母猪,只听人说过,却从没有人见过。 就连李丹青也是一愣,要是放在武阳城,他隔三差五就会接到宫里来的圣旨,大都是他爹在外打了胜战宫里给的奖赏,逢年过节的慰问也不少。家里的圣旨都得用单独一个房间来装着,李世子甚至恶趣味一来,还拿着那些圣旨擦过屁股。 可在这山高皇帝远 的阳山,还能接到圣旨,这倒是李丹青从未想过的。 他看向那处,却见一队风尘仆仆,身着白甲的甲士从街头疾驰而来,甲士身上的甲胄鲜亮,头顶白羽,是宫中禁军龙羽军的标志,看上去确实是传旨的架势。只是太久未有经历这样的事情,李丹青一时间也有些发蒙。 为首的龙羽军甲士看见了站在街道中央的李丹青,先是一愣,但随即便认了出来,他赶忙拉缰驻马,看向李丹青颇为感慨的言道:“李世子别来无恙,你风采依旧啊。” 李丹青笑了笑,他倒是叫不出眼前之人的姓名,不过看着倒确实眼熟。 “隔了十万八千里,陛下还让将军给我送一道圣旨,倒是辛苦将军了,想来应该是件大事,不会是姬齐想明白了,终于准备认了我这妹夫?要做我的大舅子了吧?”李丹青这般言道。 那甲士闻言先是一愣,嘴角随即有些抽搐。 他倒是听过一些关于李丹青与长公主的流言蜚语,但这些事情,李丹青能摆在明面说,他一个跑腿的,却是不敢应上半句。 “李世子说笑了,还是快些接旨,不要耽搁了大事。”甲士这般言道。 “那就读吧。”李丹青耸了耸肩膀,也不跪拜,就直愣愣的看着那甲士。 那甲士对于不按常理出牌的李丹青也有些无奈,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出言要求李世子跪着接旨,只是自顾自从腰间抽出了还未开封的圣旨,当着李丹青的面展开,然后一字一句的读来:“日月昭明,江河昭清,圣上有言,诸臣静听。” “李家丹青,朕着汝于阳山历练一年有余,朕闻多有长进,甚是欣慰。” “阳山之塌,在于人祸,与汝无关,朕自会明察,勿需忧心。” “汝父为我朝天策神将,汝乃将门之后,理应继父雄风,威震沙场。今乾坤有变,幽云再犯,正是男儿建功立业,封狼居胥之时。” “朕忆天策神将,起于微末,募得八百乡勇,敢守国门。汝为其子,不可堕其威名!” “故即日册封李丹青为天策候,可募私军三万,与应水诸部共守国门!” “望汝长忆将军之忠义奋勇,多念百姓黎民之艰辛,力克敌军,凯旋归朝。” “朕望之盼之,切勿辜负。”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些事大可不必 大风院的正殿中,众人齐聚一堂。 岳凝霜翻来覆去的把玩着手中的圣旨,神情兴奋:“原来这就是圣旨啊?这布料,这质地,摸上去这手感比小侯玉的脸蛋还要舒服。” 赵二白吕染以及刘言真等好事之徒也都凑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岳凝霜拿在手中的圣旨。 众人相互传阅,嘴里啧啧称奇,显然对于这份从未见过的玩意,都极为好奇。 刘言真忽然在这时转过头看向身后的李丹青,只见李世子坐在那处,用手撑着头,一派愁眉苦脸的架势。 刘言真顿时有些奇怪,他问道:“你皱着个苦瓜脸干什么?这不是好事吗?你都封侯了!怎么像是一幅被山贼糟蹋了模样。” 大抵是跟李丹青待得久了,刘言真说气话来也愈发的口无遮拦。 而周围的众弟子也纷纷朝着李丹青递来古怪的目光,有些不解李世子此刻这幅架势到底是因何而起。 “院长不会是嫌这官封得太小吧?”一旁的姜羽如此猜测道。 “这可是侯爷!咱们应水郡最大的官也就是侯玉家的山水候,那秦承古活着的时候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这官还小?”赵二白接过话茬,诧异的言道。 “毕竟院长的父亲是天策上将……”姜羽闻言赶忙替李丹青辩解道,那焦急的模样是唯恐众人对李丹青有半点误解。 “你们……是看不懂圣旨吗?”李丹青在这时抬起了头看向众人如此问道。 “院长少瞧不起人,我们也都是读过书的人,还能不识字?”侯玉嘟起了嘴,有些不满的言道。 “那你们还觉得这是好事?”李丹青反问道。 众人一愣,刘言真率先说道:“这都加官进爵了,还能是坏事。” 李丹青见众人一副奇了怪的架势,便知道自己确实没有猜错,他叹了口气,言道:“圣旨可不是光认识字就能看懂的,要学会揣摩上意。” “揣摩上意?我们见都没见过,怎么揣摩。”岳凝霜嘟啷道。 “所以说,你们没有看懂这圣旨呢。”李丹青言道,随即坐正了身子,看向众人说道:“今日本院长就给你你们长长见识,教教你们怎么读懂姬齐那小混蛋的话里有话。” 说着李丹青抬头看了一眼拿着圣旨的岳凝霜,岳凝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便顺着圣旨上字句读道。 “李家丹青,朕着汝于阳山历练一年有余,朕闻多有长进,甚是欣慰。” 李丹青于这时咳嗽一声,学着姬齐的语气言道:“你小子在阳山待了一年竟然还没死!咋这么命大呢?” 众人一愣,岳凝霜又接着念道:“阳山之塌,在于人祸,与汝无关,朕自会明察,勿需忧心。” “阳山的事,我没抓到你的把柄,算你小子运气好。”李丹青又言道。 众人顿时神情古怪,对于李丹青解读半信半疑。岳凝霜赶忙又念道:“汝父为我朝天策神将,汝乃将门之后,理应继父雄风,威震沙场。今乾坤有变,幽云再犯,正是男儿建功立业,封狼居胥之时。” “朕忆天策神将,起于微末,募得八百乡勇,敢守国门。汝为其子,不可堕其威名!” “故即日册封李丹青为天策候,可募私军三万,与应水诸部共守国门!” “那这总该是好事了吧?”她念罢之后,又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白了她一眼,言道:“这是说,朝廷不打算派援军了,你爹当年能自己拉起八百人的队伍,你自己也能想办法找来三万人,去守住应水郡……” “这……”听到这话的众人脸色一变神情有恙,这朝廷不派援军,单靠他们想要对抗几十万的幽云大军,那不是开玩笑嘛? “望汝长忆将军之忠义奋勇,多念百姓黎民之艰辛,力克敌军,凯旋归朝。” “朕望之盼之,切勿辜负。” 岳凝霜又念道,随即赶忙看向李丹青问道:“那这个呢?” 众人也在这时齐刷刷的将目光落在李丹青的身上,却见李丹青眯起了眼睛说道:“你爹能打胜战,所以能活这么多年,你要是打了败仗,就死在外面吧。” 这话出口,大风院的众人顿时面色惊骇,倒抽一口凉气。 …… 夏弦音迈着大步来到了天鉴司的府门前。 门口负责看守的甲士见夏弦音到来,纷纷侧开身子,朝着夏弦音低头行礼。 夏弦音对于甲士的问好视而不见,直挺挺的便走入天鉴司的府门中。 她的脚步急促,眉宇间带着煞气,以至于一路上遇见的同僚都心头发怵,不敢上前。 她一路穿过了绵长阴暗的长廊,直直的走到了殷无疆的府邸前。 平生第一次,她并未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了自己又敬又畏的师尊的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司命!朝廷为什么会下那样一道旨意!” “幽云大军兵临池下,来势汹汹,决计不会是只拿马驮城一城之地就能善罢甘休的,若是让他们破了应水郡,其后的燕马与蓝山二郡也危在旦夕!朝廷怎么能坐视不管?” 夏弦音看向屋中的老人,大声的质问道。 此刻那殷无疆正坐在巨大的水晶石下盘膝冥想,听闻此言老人的双眸缓缓睁开,他看了一眼面带怒色的夏弦音,倒是并未因为夏弦音的冲撞而生出半点的不满。 他只是慢悠悠的站起身子,又慢悠悠的走到房间一侧的角落。 那里摆着一道神龛,上面供奉着一个牌位,上书殷庭兰三个字眼。 这个灵位在这殷无疆的房间中摆了很久,至少在夏弦音成为殷无疆的弟子之时,这个灵位就一直摆在那里。 殷无疆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除非必要夏弦音几乎从未见过老人与任何人闲聊,唯独这灵位,老人总是喜欢独自一人与之絮絮叨叨。几次夏弦音来时,都曾在门外听到这样的声音,只是声音太小,具体说了些什么,夏弦音却听不真切。 她只是觉得,这应该是对殷无疆而言,很重要的一个人。 只是据他所知,这个灵位上供奉的殷庭兰,既非殷无疆的姐妹兄弟,也不会是其夫妻,更从未听说过殷无疆有什么子嗣。故而对方的身份,在夏弦音的心中一直是个谜。 夏弦音也极守本分,老人不曾主动说起,她也从不曾过问。 此刻殷无疆慢悠悠的走到了神龛前,从一旁的香盒里取出了三支香,接着神龛上的烛火将之点燃,眼睛盯着渐渐燃气的香火,嘴里这才言道:“燕马郡有圣山桑山在,虽然公孙秋雨出了纰漏,但新晋的山主公孙常也非善类,幽云想破燕马郡绝非易事。” “至于蓝山郡,郡守钟洛可是当年东华山的帝剑传人,手中青山剑可召剑灵,手下十万青衫剑甲骁勇善战,背依蓝山峡谷,幽云恐难有胜算。” 殷无疆说道这处,手中的三支香也被点燃,他轻轻的吹灭明火,阵阵青烟升腾,萦绕在这屋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夏弦音听闻这番话,脸色一变,也听出了老人的话外之音。 “那应水郡呢?朝廷就准备不管了吗?”夏弦音大声的问道。 殷无疆在这时,将三炷香插在了灵位前的香炉上,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灵位上的名讳,这才转头看向夏弦音:“你是在担心武阳的社稷安危,还是在担心那位李世子呢?” 老人问这话时,眼睛眯起,狭长的眼缝中光芒闪烁,仿佛要讲夏弦音从里自外的看的透彻,在那样的目光下,夏弦音暗觉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无所遁形,被看的一清二楚。 “这……这有区别吗?”夏弦音这般反问道,却是不敢直面殷无疆的提问。 “当然有。”殷无疆如此应到,脚下的步伐迈开,朝着夏弦音走来。 “若是担忧武阳的社稷安危,那应水郡失了圣山,灵力孱弱,幽云不至,应水郡想要恢复原状,需要从北境各郡调集灵力,均给应水郡,如此一来北境数郡之地的灵力必然消减数分,对于武阳而言,如今的应水郡只是累赘。” “幽云想要,这样的贫瘠之地,给了也就给了,并无大碍。” 殷无疆说得慢条斯理,但听闻这番话的夏弦音却暗觉脊背发凉。 “那应水郡的百姓了,阳山崩塌的天灾已经让他们举步维艰,幽云入侵那就是雪上加霜,数以百万的黎民百姓当何以自处?朝廷就当真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吗?” “你得记着,当你走入这武阳城开始,踏上这三府九司的府门起,人命不过是个数量,几百万也好,几千万也罢,对于偌大的武阳朝而言都只是沧海一粟。朝廷要保证的是根基稳固,而非个人生死。” “换句话说,几百万或者数千万的应水郡百姓的些许苦难,却能换来武阳亿兆生灵的国泰民安,那也是值得的。”殷无疆面无表情的说道,他的语气轻松几百万的性命,在他说来就像是妇人在与商贩讨论几文钱的得失一般,无足轻重。 她难以接受这样的逻辑,她的脸色苍白,神情愤怒:“朝廷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数以百万计的应水郡百姓难道就不是我武阳的子民了吗?” “别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 “这天下大义凛然的话多得去了,但听听就够了,可别当了真。”殷无疆摇头说道。然后他忽然一顿,有言道:“对了,还没聊后者呢。” “嗯?”尚且处在惊讶中的夏弦音闻言一愣,有些错愕的看向地方,显然还未反应过来这老人话里的意思。 却听殷无疆慢悠悠的又说道:“其实朝廷也非完全不仁,只是你或许还不知道,几日前西边也传来的战报,辽人的大军正在龙武关外集结,似乎有准备对武阳动手。” “相比于弹丸之地的幽云,辽人才是武阳真正的大敌。说到底这也只是取舍的问题。如果武阳现在只有力气对付一个人的话,无论怎么样,朝廷的选择都一定会是大辽。” “所以,你的愤怒若是是因为那位李世子的话,我想那就大可不必了。” 说道这里,老人又是一顿,随即笑道:“与其与我亦或者想着去朝堂争辩,倒不如留些力气给他收尸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山水候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衣衫上绣着山水画卷,腰悬玉佩,手持镶金纸扇,生得剑眉星目,风度翩翩。 那分明一副俊俏公子的模样,若不是侯玉引荐,大抵在场的任何人都会把眼前之人当做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公子哥,而不是这应水郡大名鼎鼎的山水候,更无法想象,他已经是几个已经快要成年或者已经成年的孩子的父亲。 候温说完这番话,就收起了话茬,笑眯眯的坐在那处,轻摇扇叶。 站在一旁的吕染伸手死死的抓着赵二白的手臂,用力极大,抓得赵二白都有些手臂发疼。 从一开始这候温走入大风院后,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吕染就是这副模样。一双眼睛直直的落在候温的身上一刻都不曾偏移,一副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了的架势。 “吕师姐,咱们能不能轻点……”赵二白有些遭不住吕染手上的力道,苦着脸色看向吕染言道。 “忍着点,不抓着你,我害怕自己忍不住。”吕染这样言道,看向候温的目光愈发的痴迷。 “早就听说山水候候温是这世上难得的美男子,世人诚不欺我……这模样,简直就是仙人下凡。” “不是,人家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你这未免……”赵二白听着吕染的喃喃自语,不免皱起了眉头,如此言道。 “那又如何,听说山水候的妇人十多年前就已经仙逝,这么多年山水候都没有再娶,更没有听见过什么寻花问柳的流言蜚语,这样的专情的男人可不多见,年纪大点知道疼人,有什么不好?”吕染不以为意的言道。 赵二白见吕染一副被山水候迷了心智的架势,暗觉有些招架不住。 心头暗道,自己这师姐平日里也不是这样啊,这山水候生得俊俏不假,但比起薛云也不见得能强出多少,更何况年纪还这么大了…… “人家侯玉的两个哥哥都跟你一般大小了,师姐你可别犯糊涂!”赵二白生怕吕染一时鬼迷心窍,赶忙又言道。 “那不正好!你是不知道生孩子有多痛,我娘说当年生我的时候要了她半条命,我这嫁过去直接就当了娘,还是这么有出息的孩子的娘,多省事?而且小玉儿没有母亲,想来也一定很需要想要这样富有爱心的姑娘去好生照料,弥补遗憾。”吕染这样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侯玉,双眼放光。 正与岳凝霜刘言真搅合在一起不知道再聊些什么的侯玉忽然觉得背脊一凉,打了个寒颤,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神情困惑的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异样,便收回了目光,继续与几人攀谈调笑。 …… 坐在候温对侧的李丹青脸色铁青,他看着眼前笑眯眯的俊俏男人,沉吟了一会,方才再问道:“侯爷能保证这消息的准确性?” “这事是我那位在龙象府当差的儿子传回来的,我这两个儿子虽然不孝,长相也没有继承到本候这容貌的十分之一,但想来是没有骗我的胆子的。”候温摇着扇,嘴里慢悠悠的言道。 这话一出,李丹青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昨日李丹青才收到那圣旨,心头本就暗感不妙,今日一大早,素未谋面的候温忽然找上门来,将另一个噩耗也传到了李丹青的耳中——西边的大辽近来兵马调动频繁,武阳如惊弓之鸟,也不得不从各部调遣兵马派往前方的龙武关提防大辽。 这个消息从候温嘴里说出,李丹青便忽然想明白朝廷那些出人预料,甚至堪称昏招的棋到底是怎么下出来的了。 从武阳立国以来,西边的大辽就一直是武阳的心头大患。双方百年来数有战端,双方胜败皆有之。也就这十多年来,李牧林异军突起,凭着手下的白狼军,在西边把大辽打得闻风丧胆,这才算是换来些许安生日子。 只是随着李牧林战死,辽人再次集结,于是乎那埋在武阳朝堂上下对于辽人的恐惧便又一次被勾了出来。 看样子,姬齐是打算舍卒保车,全力抵御辽人大军了。 明白了其中就里的李丹青忽然叹了口气。 他虽然从来不觉得姬齐是个聪明人,但也从未发现他可以愚笨到这样的地步…… “所以,李世子就下来准备怎么做?”李丹青低头沉吟着的档口,坐在对侧的候温忽然问道。 李丹青一愣,在那时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候温笑眯眯的目光。 那模样看上去人畜无害,但李丹青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应水郡传言,只是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以听曲作画为乐的山水候,像极了一只笑面虎。 但无论对方有怎样的城府,但总归今日的忽然到访,给李丹带来的却是一件极为重要的情报。 至少这个情报让李丹青彻底放弃对于朝廷的希望,明白这武阳朝廷是打定了主意,不打算给予应水郡一丝一毫的帮助。 如今的应水郡,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面露苦笑:“陛下的决定自有陛下的深意,李丹青身为臣子自然只能尽力而为……” 说罢这话,李丹青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侯玉又朝着候温问道:“倒是侯爷你今日来恐怕还有其他事吧?” 候温闻言也不否认,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虽然表面上,紫刀卫也好,青云军也罢都还在前方与幽云大军对峙,但随着夏日不如尾声,到了秋收,幽云粮草的短缺一定会得到缓解,到时候幽云大军也一定会再起战端。十来万应水郡的守军,断不可能是援兵还在不断从各地赶来的幽云大军的对手,而朝廷的意思,有些眼界之人大抵也应该明晓了,候温的两个儿子都是龙象府炙手可热的人物,去到武阳城,想来过得也会比在应水郡只好不差,李丹青自然想不到对方留在这里的理由。 至于他素来疼爱的侯玉,他也断不可能将之留在这艰险之地。 一旁本来在与刘言真等人聊得正欢的侯玉也察觉到了异样,她看向自己的父亲,跺了跺脚,伸手紧紧的拉住了刘言真的衣角言道:“要走你自己走!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走了。” 在那时同样将目光落在侯玉身上的候温,见了此状面露苦笑。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挺好奇的,李世子到底是给我这个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可以对你还有你着大风院这么念念不忘。”候温问道。 李世子耸了耸肩膀,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这大抵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吧,我李丹青生来就牙口不好,长着这张脸就是为软饭而生的。” 这话出口自然免不了招来一大群白眼,但李世子却是泰然自若,脸不红心不跳的对其照单全收。 大抵也是没有想到李丹青能够无耻到这般地步,候温闻言也是一愣,回过神来之后,笑了笑,却不再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道:“朝廷封了李世子为天策候,还让李世子招募兵马,不知道如今进展如何?” “这圣旨昨日才到,李丹青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今日也不可能变出三万人来吧?”李丹青言道。 “我听闻李世子早些日子就已经将龙象混元的白象驮天图刻在了大风院外的大墙之上,想来就是为了招募有志之士做的千金买马骨之举,到如今怎么也有半个月的时间,总不能没有半点收获吧?”候温又问道。 “收获倒是有一点,但……”李丹青说道这处,微微沉吟,随即又才言道:“前前后后倒是招募了七八百人,算上之前愿意留下来的阳山门徒,如今的大风院也有两千余人,但龙象混元是阳山的功法,这些入门的弟子吃穿度用,耗费的也是大风院的银钱,可算不得我李丹青人。” “我这一没钱,二没权,别说是三万人了,就是三个人我看也招不到。” 李丹青可不傻。 姬齐凭着一道干瘪瘪的圣旨,封了他个听上响亮的侯位,然后一不给钱二不给人,就想让李丹青给他武阳朝招兵买马,这般吃亏的买卖李丹青怎么会做。 他就是招了人手,那也是以大风院的名义,否则到时候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人手,转头就被朝廷以各种由头收走,李丹青如何能够忍受。 当年李牧林吃过亏,李丹青可不会再吃了。 候温也是个聪明人,很快便从李丹青的话里听出了味道,他大笑一声:“李世子当真是个妙人。” “这说起来我候某这些年也结交了两三百个朋友,修为不高,都在星罗境上下,但平日里喜欢在一起切磋武艺,训练战阵,配合还算默契。他们素来仰慕李世子的威名,今日听闻我要前来拜访,故而想托我问一问,咱们大风院还招不招弟子,他们可都想着拜入大风院的门下,好日日听李世子的教诲。” 这话出口轮到李丹青发愣了,他眨了眨眼睛——结交了两三百个朋友?修为还都有星罗境?还喜欢两三百人聚集在一起切磋武艺? 这他娘的哪是朋友,分明就是养的门客! 武阳朝并非每个爵位都能豢养私兵,起皱侯位便是闲职,而公位方才能有这资格。 这也是为什么李丹青担心朝廷会过河拆桥的缘故。 他被授予侯位,却又被下令可以豢养私兵,等到事情过去,朝廷完全可以以事急从宽的由头收回兵权。 而候温作为山水候同样也没有这个权利,故而以这样的由头将自己豢养的门客私兵送到李丹青的门下,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李丹青却想不明白,候温问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 “上次带着玉儿离开,这小妮子把我家里收集的字画能烧的烧了个精光,买来的瓷器古董,能砸的一个都不剩,这次要是再带她走,估摸着就差不多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了。”似乎是看出了李丹青疑惑,候温耸了耸肩膀很是无奈的言道:“更何况,我侯家往上面数个七八代都居住在这应水郡,祖宗们都葬在这里,没道理幽云的人来了,我就要把我侯家的祖地让个他们吧?” “所以,李世子……不,李侯爷。多努努力,别让侯某百年后,去到地底没办法给祖宗们交代,为什么他们的旁边住着的会是幽云的蛮子。” 候温的话出乎了李丹青预料,更出乎了一旁侯玉的预料,她有些错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眸中多少涌动着些情绪。 候温在这时站起了身子,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侯玉在这时扑入了候温的怀里,轻声道:“谢谢爹。” 她的心底多少还是明白的,若不是自己执意不走,候温不见得就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候温伸手轻轻的摸了摸侯玉的头顶笑道:“父女之间哪有什么谢不谢的道理。” “你想做什么,只要是对的,当爹的就没有拖你后退的道理。不就是区区幽云蛮子嘛?我相信以李侯爷的本事,想要对付他们不足挂齿,可就等到凯旋那天,上表战书时候,别忘了加上一笔候温的名字,我这当爹总不能全靠着儿女来光宗耀祖,那传出去多没面子不是?” 候温笑呵呵的言道,李丹青见状朝着候温拱手一拜,道:“侯爷放心,一定。” 候温听闻这话再次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他又看向自己的女儿宠溺言道:“别抱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不是说不是小孩子了吗?要不要今晚爹爹再给你讲讲睡前故事,说起来也有好几年没讲过了吧?” 听闻这话的侯玉跺了跺脚,羞红脸言道:“才不要。” 这模样惹得候温一阵大笑,然后便迈步走向院外:“你们想来还有很多事要忙,侯某就不打扰了。” “我看这大风院还有不少空房,侯某就厚着脸皮选一间,住上些时日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那颗青色的星 夏日已过,初秋的夜里,应水郡依然寒气逼人。 师子驹从厨房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慢悠悠的穿过从厨房到自己居所的寒冷过道。 他走得很慢,一来是因为年纪有些大了,二来是因为手里捧着的瓷碗中撑着的鸡汤满满当当,他不得不缓步而行,以防碗中的鸡汤洒落。 这个时候,夜已深了,姜羽还在练琴,师子驹想着给她端碗鸡汤补补身子,可别累垮了。 老头子虽然对李世子那是半百刁难,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对自己这徒儿那可是真的掏心掏肺。若是没有半点修为傍身,就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在这夜里的应水郡走上一遭,都得被冻得浑身发颤,更不提师子驹今年已经过了七十。 终于走回房间的师子驹赶忙合上了房门,将屋外滚滚的寒风隔绝在外。 “羽儿啊,先停一停,喝完鸡汤再练……”师子驹和蔼的言道,侧头看向屋中,入目的景象却让老人一愣。 只见姜羽此刻正趴在案台上,靠着眼前的古琴沉沉睡去。 老人收住了到了嘴边的话,走到了女孩身前,将那碗鸡汤放在了一旁,然后就坐在女孩的身旁,看了一会。 睡得正香的姜羽模样恬静,就像是被精雕细琢 出来的瓷娃娃。老人有些心疼,在这时忽然一拍大腿,暗骂自己糊涂,赶忙去到屋中,找来了一张毯子,想要轻轻的给女孩铺上。 只是年纪大了手脚多少有些不麻利,即使他已经做得足够小心翼翼,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一旁的琴弦,琴弦发出一声轻响,将熟睡中的姜羽惊醒。 女孩显然睡得有些发蒙,她举目看了看四周,这才对上了整举着毛毯还未披在她身上的老人的目光。 姜羽迷糊的眨了眨眼睛,下一刻陡然回过神来。 她发出一声惊呼,随即面露愧疚之色,言道:“对不起师父,我睡着了!我这就继续练……” 姜羽就像是做错了事孩子一般,有些慌乱的坐定身子,伸手就要再次抚琴。 师子驹见状却伸手摁住了琴弦,在姜羽疑惑的目光下微微摇头:“今日就不练了,这些日子你白天习武,又时还要管理学院的新收的孩童,晚上又来我这里学琴,一刻都不得闲,太辛苦了,歇歇吧。” 老人的语气和蔼,态度也极为恳切,绝非虚与委蛇的场面话。 可听见此言的姜羽却果决的摇了摇头:“我答应过师父的,秋日之前要把《天悬明镜》与《白河入瓮》两首曲子学会,如今已经到了初秋,这《白河入瓮》始终未有通达,进展如今已是拖延,算是辜负了师父,岂敢再休息。师父放心,姜羽挺得住。” 姜羽一本正经的说道,听闻这话的师子驹却摇了摇头,言道:“傻孩子,过犹不及。你这样累着练下去,事倍而功半,倒不如好好休息,明日再来。” 说着,看姜羽还要多言,师子驹又言道:“其实说起来是我对你太严苛了一些。” “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你事情早就多得忙不过来,老夫还让你每日前来练琴确实有些不近人情,强人所难了。” 师子驹的语气中不乏有自责愧疚的意味,姜羽见状心头愈发的过不去,她赶忙言道:“师父这是什么话,当初师父答应为大风院的师姐师妹们抚琴,我也才拜入师父门下。” “师父本就年迈,每日抚琴甚是劳累,却一日不辍,从未失约。姜羽怎能言而无信,辜负师父托付呢?” “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不知变通。”师子驹闻言笑呵呵的说道,所言之物虽是数落之话,却无半点苛责之意,反倒带着些许欣赏。 “你啊,就得学学言真那丫头,没心没肺,喜欢李丹青那混蛋,就先下手为强,管他有没有进展,名分定下了,日后就是他李丹青飞到天上,这事也不得不认。你呢?就傻乎乎的跟在身边,只知道做事,却不知道袒露心意,这样下去,都不知道到时候能排在第几位去了。” 师子驹的话让姜羽的脸色突兀一下便红了起来。 “师父胡说些什么我与院长只有师徒之谊,从无非分之念……” “老夫是过来人,你看那小混蛋的眼神都把你的心事写得明明白白了,老夫看的明白,旁人也看的明白。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那小混蛋,混蛋是混蛋了些,但也确实有些可取之处……”师子驹却气定神闲的说道。 听闻这话的姜羽脸色愈发的潮红,她羞赧的低语道:“我……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年轻人的事情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老头子大半截身子都埋在了土里,也不掺和你们的事情了。”师子驹摇了摇头,如此言道。 说罢这话,他又言道:“总之今日这琴就不练了,你若是觉得心头有亏,倒不如听老夫给你讲讲这琴的故事。” 老人说着伸手指了指姜羽身前的古琴,姜羽一愣,顿时来了兴致:“我听院长说,这琴是柳参先生的遗物,唤作虎魄长琴。” “哼,那小子别的不行,但看东西确实有些眼力劲,老夫在冬青城待了那么多年,可从未有人看出此物根底,倒是那小混蛋一眼便瞧出了底细。”师子驹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言道。 “院长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胸中却藏有锦绣,比起那些自诩为风流才子的之人,强出不知多少……”姜羽如此应到,但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因为在说着这些的时候,一旁的师子驹看向她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揶揄起来。 老人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还在嘴硬,这没说两句不就露馅了吗? 姜羽有些无地自容,低着头不敢再言。 师子驹却笑了笑,也不再此事上多做纠缠接着言道:“此物确实是先生遗留给我的东西,其实此物做工虽然算得精细,取材也极为考究,更是出自大师之手,但论起价值,却并不得那些成名已久的古琴,真正让它被世人追捧的只是因为它是先生的琴而已……” 说起先生,分明年过七十的老人眸中却在这时闪动着炙热的流彩,就像是七八岁懵懂的孩童,看见了自己崇拜的偶像。那目光,纯粹、滚烫,那是最清澈的憧憬,也是最干净的向往。 姜羽把老人这样的变化看在眼中,不由得再问道:“看来柳参先生一定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对吗?” 老人听闻此问,回过了神来,他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先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遇见喜欢的女子也会在夜里辗转反复,也会因为羞于启齿而将爱慕吞咽在肚中。也会为了民生疾苦而暗自垂泪,亦会为了将士奋勇,而热血翻涌。” “先生常说世人总以为他如有神助,却不知他只是痴于此道,花了比旁人更多的心思而已。” 姜羽听得似懂非懂,又问道:“那柳参先生最后去了哪里?为什么在二十多年前在白子山败于棋圣彦霓裳后,便不知所踪呢?” 这个问题让老人的身子微微一颤,但下一刻便恢复了常态,而心思单纯的姜羽却并未发觉老人在那一瞬的异样。 老人在这时看向姜羽,却并未有答她此问,反而说道:“这些日子,你修行比往日都要刻苦,是为什么?” 姜羽对于老人忽然转移的话题多少有些不适,但微微犹豫之后,还是如实言道:“幽云陈兵边境,大战将至,我想着修行多努力一分,届时能做到的事情就大一分……” “可学琴同样可以帮到他们。”老人反问道。 姜羽一愣,这才言道:“若是能有师父的造诣,在大战时抚上一曲《列将在》亦或者《白狼入阵曲》,或许可以让军队士气大振,以一敌百,但徒儿天资愚钝,想要抵达师父的境界,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故而……” 说到这里,姜羽心头一慌又赶忙道:“但师父放心,此事之后,徒儿一定会尽心尽力多抽出些时间来学习琴艺,绝不让师父失望!” 师子驹闻言有些无奈:“你这孩子啊,我知道你有心,也不会食言。” “但我想说的是,那白龙山上的老神仙曾说过,天下事,事事皆极可近道。” “嗯?”姜羽有些发蒙,不解的看着老人。 老人再言道:“天下修行者皆为武道,其余诸道行之者不过凤毛麟角。其缘由在于,武道立竿见影,哪怕是没有半点天赋与根基之人,只要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再配上些不错的丹药功法,便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长进。” “而其余诸道,则需要细嚼慢咽,经年累月,方可成效。” “所以武道者众,诸道者寡。所以你明明在琴道上天赋卓绝,却还是愿意花大把时间在天赋并不出众的武道上。为的也是这立竿见影……” 姜羽愈发的迷糊,有些拿捏不准老人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歉意言道:“师父,我……” “别老是道歉,我并没有说你做得错的。事实上是我要求的太严苛,或者说,是我太心急了。”老人却姜羽的话出口之前将之打断。 “你有你的难处,我呢年纪大了,好不容易寻到个传人,想着不要辜负柳参先生的嘱托,想要在有生之年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但这些琴曲都是上乘之物,哪怕是在琴道上造诣精湛的大师,想要在短时间内学会这功法,那也得耗去大把大把的时间,更何况你初入此道……你能坚持到现在,从未有过半点怨言,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师父,我……”师子驹的肺腑之言,让姜羽心头愈发的自责,她低着头,甚是愧疚的言道。 老人却摆了摆手,再次打断了姜羽就要出口的话:“所以啊,我想了想,接下来的时间,我想你就不用来练琴了。” “师父!我可以的!我跟院长商量商量,把教导那些孩童的活计分给其他师姐师妹一些,多抽出些时间来学习琴艺……”暗以为是自己让老人失望的姜羽顿时有些惶恐不安,赶忙在那时说道。 老人却又道:“傻孩子,我可没有半点怪你的意思。” “幽云大军兵临池下,这是最要紧的事情,你理应多修行武道,才能在这场大战中脱身,所以你暂且安心去做这些事情。至于琴道之事,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想办法把我从先生那里学来的东西编造成册,日后你携带在身,多加翻看研习,也是一样。我相信以你的悟性与心性,一定不会辜负老夫,也不会辜负先生的。” 听到此言的姜羽这才放下心来,她犹豫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笃定道:“师父放心,日后姜羽一定会勤加练习,绝不辜负师父。” 老人笑着颔首,神情和蔼。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与师父说来。”姜羽这时又言道。 “嗯?”老人疑惑的看向女孩。 姜羽道:“大战将至,院长虽然不说,但我也看得出来,似乎应水郡前景堪忧,朝廷也不曾发兵增员,应水郡恐成战乱之地,要不我去问院长要些银钱,师父先去燕马郡或者蓝山郡等地寻个地界住下,找个清净之所,也好安心谱写琴谱,等到战事平静,我再去接你……” 姜羽尽可能的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只是以她那本就不会撒谎的性子,那点小心思又如何瞒得过老人的眼睛。 老人笑着摆了摆手,言道:“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不走了。” “那个山水候有句话说得没错,这应水郡,是咱们的地界,哪有幽云来了,我们让给他们的道理。老夫留在这里,还能为你们抚琴助兴,又不用上阵厮杀,你啊就不用了担心老夫的安危了。” “对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好生休息,剩下的日子就不用了来我这里了。” 被老人一语道破了心思的姜羽脸色微红,但见老人态度坚决,她也不便多说,只是嘱咐老人注意休息之后,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 姜羽走后,老人的房门中冷清了下来。 老人独自坐在座位上,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眼前安泰上摆着的古琴。 苍老且布满褶皱的手掌顺着琴弦一根根的拨动,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游离,变得恍惚。 “那柳参先生最后去了哪里?为什么在二十多年前在白子山败于棋圣彦霓裳后,便不知所踪呢?” 他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个他没有回答姜羽的问题。 他忽的看向屋外,天色寒冷,门窗紧闭,但那一刻,老人的目光深邃,就仿佛能穿过眼前的黑暗,看到某些旁人无法看见的东西。 …… 师子驹今年已经七十了。 八岁那年因为战乱失去了家人的师子驹流离失所,被一家好心的大户人家收养。 家中主人待他极好,甚至还花了钱财让他去私塾读书习字。 后来主人有了孩子,也从不让孩子把他当做吓人,都以大兄称呼,但师子驹却知本分,不敢僭越。他喜欢这个孩子,便时常跟在身边照料。 主人家见他细心,也就放心的将孩子交给他。 一晃十几年过去,师子驹已经二十有余,那主人家的孩子也长到了十六岁。 孩子从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他十四岁所著的文章便被城里的读书人奉为经典,争相传阅拜读,所弹之琴曲也如天籁之音,为人追捧。这名声越来越响,甚至还得到了当时在位的武阳皇帝的召见,在宫中为其抚琴。 那时的柳参也才刚刚十八岁,若是他愿意留在宫中,那后半生等着他的是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但常年照料柳参的师子驹却看得出来,小主人并不快乐。 后来柳参的爹娘得了恶疾在一年之内相继去世,回到家中祭拜了父母,守完了孝期的柳参并未在回到宫中,而是变卖了家产,带着师子驹开始四处游历。 他们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东华山上万口帝剑如飞雪破龙,看过绝世舞姬妙晨晨的婀娜身段,尝过南地尽头那归墟之海的苦涩海水。 也曾在凶阴山外,见识过阴灵肆虐,有志之士奋勇作战的场景,著下了那首被世人口口相传的名篇《凶阴昭》 他们甚至去到过白龙山,登上过白龙台,与那位老神仙谈经论道。 但饶是如此,师子驹觉得自己这位已经走遍了万里河山,受世人敬仰推崇已到极致的先生似乎还是不快乐。 他像是一直在追逐些什么,可却又迟迟没有进展。 他也曾问过对方,但柳参却只是说,他在求道。 师子驹不太懂什么是道,他关系柳参,他想要理解他,所以那时已经快四十岁的师子驹决定学习琴艺。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年纪,但好在有柳参这位师父在,师子驹天赋也出奇的不错,他学得很快,渐渐有了些火候。 那时,柳参遇见了一女子。 她叫彦霓裳。 人如其名,那是一个如天上霓裳一般美丽的姑娘。 那段时间,先生与彦霓裳时常都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弹琴,一起讨论文章,一起研习棋谱。 师子驹看得出来,先生喜欢彦霓裳,而彦霓裳同样喜欢先生。 师子驹很满意那样的生活,倒不是自己过得如何逍遥,而是他感觉得到柳参很快乐。每一次跟彦霓裳走在一起,先生的嘴角都会微微的不自觉的上扬。那是只有最真实的快乐才能带来的喜悦,那是毫不作假的笑容。 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彦霓裳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 那一天彦霓裳忽然开口,她让柳参跟他回白子山,向她师尊提亲。 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彦霓裳这样觉得,师子驹也这样觉得。 但那天,坐在案台前的柳参却在饮下一杯茶水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拒绝了彦霓裳的邀请。 他说,跟她在一起,他很开心,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寻道。 那一晚,师子驹凭生第一次与柳参吵架。 他质问道到底再找什么?又到底是什么,比在乎他的人更重要? 柳参沉默不语,但师子驹却看出了他有些动摇。 而第二日,彦霓裳再次上门,她想和柳参赌一把,他们去到白子山的山巅,对弈一局,若是彦霓裳赢了,柳参就得留下来,反之,柳参就可去寻他所谓的道。 于是乎一场更古未有的对弈就在白子山的星罗棋盘上开始了。 彦霓裳年纪不大,但却是棋道天才,曾一人对弈三位国手,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三位国手尽数落败。从那时起,彦霓裳便有了武阳棋圣的名号。 二人于白子山巅对弈足足三日,起初柳参步步紧逼,打得彦霓裳只能处处防守。但到了接近尾声之时,柳参却忽然落下一枚昏子,高手对决往往是一步错步步错,彦霓裳抓住这个机会,转手为攻,最后以一子的优势,赢下了这一局。 但她却并没有让柳参履行赌约,而是让柳参离去。 旁人不明就里,师子驹却看得真切。 那场棋,其实是柳参赢了,他让了一子,是想告诉彦霓裳,爱一个人就得学会成全,所以我输给你,留下来陪你,成全你的人生。 而彦霓裳懂了。 所以,她选择让柳参离去,告诉他,我同样也能成全你。 …… 于是乎,那时已经年近五十的师子驹再次陪着柳参上路。 他们来到了北境,期间遇见过一个还算热心的年轻人,柳参感念他的恩德,便赠了他一句:“大道三千,行之于极,皆可为道。” 听说后来那年轻人在一处名为黑水的地界悟出了一套刀法,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但这些都是题外话。 一路走到了最北方的柳参终于选择隐姓埋名的在一处地界住了下来。 师子驹依然每日照顾他的起居,看着他整日将自己关在屋中抚琴、作画、写文章还有自己与自己对弈。 那时的柳参渐渐有些疯狂,就像是陷入了魔怔。 他日复一日,甚至废寝忘食的重复着这一切,对于世外所有的事情都不关心,以至于日渐憔悴,看上去比比他大了十余岁的师子驹还要苍老,还要憔悴。 师子驹很担忧他,但劝解了几次,都并未改变柳参的心意,他只能尽可能的照顾他。 直到有一天。 …… 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师子驹到现在也还记得那天夜里的寒风是如何的刺骨,天色是如何伸手不见五指。 他在一旁的厨屋中做好了饭菜,正要给柳参端去。 “我懂了!我懂了!” 可就在这时,屋里却忽然传来了柳参那有些癫狂的声音。 师子驹心头一紧赶忙在那时走出了厨屋,正要去向柳参所在的房门,可这时一道耀眼的光芒忽然从穹顶之上坠下,照到了柳参所在的屋中。 那一刻,师子驹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傻,还是被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所控制,他呆呆的站在了原地,就看着那道青色的光柱闪烁在自己的眼前。 待到他回过了神来,想要去到屋中查看时,屋中已经没有了柳参的身影。 师子驹不知道柳参去了哪里,他在原地等了很久,足足等到第二年的雪落下,师子驹才确定自己的先生再也不会回来。 他被带走了。 被那天夜里坠落在凡间璀璨的星光带走了。 师子驹变得有些迷茫。 他的一身大半时间都跟在柳参的身边,分享着他的喜乐,追逐着他的追逐。 他是他的影子,而当人走了,影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前进。 所以他这个影子,只能留在这应水郡,他再想或许有天,去了天上的人,也会想念在凡间行走的影子。来看他一眼,然后告诉他…… 到底什么是道。 它到底如何美妙,能让人抛弃一切。 …… 而这一等便又是足足二十年。 所以,他不会离开应水郡,他想,万一先生回来了呢? 他得等着他,哪怕这样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但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希望吗? 想到这里,已经七十岁的老人坐在大风院的房门中叹了口气,他不顾屋外凛冽的风雪,推开了窗户,抬头看着头顶漆黑的夜空。 以往他总喜欢这样看着天空,寻找一颗闪烁着青光的星辰,他想或许当那颗星星亮起,那就是先生回来看他了。 只可惜,他从未见到过那样的星星,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老人有些怅然若失,他又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先生。” “我们还能再见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厨刘言真 “昨日一共招收到了十七位弟子,其中十位修为金刚境,六位紫阳境,一位盘虬境。”鹿书德将一份名册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嘴里恭敬言道。 方才起床的李丹青打了个哈欠,接过那名册看向老人,言道:“先生,我们请你来,是让你来教书的,你这又是帮我们统计名册,又是帮着清点物资,定制规划管理方案的,这到底要在下付给你多少份工钱才行啊?” 眼前的老人唤作鹿书德,就是几日前李丹青与青竹闲逛时,在酒馆遇见的那位与酒客争论的老人。 李丹青见他见识不凡,便让人把他招入了大风院给那群收留入大风院的孩子做教书先生。只是这老人却是古道热肠,一副闲不下来的架势。每日上午的晨课过后,就会自己四处打听,看看何处有他力所能及的事情需要帮助。这才来三四日的时间,大风院都已经被他摸得门清。 到了如今已经身兼数职,忙得不亦乐乎。 “老朽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哪里在乎那些身外物,院长能给口吃食老朽就知足了。”老人笑眯眯的说着。 李丹青也劝过他几次,但老人却乐呵呵的表面答应,大做起事来却还是我行我素,李丹青见没有办法,也就由得他去了。 他接过那名册大致看了一遍,并未察觉什么异样,随即言道:“那就按规矩,交到杨通那里让他查一查这些人的底细,没有问题,明日就让他们入院修行吧。” 老人听闻这话点了点头,但还是在一阵迟疑后言道:“院长……” “嗯?”李丹青侧头看向老人,却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势。李丹青暗觉奇怪,笑道:“先生虽然才入院不久,但在下一直把先生当做自己人,先生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听到这话的老人,这才壮起胆子言道:“老朽当然明白李院长对于学院招收弟子严格审查,是本着宁缺毋滥的心思。但事有轻重缓急,如今这档口,是不是应该稍稍把条件放得宽裕一些,尽可能的凝聚力量应付随时可能开战的事态才是明智之举。” 李丹青把龙象混元雕刻在了院门口的墙上,这样的举措为大风城吸引了很多人。 其中也不乏有想要拜入大风院的,毕竟虽然阳山塌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有着阳山的底蕴在,这大风院也比起寻常宗门强出不少,能拜入其下学得一招半式,对于他们而言自然也是天大的福分。故而这些日子以来,前来投靠的人可谓络绎不绝。 但李丹青却极为严苛,不仅要考察来者的心性,还要彻查他们的身世,稍有作奸犯科的污点,李丹青都一概拒之门外。反倒是修为天赋,李世子却是从不在意。 故而这么多日下来,大风院其实也就只招收了千余人而已,也就难怪鹿书德会有所忧虑。 李丹青闻言笑了笑,看向老人道:“先生的意思在下明白,但正是因为前方大战一触即发,在下方才会对招募人手之事如今慎重。” “这是为何?”老人有些困惑的问道。 李丹青言道:“先生细想,大风城这边塞小城为何会忽然涌入这么多的人流,无非就是冲着这龙象混元的法门,亦或者大风城还算丰沃的条件来了。到了咱们大风城,不仅有免费的绝学可以学习,而且只要稍稍付出些力气就可以换来在其他地界花去巨额钱财才能得来的果腹之物。故而来者,自然是趋之若鹜。” “可正因为他们为利而来,当然也有可能为利而走,等到真的幽云兵临城下时,在下可不想手下的精锐之中会出现临阵脱逃甚至倒戈之人,那所带来的损失可不是些许银钱可以弥补的,那是会重挫整个大军气势的隐患,故而在下才只能在这招募弟子的事情上谨小慎微,这也是无奈之举。” 听到李丹青这番话的老人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他暗暗点头,言道:“还是世子想得周到,但……” “我闻善为上者,不仅要会识人,还要会御人,如今的大风城中盘踞的武者没有十万也有四五万之众,这些人若是能聚集起来也是不菲的战力,世子难道不觉得把他们都这样放走了可惜吗?” 李丹青闻言看向老人:“可惜确实可惜,但……” “老朽倒是有一计,或可一试,就是不知世子相信老朽与否。”老人却在这时言道。 听到这还的李丹青眼前一亮:“先生有什么妙计,还请教我。” 鹿书德却摆了摆手言道:“只是腹稿而已,待我今日回去好生思量,到时候书于纸面,再呈给世子定夺。” “不急不急,那些人如今宫功法学着,有饭管饱着,一时半会不会离开,只会越聚越多,先生可以慢慢梳理计策,可别累坏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李丹青赶忙言道。 感受到李丹青的关心,老人不免有些激动,他连连点头:“世子放心,老朽这身子硬朗着呢。” 说罢这话,鹿书德就有些急不可耐的朝着李丹青告了声退,急匆匆的离开,看那健步如飞的架势,李丹青大抵能够猜到,以这鹿书德素来火急火燎的性子,估摸着回到屋中就得开始定制他口中的计划,断然不可能歇息。 李丹青不免摇了摇头,暗觉无奈。 咕噜。 就在这时李丹青肚子发出了抗议声,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却见此刻已经快到正午,昨日一夜都忙着观想苍龙翻江图的李世子只觉饿意在这时铺天盖地的袭来。他也不再纠结其他事情,想着先安慰好自己的肚子要紧,便打着哈欠走到了厨房。 来到门口正想着推门而入去找些吃的,可脚步方才迈出,门中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吕染姐姐,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我虽然前些日子才开始学习厨艺,但天赋惊人,不仅融会贯通,还自创了好些个自己的菜谱。” “我爹常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你一开始就找对了方向,可会少走很多弯路。”刘言真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听得李丹青亡魂大冒,那已经踏出了半只的脚,在这时一个激灵赶忙又收了回来。 李世子以往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但唯独这刘言真做的饭菜李世子是真的无福消受。 你说刘言真要是能按着别人教的来,一步一个脚印,烧的菜糊了一些,亦或者齁咸了点,再可怕些,就是半生不熟,李丹青也能捏着鼻子狠下心将之吃下去。 但偏偏,刘大小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非觉得自己在这厨道上天赋异禀,喜欢自己开创门路。 什么生机勃勃十全大补鸡汤。 什么天旋地转万紫千红莲子羹。 什么旷古烁今苦尽甘来紫薯粥。 名字浮夸,卖相更浮夸。 每一碗看上去就是那种,喝下肚后,李世子就可以转世投胎,回炉再造的模样。 李丹青好几次尝试着委婉的提醒,但刘言真都似乎并未听懂,反倒愈发执着于此道,让李丹青没有办法,只能躲着刘言真,想着等她这股新鲜劲过去了再说。 “我听赵二白那家伙说过,言真妹妹做的鸡汤那可是世间一绝,他也是托了李院长的福有幸尝过一回,所以我这不来求你帮忙了吗?”吕染的声音也在这时从屋中传出。 李丹青闻言顿时脸色古怪,他可记得那次赵二白喝了刘言真做的山珍美味后,那晕头转向的模样,怎么忽然话锋一变,就成了美味佳肴了? 还是说着赵二白看上去浓眉大眼,其实有着这么古怪的癖好? “他啊!就是个饿死鬼!人家辛辛苦苦给院长做的,他的倒好一口就喝了个精光,院长一口都没分到。”说起这事,屋中的刘言真还有些气恼。 “那就不提那讨厌鬼了,言真你快教教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吕染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时却听刘言真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做菜呢其实和喜欢一个人是一个道理,要用心,要知道他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那候侯爷需要什么?”吕染困惑道。 刘言真的声音在那时小了许多:“侯爷他虽然看上去年轻得很,但毕竟也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男人嘛,到了这个年纪都多多少少有那方面的困扰。” “所以,他们需要的是补,大补!” “这样啊……侯玉你懂的真多,那咱们应该放些什么药材?”吕染一副虚心求学的架势。 “看的书多了,你也可以。”刘言真甚是豪气的鼓励道,然后说道:“既然是补,那自然得用药材。” “这附子、干姜先一样来五两,然后这枸杞子、淫羊藿也不能少,一样上它半斤。” “接着这杜仲、菟丝子、巴戟天都得一样放上一斤,一直熬,熬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差不多算成功了。” “这碗汤就叫,扭转乾坤起死回生生龙活虎大力汤!这可是我研究了好久才得来的结果,本来准备等到院长年纪大些再给他煮的,既然你有需要,就体现公之于众了!”刘言真的声音再次从屋中传来。 躲在屋门外的李丹青听得是头皮发麻,双脚发软,他当真有些害怕这一碗汤下去,山水候得把半条命给补过去。 以李丹青对这些药物药性的了解,暗觉得与其整这么一碗汤,倒不如直接下药来得实在…… 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念头,李丹青终究没有出言阻拦的勇气,只能在心底暗暗嘱咐候侯爷老来弥坚,扛得住这起死回生的大力汤…… 李丹青正想着这些,忽然那赵二白又如以往一般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看见李丹青便大声言道。 “院长!大事不好了!有个悍妇在城门口闹事,已经打伤了我们七八位弟子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偷鸡不成 李丹青一个激灵,回头瞪了一眼赵二白。 自己在这里隐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打算离开,这赵二白一嗓子吼出来,不就暴露了自己吗? 而这时厨房中的人也显然被赵二白的声音所吸引,一阵脚步声朝着此处传来。 李丹青的心头亡魂大冒,赶忙一把抓住赵二白的手,怒声言道:“什么?” “对方是什么人?郡守府的?还是郢家的人?” “敢来我大风城撒野,看本院长不剥了他的皮!走!带我去!” 李丹青这样说着,不由分说的便推搡着赵二白朝着院外走去。 而厨房中弹出脑袋的刘言真与吕染互望一眼。 “刚刚我好想听见了二白和院长的声音?” “是吗?我好想也听见了,说是有人闹事来者。” “算了不重要,我继续教你怎么做这扭转乾坤起死回生生龙活虎大力汤……” …… “院长你快点。”走到了大风院外,确定刚刚厨屋中的二人并未追出来的李丹青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也放下不少,他还真的是怕让刘言真撞见了他,也要给他来上一碗那生龙活虎大力汤…… 这心头的担心的事情落了空,李世子的脚步也轻松与慢下了不少。 但赵二白却显然还处在焦急之中,他一边在前方快步引路,一边朝着身后的李丹青高声催促道。 “急什么嘛……不就是个悍妇吗?这种事情也要麻烦本院长,你让宁绣薛云去处置不好吗?”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他打心眼里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方才情况紧急,为了脱身才说出那样一番话。 况且如今的大风城无论是城中百姓的数量,还是院中弟子的数量,都有巨大的增长,再依照着以往那套,什么事都李丹青说了算一言堂,显然是行不通。 无论是能力还是精力都足以支撑起李丹青事事躬亲。 所以大风城也好,大风院也罢,在很早之前就做出了分工,而城防这块,交到的便是薛云与宁绣手中。 “我来这么急,就是因为这事不能让这事给宁绣师姐和薛云师兄知道!”而赵二白听了李丹青的腹诽却是愈发的焦急,回过头如此言道。 “嗯?” 这常年混迹烟柳之地,听过见过无数狗血故事的李世子,眼前一亮,顿时从赵二白的语气以及所言之物中听出了些许端倪。方才还兴致不佳的李世子顿时来了精神,他一个健步走上前去,一只手甚是熟络的搭在了赵二白的肩上,热情得连赵二白都暗觉不适。 “怎么说?那闹事的悍妇有什么说法?”李丹青眯着眼睛笑呵呵的问道,眸子深处光芒闪烁,隐隐有些兴奋的味道——李世子对于薛云那张漂亮的脸蛋素来耿耿于怀,奈何自己的老爹没那本事,没将他李丹青生得貌比潘安。 而从赵二白闪烁的言辞中,李世子的心头已经脑补出一场,衣冠禽兽始乱终弃,痴情女子上门讨债的戏码。这简直就是一个对于李丹青而言千载难逢的,好生打压薛云的机会,由此巩固自己大风城德貌全面发展第一美男子的地位。 面对李丹青的追问,赵二白也显得有些局促,他低声道:“我也说不准,那女的没有咱们应水郡的文牒铭牌,被拦下后就叫叫嚷嚷的要见薛师兄,还说什么薛师兄是个小混蛋,我让人拦着,那女的还有些修为,一个人三两下打趴了我们好些位弟子。” “我就是看她来者不善,害怕让薛师兄和宁绣师姐闹出什么误会,这才来请院长的!” 赵二白甚是懂事的言道,李丹青闻言心头暗骂这赵二白倒是挺会替比人着想,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你这么顾全大局当然是没错的。” 赵二白闻言心头一喜,他素来崇敬李丹青,能得到李丹青的夸奖于他而言自然是件喜事。只是他脸色的喜色还未来得及彻底漫开,李丹青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只听李丹青甚是严肃的说道。 “但是!这样的伎俩不可取! ” “啊?”赵二白一愣,有些错愕。 “这样,我先去城楼方向看看情况,你呢去把薛云和宁绣一起叫来。”李丹青却不给太多反应的时间,当下便如此言道。 赵二白闻言愈发的发蒙:“这不好吧……这不是把薛师兄往火坑里推吗?” “不行,我和薛师兄前些日子一起喝酒时还说过从此之后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去做!” 李丹青顿时有些气恼:“这怎么能叫把他往火坑里推呢?薛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这一定是个误会,你不让他们见着,这事风言风语的传开了,指不定会被人说成什么样,人言可畏啊孩子,这才是真的在害薛云,知道吗?” “尤其是我大风院原来那群女弟子,黑的都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你啊,把她们都一起叫来,这样大家看个明明白白才能把误会解开,日后才不会有与薛云有害的风言风语传出来,知道吗?” 赵二白的心思单纯,被李丹青这一番一阵言辞的大道理说得是晕头转向,也不知道李丹青到底说的是对是错,可就是觉得好像有那么些道理。 他也没了别的心思,在那时点了点头言道:“那……那好,我这就去。” 李世子站在原地看着一溜烟忙不迭的离开的赵二白心头一喜,暗道:“有心人天不负,小薛云啊,别怪院长狠心,谁他娘叫你长得比我帅呢!” 想着这些的李丹青心情大好,晃晃悠悠的哼着小曲,便朝着那大风城的城门方向走去。 …… 方才走近那处,李丹青便见一位身着青色长衫,手持银枪的女子站在城门处,与四五十位阳山弟子对峙。 那女子年纪二十出头,梳着利落的马尾,身材婀娜,面容姣好,一对剑眉星眸,让本就美艳的脸蛋上平添几分英气,愈发动人。 李丹青远远的一眼便看出了那女子所持之长枪与薛云所用的银枪似乎有些渊源。 “囚龙山的人?” “青梅竹马找上门来了?” 李丹青心头暗暗想着,愈发觉得事情有趣。 起先他的心头还暗暗打鼓,觉得奇怪,这薛云自从来了大风院,衣食住行几乎都与他们在一起,如何能有机会在外面沾花惹草,如此看来却是旧债。一想到那个家伙,也会被贴上薄情寡义的标签,李世子的心头便有些恶趣味的兴奋起来。 这样想着,李世子挺起胸膛迈步上前,周围的弟子见了李丹青皆纷纷退开。 那女子也自然发现了李丹青沉眸看来,目光如炬:“你又是谁?” 女子如此问道,声音清脆。 “在下李丹青。”李丹青装模作样的恭敬的朝着对方拱了拱手。 而听闻这个名字的瞬间女子的眸中毫不遮掩的浮现出了厌恶之色:“你就是那个李世子?” “正是。”李丹青全当看不见女子写在眼中的厌恶,笑呵呵的继续道:“姑娘又是何人呢?来我这大风城又所谓何事?又因何对我门下的弟子大打出手?” “我来找薛云!”女子手中长枪一握,身子朝前迈出一步,一股凌冽的气势便在那时铺天盖地的朝着李丹青袭来。 李丹青的心头一凛,从这股气势上感觉到了女子的修为至少已经到了星罗境的第二境星河境,这般年纪,这般修为,哪怕是放在囚龙山,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天才。难道薛云就是因为自己的青梅竹马太过优秀,所以心生自卑,故而抛弃了别人? 李丹青在心底尽自己可能的想要将这故事补全得足够狗血…… “我听说了,我已经让人把薛云带来了!有什么事,待会姑娘就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吧!姑娘放心,我李丹青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一定不会偏袒自己门下的弟子。”李丹青这样说道。 “呸!谁是你门下的弟子,薛云是我的人!”女子恶声言道。 李丹青听闻这话心底越发笃定自己的判断,他讪讪一笑,也不争论,回头看去却见赵二白正带着大风院的弟子来到此处,走在前方的赫然便是薛云。 “你看……人来……”李丹青见状笑着看向女子,可惜李丹青的话还未说完,那女子的身形一闪便快步来到了薛云的跟前,伸出手便抓住了薛云。 “现在的姑娘都这么直白的吗?”李丹青见状也被吓了一跳。 不过心底虽然这样感叹但脚步却极为诚实的快步走了上去,可不愿错过眼前这才精彩绝伦的戏码。 “师……师姐?”薛云见了来者也是脸色一变,神情错愕道。 而女子那大胆的作为,也让与薛云并肩而行的宁绣脸色一变,神情难看。 “你还知道有我这师姐!?跟我回去!”女子这般言道,拉着薛云便要离开。 这般状况看得一旁赶来的大风院的众人也是不明所以,一个个神情古怪的盯着拉拉扯扯的薛云与那忽然到来的英气女子。 而宁绣早就对着忽然到来的女子心生不满,本就出生军伍世家的她脾气也与一般的女子不同,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薛云被眼前的女子所欺压。 一只手伸出,从一旁的弟子手里摄来一柄长枪,只见她枪身一震,眸含煞气,猛然攻向女子。 女子的修为高深,虽然事出突然,但还反应了过来,她的身子退去一步,松开了拉着薛云的手,在那时沉眸看向宁绣,目光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宁绣吧?” 宁绣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言道:“正是。” 她的目光冰冷的落在女子的身上,双方之间剑拔弩张,一时间气氛甚是紧张。 李丹青看得兴致勃勃,恨不得从哪里再买来一盆瓜子一个西瓜,搬个小板凳坐着好好看看这难得的狗血剧情。 一旁的岳凝霜也凑了过来,翘楚不对劲的少女用手戳了戳李丹青的肩膀,小声问道:“院长!这时撒情况啊?” 李丹青看了岳凝霜一眼,摇头晃脑的说道:“青梅竹马来寻夫,官配夫人起妒火,二女拔剑把夫争,负心渣男要玩完。” 岳凝霜听得眉眼古怪,她看了李丹青一眼,嘀咕道:“我怎么觉得院长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有吗?”李丹青闻言如此反问道:“我这是心痛啊?我一直把薛云当做我大风院的栋梁来培养,本以为他多少能在本院长的身上学到一些优秀的品德,却不想这家伙却是两面三刀,表面上与小宁绣眉来眼去,背地里竟然还有个青梅竹马藕断丝连。一想到我堂堂大风院竟然出了这样一个败类,本院长就心如刀绞,却只能咽泪装欢,这样的感受很复杂的,你个小孩子家家不会懂的。” “是这样吗?”岳凝霜还是有些狐疑。 而这时,那被薛云称为师姐女子忽然一只脚朝前迈了迈。李丹青见状心头一凛,打断了岳凝霜还要说出口的话言道:“别说话,好生看戏,这女的来者不善,我觉得小宁绣不是对手。” “才不会呢!我相信宁绣师姐一定可以打败她的。”本着帮亲不帮理的原则,岳凝霜出言反驳道。 “那赌一赌?”李世子眼珠子一转,如此道。 “赌什么?” “赌一碗言真熬的生机勃勃十全大补汤!”李丹青胜券在握,下了狠注。 岳凝霜听到那浮夸的名字,顿时脸色难看,想来这些日子也没有少受刘言真的荼毒。但输人不输阵,她犹豫了一会后,还是咬了咬牙,言道:“好!” 这师徒二人便在那时蹲在了一旁,兴致勃勃的看着即将爆发大战的二人,心底暗暗给自己支持的对象加油打气。 而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摆在赌桌上的宁绣手握长枪严阵以待,一旁的薛云也神情担忧,见那女子迈步上前,更是心头一紧,赶忙就要出言阻拦。 可就在这时,那迈步而出的女子忽然伸出了手,放在唇边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声。 然后就听那大风城的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大群载着满满货物的车队涌入了城中。 这般架势看得众人不明所以,而女子则在这时看向宁绣言道。 “早就在小云儿的信中听过姑娘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也难怪能迷住我们家小云儿。” “这些东西是来的时候,囚龙山的师兄弟们托我给姑娘带来的见面礼。” “少是少了些,但姑娘放心,给我们些时间准备,聘礼一定是这些东西的十倍、百倍。”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口是心非的李世子 大风院的院门中,弟子们正在热热闹闹的讨论着囚龙山给宁绣带来的见面礼。 要说这囚龙山不亏是这武阳天下名列前茅的圣山,家底殷实,哪怕是阳山上位崩塌前,也与之难以相提并论。 这十来辆马车中所拉的货物,其中单单是银两便有足足五六万之巨,更不提各种绫罗绸缎,名贵丹药,就是早些日子大风院众人视若珍宝的凝火真阳丹也有十余枚之巨。 也就难怪这大风院众人此刻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佬一般围着那车马品头论足,眉宇间满是艳羡之色。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咱们的李世子就显然不太开心。 他闷闷的坐在大殿中,心底暗暗苦恼——这剧情怎么就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没看着薛云的笑话也就罢了,还白白输给了岳凝霜一碗生机勃勃十全大补汤。 这样的结局,李世子显然不能接受,更何况…… “要我说啊,这囚龙山就是不一样,财大气粗,门中的弟子也和蔼可亲,一点都不盛气凌人。” “你说咱们薛师兄还真是名号,认真的好看也就算了,拜入的师门也通情达理,宁绣姐姐能嫁给薛师兄,那可真是天大的福分。”这时一旁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却是那岳凝霜正拉着侯玉说着悄悄话。 二人显然还沉浸在今日所见的场景,并未注意到坐在一旁的神情郁闷的李丹青。 “嗯。薛师兄什么都好,就是那个叫……叫莫清秋师姐好像一定要让薛师兄离开大风城……”侯玉皱着眉头这样言道。 “薛师兄走了,那宁绣姐姐是不是也得离开啊……”侯玉这样说着,脸上的神情有些暗淡。她与宁绣自小认识,自然是舍不得宁绣离开大风城,去到万里之遥的囚龙山,哪怕去到了那里,似乎是去享福的,但侯玉还是有些舍不得。 听到这话的岳凝霜都少有些感同身受,大家待在一起这么久,自然都有了感情,更何况宁绣与薛云都是大风院的“首脑级”人物,一想到二人都会离开,岳凝霜也有些开心不起来。 她在那时嘟起了嘴,有些埋怨的言道:“还不都是院长,也不知道他前十几年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名声这么臭,那个莫清秋不是说了吗,要带薛师兄离开时整个囚龙山师兄弟们商量后的结果,就是因为怕咱们院长把薛师兄给教坏了!” “咳咳。”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再也憋不住了,他在那时有意咳嗽了两声。 聊得正欢的侯玉与岳凝霜一个激灵,也在这是发现了李丹青的存在。 “院……院长……原来你也在啊。”岳凝霜皮笑肉不笑的朝着李丹青打着招呼。 “我要是不在,你是不是准备将本院长的再数落数落?”李丹青没好气的反问道。 “那……那怎么可能。”心虚的岳凝霜小声的应道。 “我看那个叫莫清秋的家伙也是虚有其名,以为囚龙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似的!本院长在武阳城做世子的时候,那点钱,就是给本世子擦屁股,本世子都嫌太少。”李丹青咬着牙愤声说道,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了之前那莫清秋在大风城的门口,当着诸多大风城百姓以及大风院弟子说的那番话。 …… “我们囚龙山是名门正派!” “当然阳山也是,我们丝毫不怀疑阳山的底蕴。” “但我与门中师兄弟商议了一番,还是不认可你们这位李院长的品行。” “所以,为了囚龙山的声望,也为了保证小云儿不会被教坏,今日前来除了代表师门正式向宁绣姑娘提亲之外,我还要带小云儿回囚龙山,这是……师父的决定!” …… 那番话出口,莫说是大风院的弟子,就是周围围观的百姓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以李世子自认为堪比武阳城城防的脸皮,此刻想来也感觉脸颊发烫。 耻辱! 奇耻大辱! 李世子是越想越气,站起身子就要去找那莫清秋理论。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两道身影却忽然缓缓走来。 气急败坏的李世子与周围的大风院弟子在看清来着的模样后,都是一愣,纷纷站在了远处。 那到来的二人自然就是他们方才讨论的主角——薛云与宁绣。 此刻二人手牵着手,走到了众人的跟前,在众人有些紧张的注视下,薛云笑了笑言道:“我和宁绣商量了好了,这大风城……” 说到这里,薛云有意一顿,见周围的弟子们,都神情紧张的盯着他,甚是满意这样效果的薛云又才在吊足了大家胃口后言道:“我们不走了。” “留在这里,与诸位进退与共!” 这话出口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欢呼,侯玉宁玖等于宁绣关系密切之人更是在这时激动得冲了上去,抱住了宁绣。更有好事者,大呼道:“今日的薛师兄好帅啊!” 心情大好的众人自然不会去否认这样的观点,在那时起着哄的跟着大声叫嚷起来,场面上看,甚是热闹。 唯有李世子站在一旁闷闷不乐,心底暗暗恼怒着,分明是要让这薛云身败名裂,从此他李世子好坐拥整个大风院的漂亮姑娘,却不想事情的发展出人预料,反倒让薛云的声望更高。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李世子自然也就难以开心起来。 而就在这时,青竹慢悠悠的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她看了一眼将我不高兴写在了脸上的李丹青,暗觉好笑,在那时言道:“少主一定要这个样子吗?” 李丹青一愣,回头看向嘴角带着笑意的青竹,一时间并没有领会到对方意思,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问道:“这姓薛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破绽,难不成我还要学着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一样围上去跟着庆祝?” 青竹笑了笑,颇有深意的瞪了李丹青一眼:“那少主也不用非要口是心非,做出一副很讨厌这薛云的样子吧?” “本世子本来就很讨厌这家伙啊!”李丹青有些奇怪的言道,随即神情古怪的看了青竹一眼,狐疑道:“小青竹,你不会也看了言真那些奇奇怪怪的书吧?” 青竹却并不理会李丹青的调侃,只是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李丹青的面前。 那是一封被揉皱了的信纸,上面写着些字迹隐约可见。 囚龙山山主虞眠风亲启。 李牧林之子,大风院院长李丹青拜上。 大风院弟子薛云,乃是尊上幼徒,我知尊上担忧应水郡战事,但我亦闻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云有此志,乃是山主教导有方,尊上身为圣山之主,得徒如此,因引以为荣。此次遣返,岂不背离本道,浊其赤子之心,坏其修行之道,舍本逐末,实为不妥。 应水战事固然凶险,但请尊上放心,丹青身为大风院院长,自会竭尽所能护他周全…… 这信上的字迹写到此处,又戛然而止,显然是写信之人觉得不妥,又将之扔弃后的弃稿。 见了此物的李丹青脸色一变,而青竹将他这副墨阳看在眼里,眉眼之中笑意更甚。 “少主总不能说这东西不是你写的吧?你那鬼画符的字迹,在咱们大风院那可是独一档的东西,旁人就是想临摹,恐怕也没有这个本事。”青竹意味深长的说道。 李丹青的脸色难看,也知道自己那些歪门邪说偏偏诸如赵二白刘言真这些小家伙还行,想要唬住青竹,那可就真的是痴人说梦了。 今日那莫清秋说明来意后,李丹青便大抵猜到了以薛云的性子决计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大风院。但那位山主又下了命令,薛云素来敬重自己的那位师父,如此一来想来薛云一定会因为此事而格外纠结。 故而李世子便回到屋中想着写上一封信送到囚龙山,虽然以他如今的身份,这份信不见得能入那位圣山山主的法眼,但多少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只是因为李世子这胸中的墨水着实少了一些,连写了数份草稿都未有达到李世子想要的水准,全都被他揉皱了扔在屋中,想来青竹就是在收拾房间时发现的。 被撞破了心思的李世子,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把抓过那手稿,赶忙言道:“小声点,这要是被刘言真见着了,又得有新的素材了!” 李丹青没好气的说道,将那夺过的手稿麻利的揣入了怀中,生怕被旁人注意到。 青竹看着李丹青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暗觉好笑,她言道:“少主有时候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在意,却非要做出一副厌恶的模样,比我们女孩子还要扭捏!” “呸!你少主我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男人!” “本世子专一着呢!只喜欢姑娘!而且得是漂亮姑娘!” 李丹青压低了声音凶神恶煞的言道,说着声音却忽然小了几分,他转头看向打闹着的大风院众人,嘴角忽的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只是,习惯了而已……” “而习惯了之后,就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还不错……” “确实不错。”青竹看着目光忽然柔软下来的李丹青,也意有所感,她这样感叹道,也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 “这并不丢人啊?大家其实都喜欢现在,都喜欢在大风院的日子,少主为什么非得装得一副无所谓的架势。”青竹这样问道。 李丹青闻言耸了耸肩膀,轻声道:“或许也是习惯吧……” “嗯?”青竹一愣有些不解。 却见李丹青在那时脸色忽然恢复了平静,然后用一种比起自己的脸色更加平静的语气言道。 “一个人多在乎一样东西,在别人的眼里,你就多了一个弱点。” “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 “有时候是保护自己,也保护他们最好的办法。”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赌约 夜里。 在李世子含泪在百两银子的预算的纸张上签下自己的名讳后,大风院在正屋中能够摆了一桌算得上是李丹青到任以来,最豪华的宴席。 但这样一桌子满满当当的珍贵菜肴,却似乎并没有激起大风院众人的食欲。 众人有一筷没一筷的夹着菜,注意力却始终落在那坐在薛云身旁的青衣女子的身上。 莫清秋倒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李丹青很确定以对方的修为决计能感受到自己这些弟子隔三差五便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但这位姑娘却全当做未有感觉到,自顾自的吃着饭菜,还时不时对这些菜肴点评两句。 “我觉得她吃得好像不太开心,我就说这样重要的宴席,得让我亲自下厨才最稳妥!”一旁的刘言真观察了一番莫清秋,也不知是哪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朝着岳凝霜轻声言道。 坐在不远处的李丹青将刘言真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心头暗暗发憷。 其实让言真来下厨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这莫清秋能吃下一两口刘言真做得饭菜,说不得大风院的众人就没有现在这样的烦恼了——他们就都可以从现在开始去好好思考,囚龙山的问责到时,他们该怎么让囚龙山的人相信莫清秋只是在他们这里吃了顿便饭,便撒手人寰的。 …… 哐当。 而就在这时,一声脆响荡开,莫清秋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她甚是大大咧咧的擦去自己嘴角的油渍,又饮下一杯清酒,这才打了个饱嗝,笑道:“吃饱了。” 这话一出,本就心不在焉的大风院弟子们纷纷在这时放下了自己的碗筷转目看向莫清秋。 李丹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头暗暗苦笑,之前就告诫过这些家伙,吃饭的时候尽可能的表现得平常一点,最好是再能展现出一点大风院的团结友爱。 这样就有利于莫清秋同意薛云留在大风院的决定。 只是李丹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群弟子的演技竟然可以烂到这样的地步,那一个个对着莫清秋察言观色,就差没有把我很紧张四个字用毛笔写在脸上了。 “师姐觉得如何?”好在宁绣还算沉稳,没有被这群猪队友带偏,让这处戏码整段垮掉。她在那时笑盈盈的看向莫清秋,如此问道。 “还不错,比起囚龙山的晚饭只少了十二个荤菜,四个素菜,嗯,食材的新鲜度也差了点。比如这松茸羹,松茸明显就是陈货,不够新鲜,再比如这老参鸭汤,用的只是七十年到百年的人参,我们囚龙山一般都是三百年以上的……” “但也还不错吧,毕竟应水郡现在的状况比不了以前,能让你日日吃到这样的饭菜,想来李院长也是费了心思的。”莫清秋神情平静的说道。 但听到这番话的众人却是双目都瞪得浑圆…… 咕噜。 一旁的赵二白咽下一口唾沫,不可置信的看着莫清秋声音有些干涩的问道:“你们囚龙山……顿顿都吃这样的?” “那怎么可能!”莫清秋闻言面露惊骇之色。 这般反应让饭菜甚是惊骇的众人暗暗长舒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未喘得平息,莫清秋又言道:“这只是寻常时候的饭菜,每个月师尊都会抽出一天时间为我们的讲道,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菜肴得丰富数倍,不然师尊可要生气的。” 这话出口,大风院的众人的嘴巴顿时张大得好似能塞下一个拳头。 都知道囚龙山有钱,但这也未免太有钱了些…… 就是身为阙圭商会未来掌舵人的金流香听到这番话也不免暗暗咂舌。 本想着从这饭菜打开话匣子的宁绣,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其实我对吃什么并不在乎,好有好的吃法,坏又坏的吃法,也饿不死人,重要的是和谁吃。”薛云见状赶忙说道,算是勉强缓解了宁绣尴尬的境遇。 而莫清秋听闻此言,显然也从薛云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些异样,她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房门中的气氛也在这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所以你的决定是留在这里?”莫清秋这样问道,她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薛云,在那样的目光下,薛云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这样的感受让她的脸色一白。 旁人不知道莫清秋的本事,但作为与之一起长大的师弟,薛云却很明白莫清秋的可怕。 她是整个囚龙山除开大师兄虞闻君外,最强大的囚龙山弟子。 相比于虞闻君生来便有五道脉门,同时拥有“霜风”血脉之力的上天眷顾,莫清秋从头至尾都只是一个寻人,但就是凭着对于枪道堪称恐怖的契合度以及废寝忘食的修行意志,方才走到了这囚龙山大师姐的位置。 师父虞眠风便曾断言过,虽然大师兄虞闻君得了上天眷顾,但最多三十年后,莫清秋的成就决计不会输于虞闻君。 旁人看不出莫清秋的底细,只觉得她大大咧咧,做事风风火火,看上去人畜无害。但薛云却知道,如今在座的所有人加在一起,恐怕都不见得能是莫清秋的对手。 他唯恐双方起了争端,赶忙言道:“师姐……李院长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初我孤身前来应水郡探查与我爹娘死因有关的永生殿,一个不慎被对方埋伏,身处险地,是李院长与众多师姐师妹出手救了我。” “如今应水郡大敌当前,朝廷也下了死命令,要李院长死守应水郡,众多师姐师妹们都决心与院长共进退,薛云身为七尺男儿,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让人笑话,更何况……” 说到这处,薛云看了一眼李丹青,这才又言道:“李院长虽然为人浮夸了一些,好大喜功了一些,贪恋女色了一些,也唯利是图了一些,但也不是没有优点。” 一旁听到这处的李丹青险些把吃到嘴里的饭菜喷出来,心底暗骂道:这他娘的,老子还有优点吗? 夸人你就好好夸!本世子的身上又那么难找到了可夸之处吗? 莫清秋眯着眼睛听着薛云的话,对其不置可否,只是在众人的注视下沉默了一会,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你说李院长是个不错的人,我只听过关于李世子的流言蜚语,不做评判,就姑且信你。但你说你要留下死守应水郡,那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你们凭什么死守应水郡呢?” “凭你们大风院这三千多号弟子?我看其中还有一大部分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就算把他们都拉上战场,够给幽云人塞牙缝的吗?” “你说李世子对你有救命之恩,那索性我帮你还了这恩情,你们跟着我一起去囚龙山吧,家师跟魏先生交情不浅,说不定还能帮李世子向陛下求情免了这军令状。” “我想你们好端端的活着,怎么都比一起窝在这朝廷都不要的应水郡等死来得强吧?” 莫清秋的话自然是毫不客气,听得屋中的众人都脸色有些难看。 “师父常说忠言逆耳,我的话是难听了一些,但却是为了你们好。”莫清秋将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但却并不放在心上,继续慢悠悠的言道。她的语气轻佻,说是循循善诱,但却多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施舍的味道。 “才不去你的囚龙山呢!我们有大风院,干嘛去你那里!再说了,谁说我们守不住应水郡!朝廷前些日子还封了院长天策候,等院长招募来了三万兵马,一定打得幽云人落花流水!”侯玉的年纪最小,但脾气可不小,在那时起身便言道。 “三万兵马?”听闻这还的莫清秋却冷笑一声,言道:“且不说这三万兵马能干什么,就说现在已经到了初秋,天下人都知道过了秋收就是幽云动手的时候,你们李院长的三万兵马在哪里呢?” “要不这样,十日为期,李院长要是能招募到三万能与青云军抗衡的军队,让小云儿回囚龙山的事情我莫清秋从此绝口不提。” “但若是做不到,那你们大风院就就此解散,小云儿和宁绣姑娘就乖乖的和我会囚龙山完婚,早些给我囚龙山开枝散叶!”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狼崽子 “以如今大风城汇集来的江湖人士的数量,就是许以重酬,十日内想要招募到三万人,也是痴人说梦。”第二日的清晨,大风院的众人聚集在一起,商议昨日莫清秋定下的赌约。 “除非咱们降低些门槛,但这样一来……” 其中鹿书德了解了事情的缘由后,便于那时言道。 但说罢这话,他便转头看向了李丹青,毕竟昨日他才听李世子说过那样一番宁缺毋滥的言论,今日就以重酬为饵,这多少有些自己打自己脸的味道。 李世子显然不是一个在意自己脸面的人,面对鹿书德递来的目光,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言道:“要是那莫清秋真的只是想要三万兵马的话,我们靠着拉壮丁,也倒是硬生生的给她凑得出来,但她说了她要的是三万可以与青云军抗衡的精锐……” 青云军虽然在马驮城被幽云人打得节节败退,可一来是因为事发突然,二来破城太快,三来也是因为对方人数太多,故而才显得青云军不堪一击。 但事实上,无论放在哪一处,在这北境的数郡之地中青云军也是足以排进三甲的精锐部队。 这样的军伍可不是随意拉出些会两下拳脚的江湖人士,就可以与之抗衡的。 更何况,如今大风城汇集而来的江湖人士,大都是本着龙象混元的功法而来,放低门槛将他们招入大风院中,大战一起,他们望风而逃,那害的可是应水郡的自己人,此举多少有些舍本逐末了。 “咱们凑够了三万人再说,堵住那个莫清秋的嘴,再说了,什么叫能和青云军抗衡的队伍?总不能拉着我们跟青云军打一场吧?咱们到时候就咬死了,咱们的队伍厉害不就成了?”一旁的刘言真在这时提出了自己的构想。要说刘大小姐来到大风院这么久的时间,别的本事没有学到,但李丹青这胡搅蛮缠,撒泼打诨的功夫倒是学去了大半。 可这话出口,一旁的薛云却苦笑道:“大师姐这个人,什么都好,但就是不吃这一套。你跟她耍横,她会比你更横……” “那就打一架,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不是她的对手?”岳凝霜握紧了拳头,如此言道。 薛云看了一眼斗志昂扬的岳凝霜,再次摇了摇头,苦笑道:“就是杨院长上,也不见得能是大师姐的对手。” 一旁的杨通闻言,顿时有些气恼。 他脾气本就暴躁,而在这如今的大风院中,辈分也是最高,自然受不了拿自己与后辈比较,当下便是吹胡子瞪眼,怒不可遏的模样。 就在他几乎就要叫嚷着要与莫清秋比试比试的档口,却听薛云又道:“我离开囚龙山已有足足一年有余,那时候,大师姐就能接下师尊三招不败,时隔这么久,我观师姐周身气息愈发凝练,想来修为是又有精进,如今到了何种地步,断是不敢想象。” 杨通闻言双目顿时瞪得浑圆,薛云的师傅便是那囚龙山的山主——虞眠风。 号称天悬枪圣,当年柳参的天悬明镜曲就是为他而写,哪怕是在武阳二十七座圣山山主之中,他的实力也是名列前茅,能在他手下过三招,单单是这一点,杨通就难以望其项背。 想到这里,杨院长也算是识时务。 “咳咳。”只听杨通干咳两声,“我这一把年纪了,不愿跟小辈一般计较,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解决。” 说着便抚了抚衣袖,大步离去。 …… 众人思来想去也没有个良法,李丹青索性让众人散了会,各自忙活手上的事情,反正有十天的时间,一时半会急不来的事情,先放一放,说不定之后就能有办法了呢? 众人虽然心底担忧,但好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李丹青倒是有自己的威信,众人便于这时带着各自的心思散了去。 李世子也得了空闲,独自出了院门闲逛。 随着近五万江湖人士的涌入,大风城愈发的热闹,一出院门便见那堵石墙外,聚集了大批江湖人士坐在那处观摩白象驮天图。 李丹青在与杨通做出这个决定前,便预估了此刻的盛况,故而在这三堵石墙外预料了足够大的空间,但还是低估了这白象驮天图对于寻常武者的吸引力,一开始每日不乏有人为了争强这白象驮天图的观摩位置而大打出手。 后来李丹青不得不给将每个前来观摩白象驮天图的人登记在册,然后分批次规定时间前来观摩,这才让混乱的局面得以好转些许。 李丹青费了些力气才穿过了眼前人潮涌动的广场。走到了大风城的街道上,不远处的集市旁,一大群身材枷锁的江湖人士围拢在一处,挤挤攘攘,吵吵闹闹个不停。 那里是大风院,设立的招募学员的所在,大风院好歹也是曾经圣山阳山的下属门派,如今应水郡民生凋敝,许多宗门都难以为继,要么解散要么搬迁,许多江湖人士都无处可依靠,而大风院却粮食充足,又有龙象混元这等顶级功法坐镇,自然会吸引来许多人趋之若鹜。 用鹿书德的话说,若是李丹青愿意放开招募学员的口子,每日找上上千人不曾问题。但李丹青对此却从不松口,以至于每日招募的学员多则五六十人,少则十余人。 李丹青的到来,自然让其中的许多人认出了他。 一大群人便在这时围了上来。 “李院长!俺叫许焕!俺的力气可大了,已经到了盘虬境,俺真心想加入大风院,俺没撒要求,给口饭吃,到时候幽云人打过来了,俺第一个冲锋陷阵!” “对对!我也一样,李院长你就让我们加入大风院吧!” “对啊!我父母都死在马驮城,我得为他们报仇!李院长你让我加入大风院吧!” “实在不行,朝廷不是下了旨意,让李院长组建军队吗?我入伍也行,做陷阵营!” 看得大多数说出这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尤其是那些因为幽云入侵而流离失所的人,那说这话时,眸中燃烧着火焰根本无法作假。 但李丹青面对热情的众人却只是用一些极为客套的场面话应付着,对于他们的诉求并未给出任何正面的答复,显得敷衍而轻慢。 李丹青费了些力气终于从众人的围堵中长舒了一口气走了出来,他脸上在面对众人时堆起的笑容在那一瞬间迅速的消弭,变得阴冷又低沉。 然后他径直来到了大风城内城城墙处。 随着大批江湖人士在李丹青许以丰厚报酬的情况下,都参与到建设大风城的工作中,大风城的第一道城墙已经修筑完成。 李丹青看了看眼前这足足有四丈高的城墙,在那时拾阶而上,来到了城门上。 不远处,第二道内墙也已经初见端倪,李丹青就这样站在那处,直直的看着前方,看着欣欣向荣的大风城,也看着遥远北方似乎有些阴郁的天色。 阵阵脚步声忽然传来,李丹青似有所感,侧头看了看,却见一位女子正迈步慢悠悠的走来。 是莫清秋。 李丹青对于她的到来出奇的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看了一眼,便失了兴致,转头又开始眺望远方。 莫清秋对于李丹青这般平静的反应多少有些惊讶,她挑了挑眉头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与他一道站在了大风城的城墙上,看着远方。 “我们见过。”莫清秋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静默,忽的言道。 李丹青闻言一愣,倒是有些诧异。他侧头看了莫清秋一眼,只听莫清秋又慢悠悠的说道:“大概是四五年前吧,你跟着李将军来囚龙山做客,那时我就站在师尊身旁。” 李丹青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跟着他爹名山大川走了不知道多少,自然不可能见过的每个人都记得,所以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言道:“那那个时候,莫姑娘一定没有今日这般漂亮,否则李丹青决计不会一点都记不得。” 李丹青的孟浪并未激起莫清秋的怒火,反倒是让莫清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来的第一天,我和大师兄受师父的命令带你游玩囚龙山,当天晚上你就叫嚷着要我陪你过夜,还说什么如若我不从就派白狼军踏平整个囚龙山。” “当时要不是看着李将军的面子上,估摸着世子你早就被我那几个师兄师弟卸了第五只腿。” “这才过去几年,李世子就不记得了?是清秋长得变了模样,还是李世子的审美有了改变,亦或者……” 说打这里,莫清秋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意味深长了些许:“亦或者李世子是逢人就这么说,却根本就从不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逢场作戏呢?” 李丹青的脸色微变,讪讪笑道:“额……大抵是本世子见过的漂亮姑娘太多了些,所以花了眼,花了眼……” 莫清秋对于李丹青辩解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的言道。 “师尊常说,白狼军中,有两头狼。” “一头是白狼王李牧林,龇牙咧嘴,锋芒毕露。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叫人心惊胆颤。” “还有一头,却是只形单影只的幼狼。” “躲在暗处,猫在角落,时不时奶声奶气的叫唤两声,没什么气力,反倒像个跳梁小丑。” “起初人们还逗一逗,看着他色厉胆薄的样子,博自己一笑。但久了就没了兴致,渐渐的就忘了他。” “却不知那个狼崽子已经在暗暗磨利自己的爪牙,等着合适的时机,从阴暗的角落走出。” “或许只有到了那时候人们才会意识,懂得隐忍的狼崽长成的恶狼,会是比曾经的狼王更加可怕的存在。” “李世子,清秋不太了解你们白狼军的事情,你觉得师尊说的那只狼崽子会是谁呢?” 第一百五十章 聚首 一阵秋风吹过,撩起了青衣女子的衣角与发丝,她看着李丹青,眉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李世子却心头莫名泛起一阵凉意,他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便勃然怒道:“我爹竟然还真的养了狼?” “还是两头?” “这事我竟然不知道?我爹死了这两头狼是不是得归我?话说,你说那什么狼王和那个狼崽子值钱不?” 李丹青问题让莫清秋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然后她低头笑了笑:“李世子当着有趣。” “既然世子不愿意聊这个话题,那咱们就聊聊关于小云儿的事情吧。我得带他走。”莫清秋在这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目光直直的看着李丹青言道。 李丹青也收敛起了玩笑的心思,他盯着莫清秋问道:“这到底是莫姑娘的意思,还是虞眠风的意思?” “有区别吗?”莫清秋挑了挑眉头,如此反问道。“总归这都是囚龙山的意思!” 李丹青不语,只是直直的看着莫清秋。 在李丹青那样的目光,莫清秋沉默了一会,终究是耸了耸肩膀言道:“好吧,这确实是我的意思。” “为什么?”李丹青又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的莫清秋忽然笑了笑:“世子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还不够明显吗?谁会愿意让自己的亲人留在只能等死的地方?” “莫姑娘觉得我们打不过幽云人。”李丹青反问道。 莫清秋闻言侧头看了看李丹青身后的大风城,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瞰整座城池,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庞大的城池在那一刻仿佛被踩在了脚下,鲜活的芸芸众生也在这时被缩小、被刻板,只是一个个窜动的人头在不断忙碌的奔走。 “师父说,你的眼睛里藏着火焰。” “狼的仇恨从来不会因为前人的死而被浇灭,也从来不会因为畏惧而胆怯。” “狼只会隐忍,只会伺机而动。所以,白狼王死后,活下来的幼崽永远无法成为新的白狼王。只会是一只在怒火与仇恨中长大的恶狼。” “朝廷想要让你做一只可以被驯服,可以被控制的狼王,三万兵马的数量就是给你的甜头。吃下它,在应水郡做出些事情,不需要太多,朝廷会很乐意把一些白狼军的残部交到你的手上,帮着朝廷应付着北边的战事,毕竟大辽的麻烦对于朝廷而言才是如今最大的难题。” “一个能够让白狼军听话的小狼崽,在短时间内是朝廷很愿意看到的。只可惜,李世子似乎不愿意做这个傀儡。三万兵马的名额,一个未动。招入大风院的人,也是数量寥寥,李世子觉得囚龙山凭什么相信,你们能守下应水郡?” “更何况就是李世子有本事从这件事情中脱身,朝廷也决计不会容忍一个心存反志的狼崽子在武阳天下磨利自己的獠牙与爪子,他们正好可以借这个由头,解决掉世子。而以陛下一贯斩草除根的风格,与世子有所瓜葛的人,恐怕都难逃一劫。” “世子若是真心在乎小云儿以及你门下那些弟子,就应该早些做出了断。” 李丹青听到这番话,耸了耸肩膀,算是彻底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所以,莫姑娘的意思要么今日李丹青就遂了朝廷的心意做了朝廷的鹰犬,要么你就要带走薛云,与李丹青彻底划清界限,对吗?”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轻松。”莫清秋如此应道。 李丹青笑了笑:“但可惜薛云不会跟你走。” 莫清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但还不带她多言,李丹青又言道。 “当然,不是我不让他走。事实上其实我巴不得他快点滚,这大风院有本世子这样一个俊俏少年就够了,多半个本世子都觉得碍眼。” “只是可惜,这家伙性子挺倔,我赶不走,姑娘也带不走。” “哼。”听闻这话的莫清秋眉头一挑,冷声道:“我从小看着小云儿长大,他有什么本事,我比他自己还清楚,不走,我绑也会把他绑走。” “但他会逃啊?”李丹青却言道:“腿长在他的身上,莫姑娘总不能把他的腿给打断吧?” 李丹青话语中的轻松与笃定,让莫清秋有些不爽:“我可以盯着他,只要回了囚龙山,世子大可放心,我保证他没有机会回到这里。” 李丹青叹了口气,语气中忽然有了些惋惜之意:“姑娘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又凭什么觉得有本事让他忘了这里呢?” “无非就是些少年意气,过了也就忘了。”莫清秋冷笑道。 李丹青迈步走到了莫清秋的身侧,与她一道低头看着身下城中窜动的人头。 “姑娘你看,咱们站在高处从上往下看,看到的只是他们忙忙碌碌来来去去的身影,却看不见他们脸上的悲欢。有时候,确实会难免生出那样的感觉,这些家伙就像是些无头苍蝇,为了几两银子,几块馒头每日灰头土脸,碌碌无为。” “姑娘在山上待得太久,恐怕早就忘了山下的人其实和姑娘一样,都有自己在乎的人,也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莫清秋皱起了眉头,她看了李丹青一眼言道:“世子是想和我讲大道理吗?” “算不上什么大道理,只是想要纠正姑娘的某些不太准确的想法。” 李丹青这样说道:“朝廷也好,姑娘也罢,说来道去在乎的也只是自己的得失,在乎的是谁会不会被我牵连,我又能不能乖乖听话。” “但从来没有人问过,这应水郡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他们死活。” “就好像这数以百万计的性命都已经不存在了一样,就像他们已经死了一样,可他们现在可都还好端端的活着,是谁说他们就该死了呢?” “李丹青不想做朝廷的鹰犬,是因为受制于朝廷,就得遵从那些得失利弊的狗屁逻辑。我想要封狼居胥不假,但却不是踏着几百万人,甚至上千万人的尸骨走上去的。我留在这里,薛云留在这里,是为了救他们。” 莫清秋一愣,随即道:“怎么?李世子是想给我展示一下你的悲天悯人吗?” “我可不是圣人。” 李丹青摇了摇头:“要是留在这应水郡,会是死路一条,李丹青跑得会比谁都快。” “只是有能力救一救,李丹青就狠不下心来离开而已。” “嗯?我没有听错吧?李世子是说你能守下应水郡?就凭你大风院的那几千号人。”莫清秋笑了起来,脸上是毫不遮掩的轻蔑之色。 “姑娘应该没有听错。”李丹青笑道。 “我会守住应水郡,至少会守住大半个应水郡,用一种姬齐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办法,所以姑娘不用担心在下会牵连到你们囚龙山。” 李丹青说得很确定,确定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以至于在那一瞬间莫清秋险些就相信了李丹青的话。 但很快她就回过了味来,在那时冷笑道:“就凭李世子的一面之词?敢问世子觉得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个问题似乎让李丹青有些苦恼,年轻的世子在那时皱了皱眉头。 他忽然转头看向城门方向,急促的马蹄忽然传来,城门外扬起尘埃,一大群身着黑甲的甲士忽然从远方疾驰而来,一路涌入城门,来到内城外。在那时为首的莽汉翻身下马,在李丹青的身前跪下:“黑水城刘自在领五千黑水军欲拜入大风院门下!请李院长收留!” 身后五千黑水军翻身下马,也在这时跪拜下来,高声道:“请李院长收留!” 而就在此刻,又是一位中年男人从黑水军的身后走出,背后带着大批人马,也在这时来到了刘自在的身旁,单膝跪地道:“应水城龙山武馆,岳逢春,率三千门徒,欲拜入大风院门下,请李院长收留!” 越来越多的人从城门处涌入,像是早就约定好的一般,在这时先身:“崖头镇,民兵营教头姜观领八百民兵拜入大风院门下,请李院长收留。” “阙圭商会门下武行,金承领八百武师拜入大风院门下,请李院长收留。” “白虎镖局,金泰山领三百武师拜入大风院门下,请李院长收留。” “古羊门,曲棉领六千门徒拜入大风院门下,请李院长收留。” …… 这些人带来的人手多的数千人,少的数百人,很快这大风院的门外便汇集近两万人的阵势,浩浩荡荡器宇轩昂。 “要救应水郡的人,只有只有靠应水郡。” “这世上唯有愿自救者,人才可救之……” 李丹青看着这些忽然到来的众人,微微一笑侧头看向身旁错愕的莫清秋言道:“不知道这让莫姑娘方心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斩草除根 武阳城,神御宫,雄武殿前。 身着白色薄衫的姬齐与一位身着甲胄的壮汉对立而战。 二人之间气氛肃杀,周遭围着数位宫女太监,都纷纷侧目看着,神情凝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忽然姬齐的眸中闪过一道神光,他的身形蓦然消失在了原地。 对面站着的甲士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回过身子,但这时已是为时已晚,姬齐的身形宛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后,只见姬齐的一拳轰出,男人措不及防,腹部便重重的被姬齐的一拳轰中。 “哼。”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形因为剧烈的痛楚而佝偻。 而姬齐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右足的膝盖一抬再次轰向对方的腹部。 男人的身子在这股巨大的力道下暴退数步,在周围围观的侍女宦官的惊呼声下,暴退数丈的男子身形一阵摇晃,终于是抵不住那巨大力道的余波,一个趔趄仰面倒在了地上。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陛下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武君之境指日可待。” 男人数息之后站起了身子,朝着姬齐连连拱手,丝毫没有被人暴揍后的愤怒,反倒一脸谄媚之相。 这幅模样落在谁人的眼中,都会把他当做是一个只知道曲意奉承溜须拍马的小人,很难想象,此刻这满脸赔笑的中年男人,会是三府之首龙象府的府主——夏侯伯阳! 姬齐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夏侯伯阳,对于他的恭维之言不置可否,只是言道:“武君之境难如登天,我武阳天下幅员万里难计,武君之数也不过五六十于人,朕事物繁忙,武道荒废已久,夏侯府主就不要说这些你我都知道是假的话奉承话了。” 夏侯伯阳闻言顿时面露惶恐之色,言道:“臣下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点起码陛下之意。” “须知这武道虽然艰险,但也有天赋血统之别。以陛下之天资血统,若是能专心武道,无非数月光景,武君之位唾手可得。” 姬齐闻言摆了摆手,对于男人的奉承之言多少有些意兴阑珊。 “好了。”他这般言道。 夏侯伯阳显然是个识趣之人,姬齐无心再听便讪讪的收了声。 姬齐在这时朝着他伸出了手,夏侯伯阳一愣,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赶忙朝着身旁的甲士递去一道眼色,一份奏折便在这时被那甲士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姬齐的手里。 姬齐打开那奏折低头沉眸看去,不再作声,夏侯伯阳见状甚是识趣的赶忙告退,领着陛下恭恭敬敬的退出了这神御宫。 夏侯伯阳走后,一旁侍奉着的太监林白赶忙叫人搬来的座椅,姬齐在那座椅上坐定,身旁的太监侍女都很是识趣的退开只留下跟了姬齐数十年的老太监林白在旁侍奉着。 姬齐看了手中的奏折良久,忽然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盯着林白。 老太监在这位皇帝陛下那意味不明的目光下,心头有些发怵,小声道:“陛下盯着老臣作甚?” “你觉得夏侯府主此人如何?”姬齐不答此问反而问道。 “夏侯府主是朝廷重臣,臣下只是区区宦官,岂敢评价,臣下的职责只是照料好陛下,其他的事情不敢问,也没有那本事问。”林白赶忙低头言道。 听闻这话的姬齐,目光再次直直的看着老太监,好一会的光景,他忽然笑了起来,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你啊!就是聪明!哈哈!” 姬齐这样说道,林白的额头上汗迹密布,只是低着头不敢应话。 姬齐在这时将手中的奏折递了过去,林白赶忙接过,却听姬齐言道:“朝廷这次调集了三位武君,北河郡七万兵马,龙山城九万兵马,以及龙象府神将牧广率领的八十万大军,加上龙武关原有的三十万守军,这足足一百二十万有余的大军,你觉得能守得住大辽的铁骑吗?” “陛下胸有锦绣,气可吞山河,谋可略万世,加上这百万武阳雄师,臣以为区区辽人,不足为惧。”林白赶忙说道。 “是吗?”姬齐却反问道,嘴角带着笑意,眸中却似乎藏着凶光,让人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而这个问题也让老太监不知如何应当,一时间再次沉默以对。 姬齐将他的局促看在眼里,忽然叹了口气。 脸上的冰冷与威严在那一瞬间似乎消融了不少,他直直不远处的宫门言道:“以往李牧林活着的时候,朕从来不会为西边的战事担心,似乎只要坐在这神御宫中,安心等着,西边的捷报就会准时从武阳城外一路送到神御宫前。” “陛下想李将军了?”林白的心头一动,在那时问道。 姬齐不语,只是转而问道:“说说北边的事情吧,咱们的李世子招到多少人马了?” “据说吸纳了一些应水郡二三流宗门武馆的弟子,加上黑水城的黑水军,估摸着也有二万五六之数,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筹够陛下要求的三万之数。”林白赶忙应道。 听闻这话的姬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笑意:“倒还不错,这小崽子有些手腕,不过这么几万人的吃穿度用,可不是小数目,他就不朝着朝廷要点军饷吗?什么时候李家的人,这般懂得体谅朝廷了?当初他爹可是出了名的能要十两银子只会开口二十两,从来没有为朝廷节省的意思。” “这些人好像并未被纳入朝廷军队的编制,而是以大风院弟子的身份被收入麾下,所需的度用都是由大风院来承担……”林白的声音在那时忽然小了许多。 而姬齐脸上的笑容也在这时,随着林白这番话的出口而渐渐散去。 “这样吗?”他这样低语道,一只手伸出,轻轻的敲打着座椅的扶手,发出一阵极有韵律的轻响。 那阵阵轻响却宛如重锤一般一下接着一下的敲打在老太监的心头。 “看样子这只小狼崽还是长了记性的,他记得他爹是怎么死的。”姬齐沉声说道。 “陛下……”林白闻言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会还是言道:“会不会是陛下多虑了,世子或许只是知道朝廷如今的难处,不愿意给朝廷增加负担,故而选择自己出钱出力,为陛下分忧呢?” “你不是说你的职责只是照顾好我吗?怎么不敢去评议那位龙象府主,却敢给李丹青说情了?”姬齐反问道。 这个问题出口,林白的脸色煞白,赶忙低语道:“臣下只是看着李丹青长大,故而能多言几句,绝没有左右陛下心思的念头,还请陛下明鉴!” 姬齐闻言正要再说些什么,可这时,他忽然脸色一白,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林白见状赶忙上前伸手轻抚姬齐的背部,好一会之后,姬齐嘴里的咳嗽声才渐渐停歇。 “陛下,保重龙体啊。”林白有些担忧的看着姬齐言道。 姬齐摆了摆手,再次坐直了自己的身子:“朕的两个儿子,太子苏明好谋无断,色厉胆薄,难成大事。” “小儿子玉植倒是天资聪颖,可偏偏年纪尚小,他若继位主少国疑,内有权臣,外有悍将,岂能安国?” 这世上的臣子大都都希望能得到自己的主子的信任,而对于臣子而言,这样信任最好的体现也就无非一事尔——托孤。 但听闻此言的林白却丝毫没有半点欣喜,而是脸色骤变赶忙打断了姬齐的话:“陛下正直壮年,雄图霸业刚刚起步,言说太子人选之事为时尚早,就是陛下真的中意二皇子,也可待到二皇子成年之后再做打算,不必……” 林白的话还未说完,姬齐的一只手便拍在了老人的肩膀上,老人一愣,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姬齐的目光。 而这一次,这位皇帝陛下的眸中不再有之前那般冷冽与捉摸不定的光芒,而是变得温和,变得柔软。 “我知道当年李牧林对你有救命之恩。” “人嘛。知恩图报,是好事。” “但阿白。你得记住咯,你是姬家的臣,是先帝临终时拉着你的手,把我交到你手上的。” “我的病我们都清楚到了什么地步。” “我也明白你对于李牧林的事多有微词,我何尝舍得杀他?” “但我死之后,主少国疑,李牧林手握重兵,天下人心所向,你保证他李牧林不会有觊觎神器之位的贪念吗?我不敢去赌,你懂吗?” 老太监的心头一颤,脸色骤变,犹豫了一会之后,终于低下了头,喃喃言道:“臣下……明白。” “那个狼崽子已经不打算再演下去了,既然杀了老子,斩草除根,他也得死。但得死得漂亮,死得天下人无话可说。” “你去帮我办好这件事。” “玉植年幼,日后还要你多辅佐担待……” “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吗?”姬齐盯着老人,一字一顿的问道。 那时林白扑通一下跪在了姬齐的跟前,伏首在地,高声道。 “陛下放心,林白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独处 “算上咱们大风院原有的三千多门徒,除去其中九百名孩童,加上近日前来投奔的各方人士,咱们大风院如今已有二万五千可用之人。” “其中星罗境以上者有四千多人,神河境三人。剩余两万人中,一万人拥有盘虬境的修为,一万人在金刚境与紫阳境中,但依照着秋后幽云来犯的推测的话,凭着龙象混元的法门,应该有机会让所有弟子都将修为提升到盘虬境上下!” 鹿书德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神情兴奋的看着李丹青言道。 昨日大批人员来到大风院投奔,对于大风院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且因为所来之人都是各大武馆武行亦或者宗门,甚至直接就是黑水军这样的已经被调教得近乎无可挑剔的军队。 这样一群人他们的整体素质比起那些招募来的散兵游勇不知道要强出多少,这并不是单指修为上的差距,而更多是彼此间的默契配合。虽说五千人的黑水军只占如今大风院人手的四分之一不到,但将他们打散,以老带新,想要将整体在短时间内训练出如军伍一样的效果,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黑水军等人到来,不仅给大风城的众人带来的希望,对于前方战事的忧心也减少了不少。 同时诸如岳凝霜等弟子也是喜出望外,之前李丹青遭受秦承古以及郢家污蔑,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对此多有顾忌,因为害怕引火烧身,用极为强硬的态度将他们纷纷召回了家中。 坚守在大风院的李丹青等人虽然都理解他们的苦衷,但她们自己的心底对此多少有些芥蒂。 而如今无论是曲玉曲栀姐妹背后的古羊门,还是岳凝霜背后的龙山武馆亦或者金流香家族的阙圭商会,都在这时倾力带来了大批人手,尤其是古羊门与龙山武馆更是几乎将门中门徒尽数带了来,说是并入大风院也不为过。 能让这些在应水郡经营数十年的宗门放弃自己的底蕴,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李世子的“人格魅力”,更不会是淡淡因为自己的嫡系后人与李丹青关系密切。更多是因为如今的应水郡已经岌岌可危,加入大风院对于他们而言,一来是生存所迫,二来也是为了自保。 他们的根基都在这应水郡,幽云破城对于他们而言便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莫姑娘觉得这批人手如何?还是说莫姑娘觉得剩下的几日时间,我大风院招不够差上的五千人,还想再观察观察?”李丹青接过了老人递来的名册,笑眯眯的看向一旁的莫清秋。 大风院的众人也在这时看向这位囚龙山的大师姐。 莫清秋的脸色多少有些难看,她本想着逼迫李丹青向朝廷妥协,却不想李丹青在这应水郡才短短一年出头的时间,便经营除了如此大的实力,虽说单个看,除了那黑水城的刘自在,其余人都上不得台面,带这群人集合在一起,力量也不容小觑,更何况她所定下的赌约,也在这时算是被李丹青完成了大半,想要反悔显然已经来之不及。 想到这里的莫清秋心头不免有些恼火,她侧头看向一旁的薛云,眉目一沉问道:“你呢?你怎么打算的?” 薛云多少有些敬畏自己这位师姐面对对方的责问,薛云脸色微变,但还是在数息后硬着头皮上前道:“师姐,我知你关心我的安危,薛云也不会忘记师姐与囚龙山师尊以及诸位师兄师弟的教导爱护,但……” 说到这里,薛云看了一眼一旁的宁绣,少见的鼓起勇气当着众人的面拉起了对方的手,然后言道:“但心仪之人生长都在这应水郡,她不会离开。” “这大风院的弟子,每一个都曾在薛云落难时鼎力相助,如今他们的故土蒙难,同样也不会离开。” “薛云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却也不想做怯懦之辈。就像囚龙山若是有一天也有麻烦,薛云同样义不容辞!” 说道这里的薛云,眸中的目光渐渐坚定了起来,他在这时直直的看向莫清秋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言道:“还请师姐体谅!成全薛云!” 听到薛云这番话的莫清秋皱了皱眉头,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小兔崽子的腿长硬了,见了漂亮姑娘就忘了师姐,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非要留在这里找死,那我总不能捏着你的脖子让你回去吧。” 莫清秋没好气的言道,虽然语气还是不善,还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味道,但言语间显然已经默认了此事。 听闻此言,大风院的众人脸色一喜,薛云更是上前言道:“谢过师姐!” “少来这一套!”莫清秋白了一眼上前来的薛云,摆了摆手,然后正色看向薛云言道:“你给我听好了!你是囚龙山的人,既然要留在这是非之地,那就别堕了咱们囚龙山的名号!知道吗?” “是!师姐放心!薛云一定会让幽云好生尝尝我囚龙山弟子手中银枪的威力。”薛云赶忙说道。 莫清秋听闻此言也不再理会这薛云,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李丹青,眉头一挑,又言道:“李世子!你昨日在城墙和我说的话,我都记在了心上!” “我希望那不是李世子勾当姑娘时练出来的口若悬河,更希望李世子能说到做到。” “还有,既然我这师弟认了你的院长,我希望世子能保证他的安全,我想等到此战平息,再跋涉千山万水来此时,是带着聘礼迎娶这位宁绣姑娘风风光光的嫁入我囚龙山,而不是来给哪个小混搭收尸的!” 李丹青也在这时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莫姑娘放心,李丹青一定竭尽所能,也请姑娘向我带虞眠风山主问好。” 莫清秋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古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什么意思?李世子这是要赶我走了吗?” 李丹青一愣,他仔细的想了想方才莫清秋所言的话,那不就是临别嘱托的语气吗? “那不然呢?姑娘还要小住?” “那倒不是。”莫清秋的脸上忽然泛起一阵笑意,她神情暧昧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言道:“我还有些话,想和李院长单独聊聊。” 第一百五十三章 短剑 “莫姑娘咱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弄得这么神神秘秘,容易让人误会。”李丹青苦着脸与莫清秋走出了大风城的城门,脑海中回想着方才莫清秋说出这番话时,那一道道落在他身上凌厉至极的目光,此刻想来,李世子依然暗觉背脊有些发凉。 莫清秋当然也有所察觉,她眯着眼睛笑意盎然的看了李丹青一眼:“李院长连守住应水郡这样的豪言壮语说起来都脸不红心不跳,难不成还能怕几个门下的小徒儿?” 这话显然戳中了李世子的痛处,李丹青的眉头一皱,怒声道:“开什么玩笑,本世子会怕她们?只是不想传出些风言风语,坏了本世子守身如玉的名节而已。” 若说李世子守身如玉,这显然是个笑话。 莫清秋也只是淡淡一笑,不将之放在心上,反而脸上神色一正,直直的看向李丹青言道:“说实话,我是真的不理解李世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够守住应水郡,但有的人却好像很信任李院长。” 李丹青闻言一愣:“有的人是指?” “呐。”莫清秋闻言也不答李丹青此问,只是伸手地上来一样事物。 李丹青接过那东西定睛看去,却是一柄三寸长的藏锋于鞘的短剑。虽然未见其锋芒, 当从其剑鞘的做工上,不难看出此物造价不菲,绝非寻常工匠可以造出,而剑鞘的正中央被以劲道的笔锋刻着一个“姬”字。 李丹青只是一眼,便顿时明悟了过来此物是何人所赠,又是作何之用。 莫清秋从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变化中也明白了李丹青知晓此事,她淡淡笑,言道:“那人让我给你带个话。” “嗯?”李丹青闻言略显错愕抬起了头。 “好好活下去,别死在了这里。她期待你们还有再见之日。”莫清秋如是说道。 李丹青又是一愣,却见莫清秋皱起了眉头,嘀咕道:“说是我,这还是我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她如此关心一个人,我以为你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但看来除了说大话以外,与寻常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活下去总归是没错的,我也想看看李院长是如何化腐朽为神奇的。” “希望下次相见,不会是隔着一堆黄土吧。” 莫清秋这样说着,朝着李丹青挥了挥手,那柄银枪被她抗于肩上,就在这时迈步朝着远方走去。 李丹青看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夕阳映照在她的身上,倒是潇洒得让人莫名的心折。 …… 莫清秋带来的插曲过去,大风城的日子却还要继续。 这不过十余日的时间过去,大风城的第二道内城也完工了大半。 这当然是件好事,可却多多少为李丹青招来了一些流言蜚语。 第二道内城的建造迅速,并非没有缘由,而是李世子将投奔来了两万多人,哪怕是最精锐的黑水军都全部调配到了城防的建设中。 要知道这两万于人中除了已经被刘自在调教得堪称完备的黑水军外,剩下的人,虽然修为不俗,但对于军伍之事所知甚少,而这两军对垒,也决计不会是如莽夫间好勇斗狠那般靠着修为武力冲杀便能获胜的事情。更多是军队之间的配合与队伍整体的进退有度,否则在战场中很容易被敌方的大军冲杀开来,撕裂阵型,然后逐一击破。 按理来说对于眼前的数万人而言,李丹青最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磨合成型。 而城防虽然重要,但毕竟与幽云的主战场应当是在青云军、紫刀卫以及玄衣军拉开的前方战线上,若是前线失守,这大风城就是再城高池深,也无法与幽云大军抗衡。 这一点哪怕是那些市井中高谈阔论的酒客们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但李世子却似乎铁了心要把这大风城打造成一个铁桶阵,众人的几次提醒李世子都充耳不闻,反倒还一个劲的嫌弃筑城的速度太慢了一些,又将从阙圭商会中赚来的银钱大把大把的挥霍出去,招募更多的各方赶来的人手加入到筑城之事中。 看着每日在几道外城上忙活着的近十万人,莫说是旁人,就是大风院的弟子们有时候都暗觉自己这位院长大人,是不是魔怔了? 还是说已经到了畏幽云如虎的地步。 …… “老先生,我觉得吧,你这首《古意流芳》倒是精湛无匹,曲音流转如江水绵绵不息,听罢仍觉余音绕梁,三日不息。” “就是太过软绵绵了一些,不适合这个场合弹来,倒是更像是宴会之上,歌舞升平时助兴所用。”大风院的大院中,得了闲暇的鹿书德坐在了师子驹的身旁,听罢师子驹之曲,不由得皱着眉头如此言道。 师子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老人,言道:“《古意流芳》是柳参先生所著之曲!是听闻已故女神将白青璎之事,有感而作。白青璎乃是我武阳开朝之时,同为神将的曲羊古的妻子,当年曲神将战死沙场,数万大军被前朝旧部困于洛山之下,大军数万甲士与洛山十余万弟子的生死命悬一线,白青璎来不及为亡父悲痛,便披挂上阵,带着洛山门徒以及数万大军与前朝旧部血战,生生开辟了一条血路,保住了洛山的传承,哪怕是百年后的今日,洛山之巅的英灵庙中依然祭奠着白青璎将军的牌位,与洛山的开山老祖并列首位!” “此曲讲的就是白青璎将军波澜起伏的一生,起能与那宴会之上的靡靡之音相提并论!” 师子驹如是说道,显然言语之中已经压着火气。 但好巧不巧这鹿书德也是个直性子,丝毫没有听出师子驹言语中的不满,继续道:“那越是如此,那此曲便越是不对了!” “白青璎将军之事,我也曾在古书上拜读过,书上曾说,白将军虽为妇人,但每逢战阵必定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英勇无匹,不输男子,此等巾帼英雄世间含有,诉说其平生之曲,虽说不应雄壮如岳,那也得如高山流水,刚柔并济,此曲我以为还是太过软弱了一些。” “哼!” “白龙山上的魏阳关曾说过,柳参先生琴几近道,他的曲子哪一首放在世间不是精妙无匹之曲,阁下有什么佳作,能让阁下有资格对柳参先生的琴曲评头论足!”师子驹的心中柳参显然是如上人一般的存在,听见鹿书德这般出言“诋毁”,他自是无法忍耐,在那时冷哼一声如此说道,语气已是不善。 鹿书德也听出了师子驹语气中的傲慢,他皱了皱眉头言道:“老朽也只是就事论事,论起琴曲造诣,我当然远不及柳参先生,但先生也非圣人,所著琴曲或也有疏漏之处,难道连些许评议都不能有了吗?” “ 世间对先生的曲艺也好,文章也罢,早有论断,就勿需你来评议了!”师子驹一拂衣袖,站起了身子,愤声言道。 两个老头就在这时大眼瞪小眼,相互对峙互不相让。 这让坐在两个老人中间的李丹青一时间头大如斗。 几次想要插话,将二人之间的争执压下,但每每出声,却都被二人之间的争吵所打断。 好不容易忙完了今日的差事,想着在这处偷闲片刻的李丹青,一时间可谓追悔莫及。 他想着既然平息不了两个固执老头的争执,那不如自己溜之大吉,李世子这样想着,便麻溜的站起了身子,可是脚步还未来得及迈开。 一个道身影却忽然从一旁窜出,一把将李丹青摁回了座位上,然后整个人躲在了李丹青的背后。 “李院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帮本候拦住她。” 李丹青闻言一愣,倒是听出了这声音来自那位山水候候温,他侧头看向前方,却正好见着了端着一碗汤汁,正四处寻觅着些什么的吕染的身影…… 第一百五十四章 烽烟 虽然隔得还有数丈远,李丹青却已经隐隐闻到了那从吕染瓷碗中传来的阵阵药味。 他不由得想到了几日前在厨房中偷听到的刘言真与吕染的对话。 难道这就是那碗传说中的生龙活虎大力汤? 想到这里的李世子一个激灵,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正要起身将这试图祸水东引的山水候从身后拉出,而这时吕染正好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世子在那时一顿,坐直了身子的身子,两个老头子也在这时察觉到了场面上的古怪,纷纷收起了之前争吵的声音,瞩目看着吕染。 “李院长你见到了侯爷了吗?”吕染见这三人忽然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也暗觉奇怪,但一心想要找到候温的吕染也未有多想,而是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念头正要将事情和盘托出,但话才出口,背后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却是躲在他身后的山水候,正伸手死死的捏住李丹青后背。 手臂上传来的力道,与其说是对李丹青的威胁,倒不如是山水候阁下对于活下去的渴望。 至少李丹青是这样的认为的。 所以,他被山水候的这份“执念”所感动,忍痛朝着吕染摇了摇头:“没见着……” “嗯?”吕染闻言有些狐疑:“刚刚我分明是见他从这里路过的,怎么就不见人影了呢?” “或许是姑娘看错了。”李丹青咬牙切齿的言道,背后传来的痛楚又重了几分。 “这样吗?我这几日每次去见侯爷都寻不到人,这几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吕染有些苦恼的自语道。 “呵呵,侯爷怎么说也有一块封地,总有些事务要处理,有时候忙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李丹青皮笑肉不笑的言道,心底却暗暗祈祷着吕染能够快些离开,也让自己能早一日脱离苦海。 “也对,可这大力汤凉了就不好喝了,扔了怪可惜的,要不院长……”吕染皱着眉头说道,在这时抬起头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一个激灵,赶忙道:“那撒……这东西,以本院长这体魄,这年纪怕是不用了吧。” 吕染闻言,愣了愣,在李丹青有些紧张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嘴里嘀咕道:“也对,言真说了,这汤得等到院长长到侯爷那般年纪再用不迟。” 李丹青暗暗舒了口气,而这时,吕染忽然眼前一亮,看向李丹青身旁的两位老人:“二位先生这年纪倒是……” 这些日子,整个大风院都被刘言真与吕染在厨艺上造诣祸害得不轻,两位老人虽然因为年纪的缘故并未有受到什么波及,但二人“厨神”的美名却早已传开。 意识到吕染要将魔爪伸向他们两位花甲老人甚至一颤,互望一眼,方才争得面红耳赤二人也不知道在哪里生出了默契。 “那撒,我认真的想了想,觉得鹿先生方才对《古意流芳》的见解倒也有些道理,当初柳参先生编著这《古意流芳》曲时,才堪堪十八岁,虽说魏阳关确实给他下了琴音近道的评语,但毕竟那也是柳参先生年近四十时的事情了,二者相去数十年,就算柳参先生确实是圣人,那也是那时的事情,之前作品有所稚嫩与瑕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师子驹全然忘了方才的怒气冲冲,一脸诚恳的看向鹿书德言道。 鹿书德也没了之前的固执:“哪里哪里,都是一些浅薄的见解,不过我听师先生所言,似乎对于柳参先生的平生颇为了解,不知是拜读的哪本著作。” “不才不才,只是年轻时曾见过柳参先生一面 ,故而知晓一些就里。”师子驹谦逊言道。 “这样啊。老朽倒是一直想要为柳参先生写一本传记,不知道师先生能否为在下提供些帮助。”鹿书德再言道。 “是吗?那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会房中细聊!” “正有此意。” 两位老人在这时一唱一和,随即便勾肩搭背的在李丹青一脸佩服之色的目光下,转身快步离去。 吕染也被二人这般默契的配合弄得目瞪口呆,直到二人的身形走远,她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吕染有些错愕的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干笑两声,却也不知如何应答。 吕染暗觉无趣撇了撇嘴,端着碗里的汤大步离开。 见吕染的身影走远,李丹青方才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道:“出来吧,走了!” 躲在李丹青椅子后的候温闻言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贼眉鼠眼的朝着四周看了看,直到确定外面确实没了吕染的踪迹后,这才站起了身子。 “我说侯爷,你好歹也是咱们应水郡出了名的粉面小……恩,粉面老生,怎么被这么一个还没张开的小妮子追得招架不住?”李丹青见候温起身之后,脸上一副如劫后余生的神情不免暗觉好笑,在那时出言调侃道。 听闻这话的候温瞪了李丹青一眼,骂道:“我倒还想问问你这个院长是怎么当的,你们大风院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那个叫刘言真的姑娘,前几日非得让我买一本叫什么《落魄院长天才少年相爱相杀记》的书,说是当今市面上最畅销的小说,如今已经写到了第四十多卷,我心想在你这里带着,也没事做,一本书都写到四十多本,那再烂也得有些底线吧。谁知道那书里的内容……”候温说着,脸上露出一副被人骗着吃了一大口不可言说的东西的神情:“本候活了大半辈子,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这么不堪入目的玩意!” “还有!那个叫岳凝霜的!非得拉着我练武对招!我才看了那劳什子《落魄院长天才少年相爱相杀记》,本就无聊得紧,想着练练就练练吧!我的天,那姑娘身高才到的脖子,带着的拳套比我的两个脑袋还打,关键是她那拳头会冒火!你知道吗!冒火!!!” “记下打下来,我伤倒是没受伤,才买的一声新衣衫,全部被烧烂就光着膀子在你们的演武台上被好些个后生看了精光!你知道玉儿她娘临死前可是交代过我,要为她守身如玉的!这下我到了泉下怎么跟她娘交代!??” “这些也就罢了!昨天!就是昨天!这个叫吕染的姑娘非得给我尝尝她做得汤!那味道奇怪也就算了,我想着怎么也是后辈的一番心意!捏着鼻子喝了下去,你猜后面怎么着?” 候温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早就没了平日里那风度翩翩的架势。 李丹青也听得有些头大,他听闻这最后一问,知道那生龙活虎大力汤的底细的李丹青下意识的将目光下移,落在了山水候的双足之间。 候温顿有警觉,他先是一惊,目光忽然一凛,瞪向李丹青像是发现了什么,声音再次提高了几分:“你知道!?” 这几日李丹青一直忙着对付莫清秋,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山水候被自己门下的弟子这般轮番折磨,面对候温的质问更是觉得心头有愧。 他讪讪一笑,言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只是实不相瞒,在下懂些药理,方才闻到那汤汁的味道,便猜到了那汤汁中的用料,故而能知晓其功用。” 候温听得将信将疑:“你还有这本事?” “实不相瞒,本世子当年在武阳城也号称武阳一枝花,那喜欢我的姑娘从朱雀街一路排到了武阳城外,就是数上个三天三夜也不见得能数过来。” “这喜欢的人多了,就免不了有那么一些姑娘对本世子用情至深,几近入魔,想着得不到本世子的心,就要得到本世子的身子!所以啊,我就学了些药里,以防备那些姑娘暗算,也是无奈之举。”李丹青厚颜无耻的说道。 他自以为这番说辞无懈可击,却不知这番话出口,落在候温的耳中,却是破绽百出。 他正要发怒,可这时,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且骚动声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巨大,李丹青的眉头一皱,暗觉古怪。 他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摆脱候温的质问,在这时一个快步走出大院,嘴里言道:“侯爷稍安勿躁,我去看看城外什么情况,再来跟你狡辩……阿不,是解释!” 候温哪能依他,赶忙快步追上,二人这一前一后才出院门,便见院门外人潮涌动,大都神情惊讶亦或者惶恐的说着些什么。 “怎么回事?”李丹青拉住其中一位看上去还有些面熟的大风院弟子问道。 那弟子见了李丹青也是脸色一变,随即伸手指了指北方道:“烽烟!北边的烽烟升起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乌合之众 烽烟!? 李丹青闻言抬头看向北面,远方的天际狼烟滚滚,遮天蔽日。 那里赫然便是青云军所驻扎的红鱼城的方向! 此刻那处点燃了狼烟,缘由也只有一个…… …… 到底怎么回事?这才初秋,距离武阳的秋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幽云地处北境,时节本就比武阳晚上些许,要等到他们的粮草丰收起码要两个月的时间,并且因为幽云土壤贫瘠的缘故,本就没有什么余粮,怎么可能在武阳秋收前,就筹集出粮草,对红鱼城动武呢? 大风院的大殿中,众人齐聚一堂,李丹青皱着眉头问道:“查清楚没有?幽云到底哪里来的粮草,前方的战局又如何?” 红鱼城上狼烟滚滚,而随着狼烟的升腾,偌大的应水郡也在此陷入了被幽云大军笼罩的阴影之中。 哪怕是在李丹青治下,这些日子以来过得还不错的大风院百姓,此刻也是人心惶惶。 李丹青说起来怎么也算得上是,陛下钦点的天策候,奉命协助应水郡抵御幽云大军,但此刻距离狼烟升起已经过去了足足一日的时间,前方的战报也并未送到李丹青这处。 “我们派去应水城的门徒,连郡守府都没进去,就被守备赶来出来。如今咱们只能等红鱼城那边传来消息了!”面对李丹青的询问,宁绣皱着眉头如此言道。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色一变,派去应水城打探消息的门徒竟然能连郡守府的门都进不去? “这秦怀义又在想着些什么?总不能他秦家又起了内斗吧?”李丹青低语道 。 大风院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这事关应水郡存亡的事情,按理来说应当是秦怀义最在意的事,他秦怀义怎么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呢? “院外,青云军甲士求见!”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 李丹青闻言一愣,赶忙道:“快!请他进来!” 不消片刻,一位穿着青云军甲胄的男子从院外踏步而入,对方的甲胄上满是泥泞,看上去风尘仆仆,显然是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 “青云军百战营,黄横关拜见天策候!”那男子单膝跪下,朝着李丹言道。 李丹青哪里在乎这些虚礼,赶忙将之扶起,问道:“前方战事如何?” 黄横关也知事关重大,赶忙道:“幽云大军集结迅速,此刻估计已经到了四十万上下,大军忽然攻城,兵锋直指红鱼城,这些日子虽然在宁统领的指挥下,五万青云军正一刻不歇的修筑城防,但贼军势大,恐还是难以支撑太久。” “那蓝河城与崖头镇的守军呢?”李丹青又问道。 “崖头镇的三万玄衣军倒是从侧翼出击试图骚扰幽云大军的攻势,但人数相去甚远,所能起到的效果并不大,至于蓝河城的五万紫刀卫在我离去时还是按兵不动,宁统领几次试图派人前去求援,但均未得到回应。”黄横关说道这里,也眉头皱起,显然对于紫刀卫的行径颇有不满。 “这秦怀义到底他娘的在想什么?”一旁听到这话的刘自在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将军这些日子都在红鱼城布防,那幽云人到底是如何筹集到粮草的,将军可有知晓?”李丹青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秦家自从上次幽云入侵时,却忙着自家内动的事情之后,李丹青的诸多的计划里便早就做好了一些备选的方案,秦家出不出力,亦或者出多少力,对于李丹青而言都不太重要。 只是唯独这幽云提前攻城,却是打乱了李世子的计划,故而此刻的李丹青最关心的还是这事。 这显然也是青云军的困惑,听闻此言的黄横关也皱起眉头:“宁统领的预想其实与侯爷相差无几,都认为幽云怎么也得等到一两个月后才能筹集到粮草,故而对于幽云的突然袭击并未有太多预料。而且我们为了以防万一,也派出了不少斥候绕道幽云大军的后方,但都未有见到有大批粮草从后方运入幽云大军情形……” “那这些粮草哪来的?总不能是幽云人靠法术变出来的吧?”一旁的刘自在又大声叫嚷道。 李丹青不语,但脸色却在这时阴沉得可怕。 “刘城主。”他低声道。 对外凶煞万分的刘自在面对李丹青倒是显得出奇的恭敬,他赶忙收起了嘴里的叫嚷,恭敬的看向李丹青,却听李丹青言道:“清点兵马吧。”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眼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皆在那一瞬间变得肃穆了起来。 幽云人的可怕众人早有听闻,而双方之间还有这巨大得近乎可怕的实力差距,此番种种,饶是之前他们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免不了心头一震,有些紧张。但唇亡齿寒的道理众人也都明白,饶是心头隐隐发寒,可却也并无一人在这时出言退缩。 大风城要驰援红鱼城的消息很快便在大风城传开,数以万计的百姓以及那些前来此地的江湖草莽都纷纷聚集在了大风城的城门处。 两万五千人的队伍站在一起,虽然看上去声势浩大,但除开黑水城的大军,剩下的近两万号人却都穿着各异。 曲玉曲栀姐妹的父亲带来的古羊门门徒,足足六千号人。穿着自置的白色甲胄,手持刀剑。 岳凝霜父亲岳逢春,带来的三千门徒,清一色的白色长衫,手持大刀。 至于阙圭商会从各处招揽来的镖客游侠,那更是江湖人大半,与大风院的三千号弟子一般穿着各异,手中带着的武器那也是五花八门,从刀叉剑戟,到诸如血滴子峨眉刺月刃,等偏门器具都一应俱全。 说他们是要去迎战幽云大军的军队可能没人信,但若说是四处卖艺江湖武生,倒是足以吸引眼球。 这样一大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鱼龙混杂,怎么都让人难以相信这样一群人能有本事去改变前方糜烂的战局。 莫说是周围的百姓见到了这幅情形,心头都是一沉,这些参与到此次出征队伍中的众人也是心头没底,毕竟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他们这群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群…… 乌合之众…… 第一百五十六章 狼纹 李世子带着他的几万大军,迈上了驰援红鱼城的路。 这条路有些长。 走在路上的人,也有些心慌。 应水郡的夜晚大抵是不太适合的赶路,扑面而来的寒风,整段垮掉的队伍,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受。 而最让人憋屈的,这支看上去充斥着奇装异服的杂牌军,着实让人鼓不起勇气,自称壮士。 身为龙山武馆的弟子的郭子晋伸手戳了戳一旁男人的后背。 男人回过头有些古怪的看了郭子晋一眼:“怎么了?” 他这样问道。 男人名字唤作郭云,是郭子晋的堂叔,二人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总归是自家亲戚,郭子晋的父母早年死于意外,郭云不忍他这么小就无家可归,便把他带入了龙山武馆,在武馆中为徒,做些差事,倒也算维持生计。 “咱们这真的要去前线跟幽云作战吗?”郭子晋小声的问道,今年的郭子晋年纪才堪堪十九岁,脸上还带着些稚气。平日里对郭云也甚是恭敬,这些年的相处下来,说是情同父子倒也并不为过。 郭云当然能明白问出这个问题是郭子晋心头的畏惧,而话又说话来,畏惧的又岂止他郭子晋一人,郭云的心头同样没底。 当初馆主做出这个决定时,武馆五千多号弟子便有近两千人畏首离去,剩下的三千大抵也多少抱着些侥幸心理。一来是因为大风城的条件太过优越,相比在这武馆中艰难维持的境遇,大风城不仅管口饭吃,还有银钱以及龙象混元这种级别的功法可以修行。 至于上不上战场,毕竟还有变数。 而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大多数人其实都多多少少还有些发蒙。 咕噜。 郭云咽下一口唾沫,强压下心头同样盘踞着的恐慌,故作镇静的低声道:“那不然还能做什么?” “可咱们这样子能是幽云人的对手吗?我听人说幽云人个个都身高一丈有余,生得是龇牙咧嘴,厉害的还有三头六臂……”郭子晋面色难看的说道,他的语速很快,将他内心此刻的慌乱与恐惧展露无遗。 “胡说!幽云人也是人!又不是妖怪,哪来的三头六臂!”郭云低声呵斥道。 他虽然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但多少听人说起过,这两军对阵,最忌讳的就是动摇军心,这些胡话要是真的被郭子晋传开了,落在那天策候的耳中,保不齐是要掉脑袋的。 郭子晋闻声赶忙压低了声音:“可咱们现在什么都不会,去了大风城也就是跟着筑城,这仗怎么打啊?要不……” 郭子晋后面的话没有说明,但意思却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郭云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你这小混蛋。” “当了逃兵,咱们还能去哪?大风城回不去,应水郡到处都是荒田死尸,你忘了之前待在武馆里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了?也就来了大风城咱们有口饱饭吃,逃能逃去哪?” “离……离开应水郡……”郭子晋小声的应道,大抵也是看出了此刻郭云写在脸上的愤怒,郭子晋这样说着,脑袋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哪有那么容易啊,傻孩子……”郭云当然也明白郭子晋的畏惧,他脸上的神色一软,低声道:“离开了应水郡,就咱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运气好能寻个武馆镖局做个营生,运气不好,过关时就得被那些官兵搜刮完家当,要是再差一点,被查出了逃兵的身份,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可也好过这么傻乎乎的去到前线吧?我听说红鱼城已经快要守不住了,咱们这么去,那就是拿命去填幽云人挖好的万人坑啊。”而就在这时,一旁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郭家的叔侄一愣侧头看去,却见发声的赫然是他们曾经龙山武馆的执事,唤作马良才,平日中在武馆内地位颇高,因为拳脚功夫不凡加上为人机灵颇受馆主器重。 “马执事……你……”郭云有些错愕的看了对方一眼,从对方所言之物与语气中倒是不难听出对方似乎也动了些歪心思。 “馆主平日待你不薄啊。”郭云如此言道。 “那又如何,他给钱,我办事,他待我不薄,我也不曾亏欠他,总不能让我拿命去报答他吧!”马良才这般言道,又看向郭家叔侄问道:“好些人都跑了,你看咱们来的时候两万多人的队伍,这才走了一半的路程,除了前面的黑水军和古羊门的人,其他招来的人跑了没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了。那李丹青就闷头在前面赶路,根本就不过问,我看他也不是个行军打仗的料,咱们这么跟着他,那不是送死是什么?我在燕马郡还有些人脉,老郭你人不错,要不要跟我走!” 这话一出口,郭云尚且未有回应一旁的郭子晋却是一脸的意动之色,目光直直的看着郭云,满是期待。 只是不待郭云回话, 一旁的其余众人却赶忙凑了上来,急切且讨好的看向马良才言道:“马执事带上我吧!我一定记着你的恩情!” “对对对!马执事你平日最仗义了,也带上我,从此我就给你鞍前马后,绝无半点怨言。”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就围了过来。 马良才见此景倒是颇有几分得意,他言道:“好好好,诸位既然看得起在下,在下也一定不辜负诸位。” “但就是我们人数太多过关的时候要是被盘问起来,被发现了逃兵的身份……” 马良才此言一出,方才还神情热切的众人也纷纷面露忧虑之色,武阳朝对于临阵脱逃的律法素来严苛,运气好的能落个流放万里,徭役三四十年罪责,运气稍稍差的,那就是当场问斩,绝不留情。 “诸位放心,你们都是大风院的弟子,又不是什么军伍士卒,哪有人能难为你们?”而就在这时又是一个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郭家叔侄与那马良才都是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却见一个带着兜帽,低着头面容寻常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人群中看向他们。 那人的模样并不出众,就是那种丢尽人群中,转头便会被忘掉的模样。 但脸上却丝毫没有众人这般如临大敌的紧张之色,反倒平静得可怕,而最让郭云奇怪的是,这家伙虽然站在龙山武馆的队伍中,但却是个生面孔,至少郭云的印象中从未见过此人。 只是这个档口,显然也没有人去在意这事,马良才闻言心头一喜,赶忙问道:“此话当真?” “这还能有假?武阳的军户都要登记造册,然后收缴民用的铭牌,换作军牌,哪一样你们做过?从一开始我们就只是拜入大风院的弟子,可从来没有加入军队这一说。”男人眉头一挑轻声言道。 听见这话,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那还等什么!兄弟们,要活命的就跟我说一起咱们绕道后面,溜之大吉!”马良才此刻也没了半点犹豫,在这时低声说道,然后躬下了身子,一大群人见状赶忙跟着他一起绕到了队伍的后方,然后一溜烟躲入了一旁的密林与巨石中,脱离队伍,趁着夜色朝着与大军前进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郭子晋见那马执事一眨眼的功夫便带着近百来号人消失无踪,顿时心头有些焦急,他抬头看向站在原地依然没有离去意思的郭云言道:“叔叔,咱们……” 郭云侧头看了郭子晋一眼,说道:“你要是真的怕了,那就跟他去吧,马执事这人虽然不算仗义,但至少也多少会念些旧情,跟着他,你日后也有个活路。” 郭子晋闻言心头一震,还不待他发言,身后又一道声音响起:“怎么,你不走吗?” 郭家叔侄闻言看去,却见发声之人赫然便是那个打消了众人疑虑的生面孔。他此刻正盯着郭云,冷峻的眉眼中带着几分古怪之意。 “阁下不也没走!”郭云暗觉此人有些不简单,不免心生警惕。 “况且当年是馆主收留了我,才有了郭云今日,郭云虽然只是一介草莽但也知道知恩图报,馆主只要在,郭云就不会走!” “那可是真的会死人的。”男人闻言再言道,嘴角似乎扬起了一抹笑意。 “死有何惧?再窝囊也好过这些临阵脱逃的鼠辈。”郭云没好气的言道,随即脸色一变看向男人:“倒是阁下你,要逃就逃,何必在这里和我纠缠!” 男人对此不答,反倒看向郭云身旁的郭子晋,问道:“那你呢?现在走还能追上那位马执事。” 不知为何,男人给郭子晋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郭子晋的身子一颤,脸色愈发的苍白,他咬着牙思虑了一会,看了看身后众人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眼前的郭云,然后心头一横道:“我也不走!我跟着叔叔!” 这话出口,郭云脸上的神情舒展开来,而男人也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还算是个男人。” “恭喜你们做了一个不见得是对的,但我却很欣赏的选择。”男人这般言道。 这古怪的话一出口,叔侄二人愈发的警觉。 郭云问道:“阁下到底是谁,我看你不像是咱们武馆的人?” 男人微微一笑,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郭云敏锐的从男人的衣衫下看见他的颈项处似乎有一道狰狞的狼头闻声。 而还不待他看清那东西,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待会,记得跟着我。运气好,你们能活下来,若是运气差些,我也保证你们在死前,一定能拉上一个幽云人垫背。” 第一百五十七章 遭遇 “院长,各方带来的人手中,已经逃得七七八八,初略估计已有近八千人逃离了部队。” 青竹驾马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在他的身旁轻声言道。 虽然她已经压低了声音,但这话,还是不免传到了身旁众人的耳中。 众人的脸色各异,大都都有些难看,其中以那位龙山武馆馆主岳逢春尤为甚之。 “李侯爷,是岳某御下无方,战前失职,请侯爷责罚。”岳逢春咬着牙迟疑了一会,但还是在这时走上前,朝着李丹青拱手一拜,如此说道。 此言一出,一旁的众人也是脸色难看,岳凝霜更是神情紧张,她平日里跟着刘言真,两个小妮子嬉嬉闹闹,性子跳脱不假,但却并非刁蛮胡闹之人,也明白这大敌当前,军令如山的道理。虽然有些担忧自己父亲的处境,但终究没有在这时出声。 金家派来的几位嫡系也是神情有恙,此番前来助阵的众人中,除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游勇以外,来人最多的便是曲玉曲栀姐妹父亲曲棉的古羊门、刘自在的黑水军,紧跟着的就是岳逢春带来的三千门徒,以及金家十余位嫡系分别带来武行以及镖局人手,估摸在一起也有近五千人。 而此番叛逃之人中,就数这岳逢春与金家带来共计八千人最为严重,有大半数都在这时脱离了部队一去无影。 金家众人见状,也只能走上前来同样朝着李丹青言道:“我等御下无方,请侯爷责罚。” 李丹青却摆了摆手:“此事非诸位之责,实乃我这个院长的责任。” “嗯?”这话出口众人不免一愣。 “我本以为,这幽云人怎么也得等到秋后才会出兵,却不想他们不知在哪里弄来了粮草,竟然比预想中提前了两个月动手。几万大军根本没有时间去磨合训练,便被硬生生拉上了战场,他们的心头没底,要逃也是自然的事情。”李丹青这样说道,神情与语气都出奇的平静,让人一时间难以去捉摸他心头的喜怒。 众人还未回过味来,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好在,我尚且未有将诸位的户籍调到军部,就算他们此刻逃了,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大碍,更不会为他们日后的生活招来麻烦。” 这话出口,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丹青的目光忽然在金家那十余位嫡系的身上一一扫过。 与他所料无几的一般,那几位金家的嫡系顿时脸色一变,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神情愈发难看。 金家所经营的阙圭商会,在整个北境都颇有威望,所覆盖的地域与涉及的产业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金流香的父亲金满仓如今虽然握着商会应水、蓝山、燕马三郡商会的权柄,但在整个阙圭商会中却只能排到四把手的位置,由此大抵可见阙圭商会的势力之大。 而此番金家虽然给大风院带来的五千人手,但却偏偏分成了十余波,分别由一位或者两位金家嫡系中的年轻人领头,他们背后打着什么算盘李丹青一眼便知——金家虽然可称富可敌国,但想要进入朝堂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番对幽云的战事,李丹青受了朝廷的封赏,他们带着十余位嫡系前来助阵,功成功败,都能混得一份功绩,只要进入了朝堂,以金家的财力,想要将自己的嫡系推上高位可算不得什么难事。 这世上事本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李丹青绝不是那种眼底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但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想要在他李丹青的手下出工不出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与李丹青所料的相差无几,随着他的这番话出口,那几位金家嫡系的心头打起了鼓,没有录入军籍,就意味着他们想要混到军功的计划落了空。加上此刻李丹青治军无方,此行本就凶多吉少,倒不如…… 这样的念头一起,众人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 当下便有人言道:“侯爷仁德不假,但我们却不能容忍这些临阵脱逃之辈,还请侯爷先行上路,我们去将那些逃兵捉拿归案,随后便快马追上侯爷!” 这话说得是义正言辞,可心底打着些什么主意,明眼人都清楚无比。 李丹青眯起了眼睛看了那几人一眼,道:“诸位若是真有此意,那就去吧。” 众人闻言心头一喜,当下也不敢逗留,赶忙朝着李丹青辞别,然后快马加鞭的离去,那副急切的模样,好似生怕李丹青反悔一般。 转眼,金家派来的众多嫡系,也就只余下的一人在场。 此人唤作金泰山,年纪二十五六,生得国字脸,浓眉大眼,人高马大,器宇轩昂,用李世子的话说,那就是颇有卖相。 李丹青听金流香提及过此人,虽然是金家嫡系所出,但父辈死得早,在家中颇受排挤,但难得的是,此人也算发愤图强,靠自己的本事,在这金家的波澜诡谲中谋得了一席之位。 “怎么?这位少爷不打算跟你的同族们一起去捉拿那些逃兵?”李丹青笑着看向金泰山问道。 金泰山面露鄙夷之色的瞟了一眼,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跑得没影的同族,言道:“非同路人,就不同行了。” “这话说得好。”李丹青笑着赞许道:“还有没有人要去捉拿的逃兵的,若是没有咱们就上路了,再往前走,不出百里,可就到了红鱼城,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李丹青说着,转头看向身后的其余众人语气低沉的问道。 众人的心头一凛,莫名的觉得此刻的李丹青似乎周身弥漫着一股与以往不同的气息。他们说不出就里,但却在那股气息下暗觉心头发怵。 见众人静默无声,李丹青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他言道:“既如此,那咱们就继续上路吧。” 说罢李丹青一扬马鞭,便在这时领着大军再次朝着红鱼城的方向前进。 …… 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大都面色古怪,有些闹不明白李丹青这么放任大军逃逸到底是为了什么,这般举动无论怎么看都无益于前方的战事,甚至会动摇军心。 难不成这李世子当真是传言中那般的愚笨之辈?不了解李丹青众人此刻不免心头打鼓,暗暗怀疑投奔李丹青到底是不是明智之选。 “我说老曲啊,你知道这李世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吗?”岳逢春在这时凑到了一旁那古羊门的门主,曲棉的身旁,低声问道。 岳逢春是龙山武馆的馆主,曲棉是古羊门的门主,二人在这应水郡,除开当时的阳山以外,以及算是最大的两座宗门的宗主,彼此之前倒是有些来往,交情算不得太深,但对彼此的感官也还算不错。而都投奔到大风院,二人也时常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也算是熟络了起来。 “世子自有世子的想法,咱们跟着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更何况走到这一步,咱们不也没了退路了吗?”曲棉的年纪比岳逢春大出不少,如今已经五十出头,身形干瘦,面容刀削一般棱角分明,与生得五大三粗的岳逢春倒是对比鲜明。 岳逢春皱起了眉头,他苦笑道:“我这不是心底没底吗?话说我看你好像也不太着急,似乎对咱们这位院长很有信心。” “谈不上有信心,只是古人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我们嘛,就投人不疑,疑人不投,更何况,我家曲玉曲栀两姑娘也不是傻子,做父亲的还是愿意相信他们的判断的。更何况,这应水郡除了这位李世子,好像也找不到其他人还愿意投身到对抗幽云的大战中,他舍得留下帮应水郡拼命,咱们还能要求些什么呢?”曲棉笑呵呵的言道。 岳逢春闻言愣了愣随即也面露苦笑:“这话倒也对。” 岳逢春说着,又侧头看了一眼曲棉身后的古羊门门徒,心头暗暗有些诧异:要说带来的人手中就数这曲棉门下古羊门门徒最多,足足六千余人,但奇怪的是这六千位门徒,竟然几乎没有任何一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叛逃,反倒是队形整齐的跟在黑水军的身后,起先岳逢春还未注意,但此刻看来,这几千号人步履齐整的架势丝毫不必精锐黑水军差。 “我说老曲啊,你家这些门徒倒是器宇轩昂啊?比我家那些小混蛋靠谱多了,话说前些日子你们古羊门不是才三千来号人吗?怎么这一个月不见就翻了一倍,而且我看他们这架势,训练有素啊!给我说说,你有什么诀窍调教这些小崽子?”岳逢春又凑上前来问道。 这话出口,曲棉的脸色微微一变,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 杀! 周围的密林中忽然传来一阵高亢的喊杀声。 密密麻麻的人影从密林中窜出,利箭爆射而来,当下便有上百人在措不及防之下,倒在了那袭来的利箭下。 众人的心头一紧,却见四面八方,一大群甲士从夜色中杀出,直直的攻杀向他们。 第一百五十八章 幸运儿? 一支阴冷的箭,划破了夜色。 夹带着一道并不宏大,却刺耳无比的破空之音,从密林中涌出,直直的射向郭子晋。 郭子晋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瞬间被吓得呆傻,他愣在了原地,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看着那支箭在他的瞳孔中不断的放大,距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傻愣着找死吗!”可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只脚猛然伸出,重重的踢在了郭子晋的脚踝,脚下吃痛的郭子晋一个趔趄,身子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栽倒在地。而那柄幽冷的箭芒也就随即从他的头顶,贴着他的发梢越过。 铛。 伴随着一声闷响,那利箭直直的刺入了他身后的树干中,力道骇人,将足足要成人伸出手双手方才能合抱住的树干直接洞穿。 由此完全可以想象这一箭要是射在他的身上,那当是何其惨烈的场景。 想到这里的郭子晋一个激灵,也终于从方才的惊骇中回过了神来。一旁的郭云伸出手,赶忙将之扶起,嘴里关切问道:“子晋,你没事吧?” 郭子晋有些头晕目眩的站起身子,却听不远处传来怒吼:“结阵!结阵!” 黑水军与古羊门的门徒集合在一起,按理来说彼此之前从未有过配合的双方,却在那时默契十足,很快便摆好了架势,迎接那些从黑暗中杀来的敌军。 而大风院的那些阳山弟子,虽然也有些慌乱,但也并无惧意,围拢在一起,严阵以待。 而郭子晋等人所在的队伍就远没有那般幸运了,本就是写游兵散勇,还逃了大半,留下来的几百人哪里见过眼前这样的场面,那群忽然杀出的敌军气势汹汹,转眼便冲杀到了他们的跟前,几位同伴措不及防被对方那群人手中的长刀砍翻在地,鲜血喷涌而出,四散溅开。 郭家叔侄看得头皮发麻,他们虽然也都是习武之人,可也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平日里还有说有笑的同伴便没了气息,郭云年纪稍大,多少沉稳一些,尚且能握紧自己手中的长刀,而那郭子晋却是亡魂大冒,握着刀的手打颤,心头被巨大的恐惧笼罩,胃中一阵翻涌,嘴里发出几声干呕的声音。 这时,一位穿着黑甲的甲士手持长刀大喝着杀来。 郭云心头一紧:“小心!” 他如此言道,赶忙提刀去挡,要说郭云的修为还算不错,年纪刚刚三十五的他,如今也拥有盘虬境的实力。但不知是不是多少受了此刻这场面上刀剑翻飞血液四溅的场面的影响,他迎上去的刀刃与那甲士回来的长刀猛地撞在一起,身子的身子却是一趔趄,退后数步。 而甲士的身后却又数位同伴在那时杀出,朝着叔侄二人攻杀过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眼看着叔侄二人就要命丧当场的档口,一道寒芒却忽然亮起,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划过那极为甲士的颈项。 气势汹汹的甲士们身形一滞,下一刻颈项处就有一道血痕浮现,身子在这时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刀剑,在战场上,刀既是命,命既是刀!”叔侄二人还在发愣,那位之前与二人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的男人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郭云看向男人手中刀刃上尚且还冒着热气的鲜血,终于反应了过来——是对方救了他们。 而这时又有数位甲士从密林中杀出,男人眉头一挑,手中长刀翻飞,身形快如闪电,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只是十息不到的光景,袭来的几位甲士便再次倒在了他的脚下。 “带好武器,别愣着了,这样下去,我可不会再救你们。”男人看向郭家叔侄,冷声低语道。 这话出口,郭云叔侄终于回过了神来,赶忙拿起刀剑朝着男人靠拢了过去。 “三人一组,我负责对付前方的敌军,你们负责在侧翼为我掩护,记住只要是被我放倒的人,不管死活都得往胸口补上一刀。听清楚了没有!?”男人低声言道。 郭家叔侄早已被眼前这场景吓得有些犯迷糊,听闻男人的话,自然提不出半点的质疑,赶忙连连点头。 又是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场上的战斗已经趋于白热化,不断有甲士从密林中涌出,也不断有人倒在彼此的刀锋之下,这林间小道上血腥味浓郁,直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男人的修为并不算特别高深,郭云约莫估算了一番,对方最多也就是盘虬境大成的修为,但男人的战斗经验却极为老辣,这样的说辞并不妥当,准确的说应当是,他杀人的经验极为老辣,每次出手瞄准的都是对方的要害。 面对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男人在应付那些甲士的同时,竟然还能有闲暇指挥他们叔侄二人如何应对。 叔侄二人倒也算争气,虽然面对眼前的场景还有些身子发颤,但却也咬着牙完成了男人交代的任务,三人之间的配合虽然远算不上默契,但总归没有再如之前那般需要男人来分神保护。 而就在这时,对方的第一轮攻势终于落下了帷幕,劫后余生的叔侄二人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郭云松了松因为紧张而捏得发疼的双手,侧头看了看四周,满地的尸体堆满了他立身之处,有昔日同伴的,而更多的却是从密林中杀出的甲士的,郭云的心头有些发怵,但也暗暗庆幸,若不是遇见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恐怕他们叔侄二人此刻也会成为这地上众多尸首中的一员。 想到这里,郭云长舒了一口气,目光朝着四周更远的地方又看了看,入目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震。 此刻的幸存者当然不止他们三人,不远处还有更多的同伴幸存者,但无一例外的是众人几乎都保持着与他们一般三人一队的队形,同时更让郭云惊讶的是,这三人之中都有两位他或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的熟面孔,而中间大都站着那么一位与男人一般,面容冷峻的生面孔…… 似乎他们叔侄二人并不算是他想象中的幸运儿,又似乎这些杀人技艺高超,同时面对这样的场景出奇冷峻的男人早就被安插在了他们的中间,可到底是谁做的这一切呢?他们又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些疑惑都在这时一股脑的涌现在郭云的脑海。但还不待他想得透彻,一旁的郭子晋忽然言道:“这些敌人到底是谁?咱们还没到红鱼城怎么会遇见袭击?难不成红鱼城已经破了?” 这个问题出口,郭云一愣,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 而身旁的男人在这时侧头看了一眼郭子晋,目光中少见的浮出些许赞许之色:“不错,这么快就冷静下来,知道想事情了,没看上去那么没用嘛。” 男人这样说着,伸手指了指身旁一位已经死去的甲士的尸首。 叔侄二人定睛看去,却见那甲士手中握着一把长刀,而刀柄处赫然悬挂着紫色的流苏。 叔侄二人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陡然放大…… 他们……是紫刀卫! 第一百五十九章 白狼入阵! 应水城,秦府。 府门外寒风萧瑟,秦怀义的正屋中。 却是红烛摇曳,檀香萦绕,一派宛如仙境之景。 穿着薄衫的秦怀义从床榻上坐起身子,他脸上的神情有些迷离,目光四处游动,最后落在了不远处那道坐在铜镜前梳妆的窈窕身影上。 他快步走了上去,一把将对方抱入怀中:“这么早起来做什么?” 他将手伸入了对方轻薄的衣衫中,上下摸索,双唇在其耳边低声遇到,眸中的迷醉之色更甚,仿佛入魔一般。 女人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她眉头轻皱,但下一刻又笑颜如花:“有些睡不着,感觉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我又何尝不是!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呢了!”秦怀义这般道,手上的动作愈发的激烈,将女子抱在怀里揉捏。 女子发出一声梦呓般的轻吟,这无疑更加刺激了秦怀义心头的躁动。 他的双目放光,一把将女子懒腰抱起,就要朝着床榻上走去。 他将女子扔在了床榻上,看着那玉体横陈的美妙场景,他再也按捺不住,脱去身上本就不多的薄衫,然后便要扑上去。 可这时床榻上的女子却伸出手拦住了他:“那事……你做了吗?” 秦怀义一愣,顿时反应过来:“我已经给紫刀卫与玄衣军下了军令,让他们袭杀大风城派去的守军,你放心吧,李丹青带着的人都是些乌合之众,他们决计走不到红鱼城的!” “龙拓阎牙会说话算数的对吧?我日后还可以继续做应水郡的郡守?那到时候芷萝你就是我应水郡的郡守夫人!” “自然!我怎么会骗你呢?怀义。”白芷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潮红,将秦怀义一把揽入了怀中,两道身形便在那时于床榻上纠缠在一起…… …… “这些人是紫刀卫!?”青竹手中长剑翻飞,青色的剑芒裹挟着冲天的剑意,在数位杀来的黑甲甲士的颈项处拉开一道血线,然后退步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她皱着眉头,低声轻语道。 李丹青的眉头也在这时皱起,为了与幽云的战事,李丹青确实准备了许多,但变数却也远远超出了李丹青的预料。 此刻他也想明白了那些幽云人的粮草到底是从何而来——既然后方没有幽云人运去粮草,那就只能从前方了! “秦怀义!这个混蛋到底在想什么?”李丹青念及此处不由得暗骂一声。 “咱们现在怎么办?”刘自在也在这时大声的问道。密林中紫刀卫的第二次的攻势已经开始,相比于第一次的突袭,这第二次攻势来得更加猛烈,方才联军尚且能够面前稳住阵脚,但这一次,可就不那么好说了。 此刻他们深入腹地,被紫刀卫围困,若是阵型被冲杀,等待着他们的可就是被分散围杀的命运了。 李丹青阴沉着脸色,低语道:“紫刀卫叛变,若是受的的秦怀义的指示,那玄衣军估摸着也早已与青云军背心离德, 这红鱼城怕是守不住了。” “我们得想办法将红鱼城的青云军救出来,否则青云军一灭,那整个应水郡就大势已去!” “那就准备突围吧!少主!下令吧!”刘自在大声的言道,大抵是情况太过紧急的原因,刘自在对李丹青的称呼也发生了改变,只是在场的众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无心去管此事。 “若是突围而去,紫刀卫追击尚好,可他们要是调转马头,取下大风城,那我们救出青云军后,也是城可守。纵观整个应水郡,红鱼城一破,应水城倒戈,就只剩下背靠阳山天险的大风城尚且可以与幽云一战,大风城不容有失!咱们得分成两队,一队随我突围救援青云军,一队从后方冲阵固守大风城,随时接应我们!”李丹青又言道。 “咱们一共就两万人不到,还要分成两队?”一旁的岳逢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 “嗯。”李丹青点了点头也没有时间与众人解释其中就里,他再言道:“古羊门六千弟子以及五千黑水军随我突围前往红鱼城,我们会拉扯敌方主力的注意,剩下的阳山弟子以及龙山武馆等各部招募的散兵游勇则为二队,找机会从后方突围,谁愿意接此重任,回大风城驻守!?” 突围回到大风城看上去是一个远不如突围到前线那般危险的任务,但实际上,一来所带的人手除了两千余位阳山弟子的凝聚力稍稍强上,剩下的四五千人无论是战力还是心性比起黑水军以及表现亮眼的古羊门门徒都相去甚远,更何况还有可能在其后遭到紫刀卫的大举攻城,这些加在一起,相比于前者,回防大风城的人物同样困难重重。 走到这一步的众人到没有多少贪生怕死之辈,只是…… 就如李丹青所言的那般,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要是大风城失守,那就是李丹青等人顶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救回了青云军,也于事无补,众人都只是怀疑自己能不能胜任这样的重任,故而面对李丹青的询问,场面上一时间有些静默。 “我来吧。”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众人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入目的却是一张俊俏得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脸蛋。 这话一出口,众人在这时纷纷将目光落在了薛云的身上,有些诧异,也有些了然。 “我和你一起。”而一旁的宁绣也在这时出言说道。 二人在那时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事态紧急,李丹青也没有时间与二人细说,他微微思虑,便在这时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此事就拜托二位了!一定要守住大风城,那会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李丹青如此言道。 “放心吧,我薛云可比你这院长靠谱多了!倒是你别死在了红鱼城,那时候,大风院院长这个职位,我可就当仁不让了!”薛云笑道。 “就凭你,早着呢!”李丹青冷笑一声,如此言道。 双方此言落罢,李丹青也没有了犹豫,五千黑水军与六千古羊门门徒在那时集结,同时剩余的七千人也在队伍的后方汇合。 李丹青坐于战马上,朝歌剑握于手中,面色冷峻大喝道:“结阵!” 那五千黑水军与六千古羊门门徒在那时应声而动,结出冲阵,肃杀之气随即蔓延开来,动作之迅速,配合之默契,就是再傻的人,此刻也看得出,这双方绝不会是毫无关系的两拨人。 而刘自在与那位古羊门的掌门曲棉也都在这时,双目放光,目光炙热的看着站在队首的那位年轻世子,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在等待他们所信奉的神祇下达圣谕一般。 李丹青的嘴角在这时上扬,朝歌剑高举。 他大喝道。 “白狼入阵!” “生人辟让!” 第一百六十章 冲阵 “白狼入阵!” “生人辟让!” 这八个字眼,曾经响彻整个武阳朝西域。 白狼过境,辽人闻风丧胆。 他曾是白狼军的冲锋的号角,也曾是辽人夜里辗转难眠的梦魇,更曾是那些在西域遭受辽人骚扰的百姓,最为虔诚的信仰。 而此刻,当这八个字眼从李丹青的嘴里吐出,在这应水郡的夜色中响起。 一万余名黑水军与古羊门门徒组成杂牌军,在这时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了一股让人难以理解的强大气势。 李丹青身先士卒,在那时一拍马背朝着前方冲杀而去,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李丹青面无惧色,手中朝歌剑被他抡得浑圆,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袭来的飞箭被李丹青尽数振飞。 那群紫刀卫显然也看出了李丹青的意图,隐秘在队伍后方的紫刀卫统领,在那时大喝道:“拦住他们!” 两侧在那时顿时有数量庞大的身跨战马的紫刀卫杀出,数量庞大,几乎将整个一万多人的大军淹没其中。 曲棉见状,眸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慌乱之色,反倒隐隐闪动着兴奋之色。 “不动明王!”他高深爆喝道。 队伍两侧的黑水军猛然退下,古羊门的弟子迈步而出,他们身上的甲胄在那时被他们解开,造型古怪,下方带着利齿的前甲被他们握在手中,赫然是一道半人身高的盾牌! 咚咚! 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低响,那些盾牌在这时被他们重重砸入地面,在军队的两侧摆开了一道盾牌筑起的铜墙铁壁。 紫刀卫的骑兵,在这时重重的冲撞到了那盾牌上,巨大的冲击让盾牌摇晃,但却无法在第一时间冲破这阵型,反倒是不乏有紫刀卫的骑兵被巨大的反冲力掀飞在地,一时间人仰马翻,战马的哀鸣与甲士 的哀嚎声汇集在一起,响彻不绝。 可古羊门的这群门徒,却丝毫不给紫刀卫的骑兵们组织下一次进攻的机会,在第一轮冲击结束的刹那,古羊门的弟子们在那时猛然从盾甲后跃出,手中高举明晃晃的长刀,直直的砍向那些冲锋之后,未有来得及退下的紫刀卫骑兵。 他们手中的长刀显然是经过特殊办法打磨而成的,极为锋利,刀锋一出,哪怕那些紫刀卫的身上穿着精良的甲胄,在古羊门弟子的长刀面前,也宛如败革,被生生割开一道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弥漫在这林间小道上。 “哈哈!这么多年过去!老曲倒是没有忘了自己的老本行!”刘自在将那些古羊门弟子的表现看在眼里,嘴里大声的感叹道,随即脸色一正,说道:“儿郎们!咱们也该拿出真本事来了!可不能让古羊门的人看扁了!” 刘自在大声的说罢,目光一沉看向前方,这林间小道的尽头,站着数量密集的紫刀卫,他们正手持弩箭,不断朝着此处释放着阵阵箭雨,大大的拖慢大部队突围的速度。 刘自在手中的黑水刀抡得浑圆,将袭来的新一轮箭雨尽数荡开,然后喝道:“起狼枪!” 此言一落,那些黑水军纷纷收起了手中的大刀,从战马的身侧取下了一柄半人高的短枪。枪尖锋利,闪着寒芒,下面雕刻着狼头吞吐,甚是狰狞。 “给我破!”刘自在再次喝道。 五千黑水军闻言,并无半点迟疑,手中的狼枪便在这时被他尽数抛出,枪身在冲向天际,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那群蹲守在道路尽头的弓弩手们坠落。 那些弓弩手反应过来的瞬间,顿时惊慌失措,也顾不得其他赶忙起身向后逃窜,但除了少数几位反应机灵的家伙外,大多数的弓弩手都在这时,被那些从天而降的长枪洞穿的身体,在一声声哀嚎声中,鲜血奔涌,失了生机。 前方的弓弩手溃败,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继续阻拦大军的前进。 “冲!”李丹青一剑将一位杀来的甲士砸飞数丈开外,然后嘴里爆喝道。 与两侧杀来的紫刀卫骑兵搏杀在一起的古羊门弟子也在这时收敛起了攻势,与黑水军骑兵一道从撕开的口子中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眼见着大军就要逃离,紫刀卫的统领也颇为焦急,在密林中气急败坏的大吼道:“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一大片的骑兵与甲士从密林中杀出想要到前方截杀,却显然已经来之不及,只能跟在大军的身后吃灰。 …… “走!”而这时薛云也瞥见了机会,朝着身旁的阳山弟子以及大批收拢来的散兵游勇大喝道。 这些散兵游勇以及阳山的弟子们,对于此刻这样的大场面依然显得有些怯场,但好在紫刀卫的主力以及被从前方突围的大军吸引了注意力,虽然反应满了半拍,但还是在这时从后方冲了出去,但紫刀卫的首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也在这时派出了一大群甲士从后方截杀,与众人战作一团! “咱们为什么又要杀回去?不跟着大军一起冲锋?”郭子晋大声的问道,见识了那前方黑水军与古羊门弟子可谓可怕的战力后,他在心底多少希望自己能够跟上他们,离开了精锐的领头羊,郭子晋的心头不免愈发的慌张。 一旁的郭云同样不太明白前方传来的军令到底是何意,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只能轻声道:“别想那么多,跟紧大部队!” “他们这是想要留我们断后吗?”郭子晋的脸色惨白,看着那已经冲杀到了道路尽头的大军,嘴里喃喃言道。 “没有哪一条路是好走的!往前是数十万幽云大军!往后是紫刀卫的精锐!”而这时,一旁那位一直照顾着叔侄二人的男人却忽然出声言道。 “各自使命不同罢了!我们的任务是回防大风城,而你们的任务是先活下来!”男人这样说着,再次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又将几位杀来的紫刀卫砍翻在地。 你们?我们? 郭云从对方对彼此的称谓中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神秘的男人终于是问出了那个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阁下到底是谁?” 那男人一愣,咧嘴笑了笑:“无名之辈罢了。” 这样的回答显然并不能让这郭家叔侄满意,二人还要继续追问,可话未出口,男人却忽然面色一沉看向前方:“想要知道我的名讳,还是先想办法活下来吧。” 叔侄二人一愣,也在这时看向前方,却见前路上又有大批的紫刀卫杀出,封死了众人的前进的道路,加上那些追击李丹青无果,从两侧后方杀来的紫刀卫,围杀他们的敌军恐已过三万之数,而他们满打满算却只有七千人不到,没有如黑水军与古羊门弟子那般默契的配合,想要在这样的大军袭击下突围,绝非易事。 而唯一的好消息是,紫刀卫的阵型被拉扯开来,还未来得及彻底形成围拢之事。 只见前方薛云与宁绣杀入敌阵,带着一大批精锐的阳山弟子,将前方拦路的紫刀卫逼退,给众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众人赶忙在那时一边应付着从两侧杀出的敌军,一边快步朝着前方奔逃,形容多少有些狼狈。 “敌军势大,化整为零,在大风城汇合!”薛云的声音再次传来。 郭子晋闻言心头亡魂大冒,跟着大部队尚且还能让他些许安心,这要分化开来,顿时让他心头愈发的他心头愈发的恐惧。 “这些家伙,根本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他咬着牙怒骂道,眼看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奔跑的郭子晋,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与紫刀卫之间的距离被不断的缩减。 大抵是因为心头太过慌乱的缘故,郭子晋的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而这样的意外无疑给了紧跟在他身后杀来的紫刀卫机会。 一位紫刀卫手中的大刀在这时直直的朝着他袭来,郭云见状想要伸手拉起郭子晋,但却有些来之不及。郭子晋的脸色惨白,暗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的档口,一柄银色的长枪忽然在他的身前亮起,将那柄袭来的长刀洞碎。 郭子晋神情错愕,却见那来者赫然便是不对领头的那个名为薛云的阳山弟子。而不仅仅是他,方才那群阳山弟子也都在这时杀回了队尾,为他们这些被吓破了胆子的家伙们阻拦凶神恶煞的紫刀卫。 “快走!化整为零!在大风城汇合!”那位阳山的弟子显然并未在意郭子晋的目光,他浑身浴血,可嘴里还不断的朝着溃败的大军高吼道,同时身形在敌阵中冲杀,为他们尽可能的拖延着时间。 郭子晋的思绪在那一瞬间有些混乱,他不明白这家伙分明已经逃走了,为什么又要为他们这样一群说是废物,也相差无几的人杀回敌阵。 但还不待他想明白其中就里,郭云与男人的手已经在这时伸出,将郭子晋的身子架起,朝着敌阵外逃去。 郭子晋却神情恍惚,对于耳畔郭云焦急的询问充耳不闻,只是愣愣的看着那群在敌阵中浴血厮杀的阳山弟子们,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奔逃 “少主,紫刀卫没有追上来。”大军冲杀出数里地后,曲棉在那时走了上来,朝着李丹青言道。 这样的称呼让众人的脸色一变,之前便觉察到这黑水军与古羊门的弟子配合默契,刚刚冲阵时,古羊门弟子的表现更是比起所谓的青云军紫刀卫还强出数倍,令行禁止奋勇无畏,莫说寻常宗门,就是把那些威震武阳天下的圣山弟子都拉来,他们的修为或许比这些古羊门的弟子们高出不止一筹,但要论临阵对敌时那股杀伐果决的劲头,不动如山的气势,却是远远不及。 本来他们还在奇怪,这古羊门虽然在应水郡有些名气,但远不至于能有这般水准。 此刻那少主二字出口,很多困惑便迎刃而解。 只是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这个时候不是深究此事的档口,故而也都很是识趣的没有去多问。 而李丹青听闻曲棉之言,眉头一皱:“这么快就放弃了?” “估摸着是回头阻拦薛云带着的阳山弟子们了。”青竹在这时轻声说道。 李丹青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他沉吟了一会低声问道:“如今紫刀卫的统率是谁?” “之前是秦央手握应水郡军权,但后来秦央被秦怀义关入地牢,那位平日里只喜欢纸醉金迷的秦怀义三叔,秦居贤似乎因为帮着秦怀义夺权有功,这紫刀卫的军权就落在秦居贤的手上。”刘自在上前言道,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李丹青:“有什么不妥吗?” “这些日子紫刀卫驻防蓝河城的时候,也是秦居贤在领兵?”李丹青不答他此问,反而追问道。 “嗯,这些日子都是他在蓝河城负责驻防。”刘自在再应道。 “看样子,咱们都被这位秦三爷给骗了!这家伙不简单啊。”李丹青感慨道。 “嗯?少主这是何意?”一旁的曲棉也上前问道。 “薛云等人回防大风城是我们临时起意,按理来说紫刀卫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先拦住我们救援红鱼城的步伐,但秦居贤居然这么快洞悉了我们想要放弃红鱼城,退守大风城的计划,转而将紫刀卫的目标锁定在更为重要,却也更为孱弱的薛云所带领的部队上,你说这秦三爷的城府是不是比咱们想象中要深得多了?”李丹青如此问道。 听到这话的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那现在薛云师兄与宁绣师姐岂不是很危险?我们要不要……”一旁的刘言真顿时脸色大变,在那时问道。 “救出青云军对于我们来说同样重要,现在我们在应水郡就是孤军,每一步都要如履薄冰,现在回去,不仅会耽搁救援青云军的时间,更有可能再次陷入紫刀卫的围困中,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选择相信薛云他们,先做好我们该做的事吧!”李丹青这样说着,侧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密林的方向,随即一扬马鞭,下令大军继续朝着红鱼城挺进。 众人虽然担忧着薛云等人的状况,但也明白李丹青所言无差,在那时也纷纷沉下了心神,跟随着李丹青一道快马加鞭的杀向红鱼城! …… 郭子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心跳得厉害,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 天色已经放亮,夜里的寒气随着东方耀阳的升起而被驱散了不少,但郭子晋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反倒背脊发凉。 他们已经逃了足足三个时辰,也不是听从那薛云化整为零的命令,只是整个应水郡除了紫刀卫以外,被安插在各个城镇中的守军都在这时被派出,在前往大风城的路上布防。 这三个时辰的光景,他们已经遭到了大大小小十余次截杀。 若不是带着他们叔侄两的那个男人经验丰富,手段狠辣,他们叔侄二人恐怕早已交代到了那些截杀他们的官兵手中。 想到这里,郭子晋抬头看了一眼那男人,男人正蹲坐在一旁,他的左肩上此刻正插着一把利箭,男人背靠着树桩,咬着牙,嘴里发出一声低吼,硬生生的将那把利箭拔了出来,鲜血顿时喷涌,男人却伸手拿起了那把放在火堆上烤得通红的刀,将之摁在了自己的伤口处。 阵阵青烟升腾,男人疼得龇牙咧嘴,但伤口处血却在高温的作用下迅速止住。 这样的情形,看得一旁的郭家叔侄都脸色发白,头皮发麻,可男人只是闷哼两声,便撑了过去。 “别看了,再休息半刻钟,咱们就得继续上路,等天色完全亮起,想要再赶路可就难上加难了。” 男人的声音却在这时再次响起,叔侄二人闻言一愣,郭子晋更是脸色难看:“紫刀卫为什么会对我们出手,那些应水郡的官兵又为什么要追杀我们?我们不是去驰援红鱼城的吗?幽云人还没见到,怎么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这事你问我,我问谁去?”男人抬头看了郭子晋一眼,没好气的应道。 “连应水郡的郡守都倒戈了,咱们回大风城又能做什么?”郭子晋却又言道。 而这一次,男人的回答却来得很快,他低着头,语气平静却又坚决的吐出了两个字眼:“守城。” “守得住吗?咱们一共就六七千人,能活着回到的大风城的怕是半数不到,几千人对几万人!这回去不是找死吗?”郭子晋的声音在那时大了几分,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激动,有恐惧,有愤怒,有困惑,亦有不甘。 一旁的郭云闻言走上前来,倒是有心阻拦自己侄儿与男人的争吵,虽然他自己对于自己的前途也颇为担忧,但也明白,自己与侄儿能活着走到这里,全仰仗男人的帮助,这个时候对着男人撒气,多少有些没有道理。 但还不待他说些什么,男人却抬起了头,淡淡的瞟了郭子晋一眼,问道:“怕了?” “我……”郭子晋一愣,脸色铁青:“我难道就不能怕吗?我难道就应该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吗?” 郭子晋的声音陡然增大,眼眶突兀一下就红了起来。 而他激动的质问一落,男人却猛然站起了身子。 这一路走来,男人杀伐果决,让叔侄二人可谓胆战心惊,此刻见男人站起身子,叔侄二人也是心头一惊,赶忙退去一步,神情有些紧张的看着男人。 此刻这男人脸上的神色冷峻,恶狠狠的盯着叔侄二人,叔侄二人顿时如临大敌,郭子晋更是颤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男人却在这时猛然伸出了手,捂住了叔侄二人的嘴,将他们摁到在地,同时一脚将一旁的篝火踢入一旁的水沟,低声道:“小心!来人了!” 叔侄二人一愣,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以及官兵们的呵斥声。 第一百六十二章 邀约 李丹青带着一万多人的大军披星戴月,一路奔袭,终于在天色完全亮起之前,来到了红鱼城的外围,但入目的景象却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沉。 大军站在山坡上,低头俯瞰红鱼城所在之处,天色方亮,红鱼城却笼罩阴影之下。 北门方向黑压压的幽云大军将城门围的水泄不通,而后方也有幽云的大帐安置其后,封死退路。 这才短短一个多月的光景,青云军便第二次陷入了被围困的境地,李丹青也不知道到底是青云军时运不济,还是这幽云人太过强悍。 当然至少这一次不能全怪宁煌戟统兵不利,崖头镇、红鱼城、蓝河镇,三点一线互为犄角,这才拉起了能够与幽云人封分庭抗礼的防线,而随着紫刀卫的倒戈,这道拉起的防线也就土崩瓦解,幽云人自然可以从蓝河镇穿过,绕道青云军后方,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果然是猪一样的队友! 李丹青看着眼前的情形,心头不由得暗暗感叹道。 “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再用《白狼入阵曲》给前方传递军情?”刘自在也意识到了眼前的情况不妙,在这时转头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上一次利用《白狼入阵曲》想青云军传递军令,同时通过疑兵让青云军逃出生天,甚至还烧毁了幽云的粮仓,这一番决策堪称神来之笔,刘自在自然下意识的想着要故技重施。 李丹青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山下的情形言道。 “红鱼城与当时的马驮城内城不同,红鱼城的东西两侧都是山脉密林,能够出城的方向只有南北两侧,与马驮城的四通八达截然不同,无论我们怎么骚扰,幽云的主力只要守住南北两处的出口,青云军就没有半点突围的可能。更何况,那龙拓阎牙也绝非愚笨之辈,同样的办法想要梅开二度,在他的身上可没有那么容易。” 听闻此言的众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脸色都有些难看。 “那咱们该如何救援。”一旁的青竹出言问道。 这话出口,尉迟婉洛安安等人也纷纷神情紧张的盯着李丹青。洛城与尉迟尚尚且也都在红鱼城中,李丹青能不能又办法救出青云军,对于她们而言至关重要。 李丹青自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青竹忽然指向不远处的山脚,大声言道:“好像有人来了。” 众人一愣,纷纷低头看去,只见山坡下,幽云的大营中,十余骑甲士忽然从大营中中涌出,朝着此处纵马而来。 见到此景众人都心生警惕,前方的青竹等人更是下意识的握紧了各自的刀剑。 “别这幅如临大敌的架势,他们才来几个人,还能吃了我们不成?”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 听到这话的众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些许,但看着那群来者的目光依然警惕万分。 很快那群甲士就带着战马来到了李丹青等人的跟前,为首之人赫然便是之前在冬青院与李丹青等人有过交手的那位苻坚王族的弟子——冉裘! “李世子,阳山一别,风采依旧啊。”冉裘对于周围众人投递来了的充斥着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直直的李丹青拱了拱手,如此言道。 “算不上风采依旧,只能说是日渐俊俏,已近神人。”李丹青对于冉裘的客套话坦然受之。 冉裘一愣,大抵也想不到这李丹青能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他讪讪一笑又言道:“李世子倒是风趣,我家王上早就猜到世子会登门拜访,早就在营中设下了酒宴,还请世子赏脸,去营中一聚。” 这话出口,李丹青身旁的众人脸色骤变,青竹更是第一时间走到了李丹青的身前,冷眸看着冉裘道:“宴无好宴,还是让你们自家人享受去吧!”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我王上诚心邀请,只是单纯的与世子叙旧,畅聊风月,无关国事,诸位大可放心,我幽云做不出这么下作的事情。”冉裘笑着说道,神情冷静,说罢又上下打量了李丹青一眼,又言道:“但若是世子殿下胆怯,不敢前去,那也就罢了,毕竟武阳人确实比不得我幽云骁勇,只能算是王上看错了人。” 冉裘的激将法算不得精妙,但听闻此话的李丹青却道:“这白吃的筵席本世子可没有错过的可能,但有些话我得纠正纠正冉兄。” 见李丹青应下此事,冉裘喜出望外,他脸上不动声色的言道:“世子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李丹青在这时伸出了两根手指,晃荡在冉裘的眼前:“这一,冉兄脚下的这块地,姓武,不姓幽。” “不是我登门造访!而是你们不请自来!” “这二,你们幽云人是否骁勇,我李丹青不知道,但你家那位王上,能在我大风院一待就是三十年,吃喝拉撒全是我阳山所出,最后却干出了欺师灭祖的勾当,论起下作,我武阳天下亿兆生灵加在一起,也不及你家王上万分之一!” “你!”这番话一出口,冉裘的脸色难看,他身后跟来的十余位甲士更是怒目瞪着李丹青,做势就要出手。 而李丹青身旁青竹等人,则也不甘示弱,纷纷在这时也掏出了刀剑,双方之间,一时间是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诸位可以带路了,我倒是挺期待,那位龙拓阎牙,还能再做出些什么下作的事情,来让本世子涨涨见识,毕竟这世上,这样的妙人可不多见。”李丹青却在这时出言,拦住了自己一方的众人。 冉裘见状也伸出手,阻拦了身旁的众人,他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王上说李世子这个人很有趣,我起初不信,但现在看来王上看人确实很准。” “既如此,那就请吧。”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李丹青身后的众人,低语道:“对了,我幽云地处贫瘠,设下的宴席只够李世子一人享用,诸位就请在此安心等候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披甲者,非人也 至少有一点,冉裘没有说谎。 这场宴席,确实撑得上是精心为李丹青准备的。 在那些幽云甲士充斥着敌意的目光中,李丹青大摇大摆的走入了幽云军营正中的大帐中。 一股香气就在这时铺面而来——大帐内淡淡的烟雾缭绕,李丹青嗅了嗅,便闻出了这味道,是鱼龙香。 再定睛一看大帐中的陈设,白玉案台上摆满了银帛瓷碗,每一件都做工考究,显然都出自大师之手,所盛出的菜肴,亦色泽鲜美,摆盘精致,只是看上一眼便觉美不胜收。 “我听说武阳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每每用餐之前,得以参汤漱口,以绸缎拭手,再点上一盏这鱼龙香,方才能入食。” 而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李丹青抬头看去,却见正是那龙拓阎牙正高坐在大帐的首座上,笑呵呵的看着他。 冉铃、冉樱以及算得上是老相识的白素水都纷自坐在左侧摆放的案台前,只有龙拓阎牙右侧尚且空着一个座位。 “想不到王护院对于咱们武阳的规矩还如此了解。”李丹青收起了心底泛起的惊讶,不动声色的这般言道,然后便径直走到了右侧的案台前,慢悠悠的坐下。 王护院这三个字眼,让龙拓阎牙的眉头一皱,但很快他就压下了这抹异样,笑道:“李世子或许不知道,幽云地处贫瘠之地,从这应水郡往北,过了狼图草原,便是万里冰川,只有七座圣山周围能有些许可以耕种之地,而这些地界,也都被握在七座圣山的所有者手中,它们是幽云最宝贵的财富,而也正是因为这些肥沃之地,方才让七大王族在其中孕育而生。” “民生艰苦,许多人朝不保夕,百姓们常常听去过武阳的人讲那些你们武阳人奢靡的生活,多有艳羡,在下年轻时亦不能免俗,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只可惜近九十多年光景过去,也只有托了世子的福才能狠下心弄出这样的阵仗,让世子见笑了。” 李丹青听闻此言,伸手端起了案台上的酒杯:“王护院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携数十万大军,乱我应水郡,毁我圣山,是为了为你们幽云百姓谋得一片安身之所吧?” 龙拓阎牙也在这时端起了自己案台上的酒杯,朝着李丹青遥遥一敬:“怎么?李世子觉得在下不像是有这样心肠的人。” 李丹青将端起的酒杯又放了回去,说道:“不是不像,而是不配。” 这话出口,坐在李丹青对策的白素水与冉铃顿时面露愤慨之色,怒目盯着李丹青。 而面对这样的目光李丹青依然神情平静,倒是龙拓阎牙在这时朝着二人递去了一道稍安勿躁的眼色,然后看向李丹青,饶有兴致的问道:“哦?那我倒是要好好请教请教世子了,我如何不配?” 李丹青伸手轻轻的敲打着案台,眯着眼睛看向龙拓阎牙:“我刚来应水郡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叫玉锦的姑娘,不知道王护院可曾知道?” 龙拓阎牙闻言脸色微变,摇了摇头:“不曾知晓。” “也对。王护院的心底装着的是亿兆幽云百姓的锦绣前程,自然没有精力去顾忌其中某一人的喜乐悲欢。”李丹青自嘲似的笑了笑,却接着又言道。 “这位玉锦姑娘,也是王护院口中那般生计艰难的幽云人。” “生在幽云的边境,日子过得如何难堪,玉锦倒是从未与我言说过,倒是父母勤勉,生活似乎还过得去,只可惜有一天一个自称神使的家伙忽然闯入了她的村落,迷惑了村民,然后她便家破人亡,加入了王护院的永生殿,受人驱使,行不由衷,言不由己,浑浑噩噩,最后还死在了同为那劳什子永生殿的使徒手中。” “在下没什么见识,更没有荣幸去过幽云,但我想问问王护院,你既然如此关心你幽云子民的生计,那这位玉锦姑娘算不算那些被你悲天悯人关怀着的幽云百姓中的一员呢?” 李丹青的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甚是平静,但眸中却有怒火喷张,却被他死死压抑——李丹青是个很记仇的人。 在许多事情上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 他从未忘记过那些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人,哪怕有些只是匆匆一撇,但对他的好,他却刻骨铭心。 李丹青的质问让龙拓阎牙陷入了一刹的沉默,然后他言道:“这个问题从李世子的嘴里问出来,确实让我有些惊讶。” “李世子倒是出乎我预料的健忘啊,就在一个多月前,李世子为了助青云军脱困,可是让足足五千青云军留下来断后,那五千人想必李世子比谁都清楚他们是必死无疑的。” “我以为能做出这样决定的李世子会明白这取舍知道,会理解一些微末的牺牲是为了换来更多人的利益,是值得也是合情合理的。” “怎么?李世子能够舍卒保车,我龙拓阎牙就不能以小博大了?” 面对龙拓阎牙的反问,李丹青的脸上并未露出半点不忿亦或者恼怒之色,他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神情忽然有些恍惚,轻声在那时说道:“披甲者,非人也。” “嗯?”龙拓阎牙一愣,有些困惑。 …… “披甲者,非人也。” 男人抬起头看向郭家叔侄,轻声言道。 时间已经到了正午,三人一行在密林中遭遇了前来追捕的紫刀卫,贼军势大,三人自然不能与之为敌,只能四处躲避,但此刻从红鱼城到大风城的路上都布满了应水郡的兵马,躲在暗处的三人不止一次的看见自己的同伴被围杀致死,但他们面对几十倍甚至百倍于自己的紫刀卫,却根本没有出手援助的机会。 只能一路躲藏,最后来到了一处名为刘家庄的小镇中。 三人脱去了带血的衣衫,趁着混乱进入镇中,想着此刻大军都在外面围堵大风城的人,在这镇中避避风头到夜里再上路。 “三位这是从哪里来啊?”面摊的老板笑呵呵的走上了前来,看着一行三人这般问道。 大批紫刀卫在沿途搜捕,各处城镇也开始被戒严,刘家庄的小镇上,人烟稀少,整个面铺也只迎来了郭子晋叔侄与男人三人。 或许是有些无聊,又或许是被这般阵仗所吓住,面摊的老板给三人端来三碗清汤面后,忍不住上前攀谈了起来。 但心生警惕的三人显然并没有心思与接纳老板的善意,男人低声道:“赶路而已。” 这面摊老板的生意在这刘家庄也做了好些年,大抵也看出了几人无心与他对话,他颇为识趣的笑了笑,这便退了下去。 “刚刚为什么不出手救他们!”见老板走远,三人这才松了口气,郭子晋却在这时看向男人,有些愤慨的问道。 刚刚在从密林逃到这处的路上,三人曾目睹过几次同伴紫刀卫抓住砍杀的场景,好几次郭子晋都有些按捺不住,尤其是那些同伴中有那么一些是曾经龙山武馆的弟子时,郭子晋都险些冲了上去,但每一次都被男人给按住了。 “救不了,去了也是送死。”男人低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嘴里如此言道。 那副狼吞虎咽的架势,丝毫看不出来对方方才经历了那么多险象环生的场景,更何况还目睹过数次同伴被杀的场景。 至少此刻的郭家叔侄却是没有半点的食欲,哪怕眼前这碗汤面确实闻上去味道还算不错。 男人平静的态度多少有些触怒到了郭子晋——从昨天夜里被稀里糊涂的拉出来出征,到现在不过一日不到的光景,但郭子晋却已经经历了数次生死险境。 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直保持平静,哪怕他明白能活着走到这里,他所依仗的都是男人的保护,可他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心头的愤怒与困惑,恐惧与忧虑,都让他在这个时候难以保持清醒,他问道:“你到底是谁?我们又为什么会被应水郡的官兵追杀!既然应水郡的郡守都不管这事!那我们又干嘛为了这事身处险境!” “子晋!”一旁的郭云闻言皱起了眉头,低喝一声叫住了有些失态的郭子晋:“是这位兄弟带着我们走到这里的!要发火也与他无关!” “可他明明有本事救人的!”郭子晋虽然对自己的堂叔素来尊敬,但此刻却怒火中烧,听不进去对方的喝阻。 这个问题一出口,郭云也沉默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在自己的面前,那确实不是一件太好的感受,而这个神秘的男人所表现出来的战力也确实强悍,他如果愿意,至少当时确实多多少少有救出那些身陷险境的同伴们的能力。 “我根本就从来没有见过他!他怎么会在我们龙山武馆的队伍中?还有!叔叔你没有看见吗?紫刀卫在密林袭击我们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被分成了三人一组,都会有一个生面孔带队!刚刚被杀的那些同伴也是,都有两个熟面孔,不是咱们龙山武馆的,就是那些金家带来的人然后也跟着一个和这家伙一样的人!” “我看他就是幽云派来的奸细!把我们带着去送死!所有郡守府的人才会捕杀我们!” 大抵是被心头的愤怒与恐惧彻底冲垮了理智,郭子晋说出的话也开始口不择言。 “子晋!”郭云闻声一拍桌板,大声的怒吼道,从未见过自己堂叔如此勃然大怒的郭子晋一愣,身子也微微一颤,终于是冷静了下来。 “这里是刘家庄,再往前南一百里地就是大风城,往西南方向行上四百八十里百里是应水城,郡守府的人想要捉拿的是要逃回大风城负隅顽抗之人,所以大军会在正南方向这百里之路上布防,待会你们往西南走,路上应该不会再遇见追兵。”可就在这时男人的声音去忽然响起。 叔侄二人一愣侧头看向男人,却见男人还在低头吃面,并不曾抬头看山给他们半眼。 而这时,似乎是感受到了叔侄二人的目光,男人这才缓缓抬起了头,看向叔侄二人,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了?走到了应水城,还要再往南走六百里才能去到燕马郡,这应水郡可呆不得了,你们不吃饱了肚子,可别燕马郡每到,就先饿死了。” 男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丝毫被质问的不忿,被背叛的愤怒,只是平静的陈诉着某些事实。 男人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了叔侄二人,这让二人不免有些难以置信,郭子晋的眉头再次皱起,他盯着男人问出了那个他一路上已经问了数次的问题:“你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无名之辈罢了。”男人的回答也一如既往的模棱两可,“至于目的嘛……我只是想要回到大风城,去守城而已。” “几万紫刀卫,大风城哪里守得住,阁下不如跟我们一起走……”一旁的郭云在这时言道,他虽然多少有些不解男人的某些行为,但在心底对于男人的多次出手相助是实打实的心存感激的。而在经历了这一夜逃亡之后,郭云也意识到事不可为,萌生退意,当然也不忍心见男人自己回去送死。 “我走了上万里的路,才从西边一路走到这应水郡,哪有又逃回去的道理,我就不随二位去了,二位路上自己多加小心吧。”男人笑呵呵的言道,然后端起了桌上的瓷碗,大口大口的将碗中剩下的面汤一饮而尽。 郭子晋的眉头越皱越深,他不解的看着男人问道:“回去大风城,那不就是等死?你不怕死吗?” “你怕?”男人反问道。 “我是人!人哪有不怕死的道理!”郭子晋有些莫名其妙。 男人伸手擦净了嘴角的汤汁,从喉咙中打了个饱嗝,然后盯着眼前的郭家叔侄,伸手摸了摸自己衣衫上并不存在,却又好似存在的甲胄。笑道。 “披甲者,非人也。”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刀光 “看样子,我与李世子在这个问题上似乎分歧很大。”龙拓阎牙伸手朝着李丹青举起了酒杯,“那就暂且作罢,咱们聊聊其他的,这些问题可以等到日后有机会再来解决。” 李丹青不语,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朝着龙拓阎牙也是一敬,然后便仰头饮尽了杯中物。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觉得王护院就不要再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们直入正题吧。”说着,李丹青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一桌子可谓丰盛至极的饭菜又言道:“毕竟这一桌子饭菜,用来聊家常似乎太过铺张浪费了些。” “李世子倒是个爽快人。”龙拓阎牙大笑一声,随即眉目一沉看向李丹青言道:“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我想要与李世子联手,共谋大事!” “大事?”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面露笑意:“我李丹青就喜欢做大事!说起来咱们当初构想的大风院的分院的事情,王护院还记得吗?怎么王护院现在做了幽云的王上,手里有钱了?准备入伙开设分院了?” 要说论起装疯卖傻,这李世子敢认第一,便无人敢称第二。 听闻他这番胡言乱语,坐在对侧的冉铃白素水等人纷纷皱起眉头,倒是那龙拓阎牙见状却是丝毫不恼,反倒言道:“若是李世子真的有心要将这大风院发扬光大的话,等到大事一成,倒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别说是四五百座分院,就是再多上几百座也不成问题。” “就是不知世子有没有这个心思?” “那就说说阁下的计划是什么吧?”李丹青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听闻此言,那龙拓阎牙笑道:“我意在谋取应水、燕马、蓝山三郡之地,然后枕兵燕马,虎视武阳中土之地,修养生息,再与西境辽人联合,平分这武阳的肥沃之图,世子若是愿意相助,事成之后,在下绝不亏待世子,许你个十郡之地裂土封王绝非难事,届时世子想要开设大风院也好,想要当个逍遥的王侯也罢,都不在话下。” “至于财宝美人那更是要多少有多少,世子觉得如何呢?”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淡淡一笑,然后摇了摇头。 龙拓阎牙面露异色,他有些诧异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言道:“这我倒是不明白了,李世子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而武阳朝廷对于李家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恩德可言,甚至称得上是飞鸟尽良弓藏,世子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跟你王护院不是一路人。”李丹青摇头言道。 “如何得见?”龙拓阎牙反问道。 “我喜欢漂亮姑娘,那我就告诉天下所有人我喜欢,他们觉得我沉迷美色也好,不务正业也罢,我不在乎,有漂亮姑娘就行。” “王护院呢?做着丧尽天良的事情,却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是个伪君子,我是个真小人,对不上路啊。”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这样言道。 李丹青的这番言论让龙拓阎牙面露异色,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李丹青:“妙!妙啊!我倒是越来越喜欢李世子了。” “但我却越来越不喜欢阁下。”李丹青言道。 “但我还有一事不明。”龙拓阎牙对于李丹青所言可谓充耳不闻,而是再次问道。 “说吧!本世子很乐于为你解惑。”李丹青笑道。 “李世子觉得我龙拓阎牙不配与你谋事,倒也罢了,但武阳人就配了吗?” “李将军纵横天下所向睥睨,哪怕是在幽云境内,白狼军之名也是如雷贯耳,但这样英雄人物,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几百人的辽人游勇的手中,李世子如此聪慧想来不会看不出其中猫腻。” “幽云与李世子无冤无仇,但武阳朝廷却分明与李世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世子不临阵倒戈,给武阳朝廷迎头重击也就罢了,那为什么还要为了他们,死守应水郡呢?” “换句话说,为了这样的武阳,付出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 郭家的叔侄难以理解男人的话,他们的心头多少有些异样,却难以将这样的异样说得真切。 一碗面吃不了多久,男人唤来了面摊的老板,将面钱付尽,正要起身离开。 可就在这时,镇口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人一愣,出于的本能又赶忙做了回去,却见一大批腰带长刀的甲士从镇门方向鱼贯而入。 镇上熙熙攘攘的百姓纷纷侧目看向那处,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些甲士是郡守府中的紫刀卫。 众人的脸色有些古怪,还未待他们反映过来,那群甲士中为首之人,便在这时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大喝道:“得郡守府令!大风城李丹青起兵叛乱,我等奉命追查同党!你们都老实的在原地待着,谁敢擅动,立斩勿论!” 这些寻常百姓见那些紫刀卫来者不善,不曾见过这般场景的他们顿时被吓得有些呆傻,愣在了原地。 而那群紫刀卫也就在这时走了上来,为首之人随意抓起一位男子的衣衫,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阵,抓出了一个钱袋,直接就塞入了自己的怀里,那男人见状脸色一变,苦着脸言道:“军爷,这……” “怎么了?这是我们调查此事的证物,有了这东西才能证明你跟大风城没有关联,你不愿意给是做贼心虚吗?”那为首的甲士冷眸看着对方言道。 听到这话的男子顿时脸色难看,虽然心有不甘带还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而那甲士带来的手下们也纷纷效仿,将那些行人们的荷包揣入怀中,然后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周围商铺中。他们就像是土匪山贼一般,在商铺中肆意掠夺,而一些民宅也被他们撬开房门直直的冲进去,稍有反抗便会遭来一阵毒打。 更有甚者看见街上面容姣好的姑娘,便面露淫笑上下其手,姑娘身旁跟着同伴见状,想要阻拦,那些甲士却是骂骂咧咧的将对方打倒在地,然后抱起那姑娘众人哄笑着便走入一旁的民宅中,看架势却是要做出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刘家庄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被吓得脸色惨白…… “我说你们几个,给老子搞快点!干完这一批,咱们再去把西边的鹿儿城也做了!然后就离开应水郡!” “这他娘的朝廷不想要应水郡这块地,咱们就赚他个盆满钵满,然后跑路,逍遥自在去了!”为首的甲士坐在手下端来的太师椅上,手里吃着从店铺中抢来的烧鸡,大大咧咧的骂道。 躲在面摊中国的老板透过门缝看着这幅情形,气得是捶胸顿足,低声骂道:“混蛋啊!这些家伙,不去北边跟幽云人拼命,反倒跑到这里欺负起自家人了!” 郭家叔侄也是脸色难看,郭子晋看着这一幕,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家伙未免太不是东西了!” “这就不是东西了?”这话出口,一旁的男人却忽然出言说道,让那郭家叔侄一愣,有些错愕的看着男人。 男人却言道:“等到幽云人破了城,你若是还有幸看到,你就知道那才叫真正的人间炼狱。” 男人的语气极为轻佻,听得郭子晋眉头一皱,显然在这样的惨景面前,出言调侃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郭子晋心生不满的看向男人,但下一刻心头的不满便在这时化为了乌有。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男人,却见男人在这时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 铮! 这听一声轻响,雪白的长刀出鞘,明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记住了,出了刘家庄,往西南走过了应水城再往南行,就到了燕马郡了。” 男人依然用他一贯的平静语调如此说道,郭家的叔侄二人还未回过神来,男人的一只脚就在这时伸出,一把踢开了眼前面摊的门楣,让后在身后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直直的朝着那群紫刀卫甲士肆掠的方向,杀了过去! 他的背脊有些佝偻,衣衫也有些凌乱。 唯独手里的刀。 明亮如昼。 映在郭子晋的眸中,璀璨如日月星辰,壮丽如山川锦绣。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他们,值得! 对于邢双双而言,这是近乎噩梦般的一天。 昨日一夜她都没有睡好,听家里的爷爷说好像是前方又开始打仗了。 邢双双也不明白,为什么幽云人就要死咬着应水郡不放,爷爷常说如今的应水郡世道不好,想要带着邢双双去蓝山郡逃难,听爷爷说,在那里他们还有一房亲戚,虽然多年未有走动,但据说对方过得还算不错,过去了,总归不能看着他们竹笋两饿死。 但家里耕牛还在,带着上路显然不太可能,爷爷想着将它变卖,也好留作祖孙路上的盘缠。 只是自从阳山塌陷以后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夜里寒气逼人,地里都能结出霜来,又哪里还有用得着耕牛的地方? 爷爷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要么就是给的价钱太低,要么就是想买去做了肉牛。 这耕牛跟了他们家二十来年,从邢双双出生前就一直在。 她爹妈死得早,爷爷又年迈,家里的田地全仰仗着这头耕牛,爷爷常说若是没有这头牛,他们祖孙二人早就饿死了。 爷爷舍不得它被人拉去做了肉牛,所以这事就一直拖着,到了今日祖孙二人也还没有动身。 前方起了战事,爷爷也慌了神,加上这些天夜里寒气逼人,爷爷又犯了恶疾,眼看着应水郡待不下去,她爷爷这才狠下了心,找到了之前见过的买家,用很低价钱把耕牛买了出去。她爷爷说,钱虽少了点,但总归有条活路,怎么也比做了肉牛,成了别人桌上的盘中餐来得好。 有了钱,祖孙二人也算是有了去到蓝山郡的盘缠,一大早她们变了这刘家庄,她爷爷去一旁的药铺买药,邢双双想着去集市里买些面粉,回去做成馒头,路上吃。 只是这脚步方才迈开一大群官兵便杀了过来,说着是要搜捕什么大风城的同党。邢双双心底有些困惑,毕竟前些日子还听她爷爷说起过,旁人都说那个李世子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可真的出了事,整个应水郡还不是只有那李世子在招募兵马,以赴国难。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爷爷口中的好人,就变成了谋逆叛乱的贼人? 邢双双闹不明白,但也不敢去追问那些官爷,只能听话的站在原地。 可这些官爷搜着搜着,就开始在她的身上动起手来,邢双双虽然才十六岁,但也明白这不是一件好事,她奋力的挣扎,可一个还未长开的小女孩,又哪里是那些军官的对手,爷爷闻声赶来,却被对方一脚踹翻在地,然后她就被对方抱着拖入了一旁的民房中。 房中的住户见了那些军爷就像是耗子见了猫,赶忙灰溜溜的躲到一旁,而那位抱着她的军官一把将她扔在了地上,四五个人便围了上来,一个撕开了她的衣衫,剩下的人便狞笑着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甲胄。 那模样在邢双双的眼中看来,像极了恶魔! 她开始大声的呼救,可惜没有人敢上前一步来阻拦这些军爷。 她也试图站起身子逃跑,但几次都被对方摁了下去,见她不依不饶,其中一人反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耳光,力道极大,抽的邢双双脑袋发蒙整个人都呆滞了起来,鲜血也在这时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来。 见她老实了起来,那些军爷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反倒是眉宇间的神情愈发的兴奋与狰狞,就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其中一人在这时已经按捺不住,他脱下了甲胄,做势就要扑上前来。 “混蛋!放开我孙女!”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邢双双的爷爷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根木棒,大吼着便冲了进来,朝着那正扑向邢双双的甲士的头顶便猛地砸去。 或许是紫刀卫的甲胄确实精良,又或许这个木棒早已腐朽。 砰的一声。 木棒倒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那甲士的头顶,然后便断成了两截。 那甲士有些发蒙,他愣了愣然后转过了头看向老人,眸中凶光毕露。 老人毕竟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懂些字句,可也为数不多,会攀谈些国事政事,却也只是浮于表面,浅尝即止。 在那身高八尺开外的壮硕甲士的怒目中,老人本能的有些畏惧。 但想到自己的孙女尚且还在对方手中,他颤抖着握紧了手里只剩下半截的木棒,那是他唯一可以与眼前壮汉们抗衡的资本。 “放开我孙女!”他大吼道。 可下一刻,这样的怒吼声就戛然而止,他的双目在那一瞬间瞪得浑圆,脑袋艰难又僵硬的低了下去,看向自己的身下。 那里一柄长刀从他的腹部穿过,鲜血顺着刀柄流淌,连同着的还有他的生机,他的希望。 他似乎理解了自己的处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向自己泪眼婆娑的孙女,张开嘴很努力的想要说些什么。 但这时,那甲士却狞笑转动了插入他腹部的刀刃,血肉在他的体内翻滚,刀柄抽出,鲜血喷溅,老人已经努力挤到喉咙处的声音在那时戛然而止。 砰的一声闷响,他就在这时重重的栽倒在地,没了气息。 “爷爷!”看见了这番场景的邢双双发出一声惊呼,她想要扑上前去,却一把被那甲士按住了身子,她奋力的挣扎,发疯似的撕咬着那甲士伸来的双手,可那费劲浑身气力的做法,在甲士看来却也只是不疼不痒,反倒愈发激起了他的凶性。 他朝着左右看了一眼,一旁的同伴们顿时心领神会,伸出手就将邢双双的身子死死摁住,然后为首的甲士冷笑着看着邢双双言道:“放心!待会老子就让你爽得认我做爷爷!” 他这样说着做势就要再次扑上前去。 …… 邢双双彻底放弃了挣扎。 她意识到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眼前这群甲士抗衡,她心如死灰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看着甲士扑了上来,宛如小山一般的身躯仿佛要将她压碎。 而就在这个档口,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在那甲士的背后亮起。 璀璨夺目。 像是夜里的星辰,像是东方升起的耀阳。 那雪白色的光芒猛然划过甲士的头顶,有什么东西从甲士的颈项处滚落,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来回打转,翻滚了好些下后,才堪堪停住。 然后那甲士的身子猛然扑倒,鲜血如柱一般喷涌而出,溅了邢双双一身。 那是把刀。 邢双双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个穿着麻衣的男人,提着刀站在那处。 他身形宛如山岳,他的刀宛如流星。 身旁的几位甲士愣在了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们怒吼着冲了上去,扑杀向男人。 男人的眸中闪过一道厉色,刀身在那时上下翻飞,每一刀的划出都伴随着鲜血喷溅,不过十息的时间,数位紫刀卫都在这时应声倒地。 “走!”男人伸出了手,朝着邢双双大喝道。 邢双双一愣,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伸出了力气,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紧紧的握着,就像是握住了某些与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你是谁?”她颤声问道。 男人不语,只是拉着她的手迈过了眼前的尸体,走到了民宅的门口。 一大群甲士也听到了此处的异响,在这时围杀了过来。 “混蛋!给我杀!”紫刀卫的统领一眼便看到了屋中横七竖八倒着的尸首,他高深暴喝道,身后的紫刀卫们应声而动,围拢过来。 近百位紫刀卫围堵在门口,明晃晃的刀刃晃动,宛如狼群在围杀穷途末路的猎物。 邢双双看得心底发寒,却听男人言道:“跟紧我,别松手。” 男人的语气很平静,或许就是这样的平静给了邢双双些许勇气,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双手握紧了男人伸来的手。 杀! 一声爆喝,同时从双方的嘴里爆出。 男人刀身一扫,白芒划过,将杀来的数位甲士逼退,同时一脚踢出,将一位从侧翼杀来的甲士狠狠的踢翻在地。 但还不待他缓过劲来,又是一批甲士杀来,男人拉着邢双双,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长刀于眼前挥舞,抵挡一道道袭来的刀刃。 男人是个很厉害的家伙。 至少在邢双双看来,这是她见过的最厉害的家伙。 可在厉害的人,也架不住人多势众。 男人奋力的挥刀,逼退了紫刀卫们一次又一次的攻势,但却始终更无法带着邢双双冲出这门庭。 反倒是他肩膀上被利箭刺伤的伤口,在这样的碰撞中被撕裂鲜血顺着手臂流出,将他握刀的右手染得通红。 男人从未发出半点痛苦的声音,但邢双双却能感觉到男人的力气似乎越来越小,面对密密麻麻不断回来的刀刃,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邢双双大抵能够猜到等到男人力竭,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可这一次,邢双双出奇的不再害怕。 她从男人的身上汲取到了一种力量,说不真切那到底是什么,但它就是真实的存在。 忽然那群紫刀卫的首领猛然排开众人,长刀一力劈华山之势直直的朝着男人的面门袭来。 男人的心头一惊,举刀欲挡。 铛! 只听一声闷响,男人的身子暴退数步,直直的跌出了门庭,身子落在了街道上,周围的百姓早就被这幅场景吓得呆傻,纷纷退到一旁,神色惊恐的看着这一切。 男人以刀杵地,艰难的想要站起身子,但尝试了几次,都未有成功。 昨日的搏杀其实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加上肩上撕裂的伤口,每一样都让男人精疲力尽,但他不愿倒在这里,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站起。 紫刀卫的首领看出了他的疲态,倒也不急着取他的性命,只是带着众甲士,围了过来,冷笑着盯着男人。 “大风城的人吧?”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不想着逃命,还敢出来惹是生非,当真是或腻歪了!” 男人躬着身子,有些艰难的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他抬头看了那首领一眼,低声道:“作为人而死,比作为兽而活,要痛快多了。” 男人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就好像并未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亦或者他并不在乎。 紫刀卫首领闻言眉头一皱,眸中煞气涌动:“找死!” 他如此言道,身后的众多甲士顿时意会,便于那时直挺挺的朝着男人围杀过来。 “别过来!我……我不怕你们!”可就在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忽然从一旁窜出,却是那邢双双。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刀,死死的握着,直直的举着,愣愣的站在男人的跟前。 紫刀卫的众人见状一愣,下一刻便哄堂大笑起来。 他们看着女孩就像是在看着一场滑稽的大戏,兴致勃勃,又满是鄙夷。 邢双双却并不在乎,她侧头看了男人一眼,语气稚嫩且坚定的言道:“我们跟他们拼了!我……我不怕他们。” 听闻这话男人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他没有告诉女孩,以这些甲士的修为,她那点软绵绵的力气,就是站在原地让她砍,她也不见的能砍破他们的甲胄。他只是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好。” 而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忽然从街道的一侧跑了过来,提着刀也站到了男人的身侧。 男人多少有些意外的看了这二人一眼,问道:“怎么?不走了?” 郭子晋很不喜欢男人这处变不惊的态度,这样的态度让此刻多少还有些心底发怵的自己,显得特别的胆小,特别的怯懦。 “你救过我们!救了你!我们正好两不相欠,走得也问心无愧!”郭子晋这样言道,手中的刀死死握紧,目光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一大群甲士。 叔侄二人在这龙山武馆中混得还算不错,多少有些修为傍身,只是因为从未经历过昨日那般宛如修罗场的惨烈场面,战力发挥得十不存一,但若是真的算起来,他们也好歹都有盘虬境的修为,并不见得比男人差到哪里。 “会死的。”男人饶有兴致的看向郭子晋,这样言道。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郭子晋毕竟年少,听出男人语气中的调侃之意,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 “我们不一样。”男人却这样道。 “都是血肉之躯,有什么不一样!?”郭子晋反驳道。 男人闻言摇头笑了笑,却是不语。 他从衣衫上撕下一条布料,将刀柄与自己淌血的右臂死死缠在一起,然后看向郭家叔侄说道:“记住昨天的阵法,我是冲阵,你们在侧翼,还有护好那姑娘!”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男人在这时又朝着邢双双说道。 看得出的是,此刻的邢双双很紧张,她握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发白,但还是在这时点了点头。 得到邢双双答复的男人心满意足的转过头,看向眼前那群气势汹汹的甲士,他嘴里的呼吸声有些急促,浑身的气力也已经耗尽,但当他再次面朝自己的敌人时,他的眸中依然在那时闪烁出凶光,他的背脊微微弓起,浑身紧绷,像极了一头恶狼。 这是一场很艰难的战斗。 从他从面馆中杀出那一刻,他便早有预料。 但他并无悔意,只觉畅快。 他高举手中的刀,像以往无数次那般,大喝道。 “白狼入阵!” “生人辟让!” …… 三人结成的战阵确有其奇妙之处,三人背靠而行,将中间地带留给了邢双双,将之死死的护在其中。 而各处涌来的刀锋,因为三人互为犄角的关系,那些紫刀卫虽然一次次的发起冲锋,但却并没有冲开三人拉起的防线。 反倒是三人缓慢的朝着镇门方向移动中。 但毕竟对方人多势众,随着时间的推移,三人也渐渐露出了疲态,尤其是冲杀在最前方的男人,本就在昨日大战中精疲力尽,又在之前撕裂了肩上的伤口,每一次挥刀都会让他肉体上的疼痛加剧一分,顺着伤口流出的鲜血多上一道。 足足半个时辰的鏖战过去,三人的身上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伤口,唯有被他们护在中间的邢双双毫发无损。 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郭子晋反倒变得麻木,他周身的热血翻涌,反倒没了畏惧。他一次次的挥刀,将平日所学融会贯通,攻势比起昨日遭遇突袭时强出不少。郭子晋的心头都不免暗暗感叹,怪不得武馆中的前辈常说,生死之境往往是提升修为的最好时机。 在这样的状况下,你的每一次失误都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你不得不全神贯注,将自己的潜力发挥到极致。 郭子晋甚至暗暗暗觉,此番之后,自己的修为很有可能会有所突破,但前提是…… 他得先活下去。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他们虽然在这群紫刀卫的冲击下坚持了良久,但也只是只守不攻,对对方造成的减员不过十余人,但己方三人却已经是精疲力尽。 “不能再拖下去了!你们掩护好我,我去杀了他们的首领!”男人的声音忽然在这时传来。 叔侄二人闻言一愣,对方人多势众,拖下去确实不是良法,故而纷纷点了点头。 一时间叔侄二人咬着牙猛然发力,在那时不顾伤势反守为攻,这些紫刀卫显然是做好了慢慢蚕食三人的准备,半个时辰的鏖战见三人只守不攻,已经放下了戒心,攻势都有所怠慢,叔侄二人的忽然发力,让他们措不及防。 长刀挥出,刀锋凌厉。 将冲杀在前方的数位甲士砍翻在地,那些紫刀卫心头一颤,面露惧色,男人见状,心头一凛,没有犹豫,长刀猛然一体,刀身一颤,将身前的数人一刀逼退,然后猛地跺地,身子拔地而起,以力劈华山之势攻向身处队伍后方的那位紫刀卫首领。 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他们会在这时发难,眉头一皱,但下一刻便面露冷笑。 能成为这百余位紫刀卫的统领,他也绝非酒囊饭袋,他早就看清眼前这男人是四人之首,杀了他,便可以大戳对方的锐气,更何况,这男人几番鏖战早已精疲力尽,他以逸待劳,绝无失败的可能。 这样想着的紫刀卫统领,一提手中的长刀,身子上前不闪不避的迎上了男人挥来刀刃。 铛! 伴随着轰向,双刀猛然冲撞在一起。 男人气势如虹,眸中凶光毕露。那紫刀卫统领却是眉头一皱,神情有恙。 他看得真切,这男人修为满打满算也不过盘虬境,几番鏖战加上身上的伤势,理应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为何他这一刀之中所裹挟的力量却如此巨大,直震得他双臂发麻。 生死之决。 修为战力固然重要,但相比于这二者,更重要的却是一股气! 谁先露了怯,谁就注定落了下乘。 紫刀卫的统领在错愕间对上了男人的双眸,那一眼,顿时让他心头亡魂大冒。 男人的目光决然,他在对方的眼里看不见半点身陷险境的畏惧,也看不到半点退缩的怯懦。 他看见的只有滚烫的杀机,只有汹涌的怒火。 他忽然明白了,这明明已经精疲力尽的男人到底是从何处生出的这股可怕的力量——是刀意! 这个才堪堪盘虬的男人竟然能悟出刀意! 那种向死而生的刀意! 紫刀卫的统领心生畏惧,他双臂发力,将男人的刀身震开,嘴里大喝道:“拦住他!拦住他!” 一旁的紫刀卫们闻言,纷纷侧头看来,将自家统领惊慌失措的模样看在眼里,心头都微微一颤,但还是在下一刻朝着男人杀来。 可他们方才将刀刃挥出,郭家叔侄却猛然杀到,不惜以伤换伤,将这群甲士逼退。 男人也侧头看了一眼浑身浴血的郭家叔侄,没有多言,只是朝着他们轻轻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迈出步子再次朝着那紫刀卫统领杀去。 紫刀卫的统领见状,也被激起了凶性,他爆喝一声长刀猛然挥出,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男人的腹部。 这一招足以逼退男人,他知道只要自己能拖住这男人十余息的光景,自己的手下们便足以解决掉同样已经到了极限的郭家叔侄,那时候,他们再呈围攻之事,生生拖垮这个男人绝不是难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紫刀卫的统领对于自己涌出的杀招极为自信。 但…… 他低估男人要杀他的决心。 噗。 在紫刀卫统领错愕的目光下, 男人的身子直挺挺的上前,任由对方的刀洞穿了他的腹部,伴随着一声闷响,长刀插入对方的血肉。 但男人的身形并未停滞,反倒愈发迅速的上前,在对方惊恐的注视下,刀身一挥,砍向对方的颈项。 紫刀卫的统领面露惊恐之色,他下意识想要抽出插入对方腹部的刀,以做回防,但那男人的另一只手却猛然伸出,死死的握住了半截露在身外的刀身,他面露凶光,手中长刀一会,雪白的刀光划过对方的颈项。 轱辘。 伴随着一声轻响,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场面上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那颗滚落的头颅。 男人却面无表情的伸手抽出了插在腹部的刀刃,回头冷眸看着那群紫刀卫,鲜血从他的腹部喷出,但他却好似并无任何感觉一般,神情冷峻得宛如雕塑。 这家伙还是人吗? 目睹这番情形的紫刀卫们脸色骤变,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心气,纷纷在那时丢下了手中的刀刃,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逃一般的转身离开了此处,一路丢盔弃甲,甚是狼狈。 郭家叔侄多少有些恍惚,这劫后余生的感受从昨日到现在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但每一次都依然给他们的心神带来难以形容的冲击。 但好在这一次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转身与邢双双一同快步来到了男人的身侧,看着男人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皆脸色难看。 可还不待他们出言询问,男人却低语道:“快走!等他们回过神来,咱们就走不掉了!” …… 郭家叔侄带着邢双双跟在男人的身后,一路走出了刘家庄。 这时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倚在一棵树桩前言道:“好了,就到这里吧,从这里往西南走就是应水城,路上小心些……避开那些紫刀卫,不出十余日,应该就能到燕马郡了……” 三人一愣,尤其是那位邢双双神情错愕又迷茫的看向男人。 “你还是要回大风城吗?”郭子晋神情有些复杂的看着男人,问道。 男人看向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但那样的笑容却有些艰难。 他点了点头,侧头看向大风城的方向:“想去。” “但或许没机会去了……” 男人这样说道,三人一愣,还有些困惑,但邢双双却在这时眼尖的发现了男人腹部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之前男人都在前方带路,众人虽然知道他受了伤,但却不想这伤势如此严重。 邢双双快步跑了上去,而这时男人却忽然像是被人抽走了气力一般,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邢双双虽然眼疾手快,想要扶住男人的身子,但她那点气力如何能够承受男人身子的重量,便在这时被男人的身子一道拉扯着栽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也摔得邢双双晕头转向,但她却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疼痛,而是在第一时间坐起身子,看向男人,看着他腹部还在不断淌血的伤口,眼眶突兀一下就变得通红,她伸出手想要为对方捂住流血的伤口。但这样的做法却只是徒劳,鲜血还是一刻不停的从那里涌出。 郭家叔侄也反应了过来,在这时走了上来,相比于邢双双还试图施救的行为,叔侄二人却显得清醒得多,他们明白这样的伤势,能活着走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了,男人已经没了生机。 郭子晋蹲在了男人的身旁,神情复杂的看着男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男人看向他,似乎是猜到他想要问什么,朝着对方笑了笑:“崔镇。我的名字。” 郭子晋的眼眶也莫名的红了起来,他重重点了点头,强忍着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男人并没有多语去安危郭子晋只是转头又看向邢双双,言道:“帮个忙吧,既然要走,把这女孩也带上,不枉费我拼命救她一场。” 郭子晋与郭云连连点头,郭云更是道:“崔兄放心,我们叔侄二人以命担保,日后有我叔侄一口饭吃,就决计饿不着她半分!” 男人闻言甚是欣慰,正要说些什么,邢双双却忽然道:“我不和他们走!” 女孩的声音很是稚嫩,但语气却出奇的坚决,坚决得让众人都是一愣,郭子晋与郭云更是错愕的看向女孩,有些不解,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不跟着他们走,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 但这时,女孩却看向名为崔镇的男人:“你说你要去大风城是吗?” 男人点了点头。 “但是你要死了,是吗?”女孩又问道。 男人再次点头。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爷爷的仇是你报的,我帮你去大风城!你要见什么人?还是做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帮你做。”邢双双盯着男人,很是认真的言道。 男人面露苦笑,他想要拒绝,死守大风城的事情哪里是她这样一个小姑娘可以参与的。但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的瞬间,男人却忽然从少女的眸中看见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是希望。 是那种所有希望破灭后,渴望抓住最后一丝能够让她活下去的力量的希望。 人活在世上,总归不能是无根浮萍,总归是需要被需要的。 至少在一个人找到他活下去的真正理由前,这样的感受很重要。 男人收起了拒绝的心思,他认真的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有些艰难的把他递到了女孩的手里,那是一枚铁铸的狼头吊坠,材质并不名贵,但却算得上做工精细。 “如果可以……” “帮我把这东西带到大风城,把它交给一个叫李丹青的人。告诉他……” “白狼军,奎甲三营,刀卒崔镇,奉他手谕,驰路一万八千里,来此北境。” “未能与少将军共赴国难,请他……” “他恕崔镇失约之罪……” 男人这样说着,最后一丝气力也在那时耗尽,脑袋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 “换句话说,为了这样的武阳,付出自己的性命,值得吗?”幽云的大帐中,龙拓阎牙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沉声问道。 李丹青沉吟了一会,然后抬头看向龙拓阎牙。 “武阳天大了。” “疆域万里难计,生灵亿兆不止。”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何况这武阳朝。” “朝廷上的人混蛋居多,别说你不喜欢,本世子也不喜欢。” “但……” “君不曾见我武阳天下不仅有那些鼠辈,却也还有……” “文章如神琴音近道的文圣,神韵风流可昭千古!” “有圣山巍峨繁星如海,华光璀璨可耀日月!” “有刀客剑侠云游四方,剑意刀气可冲霄汉!” “更有烈烈军甲枕戈八方,餐风宿月,固国安邦!” “李丹青不为朝堂之上那尸位素餐的三府九司而战,不为那封狼居胥饮马翰海的千古流芳而战。” “只为我武阳天下这道千古风流,这一脉奋勇不息的芸芸众生而战!” “他们。” “值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游戏 “说得好啊!” “好一个千古风流!好一个芸芸众生!” “看样子是我小瞧了世子,想不到世子殿下还能有此等胸怀。” 龙拓阎牙脸上的神情甚是浮夸,他高声如此言道,目光直直的看着李丹青。双眸眯起,带着一股促狭的笑意。 李丹青却并无心去听龙拓阎牙话里的嘲弄,他微微一笑,站起了身子:“我说过我和王护院不是一路人,王护院觉得在下惺惺作态,而我觉得王护院虚伪做作,你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我想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李丹青说罢这话,便站起了身子,作势就要与眼前的龙拓阎牙辞别。 只是这话才刚刚出口,立在帐门口的数位幽云甲士猛然转头看向李丹青,一只手伸出,摁在了各自腰间所携带的刀剑上。 李丹青见状眉头一挑,看向龙拓阎牙,问道:“怎么?王护院这是不打算放我回去了?” “做什么呢?你们!”龙拓阎牙在这时怒目看向那些甲士,众甲士显然极为畏惧龙拓阎牙,听闻龙拓阎牙的爆喝,那群甲士顿时低下了头,纷纷退了回去。 龙拓阎牙在这时站起身子,慢悠悠的走到了李丹青的面前:“李世子是我幽云最尊贵的客人,能登门到访,我们已觉蓬荜生辉,怎么可能软禁世子呢?” “只是世子好不容易来上一趟,就这么走了,我们还是觉得可惜,觉得自己招待不周。”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反问道:“那王护院还想着怎么招待在下呢?” “这边请,我有一出好戏想让李世子好好品鉴品鉴。”龙拓阎牙这般说道,伸出手指向大帐外,微笑着看向李丹青:“不知李世子是否愿意赏脸?”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了看周围的那些幽云的士卒,他们虽然在龙拓阎牙的爆喝下收起了刀剑,可此刻目光却依然警惕且充满敌意的落在李丹青的身上,显然是由不得李丹青的嘴里说出半个不字。 李世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龙拓阎牙闻言也面露笑意,他低声道:“那就请吧。” 随即便转身走出了大帐,在前方给李丹青引路。 他随着龙拓阎牙以及白素水等人穿行在幽云的军营中,一路上李丹青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却一直在小心的观察着这军营中的一切。 从各处营地的布置,到负责巡逻的甲士行动的轨迹,甚至粮仓以及攻城器械存放的位置,李丹青都试图看出些就里。而这越看,李世子便越觉心头发凉。 虽说李世子在之前的对话中将这龙拓阎牙贬低得一无是处,可真正看清了这营地中各处要地的布置,李丹青却明白,这龙拓阎牙可绝非易于之辈。 大营中无论是营地的布置还是甲士们巡逻的路线都极为考究,几乎很难寻到一处死角。 “李世子觉得这营地的布置如何?”而就在李丹青为此暗暗皱眉时,龙拓阎牙的声音却再次从一旁传来。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皱,他已经做得足够小心翼翼,但看来自己那点小心思,终究是没有瞒过这龙拓阎牙的眼睛。 李丹青对此不语,可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龙拓阎牙忽然停下了脚步,看向前方,低声道:“到了。” 李丹青一愣,却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随着龙拓阎牙来到了红鱼城的南城门所在之处,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幽云大军,在那红鱼城的城门前摆开了阵型,可谓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李丹青目光在那群浑身弥漫着肃杀之气的幽云甲士的身上扫过,忽然的他的瞳孔猛然放大,仿佛看见了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般,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惊骇了起来。 在那群幽云甲士阵型的中央,还有一大群显得格格不入的人群。 他们衣衫褴褛,他们神情狼狈。 并非幽云的甲士,也不是从青云军抓来的俘虏,而只是一群寻常的武阳百姓。 此刻这些百姓的手都被绳索绑着,牵在一起,跪拜在幽云甲士阵型的中间,大都神情惊恐,惊慌失措。 在这样的战场上拉出这样一大批平民,李丹青可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龙拓阎牙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某些奇怪的兴趣而已。 “你想做什么?”李丹青转头看向龙拓阎牙,如此问道。 他的眉头紧皱,语气中第一次涌出了些许怒意。 “世子别误会,这些人都是蓝河镇的居民,可不是我们幽云人抓来的,是你们应水郡的官府,紫刀卫给我们送来的。”龙拓阎牙似乎很满意此刻李丹青的表现,他笑呵呵的说着,目光却一直落在李丹青的身上上下扫动,就好似不愿意错过每一个精彩的细节。 “刚刚李世子说什么来着?你说你要为了武阳的芸芸众生而战,这话我喜欢。” “听上去多么大义凛然,多么美轮美奂,让我不免有些好奇,在你们武阳士卒的心底,到底是自己的命重要,还是这些寻常百姓的命重要。” 龙拓阎牙说罢这话,转头看向远处的红鱼城。 “这红鱼城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我们当然可以围而不打,等着里面的人油尽灯枯,但毕竟耗时良久,恐生祸端,而且我们之前攻城的器械也被李世子的妙计所焚毁殆尽,新的还未建造完成,这些青云军要是固守城门,我们想要破城害的废些手脚。所以,我想和城里的那位宁统领玩个游戏,李世子今日既然来了,那就做个旁观者,好好看看。” 龙拓阎牙此言一出,他也不去理会眉头紧皱的李丹青,反倒是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白素水。白素水见状点了点头,便迈步走到了阵前。 一道军令传下,阵前的幽云大军猛然退开一道口子,然后近千名被绳索捆绑着手足的平民就在这时被驱赶着来到了红鱼城外。 一排排幽云甲士来到了那群被驱赶出来的平民的身后,爆喝着让那群平民跪拜在地,然后一柄柄雪白的长刀被抽出架在了那些百姓的颈项处。 “这被你们应水郡的紫刀卫抓来的百姓正好五万人,和红鱼城里的守军相差无几。我的游戏很简单,我幽云派出一千甲士,然后每次拉出一千的平民,城里的守军若是想要我放了这些平民,那就同样派出一千人来和我们幽云的勇士决战,要是不敢应战,那我们就只有一千一千的杀,杀到这五万人都死光为止。” “怎么样?世子觉得这游戏有趣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何为圣人语 李丹青怒目圆睁,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龙拓阎牙。 虽然在来之前,他已经竟可能的去高估对方所能想到的毒计,但到了这时李丹青才意识到自己终究是小瞧了这个活了近百年的家伙,他不择手段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李丹青的预料。 李丹青阴沉着脸色,侧目看向那红鱼城的方向。而一位幽云的将领已经在这时策马来到了红鱼城下,朝着城门上驻守的官兵大声的喊道:“城里的青云军听着,我奉我家王上之命,与尔等做一场赌局。” “早闻青云军能征善战,但之前交手尔等只做缩头乌龟,不敢应战,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与诸位赌上一番!” “我幽云派出一千勇士,在城外恭候,你青云军也请清点出一千甲士应战,如若不敢,我身后这一千俘虏就得代诸位应战了! ” 那幽云士卒这样说着,身后指了指身后跪拜在地的千余名百姓,之前这些百姓尚且还不清楚自己到底会被这些幽云人如何处置,此刻听闻这番话,顿时一个脸色惨白,女人与孩童的啼哭声,男人的求饶声都在这时响彻不觉,但可惜的是,从始至终,幽云人都未曾看他们半眼,显然并不会因为一两句乞命之言,便有所动容。 “世子觉得,宁煌戟会赴约吗?”红鱼城前百姓的哭喊与乞命声汇集在一起,显得喧闹无比。 而站在大营前的高台上,远远看着这一切的龙拓阎牙却神情平静,丝毫不为那仿佛人间炼狱的场景所动,反倒饶有兴致的转头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并不愿意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只是皱着眉头继续看向红鱼城的城门方向。 “诸位考虑得如何?”约莫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城门下的幽云甲士再次朝着城头高声问道。 “我再给诸位十息时间,若是不敢应战,那这一千人可就得代诸位而死了!”甲士如此说道。 千位百姓的身后,幽云的甲士们依然将手中的长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十!”为首的幽云甲士朝着红鱼城的城门大声的言道。 “九!” 他的嘴里每数出一个数字都意味着那些跪拜在地上的百姓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那样的经历决计称不上是什么太好的体验,从最初疯狂哀嚎的求饶,到意识到这些幽云的甲士并不会为之所动后,而生出的深深的绝望,都在短短十息的时间中,在这些百姓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也曾有人抱起过希望,希望这红鱼城中的青云军会出兵相救,但…… 这显然是比让幽云军忽然良心发现更加渺茫的选项——幽云的大军围城,固守着红鱼城青云军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一旦放弃了这城高池深,出城迎敌,那就等于是自断双臂,与人决战。 有人高声哭喊,有人朝着城门大吼着怒骂着,希望青云军出城相救,也有人深明大义,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人生百态在这一瞬间,于这红鱼城外,展现得可谓淋漓尽致。 而这些异样都在那幽云甲士,数道二时,戛然而止,在所有的希望破灭后,所有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了原地,绝望的等待着那明晃晃的长刀举起,然后将他们的头颅砍落。 那站在人群前的龙拓崖骨,面露冷笑。 他瞟了一眼依然没有动静的红鱼城,心头暗道这青云军已经号称是应水郡最精锐的军队,可几次对决都只是躲在城里当一个缩头乌龟,如今更是直接撞死,置应水郡的百姓于不顾。 他这样想着,轻蔑的摇了摇头,正要将那宣判千名百姓的死亡的音节吐出。 轰隆。 可就在这时,红鱼城的城门在那时发出一声闷响,城门被缓缓打开,一群身着青色甲胄的甲士从城门中缓缓走出。 “青云军曲象营千夫长洛城领精兵一千前来应战!”为首之人赫然便是大风院洛安安的父亲,洛城。他眉目冷冽带着大军缓缓走出,来到了那千位百姓的跟前,如此言道。 未曾料想到这般情形的龙拓崖骨见状面露异色,愣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 “倒是没那么胆小,但自寻死路,也不见得聪明到哪里去。”他这般言道,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举起长刀的士卒们,朝他们递去了一道眼色,这些甲士顿时意会过来,手中的长刀一挥,刀锋一转,从砍向那些百姓的颈项换做了砍断他们身上的绳索。 众多百姓也同样未有想到青云军竟然会在最后关头选择出城迎敌,以至于当手上与脚上的绳索被砍断之后,他们还有些发愣? “怎么?还不走?想在这里看着我们怎么把你们的青云军砍得人仰马翻吗?”龙拓崖骨扛起手里的长刀站在阵前瞟了一眼那些发愣的百姓寒声问道。 百姓们这才回过神来,早就被之前的一切吓破了胆子的众人此刻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勇气,纷纷在那时手脚并用着狼狈的逃离此处。 见碍眼的平民离去,龙拓崖骨这才转头看向前方洛城以及他所带来的那千名青云军甲士,他的眉头一挑,朗声道:“想不到你们青云军中也不全是懦夫!” 洛城神色冷峻的走到阵前,身后的千名青云军也满目肃杀之气:“青云军或许不是百战之师,也不如诸位骁勇,但无论如何,青云军是不会做出用平民性命做出威胁的下作之事的。” “哼!你们武阳人的先贤早有遗训,兵不厌诈,我们幽云不过是奉行你们的先贤之言,怎么就成了下作了?要说先做,那也是你们的先贤下作!”龙拓崖骨冷笑言道。 “毕竟是北境蛮子,曲解圣意,不知礼乐,还敢妄论圣贤,当真可笑。”洛城冷笑一声轻蔑言道。 “圣人语兵不厌诈,诈者,谋略也。有道是上兵伐谋,便是此理。” “圣人又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哪怕是最下乘的攻伐之道,也不过是攻城伐兵而已!刀兵挥向百姓,师出不义,你幽云已入魔怔,必定天怒人怨,终有一日会自尝苦果!” 也不知是不是洛城那脸上的轻蔑之色太过显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龙拓崖骨顿时勃然大怒:“少在那里对我说教!你们既然敢出城!今日这处便是你们的埋骨之所!”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乞命 “这么走!你会死的!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紫刀卫的关卡!你根本去不到大风城!” 郭子晋伸手拉住了邢双双嘴里大声的吼道,少女奋力的想要挣脱郭子晋的手,但郭子晋毕竟有修为傍身,虽然在之前的大战中受伤严重,但也不是邢双双一个寻常少女能够比拟的。 邢双双使出了浑身的气力也无法挣脱,心头一横,一口便朝着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咬了下去。 吃痛之下的郭子晋发出一声痛呼,他赶忙收回了手。 “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为你好!”郭子晋有些愤怒的看向少女。 少女回头瞪了他一眼,满是血污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来那可人的模样。 邢双双没有解释什么,转过头便继续朝着大风城的方向走去。 “堂叔……”郭子晋有些无奈,他侧头看向郭云,郭云站在那处有些沉默,听闻郭子晋的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抬起头。 他盯着郭子晋,神情平静看了一会。 那样的目光看得郭子晋心头有些发怵,他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我这里还有十二两银子,你带着吧,路上用得着,去了燕马郡记得去找马良才,那家伙应该多少能给你一口饭吃。”郭云这样说道。 “什么意思?”郭子晋皱起了眉头,困惑的看向郭云。 郭云侧头看了看正在林间小路上艰难跋涉的女孩背影,嘴角微微上扬,他似乎在笑,一种浅尝即止,却又格外由衷的笑。 然后他说道:“你也说了,她一个人走不到大风城。” 郭子晋又是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她疯了你也疯了吗?” “她只是帮他完成遗愿罢了,怎么能说是疯了呢?”郭云反问道,手里把玩着那个狼头吊坠,神情格外的平静,不知道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这是死路!堂叔!你是知道的!”郭子晋气得有些跳脚。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家伙都跟失心疯了一般,一定要抢着去送死。 “可……”郭云把玩着那狼头吊坠的手忽然一顿,低声道:“可他去救她的时候,不也知道,这是条死路吗?” “那是他的事!我们跟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到现在也只知道他叫崔镇,其他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要为他而死!”郭子晋大声的质问道。 “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们,我们就什么都无法给他,子晋,你还年轻,你走吧。” “叔叔年纪大了,不想走了。这应水郡是我的家,没道理幽云人来了,我就要把他让给他们吧?” “这个家伙说他走了一万多里的路,来这里见李丹青,想要帮他守住应水郡,一个异乡人都愿意帮我们,总不能让他看我们的笑话吧。” “叔叔没读过什么书,说不什么大道理,只是觉得这样逃了,有些窝囊,有些对不住人家。”郭云这样说着,握紧了手中狼头吊坠,朝着郭子晋挥了挥手,然后便迈步朝着邢双双的背影追去。 郭子晋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终于是忍不住气急败坏的骂道:“疯了!都疯了!” “姓郭的!我和你一起死在了应水郡,我看你到了泉下怎么跟我爷爷交代!” 郭子晋这样骂着,身子却也这时朝着郭云那处跑去。 脚步迈出的瞬间,他忽然心头一松,反倒莫名的轻松了起来…… …… 大军发起来冲锋,兵甲碰撞。 兵对兵,将对将。 洛城的刀砍在了龙拓崖骨的刀身上。 刀锋相撞,二人怒目相视。 龙拓崖骨的脸色微变,他不得不承认的是,眼前这个青云军的统领,比他想象中要厉害许多,他所带出来的士卒,也比他想象中要英勇许多。 千名幽云的甲士在这样的碰撞中并未取到什么优势,反倒隐隐落了下风,被青云军所压制。这让龙拓崖骨多少有些不悦,毕竟这千名幽云勇士都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每一个都有盘虬境的修为,这样的级别的阵容,龙拓崖骨完全有理由相信,青云军那寥寥五万人里,决计凑不出与之媲美的一千位甲士。 但就是这样修为明明占着优势的幽云士卒,却偏偏在对抗中落了下风。 龙拓崖骨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爆喝一声双臂发力,将洛城的刀锋荡开,然后身形猛然冲杀上去,大刀一力劈华山之势砍向洛城。 洛城的身形暴退,足足退出四五丈开外,方才面前稳住了身子,但还不待他蓄积起力道,龙拓崖骨便再次杀来。 他的脸色骤然一变,慌忙见提刀欲挡,却是再次被轰退数丈,一时间在龙拓崖骨淋漓的攻势下,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 “李世子,你觉不觉得这些人很蠢。”坐在高台上的龙拓阎牙看着混战在一起的青云军甲士,忽然转头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的脸色阴沉,对于龙拓阎牙的询问沉默不语。 “世子何必如此?我知道你心疼这些家伙,但你想啊,凭你带来的那一万号人,你觉得这一次你有办法救他们吗?”龙拓阎牙笑眯眯的继续追问道。 李丹青依旧沉默,但有一点龙拓阎牙确实说得没错。 从大风城收到消息,到紫刀卫倒戈,红鱼城被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出乎了李丹青的预料,李丹青其实为了今天做了许多准备,但于此之前,他从未真正领兵作战,之前营救被困马驮城的青云军,算得上是李世子的首秀,那是很漂亮的一战。 这漂亮的一战,让应水郡保留了能与幽云对抗的些许资本,却也让李丹青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他的计划来。 直到幽云的攻势提前两个月的时间,直到紫刀卫的忽然倒戈,大风城危在旦夕,李丹青才明白,他父亲常念叨的那句,沙场之争变化万千,到底是何等的可怕,也何等的……残酷。 所以,龙拓阎牙说得很对,事态在紫刀卫倒戈那一刻起其实已经失控,李丹青并没有半大靠着一万人的大军冲破幽云的防线救出眼前的青云军。 虽然李丹青并不愿意放弃,他试图走入幽云的大营,看出对方布局上破绽,而事实确实,幽云的大营没有半点破绽,准确的是,对于他手下不过一万余人的军队来说,这幽云的大营,牢不可破。 “若是我不邀请你,你只能呆在后方,等着他们被围杀的消息,至少,我让世子可以目送他们一程。说起来世子是不是应该谢谢我呢?”龙拓阎牙再言道。 李丹青没有回应对方,他只是侧头看向那沙场,看着那一个个倒下的青云军甲士,努力的想要记清那一张张浴血弑杀的脸,或许,这是此刻李丹青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 他的双手握紧,终于说出了这场可以预料到结局的赌局开始后的第一句话。 “你会放我走吗?” 龙拓阎牙一愣,他看向李丹青, 入目的是一道很有趣的风景。 那个实际上才不过十九岁的世子殿下直直的看着他,他很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足够的冷静,想让自己看上去足够的云淡风轻,但他的眸中却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哪怕他极力遮掩,但这些东西却依然昭然若揭。 “你在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然后报仇对吗?”龙拓阎牙一语道破了李丹青的心思。 李丹青的脸色骤然煞白,他似乎很恐惧,恐惧死在这里,恐惧失去为那些人做点什么的机会。 龙拓阎牙很喜欢此刻李丹青脸上的神情,他笑了起来。 “当然。但前提是你得陪我看完这场戏。” “我要你记住现在你心头的怒火,然后带着你的残兵败将,回到一个大概已经被你们郡守占领或者摧毁的大风城。” “接着呢,你会像丧家之犬一般在这应水郡东躲西藏,每一天闭上眼睛,你都会记得眼前这些人死去的模样,你咬牙切齿的告诉自己,你要做些什么,你要报仇,要雪恨,但睁开眼,你还是无家可归,还是东躲西藏。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人,一个个死去,一个个离开,最后你大概会想,倒不如今天就死在我的手上。” “这样的戏码,单是想想我就觉得有趣,我又怎么会毁了他呢?” 龙拓阎牙这样说着,脸上浮现出的是有些诡异,亦有些癫狂的神色。 “世子殿下,我们都会如愿以偿的。” “毕竟百年的人生告诉我一个重要的道理,结果重要,但享受过程同样重要。” “就像当初我亲手杀死孙禹、赵权还有张囚时,他们脸上的不可思议,那种近乎绝望的死寂,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美妙的风景,我想我还会有机会,在世子你的脸上看到。” 第一百六十九章 狭路相逢 最初的战斗,青云军气势正盛,靠着那股已然决心赴死的劲头,将幽云大军打得节节败退,但随着幽云人稳住了阵脚。 胜利的天平开始渐渐朝着幽云一方倾斜,双方毕竟在实力上有着就打的差距,全靠着一股气撑着,但这股气随着眼看着统领洛城在龙拓崖骨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而渐渐衰弱。 青云军的战阵也看似有了被幽云人冲破的迹象。 洛城很明白这一点,他是这一千人的统率,他胜利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关系着青云军的气势。 他咬着牙又一次提刀挡下了龙拓崖骨挥来的刀刃,巨大的力道让他的双臂发麻,虎口也似乎被震裂,鲜血顺着那处流淌下来。 但这一次,他的身形却并未如之前那般退开,反倒一只脚脚猛地跺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龙拓崖骨显然没有料到洛城竟然能挡下这一刀,他面露异色,但下一刻,便瞥见了对方脚下地面的龟裂,以及虎口处裂开的伤口。 “哼,负隅顽抗而已。”龙拓崖骨这样冷笑道,刀身高举,再次朝着洛城挥出。 洛城在这时一咬牙,长刀也在这时高举,竟然不在如之前那般以守势面对龙拓崖骨,而是准备发动攻击。 防守尚且艰难,这主动出击,岂不就等于找死? 龙拓崖骨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心头不屑,但手中的刀刃却挥舞得愈发的奋勇,他自然没有退避的可能。刀锋一震,直直的砍向洛城的颈项。 而就在眼看着双方的刀刃就要在半空中相撞的刹那,龙拓崖骨的嘴角已然露出了冷笑,他知道眼前这家伙断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双方的刀锋只要相撞在一起,凭他高出对方数筹的修为,决计可以重创对方。 可就在这时,洛城的刀锋却忽的一转,身子也微微倾斜,这样的变化极为细微,远不足以避开龙拓崖骨的刀锋,只是将对方刀锋的落点从颈项换到了肩膀。 但同时自己的刀锋却也避开了对方的刀刃,与对方错锋而过。 刀锋交错的瞬间,龙拓崖骨嘴角上扬暗觉对方愚笨,他看向洛城,但却从对方的脸上看不见丝毫慌乱之色,眸中反倒充斥着一股冷冽至极的狠劲。 龙拓崖骨的心头一颤,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陡然变得惊骇。 这家伙疯了吗?! 龙拓崖骨在心底怒吼道,这家伙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能挡下他这一刀,他只是想要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龙拓崖骨也是在战场上驰骋数十年之人,明白在这个时候若是自己抽刀回防,已经是来之不及。 这样想着,他心底的狠劲也猛然爆发,握着刀的双臂豁然发力,砍向洛城。 噗! 伴随着两声闷响,两道刀锋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在了彼此的肩膀上。 巨大的痛楚从肩膀传来,龙拓崖骨双目血红,他看向洛城,对上的却是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那是一种龙拓崖骨很不喜欢的笑容,带着轻蔑。 龙拓崖骨是个自诩不凡的人,他无法忍受自己被一个分明应该是自己手下败将的人所轻视。 “我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龙拓崖骨忍着剧痛怒吼着言道,双臂再次发力,将刀锋朝着洛城的血肉又嵌入数分。 “你在怕。”洛城却这样言道,咧嘴笑道,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但他却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痛楚一般,目光直直的看着龙拓崖骨。 龙拓崖骨一愣,脸上的神情一滞,他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在意识到这洛城要做什么的瞬间,他确实心神畏惧。 而正是这一瞬间的畏惧,让他手上的刀锋慢了些许。而也就是这些许的缓慢,让洛城有机会将刀锋落在他的肩上,而按理来说以二人之间的差距,他完全可以在洛城刀锋砍在他身上之前将之彻底击溃。 “胡言乱语!”龙拓崖骨显然不愿意承认被洛城唬住的事实,他怒吼一声,言道:“我看你还能受我几刀!” 他这样说着,双臂就要将长刀拔出,想要再次砍向对方的要害,而这一次,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对眼前这家伙有半点的畏惧! 只是这样的念头一起,洛城却忽然伸出了手,死死的摁住了龙拓崖骨砍入自己肩膀的刀刃,并且在那时微微发力,让那刀刃又朝着自己的血肉嵌入数分。同时另一只握着刀柄的手,也豁然发力,朝着龙拓崖骨的肩膀上也砍入几分。 巨大的痛楚让措不及防的龙拓崖骨脸色骤变,几近苍白。 “你……当真是疯了!”龙拓崖骨低声怒骂道。 洛城脸上的笑容狰狞,他凑上前来,盯着愤怒的龙拓崖骨低声道:“来啊!搏命啊!” 说着手臂再次发力,刀身再次嵌入龙拓崖骨的血肉数分。 鲜血在那时顺着洛城的嘴角溢出,他的半张脸都被鲜血侵染,整个人看上去诡异又狰狞,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 龙拓崖骨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对手,他从对方的眸中看不见半点对于死亡的畏惧,反倒是更像在享受这个过程! 他咬着牙,手臂发力,也同样将刀锋继续砍下数分,但这样的做法却并未让洛城的脸上露出半点的不适之色。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各自忍着一边肩膀传来的剧痛,一边不断将刀锋送入对方的身躯。 那是极为惨烈的场景,以至于各自的刀刃都已经大半砍入对方的肉身,左臂都几乎快要被卸了下来。 龙拓崖骨的脸色苍白,这洛城显然已经抱着了必死之志向,只想着在死前将他拖下水,但龙拓崖骨不一样,他还要建功立业,还有唾手可及的美好未来,若是没有了左臂,他的战力会大打折扣,会被同族耻笑,会被那些以往他所看不起的家伙踩在脚下,这些都是龙拓崖骨难以接受的事实! 龙拓崖骨这样想着,心头萌生退意。 “混蛋!你休想拖我下水!”龙拓崖骨怒骂道,奋力的想要将自己的手臂刀刃从洛城的肩膀上抽出,然后再寻战机,但洛城却狠下了心思,一只手依然死死的抓住龙拓崖骨的刀锋,不给对方挣脱的机会。 “你不是自诩为幽云的勇士吗?你在怕什么!”洛城毫不避讳的讥讽道。 龙拓崖骨心头的怒火奔涌,但洛城越是疯癫,他便越是觉得对方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死前从他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这绝非龙拓崖骨能够接受的结局。 他的心头慌乱,脸上也终于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淡定之色,他开始愈发奋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刀刃,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要为一个疯子陪葬。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抽回刀刃的手,用力更大。 可就在这一瞬间,洛城满是鲜血的嘴角却忽然勾勒起一抹笑意。 他摁住对方刀刃的手猛然松开,龙拓崖骨对此措不及防,身形一个趔趄,而就在这时洛城的另一只手猛然伸出,双手握住了刀柄,在那时爆喝一声双臂发力,刀身猛然向下一挥。 噗! 伴随着一声闷响,在周遭众人错愕的目光下,一条手臂便在这时别齐根砍下,鲜血喷涌而出。 龙拓崖骨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掉落在地面的手臂,然后恐惧与剧烈的痛楚蔓延上心头,他的身子栽倒在地,捂着鲜血喷涌肩膀撕心裂肺的哀嚎起来。 洛城冷着眸子走上前来,将长刀架在了龙拓崖骨的颈项处,冷声道。 “看样子,是我赢了。” 第一百七十章 诸君皆未死 “有意思!有意思!”坐在远处的高台上,将沙场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的龙拓阎牙大声的说道。他脸色的神色兴奋,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属下的战败而生出半点恼怒。 他在这时侧头看了一眼一旁依然神色难看的李丹青一眼,又言道:“这武阳的士卒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单单是这份敢于以命搏命的心性就不是寻常士卒可以比拟的。” “但……就是太蠢了些,难道他们就不明白从他们走出红鱼城的那一刻,有些事就已经注定了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丹青听到这话身子一颤,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他惊骇看向沙场方向,只见那时天色忽然一暗,但并非乌云忽至,而只是从幽云大军的阵营中飞出一阵密密的箭雨。 箭雨呼啸而至,飞过穹顶,朝着那青云军所在的立身之处猛然坠落,这个过程发生得极为突兀,以至于在沙场上看着洛城击溃龙拓崖骨而欢欣鼓舞的青云军并无预料,直到飞箭及身…… 噗!噗!噗! 一支支飞箭在那时洞穿了青云军甲士的身躯,他们脸上刚刚泛起的喜色在那一瞬间凝固。然后他们的身躯栽倒在地,宛如被收割的稻草一般成片成片的倒下。 提着刀冷眸看着龙拓崖骨的洛城脸上的笑容也在那一瞬间凝固,他的身子一颤,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身下,一支飞箭不知何时已然插在了他的胸口。他的神情有些错愕,但还不带他反应过来,更多的飞箭就在这时如暴雨梨花一般朝着他倾泻而来,只是眨眼的功夫,洛城的浑身上下就已经被插满了箭支,生生的被打成了一个筛子。 洛城的生机断绝,他的身子猛然仰面倒下,伴随着一声闷响,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几位幽云的甲士在这时上前,将倒地哀嚎的龙拓崖骨的身子抬了下去,然后又一位统领模样打扮的幽云甲士走到了红鱼城下,抬头看着红鱼城上的众人朗声道:“忘了告诉诸位,我们幽云的士卒近来正在练习弓箭,方才一不小心箭锋的准头出了点差池,但影响不大。” “总归这一战,青云军全军覆没,幽云获胜,诸位可以开始准备下一场了。” 那甲士说得轻松写意,就好似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一般,而他身后的幽云大军中又有足足一千位百姓被驱赶了出来。 见识过这些幽云人可谓阴狠至极的手段后,那群被驱赶出来的百姓顿时一个个脸色煞白。 这些幽云人分明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给青云军半点活路,哪怕他们如之前那位青云军统领一般,拼得性命不要,险之又险的击败了幽云的首领,但最后依然逃不过被乱箭射杀的命运。 这些百姓们可不认为青云军会傻到在这样的情况下救出来送死。 “还是老规矩,诸位只有十息的而时间准备,若是不先生,那这些无辜的百姓可就得代诸位与我幽云的勇士决一死战了!”只是那位接替龙拓崖骨的幽云甲士同样不会在意这些寻常百姓在想些什么,他面露冷笑的朝着城头继续言道。 …… “李世子,你觉得这一次红鱼城里的青云军还会派人出来吗?”龙拓阎牙收回了落在那沙场上的目光,侧头看向一旁的李丹青。 从洛城死的那一刻,这位世子殿下便面无表情,面对龙拓阎牙的询问,他侧头看了龙拓阎牙一眼,轻声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字眼:“会。” “哦?”李丹青平静语气中所携带的笃定让龙拓阎牙眉头一挑:“世子就这么有信心?” “你不懂武阳的烈甲。披甲者,非人也。”李丹青轻声道。 “披甲者,非人也?”龙拓阎牙皱起了眉头,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听李丹青说起这句话了,他盯着李丹青饶有兴致的问道:“此言何意,世子可愿与我解惑?” 李丹青不语,只是再次转头看向红鱼城的城门方向。 这时那处的幽云甲士已经开始他的倒计时。 “十!” “九!” 他逐字的数着,目光却并未看向城门,而是盯着那群跪拜在他身前的武阳百姓。看着他们脸上的恐惧,看着他们颤抖的身子,就像是在幽云的冰原上捕猎看着猎物被割破喉咙前的场景,那是丰收前的静谧,美妙无比。 他继续数着,但心底却已经不关心那红鱼城的动静,就像是那些跪拜在他身前武阳百姓一般,他们都认为城里的青云军不会再出来送死。 “八!”他继续数着,盯着那些百姓的目光变得炙热与躁动。 “七!” 只是他嘴里吐出的这个音节方才落下,红鱼城的方向便忽然传来一阵闷响,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红鱼城的城门轰然打开。又是一千名甲胄齐整的青云军甲士从那城门中迈步走出,来到了幽云军的跟前。 “青云军虎骧营千夫长尉迟尚领精兵一千前来应战!”为首的尉迟尚目光阴沉的在那些倒在沙场上的青云军甲士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那被打成了筛子可谓面目全非的洛城的身上。 “还真敢出来找死!”为首的幽云甲士面色一凛,身后的幽云士卒猛然上前,在那时摆开阵势。 千名得意幸存的百姓瞥见此景,也纷纷神情惊骇,当下便有人在那时跪拜了下来,朝着尉迟尚等千名青云军大呼道:“谢过将军救命之恩!” 众人神情悲悯,丝毫没有脱离死境时应有的喜色。 “诸位请放心离去!有我青云军在!决计不让幽云蛮子伤到诸位分毫!”尉迟尚看了那些百姓一眼,大声言道,身后的青云军面色冷峻也在这时摆开了架势,与幽云大军分庭抗礼。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着就就要冲撞在一起,天色又是一暗,阵阵箭雨呼啸而至。 这一次,幽云人根本不给青云军半点出手的机会,密密的箭雨如暴雨梨花一般,封死了青云军架势的所有退路,青云军的众人根本未有料想幽云人会无耻道这般地步,一时间措不及防,虽然他们已经在第一时间挥舞自己的刀刃抵御这些袭来的飞箭,但还是有近三百人倒在了这阵箭雨之下,而剩下的六七百人也或多或少身负伤势。 “哎呀呀,看样子咱们幽云士卒的弓弩还要勤加练习啊,怎么老是射偏呢?”为首的甲士神情悠哉的冷笑言道。 “无耻!”左肩上同样被插入一支飞箭的尉迟尚怒声骂道,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爆喝一声,带着仅剩下的残兵,朝着幽云的大军发起了冲锋。 几百青云军从走出城门那一刻,便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发动的冲锋自然是气势汹汹。一个照面便将数十位幽云人砍翻在地。 但…… 他们的人数上本就有着诧异,又大都被流箭所伤,在最初的气势泄去之后,顿时露出了疲态,在幽云人进退有序的攻势下渐渐力有不逮。不出一刻光景,伴随着为首的幽云统领,一刀将尉迟尚的头颅砍下,千人大军彻底覆灭。 “无耻!” “你们这些败类!” “你们会遭天谴的!” 那些被青云军所救的百姓们中,有那么一部分并未离去,而是站在原地,双目通红的朝着幽云人大声的咒骂道。 可幽云人对于他们的怒骂视而不见,只是挥了挥手,又将一千人的百姓拉了出来。 “很不幸,你们又输了!这里还有千人的百姓,老规矩。诸位可敢应战!”为首的幽云人丝毫没有胜之不武的羞耻心,反倒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朝着红鱼城的方向继续叫嚷道。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红鱼城的城外的土地,已经被鲜血染红,那里堆积满了青云军的尸首。 幽云人摆明了就是要用这五万人的百姓,将五万青云军逼迫出城。 这可谓是赤裸裸的阳谋,但青云军的人,却前赴后继,一次又一次的从城中杀出,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倒在幽云人的箭下与刀下。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太过明智的选择。 活着的五万青云军虽然不至于威胁到幽云大军,但驻守在红鱼城,便等于是将一根刺 插入了幽云人大军的腹地,他一日拔不掉,就一日如鲠在喉。可…… 随着朝廷的放弃,紫刀卫的倒戈,青云军的人也很明白,这样的拖延其实是没有意义的。更何况,身为武阳甲士,他们又岂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武阳的百姓死在自己的眼前。 于是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千、两千、三千…… 一万、两万、三万…… 越来越多的百姓被幽云人斩断了绳索,得了生机,但同样也越来越多的青云军甲士倒在了这红鱼城的城门外,尸骨堆积如山。 百姓们渐渐不愿离去,或者不愿走得太远,都聚集在这沙场外,红着眼睛看着那些浴血弑杀的甲士,看着他们奋勇杀敌,又奋勇而死。 “青云军统领宁煌戟,领残兵共计一千三百六十二人前来应战!” 这时,城门再次打开,面色冷峻的宁煌戟手持长枪,从城门中缓缓走出。 那是仅余的青云军,身后的红鱼城此刻也俨然成了一座空城,不过一日的时间,五万青云军已经尽数埋骨于此。 城门外得救的百姓救救不愿离去,有人大声哀嚎,有人愤声怒吼,有人高呼着:“将军请回,我等愿意代将军而死!” 但无论怎样呼喊,都无法阻止青云军走出城门的步伐。 对于宁煌戟,幽云人也给予足够的尊重,万人的队伍从大营中走出,将宁煌戟领出一千多人的残兵团团围住。 宁煌戟也好,那千余名仅剩的青云军也罢都面无惧色。 周围的百姓见到这幅情形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纷纷面色悲悯,眼眶通红。 “披我武阳甲,离我沃土乡。” “执剑驱万里,饮霜戍边荒。” 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吟唱唱,众人一愣,却听那生意似乎是从幽云的大帐中传来…… 那声音沙哑、哽咽,却又带着雄浑的情绪…… 那是武阳烈甲的镇魂歌,是只为英灵奏响的安魂曲。 众人的心头一颤,在那时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声音唱了起来。 “一朝虎豹来,厉兵试锋芒。” “北国冰原凉,西郡荒草长。” “荒冢难埋骨,英灵难还乡。” “君魂游天地,回头望武阳。” “圣山巍峨坐,星辉照万疆。” “众生门前跪,百鸟同鸣殇。” “乾坤有昭烈,昭魂归武阳。” “诸君皆未死,河山共君长。” 第一百七十一章 接踵而来 李丹青已经去到幽云的军营足足数个时辰,天色已近暮色,在幽云大营外等待的众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大营方向时不时传来阵阵哄闹,让众人本就提着的心愈发的紧绷,刘自在更是几次的嚷嚷着要带兵冲进幽云的大营,若不是青竹在一旁拦着,这莽汉当真做得出来如此莽撞之举。 只是虽然喝阻了刘自在,但青竹的心头同样也担忧着李丹青的安危,她紧皱着眉头站在阵前,目光直直的盯着幽云大营的方向。 这般模样的青竹,是大风院其余弟子从认识她开始就从未见过的模样。 就这样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耐着性子许久的刘自在又一次憋不住了,他大声的叫嚷着:“再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咱们总不能那幽云一天不放人,咱们就一直等下去吧?” 这话出口,大抵也说出在场众人的心声。 “是啊,咱们这么等下去,万一院长真的有个什么麻烦呢?”刘言真在那时言道。 一旁的尉迟婉与洛安安以及宁玖也眉头紧皱,他们的父亲尚且还在军中,幽云大军随时可能攻城,李丹青却在幽云大营中耽搁了足足一日光景,她们心底的担忧比起刘言真等人只多不少,只是也明白这事情本就麻烦,莽撞行事反倒容易坏事,故而一直未有出言多说什么,此刻听了刘言真父女的话,不由得将目光看向青竹。 青竹同样有些心绪不宁,她何尝又不担心李丹青的安危?只是凭着这一万多号人,想要劫幽云的大营,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害怕如此行事不仅就不到李丹青反倒会坏了他的算计,所以无论心底如何担心,她都一次又一次的压下了众人的不满与躁动。 想着这样,青竹沉下心神正要朝着一脸忧心忡忡的众人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刘言真忽然眼前一亮,伸手指了指远处幽云的大营方向。 “你们看!是院长!” 众人闻言也赶忙纷纷侧目看去,赫然便见李丹青缓缓从幽云的大营方向走了出来。 见着了李丹青,众人脸上也纷纷露出喜色。 他们赶忙快步迎了上去,刘言真更是拉着李丹青上下打量着对方,神情关切,似乎是想要确认李丹青是否安然无恙。 “他们每对院长你做什么吧?”刘言真的嘴里还如此问道。 但李丹青却低着头,神情阴冷,沉默不语,只是自顾自的走到了自己的战马前,翻身上马。 “怎么回事?少主你可别吓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刘自在也察觉出了异样,赶忙上前追问道。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了周围的众人一眼,目光在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然后他忽然言道:“传令下去,大军开拔。”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刘自在却是面色一喜问道:“去何处?少主想到了救青云军的办法了?” 这话一出,众人也纷纷侧目看向李丹青,目光之中多少有些期待。毕竟无论是之前在大风院时,面对那些处处刁难的恶徒,还是在前些日子马驮城被围的境况下,李丹青似乎都能在于众人看来已经是好无胜算的境地下,寻到四两拨千斤的法门,让每一次麻烦都能化险为夷。以至于久而久之众人都下意识的以为,这位年轻的世子无所不能…… 尤其是宁玖洛安安等人在听闻此言时,也都纷纷看向李丹青,神情热切。 但这一次面对众人递来的目光,李丹青却少见的选择了回避。 “回大风城。”他这样说道。 这话出口众人皆是一愣,纷纷面露异色。 “那……那青云军怎么办?我们不救了吗?”刘自在问道。 李丹青面露苦笑,他低声道。 “我们现在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只有……” “报仇。” …… “咱们现在有多少人?”薛云站在大风院的院门中,看着眼前的众人沉着眉头低声问道。 他衣衫褴褛,有多处豁口,脸上与衣衫上的血迹也还未来得及擦洗,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但他却没有心思去顾忌自己的仪容,反倒在第一时间召集了大风院中的弟子,沉声问道。 眼前零零散散的站着一些人,但数量并不多,宁绣从一旁走来,她的模样也有些狼狈,丝毫不见平日里的英姿飒爽:“大概清点了一下,一共只有三千人回来,虽然还有零散的人手到场,但可能还能回来的不足一千之数。” 薛云点了点头,这场突围之战不可为不惨烈,足足六七千人的队伍,到了最后,回到大风城的却不足半数,其中大半还是阳山原来的弟子,修为比那些招募来的散兵游勇强出不少,方才有了逃生的机会。 “想办法把城里的百姓组织起来,单凭我们这三千号人很难守住大风城,以紫刀卫赶尽杀绝的架势,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调转马头,对大风城出手。”薛云沉着眉头低声言道。 宁绣当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言道:“我这就去,但是郡守府这一日来,一直对外宣称我们是叛军,大风城中的一些人也听到了风声,逃离了大半,能用之人恐怕不多。” “那也得去做,这样你去清点一下城里的物资,我去组织人手,尽可能的加固城门……” 宁绣闻言,也在这时点了点头,正要离去。 可就在这时院门却在这时被人从外推开,名为鹿书德的老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薛兄弟!”他见到了薛云便大声言道,模样有些焦急。 今日午晌的时候,薛云便赶回了大风城,跟老人言明了前方的事态,老人的心思机敏,第一时间便开始组织城防,对于薛云的帮助良多,见到对方,薛云也赶忙迎上去,问道:“先生怎么了?城防出了什么纰漏吗?” 鹿书德却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急促的呼吸,然后看向薛云,双手死死的抓着对方的双臂言道:“刚刚出城斥候来报,六十里外出现了大批甲士,正朝着咱们大风城行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二枚星灵 琅山城是从红鱼城去往大风城的必经之路。 而那位秦家的三爷,秦居贤显然如李丹青所想的那般,是个聪明人。 当李丹青带着大军来到这琅山城外,城门上已经插满了紫刀卫的军旗。 众人拉僵驻马,神情都有些凝重,当然却不是因为眼前这座已经被紫刀卫占领的城池,而是李丹青从前方带来的消息。 青云军全军覆没,从统领宁煌戟,到下属的每一位甲士都无一幸存。 尤其是对于宁玖、洛安安以及尉迟婉而言,这个消息无疑是五雷轰顶。一路上三人都格外沉默,她们没有想象中的嚎嚎大哭,只是神情麻木的随着众人赶路,这样的模样着实让人担心,青竹刘言真等人几次想要上前安慰,但都被李丹青拦了下来。 “李世子别来无恙啊!黄某人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就在这时,琅山城的城门上,黄仇的身影忽然出现,他满脸笑容的朝着李丹青喊话道。 “我奉郡守之命,在这里规劝李世子回头是岸,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朝廷已经放弃了应水郡,咱们这些人就应该识时务,你若是愿意归降,郡守承诺,日后愿意将大风城继续封赏给你……” 黄仇卖力的城门上说着劝降之言,李丹青却是充耳不闻,反倒看向一旁的青竹道:“去叫他开门。” 青竹点了点头,驾马便走到城门前,朝着城墙上便喊道:“幽云大军兵临池下,我们需要即可赶回大风城驻防!诸位皆是应水郡之甲士,不求诸位奋勇杀敌,但却也不要助纣为虐,速开城门,放我们入城!” 青竹肃然说道,但这番话落入了那黄仇的耳中,换来却是城门上的一阵哄笑。 “这位姑娘倒是可爱得紧!就凭你们这万把号人,就想和幽云的几十万大军抗衡?痴人说梦罢了!” “莫说黄仇现在不会放诸位离开,就是放了,你们现在赶到大风城,那大风城估摸着也已经改名换姓了!还是听黄某人的一句话,归降吧!” “届时谋个一官半职,在这应水郡逍遥自在,岂不好过青云军宁煌戟之流,看不清大势,如白痴一般白白送了性命!” 黄仇趾高气扬的如此言道,于他看来,秦怀义的决定其实还算不错,朝廷打定了注意不给应水郡援兵,应水郡本就如孤岛一般,需要面对几十万的幽云大军,虽然一开始驻防于蓝河城,但黄仇的心底却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这归顺了幽云,虽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怎么看也比如青云军一般白白送了性命来得好,更何况,若是幽云人遵守承诺,事成之后,他还能坐着紫刀卫的统领,岂不逍遥自在。 至于李丹青手下这万余人,他更是不放在心上,之前他便听人说起过,李丹青手下的部队中,除了那五千黑水军外,其余的众人都是些散兵游勇,他此刻手中有足足八千紫刀卫精锐驻防,各处援军也在不断赶来,凭着地利,不说击溃李丹青,拖住他几个时辰绝非难事,那时援军已至,而后方的大风城也被破,这李丹青等人不过是瓮中之鳖,说不得他还可以凭着这份功劳,在幽云人那里得到不菲的赏赐! 想到这些的黄仇自然是踌躇满志,却不知自己这番话落入李丹青等人的耳中,却已然是触了逆鳞。 手中握着朝歌剑的李丹青,眉宇一沉,他的心头戾气奔涌,朝歌剑剑身轻颤,阵阵微不可查的黑色气机从剑身上涌出顺着李丹青的双臂,涌向李丹青的体内。 那一刻,李丹青丹田深处,沉睡的烈阳星灵忽然一颤,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你的体内怎么还有一枚星灵!?” 它在李丹青的脑海中惊声言道,只可惜这个时候的李丹青并未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只见李丹青的眸中闪过一道黑芒。 “让开。”他朝着前方的青竹如此说道,语调阴冷。 青竹闻言一愣,在这时下意识的侧开了身子,只见李丹青握着朝歌剑的手猛然举起,随即奋力一掷,手中的朝歌剑上,黑芒涌动,剑身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之音,然后剑身便在这时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直的轰向前方。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朝歌剑裹挟着巨大的威能,狠狠的砸在了琅山城的城门上。 那铁铸的城门,在朝歌剑的面前,却宛如豆腐做成一般,在一声轰响之后,城门被朝歌剑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伴随着城门轻颤,那琅山城的城门轰然倒塌。 接着,在黄仇错愕的目光下, 李丹青看向前方,寒声道:“入城!拦路者死!” 军中众人心头本就留存着滔天怒火,黄仇方才所言之物,又极大的触怒了在场众人,李丹青此言一落,心头一直积攒着一股怒火的众人顿时像是寻到宣泄口一般。 “杀!”刘自在爆喝一声,前方的黑水军应声而动,怒吼着杀向前方,身后的古羊门众人也紧随其后杀入城中。 洛安安尉迟婉等人身先士卒,浑身杀招在那时倾泻而出,没有半点留手,仿佛是要将内心的愤怒与悲伤随之发泄出来一般,但凡有敢于上前之人,都不是她们的一合之敌,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会被她们当场斩首。 李丹青却站在原地,并未上前,他看着手中方才被他掷出却又自主回到自己手里的朝歌剑,这一次剑身上涌动的黑气愈发的浓郁,李丹青看得真切,他能感受到那股黑气中所裹挟着暴戾、厮杀之气。 这股气息李丹青并不陌生,分明就是当初在画戟城中,极恶刀被封印在朝歌剑之前,所散发出来的气机。 “你说我的体内还有一枚星灵是什么意思?”李丹青在心头轻声问道。 “怎么?我的话说得不够清楚还是怎么样?这很难理解吗?”星灵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烈阳星灵是他唯一接触过的星灵,除此之外,李丹青去过的圣山都少之又少,又怎么会有其他的星灵寄宿在自己的体内,而自己对此却一无所知呢? “何处的星灵?”李丹青又问道。 “圣山崩塌,星灵方才无处栖身,方才会寻找你们这些凡间躯体寄宿。” “这天下幽幽万载光景,除了这阳山,还有那座圣山塌陷过呢?” 星灵的声音在这时,于李丹青的脑海中幽幽响起。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他存在的意义 幽云,古境冰原。 这处地界乃是幽云王族蒙逊氏的领地,冰原原如其名,千里冰封,寒风瑟瑟。 放眼望去廖无人烟,冰原上时不时就会有雪暴升起,席卷千里不止。 就是幽云人也很少来此,但此刻不远处却忽然出现了两道声音。 他们穿着白色长衫,与幽云地界的百姓穿着截然不同,倒更像是武阳人的装束。他们迈步行走在冰原上,衣衫单薄却似乎并不觉寒冷,反倒步履轻快。 “在下不明白,先生带着我走了万里路,来这幽云的蛮荒之地到底所谓何事?”徐炼皱着眉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有些困惑的问道。 周珏停下了步伐,抬头看向远处,在冰原的尽头矗立着一座高耸的山脉,那是幽山,是幽云七座圣山之一,也是属于幽云皇族蒙逊氏的圣山。 这些年来,虽然有武阳朝廷扶持,蒙逊氏表面上幽云共主,但幽山却也有着与阳山当初一样的困扰,蒙逊氏的皇族孱弱,已经数年未有带着幽山飞升,而这样的状况带来的最直接的困扰就是蒙逊氏领地周围的冰原不断扩张,可以耕种的地界一日少过一日,百姓名不聊生,其余王族与皇室也是离心离德。 “想要颠覆武阳,靠着些许阴谋诡计或许可以让武阳内乱,接着辽人与幽云人的外敌入侵,也可以让武阳朝廷疲于应付,但我们出手的时候,总归得有拨乱反正的力量,不让如何让天下口服心服,亦或者得来一个听命于辽人与幽云人的傀儡朝廷可没有意义。”周珏慢悠悠的言道。 “难道先生是想要与蒙逊氏联合?”徐炼皱起了眉头,那位永生殿的殿主忽然起势,幽云各大王族虽然还未完全臣服,但大都起了观望之心,蒙逊氏处境尴尬,倒是一个可以联合的选项。 周珏却摇了摇头:“腐朽之物,早就该烟消云散,不过靠着旁人而苟延残喘,这样的皇室,要之何用。” 周珏语气轻蔑的言道。 徐炼愈发的不解:“那以先生的意思,这古境冰原上,还有何物能入先生法眼?” 周珏不语,只是伸手指了指远处巍峨的圣山。 “它吗?我听说这幽山多年未有飞升,实力比起当初的阳山恐怕还要差之良多……”徐炼嘀咕道。 “你觉得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是什么?武君?还是山主?”周珏不答他此问,反倒侧头看向徐炼如此问道。 徐炼眉头一皱:“那难道这二者之上还有更强的境界?” “人力又穷时。这就是人类所能拥有的最强的力量,再往上或许就是神的层次了,只是那样的东西到底是否存在,我们都无法知晓。”周珏笑着说道。 “武君也好,山主也罢,归根结底,他们的力量都来自于圣山之上倾泻而出的灵力,而灵力来之=自星辉,星辉来自星辰。” “这世上最强大也最极致的力量便是星辰。” “先生难道是想要执掌幽山?重新开辟道场?”徐炼的心头一凛不由得问道。 “以往我也以为开辟圣山是帮助天下人最好的办法,直到离山覆灭,我见识了星辰寂灭的美景后,方才领悟,原来圣山存在的意义并非帮助世人吸纳灵气,而是……” “而是圣山本身,其实是一枚蛋。” “蛋?”徐炼有些错愕。 “世人皆以为极恶刀,是我以秘法配合天外陨石铸造而成,但世人却不曾想,一把刀再强,如何能有颠覆一座王朝的力量,亦或者说,它若是有这样的力量,他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这世上可从来没有白来的东西,任何事都有其根源。”周珏慢悠悠的说道,言至此处,他脸上露出几分傲慢之色。 “先生到底什么意思?”徐炼听得莫名其妙,愈发的困惑。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那么看好李丹青吗?” 周珏转身看向对方,那一刻,平日里始终笑容和煦的读书人的脸上,忽然浮现出狰狞之色。 他用一种极为幽冷的语调言道:“圣山是为了复活那种极致强大的存在的容器。” “离山覆灭后,离星的灵魄就无从归附,而李丹青就是我选中的,为我孵化离星的宿主。” …… 大风城中人头攒动,薛云站在城头大声的指挥着城中的众人,天色已暗,前方的暮色中隐约能看见一大批黑压压的甲士正朝着大风城的方向靠拢。 但大风城里的场景还是一片混乱,虽然靠着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辞,薛云招募到了一万余人的城中百姓,参与帮助城防,但这些家伙大都只是些江湖草莽,纪律性本就差得惊人,加上这忽然招募而来,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去训练,虽然薛云已经尽自己所能去调度他们,但却是收效甚微。 人群杂乱的在城墙上的各处穿行,手里抱着李丹青早就备好的弓箭石料甚至黑油。 “谁会弓箭!来这处集合!”赵二白站在不远处大声的吆喝道。 一群人赶忙走上前来,嘴里说着:“我会!”“我行!” 赵二白也没有时间去验证其中真假,便在那时快速的分发起准备好的弓箭,然后将这群人分别安置在城墙各处。 “这样下去可不行,调度人手太过无序,待会真的打了起来,恐怕只要稍显颓势,这些就得做鸟兽散了!”鹿书德走到了薛云的跟前,小声的言道,神情多少有些担忧。 薛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的眉头紧皱,看向鹿书德:“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对了,院长曾与我说过,若是大战来临,他又不在城中,让我将城中百姓疏散……”鹿书德又言道。 “这大战将至,疏散百姓,会动摇军心,恐生祸端。”薛云一愣,有些困惑的看向鹿书德,显然不明白为何李丹青会下这样的命令。 “我也想不明白,只是当时说这事的时候,尚且还是在半个月前, 当时我忙着做什么事来者,也没有多问,更没有料想到事态会这么快发展到这般地步……”鹿书德沉声道,说罢又看向薛云言道:“如今李院长将驻防的事务全部交给了薛兄弟,还是薛兄弟定夺吧?” 薛云闻言抬头看了看远处已经距离大风城不过数里之地的紫刀卫大军,心头一凛,说道:“院长做事素来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既如此那就让这些百姓愿意离开的都离开吧。” 鹿书德听闻此言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可院长的意思,无论愿不愿意,都要驱离大风城。” “嗯?”薛云听闻此言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些许,这之前若说放任众人离开,那是为了以防城中大战时,众人哗变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可这强制驱离是什么道理,尤其是大风城中,还有许多妇孺小孩,将他们赶在,离开了大风城,应水郡这夜里堪比寒冬腊月的天色,岂不是不给这些人半点活路?难不成李丹青是想节约出足够的粮食,以更长的时间固守大风城? “先不去理会这事,放那些愿意走的人,愿意留下就让他们帮忙加固城防。”薛云低声道。 “好!我这就去办!”鹿书德连连点头,说罢这话,便转身快步离去。 …… 布置完这些,薛云再次来到城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紫刀卫甲士,面色阴沉。 “也不知道院长他们的计划顺利与否。”而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薛云侧头看去,却见是宁绣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侧。 薛云侧头看了看宁绣,女孩的侧脸还带着血污,发丝也有些凌乱,并未来得及好生打理,看上去多少有几分狼狈。 她感觉到了薛云的目光,脸色微微泛红,瞪了薛云一眼说道:“看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今天好看。”薛云的嘴角上扬,如此言道。 “你师姐说得没错,你就不该待在大风院,跟着院长,什么都没学到,就学到了一身油嘴滑舌的本事。”宁绣没好气的说道。 薛云却正色道:“跟着李丹青确实学不到什么东西,但有一点,我觉得挺好。” “他喜欢谁,就直言不讳,觉得谁漂亮,就说他漂亮,以前我觉得他太过张扬,不懂内敛。” “但现在我却忽然明白,人生苦短,长不过几十载,短不过当下寥寥几个眨眼。见你第一眼,我便觉你与众不同,便让我怦然心动。” “但我却不言,不说。若是再有机会,日后我日日刻刻都想将这话说与你听。” 薛云这番话言出由衷,若是放在以往,宁绣一定会暗暗心喜,但出于女儿家的羞涩,又会忍不住娇责他几声,但此时此刻,宁绣却听得出薛云这话里言外之音——大战当前,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过今日,这样的真心话,在这个时候听来不免让人生出几分悲切。 女孩沉默了一会,在这时伸出手拉住了薛云的手,嘴角上扬,笑面如花,她言道:“好啊!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日后,日日夜夜,我都要听你讲,若是哪日忘了,我可要告诉我爹,让他好生收拾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夜尽骤明 “薛师兄这样下去不行,咱们的弓箭挡不住那些紫刀卫!”赵二白冒着从城下不断飞来的箭雨,来到了薛云的身旁,大声的朝着对方言道。 他的衣衫凌乱,浑身都是污渍血迹,来不及擦洗,也来不及去顾忌。 身为如今大风城统领的薛云丝毫没有免俗的机会,他同样手持弓箭与众人一道站在城墙上前,不断用利箭上弦,拉弓射向城门下如潮水一般朝着此处涌来的甲士。 但就如赵二白所言,他们所射出的箭支并无法对紫刀卫的大军造成足够大的影响,大军袭来的速度只是稍稍放缓,但整个过程却箭支甚至鲜有能伤到对方的情况——紫刀卫们显然有备而来,冲在前方的士卒手中握着巨大且坚固的盾牌,从阙圭商会的底下渠道买来的上好的弓弩射出的箭支,根本难以洞穿那些盾牌,当然这这其中多多少少还有大风城上的众人的箭术着实不太尽如人意的原因。 “不能在这样下去,我们的派出一股部队前去阻挠他们,至少得拖到我们将石料搬运上城头!”一个声音忽然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薛云与赵二白皆是一愣,在那时回头看去,却见说话之人赫然是曾经春柳学院,杨通最得意的门生——鹤非白! 作为少数并未在阳山崩塌后选择离开的曾经天字号门徒,鹤非白为人沉默寡言,平日里对于李丹青亦或者杨通交代下来的事情倒是做得妥当,但却没有李丹青那般好大喜功的性子,有时候会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咱们手上可用之人不多,算上招募来的万余人也不过一万五千之数,鹤师兄觉得派出多少人合适?又派谁去合适?这紫刀卫的甲士恐有近三万余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没了这城高池深,去到这城下,到时候可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薛云盯着鹤非白,语气低沉的问道。 而面对薛云灼灼的目光,鹤非白也是一愣,他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他当然有心自己出战,但这几万人的大军,显然不是凭着他一己之力就可以战胜的。可若是出言要求众人与他一道出战,就像薛云说的那样,此去凶多吉少,他一时间也知道当如何开后。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个苍劲的声音忽然传来:“阳山创立之初,开山祖师曾说过,我阳山弟子,当如烈阳,照耀应水郡百姓。” “阳山虽塌,但我阳山弟子尚在,阳星虽寂,但诸君在世,皆是烈阳。” “此事凶险,所以,我阳山弟子,更应当仁不让!!!”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却见那来者赫然便是春柳学院的院长,杨通。 老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下了他那一身最喜穿的青衫,穿上了一身看上去有些并不那么合身的白袍,白袍通体白净,上面的齐整的褶皱明显,纹路纵横,显然是被精心收藏在衣柜最紧要之处的衣衫,白袍的背后,绣有一道火焰印记,烈焰正旺,鲜艳夺目。 那是烈阳白袍! 是五位院长以及山主才有的服饰,只有每逢三年一次的阳山祭祖大典,亦或者门中院长级别的人物轮替交接,方才会被穿戴的隆重礼袍。 平日里老人对此物甚是在意,哪怕是他最为疼爱的弟子鹤非白,年幼时曾不小心将墨汁洒在了此袍身上,都免不了被杨通一顿责罚。 此刻老人穿戴此物,俨然是有了赴死之心。 “师尊……此事凶险,阳山日后还有待师尊主持大局,此事就交个徒儿……”鹤非白心思机敏很快便洞悉了老人的心思,他神情担忧在那时看向杨通有些焦急的言道。 他这话出口还未说完,便被杨通所打断。 “人说上行下效,为师者,要解惑,要授道,但更要正德。” “早些年,为师就是被大局二字所困,做了些糊涂事,如今想来着实羞愧。” “李丹青初到阳山时,我被流言所惑,以为其为纨绔子弟不堪教化,故而屡屡刁难,后来种种诸位也都有听闻,我不做细表。李世子确有李将军之风骨,幽云人背信弃义,大军临城,我应水郡危如累卵!” “秦怀义身为郡守,倒戈投敌,朝廷不闻不问,置我应水郡百姓于水火!” “是李院长孤身犯险,救出了被困马驮城的青云军,为我应水郡保留了一线生机,如今青云军再次被困红鱼城,腹背受敌,还是他李院长孤军深入,以求施救!” “李院长来我阳山不过一年光景,虽处处受我等打压,但却更明白阳山为何为阳山!” “他尚且如此,我杨通身为阳山旧徒,岂能落于人后,此战我为先锋!” 说罢这话,他忽的一顿,又看向在场诸人接着说道:“在场诸位,有我阳山弟子,也有应水郡各地赶来的英雄豪杰,杨通不才,也有几句肺腑之言说与诸位!” “老夫年长一些,四十年前,幽云祸起,染指我应水郡之地,那时我堪堪而是出头,曾见幽云人在我这应水郡,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上到八旬老朽下到襁褓婴儿,皆难逃这群北蛮子的毒手。那时的应水郡可谓横尸片野,宛如人间炼狱!” “你我皆生在这应水郡,应水郡便是我等故土!我等家乡!” “往前说,幽云奸细毁我阳山,致使应水郡灵力凋敝,民不聊生,往后说,诸君可以问问,那些从马驮城逃难来的百姓,在马驮城中,那些北蛮子是如何胡作非为的!” “如今这大风城是我应水郡唯一可守之地,秦怀义不知民生艰苦,畏敌低投降,向我们举起屠刀,但前方,还有五万青云军在浴血厮杀,还有李院长在奋勇作战!此城若丢,我应水郡便再无与幽云抗衡之资本!” “故!我想请诸君,与老朽一同出战!拖住紫刀卫,以待李院长带兵回援!” “何人愿往?” 杨通说罢这话看向众人,沉声喝道。 人群一阵静默,鹤非白在第一时间迈步而出言道:“弟子愿往!” 赵二白见状与一旁的吕染对视一眼,也上前道:“弟子亦愿往!” 众人心头热血沸腾,众多阳山弟子皆在这时上前朗声言道:“弟子亦愿往!” 不消片刻时间,越来越多阳山弟子从人群中走出,决然的说出那句话,而一些并非阳山弟子之人,也在这时受其感染迈步上前。 很快,便聚集出了足足四五千人的队伍。 杨通的心神动荡,看着眼前这大都是一张张年轻的脸庞,眼眶突兀的一红:“从今往后,你我诸君一人在世,应水之上,烈阳永照!” 老人哽咽言道,众人亦是神情激动,大喝道:“烈阳永照!” …… “先生常说,书可寄思,曲可寄情!” “此情此景,老朽年迈,无法与诸位一道上阵杀敌,但求能在这城头为诸君抚琴!” “诸君不倒,此曲不歇!”而这时,一个苍老声音从一旁传来,却见那位师子驹背着虎魄长琴颤巍巍走到了城头上。 杨通当然也见识过这老人琴曲的厉害,他闻言面带笑容言道:“有劳先生了。” “各司其职罢了。”师子驹摆手笑道,便于这时盘膝坐下,手抚琴弦面容静默。 铛。 伴随着一声轻响,如空谷幽兰。 琴音一起,回荡城头,下一刻琴音高亢,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音调高昂,铮铮作响,好似刀剑齐鸣,又如大河湍急,绵绵不绝,生生不息。 这是一首众人从未听过的琴曲,入耳便觉周身热血翻涌,浑身仿佛有使不完气力一般。 “有先生之曲,我等定然攻无不克!” 杨通这样言道,又看向众人道:“那诸君,就随老夫出战吧!” 他此言一落,烈阳白袍猛地鼓动,一柄长剑被他握于手中,他的身子一跃在那时猛然从城头跃下,众人见状亦纷纷效仿,在那时从城头跃出。 黑暗中,老人的白袍被鼓动得烈烈作响,衣衫飘动,背后所修之印记艳丽夺目,宛如烈焰升腾。 城墙上的老琴师眯眼看着无边夜色中,那团坠入城外的烈焰,心头一动。 嘴里喃喃道。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为诸君所做之曲,便叫……” “《夜尽骤明》吧。” “长夜随暗,有诸君尚在,便夜尽骤明!” 第一百七十五章 白狼之血,当以血偿! “我爹常说。” “每个人都会死,但要死得慷慨,死得可歌可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丹青低声说着,脚踩着城门外满地的紫刀卫尸首,慢悠悠的来到了黄仇的面前。一个时辰前,站在城门上,趾高气扬的紫刀卫统领,此刻正耷拉着脑袋,跪拜在地上。 他的头盔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头发散乱,甲胄无光,模样狼狈无比。 黄仇抬起头看向走来的李丹青,慌乱言道:“李世子!不!李侯爷!我根本无心与你们为敌!是……是秦怀义胁迫我,不得已我方才为之!” “其实……其实我根本不想与幽云人同流合污的!” “我也是被逼无奈!” 李丹青冰冷的眸子中写满了滚滚杀机,黄仇并不蠢,他将这幅情形看在眼里,心头慌乱无比。 “你想活下去?”李丹青走到了他的身前,朝歌剑伸出挑起了他的下巴,低头盯着他问道。 黄仇闻言顿时看到了希望,他连连点头,焦急道:“只要……只要李侯爷愿意放小的一命,日后鞍前马后,我为李侯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你说说你能做什么吧?”李丹青又问道。 黄仇一愣,随即赶忙道:“小的可以为侯爷上阵杀敌!把那些幽云人赶出应水郡!” “这样吗?”李丹青低语道。 “是的!是的!小的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黄仇焦急言道。 “几个时辰前这个主意或许还不错,但青云军之事在前,李丹青不敢再把性命托付给黄统领这样的人了。”李丹青不无遗憾的这样说着。 黄仇一愣脸色顿时煞白,他赶忙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身后的刘自在却已经领会到了李丹青的意思,黑水刀一挥,一颗头颅便于这时滚落在地。 李丹青看也不去看那黄仇生机尽失的躯体,在这时翻身上马,侧眸看了一眼到处都是尸首的城池,朗声道:“大风城危在旦夕,诸位咱们得快些赶路驰援大风城!” 众人闻言也知此事要紧,不敢多言,纷纷沉声应道:“是!” …… 之前从那些俘虏的口中李丹青已经知晓了紫刀卫的大军开始向大风城挺进,如今大风城可谓危在旦夕,好在众人虽然疲惫,但都是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一路上跋涉奔袭速度不减。 “你们是大风城的部队对吗?” “我们要见李院长!我们有东西要给他!” 行至半道,在穿过一处羊肠小道时,路边忽然窜出了数道人影,叫嚷着要见李丹青。 李丹青的眉头微皱,示意拦在前方的甲士让开道来。 却见眼前站着三三两两数百人,李丹青看着眼熟却一时叫不出名字。 “郭云!?”而这时一旁的龙山武馆的馆主,岳凝霜的那位父亲岳逢春却忽然认出了人群中某一人,神情古怪上前唤道。 人群中的那人见状便赶忙领着一位少女与一位年轻人走了上来:“是我!馆主!是我!” 而一旁的金泰山也认出了人群中的某一人:“胡二龙?” “正是在下!正是在下!” 越来越多的人,被李丹青身旁的众人认出,李丹青也回过了味来,这些家伙,就是前些日子院中弟子们家里想办法招募来的散兵游勇。有的是武馆弟子,有的镖局镖客,有的干脆就直接是江湖草莽。 而这些家伙按理来说不是应该跟着大部队一同突围道大风城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丹青的心头奇怪,却听那位被岳逢春叫住的郭云言道:“我们本来是跟着薛云兄弟一同突围的,但后来紫刀卫调转了攻势,将我们包围,不得已之下,我们只能化整为零,分开突围。” “但应水郡的大军在一路上铺设了层层关卡,我们一路走到这里,前方就是紫刀卫大营集结之处,着实不敢上前,只能在这里等候。” 听到此言,郭云低下了头,神情多少有些羞愧。 “这也不怪你们,一切发生得太快,你们愿意留下来和我们并肩作战,已经是对我们最大的信任了。”岳逢春见状,赶忙低声安慰道,他看了看眼前零零散散的数百人,想着来之前龙山武馆浩浩荡荡的几千人,不免心头有些落寞。 “其实能走到这里,并不是我们的本事,都是因为有高人相助!”郭云却在这时言道。 “高人?”岳逢春一愣,有些困惑。 郭云却在这时看向身旁的少女,朝着她点了点头。 面对眼前这气势汹汹的甲士们,邢双双显得有些怯场,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走上前来,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从怀里拿出一枚狼头吊坠,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见着此物的李丹青心头一凛,赶忙接过此物,将狼头吊坠握在手中。 “这是……”他沉眸端详着此物,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他看向邢双双忽然问道:“给你这东西的人呢?” 邢双双闻言脸色一暗,低声道:“他死了。为了救我死了。” “让我转告你,白狼军,奎甲三营,刀卒崔镇,奉世子手谕,驰路一万八千里,来此北境。” “未能与少将军共赴国难,请你……恕崔镇失约之罪……” 李丹青闻言身子一颤,握紧了手中的狼头吊坠,他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 而这时,那百余人中不断有人走上前来,将一枚带血的狼牙吊坠递到了李丹青的身前,然后跪拜下来,凄声道。 “白狼军,藏刀四营,刀卒徐坤,奉世子手谕,驰路九千三百里,来此北境。未能与少将军共赴国难,请少将军恕失约之罪……” “白狼军,燕流三营,枪卒管璞玉,奉世子手谕,驰路一万四千里,来此北境。未能与少将军共赴国难,请少将军恕失约之罪……” “白狼军,陆承一营,骑兵修满……” 那些人叨念着一个个李丹青从未听过的名字,说着他们不远万里的风霜,讲着他们未能赴约的遗憾。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你从未见过他们,也从未听闻过他们。 但握着手中的吊坠,便仿佛能够看到一张张脸庞。 你觉得陌生,却又觉得亲切。 你不认识他们,却莫名的对他们感同身受,为他们愤怒,也为他们悲恸。 李丹青的身子颤抖,眼眶有些泛红,他底下了头,轻声问道。 “他们……是怎么死的?” 而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 “应水郡,紫刀卫。” 听闻这个答案的李丹青抬起了头,那一刻他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他不能哭,也不会哭。 他只知道,死者不会复生。 所以血债当由血偿。 他看向不远处,那里是已经渐渐浮现出轮廓的紫刀卫大营,与在战火中厮杀的大风城。 他举起了手中的朝歌剑,大喝道。 “白狼之血!” “当以血偿!” 身后一万余人,同样神情悲切,在那时高喝道。 “白狼之血!” “当以血偿!” “白狼之血!” “唯血可偿!!” 第七十六章 赔不是了 天色昏暗,寒风如芒。 大风城外,却战火焦灼,喊杀声,嘶吼声,可谓不绝于耳。 飞箭如蝗一次次的朝着城门外爆射开去,几乎遮盖了星月,但却鲜有能洞开这紫刀卫的甲胄。 紫刀卫是秦承古在世时,耗费大气力打造的五万紫刀卫或许论起军纪严明比不得青云军,但若是只谈装备精良,那放眼整个武阳朝也鲜有能与之比拟的。 紫刀卫所穿之甲胄,乃是由精铁打造而成的铁甲,坚固无匹,但凭这城门上招募来的壮丁想要破开这铁甲确实困难。不断从大风城城门上倾泻而出的箭雨在很大程度上也只能帮着众人拖延紫刀卫的步伐。而随着杨通带着近五千人的部队杀入敌阵,这些弓箭手还不得不稍稍收敛自己的弩箭,以防他们那刚刚入门的箭术伤到了自家人。 薛云站在城门上,眉头紧皱看着城门下的战局,手中银枪握得死死,他何曾不想纵身一跃跳入敌阵,与众人一同杀个杀进杀出,但此刻他却不得不再城门上,指挥众人,这群招募来的家伙,固然勇气可嘉,但实力却参差不齐,若是没有人在上方掠阵,到时候更是乱做一团。 一旁的老琴师额头上大汗淋漓,但手指拨动琴弦的速度却愈来愈急,琴音高亢,绵绵不息。 城墙下,一袭白袍的杨通,手中长剑上下翻飞,身形穿梭于人群之中杀伐果决,每次出手都在敌阵之中拉出道道血痕。 剑烁寒光,游于敌阵。 血迸烈芒,耀于长夜。 人随剑走,血随剑出。 春柳院的镇院绝学——春柳剑法,讲究的是心随意动,而意如春风。 春风过境,润物无声。 青锋过境,则,杀人无形。 杨通的资质算不得太好,若不是四十年前,阳山先烈为抵御幽云贼寇,而死伤无数,这春柳学院院长的位置远远轮不到杨通来做。 到了如今已经念过六旬的杨通,修为也才星罗境大成,远没有触摸到神河境的地步,这样的修为,放在一个二流宗门说不得都只能坐上一个执事的位置,但在落败的阳山,他却在这院长的位置上,一坐便是数十年。 这些年来,杨通自知自己天资不足,在数次尝试突破到神河境无果之后,杨通便另辟蹊径,沉下了心思专注于剑法修行,这一手春柳剑法在他的手中已然是炉火纯青。这短短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便已经在敌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死在他剑下的紫刀卫甲士已过百人之数,而他自己却几乎并未受到任何的伤害。 杨通的老辣,很快便引起了紫刀卫的统领的注意。 一柄裹挟着滚滚刀意的长刀忽然划破夜色从后方朝着杨通袭来。此刻的杨通正与前方的甲士激战正酣,似乎并未注意到那袭来的刀刃。 一旁就在杨通身后不远处厮杀的鹤非白与赵二白二人很快便注意到了杨通的险境,但此刻二人都被铺天盖地涌来的紫刀卫甲士所纠缠,并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抽身援助,只能焦急的看着杨通身处险境。 “师尊!小心!” 鹤非白大声的喝道。 此言一落,杨通的身子一转,剑锋稳稳的拦在了那袭来的长刀的跟前。 铛! 只听一声闷响,刀剑相遇。 那长刀虽然来势汹汹,但在与杨通手中长剑相遇的瞬间,却蓦然停了下来,刀势难有进寸。 于此同时,那统领的脸色也是一变,没有料想到杨通的反应如此及时。 “秦元烁,身为紫刀卫统领,前方幽云人肆掠应水郡,百姓民不聊生,你不思抵御外敌,反向同胞举起屠刀,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杨通眯眼看着那人,显然是认出了对方。 如今已经年近四十的秦元烁早些年,在这应水郡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年轻时秦元烁的天赋不凡,不过十八岁便触摸到了星罗境的门槛,他虽是庶出,但秦家上下在那时对于他极为重视,对其也算得上是悉心培养。只是二十多岁那年,与人好勇斗狠,受了重伤,伤了根基,这些年摸爬滚打,靠着秦家的资源灌注,硬生生把他堆到了神河境初期,但却难以再有进寸,应水郡的人每每聊起这秦元烁都不免心生唏嘘。 而听闻此言的秦元烁也是眉头一皱,眸中闪过一抹愧色,但下一刻,这样的情绪便烟消云散,他狠色道:“成王败寇而已!杨院长难道就忘了当初如何讨好我郡守府的了吗?今日却突然跟我将起了大义二字,不觉可笑吗?” 秦元烁这般言道,双臂猛然发力,刀身上传来的力道让杨通的脸色一变,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退去数步,方才堪堪站稳了身子。 而还不待杨通缓过气来,秦元烁爆喝一声再次提着长刀朝着杨通杀来。 杨通与秦元烁之间本就有着星罗境与神河境之间的距离,加上身旁不断有紫刀卫的甲士杀出,在一旁骚扰,杨通一时间被打得节节败退,只能不断提剑抵御。 但杨通却也不是愿意坐以待毙之人,在短暂的颓势之后,他借着对方急于求成的心态,佯装败退,实则寻到机会,从一侧闪出,避开了对方淋漓的攻势,随即又主动出击,剑招凛冽,如春风拂柳,绵绵不绝,但每一剑虽然角度刁钻,却都不倾尽全力,只是攻势绵绵不绝,生生的拖住了秦元烁。 秦元烁在杨通这样的攻势下,渐渐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他明明能清楚的感觉到杨通的修为远不如他,但却一时间奈何不了对方,他的刀身被他挥舞得可谓大开大合,却收效甚微,难以伤到对方毫分。 “别分心!这里交给我!”杨通面色冷静,甚至还回眸看了一眼一直担忧着他,时不时将目光看向这处的鹤非白。 鹤非白的修为不熟,加上身为上古血脉的优势,战力惊人,但紫刀卫毕竟人多势众,他这频频回眸,几次让他险象环生。听闻杨通之言,他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也明白师尊的嘱托并无问题。索性重重的点了点头,收敛心神,转身与那群甲士战做一片。 全心投入战场的鹤非白顿时将自己身为上古血脉的战力完全迸发了出来。 他体质阴寒,本来与阳山至阳至刚的修行法门格格不入,但早年因为身体孱弱患有隐疾,而被父母遗弃,实则是杨通将他捡到抚养长大,而后发现了他的上古血脉的存在,杨通更是不留余力的为他寻来适合的法门,供他修行。 一手春柳剑法,鹤非白可谓深得杨通真传。剑招凛冽比起杨通不遑多让,见上体内上古血脉中所附带的幽寒之气,每每出招,除剑意汹涌外,亦有滚滚寒意逼人,杀伤力比起杨通亦不遑多让。 他杀得兴起,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便有数十人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可就在他一剑又将一位甲士砍翻在地的时,紫刀卫的后方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闷响。 哐当! 哐当! …… 那声音低沉却又刺耳,像是沉重的铁链被拖过地面时发出的声音。 在听清那声音的刹那,鹤非白的脸色骤然一变。 是紫云刀囚! 这个念头在那一瞬间涌现他的脑海,但还不带他做出反应,滚滚的紫色刀气便已然在那时从眼前这群紫刀卫的身后升腾而起。 数道身影在那时跃起,朝着鹤非白杀来。 鹤非白不敢大意赶忙驱动起周身灵力,汇集于剑锋。 铛! 伴随着一声闷响,足足五把长刀落在了黑非白的剑身之上。 鹤非白在那长刀上传来的巨大力量下,眉头一皱,身子骤然一矮,但他咬了咬牙,还是挺直了自己的身子,双臂发力将落在剑身上的五柄长刀尽数震退! 然后他平复体内奇迹正要拔剑御敌,可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也有数道磅礴刀气涌出,数位紫云刀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鹤非白心头惊骇,不得不在这时停下了自己手中的攻势,转身提剑抵御。 只是后方数位紫云刀囚的攻势方才被他挡住,其余方向又是数位紫云刀囚杀出,紫刀卫背后的指挥显然也看出了鹤非白对于大军的威胁,足足派出了二十余位紫云刀囚围攻,哪怕鹤非白战力惊人,在这样数量的紫云刀囚的攻势下,一时间也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紫云刀囚是紫刀卫最主要也最可怕的战力。 他们皆是秦家从各处死囚营中挑选出来的好手,通过极为残酷的训练与筛选,方才有了今日。紫云刀囚所修行的紫云刀气也极为特别,施展此法者必须心存无畏之念,故而才能将紫云刀气发挥到极致。 也正因为这各种苛刻的要求,哪怕是秦家在应水郡经营了三代,但手下的紫云刀囚却也不过一百余人。 但这百余人的战力却不容小觑。 鹤非白一变应付着眼前的紫云刀囚,一变侧目看向四周,却见方才还能稳住阵脚的众人,随着这一百余名紫云刀囚的杀出,大风院一行人的阵型顿时受到了冲击,开始呈现出节节败退之相。 赵二白吕染等人更是浑身负伤,情况凶险。 眼看着大军距离大风城的城门越来越近,鹤非白的心头焦急。 几次想要突围前去援助众人,但每每发力,都被那群紫云刀囚拦住,鹤非白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心头一沉,浑身剑意在那一瞬间猛然奔涌而起,他的剑锋一震直直的攻向前方的紫刀卫。 紫刀卫们皆是悍不畏死之人,面对鹤非白这杀机奔涌的攻势,不但不觉畏惧,反倒被他激起了凶性。 前方的数位紫刀卫爆喝一声,数把长刀直直的看向鹤非白。 面对这样的情形鹤非白眉头一挑,同样面露狠厉之色。 他的周身一股庞大的气机在那时爆开,轰向前方的紫刀卫,这是灵力外放,乃是星罗境第二境星河境才能做到的事情,鹤非白不知不觉已然触摸到了此等境界。 那些紫云刀囚显然也没有料到鹤非白的境界如此之高,面对袭来的灵压,措不及防,身形纷纷一滞。 而就是这短暂的停顿落在了鹤非白的眼中,鹤非白的速度在这时陡然加快,只是眨眼便冲杀到了他们的面前,剑锋一指,滚滚剑意以及浩大的寒气都在这一瞬间从鹤非白的剑锋之中涌出。数位紫云刀囚措不及防,嘴里发出一声闷哼,颈项处顿时浮现出一道血痕。 他们面露不甘之色,可无法止住体内以及断绝的生机,在这时纷纷栽倒在地。 一击得胜的鹤非白,脸上浮出喜色,他正要平复体内气机前去救援处境尴尬的赵二白等人,可这时数道身影却猛然从他身后杀出,直直的朝着他袭来。 鹤非白的脸色一变,赶忙回身看去,却见不知何时数位紫云刀囚已然从他的背后杀出。 鹤非白当然明白情况紧急,这些紫云刀囚的修为大抵都在盘虬境亦或者星罗境初期,比起鹤非白远远不及,但因为他们修行的紫云刀气的关系,刀身上栽一瞬间所能迸发出来的力量不容小觑。若是被对方结结实实砍上一刀,哪怕以鹤非白的修为,不死也得脱上一层皮。 只是鹤非白其实也就是前几日方才抵达星河境,境界尚且不稳,方才催动灵力外放,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昏招。 此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面对气势汹汹杀来的紫云刀囚一时间竟然提不起气力抵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数把明晃晃的长刀,朝着他的面门越来越近。 铛! 可就在眼看着他就要被这几把长刀斩于马下的时候,一道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一把长剑伸出,稳稳的接住了数把袭来的长刀。 “记得你修行的一天,我教给你的话吗?” “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永远不要倾力而出!” “春柳剑法,讲究的是缓急有序,后继有力!” 杨通盯着鹤非白,沉声言道。 鹤非白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愣,但下一刻终究是从这劫后余生的错愕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点了点头,言道:“我知道……” 这话刚刚出口,他忽然脸色一变,只见这时,杨通的前方那位紫刀卫的统领秦元烁忽然飞身杀到,刀锋直指杨通。 “师尊!小心!”他赶忙大声喝道。 杨通一愣侧身回防,但秦元烁的修为本就是高于杨通的神河境武者,杨通之前能拖住对方全依靠着春柳剑法的玄妙之处,此刻见自己的爱徒蒙难,不得不暂停攻势救援鹤非白,可这也给了之前被杨通打得心头憋足火气的秦元烁机会。 他自然不能错失良机。 在那时周身灵力暴涨,浑身气力被催动到了极致,将所有力量灌注在一起,瞅准时机朝着杨通挥出这样一刀。 杨通的脸色骤变,他提剑欲挡。 他的反应当然还算迅速,可这一次,使出了浑身解数的秦元烁却是来者不善。 铛! 伴随着一身脆响,秦元烁的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了杨通的剑身上。 而下一刻,杨通的春柳剑在那时豁然崩碎。 时间在那一瞬间在鹤非白的眼中仿佛凝固。 碎开的剑粒,在空中爆开,映衬着穹顶之上的星月之辉,闪烁着夺目的光辉,宛如流萤。 杨通满目错愕,秦元烁面露凶光。 鹤非白大声的怒吼道:“不!” 静止的时间再次流淌,雪白的刀身在那时穿过了流萤一般的长剑碎屑,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杨通的胸口。 噗。 伴随着一声闷响,长刀划过,杨通的胸口。 那件被老人视若珍宝的烈阳白袍被长刀划开一道豁口,炙热的鲜血从其后迸射而出,上前的鹤非白被那鲜血喷溅一身,鲜血中裹挟的温度,宛如烈火,灼烧得鹤非白疼的撕心裂肺。 他抱住了老人倾倒下来的身躯,嘴里高声痛呼道:“师尊!” 老人的神情有那么一瞬的迷茫,他侧头看向了鹤非白,苍白的脸上有些艰难的挤出了一抹笑意。 “无碍。为师只是年纪大了,有些困了。” “睡一会……” 老人低声轻语道。 鹤非白眼眶突兀一下就变得绯红,泪水止不住的顺着脸颊向下奔涌。 “师尊……不要睡!” 他嘴里带着哭腔这样说着,一只手拼命的摁住老人的胸口,想要止住从那处奔涌而出的鲜血,只是这样的做法并无任何涌出而言,很快从那处涌出的鲜血就将老人的白袍浸透,暗红色的长袍像极了快要燃尽的蜡烛,火光昏暗,摇摇欲坠。 “师尊你不要睡!你还要给阳山主持大局,还要看着徒儿修成武君,中兴宗门!” “师尊……” 杨通闻言苦涩的笑了笑,他看着眼前的鹤非白,忽然有些释然。 “算啦。” “那条路太长,太苦。” “我和你的几位师叔,走了那么久,那么远,最后却迷了路,其实阳山一直都在那里,但蒙了心的人,却看不见回家的路。” “非白……你是个好孩子,有天赋,也有心性,武君之路旁人难若登天,于你却是坦途。” “你的人生,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日后都由自己的心意来吧。” “只要你们活着,你们记着,阳山为何而是阳山。” “那烈阳就永不熄灭。” “你我在世皆是烈阳!” “至于它的事……”老人说着,奋力的侧过头用自己仅有的气力,看向远方那座坍塌的圣山。 “我这就和你的几位师叔,去跟列祖列宗……” “赔不是了。” 这话说罢,老人的手猛然耷拉了下来,双目合上,彻底没了气息。 第七十七章 我要你昂头挺胸! 这个世界其实很大。 从北边的幽云,到南边的龙渊之海。 从西边的辽人草原与凶阴恶山,在到东边的东华仙山,哪一处都有风景,都有漂亮到极致的人与事。 书上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去过看过也经历过,对于人而言,才算好端端的一辈子,才枉费天地生我,父母养我。 这些道理,鹤非白其实都懂。 他记得很清楚。 那年他四岁,杨通已经三十有七,杨通的师兄,也是鹤非白素未谋面的师叔杨观,终于抵不住当年与幽云大战时留下的恶疾,撒手人寰。 那是杨通接手春柳院的第六个年头,不到四十岁的男人劳心劳力,鬓生华发,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出不少。 四岁的鹤非白懵懵懂懂,身子孱弱,在学院中不太受同龄孩子待见,他喜欢一个人发呆,或者鼓捣一些这个年纪孩子都爱玩的东西,譬如泥人,又譬如画本。 但杨通却格外严格,他时常板着脸,不许鹤非白鼓捣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只说那是玩物丧志。哪怕四岁的孩子根本难以理解他的严苛,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每日都用味道刺鼻水沐浴,和一些苦得让人头晕的药,还要每天围着那么大的春柳院一个劲的跑。 对于无法理解,又难以忍受的事情,孩子的选择大抵只有两种。 一是哭,只可惜这在杨通那里是条死路。杨通会用异常严苛的语气喝阻他的哭闹,然后说一通他听太懂的大道理。 哭无法解决问题,于是乎鹤非白就只能躲着他,但无论他躲到哪里,杨通却总能如神兵天降一般的把他揪出来,然后以加倍训练的由头惩戒他。 这样的日子让年幼的鹤非白度日如年,直到他七岁那年,犯了恶疾。 他浑身冷得要命,哪怕那时还是夏日,艳阳高照,暑气逼人,但他就是冷,从上至下,由里到外的冷。 冷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从被捡回来那天起,身上便留有隐疾,所以杨通那般严苛的要求他,让本就身子孱弱的他去完成许多,超过他这个年纪才能完成的修行,而无论是味道的刺鼻的洗澡水还是难喝得要命的药,都是杨通辛辛苦苦从各处寻来的药方,价格昂贵,对于当时已经入不敷出的春柳院而言,筹集来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来需要节衣缩食,二来也需要压下院中各方反对的声音。 而当七岁的鹤非白病情加剧的时候,学院中各方堆积的不满在那时也终于一并爆发。 鹤非白很清楚的记得那天他躺在床上,嘴唇发白,身上裹着三四层棉被,可依然冷得发抖,一旁的杨通正端着一碗汤药,细心的喂给鹤非白。 这时一群人闯入房门,叫叫嚷嚷的说着。 这孩子就是个灾星,浪费了春柳院那么多钱财也救不活。 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他们让杨通死了这条心,不要在一个病秧子身上在浪费精力与财力。 他们说得义正言辞,甚是愤怒,数落着这些年,杨通在鹤非白身上倾尽的钱财与物力,指责他身为一院之长,因私废公。 年幼的鹤非白躺在病床上,心底升起的寒意比身上传来的寒意还要浓郁数倍。 他仿佛能够从众人的对话中预见到自己的命运,他害怕到了极点。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被扔出春柳院,还是就这样死在冰床上。 他舍不得,但却无能为力。 房门中的争吵声一息大过一息,忽然杨通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孩子,是我的弟子。” “我要救他。” “要赶他出去,先把我这院长给废了!” 杨通的话掷地有声,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一场闹剧草草收场。 而后杨通来到了他的身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小家伙,没担心,有师尊在呢。” 他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那时的鹤非白极其安心,就好像周身的寒意也不再那么刺骨,自从发病以来,他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而后的日子,杨通带着他寻遍了应水郡的名医,但无一例外众人对于杨通身上恶疾都束手无策。转眼已经来到第二年,鹤非白的身子越来越虚弱,但饶是如此,杨通亦从未放弃过鹤非白。 药浴、丹药甚至修行法门都被他用各种门路找来,但凡有些许可能的存在,他都不愿意放弃,都想着在鹤非白的身上试一试。 鹤非白也曾问过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杨通只是笑着道:“我捡到你的时候,比我巴掌大不了多少,你就一个人躺在那雪地上,那么冷的天,身上都冻得有些发硬,可见了我,还是一个劲的朝着我笑。” “那时我就在想,这么可爱的孩子得活下来。” “所以,我不会放弃,你呢也不能放弃,师尊就是给你把武阳天下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治好你病的办法!” 那天杨通说着这番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以往在鹤非白眼里严厉无比的杨通,那一刻看上去却那般和蔼,像极了他想象中父亲的模样…… 那天起,鹤非白便下定决心,他要对得起杨通的付出,他强撑自己的身子,从病榻上站起来,每日坚持修行,每日认真药浴,也努力吞咽那些难喝的药物。 其实他能感觉到这些东西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帮助,他的身子依然一天差过一天,可他还是努力的这么做,只是想要让杨通看见,让他好受一些。 他身子越来越差,到了后来,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得有八九个时辰躺在床上。 直到那一天。 一个老人来了阳山。 当时的鹤非白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只知道对方似乎来头很大,为了迎接他,整个阳山都准备好些天,杨通也很兴奋,派人准备了很多礼物,他说若是能请到那个老人来为鹤非白看病,那鹤非白就有救了! 鹤非白有些困惑,心底好奇那个老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而那天他随着杨通一起去到了大风院迎接那位贵客,那是个看上去很寻常的老人。 穿着一声黑袍,头发花白,看上去与寻常老翁区别不大,如果硬要找出些区别,那可能就是,他看上去更老一些。 而他方才走入院门,当时的山主还未来得及上前说些什么,老人却一眼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笑眯眯走到了鹤非白的跟前,蹲下身子问他:“小家伙,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徒儿啊?” 那是很突兀的一句话,但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都面露惊骇之色,人群在那时朝着鹤非白投来的艳羡的目光,似乎能得到这样的机会,是在场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一般,哪怕他们都已经是圣山的弟子,但相比于老人的所言,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值一提。 只可惜年幼的鹤非白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他只是觉得有些不适,也有些害怕,所以躲到了杨通的身后,伸手抱住了杨通的大腿,怕生生的盯着老人。 杨通见状赶忙笑道:“魏先生这是何意啊?” 他这样问着,脸上却堆满了惶恐之色。 老人眨了眨眼睛言道:“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我想要收这个孩子为徒?杨院长,这孩子是你的徒儿?能否割爱啊?” 杨通面露苦笑:“这孩子是我的徒儿不假,但这孩子从小体弱,近来更是恶疾缠身,杨通无能寻遍了应水郡的名医,也未能找到医治之法,此次带他前来,也确实有着不情之请,想要先生帮在下看看握着徒儿可还有医治的可能。” 杨通的话说得小心翼翼,每一个字眼都反复在心底斟酌过,似乎唯恐那句话说得不妥得罪了眼前的老人。 老人闻言却是一愣,随即蓦然大笑了起来。 “也幸好我记起来多年前曾受过前山主的邀约,来了一趟,不然这上好的璞玉,可就真的被你们蒙尘了。”那老人这样说道,然后指了指年幼的鹤非白道。 “这孩子可没有什么恶疾,他不过是生来便开了一道脉门,加上血脉之中天生便带着寒冰之力,所以方才会身子阴寒,这本就算不得是什么病,自然也就谈不上如何医治,只要以合适的法门引动体内的力量,这些所谓的麻烦便迎刃而解。” “换句话说,他可不是什么天生患有恶疾的命苦之人,而是带有上古血脉的天才妖孽。” …… 后来,鹤非白方才知道那个老人,叫魏阳关,是白龙山的山主,是武阳人口中活了一百八十岁的老神仙。 他赠与了鹤非白一道法门,告诉他依照着法门运转体内的寒意,便可以解决那所谓的恶疾。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回去之后鹤非白只是按照那法门运转了一个周天,就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状况有了巨大的好转。 对于一个只有七八岁孩童来说,这样的变化,让兴奋不已。 当他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杨通的时候,杨通却沉着脸色把他带到了魏阳关面前。 小小年纪的鹤非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听见杨通严厉的声音的传来。 “跪下!” 鹤非白有些畏惧,却还是依言跪在了魏阳关的身前。 “叫师父。”杨通的声音再次传来。 而这一次,素来乖巧的鹤非白,却犟着性子,怎么也不肯开口。 杨通有些气急败坏,拿出了藤条准备动手,还在魏阳关叫住了杨通。 他告诉鹤非白,他想带他回白龙山,他的手上有一门很适合鹤非白的功法, 只要鹤非白肯用心,他可以保证鹤非白在四十岁前,登临武君之境。 年幼的孩子哪里关心什么武君之境,什么功法修为,他只是不想离开杨通,他只是想要陪在他身边,就像孩子不想离开自己的父母。这几年他身缠恶疾,都是杨通在一旁照料,在孩子得心中,杨通这个师尊,早就等同于父亲。 他哭着喊着不要离开阳山,杨通那一天很生气,但魏阳关却做了和事佬,他笑呵呵的说,他能理解鹤非白的心情,但阳山的功法至阳至刚,与鹤非白的体魄格格不入,待在阳山只会耽搁了他的前程。但他不愿意强迫鹤非白,他若是愿意可以继续待在阳山,等到他十六岁那年,他再派人前来询问他的意思,那个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 能留在阳山,对于鹤非白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但偏偏杨通对此很不高兴,回到春柳院后,杨通让他跪在了门中,用藤鞭狠狠地打了他一顿,让他保证十六岁后一定要去往白龙山,但那一天,哪怕被杨通打得皮开肉绽,年幼的鹤非白依然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 再后来,鹤非白渐渐长大,他也渐渐明白了魏阳关意味着什么,武君意味着什么,白龙山又意味着什么。 但这并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他很努力的修行,哪怕没有合适的功法,他凭着自己的天赋与努力,很快就在同龄人中展露了头角,但这样的成就相比于魏阳关四十岁抵达武君之境的承诺却依然显得不值一提。 杨通的态度还是一成不变,他不止一次告诉鹤非白,等到他十六岁,就得去到白龙山,拜入魏阳关的门下。 而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听闻此事的阳山弟子都聚集到了春柳学院外,想要看一看一位日后就要冲天而起的武君到底长得什么样。 鹤非白也早早的来到了那处,迎接白龙山的使徒。 那一日杨通并未有到场,而鹤非白却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选择了拒绝白龙山。得知这个消息的杨通气急败坏,第二次狠狠地责罚了鹤非白一顿。 但这一次鹤非白却直截了当的告诉杨通,他不会去白龙山,他要待在阳山陪在杨通的身旁。 这十余年他眼看着杨通为了复兴阳山四处奔走,看着他才四十出头,却两鬓斑白,他觉得他得留在阳山帮着他。 那一页,师徒二人聊了许久,外人难以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就从那天起,杨通就再也未有提过要让鹤非白离开的事情。反倒是想办法为他从各处寻来合适的法门……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杨通日渐苍老,却依然在为了阳山奔走,鹤非白渐渐长大,从那个七八岁的孩童,长成了如今阳山的大师兄,他努力为杨通分担着阳山的事务,也努力的修行,想着早一日抵达武君之境,早一日就能更多的帮到自己的师尊。 哪怕经历了波折,能陪在自己师尊身边,对于鹤非白而言都是好事…… 但他哪里能想到,有一天,那个被他视为师尊,视为父亲的人,会这样死在自己的怀里。 …… 天色微微放亮,东方的天际有耀阳升起,晨光洒下,应水郡夜里的寒意被驱散不少,可鹤非白怀里的杨通身子却越来越冷。 赵二白与吕染杀到了鹤非白的身旁,拼死护住了鹤非白,宁绣与薛云也再这时从城门上跃下,落在了鹤非白的身前,银枪与长戟挥舞,将杀来的紫云刀囚一一逼退。 而那位取了杨通性命的紫刀卫统领秦元烁也在这时提刀杀来,宁绣与薛云见状眉头一皱,提枪上前,但二人的修为远不是对方的对手,一个照面便被那长刀上裹挟着的巨大力量所击退。 “鹤师兄!快走吧!留得青山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二白伸出手拉住了呆滞的鹤非白,想要带他离开此地——随着杨通的战死,以及紫云刀囚的加入战局,阳山众弟子顿时败象显露,已然无法再支撑下去。 “走?” “能去哪里呢?”鹤非白低着头,梦呓一般的呢喃道。 战场上刀剑往来,喊杀声不绝于耳,鹤非白的低语声,赵二白并未听得真切。 他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看向鹤非白问道:“师兄,你在说什么?” 鹤非白慢悠悠的站起身子,将怀里的老人放在了地上,他的动作很轻,就像是害怕把谁吵醒了一般。 “你常说,我是天纵之才,区区阳山不应该成为我的牵绊。” “你常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从北边的幽云,到南边的龙渊之海,从西边的辽人草原与凶阴恶山,在到东边的东华仙山,哪一处都有风景,都有漂亮到极致的人与事。” “我应该去看看,才不枉费这世上走上一遭。” “但你呢。” “你何尝不是被困住的那个人。” “被我困住,被阳山困住。” “其实我们都一样,都明白外面有绝美的风景,有漂亮的人和事。” “但我们都走不掉,离不开。” “有些牢笼,说是牢笼,但我们都甘之如饴……” 这样说着,鹤非白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 拦在他身前的宁绣与薛云莫名打了个寒战,不是因为害怕与畏惧,只是在那一瞬间,天气似乎冷了许多。 二人一愣侧头看去,却见身后鹤非白,长发猛然涌动,额前那一缕标志性的白发张扬,那抹刺眼的白色朝着四周晕开,很快便侵染了他周围发丝,只是一瞬间的光景,他的头发在那时尽数变作了雪白之色。 然后他脚下的地面开始结冰,冰面顺着脚下不断的在地面上延伸,穿过薛云与宁绣,来到了那群紫云刀囚的身下,寒霜顺着他们的脚踝朝上延伸,他们的身形在那一瞬间凝固,眸中杀意,脸上的狰狞都在这时彻底定格。 而那些寒霜并未就此停止,继续朝前奔涌将那位秦元烁的双脚裹挟。秦元烁在那时一愣,抬头惊骇的看向眼前那位长发飘动的男人。 鹤非白的脸色阴冷,他低语道。 “你且留步。” “也且看着。” “我会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我要让你,昂头挺胸的去见阳山的列祖列宗!” “然后告诉他们!杨通这一身,不负阳山!” 第一百七十八章 归来 天色愈发的放亮。 大风城的城墙外就愈发的冷。 滚滚寒气,宛如凛冬将至。 天色冷,秦元烁的心更冷。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头长发扬起的身影,脚下从双足处升起的寒霜,还不断的顺着他的双足往上蔓延,他皱起眉头,运转起体内的灵力想要挣脱这寒霜。 神河境的修为在那时完全被催动,只听“砰”的一声脆响,他双足上的寒霜猛然碎开,他心头一喜,正要发力。 可双足还未来得及提起,地面上的寒霜猛然再次涌动,又一次覆盖上了他的双足。 秦元烁的心底一寒,暗道不好,而这时一头白发随风飘动的鹤非白,身形却猛然快了起来。他一个闪身来到了那紫云刀囚的身前,手中的剑锋划过一道寒芒,那些被寒霜凝聚冻在原地的紫云刀囚们,随着那剑锋刮过,身子猛的一颤,便在那时化作冰粒,猛然爆碎。 他的眉目冷冽,丝毫没有停滞的打算,身子在这时继续向前,转眼便冲杀到了秦元烁的跟前,他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身一颤,攻向秦元烁。 秦元烁的心头惊骇,他不明白分明修为只有星罗境二境的鹤非白是如何在一瞬间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的。但无论是脚下困住他双足的寒霜,还是鹤非白袭来剑锋中此刻所裹挟的寒意,都让秦元烁意识到眼前的家伙不容小觑。 他赶忙提起了手中的刀,迎向对方杀来的剑锋。 刀剑在这时猛然相撞。 秦元烁的脸色也陡然变得古怪了几分,倒不是因为鹤非白这一剑之中所裹挟的力道何其强大,事实上当从灵力的强弱以及这一剑中裹挟的剑意而言,其水准也就相较于一般的星罗境二境武者强出些许,以鹤非白刚刚进入星罗境二境初期的修为而言,能发挥出这样的战力确实称得上不凡,但这样的战力在一位神河境的强者面前,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事实上若单单是鹤非白的剑身上传来的灵力与剑意,以秦元烁的修为可以在弹指一挥间便将鹤非白击溃。 但偏偏与这二者一同从剑身上涌来的,还有一股凛冽的寒意。 那是一股很古怪的寒意,它涌向秦元烁的身躯,穿过了他的皮肤,然后直抵他的经脉,在他的体内四处游走,随着那股寒意的涌入,秦元烁体内的灵力运转也在这时变得缓慢与停滞。秦元烁意识到了此物的古怪,他运集起周身灵力试图驱赶那股涌入自己体内的寒意,但那寒意却似乎有着高于寻常灵力的本质,他体内磅礴的灵力涌动,却并不能对那股寒意造成太多的影响,反倒是因为分神此事,手中的长刀渐渐被鹤非白所压制,剑锋压过了刀锋。 秦元烁的心底终于涌出了些许恐惧,他抬头看向对方,却见鹤非白脸上的神色神色狰狞眸中的杀机奔涌。 他的心头一凛,暗觉不妙。本想着先将鹤非白料理,再起结局涌入他体内的寒意,可这时却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因为之前试图驱散那股寒意的缘故,此刻与那寒意交织在一起,反倒被寒意拉扯,一时间竟然难以被他调动,没有体内庞大灵力的支持,秦元烁便失去自己最大的依仗,而反观鹤非白周身的寒意还在这时不断涌出,渐渐那秦元烁的刀刃上都开始结出道道寒霜。 而于此同时,宁绣与薛云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二人的身形猛然杀出,银枪与长戟裹挟着骇人的威势,从秦元烁的身后袭杀向对方。 以秦元烁的修为自然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骤变,想要抽刀回防,但刀身凝聚的寒霜,以及已经涌到了自己双足膝盖上的冰雪,甚至体内被牵制的灵力,都让他难以在第一时间做出任何反应。 他错愕的看向宁绣与薛云,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那悬在喉咙中的声音吞吐到一半,在那时猛然戛然而止! 银枪与长戟在那时猛然从背后刺入,他身上精良的甲胄,在苍龙枪与青云戟的面前宛如败革,没有灵力护体,哪怕是神河境的强者,在枪戟面前,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鲜血迸现,秦元烁脸上恐惧与惊骇在那一瞬间凝固,他不可思议的低下头,看着身下两个扎眼的血洞,嘴里喷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在那时终于不受控制意外,在一声闷响之后,猛然栽倒在地。 秦元烁死了。 那个紫刀卫的统领死了。 这样的场景落入了周围紫刀卫的眼中,众人顿时脸色大变,神情有恙。 方才那鹤非白所展现出来的实力,着实太过可怕,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有足足十余位紫云刀囚倒在对方的剑下,而神河境的秦元烁更似乎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战场之上,喋血厮杀,人的心思便会变得迟钝,他们没有时间去细思,这其中的不寻常,只是觉得惊骇,而这样的惊骇很快就变做了恐惧。 恐惧的情绪很快便开始蔓延,数万的紫刀卫在这时开始溃败,任由后方的将军如何指挥,都难以扭转这股颓势,反倒是大风院的众人,在见过了杨通遇害,以及自己的同门倒在紫刀卫的刀剑下的惨景,一个个悲从中来,厮杀起来奋不顾身,追着这紫刀卫的残兵败卒,刀砍斧劈,在这大风城的城门外留下了大片的尸首。 那居于幕后的紫刀卫大统领秦居贤脸色阴沉,他并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他眯着眼看着大风院前方的鹤非白,在杀死秦元烁后,身形摇晃,显然在施展了那番远超出他修为的手段后,他自己也精疲力尽,他看得出此刻的大风城众人全靠一口气撑着,只要他能阻止好手下的甲士,止住这股蔓延开来的恐惧气息,便胜券在握。 这样想着,秦居贤站起身子,从众多甲士的簇拥中迈步而出,正要做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后方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心头一惊,回眸看去,却见身后道路的尽头,一队人马正从地平线的方向出现。 为首之人面色阴沉,看向此间,高举起手中的黑色重剑,嘴里大喝道。 “白狼入阵!” “生人辟让!” 于是乎,地平线上,喊杀声震耳欲聋,大批的甲士们从那处汹涌杀来。 气势浩大,杀机凛冽。 如黑潮奔涌。 如狼群出林。 第一百七十九章 暗桩 秦居贤的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远方冲杀来的大批甲士。 他身材干瘦,却穿着一身甲胄。 很显然,哪怕是紫刀卫军中最小制式的甲胄,穿戴在秦居贤的身上也大了不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并没半点威武之气,反倒显得有几分滑稽。 “三爷!贼军势大,咱们是不是……”一位穿着将军甲胄的家伙凑到了秦居贤的跟前,有些焦急的言道。 只是这话刚刚出口,还未来得及说完,便戛然而止。 秦居贤的一只手在那时伸出,捏住了那出言之人的颈项。 那将军在紫刀卫中的地位看上去并不低,身材也极为壮硕,足足高出干瘦的秦居贤两个脑袋,但就是这样一个壮汉,却在这时被秦居贤捏着脖子,高高提了起来。 他的神情痛苦,脸色苍白,很难想象身材如此干瘦的秦居贤会在拥有如此骇人的力量。 “我是将,你是卒,攻还是退,由不得你来说。” “此刻乱我军心,当诛!” 秦居贤低沉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此音一落,伴随着咔嚓一声闷响,那位甲士的脖子一歪,竟然生生的被秦居贤掐断了脖子,没了生机。 周围的紫刀卫甲士见状纷纷面露惊骇之色。 秦居贤在那时松开了手,那甲士的身子便如烂泥一般栽倒在地,没了半点生机。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对上对方那阴冷的眸子。 “传我军令,死战不退,若有人敢退后半步,格杀勿论!”他低语说道。 这群紫刀卫的甲士顿时噤若寒蝉,在那时纷纷低头应是,然后逃一般的离开了中军大营,去到前方传递军令。 …… 杀! 李丹青冲杀在人群的最前方,他的面色阴沉,眸中杀机奔涌,胯下的战马好似感受到了李世子心头堆积的怒火,马蹄疾驰,数十丈的距离转瞬即至。 眨眼间李丹青便杀到了紫刀卫大军的跟前,他爆喝一声,身子在那时猛然跃起,手中朝歌剑高举,从战马之上跃下身子。 轰! 只听一声闷响,朝歌剑裹挟着巨大的力道猛然挥出,前方首当其冲的数位紫刀卫的甲士在那朝歌剑所携带的巨大力道下,身子一颤,手中刀刃尽数裂开,巨大的力道顺着刀身传向他们的躯体,他们脸上的神情顿时凝固,口鼻流血,身子一歪,直挺挺的栽倒在地,竟然就这样被李丹青挥出重剑上的力道给震得经脉尽碎,没了生机。 周围的紫刀卫面见了此景,更是心头惊骇,哪敢再上前与这力气大得宛如怪物一般的李世子抗衡?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幸免。 李丹青的身后,紧随其后杀来的大军也在这时涌入了敌阵。 黑水军也好,古羊门的门徒也罢,事实上都是早些年李牧林安插在应水郡中的影卫,实力不容小觑,在与这已经没了心气的紫刀卫冲撞在一起的瞬间,便将紫刀卫的阵型冲乱。 众人含怒而来,紫刀卫等人却心生退意。 此消彼长之下,双方冲杀在一起,几乎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而大风城的众人也在这时见到了李丹青带来的援军,加上方才鹤非白与薛云宁绣二人联手斩杀了紫刀卫的统领,大风院的众人在那时亦是气势大振,双方前后夹击,将这群紫刀卫打得是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 一番冲杀下来,李丹青暗暗算了算,死在他手上的紫刀卫恐怕已过了百人之数。 他的心头怒火中烧,无论死在红鱼城外的青云军,还是那些从远方赶来的白狼军,他们的死都让李丹青对紫刀卫以及他们背后的秦家恨之入骨。 他一剑又将一人砍翻在地,嘴里暴喝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周围的众甲士同仇敌忾,纷纷喝道:“杀!” 众人气势汹涌,紫刀卫愈发的难以组织起人手抵御他们的进攻,渐渐呈现出了溃败之相。 “少主!有些不对劲。”而就在这时青竹忽然来到了李丹青的面前,皱着眉头轻声言道。 “怎么了?”李丹青又是一剑横扫逼退数人,回头看向青竹问道。 “紫刀卫已成溃败之相,按理来说,此刻应该暂避锋芒,可我观后方还有大批紫刀卫甲士,在阻拦兵甲逃窜,似乎是想要与我们死战!”青竹如此说道。 李丹青一愣,他当然巴不得把眼前这群紫刀卫杀得片甲不留,但在最初的怒火消退后,李丹青也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 “你是说他们在拖延时间?拿这些紫刀卫的命来拖延?”李丹青在这时沉声问道。 青竹不置可否,只是道:“我也拿捏不准,但这单方面的屠杀,对于秦家而言并无益处,他们已经投靠了幽云,所作所为也足以在幽云人那里拿到投名状,没必要为了由于人,把自己日后在幽云人面前唯一能够依仗的资本,全部消耗吧?” “他们对武阳都不曾这般忠心耿耿,更何况对幽云人呢?”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目光看向那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紫刀卫大军,目光忽然一凝,看向那处。 那里秦居贤正站直了身子,在数十位紫刀卫甲士的簇拥下,目光同样直直的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一愣,脸色也在这时阴沉了下来:“或许是我们想得太复杂了,他们就是想要这群紫刀卫死……” 青竹闻言有些困惑,她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也在这时顺着李丹青的目光看去,同样也看见了秦居贤那眉宇间的阴冷之色,以及那目光深处所涌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青竹忽然想到了在此之前,李丹青关于秦居贤的某些推论,顿时意会到了些什么。 “不管是什么,这个家伙,今天都得留下来,给我死去的青云军与白狼军……祭旗!” 李丹青的声音在这时再次响起,他手中的朝歌剑再次握紧,嘴里大喝道:“刘自在!曲棉!” 听到这话还在人群中厮杀的二人顿时意会过来,在那时随着李丹青一道提着各自的刀刃杀向敌阵深处那秦居贤所在之处。 …… 此刻的紫刀卫兵败如山倒,面对气势汹汹的三人,根本组织不起半点像样的拦截,三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眼前的紫刀卫尽数砍翻在地,不消半刻时间便杀到了秦居贤的跟前。 秦居贤身旁的十余位亲信还试图拦下李丹青三人,但曲绵与刘自在可不是易于之辈,二人一刀一剑,所修行之法都是实打实的杀人技,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那十余位亲信便被二人砍翻在地,李丹青瞅准机会欺身上前,手中的朝歌重剑猛然向前,直取秦居贤的面门。 在李丹青的记忆里,这个秦三爷就是个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没了那些亲信的保护,在自己这一剑之下断无生机。 可就在眼看着李丹青的剑锋就要轰在对方的面门的刹那,秦居贤的手却在这时猛然伸出。 那看上去枯瘦如柴的手指,却在这时轻松写意的接住了李丹青轰来的剑刃。 李丹青的心头一颤,下意思的想要挣脱,但却发现秦居贤的双指之间的力道大得吓人,哪怕李丹青使劲了浑身气力也难以将剑锋抽动毫分。 秦居贤面带笑意,对于李丹青刺来的剑锋以及周围虎视眈眈的刘自在与曲棉二人视而不见,他目光扫过李丹青的身后,看着几万紫刀卫在溃败之势下,以及死伤大半,剩下的一小撮,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就亡命逃窜。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记过,在这时侧头看向李丹青,笑道:“李世子,你到时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等到殿主入主幽云,我会将你的善举一五一十的告诉殿主,说不得能留你一个全尸。” 李丹青听到这话,脸色一沉,道:“你果然是龙拓阎牙留在应水郡的暗桩,当初姬师妃的行踪就是你泄露的对不对!” 秦居贤面露笑意:“下次,如果世子能活到下次咱们见面的时候,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世子解惑。” 秦居贤这样说着,身子便在这时化作了一团黑雾,就这样消失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第一百八十章 今朝有仇 大风城内众人围在杨通的尸首前,神情低沉,眉目哀恸。 而一旁还有一具具尸体被负责收敛尸身的人抬进城中,此刻这大风城的城门前,已经密密麻麻摆满了尸体,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天色已经彻底放亮,但大风城中的众人,却心情阴郁。 “出城迎战的阳山弟子以及城中招募来的甲士约莫有五千余人,活着回来的大概只有半数不到。”鹿书德颤巍巍的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在他的身旁轻声言道。老人的声音哽咽,语气中带着被极力压抑的哭腔,递来名册的手也颤颤巍巍。 李丹青伸手接过那名册,见上面密密麻麻被划去的名字,心头也是一沉。却不得不看向鹿书德言道:“先生辛苦了。” 鹿书德摆了摆手:“娃儿们在前面拼命,老头子只能在后面敛尸,这还算辛苦,那我鹿书德可就不配做个人了。” “只恨年轻时喜文不喜武,没有半点修为在身,否则也学着老院长上阵杀敌,哪怕马革裹尸,也好过在这里恨得咬牙切齿,却无从施展。” 鹿书德这样说着侧头看向一旁杨通的尸体,眼眶泛红,上下嘴唇打颤。 众人闻言也是心头一颤,纷纷低下了眉眼。 “师尊说,阳山之所以为阳山。” “是有先贤不惧死,后生不畏难。是誓守应水,愿为苍生而战的气魄。” “师尊这一辈子都在追寻中兴阳山的愿景,最后能为阳山战死,为应水郡百姓战死。于师尊而言,死得其所。”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李丹青回头看去。却是鹤非白被赵二白扶着走到了众人的跟前,他脸上并未有众人想象中的悲恸之色,反倒是神色平静的安慰起了众人。 “鹤师兄……”刘言真眨了眨眼睛,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眼看场面上的气氛有些凝重,一旁的吕染赶忙转移话题:“对了,青云军呢?院长不是去救援红鱼城了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这话出口,场上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 宁绣的心思机敏一眼便从众人这般反应中闻出了异样,她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是出了什么问题,没有救到吗?咱们现在是集结大军前去支援,还是从侧骚扰,给青云军增加突围的可能?” 李丹青面对宁绣一股脑的提问,一时间不知道当如何作答,而李丹青这样的反应落在宁绣的眼中愈发加深了宁绣心中的慌乱,她赶忙转头看向一旁的宁玖等人,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阿玖!婉儿!安安!” 这三人的父辈与宁绣的父亲宁煌戟一般,都在青云军中做事,宁绣自然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询问他们此事的究竟。 只是她目光看去,却见三人双眸浮肿,显然是哭得厉害过。 宁绣的脸色顿时苍白,身形摇晃,几乎站不稳身子:“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她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 “龙拓阎牙以五万百姓的性命为要挟,逼迫青云军出城迎战。”而这时一旁的李丹青忽然出声言道,他的声音很低,也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底发毛,背脊发凉。 “宁统领与诸位青云军将士,不忍看五万无辜百姓遭受荼毒,故……” “故率兵迎战,尽数战死沙场,无一生还……” 这话出口,宁绣再也站不住身子,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一旁的薛云赶忙伸手将之扶起,但女孩却并不理会伸来手的薛云,只是瘫坐在地上,好一会的光景,目光呆滞,仿佛陷入了某些回忆。 “宁绣姐姐,你别这样!宁叔叔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与宁绣关系最为要好的侯玉走上前来,努力的想要说些什么宽慰宁绣。 但在这生死大事面前,一切的语言都显得有些苍白。 她说道一般,也再也说不下去,只能红着眼眶担忧的看着宁绣。 这对于大风城的众人而言,注定是阴云密布的一天,太多的人在这短短一日的时间里死去,太多事发生。 宁绣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她很快便自己站起了身子,她眸子有些泛红,却出奇的并未流出一滴眼泪,只是握着那把青云戟的手在不断轻颤。 她看向李丹青,问道:“我爹……杀了多少幽云人。” 李丹青一愣,好一会之后才言道:“三百三十七人,全是幽云精锐中的精锐,其中有五位幽云虎狼将级别的统领。最后,是龙拓阎牙亲自出手,才将宁统领击败的。” “你没数错吧。”宁绣又问道,脸色依旧平静,看不出此刻她心底的悲喜。 “我一个个仔仔细细的数着,只少不多。”李丹青笃定道。 宁绣笑了笑:“我爹还是老了,当年他在马驮城外,单枪匹马,砍下贼头六百余颗,这才二十年不到,才区区三百多人,便砍不动了……” “他常说若是幽云胆敢再来犯,定要砍下千颗贼头,悬于马驮城外,让他宁煌戟的威名响彻那狼图草原……” 说道这里,宁绣苦涩的笑了笑,看向李丹青言道:“想不到吧,我爹这个人平日里喜欢打扮成书生模样,他最崇敬的人是先帝在位时的黑袍儒将宁归泉,他说往上数三代,他爷爷,我祖爷爷,和宁归泉还是堂兄弟,所以总想着做个与他一般的儒将。可骨子里却是个粗人,平日里在家里看个书,不出半刻钟就火烧屁股坐不住,舞刀弄枪起来,大半日也不嫌累。” “只可惜,千颗贼头悬于马驮城外的愿望最终他也没有实现……” 宁绣如数家珍的数落着自己的父亲,但说着说着眼眶却愈发的泛红,握着长戟的手也颤抖得愈发明显。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握住了宁绣的手,宁绣一愣侧头看向那人,却见薛云正微笑着看着她。 “那就让我帮宁将军攒够剩下了的六百余枚贼头,等到幽云被击退,我们一起把这千枚人头悬于马驮城外!” “让北蛮子都知道,青云军宁煌戟的威名!” “那我也要为我爹砍下千颗贼头!让北蛮子也知道尉迟尚的名字!”尉迟婉在那时走上前来,沉声言道。 “我也要!”洛安安同样上前。 众人也在这时纷纷高声附和,一时间大风城内群情激昂。 李丹青看着眼前斗志昂扬的众人,他明白仇恨永远不会是解决伤痛良药,但却是一碗烈酒,可让人暂时消愁。 而对于眼前的大风城与应水郡而言。 太远的未来谁都想不到,看不到。 既如此,那便今朝有今朝醉…… 今朝有仇,今日报! 毕竟只有君子报仇十年不嫌晚,现在的他们不是君子,而只是一群穷途末路的…… 白狼!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正在这么做 “城中的百姓疏散没有?”李丹青与鹿书德并肩走在大风城的城头,一边指挥着众人加固城防,一边询问着他交代下来的事情的进展。 鹿书德闻言眉头一皱,言道:“紫刀卫大军的袭杀来得突然,当时情况紧急,我们没有时间去疏散城中百姓,况且……我们也怕这些百姓离开大风城后,难有活路。”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脚下一顿,侧头看向鹿书德。 素来嘻嘻哈哈的李世子在那时目光如炬,盯得鹿书德心头发毛,他有些畏惧的低下了头:“大风城外天寒地冻,紫刀卫又为虎作伥,在下确实是不忍看百姓们流离失所……” 李丹青面露苦笑,他摇了摇头:“这事说到底是我考虑不周,从始至终都没有算到秦家会临阵倒戈,这才让很多计划出了纰漏,青云军之死,杨院长与诸位阳山同门之死,我难辞其咎……” 鹿书德赶忙道:“世子非我应水郡人士,却愿意留下,与我应水郡共赴劫难,单单是这么气魄与恩情都足以让老朽与应水郡百姓感恩戴德,何来责怪一说。你我皆非圣贤,又如何能事事料之如神,世子不必自责!” 鹿书德这番话倒是言出由衷,但听闻此言的李丹青却摇了摇头,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再有任何人因为此事而遭受不幸……” 说到这里的李丹青沉默了一会,又言道:“至少尽我可能让这样的事情降到最低,先生懂我的意思吗?” 老人一愣,似乎领会到了什么:“院长是觉得大风城守不住?” 李丹青闻言笑了笑,说道:“先生难道真的以为在下是神人不成?咱们手中区区两万余人,如何与幽云近四十余万大军抗衡?” “那院长……”老人的心头困惑,既然李丹青知道没有半点获胜的希望,那为何还要死守这大风城。 李丹青岂是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这时只要他下令大军撤走,想来这武阳天下也没有任何人能说上他李丹青半句不是。 似乎是看穿了老人的心思,李丹青却言道:“那么多人死了,我想留下来给他们讨个说法。” “先生心怀大义,不愿意看着那些无辜的百姓蒙难,这心情我理解,但留在大风城只有死路一条,先生可以去粮仓取出一部分米粮,分给百姓们,让他们带着米粮上路,应该足以他们走到燕马郡了。” 听到这话的鹿书德心头一沉,一开始他以为李丹青想要驱散那些百姓是为了让大风城中的存粮能够支撑足够长的时间,好让他们可以固守大风城更长的时日,但此刻李丹青竟然下令开场放粮,给城中的数万百姓准备好走到燕马郡的粮食,如此一来大风城中的粮库空虚,恐怕只能支撑半个月不到,那这么说来,李丹青岂不就是早就心存死志,做好了要与大风城共存亡的准备。 平心而论,哪怕是到了这时,鹿书德依然难以理解李丹青为什么一定要为应水郡做到这样的地步。 是因为青云军与杨通的死,彻底激怒这位世子殿下,让他想要来一场死前咬下幽云一块肉的死斗,还是不忍看着应水郡被幽云侵蚀,民不聊生?毕竟幽云人对待应水郡百姓的手腕他早有耳闻,之前被侵占的马驮城以及周边诸城逃难来的百姓,每每讲起这些,都是咬牙切齿。 鹿书德不得而知,但他却打心眼里敬重李丹青这份有些愚蠢甚至意气用事的决定。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得做聪明人的。 而往往那些让人热血翻涌,让人热泪盈眶的事情,大都是由某些于当时看来极为愚蠢的决定开始的。 “老朽明白了,老朽这就去办。”鹿书德想到这里,也没有了半点犹豫,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在这时说道。 “先生。”而就在他要离去的时候,李丹青却又忽然出言叫住了他。 鹿书德一愣,看向李丹青,却听李丹青道:“老先生年迈,这些日子为大风城奔走,劳苦功高,若是愿意,也可随百姓们……” 李丹青的话没有说完酒杯鹿书德打断,老人笑眯眯的看着李丹青言道:“老朽今年六十有五,前半生浑浑噩噩,只是个教书先生,每日高谈阔论,孩子们听得乏味,老朽也讲得辛苦。” “后逢大难,是李世子施以援手,这才让我这年迈之躯,苟延残喘。” “如今国家有难,老朽肩不能扛担,手不能提刀,幸好世子不弃,才有了一席用武之地。” “娃儿们上阵杀敌,老朽岂能偷生。” “能与世子共事……老朽……” “与有荣焉。” 老人这样说罢,朝着李丹青恭恭敬敬的拱手一拜,这才慢悠悠的转身离去。 李丹青目送着老人的背影离去,直到老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方才叹了口气,慢悠悠走下了城门。 城门下,还有人在忙着收敛尸体,死亡的人员的身份要一一核对,总归不能他们为大风城拼了命,最后却只能立个无名碑,然后一股脑的扔在一起。 人活在这世上,一辈子已经很累了,死后独处一室,才能落个入土为安。 李丹青站在那处,朝着对他行礼的人一一回礼。然后就沉眸看向这地上躺着的尸体,目光阴沉。 看着那一张张曾经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此刻静默的躺在冰冷的地上,那样的场景单是看看便让人触目惊心,更何况还置身其中,更何况这些家伙是为他为大风城而死。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事物,那时一柄藏锋于鞘的短剑,不过三四寸长,但剑鞘的做工精细,中间被人雕刻出一个笔锋劲道的“姬”字。 这是那位囚龙山的大师姐莫清秋送给李丹青的东西,出自姬师妃之手。 李丹青伸手抚摸着剑鞘上的纹路,眉头紧皱,眸中杀机奔涌,却又一闪而逝。 “我忽然有些难过。”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同样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李丹青闻言一愣,这声音来自他体内的烈阳星灵,这家伙平日里一直以超凡自居,对于李丹青在内的任何人给予最多的评价就是愚蠢、渺小之类的辞藻,他忽然说出这番话倒是让李丹青未有预料。 “你也会难过?我以为星灵不会在意凡人的生死。”李丹青低语道,语气中倒是没有什么调侃之意,只是单纯的困惑与不解。 “我也曾这样以为。”星灵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低沉。 “凡人的生命短暂且平庸,如白马过隙,转瞬即逝。我在阳山之巅,曾俯视过万千生灵,看着他们忙忙碌碌,来来往往,总觉他们拼了命的努力,最后却还是归于虚无,总觉愚蠢,总觉难以理解。” “唯有星辰永恒,唯有星辰可耀万古不灭。但……” 这样说着,李丹青的身子忽然一颤,一道璀璨的金光忽然从他的体内涌出,在他的身前凝聚成了一道模糊的金色人影。 那金色人影举目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了那群躺在地上的阳山弟子的身上。他慢悠悠的走上前去,目光在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 李丹青见状心头一惊,虽然明白星灵的存在是超出凡人认知的事物,但这样凝聚出一道金色人影的场景,在李丹青看来还是太过于魔幻了一些。他朝着四周看了看,却见城门前的众人还在自顾自的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并未对那道星灵所化的金色人影展露出半点异色。 李丹青顿时意识到似乎至于自己能看见那道星灵所化的金色人影。 “这家伙叫刘成焕,今年二十七岁,我记得他是十八年前拜入冬青院的,刚刚离开父母时,他一个人躲在屋中哭了好久,十八岁那年喜欢了一个叫徐弦儿的姑娘,只是可惜那姑娘后来嫁给了一个燕马郡的公子,为此他一个人又在屋里哭了好久。嗯,他应该是这十多年来,最喜欢哭的家伙了。”金色的人影在一具尸体前站定了身子,低下头看着对方,声音平静的喃喃言道。 说罢这话,他又迈步朝前走了一会。 “这个家伙,叫管曲,十九岁。” “是管山春的儿子,官山春七年前病死,这孩子就跟在了赵权的身边,平日里胆小怯懦,最怕的就是一个人走夜路。我以为这样的家伙是不敢上阵杀敌的,但看样子,他这一仗打得很漂亮。” 星灵如数家珍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每一位阳山的弟子他都叫得出名字,说得出他们的喜怒哀乐,大抵就像杨通常说的那样,天上的星辰一直注视着地上的人。 “这个家伙,就是杨通了吧。”终于他走到了杨通的跟前,看着他那件染血的烈阳白袍,站定了身子。 “上一次他来昊阳壁上的时候,年纪跟你差不多大。玉面青衫,模样可不比你差。不过几十年,翩翩少年郎就成了地上白首尸,人的一生短暂、平庸,可又莫名的扣人心弦……” “他总想着中兴阳山,我不止一次听见,他在夜里对着孙求安的牌位絮絮叨叨,赌咒发誓,其实星辰并不在乎……至少曾经我不在乎。” “凡人的情绪太过复杂,又太过无稽,我总觉得可笑,总觉得不值一提。” “但现在我却有些理解……”星灵蹲下了身子,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杨通冰冷的脸颊。 “若是星辰从来不在乎凡人,那为什么又会响应凡人的召唤,从亿万里外的星空投射星光……” 星灵喃喃自语着,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李丹青。 “我不知道。”李丹青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冒着自作多情的风险应道:“或许,它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它派来了你,想让你帮它找到答案。” 星灵一愣,转头有些错愕的看向李丹青。 “寻找答案吗?”他这样喃喃自语道。 “那……当你们人类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当你们心底堆积着一股难以言说,不知如何挥去的悲伤的时候,你们会怎么做?”星灵这样问道,语气中再也没有了以往高高在上,反倒带着一股谦逊与真诚。 李丹青想了想,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正的悲伤是无法被忘记的,他就像是被藏在泥土中的珍珠,不去拨弄便安静躺着,可只要触及,便还是刻骨铭心。” “我们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让它安放在那处,偶尔缅怀,偶尔思虑,然后用尽办法,将它始作俑者,送入深渊。让逝者心安,生者才能平静。” 星灵愣了愣:“你是说报仇吗?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李丹青在那时握紧了手中那柄短剑,他盯着星灵,咬牙切齿的低语道。 “我正在这么做!”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战前夕 “李院长!我们不走!” “求求你了,让我们留下来吧!作什么都行,我们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也能帮着各位将军搬运器材亦或者保证后勤的,总之请让我们留下来吧!” 李丹青被鹿书德火急火燎的叫到了大风院的院门前,他方才走近,一大群百姓便围了上来,围着李丹青神情急切的言道。 李丹青的眉头紧皱,还未待他说些什么,人群中便有一对老夫妇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李院长!我孩子叫胡贤,你大抵不认识,但他是春柳学院的弟子,我们是跟着他和杨院长一起来的大风城,他昨日死在了紫刀卫的手中。我们老两口就他一个孩子,我知道李院长是想给我们一条生路。但我们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 其中的老头上前这般言道,提及自己的孩子,老人的上下嘴唇打颤,本就浮肿的眼眶,又一次红了起来。 “我们就想留在这儿,我们家中尚有余粮,不会给城中诸位半点负担,真的打起来了,老头子虽然年迈,就算不能上阵杀敌,那也可以为诸位擂鼓诸位,李院长就行行好,不要赶我和我老婆子离开了!我们就想呆在这里,守着我们儿子,也看着那些北蛮子是怎么自作孽不可活的!!!” 老人说到这里身形摇晃,咬牙切齿。 “对啊!李院长!是你给了我们活路,阳山崩塌之后,应水郡哪一处地界不是民不聊生?都是院长你给我们吃,给我们穿!我们没有报答过李院长,已是不义,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一旁的众人闻言,也在这时走上前来神情激动的说道。 李丹青也没有料想到会是这般情况,他看向一旁的鹿书德,鹿书德面露苦笑他言道:“院长你的想法我都跟大家伙说得明明白白,可大家伙一听不乐意,吵吵着要见你,我确实没有办法,才把你叫来。要不……院长你再好生很大家伙说说,劝劝他们……” 李丹青有些无奈,要说众人这般反应那确实大大出乎了李丹青的预料,李丹青对此心底也多少有些感动。 但……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头一沉,看向众人正要说些什么:“诸位,听我说,这般决定并不是想让诸位就此离开大风城,而是……” “少主!”而就在这时,青竹忽然快步走了过来。 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青竹,却见青竹脸上少见的露出了焦急之色。 了解青竹性子的李丹青顿时意识到了不寻常,他赶忙问道:“怎么了?” 青竹在李丹青的跟前站定身子,正要说些什么,但目光却瞥见了周围将李丹青团团围住的大风城百姓,她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那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生生的咽了回去。 “城门,你最好去城门一趟。”她这般言道,神情有些古怪。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他倒是知道以青竹的性子,不遇到她着实解决不掉的问题,是不会来麻烦李丹青的。而若是她解决不了的事情,那就一定不会是小事情。 这样想着的李丹青点了点头,朝着鹿书德言道:“先生你先帮我再劝劝他们,记住一定要让他们离开大风城,我去城门看看就来。” 说罢这话的李丹青,也不管鹿书德如何的为难,便快步随着青竹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 还未走近城门,李丹青远远的便听见城门处传来的阵阵喧哗声。 只不过那声音似乎是从门外传来的,李丹青心头一凛:“莫不是幽云人这么快就打来了?” 念及此处他也来不及多想,赶忙快步走上城头,站在其上朝下看去,入目的场景却让李丹青一愣,大风城的城门外此刻汇集满了数以万计流民。 “红鱼城沦陷之后,幽云大军沿途劫掠了数十座城池,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这些百姓都是从那些城镇逃难来的。”在城头布防的薛云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皱着眉头轻声言道。 “这些家伙逃难就逃难,怎么还能往大风城走的?咱们这里摆明了要和幽云人决战,这不是来添乱吗?”刘自在也在这时凑了过来,盯着城下的百姓言道。 “背面幽云大军步步紧逼,背后应水郡的大军也在布防,拦着流民不让他们逃离应水郡,这些流民走投无路,最后也只能来投奔大风城。”薛云接过了话茬这般言道。 “这秦怀义也忒不是个东西了!怎么自己投奔幽云,连这些百姓也不放过?”刘自在吐了口唾沫嘴里没好气的骂道。 李丹青在这时摇了摇头言道:“幽云花这么大的力气入侵应水郡,为的无非便是觊觎武阳肥沃的土地,只是这阳山被龙拓阎牙亲手毁了,应水郡的天气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改善,而眼前对于幽云人而言,应水郡最宝贵的财富就是这数以百万计的人口,龙拓阎牙自然不会放任这些百姓离开应水郡,让秦怀义布兵拦住他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刘自在听得似懂非懂,倒也不去纠结这些,转而看向李丹青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让这些流民进城,万一这群人中混入了幽云的奸细怎么办?” 眼下这城外的流民恐有近十万之数,这兵荒马乱之下,也没有办法去一一核实他们的身份,刘自在的担忧也确实不是杞人忧天。 “让我派人把他们驱散吧。”这时青竹走了过来,朝着李丹青沉声言道。 她清楚之前李丹青还在为大风城中不愿离去的百姓而烦劳,此刻又怎么可能接受这些流民。虽说青竹多少也有些不理解李丹青这样决定的缘由,但素来信任李丹青,只要是李丹青做出的决定,她只是听从与帮助,从来不会问为什么,哪怕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恐怕来不及了,让他们进来吧。”可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青竹闻言一愣,错愕的看向李丹青,有些不明白李丹青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只是当她抬起头,心底的困惑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却见李丹青此刻正皱着眉头看向城门外。 青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第一时间循着李丹青的目光望去。 却见大风城的城门外,约莫数里地处,出现了一大片汹涌的人潮,他们队列整齐,神情肃杀,手中握着的刀剑寒光闪烁,气势汹汹,杀机凛冽。 是幽云的大军! 他们终于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畏死而已 近十万的百姓涌入了大风城,大风城中之前还算有序的状况顿时变得混乱了几分。 鹿书德高声的指挥着众人安顿这群百姓,老人扯着嗓子大声的吼着,声音都有些沙哑。 但忽然涌入的人群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被安置妥当的,人群四处乱窜,而大风城中也一时间组织不出那么多的人手来把他们都安置妥当。 毕竟此刻,对付那些即将到来的幽云大军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李丹青站在城门上,身旁的甲士奔走,刘自在与曲棉已经带着一万多人的大军来到了城门口严阵以待。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昨日厮杀过后的大风城城门外依然飘荡着浓郁的血腥味,久久未散。 李丹青的神色阴沉,却不仅仅因为眼前越来越近的大军,也因为还未离去的大风城百姓以及那群忽然到来的流民。 他伸出手摸了摸怀里的短剑,似乎只有这样方才能让他的思绪稍稍平静些许。 宁绣薛云等大风院的弟子也在这时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李丹青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侧头看向众人,微微一笑。众人也皆在那时朝着李丹青回以笑容,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李丹青,却忽然觉得那些话似乎没有必要再宣之于口。 众人一路走来,也不知一次经历过这样的生死之境,自然不用为此多做他言。 城门上的弓箭手们也在这时就位,相比于之前面对紫刀卫时,这些招募来的江湖人士,虽然依然脸色难看,但经历了血雨腥风之后,众人的心智倒是坚定了不少,没了之前那般的恐惧。 他们也明白走到这一步,退有秦怀义在后方拦着,不与幽云血战,去博得那百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的生机,那就只有束手就擒,等着做幽云的奴隶。此刻的众人也算得上众志成城,准备背水一战。 “吁!” 伴随着走在幽云大军正前方的甲士一拉战马,气势汹汹的幽云大军停在了距离大风城约莫一里地的地方。 有道是千人盈城,万人盈野。 这足足四十余万人的大军站在城门外,那气势之汹涌,场面之宏大,一眼看去,竟是望不到边际之景。这么多得人汇聚在一起,哪怕是同时爆喝一声那也是山呼海啸。大风城的众人虽然已明死志,但面对这样数量的大军却依然免不了心底发寒,头皮发麻。 城门前一片死一般的静默,甲士们握着刀剑的手汗迹涌出,而这时那幽云大军却忽然让出了一条道来,那位龙拓阎牙在这时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他穿着一声白色长衫,与幽云装束截然不同,反倒像是武阳读书人的模样。身旁也不带任何甲士,只是孤身一人便慢悠悠的走到了距离大风城的城门不过数丈处。 城门上无数的利箭上弦,剑芒直指男人,但龙拓阎牙却面无半点惧色,只是抬起头将目光落在了城门上的李丹青的身上。 “故地重游,感慨万千。” “说起来我在这大风城也待了几十年的时间,这才几个月的光景,就被李世子经营得城高池深,巍峨不凡。倒是让我有些惊讶啊,也难怪紫刀卫精锐尽出,却没有攻下这城池,李世子你又让我失算了。”龙拓阎牙笑呵呵的言道,语气轻松,就像是在与故友谈天说地。 只可惜城门上站着的李世子没有半点与他谈笑的心思。 “让你失算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王护院还是不要太急着惊讶了,免得待会被吓掉大牙!”李丹青冷着声音高声说道。 龙拓阎牙闻言一愣,神情有些错愕,但转瞬这样的错愕便化作了浓郁的笑意。 “我一直常说李世子是个妙人,旁人总是不信。” “世子说得没错,让我惊讶的事情确实很多……”龙拓阎牙这样说着目光幼崽李丹青身旁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又才言道:“在我幽云大营中,李世子眼睁睁的看着青云军死在我的刀下,那个叫宁煌戟的家伙,好像还是世子身边这位姑娘的父亲吧?她对你可是百般信任,可世子为了活命,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我一刀刀的把那家伙的头、手、还有脚给卸下来,做成人彘,用战马拖行了足足数百丈远,才咽下气来。” “这位宁绣姑娘可知道这事?” 龙拓阎牙这番话出口,身旁的宁绣顿时身子颤抖,双目喷火。 她侧目看向李丹青,似乎在问李丹青龙拓阎牙所言之事是否属实。 李丹青却只能回以沉默,而这样的沉默显然就已经承认了某些事情。 宁煌戟死得很凄惨。 是那种但是听上两句便让人心头发毛的凄惨。 李丹青不说,只是害怕宁绣听到了这些,难以接受。 宁绣的心思机敏自然从李丹青的反应中看出了古怪,她的双目顿时通红,咬牙切齿的看着城门下笑面盈盈的龙拓阎牙:“你该死!” 她低声骂道,周身杀机奔涌,几乎在那时就要飞身而下。李丹青见状赶忙将之拉住:“不要中了他的激将法!” “这可不是什么激将法,只是有些奇怪。” 龙拓阎牙将城门上发生的一切尽数收入眼底,然后说道:“在下只是很奇怪,当初李世子那般乞命,对于宁统领的死可以作壁上观,毫无作为。” “我本以为李世子是忍辱负重,想着回来之后,可以集结大军给我迎头痛击,可怎料世子也就不过集结了这两三万人,我想李世子就是再天真,也不会以为靠着这几万人就能与我幽云四十万大军抗衡吧?若是如此,我觉得当时李世子倒不如奋起反抗,试着对我动手,说不得还能杀了我这个祸首,再不济也像青云军那般死得慷慨英勇。” “如此畏首畏尾,却也没有什么后招,此刻想来,我确实又失算了,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大的本事,当时的也不是什么忍辱负重,只是苟且偷生。说到底李世子也不过是怕死而已。” 说到这里,龙拓阎牙又是一顿,眯着眼睛看向李丹青,低声问道。 “我说得,对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 原形毕露? “你胡说!我们院长才不会贪生怕死!”侯玉在那时走到人群前,朝着城门下的龙拓阎牙大声的说道。 李丹青在她的心中早就是与自己那两位兄长一般的人物,无论是当初在永生殿劫走薛云时的挺身相助,还是之后的种种都让侯玉打心眼里佩服着李丹青。虽说平日里她与众人一般嬉闹,但在心底她却是无比佩服着李丹青。 此刻听闻龙拓阎牙这般污蔑,她自然难以忍受。 “李世子这把弄人心的本事倒是在下远不能及的。”城门下的龙拓阎牙闻言并不急着反驳,而是笑呵呵的言道:“你看,这些小姑娘们,还有这些死在大风城外的人,都对世子你死心塌地,却不知道,他们所托非人,他们心心念念的李世子,不过是个畏死之人罢了。” “你胡说!血口喷人!”侯玉大声的叫嚷道,脸颊通红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但龙拓阎牙却根本不在乎她的辩驳,只是抬头看着李丹青,眯着眼睛,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李世子,你觉得我说得有错吗?” 这话出口,大风城周围的众人纷纷在这时侧目,直直的盯着李丹青,他们当然都希望李丹青能够在这时说些什么,让这龙拓阎牙无从辩驳。 但面对众人投递来的目光李丹青却选择了沉默,他低头看向龙拓阎牙,眉头紧皱。 这样的沉默让在场本来对他信心满满的众人,心底都不免生出疑窦。 但李丹青对此依然好似浑然不觉,只是目光直直的看着龙拓阎牙,神情凝重。 而感受到李丹青目光的对方却面带笑意,似乎很享受这般被李丹青所忌惮的模样。 “人……都怕死。”终于,李丹青张开了嘴,轻声言道。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且不论李丹青的心底到底在想着些什么,但在这个时候,承认自己的畏死,无疑会打击在场众人的士气,对于接下来的大战极为不利。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坦诚相待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众人那时的困惑之色落在龙拓阎牙的眼中,龙拓阎牙的脸上却并未显露出半点目的达成后的欣喜,反倒眉头微皱。 “看样子世子确实有自己的依仗,那就让我幽云人的铁骑来试试这大风城到底如何的城高池深吧!”龙拓阎牙低声说道。 言罢这话,他猛然转身,退到了幽云大军之中。 …… “王上,你跟他废话些什么,咱们手握四十万大军,兵锋所指,所向睥睨,与他多费唇舌的功夫,就足以我们的幽云勇士踏平大风城了!” 龙拓阎牙刚刚走回大军之中,那位冉铃姑娘便走上前来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她的语气随意,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撒娇,这样的语调多少显得有些不敬。 龙拓阎牙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沉眸盯着冉铃。目光冰冷,直看得冉铃心头发毛。 冉铃也是身子一颤,脸色苍白。 而就在气氛凝重之时,龙拓阎牙却忽然展颜一笑。 “别小看了李丹青,这位世子大人表面上嬉笑怒骂,胸中却有锦绣乾坤,不输其父。人吃过亏,就得学会长记性。” 龙拓阎牙慢悠悠的言道,语气和蔼,带着几分诲人不倦的味道,以至于会让人去暗自怀疑方才所见的场景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冉铃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些,她有些不服气的嘀咕道:“王上高看他了,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酒色之徒。” 龙拓阎牙闻言摇了摇头:“若是真的贪生怕死,就不会留在这大风城,他不仅不怕死,而且还可能还藏有什么后手。” 说道这里的龙拓阎牙眯起了眼睛:“我方才试探了他的底细,他宁愿冒着被同伴怀疑,又打击己方士气的风险,也不可透露半点,此子不容小觑。我忽然有些后悔,放他活着离开了。” “会不会是王上高看他了。”这时,一旁的白素水也走上前来,有些困惑的问道。 “我们的斥候打探过了,李丹青的手上并没有什么可用之人,寥寥两三万的兵力,完全不足以与我们抗衡。” “但愿吧。”龙拓阎牙低语一声,坐回了自己的白虎椅上。 他正襟危坐,之前的谨小慎微之色在那一瞬间尽数散去,于那时沉眸看向远方的城郭,低语道。 “着燎山部的冉曲古带十万精兵,正面攻城,冲阵营带冲龙柱混于大军之中,找到机会,直接破坏城门。入城之后,无论是谁,杀无赦!” “是!”身旁的白素水冉裘等人闻言,赶忙拱手应是,然后便快步走向大营开始调兵遣将。 幽云大军皆是精锐,随着军令传出,一大波甲士便队列整齐的从大军阵营中走出,黑压压的一片,可谓是遮天蔽日。 “王上,为什么不让我出手,让我寻到那城门的薄弱之处,再行攻城之事?”冉铃有些不满的在龙拓阎牙的身旁嘀咕道。 龙拓阎牙闻言侧头看了冉铃一眼,低语道:“你的本事确实不错,但想要找到一座城池的弱点,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这李丹青狡诈多端,直接攻城可以牵扯他的注意力,以免他再去谋划些恶毒的计策。” 听到这番话的冉铃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的撇了撇嘴道:“王上怎么老是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畏那李丹青如虎呢?” 龙拓阎牙笑着转头看向冉铃,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永远不要小看你的对手,尤其是在你自觉胜券在握的时候。” “因为往往你的胜券在握就意味着对方的死期将至,而每个人对于生的渴望都是无比巨大的,这样的渴望,往往可以创造出奇迹,所以,不要去做别人奇迹的垫脚石。” 冉铃听得迷糊,也并不在意,只是有些委屈的小声嘟囔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意外……” …… 幽云的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大风城涌来,大风城中的众人都神情肃穆。 城门被缓缓打开,由刘自在与曲棉带领的大军在城门处集结。 战马打着响鼻,马蹄时不时的扬起,似乎也多少感觉到了眼前这紧张的气氛。 “少主!贼军势大,出城迎敌多有不妥,让刘城主与曲门主退回来吧,咱们据城而守,或许还能拖延些时间。” 青竹在这时走上前来,于李丹青的耳畔言道。 “不行。对方人多势众,若是不正面击退他们的进攻,重挫他们的士气,后面的攻势定然是绵绵不断,此战不仅要打,还要打赢。此战若输,大风城危矣。”李丹青却沉声如此道。 这话出口,之前对于李丹青便有所微词的众人顿时纷纷脸色古怪。 “那我们前去助阵吧!总不能让刘城主他们孤身迎敌。”宁绣在这时闷声言道。 她的面色平静,看上去似乎并未受到方才龙拓阎牙那番话的影响。对于李丹青制定的策略,依然是笃信不疑。 薛云见状也赶忙言道:“好!” 众人毕竟与李丹青经历良多,同时也明白当时那样的情况,李丹青就是出手也救不了任何人,虽然心底有些芥蒂,但远不至于怀疑李丹青的地步。众人闻言,也纷纷请战,在那时提起了各自手中的兵刃,神情冷峻的,眉宇间杀机奔涌。 这几日经历的诸多事情,早就让众人的心头堆积起了滔天的怒火,此刻既然决定留在大风城与幽云人决一死战,他们自然也就有半点畏惧可言,反倒兴奋异常,渴望着与让幽云人血债血偿。 “好。”而李丹青这一次也没有让众人失望,他点了点头,言道:“你们且去。” 众人闻言,正要动身,可又觉察到了李丹青这话语中的不对劲,刘言真眨了眨眼睛看向李丹青:“那院长……你呢……” 众人也察觉到了异样,纷纷朝着李丹青递来古怪的目光。 李丹青的脸色有恙,似乎被众人看得有些羞愧,但数息后还是强作镇定的言道:“我身负指挥大任,不能有失,此番短兵相接凶险万分,你们去即可,我在城头为你们掠阵。”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内讧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十万幽云甲士与刘自在以及古棉所带领的大军冲杀在了一起。 十万对一万,这样的数量差距已经不是靠着所谓的斗志可以弥补的鸿沟。刘自在与古棉冲锋勇猛,城头上师子驹琴声激昂,响彻不觉。 但饶是如此大军依然节节败退,很快便退到了城门口处,依仗着城门口处的隘口,才勉强维持住了阵型。 但这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溃败对于大风城的众人而言,也只是时间问题。 “院长!这样下去不行啊!守不住啊!”一旁的鹿书德看着城下的情形,顿时有些焦急,他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如此言道。 李丹青双手撑在城门上,双目通红的看着城门下的状况,神情有些狰狞。 “不行也得行!守不住这一波攻势,咱们就得溃败!”李丹青咬牙切齿的言道,嘴里喃喃说着:“不能输!我不能输!” 那脸上的神情仿佛陷入了魔怔一般。 鹿书德见此状,心头一寒,两军对垒,军队的数量,装备精良程度,以及军队本身的战力都极为重要,但相比于这些,更重要的却是身为首脑的头脑是否清醒。 而现在的李丹青,显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或者说钻了牛角尖。 他当然明白,从选择留下来那一刻,众人其实已经凶多吉少,但至少他希望这一仗能大得漂亮,能拉倒足够的被蛮子给他们的垫背,但此刻这样的目标似乎变得有些艰难。 念及此处的老人心头一凛,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出口。 这时城头上,城中的百姓也组织了起来源源不断的朝着城门上搬运着守城的物资,弓箭、石料都在这时被运往了上来。 龙拓呈混迹在这群百姓之中,也在这时卖力的搬运着物资。 他跟随着那一大群流民混入了大风城,王上说李丹青诡计多端,需要摸清楚他在大风城中到底藏着些什么后手,龙拓呈便自己请缨,混入流民之中,为的就是帮自己的族人摸清这大风城的底细。 幽云人已经蜷缩在那贫瘠幽寒之所太久了,他们没有理由一直呆在那样的地方,武阳人占据着的中原肥沃之地,是时候分出来一些给他们的族人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龙拓呈身赴险境,本以为这会是个麻烦事,但却不想,这李丹青也是草包,近十万的流民说放就放了进来,且没有半点设防,直接让他们参与到了大风城的防守工作中,而龙拓呈也依仗着这样的便利,还真的偷听到了李丹青与鹿书德的谈话。 这分明已经是走投无路的癫狂架势。 想到这里的龙拓呈心头狂喜,他赶忙将手中的石料放在了一旁,然后随着大部队匆匆的离去,走下城池之后,他赶忙躲入了一处阴影之中,在确定四下无人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白玉色的扳指。轻轻抚摸,青色的光芒闪烁,他对着其中便低语呢喃了几句,将城中的见闻一一传递了出去。 …… 而就在这时,远处幽云大营中,站在龙拓阎牙身后的冉樱手中也带着同样的扳指,扳指上忽然亮起一抹耀光。冉樱感觉到了这一点,附耳听了听,然后便赶忙走上前来,在龙拓阎牙的耳边将听到的东西一一转述了过去。 听完这番话的龙拓阎牙,眯起了眼睛,摆了摆手:“不急,咱们再等等,我对这位李世子可是很有期待的,他应该不会这么让我失望。” 冉樱闻言,眉头微皱,但相比于冉玲,冉樱显然更能明白自己的身份,虽然心底有些疑惑,但却并未多言,在那时朝着龙拓阎牙行了一礼便又退了回来。 …… 城下的大战还在继续,大风城的众人死伤惨重,这一个时辰不到的厮杀,大风城一方损失的人手便已经近三千人。 “院长!”鹿书德看见了这番情形,双手打颤,看着李丹青大声的言道。 李丹青的眉头紧皱,他一拍城墙,心有不甘,却还是言道:“让他们回来吧!据城而守!” 听到这话李丹青这话,身旁的传令官赶忙吹响了收兵的号角。 城外苦苦鏖战的众人听闻此音,赶忙退了回去,幽云大军乘胜追击,但城墙上早已准备好的弓箭石料在这时被众人疯狂的扔了下去,将杀来的第一批幽云大军逼退。 “为什么现在才下令收兵!”迎来短暂喘息之机的大风城并未趁着这个时候修整下来,薛云在第一时间冲上了城门一把抓住了李丹青的衣襟,嘴里大声的质问道。 此刻的薛云满脸污血,衣衫破损,模样看上去甚是狼狈。 “这一战打输了,我们就士气竟失……”被抓着的李丹青,阴沉着脸看着暴怒的薛云,如此言道。 “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本就应该据城而守,出去迎敌,对方只出了十万人,要是四十万人尽数杀出,一个照面我们都得死在外面!你这是想让我们去送死吗?”薛云根本不听李丹青的解释,在那时继续高声怒斥道。 “我说了,这是为了守住大风城……”李丹青被薛云捏着脖子,脸色发紫,嘴里有些艰难的言道。 “这么重要,你为什么不上?躲在这城头上高谈阔论,你知道今天死了多少人吗?你看看阳山还剩下多少人?大风城还剩下多少人……” “薛师兄……院长他也不是……”刘言真见状赶忙上前替李丹青解释道。 而赶来的青竹却没有那么多话,剑锋一亮,青色的剑芒涌出,直直的便袭杀向薛云。她的剑招凛冽,裹挟着滚滚杀机,只是一瞬间便将薛云笼罩。 薛云的脸色一变,他感受得真真切切,青竹这一剑可没有半点留手,只要他不退让,这一剑足以取掉他的性命。 意识到这一点的薛云赶忙退开数步,而青竹也在这时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神情冷峻的站在那处:“下一次你再敢这么对少主,我要你的命。” 青竹寒声言道,这一次她没有再避讳对李丹青的称谓,看向薛云的目光也阴冷无比杀机四起。 薛云一愣,随即也有些冒火:“你要帮着他是你的事情,但我不能看着我们这么多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大风城!你问问他!他到底要干什么?是想要守住大风城,做这武阳的英雄,还是要为了一己之私,让我们去白白送命!” “薛师兄你在胡说些什么!院长要是怕死,之前早就跑了,干嘛还留在大风城!”刘言真也着急忙慌的维护着李丹青。 “哼!不见棺材之前,很多人都不怕死!但见到了这么多死人,就免不了会生出畏惧!你看看他现在的模样,有半点平日里的架势了吗?”薛云提起了手中银枪直指李丹青言道。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李丹青面色苍白,脸上带着些许愧色,似乎是被薛云说破了心思一般。 轰! 而就在众人还未来得及消化完这些事情之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伴随着还有城墙巨大的颤动,众人措不及防,几乎在不住身子。 足足十余息的光景过去,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就在这时,黑暗的穹顶之上,一颗巨大的石头出现在他们的头顶,裹挟着巨大的破空声,直直的朝着众人立身之所坠落下来。 这是幽云当初攻破马驮城外城的巨大投石器! 李丹青见到了那巨石顿时反应了过来,他脸色一变,赶忙大喝道:“退到内城!退到内城!” 第一百八十六章 溃逃 巨大的滚石出现穹顶,带着可怕的威势朝着此间坠落。 李丹青曾经在去往马驮城救援青云军时,见识过马驮城中,被这巨大的投石车所轰出的巨石砸出的惨烈场景。 这巨石看上去足足有过千钧之重,若是被这一下砸得结实,怕是没有个神河境的修为,难有活命的可能。 念及此处的李丹青也顾不得眼前的争论,赶忙看向还在发愣的众人大喝道:“快走!” 众人大都为方才的轰响与大地颤抖所震惊,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听到李丹青的疾呼这才算是回过了神来,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赶忙在这时朝着各处退去。 好在众人的修为都算不错,李丹青的提醒也算及时,就是没有半点修为的师子驹与鹿书德也被一旁眼疾手快的扶着,跃出了那巨石的落点。 虽然如此,但在巨石撞击到城墙的刹那,掀起的余波以及巨大冲击爆出的碎石,还是将众人掀翻在地,城墙外的许多百姓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被这些飞石所击中,那些飞石所蕴含的力道极大,一旦触及,便是头破血流,一时间这处城墙周围可谓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李丹青扶起了地上的鹿书德,在确定对方没事后,侧头看了看这大风城中的场景。 幽云的那两尊巨大的投石车还在不断的运转,李丹青侧头的光景,又是一颗巨石坠落到远处的城墙上,那处驻守的甲士们就远没有李丹青等人这般幸运,巨大的石头落下,当场便有数十人被砸得血肉模糊,城墙也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碎石与碎尸四处可见,伴随着阵阵哀嚎,这大风城的城门处,一时间宛如人间炼狱。 李丹青的身子颤抖,就仿佛是被这幅场景吓得呆傻了一般,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大呼道:“去内城!快!去内城!” 他这样大吼道,身旁的众人闻言也回过了神来,开始朝着内城奔走。 只是幽云轰出的巨石还在不断朝着城墙落下,加上城门处之前聚集大量的流民以及大风城中本来在帮着运输物资的百姓,这巨石不断坠落带来的恐慌让人群变得混乱,所有人都在这时急急忙忙的朝着内城方向逃跑,相互推搡,相互拉扯,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而本应该在这时指挥众人的李丹青却根本不管不顾众人,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独自一人快步跑向内城。 薛云见状眉头一皱,嘴里大骂一声:“狗改不了吃屎!” 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在这时接过指挥的重担,站在高处,指挥着黑水军与古羊门的门徒们,尽可能疏散众人。 内城的城门不大,而外城此刻汇集了十几万人,想要全部通过城门抵达内城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薛云一边既要指挥众人让百姓们有序的回到内城,同时也要带着大军抵抗随着城门破开,不断从城门外杀入的幽云人。 两面牵扯,加上幽云的投石器还在不断朝着城门中轰来巨石,待到大军掩护众人彻底进入内城时,又有近千名甲士死在了幽云人的刀下。 薛云带着大军退回内城,将内城的城门合上,而门外的幽云人似乎也觉得走到这一步,他们已经是瓮中之鳖,并未急着进攻,大抵是为了以防伤到已经入城的自己人的缘故,那阵阵乱石也暂时停歇,众人也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回到内城的薛云,带着的刘自在等人都是衣衫褴褛,众人身上的甲胄几乎都有所破损,周身满是血污,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幽云人留下的。 百姓们神情惶恐,众多甲士也是气势低迷,薛云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却并没有发现那个家伙的身影,他沉声问道:“李丹青呢?” 众人一愣,也都四处看了看,确实并未见到李丹青的声音。 “我……我刚刚看见院长好像回大风院了……”一旁的侯玉小声的嘀咕道。 “哼!”薛云闻言冷哼一声,转头看了看刘自在言道:“麻烦刘城主在这里布防,我去看看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刘自在等人倒是有心维护李丹青,但李丹青方才弃众人不顾的做法着实过火了一些,刘自在等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当说些什么,更没有理由拦住薛云,只能点了点头。但刘自在还是朝着刘言真使了个眼色,刘言真意会过来,赶忙跟在了怒气冲冲的薛云的身后,周围的众人见状也赶忙跟上。而大风城中的百姓早就乱了手脚,左顾右盼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也稀里糊涂跟着大部队去到了大风院的所在之处。 为首的薛云满脸怒色,怒气冲冲的走在前方,带着众人直挺挺的就杀到了大风院所在之处。 方才走到院门口, 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薛云的身子一个趔趄,退后一步,而那人却是跌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怀里抱着的东西也在这时散落一地。 众人心头一惊纷纷定睛看去,却见那摔倒在地之人,赫然便是李丹青!而那些被他抱在怀中,散落一地的事物,竟是些银票金器,满满一地,若是细细数来,数量怕是有接近十万之数。 “你这是要逃吗?”薛云目光扫过满地的银钱,顿时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他神情阴沉的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似乎没有料想到众人来得如此之快,他回过神来,低下身子,赶忙在地上手忙脚乱的将散落一地的银票捡起,胡乱的揣入怀中。嘴里赶忙道:“我……我是想着拿着这些钱,去……去找些援兵来……” 李丹青这样言道,只是那有些结巴的语气,配上脸上慌乱的神情,此言怎么看,怎么没有说服力。 “整个应水郡都已经是幽云的囊中之物,李世子准备去哪里给我们找援军呢?”薛云眯着眼睛问道。 李丹青一时语塞,一旁的刘言真皱了皱眉头,小声言道:“院长他……他或许有自己的打算……” “言真!”这话刚刚出口,薛云便一声低喝,将她的话打断。 “到这个时候你还护着他吗?” “你还看不明白,他就是想要逃跑吗?别骗自己了!他不是咱们的院长,他只是武阳城里那个高高在上的李世子!”薛云大声的怒斥道。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刘言真更是眼眶一红,看着那对于旁人的争吵充耳不闻,只是继续低头捡着地上银票的身影,心头针扎一般的刺痛:“他……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刘言真嘴里这样呢喃的说道,但声音却越来越小,显然这样一番话,她自己也难以笃信,与其说是在为李丹青推脱,倒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哼!”薛云见状又是冷哼一声,他一把抓住了李丹青衣襟,将他的身子高高举起,大声质问道:“走到这一步了!李丹青!你就和我们说句实话吧!也让她们死个明白!” “你不是想逃吗?今天你把话说明白了我就放你走!不然!咱们就一起死在这大风城!” 薛云的语气幽寒,裹挟滚滚杀机,让人难以去怀疑半分此刻他心头的杀意。 在场包括刘言真众人都在这时看向李丹青,神情紧张又复杂。 被薛云死死捏住颈项的李丹青奋力的挣扎了一会,但很快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不会是眼前这个家伙的对手,他愤恨的盯着薛云。 薛云见状眯眼一笑,言道:“内城外幽云的大军正在叩门,咱们的人手能支撑多久,李世子应该比我清楚,再僵持下去,李世子的命怕是也不想要了吧?” 薛云这话出口,李丹青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心有不甘的恶狠狠的看了薛云一眼,终于在这时咬了咬牙,沉声道:“没错……我就想逃……” 虽然李丹青之前的种种表现,早已表明了他这样的心思,但当他亲口承认这一切的时候,对于大风院的众人而言,这依然是一件难以被接受的事情。 刘言真的脸色煞白,侯玉姜羽等人也一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的!院长一定是在想什么办法,院长怎么可能会抛下我们呢……”刘言真喃喃言道,她慢慢的走上前,目光满怀着期待的看着李丹青,她希望这个时候李丹青能嬉皮笑脸的点点头,然后很是臭屁的告诉她:“还是小言真了解本世子!本世子就是如此老谋深算,运筹帷幄……” 但事实却是,李丹青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们……对我来说不过是棋子!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本世子会在乎你们的死活吧?” 李丹青脸上的神情以及嘴里的语气,都是众人从未感受到过的冰冷,那番模样,让众人觉得陌生,就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人一般。 “你胡说!当初你为了救薛师兄可是和永生殿的人为敌,为了帮我们出气,跟几大学院不对付,还有郢曲他们入驻大风院后,也是你铤而走险帮我们料理他们!你说的都是谎话!”刘言真大声的言道,眼眶中泪水打转,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不谙世事,些许小恩小惠,你们就会死心塌地。”李丹青冷笑言道。 “我初来应水郡,毫无根基,你们身后都有着应水郡颇有势力的背景,冒些风险,让你们对我心悦诚服,我就有了在应水郡安身立命的根基!你看,若不是幽云人毁了阳山,我李丹青不就将这大风院经营得有声有色?不是这样,你以为我凭什么惯着你们?” 刘言真听到这话身子一颤,身形摇晃如遭雷击,她咬着脑袋,直直的看着李丹青:“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要是真的是这样,那你为什么在幽云入侵之后还要待在大风城!还要以身犯险去营救青云军?” 刘言真的质问,让李丹青脸上冷笑之色愈发浓重了几分。 “你还是不懂我为什么会来这应水郡!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半点比得上武阳城的繁华?” “要不是姬齐那混蛋非要把我流放到这里,我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幽云的大军一到,他的圣旨也跟着到了,我倒是想要卷铺盖走人,可他姬齐不让啊!他非得把我留在这里,他想要我死!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看,我不是把你们和你们背后的人都拉拢过来了吗?可惜你们这些应水郡的土著还是太过弱小了些,本想着能支撑一段时间,我在武阳城里的关系活动一番,说不定还有胜算,现在看来,你们就是些一无是处的废物,在幽云人面前不堪一击,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还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等死吗?” “我是李丹青!” “我是天策上将的儿子!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李丹青如此言道,他越说声音越大,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的激动。 方才还对李丹青抱着些许幻象的众人听到这番话,顿时一个个脸色苍白,神情绝望。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被他们视为家人,视为知己的李丹青,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算计她们。 “你混蛋!”刘言真咬牙切齿的听完这番话,她眼眶泛红,在那时终于憋不住心头的怒火,走上前来,狠狠的便朝着李丹青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这大风院的院门前荡开。 众人的神情错愕,刘言真也有些惊讶于自己的作为,她退后一步,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在这一巴掌之后,费了好谢力气,才站稳自己身子的李丹青。 李丹青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那上面鲜红的五指印触目惊心。 “这一巴掌,咱们就算是两清了。”李丹青压低了声音,如此言道,随即转头看向薛云:“怎么样?你想让我身败名裂,现在你如愿以偿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薛云深深的看了眼前的李丹青一眼,眸中满是鄙夷之色。 “这么多人为你卖命,你觉得这样就两清了?” 李丹青闻言,暗以为这薛云还要纠缠于他,他顿时有些暴跳如雷,在那时大吼道:“那你想怎么做?这大风城里还有大量的米粮,你们这十来万人一人也能分去足足三月份的口粮,要不你们分了,咱们各自逃命吧!” 听到这话的薛云,对李丹青彻底失望。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在那时侧开了身子,给李丹青让出了一条道来。 李丹青见状脸色一喜,没有半点犹豫,在那时抱起了自己手里的银钱,便朝着前方跑去,整个过程,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眼帘前,他都未有去回头去看众人哪怕一眼。 …… “早就说过,这李丹青就是个绣花枕头,咱们的冲龙车一出,大风城这点小地方,那就是个泥娃娃,一碰就碎!”冉铃看着眼前这被巨石砸得四分五裂的大风城城墙,甚是得意的言道。 “王上,还在等什么,让我带人前去,把那李丹青给你盛情回来吧。” 冉铃这样说着,但一旁坐着的龙拓阎牙却眉头紧皱,对于冉铃所言之物充耳不闻,只是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那座城郭,神情古怪:“不应该啊。这位李世子难道真的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 “先不急,让前方的大军在试探试探……” “王上!咱们的目标可是燕马郡与蓝山郡,在这里耗下去,有什么意义。”冉铃不满的嘀咕道,对于龙拓阎牙在面对李丹青时的畏手畏脚多有不满。 龙拓阎牙眯起了眼睛,侧头看向冉铃,正要说些什么,但话还未有出口,一旁的冉樱手上的板子忽然又亮起了一阵耀眼的光芒。 冉樱赶忙在那时上前,将从扳指中传递来的讯息一并告诉了龙拓阎牙。 听闻这番话的龙拓阎牙,眉头一皱,看向冉樱:“你是说李丹青已经逃了?” 冉樱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王上你看咱们要不要趁着他们主帅临阵脱逃,士气大减的机会,派大军一举拿下……” 龙拓阎牙闻言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会,伸出手道:“不急。这李丹青诡计多端,就算这是真的,那越是拖下去,大风城中便越是群龙无首,越有利于我们一击击破……” 冉樱的性子淡漠,倒也不会去反驳龙拓阎牙的话,点了点头正要退下,可这时手中的扳指有亮起一阵光芒,冉樱一愣,又赶忙上前言道。 “探子来报说,城中还有数量庞大的粮草,此刻李丹青逃离,大风城中众人离心离德,薛云打开粮仓,准备分粮逃窜了!” “嗯?”龙拓阎牙闻言脸色一变,看向冉樱问道:“有多少粮草?” 冉樱低声道:“数量巨大,足够咱们四十万大军一月半以上的度用……” “王上,咱们手中本就没有多少粮草,幽云内部剩余几个王族对于供应粮草之事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我们本想着靠劫掠应水郡填补亏空,但应水郡经历了阳山崩塌之事后,粮食数量也极为稀少,这一路走来,劫掠的城镇已过百数,但收获寥寥,此事若是真的,我们得到这些粮草足以支撑我们攻下蓝山郡与燕马郡……” “但若是这些粮草被那些百姓分走,咱们想要寻回,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事关重大,还请王上早做决断!” 第一百八十七 入城 幽云七大王族,除开被武阳朝廷扶持的蒙逊氏,剩下的也并非铁板一块。 要是换做四十年前,龙拓阎牙义气风发之时,他一声令下,那幽云境内确实是莫敢不从。 但时过境迁,事实证明想要忘掉一个人并不是一件需要特别长的时间的事情。 几年光景,管你是威震天下的武君,还是雄图伟略的君王,都得让人忘得一干二净,更何况足足四十年。 幽云的人对于龙拓阎牙的归来将信将疑,对于那入侵武阳的计划,更是暗觉不妥,毕竟四十年前,被武阳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惨剧尚且历历在目,对于龙拓阎牙忽然出现,又叫嚣着要入侵武阳的行径在许多人看来多少有些痴人说梦的味道。 恐惧就是这样的东西,他不同于恩惠,它会被刻入人的灵魂,日久弥新,难以忘却。 除了这些年本就一直被他掌控的龙拓王族,也就剩余的七大王族中,也就只有苻坚王族愿意加入他雄伟的计划。 四十万大军集结,需要消耗的粮草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是对于幽云这样的贫瘠之地而言,更是如此。 之前谋划许久筹集来的粮草,被李丹青一把火付之一炬,之后虽然通过一些手段,从秦怀义的手上得来了一些粮草,但数量却远远不够,本想着在攻入应水郡腹地后从民间劫掠,但就如冉樱所言,阳山崩塌之后,应水郡自顾不暇,民间粮价飞涨,百姓早就饿得吃树皮了,哪里又还有余粮给幽云人劫掠呢? 龙拓阎牙一路走来,所过的城镇都被他洗劫一空,银钱倒是抢了不少,可如今的应水郡,有钱却买不到粮食,而若是那城中的斥候传来的消息的不假的话,这对于如今的龙拓阎牙而言确实是一个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也确实是他现在难以拒绝的诱惑。 …… 轰隆! 数百名幽云力士同时发力,伴随着一声闷响,那大风城内城的城门轰然倒塌。 城中一片狼藉,而之前那些守军也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一些还未来得及离开的百姓见着入城的幽云大军,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龙拓呈在这时快步迎了上来,他朝着龙拓阎牙行了一礼,随即言道:“王上,且随我来!” 龙拓阎牙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大军跟上了龙拓呈步伐。 那些城门处的百姓,见幽云人并不理会他们,如蒙大赦,赶忙在那时连滚带爬逃出了大风城。 龙拓呈领着龙拓阎牙穿过了大风城的街道,一路来到了大风院的院门前。 “王上,那李丹青临阵脱逃,大风城人心涣散,薛云想要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以及众多武阳百姓,分了储备在这大风城中的粮食逃命,幸好王上反应即使,派大军攻城,这才让武阳人望风而逃,只是运走些许粮草,剩下的大部分都尚且还在大风院的粮库中。”龙拓呈显然已经摸清了大风城中的状况,他一边引路,一边神情兴奋的看着龙拓阎牙,嘴里如是说道。 龙拓阎牙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面无表情的跟在对方身后。 “王上怎么只带了这么点人入城?这粮仓中的粮草可不少,咱们想要搬走还得费些手脚,把弟兄们都叫进来才能快些把这些都搬走。”龙拓呈兴奋的说道。 这确实是挺奇怪的一件事情,龙拓呈记得真真切切自己在传递讯息时,强调过,城中的粮草数量庞大,足够大军一个月以上的度用,按理来说大军破城之后,应该带着大军进入其中后,以好用最短的时间将这些粮草搬走,但此刻跟着龙拓阎牙入城的幽云军队却只有不过千余人,龙拓呈不免有些奇怪。 而对于龙拓呈的疑惑,龙拓阎牙却只是点了点头,闷声道:“先看了再说。” 龙拓呈本就是龙拓部族的人,对于龙拓阎牙极为敬重,可没有冉铃那般胆大妄为的性子。他听到这话,也不好多问,便不再多语低着头在前方引路。 很快,龙拓呈便带着众人穿过了大风院的长廊,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界,入目的场景让在场的众人皆是脸色一变,神情惊骇。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排密密麻麻的巨大仓库,每一个仓库都占地十亩往上,高越三丈,细细数去,眼前足足有近百座这样的仓库。此刻这些仓库的仓门大开,粮草从中倾落出来,铺面了脚下的地面,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边际…… 哪怕是龙拓阎牙见了眼前这幅场景也不免嘴角抽动:“这李丹青几乎把半个大风院都改造成了粮仓。” “看样子,他本来是想着要与我们打一场持久战,只可惜王上你用兵如神,提前了数月出兵,我估摸着他的很多准备都还没有来得及实施,故而知道事不可为,这才弃城而去。”一旁的白素水见着此景,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看向龙拓阎牙说道。 看得出,此刻的白素水心情不错。 事实上准确的说,眼前这宛如小山一般的粮库,让在场的每个幽云人的心情都很难不愉快起来。 对于幽云那样的贫瘠之地,哪怕是之前大军攻打马驮城时,所携带的粮草也远没有眼前数量的一半,而粮草也一直是困扰着众人的心头大患,此刻这些粮草数量充裕,足够他们一路杀到蓝山郡与燕马郡,那里可与没了圣山的应水郡不同,有着肥沃的土地以及数不清的珍宝财富,只要能夺下那两郡之地,他们便是幽云的英雄,届时观望的几大王族也会城府,幽云人可以在这肥沃的土地上开始新的篇章。 一想到这些,在场众人的眸中都泛起灼热的光芒。 就连龙拓阎牙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他言道:“看样子,这李世子确实送了我们一份大礼。” “王上,这下也可以放心了吧。”白素水低首言道,“我这就去传令让大军入城,将这些粮草装运在马车上,随军带走。” 白素水说完这话,转身就要离去,可脚步方才迈出,龙拓阎牙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拦住了她。 在白素水疑惑的目光下,龙拓阎牙说道:“只派五万人进城,剩下的大军就在城外驻扎。” 听到这还的白素水脸色微变,她困惑的看着龙拓阎牙:“王上这是何意?这么多粮草只派五万人搬运,加上捆绑装卸,起码得三四日的时间,咱们……” “武阳朝廷现在一心想着的是应付辽人,摆明了不敢跟我们两面开战,小心驶得万年船,慢一些就慢一些,咱们现在不急着这一时。”龙拓阎牙如此低语道。 “王上还是在担心李丹青……”白素水听出了龙拓阎牙的言外之意,她皱了皱眉头,如此说道。 她当然明白这小心谨慎并不是什么坏事,尤其是对于如今的幽云而言,他们经不起一场失败,但…… 她多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见过了无数大风大浪,也经历诸多起起伏伏的龙拓阎牙会在面对李丹青的时候表现得格外的谨慎,她甚至觉得这样的谨慎已经有了过犹不及的意味。 “按我说的做。”但龙拓阎牙却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虑的疾呼,在那时低声打断了她的话。 白素水见状也不敢多言,在那时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后,便要转身去往城外传令。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冉樱却忽然低下了身子,从地上抓起一把米粮放在眼前细细看了看,入手便觉丝丝凉气涌来,她用手轻轻捻动手中的米粒,暗觉米粒湿润,她的心头一惊,顿时抬头看向那些被打开的仓门。 “有些不对经。”她这般言道。 冉樱的性子沉稳,平日里少言寡语,而越是这样的人,她的话便越是具有分量。 这样说着,她飞升一跃来到了一处仓库前,目光四处打量忽然她显示发现了什么,从宛如小山般的米粮中找出了数块碎石。 “王上你看。”她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事物低了上去。 龙拓阎牙接过那石块,放在手中微微感应:“这是……带着烈阳之力的阳山石……” “嗯。”冉樱点了点头:“应水郡自从阳山崩塌之后,夜里天寒地冻,霜气极重,大量的米粮堆积在一起极易生潮腐败,在我们幽云堆积粮草的地界就需要以烈性之物放置其中驱赶寒气,而在应水郡,他们所用的就是这含着烈阳之力的阳山石。” “之前他们准备分粮离去,但却因为我们突然攻城的缘故,无法带走这么多的粮食,故而打开了仓门,将里面用于抵御霜气与湿气的阳山石全部销毁,是想让这些粮食腐败,不留给我们半点。” 龙拓阎牙听闻此言一愣,他侧头看了看周围,此刻夜色已深,霜气升腾,地面已经变得极为潮湿,天空中似乎还有霜雪落下…… “咱们恐怕不能慢慢来了,等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米粮装卸道车马上,不然这些米粮中的大半都得坏掉……”冉樱看向龙拓阎牙如此说道。 龙拓阎牙闻言,也知道对方所言无差,他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会,终于是在这时重重的点了点头。 “让大军进城,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米粮装卸上车!”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你会怎么选 阳山山脚,刘言真等人颓废的坐在从阳山之上倾落碎石上。 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很懊恼的事情。 他们气势汹汹的留在应水郡,是要做守护应水郡的英雄,是要与幽云人决一死战。 但谁都不曾料想,那般众志成城的众人,会这样作鸟兽而散。 他们从大风城的后门逃到了阳山山脚,十余万百姓跟在身后,因为其中不乏孩童老人的缘故,他们行进的速度很慢,加上夜里的应水郡天寒地冻,霜气逼人,他们不得不在此处暂时休整。 此刻众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迷茫与颓废之色,如今整个应水郡都是幽云人的囊中之物,他们这么大一群人又拖家带口,粮草也并未准备充足,当如何穿过漫长的封锁线,逃离应水郡呢? “院长呢?”坐在刘言真身侧的岳凝霜忽然四处看了看,并未见到李丹青的身影,不免有些迷惑。 “他不是一早就跑了吗,这会估计都快到应水城了。”一旁的吕染没好气的言道。 众人的心底此刻对于李丹青多多少少堆积着怨气,李丹青的临阵脱逃固然可恨,但更可恨的是,对方在离开前所言的那番话。 那番话几乎是击破了众人心理防线。 平心而论,他们中的每一个人虽然都并非胆小怯懦之辈,但若非当初李丹青的号召,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离开应水郡,毕竟留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死路一条。 而留下的主要原因,除了心中的一腔热血,更多的便是因为李丹青。 但这个被他们认为是主心骨的家伙,却背叛了他们,用他的话说,对方似乎从一开始都只是在利用他们而已。 这样的现实免不了让人懊恼,也免不了让人对李丹青生出怨气。 “院长若是走了,那刚刚为什么我看见希温君师姐又掉头回去了……”岳凝霜有些困惑的言道。 “希温君师姐好像跟院长的关系不一般,之前在城门上,我听她称呼院长为少主……”刘言真也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嘴里如此嘀咕道。 “他那么怕死,总不能又回去了吧?”吕染没好气的说道。 “我回去看看……”刘言真小声言道,哪怕李丹青说了那样一番让她心寒的话,但此刻她的心底还是不免有些担忧李丹青的安危。 “我说言真!你别不死心了,他怎么可能还在大风城,更何况,他都那样说了,你何必为了他身赴险境?这个时候估摸着幽云人都已经入城了,再去,那不是找死吗?”吕染大声的言道。 刘言真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我始终觉得院长不是那样的人……” “你那是色令智昏!”吕染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言道。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刘言真却越想越不对劲,她的心头惴惴不安,这样说着就要站起身子。 可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拦在了她的跟前。 刘言真一愣,瞩目看去,却见这只手的主人赫然便是自己的父亲刘自在。 此刻的刘自在脸上满是污血,身上的甲胄也残破不堪,看上去甚是狼狈。刘言真见状心头不免涌出些许愧意,若不是自己,自己的父亲想来也不会参与到这场大战中来,以黑水城兵力财力早早退守道燕马郡亦或者蓝山郡,安安稳稳过上一身,绝非难事。 “爹……我只是想要去看看……”刘言真低语道,虽然觉得这样会让刘自在不安心,但心底还是多少有些担忧李丹青的处境。 刘自在却在那时面露苦笑,看向远处那大风城的方向:“别去给少主添乱了,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安心等待,相信少主可以完成剩下的事情。” 少主的称呼自然古怪,但更古怪的是刘自在话里所透露出来的意思。 刘言真一愣,看向刘自在,问道:“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风院的众人也听出了古怪,纷纷看向刘自在。 薛云也在这时走到了刘自在的跟前,与他一道看向大风城所在的方向:“若是他死在了那里,你会怎么办?” 刘自在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每只白狼,生来都会死。” “但狼群会记得每一只白狼为何而死,狼群不灭,终有卷土重来之日。” “更何况,那在大风城中的,是我们的狼王。” …… 幽云大军入了城,大批的马车也被拉进了城中,数量太过庞大,为了加快效率,龙拓阎牙甚至让人拆了几处城墙,这场让大批马车入内。 幽云的甲士们见到眼前这宛如小山一般的米粮,一个个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在幽云那般的贫瘠之所,他们可从未见过这般数量的粮食,武阳的富裕由此可见一斑,这还是在破败的应水郡,他们大抵可以想象要是去到了燕马郡与蓝山郡,等待着他们的当是何等丰厚的金山银山。 一想到这些,这些幽云甲士的脸上都笑容满面,在降临的指挥下,一个个都干劲十足,开始不断的朝着马车上搬运粮草,就仿佛眼前这夜里阴寒的霜气都好像并没有那般寒冷了一般。 龙拓阎牙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手里把玩着那枚阳山碎石,目光直直的盯着此物,手指轻轻捻动。 白素水在这时走了上来,轻声道:“王上,所有军队都已经入城,我们在仓库周围生了篝火,驱散寒气,在米粮上铺盖了帆布,应该能保住大部分米粮,按照现在的进度,应该只需要等到明天造成就可以将这些米粮装运上车。” 龙拓阎牙闻言点了点头,对此不置可否,目光却依然直直的盯着手中的碎石,眉头微皱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白素水将她这幅情形看在眼里,上前道:“王上还在担心李丹青吗?” “这大风城我派人上上下下的搜过了并没有什么伏兵,也没有什么古怪之处,王上就不要再担心,只需要几个时辰,咱们就可以装卸好这些粮草,兵锋直指燕马郡!”白素水轻声宽慰道。 “嗯。”龙拓阎牙低声应了一句,但目光还是落在那阳山石上,并无偏移,显然也没有听进白素水所言之物。 白素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身子又朝前一步,言道:“王上……大风城的人,明显是慌乱撤离的,你看这满满当当的粮草他们都未有来得及带走,为了不留给我们,甚至不惜将仓门门打开,敲碎阳山石,想要毁掉这些粮草,这样拙劣的手段,分明就是想要鱼死网破,哪里像是还能有什么后手的样子。更何况咱们手握四十万大军,这应水郡又哪里来能和我们抗衡的军队……” 白素水这样说着,一直低着头的龙拓阎牙却在这时忽然抬起了头神情古怪的看向白素水:“你说什么?” 龙拓阎牙此刻的眉宇阴沉,让白素水在那时也不免一愣,下意识的言道:“我说咱们手握四十万大军,这应水郡又哪里来能和我们抗衡的军队……” “不对。”这话刚刚出口酒杯龙拓阎牙打断,此刻这位素来处变不惊的男人脸上却露出了急切之色:“不对,前面那句……” 白素水皱起了眉头,有些不确定的低语道:“我说这些武阳人为了不把这些粮食留给我们,不惜将仓门门打开,敲碎阳山石……” 听到这话的龙拓阎牙站起身子,看向眼前那小山一般铺面了整个地面的粮草,神情骇然的喃喃言道。 “若是换做你,前方大军兵临池下,大批粮草你无法带走,又不愿留给敌军……” “你会选择把这几十个粮仓的大门一一打开,再从里面找到阳山石一一敲碎,还是……” “直接一把火把它付之一炬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丢人,但丢命 白素水是个聪明人,在听闻龙拓阎牙这番话后,她的脸色也在这时骤然一变。 是啊! 眼前这些装着米粮的仓库都是木料制成,只需要一把火下去,这满满当当的不知有几多的米粮都会付之一炬。这挨着一个个的打开仓门,再一一从中找出阳山石敲碎的做法吃力不讨好。 这样的做法与其说是想要毁掉这些粮草,倒不如说是…… 想要引诱大军入城! 念及此处的白素水脸色瞬息变得苍白,她看向一旁的龙拓阎牙,正要说些什么。 啪。 啪。 啪。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却忽然传来正清脆的拍掌声。 龙拓阎牙与白素水脸色一变,周围那些正一脸兴奋的忙活着的幽云甲士也是神情古怪,纷纷侧头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院门旁,一道身影慢悠悠的一边鼓掌一边从那处走了出来。 “我可是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王护院想明白所有。” 那人说着,眯着眼睛看向龙拓阎牙,嘴里甚是遗憾的叹了口气。 “在下在一旁可是真为王护院捉急,好几次憋不住想要出来提醒王护院,嗯,好在王护院倒也没有我想得那么笨,总归是想通透了,单是这份心思值得李丹青为王护院鼓掌。” 那来者自然不是别人,赫然便是本应该已经离开了大风城的李丹青。 见着了李丹青,周围的幽云甲士顿时露出了警戒之色,一只手纷纷按在了各自腰间的刀剑上。 见这群甲士就要围拢上来,龙拓阎牙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拦住了众人。 他看向李丹青,沉声道:“李世子,去而复返,想来不会是为了来看一看在下的吧。” “是也不是。”面对周围密密麻麻,只要一人吐上一口唾沫,就能把自己活生生淹死的幽云大军,李丹青倒是表现得极为淡定,他微笑着看着龙拓阎牙,眯眼如此说道。 “此话怎讲?”龙拓阎牙也在这时表现出了极大的耐性,他如此反问,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 李丹青将他这幅模样看在眼里,他盯着龙拓阎牙,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一般:“让我想想,王护院是真的对我的来意感兴趣,还是只是想给你手下的能兵悍将们拖延时间呢?” 听到这还的龙拓阎牙脸色一变,李丹青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很明显,无论是之前的佯装不敌,亦或者这大风院中宛如小山一般的米粮,都是李丹青为了请君入瓮而布下的天罗地网,虽然他们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龙拓阎牙却明白,这大风城中一定藏着什么可以重创他们杀器。 此刻李丹青的出现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入局,但龙拓阎牙显然不愿意就这样束手就擒,他想着顺着李丹青的话茬多说上一些什么,以此分散李丹青的注意力,一来可以让自己手下的军队尽可能的逃出这大风城,二来或许也可以找到李丹青身上的纰漏,将之击杀。 但此刻李丹青一语道破他的心思,同时脸上还带着笃定的笑容,显然李丹青并不在乎龙拓阎牙的这番算计。 这位幽云的共主,在意识到这些的刹那,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让我帮王护院算一算。” “你们的人都在内城,从内城走到外城,要通过白玉街、虎头巷,杉绿街,以及龙王庙、贺铸堂,足足有十二里路,这是最短的路程,说起来这还是在下的杰作,特意把从外城到内城的路修得弯弯绕绕,战马可跑不起来,尤其是在人多的时候,容易马失前蹄,造成踩踏之相。那就得步行,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全力奔跑,以盘虬境的武者为例,百人为队,相互推搡之下,速度可就得大打折扣了……”李丹青这样说着目光在龙拓阎牙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他很满意此刻龙拓阎牙眉宇间的凝重之色,他看得尽兴,又才道:“王护院也不用着急去想要多久时间了,我已经帮王护院实验过来,要足足一刻半钟的时间。” 说到这里,李丹青又是一顿,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所以王护院大可放心,我们还有挺长的时间可以促膝长谈。” 李丹青这样说着,便在原地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神情悠闲,一副兴致勃勃的架势,似乎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对话。 “说起来还得谢谢王护院,若不是王护院毁了这阳山,我还真没有机会重建这大风城。” 相比于李丹青泰然自若,龙拓阎牙脸上的神情就多少显得有些阴郁了,他盯着李丹青问道:“所以,从阳山崩塌之后,你就料到会有今天?” “这很难吗?”李丹青抬头看向龙拓阎牙如此反问道:“王护院在这阳山当了四十年弟子,总不能只是为了毁掉阳山出一口恶气那么简单吧?” “既然不是为了出气,那就得有更深的算计,相比于等着武阳整顿好一切,提兵报复,是我我也会选择先下手为强,这也算不上是料事如神,只能算是以己度人罢了。” “这青云军虽强,但人数有限,秦家就是个绣花枕头,既不中看,也不中用。我爹常说,狡兔三窟,本世子未雨绸缪一些,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不是?” 龙拓阎牙听到这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也在这时坐下了身子,似乎也来了兴致,脸上的阴郁之色散去大半:“这么说来,我倒是从未看错李世子,只是最后的时候,利令智昏,还是着了李世子的道。” “幽云嘛,穷乡僻壤,没见过这么多米粮,就跟这穷疯了的人没见过金银财宝一样,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投其所好,哪怕是白龙山上的那位老神仙,本世子也能让他失心疯一会。王护院也不用自怨自艾,你说这地界上,要是换做一群秀色可餐的姑娘,呐……”李丹青说着指了指一旁正满目杀机盯着李丹青的冉铃与冉樱而言,又道:“就是如这两位姑娘这帮漂亮的姑娘,一大群,在我面前宽衣解带,本世子也会把持不住,所以啊,这不丢人……” “但……” 说道这里,李丹青又是一顿,眉宇之间忽然杀机涌动,低语道:“得丢命。” 第一百九十章 胜券在握 四十年前,冉铃的爷爷,曾经苻坚王族的飞鹰神将,便是死在了武阳人的手里。 她爷爷死后,家道中落,父亲母亲带着她过了一段很是清贫与艰难的日子,直到冉铃觉醒了与爷爷一般的血脉,这才有了家族中兴之相。 而冉铃也不可避免的将这些年所遭受的苦难都归咎在了武阳人的身上。 她憎恨武阳, 当然也更憎恨,这数次给她向武阳复仇而造成麻烦的李丹青。 她不明白为什么龙拓阎牙会如此畏惧李丹青,更不明白这李丹青凭什么在这里,当着四十万大军的面,只身一人,却大放厥词。 她的心底怒火奔涌,在那时迈步上前。 “丢命?就凭你一人?” “你在大风城里,临阵脱逃,与自己人闹得不可开交的丑态我们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冉铃冷笑着言道。 “你是逃跑时的崴了脚,还是被自己人拦在了城里,逃不掉了?所以装腔作势来我们这里狐假虎威,我还真不信,就凭你区区一人,能拿我四十万幽云大军如何!”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了冉铃一眼,眸中涌出些许悲悯之色。 “我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和王护院谈天说地,你确定要让这姑娘耽搁本就不多的时间,虽然本世子并不太介意,毕竟这小丫头虽然嘴上说话不讨喜,可这模样倒是周正,很符合本世子的审美,能绑回去做个通房丫鬟倒是不错。” “你!”冉铃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她如何受得了这般折辱,顿时双目喷火,迈步上前就要对李丹青动手。 “退下!”可她的脚步方才迈出,一旁的龙拓阎牙就在这时发出一声爆喝, 这时的龙拓阎牙没有了平日里对待冉铃时那笑呵呵的和蔼模样,反倒眸中杀机毕露,像极了一头发怒的雄狮。 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龙拓阎牙的冉铃,脸色骤然煞白,她顿时不敢多语,愣在了原地。 见喝阻了对方,龙拓阎牙这才转头看向李丹青:“李丹青,你确实是个不错的对手,但我幽云四十万大军,就是站在那里给你砍,也足以把你累死,既然你愿意现身,那不如咱们就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我们退兵还是要从我们手中拿到什么好处,走到这一步,应水郡已经是武阳朝廷的如弃敝履之物,你总不可能以为你还能帮着那腐朽的朝廷,守住这块地界吧?” 龙拓阎牙虽然喝退了冉铃,但在有件事情上的想法,却是与冉铃如出一辙。 李丹青的大军已经早已逃离,这一点是做不得假的,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法门能同时隐匿数万人的心中,就算有这样的法门那也是接近神人的层次的手段,绝不是李丹青可以做到的,李丹青或许真的有他的依仗,但远远不至于能真的威胁到四十万大军。 他当务之急是弄清楚李丹青到底有什么底牌,也好做出应对。 “当然当然。”而听闻龙拓阎牙这番话的李丹青,确是表现出了出奇的认同,“直接杀了你们多没有意思,我记得王护院是个挺爱游戏的人,之前在红鱼城外,和青云军们玩的那个游戏,我现在想来还历历在目,所以,我也想和王护院玩个有趣的游戏。” 李丹青那般轻松甚至带着些许戏谑的态度让龙拓阎牙心头隐隐有些不安,他沉声问道:“李世子想要玩什么?” 李丹青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王护院用五万武阳百姓的命,换五万青云军的命,这游戏太残忍了些,我李丹青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却做不出这禽兽不如的事情,我的游戏温和得多,王护院不用这么紧张。” “距离那些到外城最近的幽云甲士冲到外城的城门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从现在开始,王护院给我跪下,磕上一个头,我就放其中一人一条生路,磕十个头,我就放十个人一条生路,一刻钟的时间你能磕多少头,就能救多少人!这个买卖很划算不是?王护院要玩吗?”李丹青笑着言道,眉宇间的戏谑之色,又重了一分。 “你!”李丹青这话出口,就是一旁性子素来成为的白素水也暗觉不忿,她怒目看向李丹青,几乎就要忍不住动手。 但这一次,龙拓阎牙还是出手拦下了盛怒的白素水。 白素水皱起了眉头,她侧眸看向龙拓阎牙,龙拓阎牙却在这时朝着她递去一道微不可查的眼色,白素水跟在龙拓阎牙身边多年,只是一眼她便领会到了龙拓阎牙的意思,她顿时沉默了下来,不再如之前那般暴躁。 “怎么样,王护院想通了没有,你现在每耽搁一息,待会就得少磕一个头,也就得多死一个人。”李丹青似乎并未察觉到了这二人之间的猫腻,依然笑呵呵的言道。神情嚣张,大有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看样子李世子是不打算给我们半点回旋的余地了吧。”龙拓阎牙看向李丹青这样说道。 李丹青不语,只是眯着眼睛盯着龙拓阎牙。 他的目光直直,眸中闪烁着光芒,就好似已经将龙拓阎牙的心思,从里自外的看得透彻了一般。 “是王护院不愿意接受在下如此善意的提议罢了。”李丹青摇头言道,说到这里,他再次停了下来,目光在龙拓阎牙以及白素水的身上微微一扫,站起了身子,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嘴里漫不经心的言道:“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动手吧。” “嗯?”听到这话的龙拓阎牙一愣,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惊骇了起来。 龙拓阎牙心高气傲,自然不可能对李丹青提议有所认同,那摆在龙拓阎牙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杀了李丹青,亦或者在李丹青动手前,先胁迫住李丹青。 以李丹青的心思,能猜到这些,龙拓阎牙并不感到奇怪,而真正让他惊骇的是,明明已经知晓了这一切,李丹青却表现得还是如此的淡定。 “怎么?王护院还想聊下去?你可还只剩下半刻钟的时间去了。” “动手!”李丹青的话让龙拓阎牙的心头一凛,但他绝非优柔寡断之辈。无论李丹青表现得如何的淡定,他的心底又是如何的不安,他都不可能因为这些事情而束手就擒,他此言一落,他也好,白素水也好,一旁的冉铃冉樱等人也罢,都在这时催动起了周身的灵力,在那一瞬间朝着李丹青杀来,众人皆没有半点留手,滔天的灵压与杀机如潮水一般,封死了李丹青的所有退路。 在那股强大的力量下,李丹青的身形宛如海中扁舟,似乎下一刻便会被这周遭涌起的滔天巨浪,打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一般。 第一百九十一章 授我阴魂四十万 狂暴的灵压以及汹涌的杀机将李丹青团团围住。 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下,李丹青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 这样的状况与心境无关,强大的灵压让李丹青体内的气血运转不畅,自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这种状况。 但李丹青并无太多的慌张,反倒在那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一直始终藏在袖口下的手中,一柄短剑滑落,短剑长不过三寸,藏锋于鞘,剑鞘的正中被刻着一个大大的“姬”字。 握住那短剑的刹那,李丹青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看向从正前方杀来的龙拓阎牙,二人的目光在那时对视在了一起,龙拓阎牙本来的暗觉不好,但这时显然已经不是收招的时候。 李丹青很满意此刻龙拓阎牙那写在脸上的惴惴不安。 他握着短剑的手的拇指摁在剑柄上,在那时屈指一弹。 短剑出鞘。 昂! 雪白的剑身展露身形,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龙吟之声,一道精粹的剑意,在那时冲天而起! 白龙之相顿时浮现于这大风城的夜色之中。 …… 悬河郡,白龙山。 白龙山是武阳二十八座圣山之一,但相比于其他圣山,白龙山的地位却极为超然,哪怕是身为皇室的姬家的圣山——镇龙山与之比起来都差上了一筹。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白龙山上住了个老人。 他叫魏阳关。 武阳人更喜欢称呼他为老神仙。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有这样一个活了一百八十岁的神人坐镇,白龙山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哪怕是被誉为不出世的天才,生来便开有七道脉门的姬师妃,在武阳朝可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也不得不拜入他的门下。 世人都暗暗艳羡姬师妃的天资,也感叹能拜入魏阳关的门下,她是何等的荣幸。 最惊艳的天赋,配上最深不可测的师父,长公主的未来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锦绣。 但姬师妃其实并不太喜欢这样的日子。 当然并非白龙山对她有何亏待,亦或者是魏阳关对她如何严苛。 她只是见惯了一成不变的人,守够了繁琐至极的规矩。 从她懂事起所有人都不断的告诉她,她是武阳的长公主,她拥有天之骄子一般的上古血脉。她需要为武阳天下开辟第二十九座圣山,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荣耀。 她有时会想,人之所以愿意活着,是因为对明天总是充满期待,你会遇见些什么人,看见些什么样的风景,又会做什么事情。 但姬师妃不一样,她需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早就从她出身那刻起便已经定了下来。 一成不变,波澜不惊。 相比于那些众人的夸赞,姬师妃可能更喜欢坐在白龙山的翰月峰上,看一看穹顶上的风景。 星辰纵然不曾变化,但高悬夜空之景,却莫名的能让姬师妃的心平静下来。 她注视着苍穹,就好似,苍穹之上也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一般。 这一夜,也不例外。 她光着脚丫坐在悬空的崖头,双脚悬在崖头外,如白玉般的双足轻轻晃悠,她的模样恬静,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与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判若两人,倒更像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妮子,在独自发呆,畅想村落外的世界。 这是懒得的闲暇,姬师妃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但这时身后传来的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却打破姬师妃的静谧。 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白袍,杵着拐杖看上去老的不成样子的老人正慢悠悠的走过来。 “师尊。”见着了来者,姬师妃赶忙站起身子,走上前去,搀扶着老人,嘴里带着几分的埋怨的言道:“师尊有什么事寻我,让小月通传一声便是,徒儿只会去拜见师尊,这大晚上的一个人上山,你腿脚不便,要是摔了跟头,我怎么和皇兄交代?” “无碍,这人啊和王八可不一样,不走动走动,保不齐睡着睡着就睡过去了,白山远你知道吗,你师叔,九十三年前,他就是和我说想眯一会,这一眯啊,就再也没有醒来。” “还有,那武庞君,六十多年前,约我去白子山下棋,说是要对弈个三天三夜,我去的时候看门的童子说他在睡觉,还说什么他师父一日得睡够九个时辰,你说一天总共也才十二个实诚,他要睡九个时辰。我吸力嘀咕着,可也不好说,就在那处等着他,你猜怎么着,那家伙也就这么睡了过去,那盘棋终究是没有下成,白跑了一趟。” “所以啊,这人得动,那一动不动是撒啊?” “那不成王八了?” 魏阳关絮絮叨叨的说着,一旁的姬师妃心头苦笑,这些陈年旧账,她都听了不知多少回,起先还觉得有趣,但再好的故事听上百回,终究还是枯燥了些。 魏阳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讪讪一笑:“年纪大了,就是忍不住去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师尊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在我听来那可都是些奇闻异事,师尊说多少次,我也不会腻。”姬师妃笑着言道。 “你小嘴还真甜。”魏阳关指着姬师妃笑道。 这时姬师妃扶着魏阳关走到了那翰月峰的崖壁上,她停下脚步言道:“徒儿说的真心话,这天下人想听师尊絮絮叨叨的人能把南边的龙渊之海给填满,徒儿能日日听到,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魏阳关活了一百八十岁,哪里看不出姬师妃是在故意讨他欢心,他笑着言道:“这天下,小嘴跟你一样甜,上一个我遇到的是李牧林的狼崽子。” 听到此事,姬师妃的身子一顿,扶着老人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虽然她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松开了手,但这样的变化,又岂能瞒得过魏阳关的眼睛。 魏阳关也不再第一时间点破,他转头看向天际,忽然问道:“你知道这么多星星中,哪一颗是白龙星吗?” 姬师妃一愣,也在这时抬头看向穹顶,她伸出手指向其中一颗极为耀眼的白色形成言道:“东盈十二,南缺三,最明亮的那颗就是白龙星。” 老人点了点头,甚是欣慰:“世人都称为我老神仙,其实我哪里是什么神仙,只是活得久了些。真正的仙人,在天上,是那些被星辰选中的人,开辟圣山,沟通星辰,那些人,才是真正与天地同寿之人。” 听到这话的姬师妃有些困惑,他看向老人问道:“可即使是开辟了圣山的山主,也有寿终正寝的一天,更何况他们中似乎大有比师尊早逝之人,师尊此言何意?” “你说的的生死,是常人界定的生死,可什么是生,什么是死,我却与众人看法不同。”老人言道。 “白龙山算得上是这武阳天下最古老的圣山,追根溯源可以算到七千六百年前,祖师爷苏武受星灵感召,开辟圣山。” “这事哪怕再过去,五百年,五千年,只要这白龙圣山还在,那世人就永远不会忘记。” “而老朽呢?活得是长了些,可再过十年二十年之后呢?老朽双眼一闭,两腿一蹬,不出四五年,这天下就没人再记得我了。”魏阳关这样说着,也抬头看向那颗挂在穹顶上的星辰,忽然有些感慨:“毕竟那颗星星只为他而亮。” 姬师妃闻言神情不免有些古怪:“师尊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多的感慨。” 魏阳关侧头看向姬师妃,忽然笑了起来:“沟通星辰,点亮星辰,开辟自己的圣山,然后让万世听闻你的名讳,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古往今来整个武阳天下,也只有二十余人能有这样的幸运,你……得珍惜。” 姬师妃一愣,顿时听懂了老人的弦外之音,她看了看老人,脸上的笑意收敛正色道:“徒儿明白。” “明白了就要去做,有些事多想无益。”老人再言道,脸上依然挂着和蔼的笑意。 “嗯。”姬师妃低下了头,闷闷的应了声。 老人眯着眼睛,脸上笑出了数不清的褶皱:“对了,前些日子你问我求的那把剑呢?” 姬师妃的身子一颤,脑袋低得更深了,她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隐瞒:“我让……让莫清秋带到了应水郡……” “给那狼崽子了?”老人追问道。 “嗯。”姬师妃再应道,声音更低,头也更低了。 “你在我这里求了三道剑气,说是防身用,实则从一开始就打算给那狼崽子,对吗?”老人仿佛早就看穿了一切,笑呵呵的再言道。 “师尊,李丹青在应水郡对我有救命之恩,弟子只是想要还他这份恩情,与此之外绝无他想,还请师尊明鉴。”姬师妃这样说着,神情颇为紧张。 眼前这个老人看上去和蔼可亲,但姬师妃却知道,他的可怕,盛怒之状,连自己那位皇兄也得退避三分。 但出乎姬师妃预料的是,老人闻言却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好,也好。”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了了这份因果,你也好专心修行。” “师妃啊,武君之境近在咫尺,切莫因小失大啊。” …… 大风城中,白龙剑意冲天而起。 巨大白龙之相宛若实质,在那时涌现于大风城的上空,它巨大的身躯在空中搅动,庞大的剑气让天地色变。 昂! 龙头张开,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之音,于是乎天地震颤,包括龙拓阎牙在内的众人在那龙吟之声下身子皆是纷纷一颤,脸色煞白,手中的攻势也在这时不由自主的一顿。 下一刻,剑意汇集而成的龙相,猛然以一化百,化成百余道大小各异的龙相,在这时涌向袭杀而来的众人。 魏阳关所凝聚的剑意何其精粹,那是经过百余年不断淬炼打磨出来的剑意,哪怕只是一缕,都足以让神河境的强者俯首,而此刻这么强大的剑意,哪怕是武君境的强者也得退避,哪怕它分化成了百余份,但每一份中所蕴含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觑。 众人在那时纷纷色变,也不敢再去想如何击溃李丹青,在第一时间皆收起了手上的攻势,试图抵御这袭来的白龙剑气。 轰! 数道闷响声荡开,这大风院的空地上,升腾起滚滚尘埃。 尘埃中,李丹青神情悠闲的站在原地,目光阴冷的看着周围,以他为中心,周遭用平整石料铺就的地面此刻早已尽数凹陷,幽云的众人或倒地不起,血流满地,或浑身是伤,气喘吁吁,大抵也只有诸如白素水与龙拓阎牙这样的修为高深之辈方才能真正意义上完全抵御这一道杀招。 但虽然二人看上去都并未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势,但体内却是气血翻涌,灵力受损严重。 白素水的脸色苍白,但却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安抚体内躁动的灵力与翻涌的气血,她在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的龙拓阎牙,神情关切。 只见龙拓阎牙佝偻着身子,额头上大汗淋漓,嘴里也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而更让白素水担忧的是,龙拓阎牙眸中的光芒明灭不定,脸上的神情时而张扬时而痛苦,就像是有两个灵魂在争夺一副身躯一般。 “王上!”见到此景的白素水脸色一变,赶忙上前伸手扶住了龙拓阎牙。 这时龙拓阎牙脸上的诡诞情形忽然归于平静,他伸出手拦住了就要上前的白素水,然后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周围那些幽云甲士倒地不起的惨景,他尽数收于眼中,冉玲冉樱等人虽然因为修为不凡的缘故,并无性命之忧,但却免不了浑身是伤,模样狼狈。 龙拓阎牙在这时站直了身子,他看向李丹青,眉目阴沉的言道:“白龙剑气!看样子李世子与老神仙的关系不菲啊。” 李丹青笑了笑,伸出手拿出手中的短剑,轻轻一转:“算不得多好,最多也只是本世子万千崇拜者中的一员而已。” 这时的龙拓阎牙似乎也从方才的变故中彻底回过了神来,他眯着眼睛看向李丹青:“李世子当真不是一个能够被小瞧的人,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我已经在李世子的手上吃了不少亏了。” 龙拓阎牙语气由衷的夸赞道,但随即又言道:“但这就是世子的底牌的话,白龙剑气确实强大,但这么一枚短剑之中能储存多少剑气呢?我算了算,最多三道,而方才世子已经用去了一道,剩下的两道世子觉得能杀死我这四十万大军吗?” “那王护院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李丹青笑着问道,脸上依然没有半点拘谨之色。 “世子心底藏着火气我能理解,你留在这里,揣着三道白龙山的剑气,看样子是以明死志,想要杀我报仇。但世子细想,杀了我,事情就能解决吗?四十万幽云大军气势汹汹,已经走到这一步,便没了回头,你剩下的两道剑气,或许能杀我,若是使用妥当,说不得还能拖着数千,或者上万的幽云甲士为世子陪葬,可然后呢?”龙拓阎牙气定神闲的言道。 他的语气轻松,带着一股与人闲聊家长里短的轻松写意,但熟知龙拓阎牙为人的白素水却听得出龙拓阎牙的言语中其实或多或少已经透露出了些许忌惮之意。 “然后武阳朝廷会上报世子的丰功伟绩,说你是将门虎子,说你赤胆忠心,说你敢为武阳社稷火中取栗,可之后还剩下什么?一场虚名过后,世子什么都没了,说不得姬齐还得在背后暗暗得意,心道自己御下有方,你们李家父子,为他抛头颅洒热血,最后还死得干脆利落,他都不用费什么手脚,便坐享其成,世子,你甘心吗?”龙拓阎牙这样问道。 他脸上一副由衷之色,似乎是真的在真心实意的为李丹青考量,也在真心实意的为李丹青感觉不值当。 “这可不对。”但李丹青却在这时摇了摇头。 龙拓阎牙一愣,皱了眉头:“怎么?世子觉得武阳城里那个皇帝老爷,还会真的为世子惋惜半点?” 李丹青瞟了龙拓阎牙,目光嫌弃,看着对方,就仿佛在看一个白痴一般:“我是说,姬齐可不会给我留下什么好名声,他让白狼军彻底死心,就得让我死得窝囊,加上之前为了让王护院进城的戏码,姬齐大抵会说我临阵脱逃,死不足惜,辜负了圣望。” 龙拓阎牙本以为李丹青要出言反驳,却不想李丹青却对他的话表现出了出奇的认同,他短暂的诧异之后,心头一喜,说道:“看样子李世子也明白这一点,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免得鹬蚌相争,反倒让渔翁得利。” “哦?那王护院倒是说说,你准备如何与我化干戈为玉帛呢?”李丹青反问道,眉宇间的神情似乎对此颇有兴致。 龙拓阎牙赶忙言道:“我们可以放过世子以及那数十万的百姓,让你们离开应水郡,若是世子觉得这么做无法与你的武阳朝廷交代,我甚至可以现在带兵退到红鱼城外,等上个一月半月的时间,武阳朝廷嘉奖世子的圣旨传来我们再将应水郡收入囊中。” “那时世子早就封狼居胥,名利双收,也离开了应水郡,如此双赢的结局对彼此都好,世子意向如何?” 听闻这番话的李丹青,眼前一亮,嘀咕道:“听上去倒是不错,以一己之力击溃四十万幽云大军,姬齐那家伙怎么也得给我个异姓王亦或者三府九司的大司命之位,才能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到时候,我岂不是要美人有美人,要银子有银子?” 见李丹青意动,龙拓阎牙赶忙趁热打铁的言道:“这些东西自然不在话下,若是李世子有心的话,我们日后还有更多合作的可能,毕竟武阳朝廷待你李家不义,李世子也没有必要为他们卖命不是。怎么样,世子意下如何?咱们没有必要拼得你死我活不是?” “当然。”而李丹青的回应也来得出人预料的坦然。 龙拓阎牙都不免一愣,这样的谈判其实与做买卖一个道理,龙拓阎牙开出了价码,李丹青大可讨价还价,如此是爽快的应承下来倒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在短暂的诧异之后,龙拓阎牙的心头一喜,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样的美事,我李丹青又不蠢,如何会拒绝,但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人就可以做主的。” 龙拓阎牙听到这话不惊反喜,若是李丹青就这样答应了他反倒觉得其中有诈,此刻无非就是想要找些由头坐地涨价,龙拓阎牙并不介意多付出些代价。 毕竟,白龙剑气可不是寻常货色,他如今体内还有些麻烦没有解决,对上此物,是确确实实又性命之忧的。 “李世子是想为你手下的将士们也要点什么好处吗?功法、丹药亦或者钱财,只要李世子能够开口,我幽云倾其所有,一定让李世子满意。”龙拓阎牙如此说道。 但听闻此言的李丹青却摇了摇头:“那些事情倒是轮不到王护院来担心。” “我说的那样可能会并不满意在下决定的人,指的是……” “死在王护院刀下的青云军!” “被屠戮的无辜百姓!” “从万里外赶来的白狼军残部!” “还有……” “赵权!张囚!杨通!孙禹!” “他们不会答应!” “所以!李丹青也只能谢绝王护院的一番好意!” 龙拓阎牙听到这话,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他盯着李丹青,眸中杀机毕露:“看样子,李世子是准备和我鱼死网破了对吗?” 龙拓阎牙这样说着,身子却朝后退去一步。 他已经算得明白,白龙剑意虽然强大,但毕竟不是魏阳关亲至,剩下的两道剑意一出,李丹青便是瓮中之鳖,任由他宰割。只要让足够多得甲士去逼迫李丹青动用此法,麻烦也不至于无法解决。 相比于手下的喽啰,他活着对于幽云而言才更重要! 龙拓阎牙这样说着,一旁的白素水便反应了过来,她朝着周围言道:“围杀李丹青!凡牺牲者,家中赏赐米粮十旦,幽云的勇士们!为了王上!为了幽云!” 此话一落,周围的幽云甲士纷纷面露狂热之色,竟无一人退避,在那时直直的朝着李丹青冲杀了过来。 眼看着李丹青的身形被密密麻麻的甲士们淹没,龙拓阎牙面露冷笑。 “李世子你终究还是低估了我幽云勇士的忠勇!” “能让数千甚至上万的幽云甲士为世子陪葬,世子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但听闻此言的李丹青,却看向龙拓阎牙,笑道。 “王护院,小瞧在下了。” “我这人就喜欢排场!” “没有四十万阴魂为我黄泉开道,李丹青怎么好意思去见阎罗!” 李丹青说着,他的右手忽然伸出,手背上一道火焰印记涌现,一团金色的火焰也在这时自他掌心升腾。 那是烈阳真火! 此物浮现的刹那,李丹青的双眸之中亦有金色的光芒涌现。 一瞬间,笼罩这大风城中的寒意被尽数驱散,滚滚的灼热之意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 偌大的大风城,此刻宛如火炉!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扑火 应水郡的夜晚,自从阳山崩塌以后,哪一日不是天寒地冻。 呵气成霜,雨落为冰。 但此时此刻的大风城中,却涌出一股与这夜里的寒意格格不入的灼热。 这是灵压吗? 龙拓阎牙的脸色一变,盯着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阴沉了起来。 但想要凭自己的修为激发出这样狂暴的滚滚灼热之意,并且将之笼盖于整个大风城,就是武君亲至也不见得能做到这般地步,李丹青是如何为之的? 凭他盘虬境的修为,还是他的身上还有什么大能赐予的神物? 可哪怕是天下公认的武道执牛耳者的魏阳关所留在剑鞘中的白龙剑意也只能笼盖十余丈之地,那天下还有哪路神人能有这般实力? 龙拓阎牙的眉头紧皱,而周遭空气中的温度还在不断的升腾,从一开始只是稍稍让人感到燥热不适,短短数息的时间,到了此刻,已然是让众人燥热难耐,甚至隐隐呼吸困难。 温度还在不断攀升,幽云的甲士们在那样的温度下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攻势,站在原地,拼命的想要揭开身上的甲胄,试图驱散这股萦绕在周身的可怕温度。 “王上,这李丹青哪里来的这么强的灵力……”白素水的修为高深,倒是不至于在这股灼热之意下散失战力,但同样不得不起将灵力运转在周身,抵御那滚滚而来的热量。 “……”龙拓阎牙闻言正要摇头,可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止住了到了嘴边的话,他低头看向脚下的地面,地面上铺满了石板了,但也不乏之前白龙剑意涌出时尽碎石板溅起的碎石。 在这般紧要的关头,龙拓阎牙却并未急着去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他反倒低下了身子,在白素水颇为错愕的目光下,从地上捻起了一颗石子,放在自己的眼前,眯眼看去。 “这股灼热之意并非是由李丹青激发的,他没有这修为,也没有这本事。”龙拓阎牙阴沉着脸色喃喃言道。 “嗯?”听完这话的白素水一愣,有些不解。 龙拓阎牙却在这时将手中的石子递了过去,他体内的灵力微微催动,那块碎石便在这时泛起阵阵红光。 白素水又是一愣,但下一刻便反应了过来:“这是阳山石!” 龙拓阎牙点了点头,举目看向四周,从脚下的石板,到周遭房屋围墙,若是用灵力灌注双目细细看去,就不难发现周遭的一切石料中正源源不断的有灼热的气息涌出,汇集在这大风城中,让着大风城中的温度一息高过一息。 之前这灼热气息升腾起的刹那,白素水只是本能的觉得这是李丹青催动灵力而生成的异相,此刻经过龙拓阎牙的点拨,她顿时反应了过来,但心头的惊骇却并未因为谜题的解开而散去,反倒是陷入了更加巨大的恐惧之中。 她抬头看向李丹青,看着那年轻世子手中燃烧的火焰,眸中燃烧的火焰。 恐惧涌向心头,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 “这……” “这整个大风城,都是用阳山石建成的!” “这才是李丹青真正的杀招!” …… “在阳山崩塌之后,借着重建大风城的由头,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将之重建。表面上看是未雨绸缪,实际上这家伙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今日的景象,所以他在重建大风城时运用的全是阳山石。然后假装溃败,再演上一出众叛亲离的筹码,再将囤积好的粮草摆在我们面前,终于是如愿以偿,将我们这四十万大军引入了大风城。”龙拓阎牙咬着牙,盯着李丹青低声言道。 “此子的城府算计不亚其父,武阳得此子,我幽云大事难成!” 白素水一边激发着灵力将注入冉玲冉樱之内的幽云日后栋梁护于其中,同时也听出了龙拓阎牙这言语中的颓废之意。她赶忙看向龙拓阎牙大声言道:“王上!现在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四十万幽云子弟都看着我们!我们得想办法就他们!” 大风城中的温度越来越高,甲士们哪怕脱下了身上的甲胄赤身裸体,那股燥热之意,依然难以被驱散半点。 他们皮肤变得通红,一些人的皮层上甚至开始出现了灼伤,伴随着阵阵青烟,疼得龇牙咧嘴,在地上不住的翻滚哀嚎,场面甚是惨烈。 巨大的温度下,一旁的木制的粮仓开始燃烧,烟尘滚滚。 龙拓阎牙摇了摇头,神情颓丧:“没有办法。” “我们输了。” 这样说着,他忽然看向不远处那矗立在夜色中的半截圣山,呢喃道:“这是阳山亡魂的复仇……” “这是烈阳星的诅咒……” 说到这里的龙拓阎牙忽然身子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 “他说得没错……星辰是活着的东西!” “怎么可能!”白素水大声的言道,她看向不远处的李丹青:“这些阳山石说到底只是死物,全凭借着李丹青催动,只要我们杀了李丹青,那一切麻烦就迎刃而解了!” 此刻的大风院众哀嚎声响彻不觉,满地都是被灼热的气息烫得在地上打滚的幽云甲士。场面喧嚣,宛如人间炼狱。白素水用尽浑身的气力,朝着龙拓阎牙大吼道,试图唤醒这位失了斗志的首领。 龙拓阎牙闻言却在这时侧头看向白素水,低声道:“他的手上,有白龙剑意……” 白素水听到这话,双目顿时瞪得浑圆。 她并非不知晓此事,毕竟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她只是错愕于此刻龙拓阎牙那写在脸上,根本没有遮掩,或者说也根本无法遮掩的恐惧。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侍奉了龙拓阎牙大半辈子,她信奉他教给她的所有东西。 无论是复兴幽云的宏远,还是拯救幽云百姓的大义,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白素水为眼前这个男人着迷。 哪怕他不择手段了一些,哪怕他带来了一个可怕的永生殿,传播了一些白素水听来都只是无稽之谈的教义,白素水都能够欣然接受,并且愿意成为他的帮凶,为了她隐姓埋名,在阳山一待便是数十年,因为她相信,所有的残忍都是为了光荣的使命,她也相信男人一定会带领幽云得到幽云想要的东西。 但此刻她从男人的眸中看不见那些所谓的大义与使命。 只有无穷的恐惧。 在那一瞬间,她有些失望。 但她来不及多想,她得做些什么。 眼前这四十万人,是幽云的精锐,这四十万人要是在此地折戟沉沙,那幽云就真的完了! 想到这里,白素水看向那立在满地哀嚎的人群中的李丹青,眸中涌出杀机。 “王上!这四十万人是相信我们才与我们一道走出幽云,远离故土的。” “他们可以死在武阳人的刀下,战死沙场那是对于幽云勇士而言最大的荣耀,但他们不该死在这里!” “我们一起动手,就算那李丹青有白龙剑意护体,我们也有可能让他分散心神,给这些幽云勇士创造一线生机!”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龙拓阎牙,大声的言道。 但听闻这话的龙拓阎牙,却摇了摇头:“我不能死!” “我是龙拓阎牙!我是幽云的王!我死在了这里,那幽云该怎么办?群龙无首之下,武阳人一定会趁着内乱,反扑幽云,我得活下来保护我的子民!”龙拓阎牙大声的言道。 只是以往这些白素水听来觉得热血翻涌的,此刻入耳她却觉得可笑。 不仅是眼前的男人可笑,相信了这男人的自己,也同样可笑。 “那王上就自己保重吧!素水不能看着这些跟着我们一起出来的幽云勇士们死在这里。” 白素水这样说着,一咬牙,便撤去了萦绕在自己周身的灵力。 而随着这些灵力的散去,滚滚热浪顿时像是寻到了闸口的洪水,在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朝着她涌来。 她的衣衫在那股热浪下,顿时燃起火光,洁白的皮肤上也开始出现了触目惊心的焦黑之色,就连头上的青丝也冒起了阵阵烟尘。 但肉身上的剧痛,却并未让女人脸上的神情展露出半点波动,她在那时将周身的灵力运转到极致,手中的长剑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决意,也在这时发出一声轻颤,剑鸣响彻,盖过大风城中绵绵不绝的哀嚎之音。 而萦绕在她周身的剑意与灵力,也在这一瞬间抵达了极致。 她做好了准备,目光直直看向前方的李丹青。 李丹青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处的异样,同样在这时看向她。 年轻的世子,面目冷峻,握着那短剑的手,轻轻的摁在剑柄处,裹挟在剑身中的白龙剑意,如笼中雀、渊中虎,呼之欲出。 白素水几乎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她很清楚以她的修为无法抗衡那道白龙剑意。 但她还是想去做,也还是愿意去做。 她得去证明给身后的男人看。 这世上有人冠冕堂皇,侃侃而谈,但也有人心存大义,不惧生死。 她最后侧头看了男人一眼,目光中带着轻蔑,带着失望。 却也只是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留恋。 她的脚步便在那时迈出,裹挟着漫天剑意,也裹挟着她生命最后的余晖,直直的杀向李丹青! 如飞蛾扑火。 如蚍蜉撼树。 第一百九十三章 鱼死网破 “也好,也好。”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了了这份因果,你也好专心修行。” 魏阳关长叹了一口气,嘴里喃喃说道。 听闻这话的姬师妃脸色一喜,本以为会遭来责罚,却不想老人出奇的通情达理。 她赶忙言道:“谢过师尊!师尊放心,徒儿一定不会辜负师尊与皇兄的厚望。” 那时,长公主殿下脸上的笑容灿烂,眉眼弯弯,美不胜收,比起天上的星辰仿佛也不遑多让。 她并不是不常笑,只是不曾这般发自内心由衷的笑。 魏阳关将这幅情形看在眼里,并不点破,只是摇了摇头:“好了,话也唠叨完了,虽说一动不动是王八,但年纪大了也不能一直这么折腾,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你啊要看星星就接着看吧,老头子要回去睡觉了。” “师尊慢行,我来送你。”姬师妃闻言赶忙躬身言道,说着就要。 魏阳关却摆了摆手:“不用了,老头子独行惯了,一个人走,舒坦。” 姬师妃闻言也有些无奈,苦笑着停下要追上前去的步伐,世人虽然都称呼魏阳关为老神仙,但跟起长久相处的姬师妃却知道,自己这师父,有时候犟起来,与寻常老头并无区别。 她只能停下脚步,想着目送老人离开。 可老人这才堪堪走出数步,却又忽然驻足,他在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又看向姬师妃。 “对了,他在应水郡救了你几次来者?”老人忽的问道。 姬师妃愣了愣,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赶忙言道:“一次,徒儿刚到应水郡时,被歹人截杀……” “那就好。”姬师妃还未来得及说完事情的始末,便被老人生生打断。 “你给我的袖剑中,我也只灌入了一道剑气。” “一恩还一剑,很合理,从此两不相欠。” 老人说罢,便也不理会姬师妃那时陡然苍白的脸色,转身慢悠悠的顺着山崖走了下去。 …… 白素水的身形朝着李丹青杀来,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那道决然的身影。 他觉得有些可惜。 囚龙山的那位大师姐,莫清秋将此物交给他时,曾说过这把袖剑中藏有三道白龙剑气,威能强大,可退武君。李丹青之前已经试了试,虽说在心底早就有了准备,但见识到这白龙剑气的威能时,还是免不了心头一跳,暗道白龙山的老神仙果然名不虚传。 姬师妃这女魔头也算是知恩图报,认识这么些年来,终于做了件像人的事情。 此刻袖剑之中还藏有两道白龙剑气,李丹青本想着留着对方龙拓阎牙,李丹青本以为自己拿出这道可以杀死四十万幽云大军的底牌,龙拓阎牙怎么也得为了这四十万人奋力一搏,对他出手,他也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重创,甚至杀死龙拓阎牙,但龙拓阎牙这家伙却出人预料的胆小怯懦。 在见识过白龙剑气的威能之后,竟然是选择退缩,反倒是跟在他身旁的白素水,不惧生死,在这时选择对李丹青出手。 白素水的修为比不得龙拓阎牙,但也不是李丹青可以抗衡的,李丹青的心神都用于催动烈阳真火,以引动周遭用阳山石建成的城池中隐藏的烈阳之力。他没有时间去躲避白素水的攻势,故而哪怕李世子觉得有些不划算,但为了能让计划顺利的进行,也为了让这四十万幽云大军埋骨于此,李丹青的另一只手还是摁在了那袖剑的剑柄上。 “杀鸡也得用牛刀啊。” 李世子有些肉痛的嘀咕,心头却在那时已横。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袖剑出了剑鞘。 雪白的剑身在黑夜中亮起,然后…… 就没了然后。 没有狂暴的剑意奔涌,也没有震天的龙吟声激荡。 袖剑出了鞘,就只是出了鞘。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 他赶忙把剑收了回去,然后如法炮制有将之取出,连续试了四五次,却依然不见任何剑气涌出。 直到这时李丹青方才确认,这玩意好像是真的不顶用了。 “女魔头!你他娘的害我!” 李丹青在心底怒骂道。 而这时抱着必死之心杀来的白素水显然也将李丹青方才那副模样看在眼里,她从最初的疑惑之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似乎李丹青引以为傲的杀招出了纰漏! 意识到这一点的白素水心头一喜,身形的速度又快了几分,转瞬便来到距离李丹青不过数丈之遥处。 李丹青燃着烈阳真火的右手高举,还在不断催动着周遭城池中的烈阳之力,而另一支拿着袖剑的手,却不断鼓捣着手中的袖剑,眼看着白素水越来越近,李丹青也彻底接受了手中的神兵利器哑火的事实。 气急败坏的李世子将手中的袖剑一把重重的扔在了地上,然后看向那前方朝着来杀来,剑锋距离他面门越来越近的白素水。 李丹青的脸色一沉,此刻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夺路而逃,但如此一来,他就得停下手中催动大风城中的烈阳之力的法门。这四十万幽云大军,虽然在此刻大风城的滚滚热浪下受伤严重,但还远未到全军覆没的地步,法门一停,他们必然逃离之处,从此以后,李丹青可再也没有机会将四十万大军引诱到一处,更没有精力与财力去修筑一座这样的城池。 可如果不逃,以白素水的修为,这一剑刺入,李丹青恐怕难有生机。 想到这里,李丹青的眸中也不免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但下一刻,这样的犹豫与迟疑便尽数散去,他骂了句脏话。 “去你大爷的。” “人死鸟朝天!” “老头子,老子带着四十万幽云阴魂来见你,想来你也说不上我半句不是!” 李丹青发狠似的言道,竟然就在那时站直了自己的身子,面对白素水袭来的剑锋不闪不避,然后将心神全部灌注在了那催动烈阳之力的法门中,分明就是想要赶在被白素水击杀之前,将大风城中的烈阳之力完全激发,以期来上一个…… 鱼死网破的结局!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幸存 白素水也从李丹青的反应中看出了对方决绝。 双方都在这时准备拼上性命,白素水的心头一凛,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幽云甲士们的状况也越来越危险,灼热的温度大风城中的各处都开始升起火焰,甚至一些甲士的身躯都开始燃烧起来,情况越来越危急,白素水的心头也越来越焦急。 她还要快些!还要再快一些! 她得赶在李丹青将大风城中隐藏的烈阳之力完全催动激发出来之前杀死对方,这样她才可能救到此刻被捆在大风城中的幽云甲士。 抱着这样的念头,白素水的速度被催动到了极致。 她手中的剑锋距离李丹青的面门越来越近,周遭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每一息的时间都有成百上千的幽云甲士抵不住这滚滚热浪,而被活生生的热死。 白素水心如刀绞,她知道每一个幽云甲士对于幽云而言都极为重要,这是幽云日后在这世间安身立命的资本…… 终于,她杀到李丹青的跟前,她看着同样面色狰狞对于她的到来根本不曾看上一眼的李丹青,对方显然也没有任何的后手,只要这一剑刺中,李丹青定然当场身死,那所有的麻烦也会在这时尘埃落定。 “青鸟随龙腾!”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娇喝忽然从一旁传来,青色的剑芒汇集成的龙雀之相滚滚而来。 白素水心头一颤,她的心神在此之前几乎全部灌注在了李丹青的身上,这忽然杀来之人完全出乎了白素水的预料,剑锋及身,白素水措不及防,在那时被这青色的剑芒狠狠的击中身躯。 但这股青色剑芒虽然来得出人预料,剑招攻势也算得上是凛冽无匹,但论起修为白素水还是要稳压那偷袭之人一筹,这一剑狠狠的击中白素水,却并未对白素水造成太大的伤势,远不至于威胁性命,但…… 却足以让白素水手上的攻势一滞。 而也就是这一两息的停滞,低着头对于其外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充耳不闻的李丹青,完成了他的目标。 他的在那时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声,双手猛然张开,右手上金色火焰升腾而起,以他为中心,隐没在这大风城每一处地界中的烈阳之力,都在那一瞬间被尽数牵动,滚滚热浪涌出,这时这股灼热之意升腾到了极致,大风城本就灼热的温度在一瞬间又拔高数倍不知。 就仿佛,大风城中的空气都开始燃烧了一般。 烈阳之力化作火浪,以李丹青为中心猛然爆开,席卷整个大风城。 所过之处,幽云甲士们痛苦的哀嚎戛然而止,从皮肤到血肉,在一瞬间被燃烧殆尽,化为黑色的枯骨,眼前地面上铺就的米粮化为灰烬,大风城中的房屋也在这一瞬间尽数崩塌,只剩残垣断壁。 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嚎哭,都在这时归于寂灭。 那一瞬。 大风城,万籁俱寂。 只有汹汹的烈火燃烧,经久不息。 应水郡的百姓在这一天夜里,都有幸目睹了那从大风城中升起的滔天火光。 有人说,那是烈阳星辰的余晖在照耀应水郡的生灵,就像四百多年前,孙求安开辟圣山一般,一切都在变,但一切又似乎会没有变。 也就像那首应水郡的歌谣中唱的那般。 “煌煌阳山,北地星炎。” “春秋四百,风雨惨淡。” “云遮雪掩,寂灭无边。” “无妨无妨,你且岿然。” “待到天明,云开雾散。” “且看北境,大炎燎天!” …… 良久。 漫天的火光散去,滚滚烟尘之中,青竹伸手扶着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的李丹青,站在那已经彻底化为废土的大风城中。 地面上还在不断冒出阵阵烟尘,还有化作枯骨的身躯似乎不愿意接受死亡的事实,在问问颤抖,但也只是几息的时间就归于寂静。 四十万幽云大军,就这样做了枯骨。 在星辰的力量面前,人,就是这般脆弱。 而李丹青与青竹得益于体内有着接近烈阳之力本源的烈阳真火,反倒并无大碍,只是李丹青催动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此刻有些内息不顺,但也并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好生修养不出几日,李世子又可以生龙活虎。 “青竹……你……你怎么来啦?”李丹青在这时侧头看向青竹,嘴里吐出的声音有些干涩。 “少主的意思是,青竹不该来?还是该再等等?等到少主没了气,再来收尸啊?”青竹这样反问道,语气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怒意。 还在暗暗庆幸劫后余生的李世子,听到这话,讪讪的笑了笑:“也……也不是这个意思……” “少主若是不把青竹当做自己人,那就下个令,还青竹自由,青竹随便找个人嫁了,后半生种田织布也好,颠沛流离也罢,至少活得明白,好过现在整日被蒙在鼓里,担惊受怕!”青竹这样说着,心头的火气又蹭蹭的上涌,说着就丢开扶着李丹青的手。 也不知道是伤势太重,还是有意卖惨,青竹的手刚刚松开,李丹青便发出一声痛呼,身子直直的向后栽倒。 青竹见状心头一紧,又只能赶忙伸手拉住李丹青,可李世子深谙着趁热打铁的本事,直接变本加厉,靠在了青竹的身上,二人的身躯在那时贴得极近,哪怕是青竹在这时也暗觉不适,脸色微微泛红。 “少主!你别以为插科打诨,这事就……就能过去!” “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我若是来得再晚上一两息的时间,少主你就!” 青竹皱了皱眉头,这样言道。 但这话才说到一半,却忽然戛然而止,一双唇忽然凑到了她的面前,在她的红唇上吻了上去。 方才还气势汹汹一副要拿李丹青试问的青竹,在这时顿时身子僵硬,愣在了原地。 李丹青并未得寸进尺,只是浅尝即止,而后他站直身子,认真的看着眼前两颊绯红的少女,严肃道:“龙拓阎牙诡计多端,有些事旁人知道得越多,便越容易露出破绽,想要骗过他,就得先骗过你们,不然哪能引这四十万大军入城?” 青竹当然也明白这些道理,但她还是有些不满:“可少主一个人孤身犯险……” “正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我才敢犯这个险。要是真的此行有你在,我还真舍不得来此。” “相比于自己的安危,我更在乎我的小青竹……” 李丹青这话说得一本正经,加上方才那突兀的一吻,青竹心底的怨气顿时消了大半,甚至还在这时涌出些许甜蜜,她低下了头,少见的露出了女儿的娇羞,只是还不带她细细体会,这其中滋味,李丹青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以及言真、流香、安安、姜羽……” 眼看着李丹青要把大风院弟子的名字挨个数上一遍,青竹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她眸中一道寒光闪过,看向李丹青的眼神中杀机涌动。 李世子的心头一惊,暗道不好,也顾不得再装病卖惨,转身就要逃跑,却被青竹一把抓住了衣襟。 “少主要去哪里啊?”青竹眯着眼睛,冷笑问道。 李丹青双手环抱在自己的胸前,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架势,想要靠着那一手炉火纯青插科打诨的功夫蒙混过去,嘴里言道:“小青竹,我知道你垂涎本世子的身子很久了,但这个地方,虽说四下无人,但口味未免太重了一些,本世子真的受不起……” 见李丹青到了这时还满嘴荤话,青竹的心头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抬起手就想要好好教训教训李丹青。 咚。 咚。 可就在这时,烟尘之中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正在嬉闹的二人一愣,赶忙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道身影慢慢的走出了烟尘,来到了二人跟前。 他一脸阴狠的盯着李丹青,寒声言道。 “李世子!不好意思了!” “我恐怕得稍稍打搅一下二位的雅兴了!” 那人这样说着,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狰狞。 李丹青与青竹也在这时脸色一变,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人赫然便是龙拓阎牙!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的模样 烈阳之力是来源于烈阳星辰的力量。 它由烈阳星辉所化,在烈阳星辰数百年的照耀一下,一点一滴的累计到山体之中。 它的本质是被稀释之后的烈阳星辉,未被稀释的灵力。 它介于二者之间。 论起层次是要高于能被武者所吸收的灵力的。 整个大风城皆是由蕴含烈阳之力的阳山石铸成,在李丹青依靠着烈阳星灵的催动下,一瞬间所有烈阳之力爆开的威能足以让武君当场身死,李丹青却是没有想到龙拓阎牙竟然能够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生还。 此刻的龙拓阎牙发丝凌乱,头上扎着头发的发带早就化作了灰烬,散乱的发丝上也不乏焦黑之处,身上的衣衫也破破烂烂,丝毫寻不到半点之前,那高坐白虎椅上,幽云王族的甲士。 他的眸中满是阴狠之色,神情狰狞的一步步走向李丹青。 “世子好像忘了……我也曾经在阳山待过,虽然没有世子这般幸运,寻得来烈阳真火,但体内多少还有些烈阳之力,让我侥幸活了下来。”龙拓阎牙冷笑着言道。 龙拓阎牙不断朝着李丹青靠近,一股凛冽的杀机也在这时将李丹青与青竹锁定。 青竹自然察觉到了对方身上散发着的危险气息,她手握龙雀剑,站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眸中并无半点惧色,只是言道:“少主先走!我来拦住他!” 这话出口还不待李丹青说些什么,龙拓阎牙便冷哼一声,一只手猛地朝着青竹张开。 一股黑色灵力便在那时汇集于他的手掌,下一刻,那股灵力猛地涌向青竹。 青竹的心头一惊,将手中长剑横于胸前,抵挡袭来的灵力。 但龙拓阎牙的修为显然高出青竹太多,没有白龙剑意以及阳山石的帮助,二者之间的差距在这时展露无遗。龙雀剑与那黑色灵力冲撞的刹那,青竹的身子便是一颤,然后那灵力炸开,巨大的冲击力下,青竹的身子生生倒退数丈,栽倒在地。 李丹青见状赶忙上前扶起青竹,但此刻的青竹脸色苍白,嘴里更是喷出一口鲜血。 可饶是如此,青竹也并未去关心自己的状况,反而看向李丹青,继续言道:“少主……快走,我来拖住他……” 显然只是一个交手,青竹便认清了自己与龙拓阎牙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 只是听闻此言的李丹青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一旁龙拓阎牙的脚步声便再次传来。 “别做梦了,谁都走不了。”龙拓阎牙这般言道,他来到了青竹与李丹青的跟前,低着头俯视着二人。 但出人预料的是,他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对二人出手,反倒是做了下来,慢悠悠的言道。 “你们知道,为了今天,我准备了多久吗?” 青竹与李丹青显然没有心思去听龙拓阎牙感叹人生,他们此刻都紧张的注视着龙拓阎牙,心底却盘算着有没有机会趁其不备逃跑。 但青竹的伤势似乎很重,李丹青朝她递去了一道询问的目光,青竹却摇了摇头,显然是已经没有再战之力。 李丹青的心头虽然有千万个不愿意,但这个时候也只能暂时按兵不动,耐着性子听着龙拓阎牙的“人生感叹”。 “我几年真正算起来其实已经快一百岁了。”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活到我这岁数,尤其是到了我这岁数还能征战沙场,还能有雄才伟略,那更是古往今来,除我以外,再无二人。” 龙拓阎牙也不关心李丹青与青竹盘算着的小九九,自顾自的言道,说到这里,他侧头看了李丹青一眼,问道:“你知道为了能让自己站在这里,我付出了多少吗?” 李丹青当然不愿意理会龙拓阎牙的自说自话,更不想配合他的絮絮叨叨。 但同时也害怕,要是对方心头一个不高兴,就直接宰了他,本着能多活一会是一会的原则,李世子只能附和道:“王护院不是那劳什子永生殿的殿主吗?你们不是号称能让人永生的吗?长命百岁对你来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永生殿。”提到这三个字眼,龙拓阎牙的脸色一变,眸中的光芒顿时阴沉了几分:“李世子根本不明白永生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李丹青在这时敏锐的察觉到了龙拓阎牙在提及这三个字眼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恐惧,李丹青的心头一凛,问道:“怎么?身为永生殿的殿主,王护院似乎比我还害怕它?” “蒙逊氏号称幽云共主,可你觉得他能算作幽云的王吗?”龙拓阎牙反问道。 这话一出,李丹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也微微一变。 “李世子,你毁了我的一切。我的雄图霸业,我的几十年隐忍,都被你的烈阳真火付之一炬,你得死。”龙拓阎牙又言道。 这时他的语气中已经不再有半点的感慨与戏谑,只是带着滚滚的宛如实质的杀机。 李丹青看着站起身子的龙拓阎牙,咽下一口唾沫,他仔细的想了想,自己还有什么与之抗衡的底牌? 朝歌剑?他试图催动,但没有回应。 烈阳星灵?催动之前的烈阳之力,已经让星灵再次陷入沉睡。 似乎,此刻的李丹青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丹青这样想着,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龙拓阎牙将李丹青这样的模样看在眼里,心底的愤怒稍稍舒展些许,他低语道:“说起来,李世子真的是个不错的对手。” “几十年的谋划被你如此毁掉,我很佩服你,若是换做早几十年,我说不得得直接被活活气死,但幸好,我还有很很多个四十年来准备这一切。” “而作为一个可敬的对手,我再告诉世子一个秘密吧。” 龙拓阎牙这样说着,一只手伸出抓住了李丹青颈项,他的手掌发力,李丹青的脸色顿时煞白,李丹青也试图挣脱,但龙拓阎牙的修为却远不是他可以抗衡的,他就这样被对方高高提起,脸色愈发的苍白,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 龙拓阎牙看着李丹青,将他的身子提到了自己的跟前,然后在他而耳畔轻声道。 “在永生殿的幽冥府中。” “我见过……” “神的模样。” 第一百九十六章 王上,该还债了 “放开少主!”青竹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子,握紧了手中的龙雀剑,朝着龙拓阎牙大声的怒吼道。 但青竹的威吓,以她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显然并不具备太好的威慑力。 龙拓阎牙侧过头淡淡的瞟了青竹一眼,一只脚提出当下便将青竹掀翻在地。 青竹的脸色一白,在那时倒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周身的气势顿时萎靡了不少。 龙拓阎牙显然也并不关心此刻青竹的惨状,他转头再次看向李丹青,看着李世子那渐渐青紫的脸色,微微一笑言道:“是时候说再见了,世子殿下。” 他这话说罢,捏着李丹青颈项的手猛然发力。 李丹青顿时感到呼吸困难,意识也在这时渐渐模糊。 铮! 可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剑鸣之音,从二人的身侧传来,一柄雪白的长剑猛然朝着龙拓阎牙袭来。 那剑身之上裹挟的剑意与杀机让龙拓阎牙都不免心头一惊,赶忙侧头看向那处。 入目的光景却让龙拓阎牙大惊失色。 那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跟随他多年的白素水! 龙拓阎牙大喝道:“你疯了吗!” 但杀来的白素水对于龙拓阎牙的暴喝却是充耳不闻,剑锋反倒愈发的迅速,转眼便杀到了龙拓阎牙的跟前。 得见此状的龙拓阎牙不敢有半点的大意,他也顾不得料理李丹青,将之一把扔在一旁,然后一只手朝着杀来的白素水张开,黑色的灵力便在那时汇集于他的掌心,将袭来的剑锋拦截在外。 “白素水!你在做什么!” 龙拓阎牙大声的怒斥道。 “杀你。”白素水的回答来得极为干脆,也极为冰冷。 龙拓阎牙眉头一皱,手中的黑色灵力在那一瞬间猛然爆开,巨大的能量波动让白素水发出一声闷哼,身子直接倒退数丈,而后以剑杵地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素水。你跟了我们这么多年,你有什么本事,我还能不知道?就凭你,你觉得可能杀我吗?”龙拓阎牙看着白素水皱眉问道。 他的语气极为不善,看得出对于白素水的背叛颇为愤怒。 白素水却根本不理会龙拓阎牙话里话外的嘲弄,她只是缓慢又坚定的站直自己的身子,然后发出一声爆喝,便再次朝着龙拓阎牙杀来。 龙拓阎牙眸中泛起一抹烦躁之色,他的一只手再次张开,黑色的灵力涌动,这一次,相比于之前,他没有半点留手,浩大的灵力奔涌而出,只是一个照面,便将白素水剑身上裹挟的剑意与灵力尽数击溃,然后白素水的身子也随即被震退数丈开外,模样愈发狼狈。 “素水!” “我念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愿杀你,你若是再敢僭越,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龙拓阎牙声音低沉的言道。 他很愤怒,是那种比起四十万大军被李丹青付之一炬后的愤怒还要强烈几分的愤怒。 这样的愤怒源于被背叛,源于被挑战。更源于某些他不愿意承认,但却真实存在的羞愧。 “王上若是真的觉得素水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话,那就杀了我吧。”面对龙拓阎牙的威吓,白素水却表现得极为淡漠,她如此说道,身子又一次朝着龙拓阎牙杀来。 龙拓阎牙终于看出了就里,白素水早就明白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她这分明就是在求死! 他脸上在那时煞气涌动,心底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他伸出手,握住了白素水刺来的剑锋,白素水剑身上裹挟的漫天剑意,却似乎根本上不到龙拓阎牙半分,被他的手稳稳握住,动弹不得。 但龙拓阎牙根本不关心此事,而是直直的盯着白素水问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口,白素水那满是污血的脸上却浮现出癫狂的笑容。 “王上问我为什么?王上难道自己没有眼睛吗?你四处看看,这周围是什么?” “……”龙拓阎牙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四周,四周的地面上满是黑色的枯骨,这些都是幽云甲士的遗骸。他忽然明白白素水话里所指,一时间沉默以对。 “四十万大军啊!” “这四十万人王上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他们是幽云的中流砥柱,是四十万对父母的孩子,是四十万孩子的父亲!是我们把他们带出来的!他们现在却都死在我们的面前!” 白素水失声言道,神情激动。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现在正在给他们报仇……”龙拓阎牙低声言道。 但这样的宽慰不仅没有缓解白素水的愤怒,反倒让白素水的情绪愈发的激动起来! “报仇?” “王上本可以救他们的!”白素水笑道:“他的剑里分明只有一道白龙剑意,若是王上与我一道出手,他们岂会死在这里,又何需要现在王上为他们报仇!” “百密一疏,实我之过,但你不用担心,只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卷土重来。我会在永生殿为你求得太岁丹,你亦可与我一般长生不老,到时候我们卷土重来,君临天下,我为帝王,你便是母仪天下的后妃!”龙拓阎牙这样说道,眸中的目光变得有些狂热,似乎已经看到四十年后,他再次手握重兵,挥兵南下,众生俯首的场景。 “四十年前,我才二十岁,我与王上一道出兵南下,攻伐武阳。” “那时的王上眼底有熊熊火光,你说天下沃土万里,幽云理应分得一份。那火光明亮,只为照耀幽云苍生。” “所以我随你起势,也随你兵败。” “你说此战虽败,但此志不绝。那时王上的眼底依然有火光,只是带了几分阴毒,我想那是因为几十万大军身死,王上心存复仇之志。” “所以我随你入了永生殿,王上得了太岁丹,修了大黎神渊,做了王绝通,而我就隐姓埋名跟在王上身边,等着王上苏醒,等着你再带幽云君临天下。” “四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再次兵败,王上的眼底还有火光。” “但我看不见曾经的雄图伟略,看不见此心昭昭向苍生。” “这时王上眼底的火光只为自己而燃烧,那东西……叫欲望。” 龙拓阎牙一愣,沉声道:“幽云在苦寒之地繁衍生息数百年,若非我龙拓阎牙,谁能又谁敢窥视着中原肥沃之所,难道靠那些依仗着圣山奴役幽云百姓的王族,还是靠向武阳朝俯首称臣的蒙逊氏!” “只有我龙拓阎牙,才有带领幽云气吞武阳的雄才伟略,我活着,幽云才有希望!难道这也有错吗?” 龙拓阎牙这样说着,语气也开始变得高亢起来。 听到这话的白素水却满目失望,她沉声道:“其实在永生殿发来邀请的时候,我应该让王上拒绝的。如果不是永生殿,王上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你忘了是谁把你从荒原上救出来的?是谁给你了吃穿用度,是谁让你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永生殿如何?到现在,不也为我驱使吗?你不也得益于此,活了足足六十余年,却还能青春永驻!这一切难道不是我给你的吗?”龙拓阎牙激动得言道。 他奋力的反驳这白素水的话,可他说得越是气势汹汹,他心底的某些恐惧便越是在这时展露得淋漓尽致。 “永生殿给了王上绵长的寿命,但或许就是这无穷生命带来了假象。让王上忘记了,你曾经也是一个人。” “你开始以神的身份看待幽云,那些曾经被你视为同袍的甲士,那些曾经你会为之垂泪的人,现在在你的眼里,都成了成就你千秋霸业的棋子。他们都变得无关紧要,都变得可以随意被牺牲。” “你明知道李丹青会是个祸害,可你一次次的放走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只是为了让这场你以为胜券在握的战役不会那么无聊,我们在你的眼里,早就不是当年的子民,而更像是一群听话的玩偶!” “当年的龙拓阎牙早就死了!” “从你进入永生殿那一刻开始,那个心怀幽云苍生疾苦的王上就已经死了!你如今只是永生殿塑造出来的恶魔!一个自以为自己是神的恶魔!” “可笑的是……” “我竟然还相信了你,被你那些冠冕堂皇的大话所迷惑,助纣为虐!” 白素水这样说着,她周身的灵力再一次开始升腾,那股灵力宛如潮水一般不断的灌注向她手中的长剑。 龙拓阎牙的脸色一变,他在这时清楚的感觉到,白素水周生的气势在这时来到了极为可怕的程度,这几乎已经超出了她的修为。 龙拓阎牙一顿,忽然明悟了过来:“你疯了吗?你在用燃烧自己的生机!” 是的。 白素水在燃烧自己的生机,她将体内所有的力量连同着生机都催动到了极致,她看向龙拓阎牙,忽然笑了起来。 就像四十年前,她看着他时,那样由衷漂亮的笑了起来。 她说。 “王上。” “我们该还债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请世子动手吧 滚滚剑气涌动,将龙拓阎牙的衣衫撕裂,龙拓阎牙的眸中露出了惊骇之色。 而这样的惊骇很快便化为了恐惧。 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想要杀他。 他心底最后一丝顾虑随着女人的杀机毕露而彻底散去。 他是龙拓阎牙! 是幽云共主! 是可以万寿无疆的神祇! 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这个女人他虽然在乎,但既然冥顽不灵,那就…… 死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龙拓阎牙的眸中也泛起了滚滚杀机,他的五指张开,黑色的灵力从他的体内涌出,汇集于掌心,与那白素水耗尽生机激发出来的灵力不断碰撞。 白素水的修为毕竟远远无法与龙拓阎牙相比,在龙拓阎牙施展开全部力量时,顿时落入了下风。 白素水咬着牙,双目通红,她看向一旁的李丹青大喝道:“姓李的,想要活命,就快些出手!”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平心而论,李世子也是见过些大场面的人,但眼前这出戏码却大大出乎了李丹青的预料。 龙拓阎牙与白素水都曾蛰伏在阳山之中,体内或多或少都吸纳得有烈阳之力,能够在这烈阳之力爆开的关头活下来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这二人怎么就忽然反目成仇,拼的你死活了? 李丹青甚至在第一时间暗暗猜想,这会不会是两个人合伙演的什么苦肉计,想要算计些什么。 但转念一想,自己方才差点就死在这龙拓阎牙的手里,这戏码好像演得也没有必要。 念及此处,李丹青也没有时间去细究眼前二人之间跨域几十年的爱恨情仇。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李世子大喝一声,催动起了体内的力量,朝歌剑被他高举,然后猛然挥向龙拓阎牙。 龙拓阎牙的心头一震,与白素水一般,虽然他们都在烈阳之力的肆虐下活了下来,但与身怀最为精粹的烈阳真火的李丹青青竹不同,大风城中爆开的烈阳之力,对他与白素水还是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体内的状况本就糟糕,此刻又在全力应付白素水失心疯一般的进攻,对于杀来的李丹青多少显得有些力有不逮。 但他也不敢托大,赶忙将另一只手伸出,接住了李丹青轰来的朝歌剑。 李丹青的力量并不足以与他抗衡,但却纷扰了他的心神,另一边眼看着要压制住白素水的灵力在那时又被白素水剑意所搅碎,渐渐被其逆转了颓势,二者相互抗衡,一时间反而谁也无法奈何谁。 “螳臂当车!”龙拓阎牙不喜欢此刻被二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理应高高在上,理应俯瞰众生,他如何能忍受被众人逼入这般境地的结局。 想到这里,龙拓阎牙的眉头一皱,体内又是一股灵力被他催动,这一次,那股从他体内涌出的灵力,比起之前还要浩大数分,那股灵力涌出的刹那,白素水的身子一颤,她耗尽生机所激发的剑意在那一瞬间被这股灵力尽数淹没。 “素水!是你自己冥顽不灵的!怨不得我了!”龙拓阎牙这般说道,那股灵力猛然爆发,黑色的灵力宛如毒蛇一般,顺着白素水袭来的剑锋不断向前,涌向她的身躯。 那一刻,白素水的脸色一白,嘴里喷出一口血剑。 她周身的剑意与灵力都在这一瞬间尽数散去。 “王上……你终究只愿意为自己冒险。”但面对这般危险的白素水却并未表现出半点的畏惧,她只是凄惨的笑了笑,这般言道。 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龙拓阎牙的身上,眉眼中的笑意,带着轻蔑,带着不屑,仿佛将龙拓阎牙从里自外的看的透彻。 而那样的目光与那样的话,却是深深的刺痛了龙拓阎牙。 龙拓阎牙的脸色一变,眸中的杀机更深,那股灵压猛然爆开,轰向白素水的身躯, 白素水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退避数步,然后摇摇晃晃,栽倒在地,彻底没了生机。 “我去!白大姐!你这会不会倒得太快了!”李丹青见状惊呼一声,心头暗暗叫苦。 只是这话刚刚遗落,龙拓阎牙便阴沉着眸子转头看向李丹青,那握着李丹青朝歌剑的手也猛然发力,李丹青顿觉压力陡增,手中的朝歌剑在那手掌的力道下渐渐被压回了李丹青的身侧,饶是李丹青如何发力,都无法阻止这样能的颓势。 “不是……王护院……你也看见了,是她叫我动的手。”李丹青苦笑言道,心底暗暗后悔,方才就不应该听白素水的话,带着青竹跑路现在起码已经跑出十丈开外了。 杀了白素水的龙拓阎牙心底涌出一股戾气,他并不为此而感到半点的高兴,反倒是心底堆积的戾气让他的思绪紊乱,他想要做些什么,方才能将这股戾气彻底散出。 他的双手握住了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眸中杀机奔涌,再也没有半点与李丹青谈笑风生的兴致。 李丹青的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在那股力量下他几乎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死吧。” 龙拓阎牙低声说道,脸上的神情狰狞宛如恶兽。 朝歌剑的剑锋渐渐的被龙拓阎牙按着去向了李丹青的颈项,一旁的青竹见状脸色大变,她想要起身救援,但之前被龙拓阎牙重创,身子受伤严重,刚刚起身便又一次跌坐在地。 龙拓阎牙狞笑着看着那落在李丹青颈项上的剑锋,他知道只要剑锋再进一寸,就可以割开李丹青的颈项。 而这一次,他没有半点的犹豫,双臂再次发力。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子忽然一颤,手上的力道却是一滞。 李丹青敏锐的察觉到了龙拓阎牙的异状,他看向龙拓阎牙,却见对方脸上的神情变化,眸中的杀机与恍惚之色相互交替,闪烁不定。 而下一刻那样的变化不仅没有缓解放到愈发的剧烈,龙拓阎牙甚至无法再压制李丹青。 他松开了握着朝歌剑的手,佝偻着甚至,栽倒在地,不断的颤抖,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 “滚出去!” “这是我的身体!”他低声怒吼道。 “你才是那个外来者!龙拓阎牙,你已经死了!是你侵占我的身躯!”但下一刻又是一个声音从龙拓阎牙的嘴里响起,虽然是同样的声线,从同一个人的嘴里发出,但李丹青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声音与龙拓阎牙有着某些细微的差别。 李丹青的心头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赶忙朝着龙拓阎牙大喊道:“王绝通!是你吗?你还活着?” 之前在阳山之上,龙拓阎牙也差点杀了李丹青,当时就是王绝通的意识阻止了对方,此刻李丹青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生机,他赶忙大声喊道,试图唤醒苏醒的王绝通。 只是此刻跪拜在地上的龙拓阎牙显然正在进行某些极为激烈的斗争,无论是王绝通还是龙拓阎牙都无法回应李丹青的呼喊。 “区区凡人!我是幽云共主!我是活着的神祇!你的躯体能被我使用是你的荣幸!你给我安静下去!”龙拓阎牙怒吼道。 “白素水说得没错,你早就忘了你是谁了!” “你明明有能力救下你的大军的,但你怕了,你害怕白龙剑意,事实上只要你动用你全部的力量,即使是白龙剑意也难以伤你毫分,但你害怕那会触动对我的封印,所以你眼睁睁的看着几十万大军死在你的面前!”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神!只是一个为了苟延残喘活下去,而放弃了所有的懦夫!” “你只有神的寿命,却没有其余的任何东西!” “你了解我,我也知道你!你的灵魂早就把你的弱点告诉了我!我知道你的怯懦,你的欲望,也在你的灵魂深处看见过你的恐惧!” “龙拓阎牙,你不是神!从来都不是!” 王绝通在那时言道,随着此言一落。 龙拓阎牙的头猛然抬起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下意识的退去一步,紧张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并不确定眼前之人到底是敌是友。 但下一刻,龙拓阎牙,或者说,王绝通却在这时,朝着李丹青笑了笑。 李丹青的心头一松,他认得这笑容,是当初在大风院时,王护院朝他露出的笑容。 “李院长……”他看着李丹青这样言道。 “嗯。”李丹青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并未在一时间回应对方,只是点了点头。 “答应我一件事……”王绝通喘着粗气说道,他的脸色有些泛白,看得出此刻的他极为虚弱。 “你说。”李丹青已经信了七八成。 “小小,帮我救出小小。”王绝通说道。 “他在何处?”李丹青问道。 “永生殿。”王绝通说道。 “可……”这让李丹青犯了难,他何尝不担心王小小的安危,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根本估计不过来,而永生殿到底在何处,他也无法知晓,这营救之事就是有心,也不知当从何处下手。 “记住便可,永生殿一定会露出马脚的。”王绝通似乎也看出了李丹青的疑虑,他如此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王护院放心,小小是我门下的弟子,我只要找到了去向,刀山火海,也一定将他救出。” “有世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听到这话的王绝通释然的点了点头,随即咬了咬牙,再次看向李丹青。 他挺起胸膛,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笑着言道。 “那就请世子动手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邀请 “那世子,动手吧。” 王绝通笑着看着李丹青,这样说道。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脸上的神情顿时阴冷了下来。 “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看着王绝通如此问道。 王绝通苦涩的笑了笑:“虽然骂他是个孬种、懦夫,但他的神魂却比凡人强大太多,若不是白素水搏命让他动用了封印我神魂的力量,加上之前李世子激发的烈阳之力重创了他,恐怕余生我都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现在的胜利也只是短暂的,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他就会卷土重来,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李丹青沉默了下来,其实在王绝通苏醒的那刹那,李丹青便想到了这样的结局,但真的到了让他动手的时候,他却有些犹豫,或者说有些不舍。 可也就像王绝通说的那样,这是唯一的办法。 “王护院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或者要交代的。”李丹青沉默了一会之后,如此问答。 王绝通闻言低着头想了想:“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但……能听我说话的人,都不在了。” 听见这话的李丹青先是一愣,随即便明悟了过来,他有些感叹的看向王绝通。 王绝通却摆了摆手,将李丹青要出口的话拦了下来。 “世子不必觉得难过。” “能杀了他,去到了泉下,我也能给那几个家伙一个交代,真的见到了祖师爷,说起来,那也是我王绝通手刃了阳山的仇寇,到了那边,真祖师爷要责罚,也是那哥几个的事情,与我无关。” “我啊就是去看个热闹……” 王绝通说得甚是洒脱,无论是脸上的笑容还是嘴里的语气,都不似作假。 李丹青沉着脸色点了点头,终究是选择了认同王绝通的决定。 王绝通见状,也笑了起来,他挺起了胸膛,说道:“待会,世子下手快些,我这人……怕疼。” 李丹青再次点头,他将手中的朝歌剑收回了剑鞘,侧头看向一旁的青竹,青竹很快便意会了过来,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龙雀递了过来。 李丹青握着剑,又最后看了一眼王绝通。 “那就让李丹青为王护院送行了。” 他说罢这话,眼眶一红,手中的剑高高举起,一咬牙,将那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的逼了回去,然后,长剑便于这时猛然刺入王绝通的胸膛。 鲜血在那时奔涌而出,王绝通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刻陡然变得狰狞。 “不!” “你不能杀我!” “我是神!是有无穷寿命!” “我要称霸天下,我要建立无上的神国……” “救我!我给你太岁丹!让你也能与我一起君临天下,一起享受无穷的寿命!” 死亡带来的痛楚,让那一刻被王绝通压制的龙拓阎牙的魂魄再次占据了身体的主导,他疯狂的朝着李丹青说道,从一开始的愤怒,语气却渐渐变成了哀求。 但李丹青怎么会被他的话语所蛊惑,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龙拓阎牙,去黄泉路上继续做你的美梦吧,如果你能从那四十万幽云冤魂的手中活下来的话!” 李丹青寒声说道,握着剑的手再次发力,剑身在龙拓阎牙的身躯中一转,将他的心脏彻底搅碎。 那一刻龙拓阎牙嘴里的嘶吼戛然而止。 生机在那时断绝,李丹青的心头一松,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 他杀了龙拓阎牙,也覆灭了幽云四十万大军,给青云军,给孙禹、赵权、张囚、杨通也报了仇,但王绝通也死了…… 李丹青不会去为四十万幽云军而生出半点感伤,哪怕他们中或许也有忠肝义胆之辈,也有父母孩子在家中殷切盼望,但立场不同,李丹青很明白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他只是为王绝通的死,而愤愤不平,而心头不郁。 青竹了解他的性子,走上前来,抚摸着李丹青的背脊,想要安慰他几句,可话还没有出口。 咕噜。 身旁那因为失去了生机而跪坐在地上的龙拓阎牙的身躯中却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青竹与李丹青皆是一愣,在那时警惕的看向眼前的龙拓阎牙。 咕噜。 咕噜。 龙拓阎牙的身躯依然一动不动,但古怪的声响却一次接着一次的响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蠕动一般。 单单是听上去,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少主小心!”青竹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要将李丹青护在身后,但她虚弱的身子,却让她一个趔趄,幸好李丹青眼疾手快的将之扶住,这才让她免于栽倒在地。 她不免暗觉愧疚,可还不待她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没有做好一个护卫应做之事歉意,那龙拓阎牙的身躯却忽然一颤,一道黑色的气息猛然从他心脏处的伤口中涌出。 李丹青与青竹都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场面,二人赶忙退后一步,警惕的看着那事物。 只见黑色的气息不断涌出,在半空中汇集缠绕,不断翻涌,于数息之后,竟然凝聚成了一道人形。 而那道人形模样,虽然模糊扭曲,但却依稀可见龙拓阎牙的轮廓。 “桀……桀……桀……”那时,那道黑色的扭曲人形事物,似乎也看见到了李丹青与青竹,他的嘴里发出一阵宛如锯子拉过朽木时渗人笑声,然后用沙哑扭曲的声音言道:“我说过……我是神……” “在永生殿中,我得到过神的祝福……” “在大黎神渊中,我目睹过神的奥秘……” “我是不死的……” “不死的!” 他大声的言道,沙哑的声音中裹挟癫狂的气息,就像是一个疯子在呢喃着不可名状的疯狂。 李丹青与青竹自然难以理解他在说些什么,但单单是这幅场景便足以让二人头皮发麻。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鬼神一说…… 李丹青都不免在心底暗暗怀疑。 “李丹青……你等着吧,我会继续寻找下一个宿主,他或许是你的朋友、亲人亦或者就是你旁边这位姑娘,然后,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显露真身,杀了你!” “我会毁掉你的一切!让你后悔与我为敌!” 龙拓阎牙化作的古怪生物朝着李丹青大声的怒吼道,就像是在下达某些诅咒一般。 李丹青的脸色难看,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龙拓阎牙所言的手段确实让他颇为忌惮……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迈步上前,想要出手解决这隐患。 但那龙拓阎牙所化的虚影,显然已经看穿了李丹青的心思,他张扬的笑道:“李世子,你杀不了我的,现在的我没有实体,除非武君亲至,否则就是站在这里,你也上不了我分毫。” 李丹青心头一震,他不是完全相信对方的话,但从龙拓阎牙所化的虚影此刻这狂妄模样看,他所言似乎并不是在吓唬李丹青。 但李丹青还是决定试一试,我握紧手中的朝歌剑正要上前。 “永生五殿。” “一曰阴,一曰冥,一曰泰山,一曰黄泉,一曰忘川。”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李丹青与青竹一愣抬头看去,却见满地枯骨中,一道包裹在黑袍下的干瘦身影正朝着此处缓缓走来。 而这人,李丹青认得。 赫然便是之前带领紫刀卫袭击大风城的秦家三爷,秦居贤。 “恶罗将?你是阴殿安插在应水郡中的暗桩!”而还不待李丹青与青竹给予半点反应,那龙拓阎牙的魂魄便一眼认出了对方,他狰狞扭曲的脸上浮出笑意,赶忙言道:“我乃冥殿殿主,龙拓阎牙,你来得正好,帮我杀了这二人,然后带我去寻新的宿主,日后我定向阴殿殿主言说你今日的功劳,将你升为罗刹。” 李丹青与青竹经历了连番大战,早已是精疲力尽,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却不想这龙拓阎牙是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这忽然杀出的秦居贤更是深不可测,念及此处的二人都脸色难看,面如死灰。 但秦居贤面对龙拓阎牙的急切的要求,却视而不见,反倒直直的盯着李丹青言道。 “阴殿掌生,主长生炼丹,圣子来去。” “冥殿掌死,主杀伐征讨,王朝兴衰。” “泰山掌司法,以论门徒功过。” “黄泉掌幽魄,以定亡魂去留。” “忘川掌神谕,以领悟上神旨意。” “殿主之下,有五位罗刹,百名恶罗将以及千万以计的无常侍供其驱使。” 李丹青听得莫名其妙,心道这永生殿的人都炼丹练傻了吗?杀人之前还要这样自我介绍一番? 一旁的龙拓阎牙却显得比李丹青更加的急躁,他的神魂剧烈的扭曲,将他此刻心底的愤怒展现淋漓尽致:“你与他们说这些干什么!杀了他们!带我离开这里!你敢耽搁了我的大事,我让你阴殿殿主夺了你神婆,送到黄泉殿引魂渊中!” 虽然不知道那所谓的引魂渊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从龙拓阎牙这般气势汹汹的架势里李丹青大抵可以猜到,那应当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秦居贤却依然不理会龙拓阎牙的怒吼,只是看着李丹青再言道:“我记得我与世子说过,若是世子能够活下来,我会给你解惑。” “现在郑重的介绍一下自己。” “秦居贤,永生殿阴殿殿主。” 李丹青闻言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在应水郡臭名昭著的秦三爷,会是永生殿位高权重之人。 他心头惊骇,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哦?然后呢?” “你是阴殿殿主?那你也应该明白,我的神魂脱离身体越久,就越虚弱,还不快用你阴殿的秘法滋养我的神魂,你不想神殿的计划再被拖下去吧!现在帮我找到宿主,最多二十年,我们就可以……”龙拓阎牙的神魂显然也很惊讶与秦居贤的身份,他焦急的再言道。 但这一次,他的话没有说完,却被秦居贤打断。 “龙拓殿主。” 他这般言道,语气冰冷:“我与泰山、黄泉、忘川三位殿主,对你很失望。” 龙拓阎牙显然在这时也听出了对方话里裹挟着的不寻常的味道,他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扬,在那时赶忙言道:“这次我确实失算,但神殿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不出二十年,不!只要宿主合适,最多十年,我就可以……” “神殿从来不会给失败的人第二次机会。” “因为失败,就意味着你没有成为神的资格,神……”说到这里,秦居贤看向了李丹青,嘴角勾起了一抹渗人的笑意。 “只眷顾那些足够优秀的人。” 李丹青显然并不理解这话里的意思,但龙拓阎牙却听得明白。 “不!”他大吼道,想要说些什么。 但话才出口,秦居贤的手便猛然伸出,捏住了龙拓阎牙的神魂。 那一刻,龙拓阎牙所化的黑色事物开始在秦居贤的手里剧烈的颤抖,但却难以逃出秦居贤的掌心。 “所以,该说再见了,龙拓殿主。”秦居贤这样言道,捏着龙拓阎牙神魂的手微微用力,只听一声轻响,那团黑色的事物便在那时猛然爆开,彻底散去。 “或者说,再也不见。” 秦居贤笑着言道,而这时随着那团黑色的事物爆开,一道闪烁着血色光芒的令牌也从黑雾爆开的余晖中凝聚于他的手里。 那令牌巴掌当下,正中刻着一个大大的冥字,闪烁着的血色流光看上去诡异又深邃。 秦居贤将令牌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言道:“说起来,李世子与我们永生殿也有些交集,你或多或少接触过一些我们的人。” “但这一次,不一样。” “我代表永生殿四位殿主正式邀请世子你成为冥殿的殿主。” “接过令牌,你将获得与我们四位殿主平起平坐的权利,冥殿中五位罗刹、百位恶罗将、百万信徒,将会仍由你驱使。” “你想要倾覆武阳为父报仇也好,想要保护这万民安生也罢,只要你一声令下。冥殿之中,无数人都会为你的命令义无反顾,视死如归。” 第一百九十九章 难以拒绝的大礼 李丹青错愕的眨了眨眼睛。 他本以为自己会等来一场杀身之祸,却不想眼前的秦居贤不仅帮他解决了龙拓阎牙这个大麻烦,而且还朝着他抛出橄榄枝。 虽说自从被赶出武阳城后,李丹青日日都在做着天降横财一夜暴富的美梦,可当着美梦真的成真的时候,李世子的心底却又不免泛起了嘀咕。 “这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毕竟咱们还没有相互了解过。”李丹青神情扭捏得就像一个还未出过闺房的黄花大闺女。 秦居贤却并不在意李丹青的这副模样,只是依旧笑呵呵的说道:“永生殿对于李世子有着莫大的诚意,所以李世子想问什么现在大可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丹青看着对方,脸上的神情略显古怪。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有些狐疑的反问道。 “世子大可一试。”秦居贤笑着应道。 “为什么是我?”李丹青问道。 秦居贤神情平静,他看了看手中的令牌言道:“世子知道龙拓阎牙是如何成为这冥殿的殿主的吗?” “总不能是你们看他长得眉清目秀,就把他收入了门下吧?”李丹青显然并不关心这些陈年旧事,耸了耸肩膀,随意言道。 “自然不是。”秦居贤这样说着,言道:“他杀了上一任的冥殿殿主,冥殿掌管杀伐之事,能杀他便意味着他有着比上一任冥殿殿主更强的力量与心机,所以神殿便选中了他。” “听上去不像是在选殿主,而更像是在养蛊。”李丹青皱了皱眉头,如此评价道。 “这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只是本仁义礼德的外衣包裹住了残忍的本质,事实却依然如此,永生殿养蛊,武阳天下不也是在养蛊吗?” “我们只是不屑于那些冠冕堂皇的谎言,世子不应该觉得我们更真诚吗?”秦居贤这样说道,语气里却是充斥着一股自豪的味道。 李丹青讪讪一笑,对于秦居贤的自得不置可否:“那我若是不答应会如何?” 秦居贤看了看手中的冥字令牌,意味深长的言道:“不,世子一定会答应的。” “什么意思?这是威胁吗?”李丹青眉头一皱,如此问道。 秦居贤却笑道:“我们说过我们此次的邀请是很有诚意的,李世子可不要误会。” “我的意思若是世子此刻不答应,这枚冥殿殿主的令牌会永远留给世子。直到某一天,世子愿意为止。” 李丹青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不对味。 这怎么感觉就像是痴情男人在对漂亮姑娘说的情话一般,听得李世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除开这样的不适,让李丹青更觉不爽的是,说这话时,秦居贤语气中的笃定与自信。 他很想问一问,对方这样的自信到底由何而来,只是可惜他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秦居贤便又言道:“看样子今天的李世子确实并没有做好准备,但没关系,永生殿会在世子需要的时候找到世子,送上这枚冥王令的。” “所以,你现在是准备放我们走了吗?”李丹青看着秦居贤问道。 秦居贤却摇了摇头:“不急。” “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我们还为李世子准备了一份大礼。” 说着话时,秦居贤笑盈盈的盯着李丹青,眉眼弯起,眯起的眼缝中竟然带着些许媚意。 李丹青见了此状,一个激灵。 若是被一个漂亮的姑娘这样瞧上一眼,以李丹青的性子,保不齐会好一阵心猿意马,但被一个这般干瘦,模样猥琐的老头这样看上一眼,李丹青却是免不了一阵毛骨悚然。 他心头暗暗想着,难不成这秦居贤有那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故而才将这冥殿殿主的位置赠予他,表面上说是看重他的才华,实际上分明就是在馋他的身子!? 李丹青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靠自己的脸蛋吃些软饭,但就算对方生得不是沉鱼落雁,但最起码得是个女人吧,这吃男人软饭的勾当,李世子可是万万不能去做的。这样想着的李丹青赶忙摇了摇头,正要义正言辞的拒绝对方。 可这时的秦居贤却说出了一个让李丹青难以拒绝的“大礼”。 “李将军是武阳栋梁,心怀天下,却死得不明不白。” “但机缘巧合,前些日子,我们的一位门徒在辽国边境开设客栈为生,偶遇了一位行色匆匆的住客,说巧不巧,那家伙长得和李将军身旁的亲卫李射辕生得极为相像……不知道世子对他有没有兴趣。”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脸色骤然一变,他沉声道:“不可能!” 李射辕是李牧林收养的义子,为人忠厚,这些年一直跟在李牧林左右,深得李牧林信任。 而当初朝廷传回的消息中连同着李牧林一同遇害的百余位白狼军甲士中便有李射辕的名字在列。 李牧林死了,但李射辕还活着! 李牧林的死本就蹊跷,李射辕若是活着,那为什么不敢向朝廷汇报,也没有给李丹青传来半点消息,这是不是意味着李射辕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哪怕是对李射辕极为信任的李丹青在听闻此言后,都不免心头泛起了疑云。 “李世子就是想要否认,也得见上一面再说吧?” “我们的暗桩自从发现了他的行踪后便密切跟踪着他,近来看他的动向似乎已经做完了在大辽的事情,正准备返回武阳。世子把这冥王令带在身上,我们的人查清了他的行踪后,尤其是他回到武阳后,会通过冥王令将他的动向一一告知李世子。世子觉得何如?”秦居贤看着李丹青,眉眼中那令人作呕的媚意更甚,似乎是笃定了李丹青无法拒绝这样的条件。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李牧林的死,至始至终都是悬在李丹青心头的一根刺,若是李射辕真的活着,那很可能便是李丹青解开这些疑惑的钥匙。 李丹青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伸出手,握住了那枚血色的令牌。 “顺便说一下,若是李世子有一天想通了,只需要将一枚精血注入这令牌中,冥殿殿主之位,便会落入世子的手上。” 见李丹青接过令牌,秦居贤脸上顿时有笑意漫开。 李丹青沉默不语,并不回应秦居贤此言。 秦居贤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只是道:“希望下一次见面,我能称呼阁下为殿主大人。” 他说罢这话,身躯却在那时猛然干瘪下来,就像是一个忽然被抽干了气体的气囊一般,不断萎缩,最后整个身躯都化为了一滩让人作呕的皮包骨,啪的一声尽数跌落在地,然后一段黑色的事物从中涌出,在空中盘旋。 “后会有期,我的世子殿下。” 那黑色的事物中传出一道声音,而这一次,那声音不再是之前那般沙哑的声响,而是娇媚得让人心神荡漾的女子声音。 而这话说罢,黑色的事物便化作了一道流光,朝着武阳方向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遁去,只是眨眼光景,便没了踪影。 只有李丹青立在原地,看着手中血色的令牌,眉头紧皱…… 第两百章 小爷的命,比天王老子还硬 大风城外,李丹青与青竹相互扶持着走到了阳山山脚。 那处大风城的弟子,黑水军的甲士,古羊门的门徒,以及数以万计的应水郡百姓都站在那山脚下,远远的看着蹒跚走来的李丹青与青竹。 在最初的误会解除后,在薛云与刘自在将李丹青的计划和盘托出后,众人也都明白了李丹青的良苦用心,而这样的认知,让之前对李丹青有所误解的众人一时间心底愈发的愧疚。 尤其是大风院宁绣刘言真等人更是暗觉羞愧,同时也担忧着李丹青的状况,若不是薛云与刘自在等人态度强硬的拦着她们,此刻她们恐怕早就冲进了大风城,当然,前提是如果大风城还存在的话。 早在约莫半个时辰前,磅礴的烈阳之力从大风城中升腾而起,将大风城在一瞬间烧成了灰烬。 众人更是心急如焚,就连薛云与刘自在对此都忧心忡忡,若不是李丹青走时下过死命令,无论如何他们不能再靠近大风城,估摸着连他们二人也会按捺不住。 而就在众人的耐心即将耗尽,心底的忧虑也堆积到了顶点时,侯玉却忽然伸手指向大风城通往此地的那道羊肠小道的尽头,言道:“那里!那里有人来了!” 众人一愣,纷纷寻声看去,赫然便将李丹青与青竹正相互扶持着,缓缓的走向此处。 “院长!” “世子!” “城主!” 人群中顿时响起阵阵欢呼声,他们大声的叫喊着李丹青的名字,站在人群前的大风院众人也纷纷在那时身子一颤,直愣愣的看着李丹青,眼眶都有些泛红。 李丹青也见着了众人这番模样,他微微一笑,松开了被青竹扶着的手,独自一人走到了大风院众人的身前。 李世子在那时张开了自己的怀抱,等着眼前这群漂亮姑娘投怀送抱,嘴里更是大声言道:“我回来了!” 说罢这话,李世子就昂起了自己的头,眯起了眼睛。 心底暗暗盘算着,自己这怀抱恐怕只能一次抱住三四人,大风院这么多漂亮姑娘,怎么也得来上个三四次才能一一安慰完。 哎…… 这也许就是老头子常说的,能者多劳吧。 李世子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从灿烂渐渐化作猥琐,但就在这时…… 刘言真却第一个走上前来,在李丹青甚是期待的目光下,重重的朝着李丹青的面门砸来一拳。 没有等到美人投怀送抱的李世子顿时一愣,神情委屈巴巴的看着刘言真,刘言真见他此状,在那时破涕为笑,可下一刻却又板着脸言道:“让你逞英雄!” “去死吧,混蛋!” 说着便又是一脚重重的踩在了李丹青的脚上,李世子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抱着脚一阵哀嚎,让在场本来还心情沉重的众人见到此景不免纷纷大笑起来,那连番大战,不断有人身死的阴霾,似乎也随着李丹青这番作态而散去不少。 …… 第二日,正午。 耀阳当空,天气燥热。 时间已经到了夏日,夜里的应水郡虽然依然冷得吓人,但太阳一升起,便又是暑热逼人。 行进的大部队暂时在原地停留,准备生火做饭。大风城一战,李丹青虽然屠戮了幽云四十万大军,但大风城被毁,众人亦无家可归,李丹青大手一挥,决定暂时前往应水城修整,虽说那时秦家的地界,但没了幽云这座靠山,加上紫刀卫也于之前,尽数战死,如今的应水城对于李丹青而言就只是囊中之物,李丹青自然不会客气。 只是…… “什么!” “就只有这么点粮草了!” 李丹青暴跳如雷的看着眼前这几十驾马车,双目瞪得浑圆,神情错愕。 “我不是交代过你们,要从粮库中带走足够的粮草……”李丹青指着那几十驾马车大声的质问道。 从大风城走到应水郡怎么也得五六日的时间,而应水城虽然富足,但之前秦怀义曾暗中资助过幽云人,四十万大军一个多月来得吃穿用度都出自应水城,天知道这应水城中还有多少余粮,眼前这些粮草,他们算是那些流民足足十余万人,走到应水城都捉襟见肘,这应水城要是没有余粮,那他们撑过了幽云的恶战,却饿死在应水郡,这传出去不是让武阳城的大人物们笑掉大牙吗? 刘自在面对李丹青的呵斥也有些脸上挂不住,心虚的小声应道:“我也是怕粮草不够,无法让龙拓阎牙带大军进城……所以就多留了一些……” “你!”李丹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刘自在啊刘自在,你这是在误我大事!”李丹青越说越气,当下就想着要责罚对方。 他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却觉身后传来一正阴寒的目光,李丹青的心头一震,侧头看去,却见刘言真正站在不远处,目光冰冷的盯着他。 自从昨日李丹青归来之后,刘言真便对李丹青一直是冷眼相加,她多少有些气恼李丹青隐瞒她那么多,只身一人犯险的事情。 李丹青从一大早便想着缓和一下自己与众人的关系,但这一次大风院的弟子们却是紧密的团结在了刘言真的周围,就连青竹都选择了叛变,对李世子是爱答不理。 李世子一个激灵,很少识趣的咳嗽一声言道:“嗯,算了,念在你也是真心为本世子考虑,此事也就作罢了。” 刘自在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还有这等好事,他眨了眨眼睛,错愕的看着李丹青,不太确定的问道:“少主是真的不生气了?” 李丹青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言道:“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你宰了,送进锅里清蒸油炸,然后咱们分肉吃?” “少在那里得了便宜又卖乖,给我想办法弄粮食去!不然我真把你清蒸得了!” 刘自在回过神来,一眼也看见了李丹青身后站着的刘言真,心底暗暗给自己的女儿竖了个大拇指,暗道终究是没白养这小妮子这么多年。 “那可不成。”可还不待刘自在开心太久,刘言真的声音便忽然从身后传来。 刘自在与李丹青皆是一愣,回头看向刘言真。李丹青做出一副甚是诧异的模样,装腔作势的做作言道:“言真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啊,看样子小言真的修为最近又有精进,这武君之境岂不是近在眼前,日后沟通星辰,开辟圣山,那传扬出去,可是一段佳话啊!” 李丹青恬不知耻的拍着马屁,哪怕是一旁的刘自在听在耳中都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哼。”刘言真白了李丹青一眼,也不去接他的话茬,而是目光直直的盯着对她憨笑着的刘自在。 “军中无私情,刘自在既然犯了军法,那就得处置。” 刘言真冷着目光这样说道,又侧头看了李丹青一眼:“不然这事传出去,日后都说你李丹青是个只知道沉溺儿女……嗯,儿女私情的家伙,你怎么服众……” 说道儿女私情四个字眼,刘言真的脸色一红,但还是强忍心底的羞涩,板着脸如此言道。 这话一出口,李丹青还未说什么,刘自在却是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小棉袄转眼就投了敌…… 李丹青也在这时回过了味来,他多少有些摸不清刘言真的心思,但这个节骨眼上,却不敢忤逆对方的意思,他赶忙咳嗽一声说道:“嗯,言真说得有道理,那就罚刘自在去做伙夫,在寻到足够的粮草前,这活计就全权交给刘将军了!” 刘自在顿时脸色大变,苦着脸言道:“少主,我这……一个莽汉,哪里会做饭啊!” “军令如山,刘将军想要抗命吗?”李丹青反问道。 刘自在一时哑口无言,他赶忙转头可怜兮兮的看向刘言真,想要让她帮着说几句好话。 可刘言真却在这时撇过头,根本不去理会他。 刘自在顿觉处境艰难,他咬着牙言道:“刘言真!我可是你爹!” 刘言真闻言也气不打一处来:“是我爹!你还跟着他一起骗我!你活该!” 刘自在一愣,只能苦着脸低下了头,心底暗道一声女大不中留。 …… “我就说我们家小言真声明大义,这还没过门就知道为本世子考虑,实在是贤良淑德,温婉可人。试问这世上,往前数个八百年,往后再数个八百年,哪有一位女子能像我家小言真这样,才华与美貌并重,识大体,暖人心的姑娘。” 李丹青可没有心思去管此刻那刘自在心底的满腹牢骚,赶忙在那时跟上了刘言真的步伐,在其背后一个劲的拍着马屁,将自己能够知道的合适的辞藻一股脑的和盘托出,直把刘言真夸到了天上。 “谁……谁你的家小言真……”刘言真努力的板着自己的脸,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李丹青,但李世子那张嘴就像是抹了蜜一般,说得刘言真也不免有些面红耳赤。 “呵呵,那还能有第二个,自然就是你啊。”李丹青的脸皮素来够厚,尤其是在面对漂亮姑娘时,更是如此。 他笑呵呵的言道:“言真你总不能忘了,咱们可是定过亲,这可不能反悔的,你要是不认账,那我可就要好生和你说道说道了,我给你说,本世子在三府九司可是有熟人的,到时候给你安个背信弃义的罪名,押入天牢……” 刘言真闻言心头一跳,看向李丹青问道:“三府九司还管这些事?” 李丹青信誓旦旦道:“那可不!” 刘言真毕竟生在应水郡,对于三府九司的存在只是听过名讳,知道他们手握无上权柄,心头多少有些敬畏,但对于对方有何职能却是所知不清,只是小时候调皮捣蛋时父母常常吓唬她说,若是不听话,三府九司就得派人来抓。 虽然这只是儿时的笑谈,但时间久了,免不了在心底对其忌惮。 “那……那你瞒着我们,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也是骗我们,三府九司就不管?”好在刘言真脑子机灵,很快便察觉到了李丹青这话里的古怪,转而反问道。 伶牙俐齿的李世子被反将一军一时间也是一愣,他眨了眨眼睛想了好一会,这才嬉皮笑脸的说道:“那哪能够,本世子在武阳城,那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三府九司的人跟我那叫一个熟,正所谓相互勾结,就是专门欺压你们这些老百姓的,所以啊,到时候也只会治你的罪,可害不到本世子的头上来。” “你呢,也就不要想着反悔抵赖了,这事,你跑不掉的。” 李丹青说着,神情揶揄的看着刘言真,一副死皮赖脸的架势。 让刘言真的心底是又气又羞,红着脸支支吾吾半晌,也不知道当说些什么。 “言真,你也真是的,院长说的话你也信!他啊,吹牛呢。”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却是那岳凝霜走了过来,她一把抱住了刘言真的手,朝着李丹青做了个鬼脸。 “你想啊,院长要是三府九司里有人,那咱们哪里会沦落到在这应水郡孤立无援的地步?” 有些事那还真是旁观者清,这话一出口,刘言真也想明白了其中就里,她顿时瞪大了眼珠看着李丹青:“你唬我!” “之前骗我也就罢了,现在还想骗我!” 李丹青顿觉恼火,他恶狠狠的看了岳凝霜一眼,暗骂她一声搅屎棍,但又觉这样的形容不太妥当,似乎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李世子终究是个好面子的人,也不愿意在自己的两位弟子面前本丢了的脸面,咬着牙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可没有说胡话,你们去打听打听本世子在武阳城中的人脉……” “神合司你们知道不?他们少司命曲满袖的女儿曲未央,那可是本世子的忠实爱慕者,早些年为了见本世子一面,那可是堵在我李府的门口,足足三日时间,那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劲头,单是想想就让人热泪盈眶,感慨万千……” 李丹青这样吹嘘着,可这话还未说完,不远处一个声音便忽然传了过来。 “是啊,我听说当初在太学阁的时候,李世子不知怎么的,轻薄了曲姑娘,所以曲未央才带着家中十余位兄长堵在李世子的门口,誓要把李世子轻薄曲姑娘的手给砍下来,故而在李府门口待了三天三夜,奈何那时夜夜笙歌,都要出去花天酒地的李世子却称病不出,硬是等到陛下出面调停,世子才敢再次招摇过市。” “据说时至今日,这神合司的府门外还挂着李丹青与狗不能入内的牌子。” “那是什么轻薄,明明是本世子在路上好端端的走着,那曲未央自己撞了过来,本世子……”李丹青闻言下意识的反驳道,但话一出口却又觉不对,这不知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应水郡的人怎么会知道? 这年头一起,李丹青赶忙抬头看去,却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堆身骑高头大马,身着白色甲胄的甲士。 为首之人年纪二十岁出头,面容俊美,生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一看便知是出身不凡之人。 “曲鸿城!”只是一眼李丹青便认出了对方,赫然便是武阳曲家的四公子。 说起来李丹青与对方当年因为曲未央的事情还有过些过节,虽说李丹青确实是被冤枉的,但当年李丹青那臭名昭著的架势,这话说出去也是无人相信,曲家对李丹青这些年也是抱有敌意的。 这曲鸿城于武阳城的年轻一辈中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不过二十四岁,在神合司便坐上了知事的位置,虽说有家中关系的缘故,但自己也确实有些本事。 “李世子离开王都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今日一见还是风采依旧啊。”曲鸿城上下打量着李丹青的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嘴里这般言道,语气中自然满是嘲弄之意。 这昨日的大战之后,大风城中的一切都付之一炬,李丹青自然也没有衣衫可以更换,只能穿着那一身还带着血污破烂不堪的衣衫,看上去确实颇有几分狼狈。 “你怎么来了?”李丹青可没有心思理会对方的调侃,反倒盯着曲鸿城问道。 曲鸿城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道镶着金边的布帛,那事物一看,众人便脸色一变,这分明就是圣旨。 目睹此物的众人赶忙纷纷跪下,曲鸿城很满意现在众人的反应,他正要打开那圣旨,却瞥见李丹青直挺挺的站在那处。 他的眉头一皱,问道:“李世子是离开武阳城太久了,认不得这是什么了吗?” 李丹青却笑了笑:“这玩意,你把它当宝贝,我李府中可堆得比小山还高,等到你老眼昏花,连自己媳妇都认不得的时候,小爷也忘不了这是什么东西。” “既然知道是圣旨,你为何不跪?”曲鸿城怒声问道。 李丹青却摆了摆手,甚是不耐烦的言道:“脚疼,跪不了,你就快念吧,念完了本世子还有事呢!” 这武阳天下,敢有如此胆魄对待圣旨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李丹青独此一家了。 就连一旁之前还在和李丹青生着闷气的刘言真见状也小心的拉了拉李丹青衣角,显然是觉得李丹青在这事上做意气之争,颇为不智。 李丹青却无视了刘言真的小动作,而是直直的看着曲鸿城,面带笑容。 曲鸿城眯起了眼睛,低声道:“世子这样的行径,让我怎么回去禀报陛下呢?” “这好说,你就说李丹青态度傲慢,无视圣意,若是你胆子大点大可再添油加醋的言道,说我李丹青目无法纪,心存反意,让他把我李丹青抓了,砍了……如何?”李丹青笑着言道。 曲鸿城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有些不解这李丹青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敢这么嚣张与他说话。 “我呢,就在应水郡等着,等着他姬齐的圣旨到,把我这脑袋砍了,然后告诉天下人,这个反贼在秦家谋反之后,不仅没有归顺幽云人,还以一己之力,覆灭了幽云四十万大军,这简直就是武阳立朝以来最蠢的反贼!”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在此响起。 曲鸿城听闻此言,脸色一变,顿时明白了李丹青的依仗。 这凭着自己一己之力,解决了幽云之患的功劳摆在那里,又有李牧林的余阴照着,就算朝廷想要打压李丹青,现在也不能再动手,否则这天下人的口诛笔伐,足以让武阳城内部四分五裂,这李丹青当真是小人得志,这才刚刚立了些功劳,转眼就飞扬跋扈了起来,恢复了以往那般作态。 想到这里,曲鸿城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在那时乖乖的张开了手中的圣旨,沉声念道。 “日月昭明,江河昭清,圣山有言,诸臣静听。” “李家丹青,文治武功,有乃父之风。” “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幽云四十万大军,弹指间灰飞烟灭,朕闻此事,甚是欣慰。” “今,汝于阳山历练,一年有余,守土之功,可堪再造武阳,即日便召爱卿还于武阳城,静待封赏,诸位有功之臣,也须同往,朕自会一一嘉奖。” “朕以备美酒佳肴,待诸爱卿归朝!万民同庆,普天同欢!” 此言一落在场众人纷纷面露喜色,这对于经历大难的众人而言,也算得上是必有后福。 但听闻这些话的李丹青,却面色平静,只是点了点头言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姬齐,等我忙完了就去武阳城找他。” 说罢这话,李丹青甚至连接过圣旨的意思都没有,转过身子便要离开。 曲鸿城见状眉宇间的厉色更甚,他盯着李丹青低声道:“那我就如此复命了。” “嗯。去吧。”李丹青摆了摆手如此说道。 曲鸿城见状也只能在这时带着大批人马灰溜溜的离去。 众人在曲鸿城走后,皆有些不安的走上前来看着李丹青,其中青竹更是直接问道:“少主这是何必,得罪了姬齐可不是什么好事,要是他抓到了由头,对少主不利……” 李丹青却笑了笑:“现在他可不敢对我动手,我如今那时功高盖主,他要拿我开刀,可得先问过天下人答不答应……” “但明的不敢,暗的……” “我对他再怎么卑躬屈膝,这暗地里的勾当,他该干的还是得干……”李丹青却毫不在意的言道。 “不会吧,院长怎么也是有大功劳的,皇帝不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一旁的刘言真有些困惑的说道。 李丹青闻言却在这时看了她一眼,问道:“我们才覆灭了幽云大军,论功行赏的圣旨就到了,那姬齐是有通天的本事,能看见这万里之遥的事情?” 这话一出口众人的脸色一变。 “那院长的意思是……” 李丹青的面色一冷,看向那曲鸿城离去的方向,低语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群家伙本来应该是准备拿我治罪的,只是他们与姬齐都没想到……” “小爷我的命,比天王老子还硬!” 第两百零一章 剪除羽翼 在四十万幽云军覆灭的第七天,李丹青终于带着大军以及十余万百姓走到了应水城。 应水城中的状况倒是大大出乎了李丹青预料,李丹青本以为还有可能遭到应水城中秦家残部的抵抗,但不想方才来到这应水城外,李丹青还想着让人进去探探虚实,可应水城的城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的部队从中涌出,直直的来到了李丹青等人所在的大部队前。 身旁的众人见状还面露警觉之色,青竹更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背后的龙雀剑,但却被李丹青拦住。 “咱们四十万大军都杀了,这秦怀义就是再蠢,也不会觉得靠这二三十人就能杀我们吧?” 李丹青笑着言道,听闻此言的众人,在这时方才稍稍放下了戒心。 眼看着那群从应水城中冲出的甲士来到了众人跟前,他们倒也确实如李丹青预料的那般,在第一时间翻身下马,为首之人直接跪在了李丹青的跟前大声言道:“应水城守将秦群恭迎天策候入城!” “秦群?你是秦家的人?秦怀义呢?”李丹青站在那人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嘴里如此问道。 秦群的脸色微变赶忙低头言道:“秦怀义贼子,听闻幽云兵败,六日前边带着白芷萝逃离了应水城。在下虽然是秦家旁系,但从未参与过谋反之事,秦怀义走后,在下第一时间便组织起了城中的有志之士,将乱党诛杀……” 秦群这样说着,却见李丹青的目光阴冷,他的心头一震,赶忙又言道:“那秦怀义听闻侯爷以一己之力覆灭四十万幽云大军,被吓得亡魂大冒,连夜便收拾细软逃离应水城,但大抵是被侯爷威名所震,故而走得匆匆忙忙,秦家府上诸多事物都未来得及带走,我想着其中或许有他勾结幽云贼人的证据,故而一直将秦府严加看守,等着侯爷前来查证。”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忽然眼前一亮,他直直的看着秦群,目光火热,却又似乎觉得如此有失他身为侯爷的风度,故而赶忙收起了脸上的喜色,板着脸问道:“你确定你把秦府上下都戒备好了,没有任何人从里面带走什么东西?” 秦群也是妙人,自然听出了李丹青语气中明显的变化,他心头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一脸正色的言道:“自然!在下也怕还有贼人没有来得及逃窜,亦或者想留在这应水郡继续与幽云人里应外合,如此,他们定然会想办法销毁秦府中的证据,故而一直严加看守,就等天策候前来彻查此事!” “嗯。”李丹青听到这话,顿时眉开眼笑,他眯着眼睛甚是赞赏的看着秦群言道:“秦将军看上去也才三十出头,却有如此细腻的心思,虽说那四十万幽云军是被本世子妙计所杀,但能保住应水郡,也离不开秦将军这等有志之士在后方牵扯贼人,此番我去到武阳城后,一定会向陛下好生言说秦将军的功劳,相信以陛下之明,一定明白谁才是这武阳朝的栋梁之才。” 秦群闻言脸色一喜,他本想着能够保住现在的官职便已是万幸,却不想李丹青这番话说出来,那他说不得还能乘着李丹青这股东风,加官进爵,念及此处,他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愈发的热络,恨不得当场就找来自己的族谱,把自家父亲的名字换做李丹青才好。 “如此,在下就先谢过侯爷了。”秦群赶忙在那时拱手言道。 李丹青摆了摆手,说道:“这是什么话,举善荐贤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分内之事,何足言谢啊?能为陛下分忧,那是在下的荣幸。” 听到这还的秦群也是一喜,与李丹青相视一笑,二人顿时熟络了起来。 “那就先请侯爷入城,我为诸位备好的美酒佳肴,就算是庆祝侯爷凯旋了!” …… 应水城的秦府中,李丹青眉开眼笑的摆弄着正屋中的三足金蟾,这入手的分量,这精细的雕工,这栩栩如生的触感。 “流香啊,你看看这玩意,能值多少钱?”李丹青将三足金蟾递了过去。 金流香接过此物,皱着眉头看了看:“这应该是锦绣宫的作物,无论是选材还是雕刻手法都是上乘,足足巴掌大小,也是难得,起码能卖出三千两。” “好好好。”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连连点头,说道:“收起来,这东西定然与幽云有所牵连,好生保管,本院长日后好彻查此事。” 此刻李丹青的身后跟着足足二三十人的队伍,都是刘自在从军队中抽调出来的好手,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大麻袋,其中大半数已经装得满满当当,而这也才是李丹青收刮了小半个秦府的战果…… “院长,咱们的麻袋都装满了……”金流香看着兴致勃勃要前往下个去处的李丹青,小声的提醒道。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身后,却见三十人的队伍每个人手中的麻袋都确实所剩无几。 他顿时面露愤慨之色:“这秦家在应水郡经营这么多年,不思为百姓谋福祉,却一门心思的收刮民脂民膏,本世子今日一定要将秦家彻查到底!去,再叫刘自在给我拉一百个人来!” 金流香在爱财方面与李丹青可谓珠联璧合,她闻言也是眉开眼笑,脆生生的应道:“这就去!” 说罢便提着裙摆快步跑向院外,倒是一旁跟着李丹青等人一同入府的姜羽眉头紧皱,神情不悦。 李丹青见她此状,不由得问道:“怎么,小姜羽,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嗯,这东西不错,送给你,给本院长笑一个。”李丹青说着从一个房门中翻出一条看模样便极为不凡的翡翠项链,甚是豪气的递了过去。 姜羽接过那事物,闷闷的应了句:“谢谢院长。” 可脸上依然眉头紧锁,神情有恙。 “到底怎么回事?苦着脸干什么?”李丹青见状也板着脸问道。 姜羽见李丹青逼得有些紧,犹豫了一会之后,终是言道:“院长难道不知道……” “那个秦群以往可是秦怀义的心腹,秦家谋反的事情,他就算没有参与谋划,那也绝对是帮凶之一,院长不责罚他也就算了,怎么还任由他继续在应水城为官,还要帮着他向陛下美言,就……就因为这些身外物?” 李丹青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姜羽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脑子一根筋,喜欢钻牛角尖,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原来是这事啊……”李丹青这才恍然大悟,眯着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姜羽道:“我还以为小羽儿再生什么气呢……” “院长!这可不是小事!” “那秦群我都打听过了,在应水城也算得上是臭名昭著,这样的人若是加官进爵,如今应水郡本就民生艰难……” “应水郡现在是挺麻烦的,但越是麻烦,就越禁不起折腾,他秦群为人如何我不知道,但秦家在应水郡根深蒂固,有这样一个秦家人出面管理,至少可以暂时稳住各地豪强,让他们不起异动。” “至于加官进爵嘛……你总不能真以为,他还能有这命?”李丹青笑着反问道。 姜羽闻言皱了皱眉头,困惑道:“院长不是答应他为他美言了吗?嗯?难道院长是在骗他?” 李丹青闻言伸手没好气的敲了一下姜羽的脑门,姜羽吃痛捂着头委屈巴巴的看着李丹青。 “你出去找人打听打听!我李丹青那可是出了名的一诺千金的人物,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姜羽愈发的迷糊:“那院长这是何意……” 李丹青笑了笑,说道:“你啊,就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用你的榆木脑袋好生想想,姬齐那小混蛋巴不得老子死在这应水郡,如今灭了幽云,他明面不敢开罪我,可心底对我那时百般忌惮,我这样一个白狼军旧主,如今有了威名,努努力说不得还能召集回一些白狼军残部,就有了军权,有名有权,再给一个地方豪强百般美言?” “你说姬齐那小混蛋怕不怕?” “可是怕呢?他又不能动我,就只能想办法剪除我的羽翼……” “懂了吗?” 李丹青说着,朝着姜羽眨了眨眼睛。 那时,李丹青的脸凑得极近,姜羽的脸色陡然一红,心跳莫名快了不少。 她眨了眨眼睛,好一会之后,才木楞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字眼。 “哦。” 第二百零二章 未到离别,须尽欢 秦群说给众人备好了酒宴,看得出,在这事上,这家伙确实用了心的。 以应水郡目前米粮短缺的状况来看,能凑出眼前这样一桌饭菜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要知道这顿庆功宴,秦群可不仅仅要让李丹青等人满意,李丹青等人带来的十万流民他也得安抚好住处,一万多甲士也得吃上一顿美美的饭菜,一顿下来的花销多的不说,五六万银两是少不了的。 李丹青等大风院弟子加上山水候候温刘自在等人都聚集在大厅中,同桌用餐,秦群倒也知道这样的一桌饭菜没有他的席位,说了些客套话后,便识趣的离开了。 经历大难,众人都有些心神恍惚,此刻坐到了这秦府的大殿中,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菜肴,众人方感到一股真正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众人杯觥交错,诉说着当时在面对幽云人时的心境,有人再暗暗后悔没有向心仪的姑娘表白,有人被吓得心惊胆战,却咬着牙上前,而在李丹青得胜后他们又是如何的难以置信。 这些当时看来几乎是侵占他们心神的思绪,此刻却也只是作为酒桌上的笑谈被众人哄笑着揭过。 众人说得起劲,气氛也愈发的热烈。 可就在这时,吕染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神情有恙的低语了一句:“可惜杨院长……看不到今日了。” 这话一出口场面上热络的气氛顿时冰冷下来,所有人都在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他们能够劫后余生固然可喜,但更多人却永远长眠在了应水郡。 人会为自己的幸运而窃喜,可也会同伴的不幸而悲伤,这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 鹤非白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宁绣尉迟婉等人眼眶突兀一下便红了起来。 吕染见状也暗觉自己说错了话,在那时面露愧色,赶忙讪讪言道:“都怪我嘴贱,胡乱说话,我自罚三杯给诸位赔不是了……” 吕染说着便赶忙给自己的杯中倒上了酒水,作势就要饮下。 可这时一旁的鹤非白却伸出手拦住了她,他看向周遭众人,言道:“有些事不是大家不说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而既然发生了,我们都得学着面对……” “这几日我自己一人也想了很多。” “师尊这个人,诸位可能算不得多么了解,但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的脾气,他的好与坏,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死了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难过,我自然无法要求你们与我感同身受,就像我也无法对你们失去的那些至亲之人一般感同身受一样。” “这样的苦痛只有靠我们的自己才能熬过去。” “外人的安慰也好,陪伴也好终究只是暂时的,我们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记住他们,然后努力活下去。” 鹤非白说着这番有些突兀的大道理,目光忽然一转,落在了不远处的李丹青的身上,他笑了笑:“不如李院长就接着这个机会,好好给我们说说你接下来的计划吧!”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纷纷侧目看向李丹青。 这番劫难之后,许多事情都悄然发生了改变,大风院没了,阳山也早已崩塌,有些人或许还能有家族的庇佑,但有些人却已经是无根浮萍。 对于他们而言未来多少充斥着迷茫,而李丹青是他们唯一的指望。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李丹也是一愣,但很快便回过了神来,他苦笑一声言道:“我恐怕待不了几日,就得离开应水郡去往武阳城了……”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纷纷脸色一暗。 对于李丹青而言,应水郡终究只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段旅程,他毕竟是李牧林的儿子,武阳朝的世子。 他怎么可能永远呆在应水郡这一隅之地,众人多多少少都明白这一点,尤其是在那日武阳朝的来使宣读过武阳城中的旨意之后,更是如此。 只是他们都不愿意去想…… 李丹青将众人脸上的失落看在眼里,沉声言道:“此去武阳城路途遥远,一别之后恐难有再见的机会,有可能姬齐那小混蛋见不得我得势,又把我赶回来,但也有可能他家要找赘婿,我这去了就回不来了。” 众人听闻这话,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难看,纷纷在这时低下了头,也没有再有心思去理会这个节骨眼上李丹青说出的那番并不太好笑的笑话。 李丹青却在这时又言道:“本来想再寻个机会与诸位细说的,但既然聊到了这处,我也就索性问一问,在场诸位,谁愿意与我同行啊?” 这话一出口,方才还神情落寞的众人纷纷眼前一亮,在那时抬起了头。 洛安安与尉迟婉以及宁玖,父辈都死在了应水郡的战场上,自然没有那么多牵挂,听闻此言第一时间看向李丹青:“我们愿意,请院长带上我们。” 李丹青对她们本就心存愧疚自然不会拒绝笑着点了点头。 刘言真则眼巴巴的看向身旁的刘自在,刘自在见状苦笑一声,心头暗道一声女大不中留,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作为影卫,留在应水郡还有其他要事,自然不可能离开,不过让刘言真跟着李丹青,他的心底也是百分百放心的只是多少有些不舍而已。 “我和薛师兄商量过了,得先去一趟囚龙山,到时候事情做完,再来武阳城与院长汇合……”宁绣也在这时言道。 姜羽面色有恙,低声说道:“这事我恐怕得和父亲商量之后才能决定。” 就像李丹青说的那样此去武阳城路途遥远,除开本就无牵无挂亦或者早就对李丹青心有所属的刘言真等人以外,哪怕她们心头不舍,可毕竟还有家中牵绊,想要有所决断,也是极为艰难的。 李丹青自然不会为难她们,只是一一点头。 “我想留在这里,师尊一生都在为了复兴阳山而奔走……我想试着做好他没做完的事情。”鹤非白也在这时出身言道。 这个决定倒是大大出乎了众人的预料,如今不仅阳山崩塌,连同大风城都付之一炬,说白了曾经的阳山今时今日是再也寻不到半点存在的痕迹,鹤非白想要复兴阳山,说是难比登天,那也算是客气的了。这样的决定能不能成功自然不好说,但这份心性却足以让在场众人暗生敬佩。 “我们也留下吧,去了武阳城也只能拖院长的后腿,倒不如留在这里帮着鹤师兄。”曲玉曲栀两姐妹也在这时如此言道。 吕染与赵二白互望一眼,也在这时言道:“我们也决定留下来了。” 人各有志,虽然分别的滋味不好受,但李丹青终究不会强求,也纷纷点呕吐应是。 周镜水也起身道:“我也不随院长去了……” “我爹……和他的玄衣军大战之后,就不知所踪,我想留在应水郡查明就里,我娘的仇,我不能不报。” “那我就在这里,祝路院长一路顺风,去了武阳城也能一展宏图!”一旁的金流香也在这时举起了酒杯,朝着李丹青言道。 少女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看得出她的心底多有不舍,但阙圭商会的根基在北境数郡之地,她身为日后的接班人,自然不可能去到武阳城。 岳凝霜与侯玉二人同样眼眶泛红,却终究无法说出与李丹青同行的话,也无法如金流香那般洒脱,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李丹青将众人的模样看在眼里,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言道:“虽说这路途遥远,但我这院长可还是院长,你们别以为本院长不在了,就可以偷懒取巧,等到日后我回来时,若是发现你们一个个修为没有进步,本院长可是要打屁股的!” 李丹青的话,让心情不郁的众人在那时破涕为笑。 李丹青赶忙言道:“好啦!” “别哭哭啼啼的,本院长又没死,去了武阳城说不定封了爵位,发了大财,到时候把你们都接来也不一定!” “总归!从现在开始,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当是离别时,再诉离别苦!” 第一章 我们很懂 “院长……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和他们道别……”应水城外,姜羽抱着师子驹的虎魄长琴,看着李丹青言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言道:“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要是他们到了最后的节骨眼上,选择以身相许来留住本世子,本世子可不见得能把持得住。” 姜羽身旁的师子驹闻言瞪了李丹青一眼:“就你这人模狗样的,除了我这瞎了眼的徒儿,还能有人瞧得上你?” 师子驹这话出口,一旁的姜羽脸色一红,低下了头,小声腹诽道:“师父你胡说些什么呢!” 师子驹这老头子脾气古怪,但对姜羽那是百般宠溺,见姜羽不满也只能讪讪收声,但却还是免不了瞪了姜羽一眼,心头暗道:傻妮子,师父这可是在帮你。 他可看得真切,自己这徒儿对李丹青是用情至深,虽说心底舍不得尚且还在应水郡中的父亲,却还是在几日的犹豫后,向父亲辞别,义无反顾的跟着李丹青前往武阳城。这些事情,师子驹都看得真切,可就是这小妮子脸皮薄,不敢开口,这混蛋李丹青,又脸皮厚得惊人,旁人不说他就当不知道。 让老人心头好一阵的为自家徒儿打抱不平。 “好啦,师老,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吧!咱们啊,就跟着走走看看得了,全当是游历我武阳天下的大好河山。”一旁的鹿书德拍了拍师子驹的肩膀,笑着宽慰道。 鹿书德在听闻李丹青要离开应水郡后,也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李丹青说明自己想要与他同行的意愿。 用他的话说:他这前半生碌碌无为,也就只有跟着李丹青后,方才觉得自己有了点用处。他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想要随着李丹青上路,走走看看,说不定行到某一处,觉得那处还算不错的话,就在那处停下,结一草庐,了却残生。 李丹青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也应允了下来。 两个老头子虽说以往在关于柳参的故闻中有些并不愉快的分歧,但经过了大风城大战的生死之变后,二人的关系倒也算是突飞猛进,时不时便待在一起谈论文章词曲,虽然还是免不了多有争端,但彼此的关系却早已不似之前的水深获胜。 听闻这话的师子驹冷哼一声,倒也出奇的没有再多言半句。 李丹青在这时讪讪一笑,揭过这茬,转头又看向身旁的众人,刘言真背着黑水刀,洛安安尉迟婉以及宁玖也带着各自的兵器与行囊,加上始终站在李丹青身侧的青竹,一行八人两驾马车。 李丹青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又深深的看了远处的应水城一眼说道:“走吧!” “山水迢迢,江湖路远。心有所想,我们终会再见。” 李丹青这样说着,翻身上马,目光似乎在城门上的某一处停留了一瞬,但只是一瞬,他便收回了目光,待到众人都走上马车,他方才一拍马背,驾马离去。 而远处的城门上,金流香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渐渐远去的车马,眼眶一红,泪珠终究是再也包裹不住,顺着眼眶滴落下来。 她呢喃着李丹青的话。 “山水迢迢,江湖路远。心有所想,我们终会再见。” “终会再见吗?” “嗯。一定的。” …… 这样想着的金流香站在那城门上,远远的看着李丹青一行人的两驾马车行远,她伸手擦去脸颊上的泪痕这才算是平复下了思绪,然后便独自一人下了城门,慢悠悠的走回秦府…… 嗯。 准确的说,如今的秦府已经不能叫做秦府,李丹青临走前大手一挥,将秦府的牌匾给拆了,换作了大风院,交到了鹤非白的手中。 如今的秦府便是大风院的府邸,鹤非白张罗着重新招生,金流香也想办法给大风院筹集了资金,而以鹤非白的才能,加上岳凝霜背后的岳家武馆的并入,以及黑水城与古羊门的全力支持,相信要不了多久,这大风院就能重新在应水郡打响名号。 只是李丹青不在了,这大风院对于金流香而言也失去了原来的味道,她想着等此间事了,她也得回到商会,试着接手那些生意,至于大风院这边,虽说她最在意的人不在了,但曲家姐妹尚在,镜水、侯玉以及岳凝霜也都留在此处,她时不时还是愿意回来看看的。 想着这些,她走到了新的大风院的门前,却正好撞见了两道身影正站在门前神情焦急。 金流香一愣,看向二人,却见二人一位年纪五十好几,一位二十出头,模样有些眼熟,似乎是当初随着众人驰援红鱼城的甲士中的一员。 “二位有事吗?”金流香问道。 那些甲士中古羊门与黑水城的人似乎隐约与李丹青有着某种联系,金流香心底自然有自己的猜测,却不会再明面上点破,而这二者的去留自然有刘自在与古羊门的曲棉解决,不用他们来担心。 但剩下的…… 原来的阳山弟子倒是还好安顿,可其余的各处集结来的江湖游侠便有些麻烦了,他们没有军伍的编制,虽说大风城一战大胜,但想要朝廷那边给予他们奖赏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故而李丹青临走前便交代过金流香,让她将那些从秦家收刮来的财物想办法折换成银钱,以作抚恤,秦家在应水郡经营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以那些事物的价钱,完成此事倒也算得绰绰有余。 只是这么多东西想要兑换成银钱多少需要些时间,安抚好这些为应水郡曾抛头颅洒热血的众人,是李丹青临走时最在乎的事情,为此他甚至不止嘱咐过金流香一两次。 金流香见这二人神情着急,也不敢怠慢,赶忙在第一时间走上前去。 “二位是有什么事吗?”金流香上前问道。 那一老一少二人见了金流香,大抵也认出了对方,其中年纪较大者赶忙拱手行礼道:“在下郭云,这位是我的侄儿郭子晋。我们都是龙山武馆的弟子,随着馆主岳逢春追随李院长镇守应水郡。” “嗯。”金流香听着对方自报家门,早有预料的她对此反应平静,她点了点头言道:“二位我印象,不知前来此地有何事,是安排的住处不舒心,还是饭菜有所怠慢?” “不不不……”郭云闻言连连摆手,说道:“李院长的安排都极为贴心并无不妥之处,我们今日前来是想要见一见李院长。” “见院长?”金流香闻言一愣,有些奇怪的问道:“所谓何事啊?” 二人闻言互望一眼,想了想随即言道:“说来惭愧,我叔侄二人,虽说是跟随者馆主迎战幽云人,但这一趟下来却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幸好一位似乎是白狼军旧部的兄弟一路带着,我们方才能活到今日。” “只是那位崔镇兄弟却死在了紫刀卫的手上,不过途中他救了一位女孩,唤作邢双双,这一路上都跟着我们,但今日她却留了一封信,言说要去寻李院长,我们怕她不懂事冲撞了李院长,所以赶忙来寻,还请金姑娘帮忙通传一声……” 那郭云说着,朝着金流香递来了一封信,显然就是二人口中的邢双双所留。 金流香见状先是一愣,随即面露苦笑的言道:“二位来得不是时候,院长在几个时辰前,已经离开应水郡,此刻正在去往武阳城的路上了……” …… “宁绣师姐说是要为宁统领守孝三个月,然后就会随薛师兄去囚龙山。”马车行驶在山林间小路上,车身摇摇晃晃,坐在马车中的宁玖有一句每一句与众人闲聊着。 刘言真闻言眼睛瞪得浑圆,声音不觉大了几分:“这就要去囚龙山见公婆了?会不会就顺便把亲事办了,那武阳城离囚龙山远不远啊,咱们能赶上不?” “别到时候咱们再见着,孩子都有了……” 刘言真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倒是与刘子自如出一辙,这话出口听得一旁的众人都脸色一红,尉迟婉瞪了刘言真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哪有那么快,你真当孩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有个十月怀胎,哪来的孩子……” “再说了,薛师兄和宁绣再快,也没有言真你和院长来得快吧,我记得半年前你们好像就定了亲了,怎么?没把婚期也定下来?” 提到这茬,刘言真不免脸色一红,低头嘀咕道:“哪……哪有的事……” 她与李丹青确实曾经在机缘巧合下产生过误会,但情况却多少有些暧昧,之后的误会解除,但李丹青却也并没有不承认那场定亲,可……或许是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二人都鲜有提及此事,刘言真也害怕自己打破了二人之间的默契,故而也不敢去提。 “我听凝霜说过,这事院长也没有否认,你就不问问他婚期是什么时候,就这么被他拖着?”尉迟婉在男女之事上的胆子可比刘言真大出不少,在那时见刘言真这副模样,顿时来了兴致,她坐到了刘言真的身侧,用手肘轻轻的蹭了蹭刘言真,眉宇间神色暧昧的问道。 刘言真被她那揶揄的目光看得有些无地自容,红着脸低着头嘀咕道:“确实有这么回事,但院长就再也没提过这事,我在想他是不是……是不是给忘了……怎么好问得……” 听到这话的尉迟婉顿时翻了个白眼,她伸出手重重的点了点头刘言真的脑门,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你啊!平日里看着机灵坏了,怎么到了这事上,被院长吃得死死的!” “咱们院长是什么人啊?你跟他聊钱,他多少还能给你掰扯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你跟他比武,他心情好了说不得还会讲点武德,但你要是跟他说漂亮姑娘,那他可就没有半点底线,来十个他能收十个,来一百个他能收下一百个,你就这么被他吊着,他可就肆无忌惮了。” “要我看啊,你就得主动出手,把这事给定了,日后他再在外面乱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管着他。” 尉迟婉一副狗头军师的甲士,坐在刘言真的身旁“循循善诱”的说道。 “是……是这样吗?”刘言真顿时拿不定主意,却又有些意动,不太确定的看向尉迟婉。 “当然!”尉迟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刘言真见状,也不知当何以为对,只是闷着头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此刻在另一驾马车上,师子驹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姜羽,姜羽抱着虎魄长琴坐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不敢做声。 一旁的鹿书德见这师徒二人之间的气氛紧张,赶忙出言打了个圆场,在那时言道:“我说师老啊,你就不知道有句古话叫,儿孙自有儿孙福,年亲人的事,你跟着瞎操心有什么用,由着他们年轻人自己去不就得了,你在这中间可帮不上忙,反倒添乱。” “学学我,放宽心,到了我们这年纪,多活几年可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鹿书德这好心好意的劝解,在师子驹这里却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师子驹闻言在那时没好气的瞪了鹿书德一眼,说道:“你跟李丹青那小混蛋是穿一条裤子的,你当然巴不得那小混蛋再多沾花惹草一些……” “师子驹!你这话说得可就过分了!我怎么就跟李院长是穿一条裤子的?我这只是就事论事!”鹿书德有些不忿的言道,显然对于师子驹把他的好心当作驴肝肺颇为不悦。 “那你说李丹青那小混蛋做得有道理吗?我家徒儿为了他,都背井离乡了,跟着他不远万里去那武阳城,这什么意思还不明白?他就能这样心安理得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的徒儿,我还不能心疼了?”师子驹吹胡子瞪眼的反问道。 鹿书德皱了皱眉头,看向一旁的姜羽问道:“李院长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老人的问题倒是问得直白,姜羽的脸皮本来就薄,听到这话,脸色突兀一下便红润了起来,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低着头,双手抓紧自己的衣角,过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 “那小混蛋精明着呢!摆明就是吃定了我这徒儿,他能有什么表示?”师子驹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鹿书德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那这确实是李院长做得不厚道了!” “哼!那不然呢?也就我这傻徒儿一门心思的落在他身上,不然你看老夫能不能正眼看他一眼。”师子驹没好气的应到。 “话也不能这么说,李院长还是有可取之处,或许是对这男女之事太过迟钝了一些……”鹿书德为李丹青开脱着,但这话说着说着,自己也觉有些不对味。 毕竟李丹青那放浪形骸的“美名”可是整个武阳朝都人尽皆知的,说他不懂这男女之事,怕是三岁孩童都不见得能够相信。 “那不如这样,既然姜羽姑娘喜欢院长,那你就直接挑明了告诉他嘛。”鹿书德也觉自己有些强词夺理,索性如此言道。 “啊!?”听到这话,姜羽顿时瞪大了眼珠子脸颊通红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瞎说什么话呢!这种事哪有女孩子出口的?若是我徒儿开了口,那小混蛋岂不是愈发得寸进尺!”师子驹没好气的打断了鹿书德的馊主意。 “诶!话不能这么说!李院长虽然为人跳脱了一些,但心术是正的,这一点你师子驹也没有办法否认吧!姜羽姑娘既然喜欢,那就不要去在意那些旁物,你和他把事情说明白了,李院长也决计不会做出有负你的事情。”鹿书德笃定言道。 “可……可若是院长没有这心思呢……”姜羽声音小得宛如蚊啼一般,双手愈发不安的揉捏着自己的衣角,显然对于她而言,能问出这样一番话,已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 “这就是你不懂了,有道是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姜羽姑娘生得如此可人,老头子我要是年轻个四十岁,那也得被姑娘迷得神魂颠倒,李院长怎么可能不喜欢。” “我看啊,这事宜早不宜迟,李院长身边漂亮的姑娘可不少,咱们看准了,那就得下手。诶,这就和在集市买鱼一样,哪条鱼新鲜,活蹦,你看准了就得出手,犹豫了就被旁人买走了。”鹿书德越说越起劲,甚至开始了旁征博引,一副信誓旦旦,对此深有研究的架势。 一旁与之素来意见相左的师子驹闻言,竟是破天荒的暗暗点头:“对!这事算是你这老头说得最靠谱的事情,这男女之事,就是要先下手为强……” 姜羽见二人态度强硬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真……真的如此吗……” “自然!我们怎么会骗你!”两个老头子在那时一本正经的应道。 “师父和先生还懂这个?”姜羽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自然懂的!”二人再次斩钉截铁的应道。 姜羽见二人信誓旦旦,一时间那悬在嘴里的那句…… “既然你们这么懂,那为何到了六七十岁还是光棍……” 终究还是被姜羽咽了回去…… 第二章 不速之客 “好了!都下车吧!” “咱们现在这里休息一会,估摸着要到傍晚才能赶到甘露城,休息一下吃些东西,咱们再上路。”李丹青跳下了马车,朝着车中的人大声言道,身后驾着另一辆马车的青竹也在这时拉缰驻马,马车中的众人纷纷从车中走出。 李丹青熟门熟路的做到一棵树墩旁,从怀里掏出水囊与肉饼,一边吃着便看着周围那些被冻死的枯树,嘴里喃喃言道:“这应水郡元气大伤,朝廷也不给桑山下发输送灵气的命令,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往日的光景。不过我已经和鹤非白商量过了,让他带人去开采阳山石,至少保证在明年春耕前,能让百姓的手握着足够的阳山石取暖与耕种。” 青竹也走了上来,低声道:“阳山石中虽然蕴含烈阳之力,但挥发极快,最多两三年,阳山石中的烈阳之力就会消散殆尽,那时……” “也不用那么悲观,朝廷之前不管应水郡是因为幽云入侵,如今幽云四十万大军覆灭,可谓元气大伤,龙拓阎牙也死了,幽云短时间内难以再有对武阳动武的可能,三府九司的人精明着呢,应水郡的土地肥沃,他们应当很快就会安排桑山等几座圣山飞升,为应水郡输送灵力……” 李丹青却笑着言道,神情笃定显然是对于武阳朝廷的做事风格早有预料。 青竹素来信任李丹青听到这话自然也不多言,而就在这时,两道身影忽然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正低头吃着肉饼的李丹青抬起头看去,便见刘言真与姜羽站到了自己的跟前。 李丹青笑着伸出了手中的肉饼言道:“怎么了,你们也想吃?” 这玩笑话刚刚出口,李丹青便觉不对,眼前这两个小妮子正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神情严肃,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早通了气的缘故,二人的神情倒是出奇的神似。而更让李丹青心底发怵的是,随着这二人站到了自己的身旁,不远处从马车上下来的众人,此刻也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递在他的身上,虽说李丹青看去时,众人都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撇开,可李丹青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点。 有古怪! 李丹青本能的觉察到了不对。 他又侧头看了看眼前的刘言真与姜羽,二人的神情依然肃穆,几乎将风雨欲来四个字眼写在了脸上。 “我有事和院长说。”二人在在那时几乎异口同声的言道。 这话出口,二人也都是一愣,互望一眼,眸中电光四射,互不相让。 李丹青一时摸不清就里,但本能的觉得来者不善,他缩了缩脖子,看向身旁的青竹咳嗽一声:“咳咳,那撒,刚刚温君说道哪里了?” “对对对,咱们聊到这三府九司的架构以及对武阳朝未来可持续发展规划的利弊,嗯,关于这点,我想就三府九司架构的相互掣肘以及对皇权的牵制讲起,嗯……首先……”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说着,同时还一个劲的朝着青竹使着眼色,几乎也是将“青竹救我”四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但素来对李丹青言听计从的青竹却在这时朝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希温君愚钝,听不懂院长长篇大论,刚刚讲的弟子也要消化一段时间,要不院长先和言真与姜羽妹妹把要事说完,我回去消化一下方才院长提出的问题,再来请院长赐教吧。” 说罢这话,她看也不去看李丹青那一脸错愕的模样,笑眯眯的便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去。 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走远的青竹,想要快步跟上,可脚步方才迈出,方才还相互之间剑拔弩张的刘言真与姜羽却一个迈步,极为默契的拦住了李丹青。 李丹青见事不可为,又是讪讪一笑,这才收回了自己迈出的脚,然后看着舔着脸看着而言,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不知道二位寻我何事啊……” “我……” 二人闻言正要说些什么,可话才出口,却意识一旁还有对方的存在,这刚刚出口的话,也在这时一顿,又一次看向对方。 “你先说!” 然后异口同声的声音再次从二人的嘴里吐出。 二人之间出人预料的同步,让彼此的脸色都是一红。 姜羽与刘言真在那时不由自主的再次对视。 刘言真的眉头一皱看向姜羽,说道:“姜羽姐姐年纪稍长,还是你先说!” 姜羽面色一沉言道:“言真妹妹的事更紧要,还是妹妹先说。” “不!姐姐先说!” “不!妹妹先说!” 二人互不相让,在那时争执不休。 远处看着此景的尉迟婉与师子驹等人见状,不由得纷纷扶额长叹,这还未对李丹青出招,两个人自己先打起来了,这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吗? 围观的众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架势。 李丹青倒是个机灵人,见二人僵持不下,赶忙想着趁机抽身。 他低声言道:“既然二位决定不了谁先说,那不如等二位决定好了,我再洗耳恭听?” 还在纠结到底应该谁先出言的刘言真与姜羽显然都沉浸在说服对方的思绪中,对于李丹青的话倒是充耳不闻。 她们依然死死的盯着对方,嘴里重复着方才的话。 “不!姐姐先说!” “不!妹妹先说!” …… 李丹青当然没有等下去的意思,他见二人不理会自己,心头一松,蹑手蹑脚的迈着步子就要逃离此处。 窸窣! 可这脚步方才迈开,不远处的林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站在了原地,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青竹也眉头一皱同样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二人的神情肃然,眸中泛起阵阵杀机。 就连争执不休的姜羽与刘言真也察觉到了异样,停下了嘴里的话。 只见李丹青朝着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只手摁在了背后的剑柄上,迈步走到了密林的边缘,一道身影在那林中一闪而过,李丹青眸中的杀机更甚,背后的朝歌剑出鞘,低声言道。 “阁下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本世子的剑请你出来。” 第三章 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密林前一片肃杀。 众人也纷纷警觉了起来,盯着那处,神情阴沉。 那密林中的黑影似乎也被眼前这气势汹汹的众人给吓住了,龟缩林中的角落一动不动。 李丹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他本以为这个不速之客会是永生殿派来的探子,亦或者武阳城中某位不愿见他活着走到武阳城的家伙派来的杀手,可此刻他从身影微微颤抖的肩膀中,却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恐惧。 这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亦或者斥候应该有的素质。 难不成是附近的山民? 李丹青心底这样想着,嘴里发出一声低喝:“出来!” 那躲在林中的身影明显又是一颤,似乎是觉得出逃无路了,在犹豫了一会之后,终是站起身子,慢悠悠的从林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穿麻布衣衫的家伙,怕生生的低着头,从林中走出,头上沾着些碎木屑,衣衫上与布鞋上满是泥泞,看上去风尘仆仆,甚是狼狈,像是走了很远的路,疲惫不堪。 虽然她低着头,但从对方的身形中却不难看出,是个女孩,年纪应该不大。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暗处……”李丹青倒是并未因为对方这副瘦弱的模样而松懈半点,他的手依然握着朝歌剑的剑柄,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再问道。 “我……”那人低着头这样说道,声音很小,细若蚊啼。 “说!!!”李丹青却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在那时爆喝一声,大声质问道。 这般态度吓得对方一个激灵,在那时抬起头看向李丹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丹青所恐吓,此刻女孩的眼眶有些泛红,怕生生的盯着李丹青言道:“我……我想跟着你……” 这话一出口,李丹青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他身后的众人却是在那时发出一声低呼,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与狐疑起来。 李丹青自然感受到背后传来的目光有些不对经,他盯着女孩赶忙言道:“这都哪里跟哪里,应水郡姑娘都这么直白的吗?咱们萍水相逢……” 想要快些与眼前之人撇清关系的李丹青嘴里这样说着,声音却忽然小了下来。他盯着女孩沾着污渍的脸,眸中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话锋一转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就说这小混蛋不是个东西吧!你看又来了个!”师子驹的脾气火爆,他听到这话,第一时间便低声骂了起来。 刘言真与姜羽闻言一愣,神情多少有些错愕。 一旁的尉迟婉大抵是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小声在二人耳畔言道:“我怎么说来着,先把名分定下来,你看,要是遇见这些事,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拦着,现在那可不是只能干看着了?” 姜羽与刘言真闻言脸上的神情有些变化,刘言真嘀咕道:“可这些日子院长也没有时间乱来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啊,只要有那心思,那就能想出办法。你白天盯着他,夜里总不能盯着吧?要是院长外强中干些,也就一哆嗦的功夫就把事情办了,你还能都看住了?”尉迟婉揶揄的说道,随即又换作一副老气很秋的架势言道:“你们两个就是太老实了,被院长拿捏得死死的,再这样下去,你们就等着他后宫佳丽三千人,日日翻牌子,也得十年才能轮到你们一回……” 听到这话的二人脸色一变,看着李丹青的神情顿时古怪了起来。 而李丹青也听见了尉迟婉的胡言乱语,李世子倒是并不关心其余的诽谤,毕竟在李世子看来,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人那可是稳妥的祝福,算不得诽谤,但…… 什么叫也就一哆嗦的功夫就把事情办了!!! 李丹青绝对不接受这样的诬陷! 但这时,那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听到李丹青此言,顿时面色一喜,看着李丹青言道:“你认得我!?”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也不得不暂时收起了与尉迟婉据理力争的心思。他指了指女孩满是污垢的脸,女孩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狼狈,脸色一红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转过身子在自己的脸上一阵清洗,好一会才转过头来。 那时,一张小巧可人的脸蛋便浮现在了李丹青的眼前。 李丹青微微一愣,终于在这时想了起来:“你……你好像是跟着龙山武馆的人在大风城前给我送白狼牌的……” 在带着大军从红鱼城赶赴大风城的路上,李丹青遇见了一些被冲散的残部,而这些残部中的一些幸存者能活到那时,大都是受了从各地赶来的白狼军残部的庇佑,李丹青记得当时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一位被名为崔镇的白狼军刀卒救下的。 “嗯。”见李丹青还记得此事,女孩的脸上笑意更甚,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我叫邢双双。” “你从应水城一路跟来的?”李丹青看了看女孩脚下已经磨损得不像话,甚至其中一只鞋已经破了个洞,露出了脚趾的布鞋,有些诧异的问道。 虽说他们离开应水城才半日时间,但他们可是坐着马车赶路。速度不算太快,但也决计不算慢,且一路上多是山路,一个年级十五六岁的姑娘,有没有半点修为傍身,想要跟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嗯。”邢双双又点了点头,然后忙不迭的言道:“我可以跟着你吗?” 问这话时,邢双双的眸中光芒明亮,带着真诚也带着期待。 李丹青有些奇怪,但还是果决的摇了摇头:“不行。” 然后侧头看向身后的青竹言道:“温君!给这姑娘那点银钱和干粮。” 青竹闻言倒是并不迟疑,一边走上前来,一边就要从怀里摸索出银钱。 但邢双双见状却赶忙言道:“我不要钱!我跟着你!” 她再次重复起方才的话,语气出奇的坚定。目光也在这时直直的盯着李丹青,似乎有些升起李丹青想要用钱把她打发走的行径。 “你跟着我做什么?”李丹青见状有些无奈的问道。 “我爷爷死在了紫刀卫的手上,家里就我一个人了,我……”邢双双的声音小了几分,脸上的神情有些落寞。 但她的悲情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李丹青打断:“你爷爷的死我很同情,但这不是你能跟着我的理由。若是你觉得没有去处,我可以给鹤非白书信一封,你带回来,若是有天赋可拜入大风院的门下为徒,若是没有在门中寻一个打杂的营生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邢双双急得双脸通红,在那时大声的辩解道。 “小姑娘。我知道现在的日子不好过,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跟着我也不见得就是一条好出路,回去吧,日后后多年幽云与武阳都不会再起战事,你大可安心在应水郡过自己的日子,有些事终究会过去的。”李丹青却不愿听他多言,在那时如此宽慰道。 而说罢这话李丹青便朝着身后的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准备上车离开,同时也不顾女孩的反对,接过青竹递来的银票塞到对方的手中,作势就要离去。 李丹青不是恶人,但也不是什么烂好人,总不能什么人来了,说上两句可怜话,李丹青就得带在身边,在李丹青看来,只要对方跟了自己,那自己就得对她的安全与未来负责,李丹青不会去逃避自己的责任,但也不愿意给自己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邢双双似乎也从李丹青一行人这样的态度中感受到了对方的决然,她的脸色一暗手里握紧了李丹青递来的银票,低着头沉默了一会。 然后她忽然咬了咬牙,朝着还未走上马车的李丹青大喊道。 “我不是来装可怜,博同情的!” “他从紫刀卫的手中救了我!” “临死前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走了上万里路,来到应水郡,只是为了来见你!” “我只知道他叫崔镇,只知道你对他很重要!” “但我不知道他之前到底做过些什么?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酒?有没有妻儿父母!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素不相识,他却愿意舍命救我!” “我只是觉得亏欠他很多!他那么在乎你!所以我想跟着你,当是偿还他的恩情也好!帮他做些他没做到的事情也罢!” “只有这么做了,我才能稍稍心安!才不会在夜里不那么难熬!” “我不需要同情,相比爷爷和他,我已经足够幸运!” “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为他做些什么的机会!” 第四章 引狼入室 “我觉得……这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应水郡边陲,西龙城,一家名为祥云客栈的酒楼中,尉迟婉用手撑着脑袋,侧头看着一旁的木桌旁,已经换上一身得体的绿色长裙的邢双双,她的眉头紧皱,嘴里小声的嘀咕道。 众人一路风尘仆仆,已经赶路了四五日的光景,今日走到这西龙城的时候夜色已深,寻了一个客栈准备吃些晚饭,然后入住,但饭菜上桌,李丹青与青竹以及师子驹等人坐在一桌,尉迟婉刘言真等弟子坐在一桌,本就是随意的便饭,但邢双双却非得站在李丹青身后伺候着。 李丹青说让她上桌吃饭,她非说自己作为奴婢,不能与主子同桌吃饭。 李丹青劝了好久也不见成效,一旁的众人也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这时李丹青的脸色一沉动了真怒,低声道:“你若是不与我们同桌,那就带着银钱回应水城吧。” 这话出口,邢双双方才是脸色一变,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到了李丹青的身侧。 那拘谨又怕生生的模样,倒是惹人心疼,看得坐在尉迟婉身旁的刘言真一声冷哼,嘴里没好气的说道:“哼,有什么了不起,就会装可怜!” “现在知道怕了?”尉迟婉没好气的看了刘言真与姜羽二人一眼,言道,“之前可就数你们两个给这邢姑娘求情,求得最使劲。” 这话出口刘言真与姜羽皆是脸色一变,神情有恙。 …… 邢双双的一番话让正准备上车的李丹青脚下一顿,但也只是一顿后,便走上了马车。 然后一扬马鞭,战马带着马车开始在崎岖的羊肠小道上疾驰。 邢双双的脸色一变,但在咬了咬牙后,还是跟了上来。 只是她已经跟着队伍走了足足半日,双脚上的布鞋都已经磨破,还未来得及休息,李丹青此刻又有意将她甩开,马车的速度极快,邢双双不得不咬着牙奋力奔跑,才能勉强跟上疾驰的马车的速度。 但或许是太过疲惫的缘故,这样才追出数里地,她的脚下一滑,便栽倒在地。 那一跤。 邢双双摔得很狼狈。 小腿处的裤腿被地上的石子割裂,方才洗净的脸上又满是泥泞,衣衫也肮脏不堪。 车中的人透过窗户看到了这副场景,都不免有些心疼。 “院长……”姜羽小声的喊着正在驾车的李丹青,但李丹青却头也不回,再一次扬起了马鞭。 趴在地上的邢双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用了好一会的时间才平复下浑身上下传来的无力感与痛楚,然后她咬了咬牙,再次站起身子,又一次追了上去。 足足一个个时辰。 马车的速度决计算不得太慢,一个没有半点修为女孩就这样在跟了足足一个个时辰。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浑身也没了气力,甚至意识都开始有些恍惚,全凭着一口气死命跟在众人的身后。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脸色一变栽倒在地。 “停车!”坐在车厢中的刘言真终于憋不住了,她大声的叫着,冲出去拉停了李丹青手中的缰绳,与众人一道将邢双双扶回了车厢。 “她这么大点,跟着又吃不了你几钱银子,干嘛非得赶她走!”刘言真忿忿不平的看着李丹青,大声的质问道。 李丹青看着众人那一副一致对外的模样,面露苦笑。 他们大抵还不明白,此去武阳城可不会是一趟轻松的旅程,但见众人这副模样,而邢双双有如此倔强,李丹青也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应下了这事。 而渐渐苏醒过来的邢双双知道自己得到了李丹青的认可,顿时喜出望外,她在众人在一处地界休息时,接过姜羽送来的一套衣物,又找了个溪口将自己脸上与身上的泥泞洗净,这才回到了众人身边。 有道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洗得白白净净的邢双双配上那身绿色的裙摆,顿时出落得亭亭玉立,虽然不似姬师妃那般美艳动人,也不像夏弦音那般英气十足,但却似小家碧玉,楚楚动人。 而也就是从那时起,邢双双便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角色。 李丹青在前面驾车,她就在身后做着,手里拿着水囊,李丹青只要露出些口渴之色,她便将水囊递上去,额头上有了汗迹,李丹青还未发话,手帕就送了过去。驾车累了,寻个地界要休息,她便提前把石墩亦或者树墩上的灰尘打扫得干干净净。 早晨天还没亮,邢双双就在房门外等着,李丹青一有动静,她便进到屋中,伺候着李丹青穿衣洗漱,晚上入夜,洗脚的水,夜宵的吃食都准备妥妥当当。若不是刘言真等人拦着,这姑娘甚至打算给李丹青暖好被窝,再让他入睡。 总之无论是吃的喝的还是穿的用的,只要李丹青伸手,下一刻邢双双便会给他放在手里。 几日下来,把李世子伺候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仿佛又回到了在武阳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惬意生活。 在最初的同情之后,众人尤其是刘言真与姜羽,对于这个叫邢双双的女孩已经是饱含敌意,毕竟这邢双双一来,几乎包揽了李丹青衣食住行的所有事务,众人免不了觉得心底膈应。 …… “你看吧!我就让你们先下手为强,现在好了,你们不出手拦着,反倒引狼入室,这下又麻烦了。”客栈中,尉迟婉看着面色难看的刘言真与姜羽,没好气的再次言道。 “院长……也不是那样不知进退的人,我……我相信院长……”姜羽低着头小声的言道。 这话方才落下,便听旁桌传来李丹青的声音。 “双双啊,这排骨肉多,你吃这个,你啊,还是太瘦了些,要多吃肉,身子长得才快。” “还有这鱼肉,鱼肉好啊!这东西吃了皮肤白白嫩嫩,还有这……” 众人闻言望去,却见李丹青正一脸殷勤的笑容,不断给邢双双的碗里夹着饭菜。邢双双红着脸低着头,闷闷的说了句:“谢谢院长……” 李丹青顿时笑容满面,乐不可支,那模样就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呐……咱们院长什么德行你们还能不清楚?期望他在面对漂亮姑娘面前矜持,那不如期望薛师兄的真爱是咱们院长,后者的可能性我觉得还大点。”尉迟婉没好气的言道。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那天之后就偃旗息鼓了?就不跟院长摊牌了?那武阳城里的漂亮姑娘可海了去了,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邢双双的问题了,什么白双双、紫双双、青双双、黄双双……数都数不过来,你们还不动手,真要仍由他继续胡来?”尉迟婉也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于怂恿刘言真与姜羽跟李丹青摊牌之事上素来热衷,在这时又问道。 刘言真与姜羽在那时互望一眼,脸色泛红,神情之中不免有些懊恼之色。 姜羽低着头说道:“本来前日晚上我想找院长说来着,但院长说他忽然对《隆阳曲》有了兴趣,让我指点他一些琴艺上的事情,我就……就陪他练了半宿的琴……然后就给忘了。” “他还能对琴曲有兴趣!这明显就是在转移话题!”刘言真闻言,愤声言道。 “也……也不一定吧。”姜羽小声的为李丹青辩解道。“院长其实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粗鲁,以往他还和我讨论过不少古籍,还要求我每三天都得看完一本书……” “书?就那本你一直带着的《黄瓶梅》?”一旁的尉迟婉见姜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帮着李丹青说话,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在那时说道。 姜羽闻言脸色骤然一红,看向尉迟婉问道:“师姐……怎么知道?” “这还用知道?你的梦话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一旁素来不太参与此事的洛安安忽然低声言道。 她的面色平静,语气也极为淡定,这也让她陈诉的事情变得更加可信。 “我听说那书可是淫词艳曲,禁书啊!姜羽妹妹还看这东西?”一旁的宁玖也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姜羽,那脸上错愕又兴奋的神情写满了好奇。 “虽然有些描述确实露骨了些,但里面的主人公的爱情故事还是……还是不错的。”姜羽的脸色更红,好似能滴出水来。 “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啊?有我写的《天才少年落魄院长相爱相杀记》好看吗?”刘言真闻言也来了兴趣,凑上前来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就是……师徒之间的爱情故事……”姜羽低下了头,小声的嘀咕道。 众人闻言看向姜羽的目光顿时揶揄了起来,宁玖眨了眨眼睛,好奇的再问道:“这书不会是院长送给你的吧?” 姜羽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下更是点了点头,连应声的勇气都没了。 “这家伙!只顾着撩拨,不愿意负责!简直就是个混蛋!”尉迟婉侧头看了一眼一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邢双双笑得花枝乱坠的李丹青,心头愈发气恼,她又侧头看向刘言真,问道:“那你呢?” 方才还在谴责姜羽的轻易投敌行径的刘言真听到此问,顿时脸色有恙。 她丝毫没了方才谴责姜羽的气势,而是扭捏得嘀咕道:“我昨日去寻的院长,本想和他摊牌来着,但他却忽然说要最近对黑水刀法又有了新的理解,要与我切磋,我就和他对招了半宿,然后也把这事给忘了……” 这话出口众人再次扶额畅谈,尉迟婉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伸手指了指二人言道:“你要我说你们什么好!院长肯定早就摸清楚了你们的心思,把你们是吃得死死的,我看啊,这么下去,你们就等着他三宫六院吧……” 二人闻言都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像极了未有完成老师交代的功课的学生,被抓了个现行。 “不过话说回来,婉儿姐姐怎么这么在意这事?”一旁的宁玖却在这时忽然看向尉迟婉问道。 一直教唆着刘言真与姜羽二人的尉迟婉听闻这话,脸色陡然一红,讪讪一笑:“我……我这不是担心他们俩吗……”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她们还在意院长在外沾花惹草的事情呢?”宁玖歪着头问道,神情困惑。 “嗯。她夜里也喜欢念叨院长的名字。”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洛安安伸手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嘴里,神色平静的说出了参与这场饭局来的第二句话。 这话一出,尉迟婉的脸色陡然一红,姜羽与刘言真二人凌冽的目光更是在第一时间落在了尉迟婉的身上。 “咳咳。” “今天天气不错啊,我吃饱了,出去逛逛……”尉迟婉讪讪一笑,拿起自己的玄铁伞,转身便逃一般的快步出了客栈的大门。 只留下门中的众人看着屋外 阴雨绵绵的天色,心底奇怪着,这天气真的算不错吗? …… “我说双双啊,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你让我这样子习惯了,日后岂不是成废人了?”夜色已深,一日赶路的众人吃过晚饭又闲聊了一会,都有些犯困,便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邢双双一如既往的给李丹青端来的洗脚水放到了李丹青的身前,然后轻车熟路的蹲下身子,想要给李丹青脱鞋…… 但李世子显然对此有些抗拒,他如此言道,试图把自己的脚从邢双双的手里抽回来。 邢双双的眼眶在那时突兀的一红,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丹青问道:“是我做的不顺世子心意吗?我可以改的,是水冷热不对,还是我的手法做的不好?” 女孩这样说着语气中分明已经带着些许哭腔…… 李丹青顿时头大,李世子这辈子最见不得就是漂亮姑娘伤心,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李丹青固然享受被人伺候的感觉,但这也多少得有个度,邢双双倒不是伺候得不好,反倒是太过贴心,以至于李丹青都有些不适。 要知道哪怕是在武阳城里做纨绔子弟的时候,李世子也从未让下人帮他洗脚暖床过,至少在李丹青自己看来,手脚健全,这些事还是不劳烦外人得好。 只是邢双双这副模样李丹青终究还是架不住,他叹了口气,只能言道:“那好吧。” 然后便又坐了回去,任由邢双双给他脱去鞋袜,将双足放入水中,慢悠悠的揉捏。 不得不说,邢双双在这方面的本事那确实不错,水温刚好,她手上的力道也刚好,揉捏着李丹青的双足与脚踝,在脚盆中升腾的阵阵热气下,房门中也烟雾缭绕了起来。 李世子发出一声略显古怪的呻吟,暗觉浑身舒畅。 洗完双足后,邢双双又站起身子,将盆中水倒了,又清洗好自己的双手,走回了屋中,看着尚且还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李丹青,浅浅一笑:“世子,我帮你揉揉肩吧。” 李丹青倒也并没有拒绝,邢双双也就走上前,将双手放在他的双肩,轻轻揉动。 “嗯……双双,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这手艺不错啊。”李丹青眯着眼睛,享受的问道。 “我家中是应水郡的农夫,父母早死,就跟着爷爷,爷爷一个人带着我好生辛苦,每日他回来累了,就喜欢我给他揉揉肩膀,久而久之,就摸到些门道。”邢双双轻声言道。 “你这手艺哪怕是到了武阳城,也能讨到一份好差事,我给你说,小爷我当初在武阳城时,花几千两银子请来的家伙,都没有你这手艺。”李丹青眯着眼睛,如此感叹道。 这话他说的可不是什么客套话,事实上邢双双这揉捏肩膀的手艺绝对称得上是一绝。李丹青被揉得浑身苏畅,就连体内的气血运转似乎都快了不少,一日的疲惫在这时也好像尽数消散了一般。 “世子又在骗我了,双双只是农家女,哪有那些本事。” 邢双双浅笑言道,说着揉着李丹青双肩的手又轻柔了些许,说是在揉着肩膀,倒更像是在轻轻抚摸李丹青的肩头。 “更何况,奴家也不会去那些地方。” “奴家这一辈子,就只服侍世子一人……” 邢双双的嘴角在那时上扬,脸上忽然浮现出一股极为妖异的妩媚之色,与她平日里那小心翼翼处处谨慎的模样判若两人,就连嘴里吐出的声音也在这时变得甜腻与魅惑起来…… 只可惜完全沉浸在这般舒适之感中的李世子,此刻正魂游天外,憨憨入睡,对于邢双双这般异状并无半点察觉。 …… 应水城郭子晋与郭云火急火燎的站在被改造成学院的秦府的大殿中。 “双双这到底是去哪了?也没有一点音讯……”郭子晋有担忧的喃喃言道。 郭云也叹了口气:“那小姑娘脾气倔得很,当初我就该察觉到她的异状,把她盯紧了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身子又弱,哪里可能追得上院长他们嘛……更何况她得到消息的时候,院长他们都走了小半日了……” “崔兄弟拼了命救了他,咱们什么忙也没帮到,最好还让双双走丢了,想想我就得心底有亏啊。” 听到这话,一旁的金流香走上前来,给二人一人递来一杯茶水言道:“二位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院长走的时候就是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学院中的人都是小半日后才知道得消息,双双估摸着知晓此事也得半日过后了,就像你们说的那样,她追不上院长他们的。” “她走出些时日见不到人自己应该也会回来……” “可这都过去三四日的时间了,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如今应水郡战端才止,各地牛鬼蛇神层出不穷,她一个女孩子……”郭子晋越说越觉得后怕,脸色也愈发的难看。 金流香闻言也皱起了眉头,这其中确实有些古怪。 按理来说邢双双不可能能追上李丹青他们的,可这么多日也不见返回,确实有遭遇到意外的可能。 但这个节骨眼上,眼前的郭家叔侄显然极为担忧那个女孩,她自然不能再这时火上浇油,她正想着说些什么宽慰二人。 可就在这时,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岳凝霜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朝着众人便大声言道:“找到了!找到了!双双姑娘找到了!” 听闻这话,郭家叔侄顿时站起身子,而岳凝霜的身后也在这时走出一道怯生生的身影,赫然便是消失了几天的邢双双! “双双!你这几日到底去哪里了?”郭子晋一个迈步走上前去,大声的质问道。 邢双双有些怯懦的低着头,似乎也为自己这几日莽撞而有些愧疚。 她皱着眉头低声言道:“我也说不上来,本来听说院长走了的消息,我就想要追上去,可才出应水城,走了五里路不到,忽然就觉得头晕目眩,昏了过去,幸好被学院的师兄师姐们找到,才把我就醒……” “可就是这几日发生了什么,记不真切了。” 第五章 机缘巧合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了李丹青的鼻尖。 李丹青用力嗅了嗅,双眸在这时缓缓睁开,灿烂的晨光在这时照入李丹青的眼帘,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用了好一会才适应这清晨的阳光。 他从太师椅上坐起了身子,神情还有些恍惚。 脑海中的记忆停留在昨日被邢双双揉捏肩膀之时,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薄毯,心头一动,而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世子,你醒了?” 李丹青一愣,却见不远处的床榻上,邢双双拉开了身上的被褥,起身便有些着急忙慌的要朝他走来。 此刻的邢双双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那单衣似乎有些年岁,被洗得发白,洗得邢双双站起身子,透过阳光,就隐约可见单衣后红色的肚兜。 这小妮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可身材倒是不错。 出于职业本能,李丹青瞟了一眼肚兜中隆起的事物,却惊讶发现表面上看上去瘦弱的邢双双,实则有着与年纪相貌极为不符的傲人身材,只是因为平日里穿着麻衣长衫,看不出来而已。 好在李世子深知这非礼勿视的道理。 只是看了一……二十息的功夫,就赶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我昨天在这儿睡着了?”李丹青咳嗽两声,稍稍缓解了一番自己的尴尬,这样问道。 也幸好邢双双年纪尚小,并未意识到李丹青的失礼,反倒急匆匆走上前,面带歉意的焦急言道:“昨日我给世子揉肩,揉着揉着,世子就睡了过去,我看世子睡得香甜,就不忍叫醒世子,想着在旁等着。可一直等到后半夜,世子也不见醒过来的迹象,自己却困得不行,所以就躺在床榻上休息……” “下次,我一定不敢了……” 这样说着邢双双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惶恐之色,眼眶也有些泛红,就像是犯了错的孩童,在等待先生的责罚一般,惶惶不安。 李丹青面露苦笑,他暗暗觉得大抵是之前遇见邢双双时,自己表现得太过冷血了一些,故而这小姑娘才会一直觉得自己会动不动便将她赶走。 李丹青站起身子笑道:“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这又没什么错,你啊,就不要一天到晚,疑神疑鬼,总觉得我要把你赶走。既然跟了我,你好好做事,就没有什么大碍,本世子这个人那是出了名的和蔼可亲,与人为善,没你想的那般刻薄。” “起来吧!” 听到这话的邢双双似乎这时才长舒了一口气,她赶忙站起身子,满脸喜色的看着李丹青言道:“谢谢世子。” “也别世子世子的叫了,日后叫公子吧。”李丹青笑道,低着头整理了一番自己衣衫上的褶皱。 心底多少有些奇怪自己昨日怎么会就这么在太师椅上睡了过去,或许是这几日赶路太过辛苦了吧? 李丹青心底这样想着,但不得不说的是,昨日邢双双揉捏肩膀的手艺却是极佳,此刻的李丹青一觉睡醒,只觉神清气爽,丝毫没有半点困意,甚至体内的气血运转也莫名的快了几分,许久不见进寸的修为,此刻也好似有了些许增强。 烈阳星灵沉睡前,曾在某个时候告诉过李丹青,他体内因为铸就了绝地神躯的关系,想要靠着寻常武者的办法提升修为难如登天,而李丹青自从抵达盘虬境以来每日都不曾放下修行之事,但修为的进展却缓慢不已。 反倒是昨日美美的睡了一觉后,反倒觉得修为有了长进。 念及此处的李丹青也觉心情大好,心头暗想着邢双双莫不是还是本世子的福星不成? 此刻邢双双也站起了身子,李丹青看向女孩,她那身薄薄的衣衫下,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楚楚可怜,又带着几分任君采撷的顺从乖巧。 饶是自诩为见过些大世面的李世子,也暗觉心头一热。 他赶忙侧过头,咳嗽一声,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咳咳,那啥,把衣服穿上,咱们吃了饭,也该上路了!” 而邢双双似乎丝毫没有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只是因为得到了李丹青的认可,而欣喜不已,听到李丹青此言,俏生生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来到床边翻找出脱下的衣物,就站在那处将之缓缓的穿戴在身。 “院长!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床?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呢!” 而就在这时,刘言真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不耐烦的问道。 这一觉李丹青确实睡得太死了一些,以至于比起往日起床晚了不少。 “这就来了。”李丹青这样说着,低着头再次整理一番自己衣衫上的褶皱。说着,也迈步上前,而屋外的刘言真素来性子大大咧咧,还不待李丹青走近便自己自顾自的推开了厢房的房门。 李丹青笑着言道:“怎么了,这么着急的想要看见本世子的绝世容颜?这才一夜不见就如隔三秋了?要不今晚上到本世子的房中住下,这样你就可以从白天看到晚上,再从晚上看到白天。” 李丹青依然贯彻着自己没皮没脸性子,张口便对着刘言真说着浑话。 以以往刘言真的性子,经历了李丹青如此就得“锤炼”,大抵也只是骂上一句臭流氓,也就罢了。 但今日的刘言真似乎有些不一样,听到这话的刘大小姐先是一愣,脸色如以往一般微微泛红,但忽然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身子一颤,双眸瞪得浑圆,然后怒火从她的眸子深处涌出。 “李丹青!你个混蛋!” 她大声的骂道,手里端来的米粥在那时被她猛地扔向李丹青,让措不及防的李世子被溅了一脸的米粥。 而说完这话的刘言真转过身子便快步离去,只留下李丹青错愕的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伸手将脸上的米粥擦拭干净,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向身后,那里…… 邢双双正站在他的床前,伸手合着自己的衣衫,一副方才起床穿戴衣物的模样…… 第六章 夺妻之仇 “前面就是燕马郡了。” “我给你们说啊,这燕马郡可是个好地方,世人常说,北境山河十斗,燕马可占七斗。这燕马郡名山大川数不胜数,往大了说,有圣山桑山坐镇,往小的说,有白蔹、青丘、虹须三座名山,风景美不胜收。还有无数美食,别处吃不上的瓜果,咱们啊也不急着赶路,三座名山大可一一看过了,各种美食吃遍了再行上路。” 入了燕马郡,周围的风景也陡然一变,有圣山坐镇,此刻又正值初夏,道路两旁郁郁葱葱,与那如今光秃秃的应水郡可谓截然不同。 许久未有见过这般景象的众人也心情大好,纷纷在那时走下了马车,边走便瞧。 走在前方的李丹青神情热络,朝着众人如此言道,脸上的讨好之意几乎要溢出来了一般。 只是李世子的曲意逢迎,换来的却是众人的冷眼以对。 刘言真翻了个白眼侧头看向一旁,师子驹冷很一声,瞪了李丹青一眼,说道:“狗改不了吃屎!” 鹿书德也在那时叹了口气,满目遗憾的看向李丹青,低声道:“有辱斯文啊……” 李丹青当然知道众人一定是误会了,他寻思着得想办法说清楚这其中的就里,不然这传扬出去,他李丹青日后还怎么在武阳朝立足。抱着这样的念头,李丹青只能将目光看向一旁牵着马的青竹,舔着脸上前言道:“小温君,其实事情……” 素来对李丹青言听计从的青竹却在这时正视前方,对于李丹青视而不见:“院长是个成年人,要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院长自己的决定。你也不用给我解释,这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青竹这样说着,牵着马车便朝着前方走去,丝毫不给李丹青半点辩驳的机会。 李丹青的心头犯苦,目光四处搜寻,又落在了宁玖的身上:“安安,我……” 他赶忙上前言道,但宁玖闻言却是一个激灵,赶忙双手抱住自己的胸前,可怜兮兮的看着李丹青言道:“院长!我年纪还小,你……你要不还是找……找姜羽师姐吧!” 她说着便一把把一旁的姜羽拉了过来,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姜羽低着头脸色通红,似乎有些不适。 这他娘的都什么跟什么啊!本院长在你们心中有那么不堪吗? 李丹青在心底嘀咕道,但大抵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问题说出了口,得到的答案大抵也不会如李丹青所愿,所以李世子也压下了心底的委屈,平复下情绪,看向姜羽,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抹他自认为还算温和的笑容,轻声道。 “小羽儿,他们不清楚本院长的为人,但是你应该是了解我的。” “嗯。”姜羽低着头,轻声应道。 本以为又会招来白眼与怒斥的李丹青听到这话都不免一愣,但回过神来之后,李世子便是脸色一喜:“我就知道小羽儿和他们不一样,你听我说啊……” “我知道的。”姜羽低声言道,脸色红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你知道的?”李丹青一愣,心道自己与姜羽这么心有灵犀吗?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她就都知道了? “嗯。”谁知道姜羽的回答极为笃定,她这样说罢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但下一刻又赶忙低下了头,似乎是极为羞于与李丹青对视一般。 “双双还只有十七岁……院长要是实在憋不住……我……我其实……” 姜羽这样说着,李丹青脸上的笑容也随着她的话而渐渐凝固。 “本世子好歹也是拯救过应水郡的英雄,在你们眼中当真有如此不堪?”李丹青愤声言道。 而这样痛心疾首的询问,换来的却还是众人一脸:“不是如此吗?”的反问之色。 说着这话时候,众人也已经走进了来到燕马郡的第一站——摇虚城。 摇虚城虽说地处燕马郡边陲,但四通八达,向北可抵达应水郡,向西可到蓝山郡,故而也算得极为热闹。摇虚城中的摇虚剑宗,虽然比不得武阳威名在外的二十八座圣山,但在其余诸多宗门之中也决计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这些年剑宗的年轻一辈中可谓能人辈出,在整个武阳朝也算得上颇有威名。 而摇虚剑宗的宗主也是这摇虚城的城主,城中的居民大半皆是门中弟子,尚武之风极盛。走入其中随处可见背负长剑的男女,各自之间也大抵以师兄弟相称。这般景象,莫说是在应水郡,就是整个武阳朝也算少见。 虽然尚且未有走入城门,但在门外看着城中的景象,众人便不免暗暗称奇。 李丹青赶忙走上前去——之前应水郡与幽云大战,与之临近的蓝山郡与燕马郡都管制森严,一来是提防幽云奸细涌入,二来是防止兵甲逃窜,虽然如今应水郡之危已经解除,但似乎燕马郡等地的管制还并未有松懈。 但这倒难不住李丹青,他早就备好了文书,证明几人的身份。 他一边递去文书,一边看向众人,笑道:“这出门在外,就得准备齐全,本院长就知道你们粗心,我一早就把这些东西备好了,这摇虚城我可熟得很,城中的悟剑阁、听剑楼可都是整个武阳天下都少有的奇物。说起来,我和这摇虚城的少主也还算有些交情,当年他入京求学,本世子可没有少照顾他!” “这听剑楼和悟剑阁可都是摇虚城的至宝,也只有本世子的出面你们才有机会涨涨眼界。”李丹青这样说着,脸上的神情得意,一副亏得有本世子在,你们讨了大便宜的模样。 刘言真等人闻言心底不忿,但毕竟他们离开应水城时确实只想着赶路,带着些衣衫与盘缠便出了门,其余的都没有考量到,若不是李丹青一早准备好了文书,说不得他们此刻真的会被拦在这摇虚城外。 众人暗觉理亏,但也不愿让李丹青得逞。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就会吹牛!”刘言真冷哼一声侧头看向一旁,看模样对于近日一早在李丹青房中所见的震撼景象依然是耿耿于怀。 “这可不是吹牛!本世子在武阳朝那可是胜友如云,四海之内满是知己!”李丹青却一本正经的说道。 只是这样的话,从李世子的嘴里吐出确实让人觉得缺乏可信度。 “你是李丹青?天策候李丹青?”而这时接过文书的甲士也看清了文书上的内容,他看向李丹青有些错愕的问道。 “自然。”李丹青很享受对方脸上那副吃惊的模样,他昂首挺胸的言道。 “侯爷稍等,我这就前去通传!我们少主发了话,要亲自迎接侯爷。”那甲士恭敬言道。 李丹青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小蛮子还挺有心的,记得本世子,那你去吧,让他不用带太多人,本世子素来低调。” 那甲士闻言赶忙点头应是,然后便麻溜的退回了城内。 李丹青脸上的得色的更甚,在那时回头得意洋洋的看向众人:“怎么样?本世子没有骗你们吧?” 心头不忿的众人见此状,也有些信服李丹青方才之言,但却不愿意助长李丹青此刻这嚣张的气焰,纷纷冷哼一声看向别处。 “呵呵,你们就放心吧,有我李丹青的名号在,这一路上,那保证是吃喝玩乐一样不少,关键是还有人掏钱,有人迎送……”李丹青却继续吹嘘道。 这话方才落下,一阵脚步声便从城中传来,众人在这时寻声看去,只见一位生得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带着一大群人正快步朝着此处走来。 李丹青伸手指了指为首的少年:“看见没?那个家伙就是摇虚城的少主,名叫宋子墨,早些年他可没有这白白净净的模样,生得是又黑又壮,我们都叫他小蛮子。” “哎,你说这家伙。都给他说来别带这么多人来,还非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本世子明明那么低调的。” 李丹青一脸苦恼的说着,这话自然也免不了招来众人的一阵白眼。 但李丹青却是很享受这种,你讨厌我,却又拿我没有办法的感觉。 他笑了笑,脸上露出了热络之色,在那时快步朝着前方那少年走去,嘴里更是言道:“小蛮子啊!好久不见!兄长我甚是想念啊……” 他这样说着越走越近,但那走在前方的少年却眉宇阴沉,尤其是在听到李丹青的话后,更是脸色一变,眉宇间煞气涌动。 他一把抽出了背后的长剑,雪白的剑光亮起,一股凌然的剑意冲天而起。 “李丹青!” “你去阳山时我未有截住,算是你福大命大,今日你回武阳城,却敢自投罗网。” “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今日我定叫你,有去无回!” 那少年如此言道,剑身一震,便在李丹青错愕的目光下,裹挟滚滚如有实质的杀意,朝着李丹青冲杀而来…… 第七章 大风院的人,从来不讲道理 宋子墨的剑招来势汹汹,直奔李丹青的面门而来。 方才还坐着显摆自己威名的美梦的李世子在这时大惊失色。 他来不及多想赶忙掏出了自己的背后的朝歌剑,迎向古子墨袭来的剑锋。 铛! 只听一声脆响,双剑相撞。 李丹青只觉手臂一沉,暗道这宋子墨看上去柔柔弱弱,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可这下起手来,却是狠辣无匹,这一剑之上的力道怎么说也有星罗境的修为方才能够激发。 更何况,相比于这股骇人的力道,更让李丹青疲于应付是对方这一击之中所激发出来的滚滚剑意。 他看向这宋子墨,却见对方双目喷火,浑身肌肉紧绷,那张与记忆中依稀有着几分相似的脸上更是毫不遮掩的杀机与愤恨。 “不是……小蛮子,你这迎接本世子的路数未免太过浮夸了吧?”李丹青如此言道。 被叫了诨名的宋子墨愈发的愤怒,他暴喝道:“混蛋!这是你能叫的名字吗?” 这样说着,他手上的力道顿时大了几分,汹涌的剑意也在这时滚滚而来,让李丹青的身形一矮,脸色愈发难看。 …… “这就是院长的胜友如云?知己满天下?”宁玖眨了眨眼睛,看着那恨不得将李丹青生吞活剥了的宋子墨,小声的问道。 尉迟婉叹了口气,白了宁玖一眼说道:“他说的话你也信,我听旁人说,当初咱们院长离开武阳城时,武阳城的百姓那是放了足足三天鞭炮来庆祝咱们院长终于离开了王城,那情形,不比过年热闹?” “可我方才听那少年说什么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院长是抢了别人老婆?”宁玖又皱着眉头问道,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多少有了些嫌弃。 “这像是咱们院长能做出来的事情。”尉迟婉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 “哪家姑娘啊?怎么从未听院长提起过?”宁玖好奇的问道。 这时一旁的青竹,却眯着眼睛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他的风流债可海了去了,你们没听说过,还多着呢。” “嗯?”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之前发生的种种之中,众人也隐约看出了李丹青与希温君之间关系的非比寻常,甚至她们偶然还听希温君唤过李丹青少主,这般称呼隐隐透露着不寻常,众人却极为默契的没有多问。 但青竹这话出口,却无疑勾起了众人的兴致,她们纷纷看向青竹。 青竹自然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她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 “温君姐姐你们快想办法,帮帮院长啊!”而这时,一旁的邢双双却脸色煞白,神情紧张的看着在宋子墨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的李丹青,嘴里焦急言道。 虽说众人心底对于邢双双这几日与李丹青过于亲密的行为早有不满,但此刻邢双双脸上的焦虑之色却不似作假,众人也并非那种拿捏不出轻重之人,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为今日早晨之时气恼。 刘言真言道:“院长常教育我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说到底是他和摇虚城的私事,我们这些外人怎么好参与?” “说得也是,人家抢老婆,咱们这些外人哪能参与进去?这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尉迟婉也笑了起来。 “哎,对了,安安你不是带了棋盘吗?这事看样子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咱们下盘棋吧,谁输了谁今日晚饭谁买单。” “正有此意。”听见此话的洛安安点了点头,就会马车中端来的板凳与棋盘,竟然就在这时,在这摇虚城的城门前,架了起来。 刘言真也凑了上来笑道:“那我来开个盘,有人下注没有?” 邢双双一时间似乎也被众人这样的行径弄得犯了糊涂,她不明白李丹青此刻的情况并不乐观,这群人怎么还有心思做这些事情。 “可院长……” 邢双双有些担忧的看向那处,如此言道。 只是这话刚刚出口,刘言真便伸出手将她拉了过来:“小双双还不会下棋吧,我教教你,我给你说,咱们院长最喜欢的就是这围棋,你要是学会了,能陪他对弈两把,他一定更加喜欢你。” “这样吗?”邢双双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那我怎么会骗你。”刘言真这样说着,便将邢双双拖到了棋盘前,指着棋盘开始对其讲解其其中的规则。 一群人就这样热火朝天的围拢了过去,对于尚且还在苦战中的李丹青可谓视而不见。 …… “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李丹青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在心底暗暗骂道。 随即他又看向眼前的宋子墨,眯眼说道:“小蛮子,那你可就别怪本世子不近人情了!” 这话一落,李丹青我这朝歌剑的手猛然发力,宋子墨也在这时感觉到了从剑身上传来的力道,他的脸色微变。 黑水刀法——沧海横流! 大河刀意在那一瞬间被李丹青所激发,他的剑身一颤,巨大的力道奔涌而出,将宋子墨震退。 还不待宋子墨回过神来,李丹青的身形在那一瞬间却快如闪电,转瞬便杀到了宋子墨的跟前,宋子墨见李丹青袭来的剑刃气势汹汹,心头一寒,脸色陡然难看了。 他赶忙举起手中的长剑抵御,可就在二者相撞的瞬间。李丹青的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笑意,瞥见此景的宋子墨心头一凛,暗道不好,但这时已然来之不及,只见李丹青的剑身在那时一转,化劈为扫。 那是极为诡异的变招。 袭来的李丹青分明招式已成,但这忽然的变招,却显得行云流水,并且剑身所裹挟的力道也分毫不减。 宋子墨措不及防,虽然在最后关头,抽剑抵御,但身子还是不免在巨大的力道下退出数步。 而还不待他稳定住自己的身形,李丹青却再次发动了攻势。 宋子墨的心头一惊,赶忙再次抽剑抵御,但李丹青的攻势却诡诞无比,眼看着是气势汹汹的劈招,可落在身上时又化为横扫;眼看是阴狠毒辣的刺杀,但短兵相接时,却又化为了挑剑;他手中的朝歌剑造型夸张,看上去笨重不堪,可落在李丹青的手中却又偏偏是变化无穷,招式之间的衔接无论看上去多么突兀,可使出来却又是行云流水。攻势更是绵绵不绝,打得宋子墨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不过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只见李丹青又是一剑挥出,硬接下这一剑的宋子墨脸色一白,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长剑在那时猛然脱手而出,落在不远处,自己的身子也随即暴退数丈,重重栽倒在地,模样可谓狼狈不堪。 “公子!” 他身后跟来的近百位摇虚剑宗门徒打扮的弟子们纷纷脸色一变,神情担忧的看向李丹青。 其中三四人上去扶起了神情萎靡的宋子墨,而剩下的众人中,一男一女两位弟子猛然跃身而出。 “李丹青!你敢伤我家公子!” “归墟剑阵!” 只听其中那位年纪二十五六的女弟子一身爆喝,身后的百余人顿时摆开了甲士,一柄柄飞剑从他们的背后的剑鞘中涌出,悬于半空中,剑锋阴寒,直指李丹青。 以气驭剑! 这是星罗境武者才有的本事,眼前这百余人看上去年纪最长者也不过三十出头,年纪最小的可能二十不到,但清一色的竟然都是星罗境的强者,这摇虚剑宗,虽然没有圣山护佑,但其底蕴由此也可见,决计不可小觑。 …… 百余口飞剑悬于半空,剑鸣响彻,剑意涤荡。 这般浩大的场面,让提起一颗白子正要落下的尉迟婉眉头一皱,侧头看向那处。 “这些家伙来真的!”她这样说道,脸色不善。 她的一只手伸出,马车中的玄铁伞猛然飞入了她的手中,。 刘言真一把掏出了那把比她的身子小不了多少的黑水刀,抗在肩头。一旁的邢双双正皱着眉头还在思索刘言真方才讲解的棋道,并未察觉到此间的古怪:“言真姐姐你方才说,有气能活,无气则死,那如果……” 她这样说着侧头看向刘言真,却见刘言真手提大刀一副气势汹汹的甲士,顿时被吓了一跳,脸色一变,问道:“师姐……你这是要干嘛?” “救人啊!干嘛!”刘言真这样说道提着大刀便冲向前方。 “不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不参与吗?”邢双双有些困惑。 “呸!大风院的人哪有讲道理的!”一旁的宁玖也站起了身子与青竹一道也在这时杀向前方。 邢双双一时间犯了迷糊,确实有些闹不明白这群人的逻辑。 而这时一旁本来等着尉迟婉落子的洛安安也慢悠悠的站起身子,她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棋子,眉头微皱。 “把它收好,回来还要接着下。” 洛安安面无表情的说道,邢双双愣了愣,也不明白这位师姐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在关心棋局的输赢。 邢双双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得到肯定回答的洛安安似乎放下了心来,抽出背后的刀剑,一边走向前方剑拔弩张的战场,一边面无表情的嘀咕道。 “白子落横三竖七,我落横八竖二。” “白子无路可走,这把应该是我赢了。” “嗯,这顿饭,我要吃白斩鸡。” 第八章 摇虚飞剑 “不至于吧,大家开个玩笑,闹出这样的阵仗不好吧。” 李丹青看着头顶那百余口飞剑,已经眼前这百余位气势汹汹的摇虚剑宗弟子,脸色难看,嘴角微微抽动的言道。 “伤我门中少主!你罪该万死!”为首的女弟子却对于李丹青的话充耳不闻,反倒眉宇冷冽的言道。 此言一落,李丹青头顶的百口飞剑纷纷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在那时飞射向李丹青。 磅礴的剑气在那时连成一片,宛如山呼海啸的一般的朝着李丹青袭来、 李丹青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这他娘的比我还不讲道理,明明是你们先动的手,这还能有让人不还手的道理? 李丹青在心底腹诽道,但这样话,他终究没有时间宣之于口——对于李世子而言当务之急的事情是得先避开眼前这铺天盖地杀来的飞剑。 好在李世子在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也没有什么包袱。 把朝歌剑往背后一放,撒开脚丫子便准备逃跑。 但那位为首的女弟子却面露冷笑,双手快速的捏出几个结印,袭向李丹青的飞剑便在这时如有灵性一般,在空中一转,调转了马头,朝着李世子逃窜的方向袭来。 摇虚剑宗最厉害的本事便是这御剑之术。 相传早些年,曾经摇虚剑宗的宗主,如今的剑宗长老,曾与东华山龙泉帝剑的执剑使傅取雪以御剑之术在东华山巅比斗,二人酣战三天三夜,最后摇虚剑宗的长老宋河山难以抵御龙泉帝剑中磅礴的剑灵真意,方才败下阵来。 而后那位龙泉帝剑的执剑使傅取雪,也曾提及过此事,言说要不是宋河山手中望虚剑尚未生出剑灵,此战的胜负犹未可知。 那年的摇虚剑宗尚且还未显现威名,也正是因为此战之后,傅取雪这番言论一出,宋河山顿时威震武阳,不乏有圣山朝起递出橄榄枝,但年轻时候的宋河山显然颇有傲气,还一心想着靠自己的本事开辟圣山,但时过经年,那无数让天才妖孽们折戟沉沙的大山,依然横在年近八十的宋河山的跟前,圣山之路遥遥无期。 …… 不过开辟圣山,古往今来也不过二十余人能够做到,世人谈及此事,也最多只是感叹一番,却无任何人敢于去耻笑那位年近八十的剑道武君。 摇虚剑宗的威名这些年也随着能人辈出,依然响彻武阳朝。 李丹青虽然平日里自命不凡,但脑子可比谁都清醒,这百余名摇虚剑宗的星罗境强者激发的飞剑,决计不是他能抗衡的东西。 眼看着飞剑越来越近,李丹青的使出浑身的气力也难以甩掉背后的飞剑。 李世子的心头憋着火气,在那时一咬牙:“本世子今天就斩了你们这些花里胡哨的破玩意!” 御使飞剑需要的可不仅仅是修为那般简单,武者从许久之前就得开始用自己的灵力温养飞剑,直到二者渐渐心意相通,方才能将手中的飞剑如臂指使,可以说每一柄飞剑的存在对于修行御剑术的武者而言都是珍宝,飞剑被毁便意味着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李丹青本来不愿意与这些家伙一般见识,但对方这群人却不依不饶,李世子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只见李丹青再次抽出了背后的朝歌剑,转头看向袭来的百口飞剑。 他的目光一凛,手中的长剑猛然挥出,朝着其中一柄飞剑砍去。 砰! 只听一声闷响,为首的飞剑在朝歌剑所激发出来的强大力道下悲鸣一声,豁然碎开,而与之心神相连的那位摇虚门弟子,也是脸色一白,身形摇晃。 而李丹青这样的行径无疑是激怒在场的摇虚剑宗弟子! “贼子安敢!”为首的女子双目圆睁,在那时爆喝一声。 双手再次结出数道印记,百口飞剑的速度更快,趁着李丹青还手的档口,飞剑密布李丹青的周身,封死了李丹青的所有进退之路。 “看你还往哪里跑!”女子这样言道。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得色。 李牧林常说,你可以打不过架,但得抗得住揍。 若是连揍都扛不住,那至少得骂得过人。 人嘛,总要占一头,不能两头都让人讨了便宜。 深谙此道的李丹青,吐了一口唾沫,眯眼看向那位为首的女子,目光极具侵略性的在对方玲珑的身段与姣好的面容上扫过,嘴里言道:“有小娘子这样漂亮的姑娘在,本世子可不会逃。” “等我砍翻了你们这些花里胡哨的破玩意,再和小娘子探讨人生真谛。” 李丹青很是懂行的在真谛二字上咬了重音,虽说那女弟子也听不出其中深意,但却不难感受到李丹青言语中的轻薄味道。 她顿时怒不可遏,大骂道:“登徒子!” 此言一落,悬于李丹青周身的百口飞剑猛然在那时朝着李丹青杀来,飞剑及身,李丹青顿时避无可避。 “你们再不出手!日后想再看见本院长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可就没机会了!”李丹青在那时大声言道。 这话出口,一道玄铁黑伞猛然旋转着来到李丹青的跟前,伞叶打开,将前方袭来的飞剑尽数抵挡在外。尉迟婉的身形浮现在铁伞之后,她握住伞柄,白了一眼李丹青娇责道:“呸!不要脸。” 同时李丹青的左侧一对刀剑划过,洛安安的身形快如山巅般来到那处,刀剑在她手中翻飞,将左侧袭来的剑刃也尽数砍飞。 宁玖与姜羽也在这时杀到,二人同时出手,枪剑齐鸣,也将右侧与后方袭来的飞剑逼退。 那为首的女弟子见状,心头一凛,手中再次结印,被击飞的飞剑们在这时如得敕令,纷纷汇集在前方,再次攻杀向李丹青。 可剑招还未冲杀到李丹青的跟前,刘言真的身子却猛然横在了那百口飞剑之前,她手握黑水刀,大河刀意从体内奔涌而出,娇小的身躯中却在那一刹那迸发处一股可怕威能。 “黑水刀法第三式——倒海!” 只听她一声低吼,长刀一挑,刀意纵横,前方袭来的飞剑中竟有足足十余柄被刀意斩碎,其后的飞剑也被这滚滚刀意的余波所震,攻势一滞。 摇虚剑宗为首的女弟子见状,心头怒火更甚,她正要再次结出手印发动攻势,可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光芒在她的身前亮起,她只觉眼前一花,待她回过神来,一柄幽冷的剑锋已经架在了她的颈项。 她的心头一凛,侧头看去,只见一位满目英气的青衣少女站在她的跟前,冷眸盯着她正要结出手印的双手,轻声言道:“我不想杀你。” “别让我改主意。” 第九章 武阳往事 宋桐儿很在意宋子墨。 准确的说是很在意摇虚剑宗。 她本是燕马郡一处村庄农夫的孩子,这辈子若是运气好上一些,待到长大成人或许能嫁给一个踏实的男人,若是运气再好一些,嫁过去的男人争气一点,有些出息,夫妻之间又情投意合,那也就算是安安稳稳度过了一身。 但很遗憾的是,她的命算不得太好。 七岁那年自己的母亲病逝,父亲续了弦,新来的女人总觉得七岁的宋桐儿有些碍眼,尤其是在一年后女人又给她父亲生了个儿子之后。女人便开始处处刁难,直到她九岁那年,父亲也卧病在床,没了父亲的保护,宋桐儿在那个家里是举步维艰。 也不知道是出于生计考虑,还是只是单纯的想要趁火打劫。 女人将九岁的宋桐儿带到了集市上,说是要把她卖给一个年近五十的瘸子做童养媳,那时的宋桐儿被吓得脸色苍白,可无论她怎样哭着求着女人,女人都没有半点动摇的意思。 也就是在这时,摇虚剑宗的宗主宋乾坤路过,他买下了宋桐儿,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抚养长大。 教她读书习字,给她传授剑宗功法。 宋桐儿倒也争气,如今不过二十一岁,便已经修到了星罗境,在人才辈出的摇虚剑宗年轻一辈中也算崭露头角。 但宋桐儿却并未因此而有半点自得,她深知这一切都是摇虚剑宗给她的,故而她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更努力的修行,将摇虚剑宗发扬光大。 当然这样的前提是她得辅佐好摇虚剑宗未来的宗主——宋子墨。 宋子墨与李丹青似乎有些过节。 在听闻李丹青要返回武阳城后,宋子墨这几日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不仅交代城中的守卫一旦发现李丹青要立马禀报,同时素来顽劣的他,这几日修行也格外认真。 不得不说的是,宋子墨似乎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他素来顽劣,对于武道的兴趣不大,反倒更喜欢鼓捣一些机关上的小玩意,为了这事,他与宗主之间不时就会有些争吵。但饶是他在剑道上的修行之花费了宋桐儿十分之一不到的时间,但修为却并未落下多少。 这几日听闻李丹青可能会到来,更是奋发图强,这一点让宗主很是欣慰,暗以为自己的孩子转了兴致。宋桐儿知道底细,却不忍让宗主伤心,故而一直瞒了下来。 想着李丹青到后,少宗主教训那酒囊饭袋一番后,或许能让少宗主明白修行剑道的好处。 不过她虽然并不喜欢那个臭名昭著的世子,可也明白对方身份高贵,尤其是在对方不知踩了狗屎运,击退了四十万幽云大军后,她一听闻李丹青到来,便带着一大群年轻弟子赶来,想着看着点宋子墨,不要真的伤到了李丹青,免得给宗门招惹麻烦。 可不成想,这李丹青与传闻的不学无术大相径庭,把宋子墨重伤不说,他带着的那些女子更是一个个修为强得出奇,一个交手的功夫,门下数位弟子的飞剑被斩断,而自己也受制于人…… “哼!为虎作伥!有这么一身武艺,做什么不好,非得跟在这样一个混蛋身边!”宋桐儿看着眼前的青衣少女,对于架在自己颈项上的青锋并无多少畏惧,反倒是语气轻蔑的如此言道。 这话出口,青竹还未回应,一旁收剑归鞘的洛安安却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看向身旁的李丹青,问道:“院长,她怎么知道你是混蛋?” 正准备在胜利之后,好生说上些漂亮的话的李丹青听闻此言,一口气没有喘上来,身子一佝,反倒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模样惹得身旁的弟子们一阵掩面轻笑,尉迟婉更是风情万种的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院长不是说了吗?他知己满天下,自然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 李丹青有些苦恼的瞪了尉迟婉一眼,心底暗暗觉得自己这位院长的威望近来是越来越低,如此下去到了武阳城,岂不让以往那些以他为榜样的纨绔子弟们笑话? 不行,得找个时候好生教育教育这些家伙,不然传扬出去,丢的是他老李的脸面。 心头打定主意的李丹青,脸上不动声色,他慢悠悠的走向人群,来到了宋子墨的跟前。 此刻这位摇虚剑宗的少宗主也从方才的状况中恢复了不少,脸色也不再如方才那般苍白。 他被几位弟子扶着,怒目看着李丹青,大声言道:“放开桐儿姐姐!” “桐儿?”李丹青闻言神色轻佻的看了一眼一旁被青竹控制的少女,眯眼笑道:“原来这小娘子叫桐儿。” 说着,李丹青便迈步走向宋桐儿,他的一只手伸出,作势就要摸向宋桐儿的脸蛋。李丹青那传扬于整个武阳的名声,让宋桐儿脸色煞白,身子本能的想要后退,但架在她颈项上的青锋却在这时又朝着她的颈项前进了几分。 这让宋桐儿的身子一颤,僵直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丹青的手,越靠越近。 “混蛋!别碰桐儿姐姐!”一旁的宋子墨见了此景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他朝着李丹青大吼道。 身后的摇虚剑宗的弟子们,见状也是神情愤慨,但因为宋桐儿落在对方手中,众人一时间也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众人那愤慨之色写在脸上,李丹青自然感受到了这些,但李世子对此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他停下了伸出去的手,眯眼看向宋子墨,言道:“还真是同门情深啊?” “既然这么好的感情,那小蛮子想来也不会介意告诉我,咱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吧?” “我记得当年咱们在武阳城时,可还是喝过血酒的结拜兄弟!怎么这才几年不见,就得刀剑相向了?” 李丹青的问话让宋子墨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似乎那对于宋子墨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愉快的回忆:“李丹青!你还好意思提这事?那时我少不更事,受了你的蛊惑,说是喝血酒,你和陆阙却怕疼,不割自己的手指,三碗酒都让我一个人割手指!” “如此也就罢了,到了该喝酒的时候,又嫌血腥味太重,还能跳过这个环节的!” “有你们这样的结拜兄弟吗?” 宋子墨的质问,让饶是脸皮极厚的李丹青都暗觉脸上挂不住,身旁的大风院弟子也在那时朝着李丹青递来古怪的目光,这歃血为盟自己怕疼,让旁人一人承包的荒唐事,看来也确实只有自家院长干得出来。 “咳咳。”李丹青被道破了往事,脸色也有些尴尬,他咳嗽两声言道:“这……这都是少不更事……年轻人嘛,犯些错误也不奇怪,但除了这事,其他事情上咱们相处还是很愉快的!” 但谁知这话出口,非但没有让宋子墨脸上的怒色有所缓解,反倒让他的情绪愈发的失控。 “李丹青!你是当真不要脸!你还敢提这些事!” “当初是谁在太学阁的东方先生睡着后,在他的脸上画了个王八,最后又是谁在东窗事发后把事情摘得一干二净,一股脑的扔在了我身上?” “又是谁扒了灵越妇人的墙角,踩在我身上偷看她洗澡,被发现后,头也不回的跑掉,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 “还有!百夷府的蛮荒图到底是谁在上面撒的尿?镇魔司的灵神谏到底又是在上面画了个裸女……” 宋子墨越说神情越激动,眼眶都有些泛红,语气里也开始带着些许哭腔,显然是要把前些年跟着李丹青时所受的委屈一一宣泄出来。 而随着宋子墨这番话的出口,哪怕是一旁的大风院的众人,看向这位摇虚剑宗的少宗主的目光都渐渐变得有些同情起来。 这些事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甚至混蛋得过了头,但不知为何,安在了李丹青的身上,众人反倒觉得并不违和,很像是自家院长能干出的事情。 “咳咳。”李丹青似乎也感受自己的弟子们隐约有了“倒戈”的迹象,他赶忙干咳几声,嘴里言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做人嘛,最重要的还是要向前看。咱们兄弟一场,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闹得刀剑相向吧?” 宋子墨闻言愤恨的瞪了李丹青一眼,言道:“这些事情也就罢了!但俗话说得好,朋友妻不可欺!这些年我在武阳城给你背了那么多黑锅,你却能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现在还敢跟我说兄弟一场?” 听到这话的大风院弟子们目光清一色的尽数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一副与宋子墨同仇敌忾的架势。 李丹青的心底大呼冤枉,他为了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威信,他赶忙言道:“这话从何说起!自从四年前你离开武阳城,咱们就没有再聚的机会,你什么时候娶的媳妇,我都不知道,又哪来什么夺妻之恨?” “哼!”听闻这话的宋子墨冷笑一声,言道:“李丹青你倒是贵人多忘事啊!” “你忘了当初我离开武阳城时你怎么跟我保证的吗?” “你可是说过要帮我看住未央的!不让那些混蛋接近她,可你怎么做的?监守自盗!你以为瞒得住我吗?” 李丹青闻言一愣,嘴里嘟囔着:“未央?” 说着,他的瞳孔陡然放大,嘴里言道:“你说曲未央啊?” 一些往事随着这个名字出口,一瞬间涌现在了李丹青的脑海。 当初只有十岁的宋子墨被送入太学阁中与武阳城的世子小姐们同堂为学,武阳城是个很讲规矩的地方。而这个规矩的制定,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世子小姐父辈的地位。 而在武阳城这种一个砖头扔下去,就可以砸到三四个爵爷的地方,一个连圣山都不是的宗门未来的宗主,并算不得是什么高贵的身份。 理所当然的是,十岁的宋子墨那段日子过得很不好。 被武阳城中的世子公子们欺辱,在太学阁中被嘲笑,甚至因为那个时候长得有些胖嘟嘟,皮肤也略显黝黑的原因,甚至被人叫做了小蛮子。 而这时,咱们的李世子横空出世,向着当时在武阳城里举步维艰的宋子墨伸出了援手。 孩子得世界倒也简单,你对我好,我便愿意帮你背黑锅。 宋子墨就抱着这样的念头做了李丹青足足六年的跟班,而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小小年纪的宋子墨喜欢上了神合司曲满袖的女儿,曲未央。 直到四年前,宋子墨被召回了门中,临走时,拉着李丹青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李丹青帮他看住了曲未央,别让武阳城的混蛋接近自己心仪的姑娘,让她等着自己出人头地,风风光光的娶她过门。 看得出宋子墨对曲未央是动了真心的,虽然足足六年时间,这个小怂货一句话都没敢和对方说过。 但接着酒意,李丹青还是大手一挥答应了此事。 而后来了,则传出了李丹青非礼曲未央,曲家数位族兄把李丹青围堵在李府中数日的奇闻异事,现在想来,这大抵也就是眼前这家伙一见面就对李丹青喊打喊杀的根源所在。 “其实,这是个误会……”李丹青想明白事情的始末,有些无奈的看向宋子墨,苦笑着言道。 “误会?”宋子墨显然并不相信李丹青嘴里的鬼话,他冷笑一声,言道:“我能误会,那未央也能误会?曲家的族兄也能误会?” 李丹青闻言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尉迟婉走了上来,看着李丹青叹了口气言道:“院长啊……不是我说你,这事确实是你不地道了。” “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欺,我看你要不还是给宋公子道个歉得了。” “我……”李丹青的心头暗暗叫苦,他侧头看向尉迟婉正要辩解。 “对啊。院长你说你要是真的自制力差点,对着我们这些弟子下毒手也就算了,怎么能对自家兄弟看上的姑娘出手呢?你这样,让我们都觉得脸上无光啊。”宁玖也在这时忙不迭的点头应和道,将李丹青就要出口的话,再次打断,此刻她神情苦恼,似乎对此很是失望一般。 “不是……” “我爹说过,真正的男人,是要勇于担当。” “犯错不可怕,逃避才可耻。”惜字如金的洛安安也在这时盯着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丹青这自家这些弟子气得脸色煞白,素来伶牙俐齿的李世子,竟然一时间语塞。 “你们倒是也算是良心未泯,不像这个混蛋这样,禽兽不如。”一旁的宋桐儿见大风院的弟子在这时忽然转变了立场,一时间也面露欣慰之色,在那时如此言道。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现在和这家伙划清界限,也为时不晚……” 也不知是不是众人的谴责给了宋子墨勇气,宋子墨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挨次变得怒火喷涌了起来。 “李丹青,你要是个男人,就让你的弟子放了桐儿姐姐,今天我们就决一死战!我们两个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去武阳城见未央!”宋子墨厉声言道,一只手再次提起了手里的长剑,怒目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苦笑着嘀咕道:“说实话,我还真不想回去见到曲未央……” 宋子墨听到这话,更是怒火中烧:“你不仅非礼了未央,还想始乱终弃!你这个家伙,简直禽兽不如!” 不是…… 那你到底是要我去见她,还是不要? 李丹青心头犯苦,有些搞不明白这宋子墨的脑回路,但抬头见宋子墨那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的模样,李丹青终究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他看向宋子墨,诚恳的言道:“就是我让温君放了你的桐儿姐姐,你也打不过我啊,要不咱们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一聊,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闭嘴!” “今日你我,即决胜负,也决生死!” 宋子墨却显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全然忘了方才是如何被李丹青击溃在地的场景。 他这样说罢,爆喝一声,提剑就要再次杀上前来。 “够了!” 可就在这时一声爆喝从众人的身后传来,在听闻那声音的刹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宋子墨身子一个激灵,手中的剑险些握不住,好一会之后才心有余悸的回过神来,他侧头看向身后,身后站在的百余名弟子也脸色一白,纷纷在那时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时,一位身着黑色长衫,国字脸高鼻梁的中年男子正朝着此处快步走来。 男人脸上的神情肃穆,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煞气,那些跟在宋子墨身后的摇虚剑宗的弟子们见了对方,顿时一个个宛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下了脑袋,就连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宋子墨与宋桐儿也都在这时面露惶恐之色。 “爹……” “宗主……” 二人低着头,这般言道。 男人却面色阴沉的对于二人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直挺挺的走到了众人跟前,眼道:“我摇虚剑宗的脸,今日被你们丢尽了!回去一人各领三十大板,罚没三个月的月钱!” “爹!我……”听到这宋子墨显然有些不服气,大声的想要辩解些什么。 但话才出口,男人便转头瞪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宋子墨顿时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大风院的众人见此人来者不善,也有些警惕,纷纷在这时紧张的盯着对方。 而神情肃杀的男人,在严厉的训斥了门下弟子一番后,转头看向李丹青。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肃杀之色顿时散去,宛如变戏法一般,换作了一脸与他模样看上去极为不符的谄媚之色:“李世子!你可终于来了!” “宋乾坤自从听说世子要从我摇虚城路过,前往大武阳城的消息后,那可是日日夜夜,朝思暮想……” “都盼着能一睹世子的风采,今日一见,才知这虎父无犬子的道理。” “世子的风采比起当年的李将军,不输毫分,纵观我武阳天下的年轻一辈,难有出世子左右者啊!” 第十章 责问 宋乾坤的脸上笑容满面,他似乎并不常这样笑,以至于那张以往时刻都板着的脸蛋,此刻上面满是褶皱,看上去多少有些古怪。 一旁的宋桐儿也好,宋子墨也罢,亦或者那些门中弟子,都神情错愕的看着这宋乾坤,至少在他们的印象中,可从未见过自家门主这幅模样。 哪怕是自诩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李丹青的也是一愣,心道这宋乾坤说话的风格和方才出场时的气场未免太过天差地别了一些。 宋乾坤可丝毫不在意李丹青的心头在如何作想,只是见李丹青不曾理会他,便又笑呵呵的言道:“我这孩子素来顽劣,我呢又事务繁忙,对门下弟子约束不周,让世子受了惊吓,这样,我让他们这就给世子跪下赔个不是,还望世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说着,宋乾坤便侧头冷着目光看向身后的众人,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跪下给世子道歉?” 这些摇虚剑宗的弟子,年纪最长者也才三十出头,清一色的都有星罗境的修为,可见在宗门中的地位决计不低,如何受得了这种折辱,顿时一个个面色难看。 宋桐儿更是脸色通红的看向宋乾坤言道:“宗主!这李丹青打伤了少宗主,还毁了师兄弟们足足十余口飞剑,怎么到头来我们还要给他赔不是!?” “闭嘴!”宋乾坤却在那时爆喝一声:“李世子是我武阳朝的大英雄,没有他在应水郡抵挡四十万幽云大军,此刻燕马郡早就被战火波及,哪还有让你们胡闹的余地!?” “哼,北蛮子都是乌合之众,换谁上不一样可以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他不过是运气好了些而已。”宋桐儿很是不服的言道。 有这样的念头倒也并不奇怪,事实上,哪怕是武阳城的朝堂之上,也不乏有人有这样的论调。毕竟幽云这些年来,对武阳朝的俯首称臣,早就让武阳朝廷上下对于幽云放松了警惕。故而朝廷方才能提出,弃守应水郡,在燕马蓝山二郡驻防的构想,就是笃定了幽云人没那么大的胃口。 “你再敢胡言!”而听闻这话的宋乾坤却面露厉色,这样说着,一只手高高举起做势就要教训口不择言的宋桐儿。 宋桐儿在那时脸色煞白,可这时,李丹青却走上前来,笑呵呵的言道:“无妨无妨。” “宋宗主可能不知道,我与小蛮子可是喝过血酒的铁哥们,我们这久别重逢,他拉着比拼武艺,这才让宋宗主误会了。” 李丹青笑呵呵的说着,伸出手一把搂住一旁的宋子墨的脖子,甚是亲昵。 宋子墨的心头自然有千百个不愿意,但在与李丹青逢场作戏还是跪下来给他磕头认错之间,还是很明智的选择了前者。 宋乾坤也是个人精,他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脸上又挤出了一抹与他那严肃模样极不相符的笑容,言道:“这样啊!我就常听犬子提起世子,本想着犬子这不学无术的性子,怎么能与世子这样的人杰交到朋友,还以为他是在说大话,如今看来还是我看低了他。” “想不到这臭小子本事没多少,但狗屎运倒是不错。” 李丹青闻言讪讪一笑,顺着宋乾坤的话便说道:“我爹常说,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人平凡的相貌,就会给人不凡的运气,给了人不凡的容貌,那他的运气通常就不会太好。” “本世子就没有小蛮子这样的运气,无法交到如本世子这般,肝胆相照忠义无双的朋友,空有这一副绝世的皮囊,每每想到这些,本世子的心底也不免有些遗憾。你说对吧?小蛮子。” 李丹青这样说着,还甚是苦恼的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身旁的宋子墨如此问道。 宋乾坤闻言嘴角的肌肉抽动,早就听闻过李丹青那纨绔的名声,但宋乾坤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世子大人不仅臭名昭著,性子顽劣,这脸皮也厚得出奇,这样不要脸的话说出来那是脸不红心不跳。 一旁的宋子墨心底有千百个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应和道:“是、是、是……” 心底却暗暗腹诽道:这家伙也忒不要脸了些,就他这人模狗样,也能算是绝世皮囊?不对…… 想到这里,宋子墨忽然脸色一变。他说他长得帅,所以没运气交到他这样好的朋友,那能交到,岂不是在骂本少爷生得丑陋!? 这样的念头一起,宋子墨双拳紧握,却奈何因为自己父亲在场而不敢发作,只能是恨得牙痒痒的。 “既然只是玩闹,那在下也就放心了。”宋乾坤在这时微微一笑,转而又说道:“世子好不容易来我摇虚城一趟,不如小住几日,让宋某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你与小儿既然交好,这么久未见想来也有很多话要说,留下来也可好好叙叙旧,世子意下如何?” “也好也好。”听见这话的李丹青丝毫没有听出宋乾坤言语中的客套之意,反倒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宋乾坤心头一凛,脸色微变,但转而就收敛了这样的神色,干笑两声言道:“那我摇虚城可就蓬荜生辉了……” 而李世子似乎根本没有看出此刻主人家的不满,依然一脸兴奋的言道:“我早些年就听人说起过,摇虚剑宗的有两大神物。” “一曰听剑楼,二曰悟剑阁。” “本世子好不容易来了,就是不知道宋宗主愿不愿意给我几分薄面,让我和我这些徒儿去里面长长见识。” 这话出口,宋乾坤还未说些什么,一旁的宋桐儿确实面露愤慨之色:“你痴心妄想!” “听剑楼与悟剑阁是我们摇虚剑宗的圣地,哪怕是门中弟子想要去到这二处,也要功劳在身,你一个外人,也敢信口雌黄要入我剑宗圣地!当真是大言不惭!” “休得胡言!”宋乾坤却在这时爆喝一声,叫住了怒骂的宋桐儿,宋桐儿的脸色一白,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在那时收了声。 而后宋乾坤方才看向李丹青,低声道:“听剑楼和悟剑阁确实有其不凡之处,世子能够看上,那是我摇虚剑宗的福分。但……” “但实不相瞒,二者的运转都需要剑意晶石的催动,而这些东西都需要从东边的东华山购进,前些日子应水郡遭了麻烦,运送晶石的商队都歇了业,最快估摸着也要三个月才会再次送来……” “这样吗?”李丹青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睛,目光略有深意的看了宋乾坤一眼,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正在想尽办法的讨好他,言语之中也小心翼翼,似乎对他极为忌惮一般。而这份忌惮,多少让李丹青觉得诡异。 摇虚剑宗虽说不是圣山宗门,但一来有身为武君的太上长老宋河山坐镇,二来门下能人辈出,在武阳朝众多宗门之中也算得上不可小觑的存在,对李丹青的身份有所忌惮算不得奇怪,可李丹青毁了他们十余把弟子精心炼制的飞剑,这宋乾坤不仅丝毫不放在心上,反倒处处曲意讨好。 倒不是李世子性子贱,见不得人对他好,只是使出反常,必有妖孽。 “那就算了吧。我们就住上几日,看一看摇虚城的风土人情就得上路了,毕竟陛下还在武阳城日思夜盼的等着我呢。”李丹青这样想着,摆了摆手,随口言道。 他确实有些垂涎那盛名在外的听剑楼与悟剑阁,但就如宋桐儿说得那样,这些东西对于摇虚剑宗而言,就像是烈阳真火之于阳山一般,都是哪怕内门弟子都难以获得至宝,对方要是答应了,那才有鬼。 至于摇虚剑宗到底发生了什么,又遇到了什么麻烦,李丹青倒是还没有急公好义到遇见什么事都得管一管的地步。 这话一出,宋乾坤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不少:“世子体谅就好,这样,我这就让人去给世子准备好上好的厢房,再派些人给世子做向导,这几日一定让世子殿下宾至如归!” “好说好说。”李丹青连连摆手,眼珠子却忽然一转,看向一旁正满目不忿的宋桐儿,心头的恶趣味使然,在那时伸手指向人群中的宋桐儿言道:“我看桐儿姑娘就不错,让她这几日陪我们逛逛这摇虚城吧!” ……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神御宫的深处传来。 林白有些担忧的从一旁侍女端着托盘上拿起一个瓷碗,用勺子舀起一抹汤汁,在嘴边缓缓吹凉。 这样的事情他做了很多年,伸手握住瓷碗便能知道瓷碗中的温度几何,吹上几口能让姬齐喝得最舒心。 把握好这其中每一寸的分寸,掌握住每一个细节,就是他能跟在姬齐身边这么多年,对方却从未挑出他半点毛病的缘由所在。 “陛下。”林白将温度已经合适的汤勺递到了姬齐的面前,嘴里轻声唤道。 姬齐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折,饮下一口汤药,但还不带他将嘴里的药汁咽下,却脸色一白,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嘴里的药汁在那时喷溅了出来。 林白见状赶忙将瓷碗放到一边,取来手帕,给姬齐慌忙的擦拭着嘴角的污渍。 “陛下,你要注意龙体啊,从昨日到现在,你已经足足一夜未眠了,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林白满目忧虑的言道。 此刻的姬齐脸色苍白,却摇了摇头:“人死之后有的是时间休息,何必急着这一会。” 说着,他看向前方的案台上摆放着的宛如小山一般的奏折,又言道:“西边的战事一触即发,大辽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不再是如之前那把小打小闹,我们也得全力以对啊。” “龙象府与百夷府推来的名单得一一审核,什么人能担起着大任,也得好好斟酌,不能有半点闪失。” “事情是做不完的,若是陛下的身子有了闪失,那对于武阳朝而言,才是灭顶之灾啊!”林白皱着眉头如此言道。 “放心吧,朕这身子骨虽然不如以前了,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这些事,留给太子也好,玉植也罢,他们做不来的。父皇把武阳天下完完整整的交到我手里,我也得把他完完整整的传下去,不然九泉之下,如何以见先帝?” 听到这话的林白眼眶一红,神情有恙。 “陛下说什么胡话呢,陛下年轻力壮,精龙活虎,还有这数不清的日子,我这老头子还未言死,陛下怎么能妄自菲薄呢?”林白有些气恼的说道。 这普天之下,敢这么与姬齐说话的,大抵也只此一家了。 姬齐笑了笑对于林白之言倒是不置可否,他侧头看向林白,忽然问道:“阿林,李丹青那小子到底是怎么从应水郡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出口,林白的脸色骤然一变,神情惶恐:“臣下一早就按陛下的意思,给魏阳关言说过此事,他也在长公主赠给李丹青的袖剑中做了手脚,但不知为何李丹青不仅没有受伤,反倒还一举击退了幽云的四十万大军,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老朽也觉得匪夷所思,想要解开迷惑,恐怕只有等到他入了王都之后,陛下自己去一问就里了。” 姬齐同样对此不置可否,他只是额头看向林白,低语道:“这李家的人倒是总能给我带来惊喜,虽说这样的结果与我的初衷背离,但幽云被破也确实让朝廷可以放开手脚去对付西边的大辽,无论怎么说这李丹青确实帮了我一道大忙……” 听到这话的林白脸色一喜,正要说些什么,可话还未出口,却见姬齐的脸色在那时陡然阴沉了下来,他在这时直直的盯着林白,语气阴冷的问道。 “若是有一日,我已不在,李丹青要反,你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第十一章 以身饲虎 宋桐儿很是不情愿的站在了梧桐院的院门前。 这里便是宋乾坤给李丹青等人安排的住所,依照着之前宋乾坤与李丹青达成的约定,她得前去拜见李丹青,然后依着他的心意,带着他游览摇虚城。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宋桐儿的心底有一万个不愿意。 “李丹青现在是拯救了应水郡的英雄,朝廷上下的意思也很明白,要好生嘉奖李丹青。西边大辽的战事一触即发,你不管李丹青到底是不是踩了狗屎运击退了四十万幽云军,但这战绩摆在那里,朝廷会不会让他重掌白狼军犹未可知。得罪了他,万一他一朝得势,挟私报复,那可不是摇虚剑宗能够承受得了的东西!” “所以,不管你如何讨厌他,这几日都得压下成见,把他伺候好了,免得他记恨今日之事!” 宋桐儿脑海中回想着方才宗主对自己的说过的话,在那时叹了口气,心底暗暗懊恼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只是在意着宋子墨能够专心修行,忘了这背后的牵扯,若是拦住了宋子墨,现在她也不会接到这样的差事。 念及此处,宋桐儿又叹了口气,终于在这时走到了梧桐院的院门前伸手敲响了院门。 她甚至在这时已经可以想象,院门被打开后,李丹青那张丑恶的脸上笑容当是如何的令人作呕。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院门中的声音嘈杂,似乎有人在进行着激烈的争吵。 也不知是不是这争吵声遮掩了宋桐儿的敲门声,还是说那位李世子故意让她难堪,宋桐儿一连敲了七八下院门中都并无一人应答,反倒是争吵声愈演愈烈。 宋桐儿皱起了眉头,她很想就在这时甩门而去,但这样的冲动很快就被之前宋乾坤交代的过的话给压了回去。 她有些不耐烦,敲门的手上力道又大了几分,而这一次,她的手方才落在院门上,院门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那时缓缓打开…… 原来,这门根本就没锁。 宋桐儿眨了眨眼睛,暗觉自己方才的行径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随即方才迈开步子走入院门。 她走得昂首挺胸——哪怕她现在确实因为某些原因,而受制于李丹青,她也要用自己的态度告诉那位纨绔子弟,并不是任何人都会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宋桐儿这样想着,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待会无论李丹青如何出言挑衅,她都不会理会。一定要让这纨绔子弟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风骨! 抱着这样的念头宋桐儿走入了梧桐院中,院中并无人影,反倒是一侧的房门中传来阵阵争吵声。似乎是一大群人在争执着些什么,众人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宋桐儿在第一时间并无法听得明白他们到底在为何争吵。 “哼!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不需要旁人出手,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宋桐儿在心底冷笑道,同时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想着好好看一看李丹青这群人的笑话。 “这事我真不行!我从来没做过啊,院长!” “你怎么不行了?!言真都可以,你怎么就不行了!小婉儿不要让本院长扫兴啊!” “言真可以,你让言真来嘛!” “嗯……她做太多次了,我有些腻了,想换换口味!” “院长你说这话,言真知道了可要生气的。” “没事,她听不见,来嘛……” “我看还是让姜羽来吧……” “她正和师先生练琴呢,这个时候去,怕是又得挨骂。” 还未走近,便听门中传来阵阵虎狼之词,虽然还未见到其中的景象,但宋桐儿大抵已经可以想象这其中那丑陋的行径。 这李丹青还真是饥不择食,连自己门下的弟子都不放过。 “咳咳。”宋桐儿的脸色泛红,在那时刻意的咳嗽两声。 房门中的二人似乎被这声音吓到,瞬间静默下来,然后房门被推开,李丹青与面色潮红的尉迟婉探出了脑袋。 双方的目光对视,李丹青先是一愣,随即眼前一亮,便在那时快步走到了宋桐儿的跟前,目光直直的盯着她,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终于来了!”李丹青这样说道。 “啊?”宋桐儿倒是有些不适应李丹青这般热情的态度,她本能的朝后退去一步,神情紧张的盯着李丹青。 之前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李丹青,宋桐儿还是有些慌乱,她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让你来能做什么?”李丹青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说着双手便在那时伸出摁住了宋桐儿的双肩。 从小到大从未与异性如此接触的宋桐儿脸色陡然一红,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但这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又浮现起了来之前宋乾坤在她耳边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话:“得罪了他,万一他一朝得势,挟私报复,那可不是摇虚剑宗能够承受得了的东西!” 念及此处的宋桐儿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她的身子僵硬在了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她方才咬了咬牙,做出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的架势,仰着脖子言道:“你尽管来吧,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我……我不怕你,动上一下,都算我宋桐儿没骨气!” “不动?不动那又什么意思?”李丹青错愕的看向宋桐儿,神情古怪。 “你……你混蛋!我是不可能配合你的!最多就……就躺在那里……”宋桐儿涨红了脸,直直的看着李丹青,双目通红好似要喷出火来。 “躺着来吗?我看言真一般都是站着的啊?”一旁的尉迟婉也走上前来,有些奇怪的看着宋桐儿。 宋桐儿闻言脸色骤变,她本来见之前大风院的弟子还帮着谴责李丹青,心底觉得这些人还没有那么无可救药,可听这话,方才知道这整个大风院的弟子恐怕都早已成了李丹青的禁 脔。 想到这里宋桐儿不免有些鄙夷的看了尉迟婉一眼,她记得这个姑娘,生得娇媚不说,之前在摇虚城门口,手中的铁伞施展出来的法门也甚是不凡,年纪也不大,有这样的身材样貌,加上不俗的修行境界。去到何处都能有一番作为,她就是不明白,这样好端端的一位女子,为何要跟在李丹青的身边,还被他…… “对对对,躺着算什么事,本世子要站着的!你行不行,不行我就让宋乾坤换个人来!”李丹青也皱起了眉头,如此言道。 宋桐儿闻言脸色一变,如今的摇虚剑宗确实有些麻烦,不能再树敌太多,若是她不依了李丹青,遭殃的就会是门中其他弟子。想到这里,宋桐儿咬了咬牙,低声道:“我……我可以。” “这还差不多,那就快点跟我进屋吧。可说好了,我可不会帮你,你自己动,站着来,要是不让本世子满意,就别怪本世子不讲人情了!”李丹青有些不耐烦的说着,转身便要朝着屋中走去。 宋桐儿的脸色煞白,这种事对于她这样一个洁身自好的黄花大闺女而言,本就已经够为难的,李丹青的要求还出奇的古怪。早就听闻过这李世子不仅沉溺女色,在武阳城时还干出过不少,昼夜笙歌,生生让女子被玩弄至死的事情,宋桐儿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到这般田地。 宗门抚育我长大,宋桐儿愿意以死相报! 宋桐儿在这时于心底如此想到,抱着必死的决心,跟上了李丹青的步伐。 虽说已经有了以身饲虎的觉悟,但宋桐儿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在这个时候心底免不了还是有些慌乱。她走到了房门口,心神动荡,她紧闭着双眸不愿去看屋中的景象,只是僵直站在那里,心如死灰的等待着李丹青的肆意施为的到来。 但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她想象中令她作呕的事情发生,反倒等来了李丹青不耐烦的声音:“不是,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进来啊!怎么?你还等着我动手?不是说话了你来吗?” 宋桐儿的脸色煞白,心底翻涌出阵阵屈辱感。 她知道李丹青这是在有意折辱她,不仅要玩弄她的身子,还要在心理上糟蹋她。 但为了自己背后的宗门不受到牵连,也为了弥补自己没有拦下少宗主的过错,宋桐儿还是在这那时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颤颤巍巍的摸向自己的衣衫上的纽扣,将之解开,然后就要将自己的衣衫脱下…… “不是!你这是在干嘛?”李丹青困惑的声音在那时响起。 宋桐儿一愣,闭着眼的眼睛在那时睁开,入目的是一方灶台,以及在灶台上摆放得满满当当的蔬菜鱼肉,当然还有李丹青递来的菜刀。 “你们摇虚剑宗的人,做饭前有脱衣服的习惯?”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他的嘴角此刻分明带着,一抹揶揄的笑意…… 第十二章 贪慕我的美 李丹青一行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加在一起足足七八人,宋桐儿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大群人中,竟然连个会做饭的都没有。 当然这样的说法或许并不太准确,用李丹青的话讲,是因为邢双双被刘言真拉着去逛街,姜羽被师子驹带着去练琴,所以他们才会被这事困扰。 宋桐儿倒是并无法将邢双双与姜羽二人到底是谁,在心底完全对上号,但却大抵能明白,这李丹青带着一大号人都是些与他一般的富家子弟,十指不沾阳春水,之前他与尉迟婉在房间里一阵折腾,闹了半天原来是在研究眼前这只鱼是应该先宰了还是下下锅。 李丹青认为下了锅油温一起,该死的活不了。尉迟婉这觉得这样未免太残忍,先杀了再放进锅里,可以免去它些许痛苦。至于这鱼鳞要不要刮,里面的内脏要不要清洗,二人都全然没有意识…… 站在厨房中的宋桐儿深深的叹了口气,虽说免去了以身饲虎的厄运,但她堂堂摇虚剑宗的高徒,却被李丹青拉来做厨子,心底总觉得憋屈。 虽说这事无高低贵贱,但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做好的饭菜,会被李丹青吃下肚,宋桐儿就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她握着手中的菜刀看着眼前粘板上的死鱼,心底不知为何,就将它当做了李丹青,手中菜刀高举,在那时重重的落了下去,场面甚是血腥。 …… “这清蒸鱼怎么没有鱼头啊?”夜里,李丹青坐在餐桌上,伸出筷子拨弄着桌上的饭菜,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的问道。 “爱吃不吃!”宋桐儿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自然不会给他解释自己一时气恼,大刀一挥,把那鱼头砍了下来,鱼头蹦入了灶台,烧成了木炭。 这摇虚城到底与寻常的地界不同,既是宗门也是城池,内城便是摇虚剑宗的宗门所在,而外城虽然也有寻常百姓居住,但却也盘踞着一些宗门武行,虽然比不得这摇虚剑宗,但聚集在一起也甚是热闹非凡。一些前来求学的武者入不了摇虚剑宗,就转而投入这些宗门武行,久而久之,这摇虚城的外城单是有名有姓的宗门武行都有足足百余座,城池也因此一扩再扩,到了如今这摇虚剑宗已经比应水郡的郡城还要大出不少。 这人多了,尤其是武者聚集多的地方,自然也就热闹。 什么酒馆集市自然不用多说,而嗅到商机的商贩们,自然也不会闲着,在城中开设了大量的兵器铺以及药房,甚至还有不乏贩卖功法的商贩。 而这些只是明面上的东西,这武者好勇斗狠,每到夜里,比武的擂台以及贩卖各种渠道得来的见不得光的事物的黑市才是这摇虚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东西。 大风城中的众人自然对此兴趣浓郁,在刘言真的鼓动下一大群人都跟着赶往了摇虚城的黑市,就连鹿书德与师子驹都未能免俗。本来邢双双是想要留下来陪着李丹青,但或许是害怕没人看着,李丹青又会对邢双双伸出毒手,刘言真一行人生拉硬拽着,硬是将邢双双一并带走,如此下来,这梧桐院中就只有李丹青坚持不能铺张浪费,留下来吃完这顿丰盛的晚饭。 但好在他也不算是独守空房,至少还有宋桐儿在一旁陪着。 见宋桐儿双眸寒光闪彻,李丹青很是知趣的没有寻根问底,低着头吃起饭来。 但李世子确实也不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也显然并不懂这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着饭,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宋桐儿说着话。 “桐儿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啊?” “喜欢什么样的郎君?有没有心上人?” “我觉得你们摇虚剑宗也就那样,要不要考虑加入本世子的大风院?你的资质虽然不高,但我们现在缺一个会煮饭的人,这几日赶路天天都是烤鱼烤兔,吃的本世子都腻歪了,你要不考了考虑?” “你放心本世子绝对不会亏待你,你要钱,本世子一个月给你三两银子!要前途,以本世子在武阳城的人脉,为你求个一官半职的决计不成问题!如果姑娘还有其他诉求,譬如贪念本世子的美色,这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 李丹青素来没脸没皮,宋桐儿不断在心底默念着大局为重四个字眼,方才压下了些许自己心底的火气没有发作,当然更不可能去理会李丹青的浑话。 “吃完了没有!吃完了我该回去了!”宋桐儿待在李丹青的身边每一息都觉得度日如年,每一刻都感觉如坐针毡。见李丹青吃得差不多了,宋桐儿也站起了身子,做势就要离去。 “回去?回哪去?咱们晚上不是还要一起去逛黑市吗?我听说摇虚城的黑市就没有这世上买不了的东西,恐怕还得麻烦桐儿姑娘给我带带路。”李丹青站起了身子,笑着说道。 “你!”宋桐儿闻言顿时面露愤慨之色,之前刘言真等人说要去逛黑市时,这李丹青三言两语就把对方给拒绝了,一副对其性子缺缺的模样。 可现在又换了一副嘴脸,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刁难自己。 宋桐儿想到这些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双目喷火,但转瞬她又冷静了下来,盯着李丹青冷笑言道:“哼,你别以为可以制造了和我独处的空间,咱们之间就能发生点什么!” “别说你是什么武阳世子,就是做了武阳的皇帝,我宋桐儿也瞧不上你!” 宋桐儿有这样的揣测倒也并非她自以为是,毕竟李世子的好色之名早已传扬四海,一个正常的有几分姿色的姑娘面对李丹青这样的邀请,都难免不去怀疑对方的动机,更何况宋桐儿生得还不是只有几分姿色这么简单。 “所以,桐儿姑娘去不去呢?若是不方便在下也不会勉强,大不了问宋宗主再寻一位向导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对于在下而言,只要是漂亮姑娘,是谁都无所谓。”李丹青却也不去辩解反倒笑盈盈的看着宋桐儿,如此言道。 宋桐儿一时气结,她咬了咬牙,恶狠狠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半晌之后终究还是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眼。 “去。” 第十三章 机缘巧合 夜其实已经很深了,时间已经到了亥时,但摇虚城的街道上依然明亮如昼,穿着各色衣衫的男女往来不绝。 李丹青看着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商贩也不免暗暗称奇,嘴里言道:“早就听闻摇虚城的黑市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然非凡,这个时间哪怕是在武阳城,也只有那些有漂亮姑娘的地界能如此人声鼎沸了。” 身旁在脸上写满了不情愿的宋桐儿听闻此言白了李丹青一眼:“不学无术,三句不离酒色,我看你也就只有逛青楼喝花酒那点本事。” 李丹青闻言却并不气恼反倒言道:“有道是。食色性也。每个人都会去想,但他们不敢去说,本世子这叫敢作敢当。” 李丹青的坦率直言并没有博得宋桐儿半点好感,只是遭来了对方的一声冷哼。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对此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再次转头看向四周的商贩。 “看够没有,看够了就走吧!我得回门中了!”宋桐儿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她与李丹青已经足足在这黑市中走了小半个时辰,这位李世子一路上走走停停,几乎在每一个商贩前都得驻足一会,但却也只是看得起劲,这半个多时辰下来,李丹青却是什么都没有买下。 这般行径落在宋桐儿的眼中愈发坐实了李丹青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和她独处的猜测。 “别急,东西还没买到呢。”李丹青却摆了摆手如此言道。 “买东西?这黑市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别的不敢说,就是武阳城也不见得能比这处繁华多少,李世子都逛了大半个时辰了,我看到不想是在卖东西,反倒是更像在拖延时间,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宋桐儿冷笑着讥讽道。 说到这里,宋桐儿瞟了李丹青一眼站直了身子,仰起脖子言道:“我宋桐儿虽然只是摇虚剑宗的一位寻常弟子,比不得世子身份高贵,但也不是懵懂少女,世子就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若是世子真的憋得慌,前面就有喝花酒的地方……” 宋桐儿这样说着,但走在前方的李丹青却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快步朝着那处走去。宋桐儿一愣,心底多少生出些被李丹青无视的愤怒,咬着牙冷笑道:“看你还能装多久!” 她这样想着,也在这时快步跟了上去。 那是一处很寻常的摊位,摊主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材干瘦,下巴处生着的胡须宛如杂草,似乎从未打理,身上的衣衫也破破烂烂,而他所谓的摊位上也只是铺了一张帆布,然后将十余样商品胡乱的摆放在上面。 而这些东西大都是某种铁质的器物,大小不一,其中大半还生有锈迹,沾着不少泥土,平心而论这样的玩意既不像古董,也不是什么稀奇货色,单单只是看上一眼,就很难让人生出购买的欲望。 不过…… 大抵是因为这摇虚城的黑市名声在外的缘故,每隔一顿时间都会传出一些,某个人在黑市中用低价买到宝物,转手一卖发家致富,亦或者得到机缘修为一飞冲天的故事。 这也导致了有不少受这些故事亦或者一些志怪小说影响的投机者会抱着一夜暴富的梦想来此寻找机缘的做法。而既然有这样的顾客,自然也就免不了衍生出迎合这些顾客的商贩。 黑市中有老实的生意人,同样也有一些故意做旧商品,利用人的贪欲赚取巨额利益的投机倒把者,这些东西,对于生长在摇虚剑宗的宋桐儿而言可谓是屡见不鲜。而眼前这个摊贩,就像极了这样的家伙。 那摊主半躺在木椅上,眯着眼睛似乎正在小憩,对于到来的李丹青与宋桐儿并不招呼。与其说是在做生意,倒不如说是在地上乘凉。 而这幅故作高深的模样,也让宋桐儿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但李丹青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古怪,只是蹲下了身子,也不管那些铁质事物上沾染的泥土,伸出手就在里面翻找起来。 “怎么?世子你还有这发现奇珍的本事?”宋桐儿冷笑言道。 她虽然不喜欢这些在摇虚城中招摇撞骗的投机商人,但相比于他们,她显然更厌恶眼前的李丹青,自然是不介意看他上当受骗的。 “本世子可是出了名的慧眼如炬,这点本事不足挂齿。”李丹青却好似没有听懂宋桐儿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反倒有些沾沾自喜的应道。 躺在木椅上的男人也被二人的谈话所吸引,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瞟了一眼对话的二人,见二人衣衫华贵,器宇不凡,便兴致缺缺的撇了撇嘴,又眯眼小憩起来。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世子能淘出些什么宝贝了。”宋桐儿心头暗笑,嘴里如此言道。 “那姑娘可要瞧仔细了。”李丹青好似受到了鼓舞,低着头盯着眼前这些看上去与破烂无异的玩意,愈发认真的在里面翻找起来。 忽然李丹青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从那堆破烂中拿出一样事物,看向那几乎就要睡着的摊主问道:“这个多少钱?” 摊主眯着眼睛张开了一下,瞟了一眼,随即便不咸不淡的应道:“一百两。” “什么?”一旁本来准备看好戏的宋桐儿闻言顿时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呼。 李丹青手中的事物是一个只有拇指盖大笑的铁器。一面是光滑的弧形,一面伸出一道锯齿般的轮廓,看上去像是什么器具的一角,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虽说宋桐儿是打心眼里讨厌李丹青,但眼前这个摊主也未免太过狮子大开口了一些,这么一个破烂在宋桐儿看来能买个一二两银子已经是天价,百两白银,那可是她足足半年的月钱。哪怕她有心看李丹青的笑话,此刻也不免觉得这摊主太过离谱。 但还不待她说上两句,他一旁的李丹青便在那时笑道:“好。” 这话一出,宋桐儿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她侧头看向李丹青问道:“你疯了吗?” “没有啊?”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甚是无辜的看向宋桐儿。 “这玩意怎么值百两银子!”宋桐儿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好东西也要有识货的人才看得出它的价值,很不巧本世子就是这样一个识货的主。”李丹青对此不以为意,他神色轻松的言道。 “你要是觉得花了一百两银子的冤枉钱就能让我觉得你财大气粗,我劝你还是收了这心思,我可没有那么肤浅,而且……我是如何也不会与世子你有半点交集的。”宋桐儿又说道,心头暗以为这李丹青只是想要在她的面前出个风头而已。 “这么快就知道帮本世子省钱了?桐儿姑娘日后倒一定是位贤妻良母。”李丹青好似没有听懂宋桐儿的话一般,在那时笑呵呵的说道。 宋桐儿的脸色一红,气恼的瞪了李丹青一眼:“你再胡说我把你的嘴撕烂了!你要买就买,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宋桐儿的心底对李丹青恨得那是牙痒痒的,暗觉自己就不该一时善心大发提醒这混蛋。 “我说……要打情骂俏呢,就换个地方,前面有客栈,后边的小巷也没什么人,我这儿是做生意的,你要买就赶紧给钱,不买就赶紧滚蛋。”而就在这时那摊主却忽然出言说道,语气中满是不耐烦的味道。 “买!当然要买!这样的好东西,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李丹青闻言也不气恼,他如此说着,从怀里麻溜的便掏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唯恐男人反悔一般的递了上去。 那摊主见李丹青如此爽快也有些惊讶,他接过那银票,看了李丹青一眼,问道:“公子也懂此道?” 宋桐儿明显能感觉到这时这摊主的语气温和了不少。 “我倒是只知道一些粗浅的东西,但我以为朋友对此颇为钟意,我这是替他买的。”李丹青笑道。 “这样啊。”男人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感慨:“此道旁门懂的人已经不多了,尤其是在北境,南疆那处倒是还有些隐世宗门专研此法。这东西虽然稀有,但说到底也只是偃甲内核的残片,想要筹集出一个完整的偃甲内核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偃甲? 听到这辞藻的宋桐儿脸色微变,隐约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李丹青却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溜溜的铁球,看上去并不出奇,其中的一角还有一道拇指盖大小的缺口。 但在看清这事物的瞬间,那摊主却脸色一变,目光骇然的盯着这东西:“偃甲内核!公子竟然有这等奇物。” 李丹青笑而不语,只是将手中的铁球转动到了那残缺处,微微比划,然后将买来的铁器缓缓的放到那残缺处。 咔嚓。 只听一声轻响那铁器的锯齿纹路与铁球的缺口完美的契合,铁器稳稳的镶嵌入了铁球,然后铁球内部传来一阵齿轮转动的声响,下一刻铁球的表面微微颤动,然后便变得光滑无比,丝毫看不出镶嵌的痕迹。 “传闻偃甲内核构成都是统一制式,哪怕完全不同的两个偃甲内核拆下来的残片也可以完整闭合,看起来所言非虚,这偃甲内核果然是集能工巧匠之大成者。”李丹青见此状也面露笑意,如此低语道。 “虽然南疆那边还有一些宗门在研究偃甲内核,但自从前朝以来,专研偃甲之法的洛河学宫覆灭以后,偃甲内核的制造之法就早已失传,南疆的隐世宗门中虽然也有那么几枚偃甲内核,但都别视若珍宝,从不会轻易示人,剩下的就是散落在各处地界的残片,能集齐一枚偃甲内核所需的残片,公子的运气与财力想来都是不错的。”那摊主也在这时感叹道,看向李丹青手中的铁球的目光中满是艳羡之色。 “本来只是听说这摇虚城的黑市应有尽有,所以想着来碰碰运气,却不想还真的遇见了,说起来还得谢谢老板成全。”李丹青的心情看上去也很是不错,在那时笑着言道。 一旁的宋桐儿见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是有板有眼,心头忽然一动,忽然想了起来自己是在何处听过这个字眼。 自家少宗主所沉迷的机关之法中便有偃甲这一类的说法,似乎这偃甲之法还是机关法中最为高深的一项,至于这偃甲内核,虽然宋桐儿一时半会摸不清到底是何处,但从二人的对话中,她便能感觉到此物的珍贵。如此说来,这李丹青倒也不是为了出风头方才花的这百两银子,而是有的放矢…… 那岂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想到这里的宋桐儿脸色不免一红,而这时李丹青忽然转头看向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底有愧的缘故,宋桐儿一时间竟然不敢直视李丹青的目光。 “桐儿姑娘,明日在下就会带着门人们离开摇虚城了。”李丹青似乎并未注意到宋桐儿的异状,反倒如此言道。 这句话多少显得有些没头没尾,宋桐儿有些奇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心道这个家伙不会以为我舍不得他吧? “本来是想去悟剑阁与听剑楼长长见识的,目前看来确实没这个机会了,故而也没有必要久待,所以想麻烦姑娘一事。”李丹青说着便将手中价值连城的偃甲内核递到了宋桐儿的跟前。 宋桐儿一愣,显然有些不明白李丹青此举何意。 “这东西我从武阳城出来时便一直带着,知道小蛮子从小就喜欢此道,他走了之后我就一直让人收集此物,本想着来阳山时顺道赠与他,却不想当时出了些状况不得不绕道而行,今时今日终于有了机会,还在桐儿姑娘的帮助下将此物完璧,着实让我意外。” “小蛮子如今对我有些误会与芥蒂,我去寻他,他也不见得肯与我相见,故而想要麻烦姑娘帮我将此物转交给他。”李丹青一脸笑容的言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局,此刻的李丹青看上去脸上的笑容不再如之前那般猥琐,反倒真诚到了极点。 宋桐儿有些错愕,她不敢相信李丹青会舍得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自己的少主。她皱了皱眉头:“这东西价值不菲……” “桐儿姑娘别看现在小蛮子对我喊打喊杀,可当初在武阳城时,我们可是喝过血酒的兄弟……他也帮我背了不少黑锅,只是出了些误会,但迟早会有解开的一天。况且这玩意虽然昂贵,但也得落在懂行的人的手里才有价值,在本世子里,就是当球踢,我都嫌他太硬。”李丹青却在这时打断了宋桐儿话语中的迟疑。 宋桐儿一愣,忽然回过了味来,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李丹青言道:“所以……你让我做你的向导,其实就是为了让我把此物转交给少主?” 李丹青闻言却有些不高兴的言道:“怎么可能!” “那天我可看得真切,整个摇虚剑宗就数桐儿姑娘最漂亮,其他人做我向导,本世子可不乐意。” 李丹青虽然嘴里还是没有一句正经话,但宋桐儿却莫名的觉得眼前这位纨绔子弟似乎没有之前看上去那般令人生厌了。她接过了此物,看了看又言道:“那我就暂时帮少主保管,少主若是不愿意接受,我会想办法给世子送回来的。” “况且少主虽然喜欢此道,但毕竟是旁门左道,宗主对此颇有微词,害怕他因此玩物丧志……” “姑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柳参先生曾经说过,天下事,事极则近道。而且人活一世,自己过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小蛮子喜欢此道,也有自己的天分,为什么就一定要沿着前人的路走下去呢?姑娘若是真的关心小蛮子,那就得尝试着理解他。而不是人云亦云,那样的关心,说到底只是负担,不是帮助。”李丹青却正色言道,神情少见的严肃。 宋桐儿也不免心头暗暗思忖着李丹青的这番话,觉得没有道理,但又似乎有些道理,总之一时间想不真切,只是觉得这位世子大人似乎真的与传闻中有着很大的区别…… …… 而就在距离二人不远处的街道转角,一位穿着麻衣,头上戴着兜帽的男人走入了黑暗的小巷,小巷中数道身影早已等在那处。 “是他们吗?”男人方才走进,黑暗中一个声音便忽然传来。 男人赶忙点了点头:“那女的我见过,是宋乾坤的养女宋桐儿,宋子墨我虽然不认得,但方才他跟宋桐儿讨论着机关法中的偃甲,这摇虚城里,这个年纪,又对此物如此感兴趣的,还能与宋桐儿走得如此近的,只有宋子墨一人。” “皆是他,错不了!” 黑暗中的身影听闻此言也点了点头,他闷声言道:“那就好!抓了宋子墨,我就不信宋乾坤那老家伙还未嘴硬!” “动手!” 那人这般言道,在那时缓缓从黑暗中走出,身后数十道人影也随即迈步而出,一柄柄短刀从他们的袖口滑落,闪烁幽冷的锋芒。 第十四章 劫走 嘈杂的惊呼声忽然从身后响起。 那声音将宋桐儿从自己古怪的思绪中拉扯了回来,但还不带她反应过来,一只手便抓住了她的手。 宋桐儿的心头一惊看向李丹青,心头愠怒,那心底方才对李丹青升起的些许好感,在这一瞬间尽数崩塌——说到底这家伙还是只是一个贪图美色的混球! 这样的念头在宋桐儿的脑海中升起,但下一刻便被一柄袭来的幽寒短刀击打得烟消云散。 “小心!”李丹青的声音从她耳畔传来,宋桐儿的心头一颤,还未回过神来,李丹青抓着她的手猛地一用力,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同时另一只手伸出,双指稳稳的夹住了那柄袭来的刀刃。 然后,李丹青看向来者,却是一位年纪很大的男子,在这夏日的夜里却带着兜帽,以至于遮住了半张容颜,李丹青无法看清他的全貌,只是从他侧脸上的褶皱以及鬓角上的些许白发大致估算出了年纪应该在五十出头上下。 “阁下,我身边这位是摇虚剑宗的亲传弟子,阁下要是着实手头紧了些,不如换个人试试手气。别为了些身外物,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李丹青在那时盯着男人轻声笑道,语气轻松,倒是丝毫没有面对飞来横祸时的惶恐与紧张。 男人显然也没有料到李丹青,或者说他眼里的宋子墨会如此淡定,面对李丹青的调侃,他只是冷哼一声,周身的灵力涌向刀刃,李丹青虽然肉身强悍无匹,但毕竟修为尚且还在盘虬境,面对男人激发的灵压,他不得不暂时松开了手,退避开来。 而于此同时,男人的身后十余位与他装束并无二致的家伙也在这时从街道两侧涌出,呈犄角之势将李丹青与宋桐儿围住。周围的商贩行人见了此状也是脸色煞白,纷纷在这时退避开来。 “看样子阁下并非是为了求财。”李丹青压低了声音如此言道。 “哼。”男人对于李丹青试图探明来意的说辞并不回应,只是冷哼一声,他身旁的同伴们便顿时会意,只见数道飞镖被他们掏出,在同一时间朝着四周一挥,飞镖涌向街头各处的灯火。 噗!噗!噗! 只听一连串的闷响,周遭的灯火陡然熄灭,在周围百姓的惊呼声中,李丹青所处的街道顿时暗了下来。 幽寒的短刃也在天色骤暗的刹那再次朝着李丹青袭来。 骤然涌来的黑暗让李丹青的双眸短暂的失明,只能通过男人的脚步声与短刃划开空气时发出的轻响大致判断男人袭来的方向。 背后的朝歌剑在那时出鞘,剑身一震,在黑暗朝着一处挥去。 铛。 只听一声闷响,刀剑相遇。 “哼。”一道闷哼声也在黑暗中响起,显然那出手的男人并没有料到李丹青能在一瞬间激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道。 “他们是什么人!”而这时身后的宋桐儿也终于从一番变故中回过了神来,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李丹青的衣衫,语气紧张的问道。在这个时候,她似乎也忘记了自己对李丹青如何的不屑,反倒觉得拉着他的衣衫会让自己心头的不安平复不少。 “不知道,但来者不善。”李丹沉声问道。 而说话间,二人的四周都在同一时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那个男人的同伴们在这时对他们发起了攻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丹青的眼睛多少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他看了看黑暗中袭杀来的数道身影。 “小心点,跟紧我。”李丹青握紧了手中的朝歌剑,嘴里大声言道。 “嗯。”大抵是李丹青的冷静给了宋桐儿信心,宋桐儿也平复下了内心的慌乱,她亦点了点头:“剑宗负责巡逻的甲士就在这附近,咱们只要能坚持一刻钟的时间,援兵必至。” “但愿吧。”李丹青却只是闷声应了一句。 这话一落,十余位贼人的攻势也随之在这时逼近,李丹青的面色一沉,身形猛然迈出,手中朝歌剑以横扫之势猛然挥出,带着滚滚威势,将袭来的数位贼人逼退,那冲杀在最前方的一人更是措不及防,被李丹青手中的重剑轰中,嘴里喷出一口血剑,身子暴退数丈。 而另一边,宋桐儿的眉宇一沉,双手结印,嘴里轻喝道:“生羽!” 此言一出,她背后的长剑剑身轻颤,雪白的剑光猛然在夜色中亮起,剑身浮现,在那一刹那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前方的贼人。 宋桐儿虽然之前慌乱不已,但那只是因为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以她如今十九岁的年纪,却能拥有星罗境的修为,便知其天赋绝非常人能比,此刻稳住身形,激发出了飞剑战力同样不可小觑。只见飞剑在人群中飞窜,速度极快,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将前方杀来的众人逼退。 战局两侧都在第一时间的交锋中取得了不菲的战果,这愈发鼓舞了宋桐儿,她与李丹青背靠而立,目光冷峻,虽然面对着的是再次组织起攻势的贼人。但至少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李丹青,对于宋桐儿而言,是个让她安心的选择。 二人虽然是第一次联手,但配合却无比默契,足足百息时间过去,那群贼人发动近四五次攻击,却都一一在李丹青与宋桐儿的联手之下被逼退。 “游戏该结束了。”而就在二人暗以为他们可以撑到摇虚城的援军到来时。 那位为首的贼人却忽然低声言道,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心头一凛,暗觉不好。 可这时,那群贼人再次发动了攻击。 虽说李丹青并不惧怕这群贼人,但也不敢大意,赶忙提起手中的朝歌剑抵御,一旁宋桐儿同样也在这时祭出了飞剑。 而就在二人出手的刹那,那为首的男人忽然身形一动,以快得出奇的速度朝着二人袭来。 李丹青对此早有警觉:“小心!” 他大喝一声,也顾不得两侧杀来的贼人,抽剑想要挡住前方袭来的男人,可眼看着就要与对方短兵相接的刹那,对方那本就快得惊人的速度在这一瞬间再次被拉高了一个层面。 李丹青只觉眼前一花,那分明已经冲杀到了跟前的男人,却蓦然消失不见。 这样的变故让李丹青的心头一凛,可这样的感受方才涌出。一只手便摁在了李丹青的背后,李丹青还未来得及抽身回防,一股灵力便于这时涌入了他的体内,将他的气血封死,同时一股无力感传来,他的身子一软,便失去了意识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 摇虚城的一处黑市被贼人洗劫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一大群百姓围了过来,而本来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到这黑市的大风城弟子们自然也不例外的也在这时围拢了过来。 “这摇虚城说得厉害,但治安也不咋样嘛……还没咱们大风城靠谱……”刘言真站在人群中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街道嘴里如是嘟囔道。 “这恐怕不是谋财的劫匪这么简单。”一旁的青竹眉头轻皱如此言道。 “嗯?”刘言真有些困惑的看了她一眼。 “若是谋财这两边街道的商贩并无什么损失,更何况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身而退,那些劫匪想来定然身手不凡,若是想要钱财大可有其他谋财之道,何必铤而走险?”青竹毕竟心思玲珑,在那时一语便道破了其中就里。 众人闻言暗觉有理,但还不待他们继续出言讨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在这时传来,人群退让开一条道来,一群身着摇虚剑宗的白色制式衣衫的弟子在那时快步走来。 其中一位年纪三十出头模样稳重的男子四处看了看这街道上狼藉一片的模样,面色一沉问道:“怎么回事?可有人知晓!” 人群在这时七嘴八舌的说着,但到底什么个情况男人也听得模棱两可,只是大抵知道来了一伙贼人,劫走了一男一女。 “可有人认得那二人是何人?”男人再问道。 这时人群中一位麻衣男人快步上前:“鲁执事,我知道。” “当时那二人正在我的摊位上选购商品,那伙贼人就在这时出的手。女的我见过,是咱们剑宗的弟子桐儿姑娘……” “什么!”听到这话的鲁姓男子脸色陡然一变,宋桐儿虽然执事宋乾坤的养女,但宋乾坤待她素来是视如己出,宋桐儿在这他当值之日被人掳走,于情于理他都难辞其咎。想到这出的鲁姓男子脸色难看,又看向那男人问道:“那与之一同被掳走的男子呢?” “那倒是个生面孔,但出手阔气,谈吐不凡……听宋姑娘似乎是叫他……世子?”男人皱着眉头如此言道。 此言一出,鲁姓男子还未反应过来,一旁本来想着看个热闹的大风院弟子们,却是纷纷脸色一变。 “是院长!”姜羽惊声言道。 青竹的眸中也泛起了杀机,她朝前一步走到了鲁姓男子与那摊主的身边,低声问道:“你可看清了贼人的模样?” 大风院的弟子们也在这时赶忙上前,围着那摊主想要问清其中就里。 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听闻此言之后,与他们同行的邢双双立在原地,眸中一道阴冷的血光一闪而逝…… 第十五章 化险为夷? “喂!” “喂!” “醒醒!醒醒!” 李丹青在浑浑噩噩中睁开了双眼,耳畔传来阵阵声音。 他的脑袋有些发蒙,好一会之后,才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第一眼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数息之后李丹青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侧过头看向身旁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他只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以及一张脸的轮廓,但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死了呢!”声音的主人见李丹青清醒过来心头一喜,如此说道。 李丹青在这时也终于彻底回过了神来,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宋桐儿的话,而是四下看了看。很快便摸清了自己的处境,他的手脚被绑在身后的木柱上,身处一个一丈见方的小房间中,透过门窗的缝隙隐约可见外面渐渐放亮的天色。 “喂!你怎么不说话?不是是傻了吧?” “你可别吓我啊!”一旁的宋桐儿见李丹青苏醒之后,就一直木楞的四处观望,不免有些担忧。 “那群人没有杀我们,这是为什么?”李丹青却在这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宋桐儿一愣:“这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是你的仇家?” “我?” “本世子素来洁身自好,哪里能有什么仇家。”李丹青却甚是笃定的回应道。 这样的言论显然并不具有太大的说服力,宋桐儿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要是算得上洁身自好,那青楼里的姑娘,那也都是冰清玉洁了!” “不是吗?我遇见的那些姑娘都是这样啊?虽然委身青楼,但却都出于无奈,要么是遇见了薄情郎,要么就是家里父母患病,又或者幼弟染疾,但饶是如此,本世子慷慨解囊时,他们也得推辞再三才会收下。这么好的姑娘,不是冰清玉洁是什么?”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看向宋桐儿问道。 宋桐儿的脸色一黑,心道这样常见的套路,你竟然也能当真? 她语气古怪的问道:“那想来世子殿下在那些姑娘眼里一定很受欢迎吧?” “那是自然,当初在武阳城时,好些姑娘都只愿意给本世子讲述她们那些不愿与外人言的凄惨身世。”李丹青却并未察觉到宋桐儿语气中的讥讽,反倒是脖子一扬,甚是得意的言道。 宋桐儿一时哑然,而还不待他再说上些什么,房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声音也让二人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并不愉快的处境,纷纷收声静默。 吱呀。 伴随着老旧房门发出一阵刺耳的闷响,房门在那时被推开。 方面已经放亮的天色照入房中,在短暂双目吃痛后,李丹青也看清了这群来者的模样。 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麻衣,脸上生有不少皱纹,黑发之间也可见数道白雪,面目阴桀,看上去已过五十。只是一眼李丹青便认了出来,眼前这家伙就是之前在摇虚城黑市上袭击他的祸首。 “阁下倒是终于舍得以真面目示人了,之前扭扭捏捏的,我还以为是个满脸麻子的女子,长得太丑羞于见人呢,当然,你这模样也确实算不得好看,尤其是和我比起来,更是相差良多。”李丹青并无半点慌乱,反倒盯着对方,笑盈盈的说道。 但心底却一阵搜肠刮肚,在自己的诸多麻烦中,并未找到与眼前男人挂得上号的家伙。 “公子倒是伶牙俐齿得很。”男人对于李丹青的嘲弄并不挂怀反倒笑呵呵的言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抓我们要干什么?”相比于李丹青还有心思与眼前的男人唇枪舌剑,他身后的宋桐儿就显得暴躁得多,她挣扎朝着对方大声质问道。 男人淡淡一笑,冷声道:“我们主人有大事与宋宗主一谈,但是宋宗主事务繁忙始终抽不出时间与我主人会晤。” “我们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宋姑娘与宋公子屈尊降贵,来这里走上一遭……” 男人这话出口,李丹青与宋桐儿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这番称呼再加上对方言语间提及的宋乾坤,很明显对方显然是认错了李丹青,将李丹青当做了宋子墨…… “他不是……”宋桐儿心直口快,在那时大声言道。 但话才刚刚出口,李丹青被反绑着的手便在那时握住了宋桐儿的手,手掌用力,让宋桐儿疼得脸色一变,到了嘴边的话也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男人显然也没有起什么疑心,只是给二人带来两张薄饼,粗暴的塞入二人的嘴里,然后便带着一众手下走了出去。 宋桐儿将嘴里难吃至极的薄饼吐了出来,看向李丹青困惑问道:“你干嘛拦着我……” “他们抓错了人,你觉得告诉他们,他们就能放我们走?”李丹青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嘴里的薄饼,一边囫囵的说着。 “可……”宋桐儿一愣,倒是有些无法辩驳李丹青的话。 这时李世子将那薄饼彻底吞咽下肚,觉得有些干涩,嘴里还是言道:“更何况,他们想抓小蛮子,要是知道我不是小蛮子,那还不得故技重施,再来一次?” 听到这话的宋桐儿不免神情古怪,她瞪大了眼珠子好似第一次认识眼前的家伙一般,错愕问道:“你是害怕牵连到少宗主,方才隐瞒下来此事的?” “毕竟是喝过血酒的兄弟。”李丹青对此不置可否,随即又说道。 “以本世子的聪明才智,化险为夷都是寻常事,小蛮子那榆木脑袋,要是被抓了来,那还不是九死一生?” “能者多劳嘛……” “更何况还能有机会和桐儿姑娘独处,说不得多相处相处,桐儿姑娘就能发现本世子身上的闪光点,喜欢上我呢?这一举多得的好事,自然不能便宜了小蛮子。” 李丹青说得轻松,但宋桐儿也知道他这番言辞只是为了宽慰自己,毕竟想来不会有任何人觉得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帮到荒郊野岭会是一件好事。 虽说明白李丹青的心思,但见李丹青一副色眯眯的模样,宋桐儿还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她在那时言道:“少吹牛了!都这样你还能化险为夷?你要是有这本事,我倒是……” 噗! 这话刚刚出口,一声轻响,捆着李丹青双臂的绳索在那时爆开,李丹青站起了身子,在宋桐儿错愕的目光下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看着宋桐儿,用一种很是懵懂的语气问道。 “桐儿姑娘说什么来者?” “要是能化险为夷,桐儿姑娘要怎么样?” 第十六章 李丹青是个混蛋 “你是怎么做到的?”宋桐儿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问道。 她与李丹青身上的绳索都只是些寻常的麻绳,虽然粗大结实,但对于星罗境的武者而言,这样的玩意,说是形同虚设也不为过。 但坏就坏在之前那贼人的首领在他们的体内灌入了一道灵力,而对方的修为显然远高出他们不少,这道灵力封死了他们体内的气血以及灵力运转,让宋桐儿难以挣脱束缚着双手与双足的绳索。 “吃得多自然力气就大。”李丹青瞟了一眼被宋桐儿吐在地上的薄饼,调侃言道。 但实际上只是因为李丹青铸成了绝地神躯,第十道脉门中拥有数量庞大的窍穴,故而拥有超出同境武者百倍强大的气血之力。男人注入他们体内的灵力确实可以封住二人的气血与灵力运转,但这股灵力终究会被慢慢消磨,按照的男人的估算,以李丹青与宋桐儿的修为,这道灵力散去起码也得等到三四日之后,但很不巧的是,我们的李世子在气血之力的强度上堪称怪物,想要封住李丹青的气血之力运转,那股灵力的消耗速度自然也快得出奇,这才一夜光景过去,便已经彻底散去。 宋桐儿虽然无法知晓还有这层关系在,但也不会相信李丹青这话,她瞪了李丹青一眼:“不说就算了!” “越是身陷泥泞就越是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这薄饼虽然难吃,也虽然是敌人施舍的,但吃饱了才有力气,就连青楼的姑娘都知道接待客人前得多吃些饭菜,不然没了力气,可应付不了臭男人。”李丹青却是板着脸,严肃的说道。 宋桐儿一愣,她不得不承认的是,李丹青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所用的比喻,却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下作。 这家伙,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在心底暗暗想道。 李丹青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舔着脸上前言道:“桐儿姑娘是不是觉得在下说得有道理,我给你说啊,本世子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从中也领悟了很多人生道理,每一个都足以让人茅塞顿开,受益无穷,姑娘要不要考虑拜入我的门下,这样每日都可以听我教诲……” “你再多话,我就喊了!让他们近来把你又捆起来!”宋桐儿着实受不了李丹青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她怒目盯着李丹青,嘴里如是言道。 李丹青倒也算是知趣,在那时赶忙收声。 “还不帮我解开。”宋桐儿见状再言道。 李丹青一愣,讪讪一笑:“说得兴起,忘了,忘了。” 说着便赶忙低下身子,伸手给宋桐儿解开手上与绳索。 不得不说,那群贼人做事极为周密,虽然李丹青等人已经被他们封住的灵力与气血,但捆绑他们的绳索依然打着死结。 因为宋桐儿被捆在木柱上的缘故,而身后的空间又太过狭窄,李丹青不得不贴在宋桐儿的身上,双方方才能触摸到宋桐儿手上的绳索。 二人的身子紧贴,这对于宋桐儿而言,可算不得是一件轻松事,李丹青身上灼热的温度,散发出来的淡淡气味,都让从未与异性如此接触过的宋桐儿心跳加速。 她当然想快些结束这样尴尬的接触,但房间太暗,李丹青也无法看清那死结的构造,只能尝试着摸索如何将之解开。他的身子因为手臂发力而微微扭动,而这样的做法却是让二人的身子贴得愈发的紧密。宋桐儿的脸色越来越红,心跳也快得出奇,就好似要蹦出自己的胸腔一般,就连呼吸声也沉重了几分。 但她却不好多言什么,毕竟李丹青是在救她,也毕竟之前她已经误会过对方几次。 自己若是在这时说些什么,反倒显得自己惺惺作态…… 终于,在足足半刻钟的时间过后,李丹青终于寻到了窍门,将宋桐儿手中绳索上的死结打开。 这项工作倒是让李世子累得够呛,直接趴在了宋桐儿的身上喘着粗气,宋桐儿也暗觉心头过意不去,红着脸不好催促。就这样让李世子足足带来十来息的时间,宋桐儿终于有些憋不住了:“你……还打算歇多久……” 李丹青闻言讪讪起身,本来有些火气的宋桐儿见李丹青的头上满是大汗,顿时心头的火气散了大半。 “谢谢。”她轻声低语道。 李丹青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宋桐儿也在这时稍稍活动了一番自己的双手,感觉无恙后,低下头便想解开自己脚上的绳索。只是这处打得绳索依然打着死结,宋桐儿尝试了一番,没有半点头绪,只能有些无奈的抬头看向李丹青,低声道:“这个……你能帮帮……” 李世子是个热心肠的人。 尤其是在面对漂亮姑娘的时候。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毫不犹豫的底下身子,双手伸出。 “好说。”他这样言道,双臂握着绳索的两侧,猛然发力。 呲啦。 只听一声闷响,那绳索就这样被李世子给生生的拉断。 被这样捆了一夜双脚已经有些发麻的宋桐儿,赶忙站起身子,活动一番,同时感激看向李丹青,再次言道:“谢谢。” “都是小事,咱们现在遇了麻烦本就应该相互扶持,这些话,桐儿姑娘就不必多说了。”李丹青笑着言道。 听闻此言的宋桐儿点了点头,心头倒是觉得这正经李丹青似乎也没有那般惹人厌恶,她这样想着,又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丹青小声道:“我去那边看看外面的情况,那贼人修为高深,我们二人不是对手,况且姑娘你现在还被人封着灵力,更加不能与他们正面冲突,寻个机会看看有没有逃走的可能,才是可行之计。” 宋桐儿再次点头,对于李丹青的这番推论也甚是赞同,心底更是不免高看李丹青一眼,能在这样危险的状况下,还保持如此清晰的头脑,这李丹青确实有他与众不同之处。 若不是他方才替她解开手上的绳索,又拉烈脚上的绳索,现在他们说不得就是这群人手中跟宗门讨价还价的筹码…… 等等! 想到这里的宋桐儿忽然脸色一变,看向眼前笑意盎然的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冽起来。 这家伙分明可以靠蛮力拉开我手上的绳索,却偏偏要假模假样的趴在自己身上…… 意识到自己被李丹青占了便宜,还暗暗感激的宋桐儿,顿时双目喷火,她直勾勾盯着李丹青,也忘了此刻并不乐观的处境,大声的怒斥道。 “李丹青!你个混蛋!” …… 第十七章 逃出生天? 大抵是太过羞怒的缘故,宋桐儿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的处境,在那时大声的怒吼道。 此言一出李丹青顿时脸色大变,他赶忙上前想要捂住宋桐儿的嘴,但还是晚了一步,宋桐儿的怒骂声传扬开来,门外的众人顿时察觉到了异状。 “怎么回事?”伴随着屋外贼人不满的怒吼,一阵脚步声也随即传来。 此刻二人的双手双脚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其中大半都被崩碎,就是想要带在手上装装样子,也会被一眼识破,随着房门方向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桐儿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从闯了大祸,她直直的盯着李丹青,有些惊慌失措的问道:“怎……怎么办?” 李丹青闻言没好气的瞪了宋桐儿一眼,心底也暗暗奇怪这家伙突然发什么疯,没头没脑的骂了自己一句,这才招来了大麻烦。 但现在他们可不能停留在这里,之前这群贼人并不知晓李丹青的身份,同样也对李丹青的修为估算错误,他可以假装待在这小木屋中寻找慢慢寻找逃脱的机会,毕竟从那为首的贼人嘴里,李丹青不难听出对方并不打算要他们性命。 但此刻自己的身份随着宋桐儿的怒骂有了暴露的可能,同时若是对方发现自己挣脱了绳索,也解开体内灵力的禁锢,那伙贼人必定心生警惕,接下来的看管也会更加严密,想要再有逃跑的机会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李丹青想着这些,那门外之人已经走到了木屋的门口,伴随着一阵叮咛哐当的声响,门外之人似乎在翻找着打开房门的钥匙。 李丹青知道他所剩的时间并不多了,他的大脑飞速的运转,木光看向木屋的四周,一个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却又转瞬被他否决。 趁着对方开门的档口杀出去?不行,那个为首的贼人修为不熟,极有可能是星罗境的大成强者,李丹青决计不会是他的对手。 从侧翼突围?李丹青看了看房屋两侧,心底这样想着,但转瞬便又摇了摇头,之前他待在这小木屋中时,是隐约听见过两侧传来脚步声与一些稀稀疏疏的交谈声的,可想着两侧应该都有贼人驻防,从这两方突围,也很有可能被对方拦下,况且宋桐儿现在虽然解开了手脚上的束缚,但体内封住她修为的灵力依然未有化解,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极有可能被对方拖住时间,等到那为首的贼人杀来。 咔嚓。 这时房门方向传来一声轻响,那时钥匙插入锁芯时发出的声音,显然门外之人已经找到了房门的钥匙,下一刻便会从房门外走入。 “走!”李丹青下定了决心,不愿意待在这里束手就擒,他回头看向宋桐儿,沉声言道。 宋桐儿此刻全然将李丹青当做了主心骨,听闻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问道:“怎……怎么走?” 李丹青阴沉着脸色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木墙,说道:“我会撞开木墙,待会你与我一道从这处逃出去!待在这里,他们见到我们挣脱了绳索,看守一定会更加严密,我想无论如何,总要先试一试,这样的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 宋桐儿虽然因为这从未经历过的景象心头有些慌乱,但也绝非胆小怕事之辈,听闻这话的宋桐儿重重的点了点头,也沉下了目光,与李丹青站到了后方的木墙前。 咔嚓。 身后的房门方向又传来一声轻响,房门上的锁被打开,一只手伸出摁在了房门上,将之缓缓打开。 “走!”李丹青低声喝道。 身子猛然发力,用肩膀重重的撞向眼前的木墙。 这木屋的构造极为简陋,李丹青的气力本就超出同境武者不止一筹,此刻全力发力,猛然一撞,那木墙根本难以承受李丹青的力道,一声闷响,轰然裂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清晨的阳光在那时从豁口中照入房间,明晃晃的有些刺眼,至于李丹青与宋桐儿都无法看清豁口外的景象。 但同时身后的房门也被打开,门外人也看清了屋中的景象,见李丹青与宋桐儿再在房屋的后方,那堵木墙已经被撞开,同时二人也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那来者心头已经赶忙朝着二人大声言道:“不要……” 但这话刚刚出口,李丹青与宋桐儿却根本来不及多想,在那时同时迈步而出,从那个被李丹青撞开的窟窿中冲了出去…… 然后…… “我去你大爷的……” 李丹青的怒骂声从那处传来,声音却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被拉远…… …… 贾观潮作为一行人的首领,在第一时间听到了屋中的异响便赶了过来,但进入房门的第一时间便见着了李丹青与宋桐儿从木屋后方的木墙中冲出去的场景。 看见此景的贾观潮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他赶忙快步上前,来到了那木墙被撞开的豁口处,山风从那处汹涌的灌入,吹得贾观潮的发丝缭乱,他站在那里,低着头看向窟窿外,那外面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山崖,陡峭的岩壁上生着杂草,一眼望不到边际,云雾缭绕更是看不清就里。而李丹青与宋桐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着层层云雾之中不见踪影。 原来,这处破旧的木屋竟然建在一处千丈高的山崖之上,而背后的木墙所对着的赫然便是山崖的崖口。 贾观潮的脸色煞白,抓来宋桐儿与宋子墨只是为了从摇虚剑宗要来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这样的手段虽然下作,但为了自己的养女与儿子,宋乾坤大抵是会就范的。但现在,这两个家伙跳下了万丈高空,恐怕没有半点生机可言,这事要是被宋乾坤知晓,贾观潮完全可以想象,摇虚剑宗撕破脸皮后,那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显然不是贾观潮以及他背后的主人愿意看到的场景。 “咱们现在怎么办?”身旁的手下也废了好些力气才从这样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他看向贾观潮,脸色略显苍白的问道。 贾观潮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尚且有飞鸟在脚下飞过的垭口,低声道:“现在……去把给摇虚剑宗传信的人追回来!” “不能让宋乾坤知道,是我们绑了他的养女跟儿子!” “桑山经不起这样的麻烦!!!” 第十八章 拥抱 “这都多少天了!你们到底查出了些什么!” 摇虚剑宗的大殿古朴大气,殿门高越两丈,前方两个巨大的立柱上雕刻着虎豹之相,殿内八个巨大的立足在两侧一字排开,撑起整个殿身,同时也让这大殿看上去大气威严,却又不落俗气。 但此刻大殿中的气氛却多少有些剑拔弩张。 刘言真怒目看着前方摇虚剑宗的门徒,嘴里大声的质问道。 李丹青与宋桐儿被掳走已经过了足足三日时间,从一开始宋乾坤信誓旦旦的保证会救出李丹青严惩贼人,但这么多天过去,摇虚剑宗这边却没有半点头绪。刘言真心底担忧着李丹青,所余不多的耐心也早已消耗殆尽,此刻对于眼前的摇虚剑宗的弟子自然是没有好脸色,在那时大声的质问道。 “我们已经很努力的在查了,当日进出摇虚城的名单已经核对了四五遍,附近的官府也早已联系过了,但那群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名为鲁许尚的摇虚剑宗执事皱了皱眉头,看着刘言真的目光有些不悦。 “所以呢?你们就不查了?这世上还有人能真的神出鬼没?是他们太厉害,还是你们摇虚剑宗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刘言真可不会别对方这番说辞给唬住,当下便又出言讥讽道。 这话一出鲁许尚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双目喷火的盯着刘言真,正要发作。 “刘姑娘担心世子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就在这时,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口传来,众人寻声看去,却见来者赫然便是这摇虚剑宗的宗主,宋乾坤! 他在这时走到了众人的跟前沉声道:“一同与世子被掳走的姑娘叫宋桐儿,诸位可能不知,但摇虚城的百姓与弟子都明白,桐儿这孩子从七八岁起便跟在我身边,我一直将之视若己出,她出了事,我比诸位还要着急。我担心她的心情和诸位担心世子的心情是一样的。” “退一万步说,李世子是我武阳的有功之臣,若是世子真的有什么不测,朝廷追究下来,对我摇虚剑宗而言,那可是灭顶之灾,我宋乾坤就是能狠下心肠不管宋桐儿的生死,也不敢让世子有半点意外。” “所以诸位大可放心,虽然现在我们还未查到半点头绪,但一定会倾尽宗门所有力量,救回世子……”宋乾坤沉着声音如此说道,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了人群中青竹身上。 宋乾坤也是老成人精的家伙,这几日的接触下来,他也看得明白,大风院这群人,虽然刘言真咋咋呼呼,什么事情都是她来挑头,但真正能拿主意却是眼前这个名为希温君的姑娘。 希温君的眉头一沉,却说道:“宋宗主想要救人的决心我不怀疑,但本事我却不敢苟同。” 宋乾坤一愣,眉头微皱,眼前这姑娘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但说起话来却极不客气,哪怕是身为老江湖的宋乾坤心头也有些不悦。 但希温君却并不给他太多发作的时间,反倒又言道:“依我看,既然摇虚宗没有找到人的本事,那就把手下的人力与情报网络交给我,我来帮你们吧。” “混账!”宋乾坤还未说些什么,一旁的鲁许尚却脸色一变,怒声言道:“你当我摇虚剑宗是什么地方?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也敢在我摇虚剑宗的地界大放厥词?难不成我们摇虚剑宗数万人都没有找到头绪的事情,你还能有本事?我看你是跟着那李丹青太久了,真以为这武阳天下什么地方都能由得你们来大放厥词。” 鲁许尚口无遮拦的大声骂道,一旁的宋乾坤沉着脸色沉默不语,虽然他未有说些什么,也没有表现出如鲁许尚这般的气急败坏,但从此刻他阴沉的脸色中却是不难看出,对于鲁许尚的怒骂,他的内心是认同的。 “胡闹!老鲁,你怎么能如此对温君姑娘如此说话呢?”在一阵沉默后,宋乾坤方才轻声言道,以一副和事佬的姿态言道:“温君姑娘担心世子的安危,我能够理解,但此事……” “此事关系着的是你摇虚剑宗的生死存亡!”但青竹却并没有给宋乾坤再多说什么的机会,她冷着眸子打断了对方的话。 宋乾坤闻言一愣,此刻眼前的少女不再有半点平日里恬静温婉的模样,反倒眸中杀机滚滚,语气阴冷,就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陛下尚且还在武阳城中等着我家院长前去相聚,武阳天下无数百姓翘首盼着我家院长封狼居胥!而现在他不明不白的在你这摇虚城中被人劫走!你觉得这事传扬开来后,朝廷会怎么对你摇虚剑宗?更何况在来到摇虚城时,我们可是遭遇过你们摇虚剑宗门徒的袭击的,我看宋宗主才需要想明白,这后果是不是你能承担的!” 青竹的话说得不急不缓,但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直击事情的关节要害,宋乾坤的脸色一息难看过一息,他盯着青竹,问道:“那姑娘准备如何?” “交出你们的指挥权,我要全权负责营救院长的行动,你们的人从现在起都得由我调度!”青竹压低了声音如此说道。 宋乾坤深深的看了青竹一眼,在这一刻他莫名从眼前女孩的身上看见了某种与常人不同的东西,那种笃定与坚决,绝对不是一个这般年纪的女子能拥有的。 “那如果姑娘也找不到呢?”宋乾坤问道。 “至少朝廷责问下来,我大风院不会追究你摇虚剑宗的责任。”青竹低声说道,但随即又话锋一转,语调幽冷的笃定言道。 “还有。” “你说的这种可能……” “没有可能。” “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 桑山是一座历史很悠久的圣山,他的故事最远可以被追溯到一千二百多年前。 它曾经有着极为辉煌的历史,也曾威震过天下。 但时过境迁,桑山虽然依旧是桑山,但终究不复当年的威名赫赫。 早些年的山主公孙秋雨倒是算得上是一位妙人,手腕铁血,将桑山经营得渐渐有些中兴之相,桑山的弟子都暗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但之后公孙秋雨却死在画戟城。一位圣山山主的死,对于武阳朝而言理应是件大事,三府九司会严查,圣山的弟子会报复。但桑山的弟子等来却不是这些,而是朝廷责令公孙秋雨与邪魔勾结的文书,接着一大群三府九司的人涌入桑山,桑山之中有近乎半数的高层执事牵连其中或被当即问斩,或被押往武阳城,从此了无音讯。 方才有了些许中兴之相的桑山,也就在这时再次跌入谷底。 虽然新晋的山主公孙常也算得上是一位能人,但其背后牵连着武阳朝廷的势力,让桑山内部对其多有微词。 而桑山与大多数圣山最不同的是,桑山并不是一座孤峰,而是绵延近千里的山脉,占地之广,除了少数诸如白龙山亦或者东华山这样的圣山外,武阳天下难有出奇左右者。 虽然早些年桑山势大时,山脉上的大多数地界都有弟子门人居住,但如今随着桑山势微绵延巨大的山脉上早已人迹罕至,反倒是野兽活动频繁。 此刻桑山西北的地界上下着小雨,一处两颗参天巨树隆出地面的树根形成的了个天然的树洞。 “喂!” “你醒醒啊!” “你不要吓我!”身上满是泥泞的宋桐儿浑身湿漉漉的蹲在树洞中,伸手轻轻的摇晃着眼前李丹青。 李丹青躺在土墩上,双眸紧闭,衣衫褴褛,破开的衣衫下,鲜血淋漓,宋桐儿见状赶忙扯下自己白色长裙上的布料接着雨水给李丹青擦拭着身上的泥土与血渍。 树洞中的空间并不大,躺着的李丹青占去了大半,宋桐儿不敢让他淋到半点雨水,只能自己龟缩在靠近洞口的角落,隔上一会就得起身查看李丹青的状况,唯恐这家伙忽然就没了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累又饿的宋桐儿上眼皮与下眼皮打得难分难舍,雨也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小下来的迹象,吹得宋桐儿瑟瑟发抖。 密林间传来阵阵不知名的野兽的吼叫,让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显得更加的可怕。 宋桐儿终于有些坚持不住,歪着头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木屋,她和李丹青冲出了木屋,去不想脚下就是无底深渊。 二人的身子朝着山崖坠落,那千丈深渊,注意让任何人都摔得粉身碎骨。 宋桐儿在那时被吓得脸色煞白,脑子里一片空白,自以为自己就得死在了这里,但李丹青却在这时抓住了她的手,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了山崖上的一棵灌木,生生将二人下坠的身形稳住。 但那棵矮小的灌木显然并不能承受二人身体的重量,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宋桐儿的脑子依然还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来得及去思考自己的处境,那矮小的灌木便撕拉一声,猛然折断,二人的身子再次朝着山崖滚落。 可幸运的是,接下山崖不再那么陡峭,一大段斜坡供二人缓冲,但饶是如此,体内灵力被封印的宋桐儿依然没有可能能在下一次冲击发生时活下来。 但就在这时,李丹青却忽然在坠落中,将宋桐儿紧紧的抱入怀中,身子一转,用自己的背部撞向了地面。 这样的缓冲大大缓解了宋桐儿所会受到的冲击,但饶是如此,她也免不了在第一时间昏死过去。 醒过来后的宋桐儿用了好些时间方才恢复清醒,因为害怕那群贼人追来的缘故,她拖着李丹青在山林间走了许久,终于是找到了眼前的树洞,这才决定暂时在此处修整下来……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宋桐儿隐约听到了些什么响动。 本就没有睡死的宋桐儿,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一般坐起了身子,四处看了看,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围却并无什么异象。 “……” 但那奇怪的声音还是不断传来,宋桐儿的心头一惊看向自己的身侧,却发现躺在地上昏迷的李丹青嘴唇轻颤,那声音是从他的嘴里发出的! 宋桐儿的脸色一喜,赶忙凑了上去:“你说什么?你没事吧?” “……” 她一股脑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李丹青的回应,李丹青依然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嘴唇上下微启,似乎是在呢喃着些什么。 意识到李丹青并未苏醒的宋桐儿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在那时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想要听清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 而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李丹青呢喃的字眼…… 冷。 虽然宋桐儿并不太清楚他们此刻所在的地界,但山林中的温度确实很低,加上暴雨与深夜的关系,气温确实低得与冬日无异。 宋桐儿想也不想的便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衫盖在了李丹青的身上,只是来她穿着的只是一件薄薄的长裙,这样的东西在这样冷得温度下,所能给李丹青驱赶的寒意也只是有限的。她倒是想要生出些篝火,但这般潮湿的天气,根本寻到什么可以燃烧的木材…… 宋桐儿看着李丹青那苍白的脸色,听着对方嘴里痛苦的呢喃,脸色忽然一红,她咬了咬牙看了对方一眼,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解开了李丹青的衣衫,然后颤颤巍巍的也解开了自己仅剩的单衣,露出了其下雪白的肌肤与玲珑的身段。虽说此刻的李丹青已经昏死了过去,但宋桐儿的脸色还是在那一瞬间红了起来,但很快她便克服了自己心底的羞涩,红着脸轻轻将自己的身子靠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二人的肌肤在接触的刹那,宋桐儿的心跳顿时快了许多,就好似那东西已经不属于自己,要跳动着冲出自己的胸膛一般。 但在最初的羞涩与不适过去之后,宋桐儿反倒觉得无比安心…… 她想着坠落山崖时李丹青生来的手,落地时他抱着她的臂膀,那种让人心安的感受,让宋桐儿觉得眼前的黑暗似乎也不再那般可怕,夜风中的寒意,也不再那般寒冷。 她甚至在一瞬间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就这样一直抱着他似乎也不错。 这样想着,困意再次袭来,宋桐儿的双手生出,紧紧的抱着李丹青,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十九章 祸福相依 天色放亮,鸟叫与虫鸣将宋桐儿从睡梦中吵醒。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干涩的眼角,看向树洞外,脸面一夜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水滴顺着洞口的树干朝下低落。 一滴又一滴。 雨后清晨的山间空气中似乎都带着一丝甜意,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宋桐儿暗觉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 清醒过来后,她赶忙低下身子去查看李丹青的状况。 这位世子大人还在昏睡中,她有些紧张的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尖,在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声比起昨日平稳了不少后,她方才长舒一口气。 但下一刻,她的脸色又骤然变得绯红起来——昨日为了给李丹青驱寒,她脱下了衣衫,抱着李丹青过了足足一夜,这方才苏醒第一时间便想着探查李丹青的状况,以至于忘了穿戴衣衫,此刻依然光着身子。 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确实不是一件愉快的体验,只是之前因为太过担心李丹青的缘故,而忘了这茬。此刻回过神来,赶忙触电一般的穿好衣衫。 接下来宋桐儿又在不远处的水塘中寻到些清水,将自己脸上的污渍洗净,然后又四处逛了逛,想要找些瓜果果腹,但寻了半晌周围的林间都没有找到什么能吃的东西。 宋桐儿又不敢走得太远,昨天夜里她隐约听见了些野兽的嚎叫,这周围的山林中很有可能存在着虎豹山猫之类的凶物,李丹青一个人呆在那里,宋桐儿放心不下,只敢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有收获之后,又匆匆走了回去。 宋桐儿又查看了一番李丹青的状况,见他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心安,可接下该做什么,她又不免有些迷茫。 她蹲坐在李丹青的身旁,蜷缩着身子,看着李丹青静默的脸庞喃喃言道:“想不到我和你这家伙,死在这地方……” “你就是个混蛋,干嘛在那个时候要救我!害我现在还得照顾你……” “我也不是故意大喊大叫的!谁叫你在那个时候还要动歪脑筋,耍流氓,现在好了,咱们都得死在这里了……” 宋桐儿有些沮丧的言道,她体内灵力依然被封印,滚落山崖时虽然有李丹青护着,但身上依然带着伤势,加上足足一天一夜未有进食,此刻的她可谓格外虚弱,又不敢远离,害怕豺狼袭击李丹青,这样待下去又是死路一条。 宋桐儿这样说着脑袋又开始昏昏沉沉…… “水……” “水……” 可就在这时,一旁昏迷的李丹青嘴里又开始喃喃自语,他的呢喃声将几乎要昏死过去的宋桐儿一把拉回了现实。 她赶忙站起身子,本以为李丹青已经苏醒,但着眼看去,却见李丹青还在昏睡,只是嘴里发出阵阵呢喃。 宋桐儿不免有些失望,她瞪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都要死了还这么多要求!真当自己是世子,非得让人伺候着!” 宋桐儿嘴上这样说着,但身子却还是很诚实的蹒跚走了出去,用手从一旁的水塘中捧起清水,小心翼翼的想要喂到李丹青的嘴里。但李丹青虽然嘴里在不断呢喃,可意识依然不清,宋桐儿尝试两三次,可却收效甚微,大半的清水都顺着李丹青的脸颊流走,根本无法喂到对方的嘴里。 宋桐儿不免有些懊恼,正在不知所措时,她忽然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脸色骤然泛红。 “抱都抱了,这算什么。” 她小声的嘀咕道,然后咬了咬牙,便将手里捧着的水喝上一口,含在了嘴里,然后红着脸将自己的双唇印在了李丹青的唇间…… …… 这其实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时,但宋桐儿却做得胆战心惊,好不容易做完这些,她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也红得吓人,坐到一旁足足喘了半晌的气方才恢复些许。 而后她脸色红扑扑的看向还在昏迷中的李丹青,咬了咬牙:“混蛋!你可不能死!我为了救你,都已经……” 说到这处,宋桐儿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咬着牙想了想,忽然站起了身子,恶狠狠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说道:“我得活下来!等你醒了我再和你算账!现在死了,便宜你了!” 她这样说着,便下定了决心,伸手将李丹青的身子扶起,然后又从将自己的白色长裙撕开,做成一条条绳索,将李丹青死死的绑在自己的背上。 接着宋桐儿又从一旁的树枝上折下一根看上去看上结实的树枝,这才背着李丹青,用树枝触底,慢慢的朝着山下走去。 昨日才下过大雨,山林间杂草丛生,道路泥泞,宋桐儿咬着牙深一步前一步的行走在山林中,下山的路并不好走,这不消一刻钟的时间,宋桐儿便有些气喘吁吁。 她的左腿在坠落山崖时被摔伤,每一次迈步都会给她带来剧烈的痛处,但她也明白,留着那山林上,也是等死,李丹青的状况始终不见得好转,只有去到了山林下,找到了城镇,才有可能为李丹青寻得一线生机。 但这处山林到底是何处,要走到什么地方才有人家,宋桐儿都摸不清楚,山路崎岖与泥泞让她举步维艰,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她依然没有看到任何人烟,好在她的运气也算不错,又在一处山崖口寻到了一处山洞,这山洞似乎是猎户常来的地界,洞中还摆放着一些木材,在洞口外的树上她还寻到了一些野果。 这意味着这一晚会不再如之前那般难熬,宋桐儿用那些木柴升起了篝火,这样做当然有偷到别人劳动成果的嫌疑,但这时的宋桐儿显然也顾不得这些,想着离开时留些银子,应该也是无碍的。 她把李丹青拖到了火堆旁,想着这样一来,这家伙夜里就不会冷了,然后又红着脸将寻来的野果在嘴里嚼碎,嘴对嘴的喂给李丹青。她们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此刻的李丹青气若游丝,若是再不吃些东西,恐怕就撑不到她带着他走下山林的日子了。 做完这些,宋桐儿又喂李丹青喝了些水,再帮他擦洗掉身上的泥泞,这才坐到了火堆旁歇息。 她盯着火堆中跳动的火苗,手里捧着仅剩的瓜果,一边吃着,一边怔怔的看着前方出神。 “要我说啊!都是老张的箭法太臭了!不然那山猫怎么也逃不掉!” “山猫有什么好的,肉又酸又臭!” “这你可就不懂了,山猫的皮那可是个宝贝,城里的富家小姐可都稀奇着呢,要是能搞到两张,换来的钱足以让我们在锦绣楼里快活好几日!” “真的假的!那咱们明天再去碰碰运气!锦绣楼里的娘们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说起来老子就浑身燥热,想要泄泻火!” 而就在这,山洞外,数道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的还有男人们嘴里口无遮拦的浑话…… 第二十章 猎户 “那群贼人并非求财,且身手不凡。” “我仔细勘察过发生战斗的现场,也询问过当时在场的路人。周围商贩并没有半点损失……” “贼人们抓走了院长和宋桐儿,并未伤及他们的性命。想来也不应该是寻仇来的。” “那如此说来他们应该是有所求,或者以此来威胁某些人。”摇虚剑宗的大殿内,接过摇虚剑宗指挥权的希温君站在那处,看着眼前案台上摆满的从各处收集来的线索,皱着眉头轻声言道。 说着,青竹抬头看向宋乾坤,一旁的宋子墨眉头微皱言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们牵连李丹青?” “我只是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青竹神色平静的言道。 而宋乾坤在听闻此言后,也是眉头一皱,抬头看向青竹问道:“那姑娘觉得若是有人想要威胁亦或者胁迫摇虚剑宗的话,那为什么事情都过去了四五日,我们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呢?” 青竹闻言眉宇一沉,低声道:“这就是事情的关键。” “嗯?”宋乾坤一愣,有些困惑的看向青竹。 “那伙贼人抓走的人是宋桐儿和我们院长。” “但若是冲着院长的去的,就没必要把宋桐儿带上,毕竟这样一来极有可能招惹到摇虚剑宗,对于一个不想害人性命,只是暂时想要以此胁迫我们的家伙来说,多一个宋桐儿对于他们而言只是累赘与麻烦,以那日目击者所言的情况来看,对方为首之人修为高深,完全有能力只抓走一人!” “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抓错了人!” “而若是这个抓错的人,是桐儿姑娘,他们连武阳朝的世子都敢掳走,那区区摇虚剑宗应该也不会放在眼里,这个时候想要谈价钱的使徒应该已经来到了摇虚城,但现在却依然不见踪影,如此推论,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摇虚剑宗!掳走宋桐儿的同时,将院长当成了你们剑宗的某位弟子一并带走。” “但后面却发现了世子的身份,这可就是泼天大祸了,所以到了现在他们依然不敢现身!” 青竹慢条斯理的说着,这番推论不能说是无懈可击,但其中确实有它的道理所在。 大殿中的摇虚剑宗的弟子们纷纷沉默了下来,宋子墨也是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宋乾坤一眼给瞪了回去。 “这些都是姑娘的推论,更何况靠着这些推论,对于找到李世子与桐儿也毫无帮助可言。”宋乾坤沉声言道。 青竹将父子俩这微妙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再次言道:“宋宗主!我们之前的约定是,我来执掌救援院长与宋姑娘的事宜,只要摇虚剑宗全力配合,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们大风院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但如果你有意隐瞒,那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不是你我可以掌控的了!” “若是那伙贼人真的是冲着摇虚剑宗来的,在发现抓错了世子后,他们能做的最好的保全自己的办法是杀人灭口。” “我听说桐儿姑娘与你情同父女,你要拿你摇虚剑宗的未来去赌朝廷的决议我不好多说什么,但桐儿姑娘的生死你也可以不顾吗?” 这话出口,宋乾坤还没说些什么,一旁的宋子墨却脸色难看,他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些焦急的言道:“爹!” 宋乾坤听闻此言并未在第一时间给予回应,只是面色一沉,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忽然深深的叹了口气,言道:“温君姑娘,随我走一趟吧,我带你去看些东西。” …… 宋桐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她的心头一惊,大抵猜到了应该是哪些在这山洞中修整的猎户到来了。 宋桐儿在选择此处之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担忧,但背着李丹青走了一日,她早已精疲力尽,而猎户们会经常在自己狩猎的山林间留下的庇护所,通常要许久才会来上一次,宋桐儿多少抱有了些许侥幸心理。 但不曾想,她方才安顿下来,对方便寻上了门。 此刻荒郊野岭,她的修为被封,若是对方起了歹念,她恐怕也难有对抗的资本。但若是这时带着李丹青逃跑显然也来之不及,宋桐儿这样想着,将自己的生羽剑放在了身后,紧张的看着洞口。 很快三位背着些野兽尸体的壮硕男人身影在这时出现在了那处,他们都穿着毛绒大衣,身上脏兮兮的,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很是辛勤的捕猎方才回到这处。 见洞中燃着篝火,还坐着一个穿着单衣俏生生的姑娘,三人也是一愣。 “我……我只是路过这里,住上一晚就离开。”宋桐儿感受到了三人的目光,顿时脸色一白,地身言道。 为首的男人左脸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像是被什么凶物的利爪划开的一般,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他整张脸显得甚是狰狞。他站在原地,目光微微一扫,便见着了宋桐儿身后躺着李丹青。 他眯起了眼睛,目光又落在了宋桐儿玲珑的身段与姣好的面容上,狭长的眼缝中泛起阵阵贪婪之色。他朝着身旁得了两位同伴递去一道眼色,三人显然熟识已久,只是一眼,那二位同伴便领会到了为首之人的意思。 三人在那时放下了背上的猎物,然后坐到了火堆前,三人落座的位置很是讲究,两人在宋桐儿的两侧,一人在她的正前方,如此一来,宋桐儿这时就是想要逃离,也被三人封死了去路。 宋桐儿显然也意识到不妙,她的脸色泛白,伸手摸了摸被自己藏在身下的剑。 “姑娘看样子不像是路过的啊?”为首的男子眉头一挑,这样问道,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宋桐儿身后那昏迷的李丹青。 宋桐儿不语,只是低着头,浑身的肌肉紧绷。 火光的映照下,坐在正前方为首的男人的脸庞明暗不定,看上去有几分狰狞可怖的味道。 “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 身旁的两位同伴,在那时挪动身子,朝着宋桐儿靠近了几分,眸中的笑意里带着垂涎的味道,目光更是肆无忌惮的在宋桐儿的身躯上上下游动。 宋桐儿还是不语,身子又朝后坐了坐,目光警惕,像极了落入织网的麋鹿。 “别怕!哥哥们都不是坏人,你要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大可以趁着这良宵和哥哥们好好说说,哥哥们可很愿意帮助你的。”一个男人这样说着,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作势就要搂住宋桐儿的肩膀。 “当然,前提是你也得帮哥哥们解解闷……” 铮! 这话方才出口,一声剑鸣荡开,宋桐儿抽出了自己放在身下的长剑,猛然挥向那人伸来的手臂。 但也是在这时,坐在她正前方的男人显然早就看见了宋桐儿藏在身下的利剑,他的身子猛然站起,一柄砍刀出鞘,在剑身落在同伴的手臂之前,将之拦下。 宋桐儿的脸色一变,还要发力,但此刻的她修为尚且未有回复,又经过一日的劳累早已疲惫不堪,手上的力道根本难以与那猎户的首领抗衡,只见对方面露冷笑,刀身一提,宋桐儿手中的生羽剑便在那时被她挑飞。 宋桐儿的心底一寒,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了起来。 身旁的两位同伴也在这时回过神来,其中那位险些被宋桐儿砍掉手臂的家伙更是一时间怒不可遏! “贱胚子!”他怒声骂道,当下便是一巴掌朝着宋桐儿扇了过去,本就虚弱不堪的宋桐儿,被这一巴掌扇得是晕头转向,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一缕鲜血也在这时顺着她的嘴角流出。 那男人还不解气,抬起脚就要踩向宋桐儿。 “老三!”为首的男人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男人一愣看向对方,却见自家老大在那时站起身子,伸手缓缓的解开了自己的腰带,他盯着宋桐儿的眸中火光炙热。 “打坏了可就不好玩了!这娘们不比锦绣楼的姑娘水灵?老子先尝个鲜,到时候你想怎么玩再怎么玩!”为首的男人这样说着,已经将腰带彻底解开。 两位同伴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淫笑,那暴怒的老三更是讪讪一笑:“好好好,老大你先来,咱们今天就让这小娘子好生尝尝欲仙欲死的滋味。” 宋桐儿冷眸看了三人一眼,她岂能让他们如愿,伸手便拿起了落在一旁的长剑,作势就要自刎。 “小娘子你可想明白了,你死了,你的情郎可也活不成,倒不如让我们哥几个舒坦舒坦,说不对还能放你们一条活路。”为首的男人却在这时冷笑言道。 这话出口,宋桐儿一愣。 但就是这愣神的功夫,身旁的二人瞅准机会,扑了上来,一人夺走了宋桐儿手中的剑,一人摁住了宋桐儿的双手,将她的身子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大哥,来吧!弄完了就轮到我了!”那男人嘴里大声的言道,眸中的神色扭曲又狰狞。 为首的男人显然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他眯起了眼睛,在那时走到了宋桐儿的跟前,不顾宋桐儿的奋力挣扎,以及嘴里撕心裂肺的大喊,作势就要朝着那美妙的身躯扑上去…… 第二十一章 死人,才会遵守承诺 宋桐儿拼了命的挣扎,但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男人手上的力道极大,摁着她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她的身子疯狂的扭动,试图阻止男人的行动,但同样这样的做法也显得有些无济于事。那个被他们称作老大的猎户的手,生生的将她的双足掰开,脸上露出狰狞至极的笑容。 “小娘子!你现在挣扎得厉害,可待会,你会舒坦得乱叫!” 男人这样说着,就要扑上前来。 宋桐儿的心头在那时堆满了绝望,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难以反抗。她甚至巴不得,在坠下山崖的一瞬间,自己就已经死了,也好过如现在这般遭受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说……” “哥几个……” “是不是活腻歪了?” 而就在宋桐儿心如死灰,那三位猎户脸上笑意狰狞,为首之人几乎就要扯开宋桐儿的裤腿时,一个声音忽然幽幽的从他们身旁传来。 三人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却见他们的身后不知何时正站着一道身影,此刻却是满脸笑容的盯着他们。 宋桐儿也是心头一颤,看了过去,在看清对方的模样的刹那,宋桐儿一直忍着的泪水在那时夺眶而出…… 三位猎户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家伙是方才昏迷的那个男子! 为首之人的心头一横,站起身子就抡起拳头朝着李丹青轰去。 李丹青的眉头一挑,一只手伸出,稳稳的握住了对方的拳头,为首的猎户心头一惊,暗道此人修为不凡,他不敢大意,另一只手也在这时挥出。 可拳头刚刚举起,他的眉头一皱,脸色骤然煞白,嘴里也在这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咔嚓。 伴随着阵阵轻响,他被李丹青握在手中的拳头在那时被生生的捏碎,剧烈的痛楚,让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泪水不住的从眼眶中涌出。 “大侠……饶命……”他颤声说道。 李丹青似乎首肯了他的请求,在那时缓缓松开了自己握着对方拳头的手,而这时那支手掌俨然已经宛如焖熟了的鸡爪一般耷拉着鲜血淋漓。 为首的猎户丝毫没有半点报仇的勇气,只是抱着自己的手在地上不断的哀嚎,而一旁的两位同伴也被李丹青这般强大的力量吓得呆傻,愣在了原地。 李丹青在这时朝着宋桐儿伸出了手,宋桐儿回过神来,她没有半点幽云的在这时扑入了李丹青的怀里,然后泪水从双眸中奔涌而出,直接哭出了声来。 这几日带着李丹青担惊受怕,方才被三人欺辱的委屈,在这一瞬间被她尽数宣泄了出来。 李丹青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试图安危对方,另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想要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可却忽然发现宋桐儿的侧脸红肿得厉害,上面清晰可见五道血痕,李丹青自然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的眉宇间在那时戾气涌动,盯着发愣的二人问道:“谁打的?” 二人早就被李丹青方才的手腕吓得呆傻,此刻面对李丹青的怒斥,二人的身子一阵哆嗦,脸色泛白,却不敢做出回应。 “我他娘的问你们……” “谁打的!!!” 李世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怒声咆哮道,神情凶厉,宛如一头暴怒的恶狼! 那二人之中的罪魁祸首,再也顶不住这样的压力,他伸出手不断用力的抽打着自己的脸,嘴里带着哭腔言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那人显然怕到了极点,一边说着一边抽着自己的脸,不消片刻,他的两侧的脸颊已然是浮肿不堪,鲜血也在这时顺着嘴角涌出。 倒是那一旁的同伴,见一人抱着手满地打滚哀嚎,另一人不断抽打自己的脸颊,或许是觉得自己这时不做些什么,恐怕哪有生机,当下便爬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一个劲的使劲磕着头,嘴里也哀嚎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三人的哀嚎与求饶声响彻不绝,闹得方才苏醒的李丹青脑仁发疼。 而这个档口,宋桐儿也算是慢慢平复下了自己内心的翻涌,她缓缓从李丹青的怀中抬起了头,入目第一眼便见到了李丹青胸前被她打湿的衣襟。这让宋桐儿不免觉得有些羞涩,她回头看了那三位猎户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可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将她拦腰抱起。 这般变故让宋桐儿大吃一惊,嘴里发出一声惊呼,两颊绯红,双手下意识的环抱住了李丹青的颈项。 “你……你干什么?”她有些慌乱的言道。 李丹青朝着笑了笑,那以往在她眼中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的笑容,此刻却让她的心怦怦直跳。 “你在这儿坐会。”李丹青这般说道,轻轻的把宋桐儿放在了一旁的土墩上。 宋桐儿倒是出奇的乖巧,她点了点头,嘴里轻轻的应了声:“嗯。” 安抚好宋桐儿之后,李丹青这才看向那三位猎户,不耐烦的言道:“别嚎了!” 这话一出,三人就像是接到了圣旨一般,纷纷收住了嘴里的求饶之声,就连那位被李丹青捏碎了手骨的猎户也咬着牙忍住了哀嚎,在那时纷纷抬起头,一脸恐惧的看着李丹青。 “说说吧,这里是哪?”李丹青问道。 此刻李世子的语气平静,丝毫没有半点之前的暴怒之相。三人一愣暗以为之前的俯首求饶有了效果,其中一人赶忙言道:“这儿是桑山西边的旬阳峰……” “你们看小爷像是那么好骗的人马?”李丹青的面色一沉如此问道。 虽然之前他一直在昏迷状态,但隐约对外界发生的一切还是有感觉的,从坠落山崖到现在,也才过去两天不到,而桑山距离摇虚剑宗足足有八九百里的路程,之前被那群贼人绑去也才过去一夜光景,怎么可能就被带到了近千里之外的地界? 三人此刻对于李丹青那是恐惧万分,见李丹青脸色不善,赶忙求饶言道:“小的句句属实啊!我们三人自小便是这旬阳峰中的猎户,已经在这里打了三四十年猎,决计不会弄错的!” 这三人此刻这番诚惶诚恐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假装出来,李丹青的眉头一皱,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宋桐儿,对方也微微皱眉,显然对于这样的答案很是意外。 难不成之前我们根本就不止昏迷一夜,而是数日光景,所以那日苏醒后才会觉得那般虚弱……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只是那伙贼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会把他们绑到这处来,这背后是不是与桑山有什么联系,李丹青一时间却想不出头绪。 “最近的城镇在哪里?”李丹青又问道。 “下了山,往西走三十里就是旬阳城。”其中一位猎户赶忙言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点了点头,又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继续询问,他耸了耸肩膀,言道:“好吧。那就这样吧。” 三人闻言心头一喜,正要朝着李丹青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但这时,李世子的嘴角却忽的上扬:“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不打算给你们活路。” “毕竟我不敢保证下一次,你们遇到同样的事,还会不会继续作恶。” 这话出口,三人的脸色骤然苍白,在那时纷纷跪了下来,又开始痛哭流涕的朝着李丹青求饶,嘴里更是连连保证道日后一定会痛改前非。 但李丹青却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对不起,本世子从来只相信死人才会遵守承诺。” 此言一落,三人的脸色一滞,朝歌剑在那时划过,三道血剑从他们的颈项中涌出,头颅滚落,他们的身子也随即栽倒在地,没了气息。 第二十二章 果子不甜 天色放亮,晨间的阳光照入了宋桐儿的眼眸,她眨了眨眼睛,在那时睁开了双眼。 晨光照得她眼睛有些发疼,她用了好一会的时间方才适应这光芒。 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却发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间,将她抱住,身后之人鼻尖呼出的气息落在她的后颈,酥酥麻麻的,让宋桐儿的脸色在那一瞬间骤然绯红了起来。 关于昨日之后的记忆也在这时用上了她的心头。 经过昨日的变故,虽然李丹青及时清醒了过来,救下了宋桐儿。但大抵是受了惊吓,加上这几日李丹青昏迷之后,宋桐儿一直神经紧绷的缘故,昨日之后的宋桐儿脑子始终昏昏沉沉的。 因为害怕那些猎户的同伴找上门来,加上几具尸体摆在面前着实不是一个休息的好地界,故而李丹青带着宋桐儿连夜出了那山洞,借着火把又寻到一处岩壁凸起的地界作为休息的居所。 本来李丹青是好心安抚她让她休息一晚,自己替她守夜。 但宋桐儿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闭上眼睛看见的就是那三位猎户狰狞的笑容。 也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想的,在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入眠后的宋桐儿,鬼使神差的朝着李丹青说出了那句话。 “我一个人……” “怕。” 于是后来事情便演变成了这样,李丹青抱着她睡了一晚。 虽说这样的接触让宋桐儿心头发颤,但却又让她睡得格外的安稳…… 只是这一早醒来后,她的处境便多少有了些尴尬。 她红着脸,身子僵硬,想要起身,但李丹青搭在她身上的手,却让她如坐针毡,唯恐动作大上一些,便将这家伙吵醒,那到时候…… 想着这些的宋桐儿心头一阵恼火,暗暗骂自己:宋桐儿!你到底昨晚上在想些什么!那样的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醒了?”就在宋桐儿暗暗恼火的时候,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那轻柔的声线让宋桐儿一个激灵,脸色陡然绯红。 “嗯。”她埋下了头,躺在对方怀里的身子愈发的僵硬,声音更是细弱蚊啼。 “那……要不要再睡会呢?”李丹青又问道,放在她腰间的手略显不安分的微微上移。 宋桐儿一个激灵赶忙坐起了身子,嘴里言道:“不……不用了……” “你饿没饿,我去那边……那边看看有没有野果……”宋桐儿如此说着,红着脸头也不敢回的就要快步朝着前方的林中走出。 只是这脚步方才迈出,右足的脚踝便传来一阵剧痛——她的脚本就在坠落山崖时受了伤,昨日又在与那群猎户的争斗中加剧了伤势,此刻用力过猛,顿时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就要栽倒下去。 宋桐儿的心头一惊,可好在这时,她背后的李丹青眼疾手快,一把上前将她抱住。 一瞬间跌入李丹青怀里的宋桐儿有些发愣,她抬起头看向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正好对上了李丹青那带着些许揶揄笑意的目光。 那笑容让宋桐儿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心底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她可不想让李丹青看她的笑话,在那时气鼓鼓的说道:“有什么好笑的!再笑就把你的嘴给撕烂!” 她这样说着,可那话里的语气再也没有以往那苦大仇深的味道,反倒更像是恋人之间的打情骂俏…… 她的脸色更红,越发觉得羞于面对李丹青,说罢就站起身子,言道:“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只是这话才刚刚出口,身子便又是一歪,又要栽倒。 但李丹青对此早有预料,伸出手再次将之扶起,而这一次,李世子可没有再给宋桐儿半点嘴硬的机会,在宋桐儿的惊呼声中拦腰将她抱起,然后放到了一旁的土墩上。 “在这儿坐着,我去找吃的。” “乖。” 说罢,李丹青还摸了摸宋桐儿的脑袋,然后提起了自己的朝歌剑,根本不待宋桐儿回应半句,自己便自顾自的走入了前方的林间。 只留下错愕的宋桐儿在那处愣了半晌,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她如梦初醒一般的眨了眨眼睛,盯着李丹青离去的方向,嘴里嘟啷道。 “就知道耍帅……” “但好像真的有点……” …… 旬阳峰的半山腰的山林中。 李丹青背着宋桐儿走在山林间,在崎岖的山林间慢慢摸索着下山的路。 宋桐儿趴在李丹青的肩上,咬下一口李丹青带来的野果,暗觉这山果的味道还算不错。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宋桐儿歪着头看向这一路上忽然变得沉默的李丹青,有些奇怪的问道。 在之前的接触中,李丹青可是话痨,哪怕是他们二人被那伙贼人绑到了木屋中,这家伙也能谈笑风生,更那群贼人说得热火朝天,这忽然而来的沉默,反倒让以往觉得李丹青聒噪的宋桐儿有些不适应。 李丹青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听闻宋桐儿此言,回头笑了笑言道:“只是在想些事情。” 桑山。 对于李丹青而言可不是什么有愉快回忆的地方。 当初他跟着姬师妃去探查永生殿的底细,随后因为那把极恶刀的缘故,又机缘巧合的来到了隶属于桑山的画戟城。 在那里,李丹青在周珏的帮助下,将魔刀极恶封印在了自己朝歌剑中,周珏也因此身亡。 而当时的桑山山主公孙秋雨也因此死在了李丹青的刀下…… 虽说之前那贼人已经言说过是将李丹青当做了宋子墨,方才将他掳走,但故地重游,李丹青心头却总是惴惴不安,却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 大抵也是因为这些,李丹青的回答有些敷衍,宋桐儿自然也感受得到他的心不在焉。 宋桐儿一愣,莫名的觉得手里方才带着甜意的野果在这时似乎也不再那么甘甜,她的脸色一暗,低声道:“你不用担心的。” “嗯?”这一次轮到李丹青发愣了,他回头有些奇怪的看向宋桐儿问道:“担心什么?” “我又不会缠着你。” “等回到了摇虚剑宗,你还是你的李世子,我还是我的摇虚门弟子……” “你该去你的武阳城,就去你的武阳城,我就留在摇虚剑宗……”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谁都不会说的,就当它都没发生过……” 宋桐儿语气有些低沉的言道,头却在这时靠在了李丹青的肩膀,有些贪婪的嗅着李丹青身上传来的气味。 她想要记住这味道。 女人在这时的患得患失难免会让她变得敏感,李丹青此刻的沉默与古怪,在宋桐儿看来,极有可能是在思索着怎么摆脱她。毕竟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源于意外,李丹青又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翻脸不认账的事情要是真的发生了,那也不奇怪。 听见这还的李丹青脸色愈发的古怪,他侧头看向宋桐儿,奇怪的问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宋桐儿听到这话脸色陡然一变,她忽然意识到,无论是前日夜里自己为了给他取暖的赤身相拥,还是给他喂食喝水时的亲吻。那些时候,李丹青都处于昏迷状态,自然不会有所察觉,对于李丹青而言,只是一觉醒来,又一次在贼人的面前救下了她,他又怎么会去多想些什么? 说到底这不也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桐儿心头莫名有些发酸,也涌出些委屈。 “没……没什么。”她摇了摇头,赶忙言道。然后把头埋在了李丹青的背上,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阴霾。 “对了,野果好吃吗?”李丹青似乎并未察觉到宋桐儿的异状,在那时忽的问道。 宋桐儿的心情不郁,只是闷闷的应了声:“嗯。还不错。” “给我尝尝。”李丹青一边迈步跳下一个崖头,一边回头张开了嘴。 宋桐儿看了看被自己吃了一半的果子,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觉得自己若是不给,又显得太过小气,便将尚且完好的另一边递了上去。 李丹青咬了一口,在嘴里嚼了嚼,然后眉头皱了皱,嘟囔道:“不甜啊。” 宋桐儿却有些奇怪,她说道:“不应该啊,我吃着还挺甜的。” “是吗?”李丹青忽然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一脸困惑的宋桐儿,笑着说道。 “但我怕怎么觉得姑娘的嘴更甜呢?” 宋桐儿在那时一愣,她眨了眨眼睛,脸颊在那一瞬间陡然变得通红,她怔怔的盯着李丹青,蓦然反应了过来。 原来…… 他都知道…… 第二十三 辛密 贾观潮坐在旬阳峰的大殿上,皱着眉头听着门下之人所言。 “你是说,宋子墨还在摇虚城中?”他忽然问道。 门下之人神情有些畏惧,但还是点了点头言道:“确实如此,那日我刚刚抵达摇虚城,想着找个机会去给宋乾坤报信,让他做好应有的准备。但却在去到摇虚剑宗的路上遇见了他门下的弟子,言说宋子墨和宋乾坤正在摇虚剑宗的大殿内商议宋桐儿失踪的事情。” “恰好这个时候,门中师兄前来通知我事情有变,我就赶忙与他一道赶了回来,向宗主报告……” “那宋子墨若是在这摇虚剑宗之中,那我们抓回来的人又是谁呢?”贾观潮皱起了眉头,如此低语道。 “我离开摇虚剑宗时打探了一番,说是个什么世子一并被人抓走了……”那门下之人小声应道。 “世子?”贾观潮皱起了眉头,“这燕马郡能有几个世子?” “燕马郡郡守龙虚谷的儿子?不对,我见过那小子,都已经过了三十了……”贾观潮心头暗觉古怪,在嘴里如此嘀咕道,但说着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骤变。他的身子猛地从太师椅上坐起,嘴里言道:“不好!那家伙是李丹青!!!” …… “我说小桐儿怎么就不说话了?”李丹青背着宋桐儿走在下山的路上,见宋桐儿忽然沉默不语,不免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宋桐儿撇开头,将自己的脑袋靠到李丹青的另一边,嘴里赌气言道:“就许你想事情,不许我想?” 李丹青一愣倒是反应了过来,知道她是在为方才戏弄她的事气恼。 “那桐儿姑娘方不方便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呢?”李丹青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不方便!很不方便!”宋桐儿咬着重音,一字一顿的言道。 李丹青却不以为意,继续言道:“不方便?莫不是在想情郎?” “不瞒姑娘说,本世子以前在武阳城时,跟着一个老头子学过卜卦的本事,本世子给你算算。” 李丹青说着腾出一只手来装模作样的在宋桐儿面前比划了几下,然后声量一提言道:“有了!” “姑娘的情郎,姓李对不对?长得贼俊俏的那种……” 宋桐儿的脸色陡然一红,张开嘴便朝着李丹青的肩膀咬了下去! 于是乎山林间便在那时响起了李世子撕心裂肺的哀嚎。 …… “宗主!我打听过了,附近几个村庄,因为前些日子暴雨倾盆的缘故,只有张家庄三个猎户去山中打猎,不过都还没有回来,听他们家里人说,已经过了以往归家的时辰。”旬阳峰的山脚,一位身穿麻衣的男人快步来到了贾观潮的身旁,嘴里如是言道。 贾观潮闻言,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眼前的旬阳峰,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咱们就从张家庄的山脚开始往上搜,把门中弟子都脚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找到!”贾观潮沉着声音如此言道。 一旁的门人闻言多少有些纳闷,其中一人便问道:“宗主,从那么高山峰上掉下来,怎么可能有活路,我们……” “那可是李丹青啊!”那门人的话还未说完酒杯贾观潮打断,贾观潮盯着对方如此道:“他见过我们样子,万一他活了下来,在朝廷那里参上一本,我们流觞门也好,整个桑上也罢,都会面临灭顶之灾!这事马虎不得!听明白了吗!?” 那些门人显然对于贾观潮极为畏惧,听闻这话也不敢再多言半句,纷纷在那时点头应是。 贾观潮眉眼阴沉的再次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峰,嘴里又嘀咕道:“况且如果我们确定李丹青死了,那这麻烦就是摇虚剑宗的了!” “宋河山命不久矣,郢相君盯着听剑楼与悟剑阁已经很久了,李丹青要是是在摇虚城失踪的,朝廷的责难一下,那宋乾坤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我们桑山了!公孙常一心想要做朝廷的走狗!那也得问问我贾观潮答不答应!我桑山的列祖列宗答不答应!” …… “吃些果子吧!走了半天了,咱们歇息一会,我估摸着这路还长着呢。”李丹青朝着坐在石墩上的宋桐儿递去一个新鲜的野果,嘴里如此言道。 二人走了足足半天山路却依然崎岖,丝毫不见人踪,李丹青围着山林转了一大圈也就找到了七八个拇指大小的果子,这边给宋桐儿递去了大半,自己只留下了两个。 宋桐儿接过那果子,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你背着我走了一上午,我动都没动一下,累什么累,你吃吧,我一个就够了。” 宋桐儿这样说着,将手中的果子又递了回去。 “这么会心疼人?”李丹青舔着脸凑上前去,挤眉弄眼的问道。 宋桐儿哪里招架得住李丹青这幅没皮没脸的攻势,脸色又是一红,手中的果子直接塞到了李丹青的嘴里,没好气的说道:“爱吃不吃。” 李丹青吃了个闷亏,只能收敛起了那副架势。 宋桐儿见他安静下来,低着头瞟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在那时问道:“你方才到底在想什么?” 寻到机会的李世子张口就来:“除了桐儿姑娘,我还能想什么!” 这话一出口,一颗果核便重重的落在李丹青的脑门上。 “再胡说!我就把你那边的肩膀也咬了!”宋桐儿有些气恼的说道。 李丹青听闻这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疼的左肩,心道这妮子下嘴那可是真的狠,他讪讪一笑,也正色说道:“我在想为什么那些家伙要劫走我们?这和桑山又有什么联系……” 听到这话的宋桐儿也眉头一皱,言道:“我们之前所在的应该是桑山七峰之一旬阳峰。” “桑山毕竟祖上阔过,这些年虽然落魄了。前些日子他们的山主公孙秋雨又牵连到了永生殿的事情里……”宋桐儿这样说着,侧头看了一眼李丹青,见他神情如常又才接着言道:“新晋的山主公孙常听说与郢家多有牵连,桑山内部对于公孙常的一些举措也甚是不满,七座神峰的峰主各怀鬼胎,这些日子内斗不断……” “可这与劫走你我又有什么关系?”李丹青还是有些不解。 宋桐儿的脸色微变,她咬着牙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眼前的男人。 “你以前也在阳山待过,想来也明白,圣山也好寻常宗门也罢,最忌讳的就是被朝廷钳制,朝廷这些年来,想要控制江湖上的圣山宗门的举措也屡屡出手。桑山内部对于公孙常多有不满,有人便想要联合外力一起对抗以公孙常为首的一群人,前些日子便有人上门寻过宗主,只是宗主不愿意参与此事,毕竟这还涉及到朝廷的布局,其中的牵扯甚广,宗主自然不愿意以身犯险……” “所以,旬阳峰的人把你还有我当做宋子墨掳走,是为了威胁宋乾坤?”李丹青在这时也听出了味道,眉头一挑,这样言道。 宋桐儿点了点头:“恐怕正是如此。” “有宋老前辈在,这旬阳峰的人也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招惹摇虚剑宗?当真不怕引火烧身?”李丹青闻言,不免摇头叹道。 宋河山,也就是宋乾坤的父亲,当年可是与东华山帝剑的执剑使打得平分秋色之人,那可是实打实的武君境强者,桑山如今百废待兴,招惹这样一位煞星,确实不智。 宋桐儿闻言,脸色却愈发难看,她看了一眼李丹青,低声道:“事实上……” “台上长老他……五年前,就已经仙逝了……” “嗯?”听到这还的李丹青顿时脸色骤变,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宋桐儿,双目瞪得浑圆,声音也在那时提高了数倍。 “怎么可能!” “三年前姬齐寿宴时,我还曾见过他!” 第二十四章 死而复生 青竹与大风院的众人跟在宋乾坤与宋子墨的身后,穿过了摇虚剑宗的大殿,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前。 宋子墨的眉头一皱有些困惑的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爹……我们不是要和他们说那事,带着他们来爷爷的住处干嘛?” “爷爷尚且在清修,不是说不能打扰吗?” 宋乾坤沉默了一会,在那小院前停下了脚步,他深深的看了宋子墨一眼,这才说道:“有些事瞒了你太久,终究还是到了告诉你的时候。” 宋子墨听到这话,心头隐隐有些惴惴不安,但还不待他发问,一旁的宋乾坤却转头看向了青竹一行人,又言道:“不瞒诸位,我摇虚剑宗近来确实有些麻烦。” 青竹隐隐从父子二人的神情变化上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皱了皱眉头,也不多言,只是盯着对方,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姑娘应该也听说过我摇虚剑宗的悟剑阁与听剑楼吧?”宋乾坤在那时问道。 青竹自然是点了点头。 宋乾坤又言道:“我宋家原本只是燕马郡一名门大族,有些名气,但也仅限于燕马郡中,于整个武阳天下并不起眼。” “家中先祖流传下了两颗神石,一曰听剑,一曰悟剑,以此物为辅,可让武者在修炼剑道时事半而功倍。” “依靠着此物,我宋家数百年来时有剑道大能出世,虽然比不得那些王孙贵胄,但也算是在这燕马郡站稳了脚跟。直到数十年前,我爹,也就是宋河山横空出世,他的剑道天赋本就不凡加上听剑与悟剑两枚神石的滋养,父亲很快就表现出了超越常人的修为。” “而后的事情倒也不是什么秘密,父亲年少成名,四十岁那年便于东华山帝剑的执剑使打了个平分秋色,以一招之差落败,但饶是如此,他也是名声大噪。他志存高远,一心想要沟通星辰,开辟自己的圣山,也因此创立摇虚剑宗!” “这些年来,凭着悟剑阁与听剑楼的存在,加上我父亲的名声,摇虚剑宗也算是日渐兴旺……” “但树大招风,有些人便开始觊觎上听剑楼与悟剑阁。” 听到这里的青竹眉头一挑,低声道:“阁下说的是武阳城的郢相君吧?” 宋乾坤一愣,有些错愕的看了青竹一眼,虽然没有回应,但脸上的神情却已经分明是默认了青竹的推论。 “武阳四族之中郢家素来苛求一座圣山,但朝廷对于郢家做大之事素来忌惮,郢相君这些年求之不得,急功近利之下,干出这些事不出奇。”青竹的眸中一道杀机一闪而过,但转瞬又平静了下来:“所以,宋宗主的意思是,掳走桐儿姑娘与院长的人,是郢家?” 宋乾坤闻言却面露苦笑,他言道:“郢家这些年确实不断对我门下施压,但事情却不是这么简单……” “诸位随我来吧。”说到这里,宋乾坤转过身子打开了眼前小院的院门。 院落中很干净,干净得一层不染。 但也很简陋,只有一方石桌,几株花草,以及一座小小的房间。 “这个秘密,宋某人藏了五年,总想着再等一等,但如今看来是藏不下去了。”宋乾坤走入院中,看着院落中的一草一木,如此感叹道。随即在众人古怪的目光下迈步而出,走到了那院落的房门前,他在那时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在那时退开了房门。 众人也隐隐从宋乾坤这古怪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异状,纷纷在那时屏住气息看向门中。 房门在那时打开,虽然夜色已深,但门中的点着烛火,一位老人盘膝坐在那处,闭目沉神宛如陷入熟睡。虽然宋乾坤未有介绍,但众人一眼也知晓了对方的身份——摇虚剑宗的太上长老,宋河山。 “爷爷!”宋子墨见到了对方,有些惊喜的唤了一声,事实上自从五年前宋河山闭门苦修之后,宋子墨便一直未有见过对方,心中不免思念,此刻自然有些激动。 但素来对他宠爱有加的宋河山却纹丝不动的坐在那处,丝毫不去回应宋子墨的呼喊。 宋子墨隐隐觉得有些古怪,正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宋乾坤伸手拦住。 宋子墨一愣,有些困惑的看向宋乾坤。而这时一旁的青竹却走上了前来,皱着眉头盯着眼前静坐的宋河山,看了好一会之后,忽然言道:“宋前辈似乎……似乎已经死了……” 她这话一出口,跟着她一起来到此地的刘言真等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而宋子墨更是脸色一变,不悦的看向青竹言道:“你胡说些什么,我爷爷好端端的坐在……” “姑娘说得没错。”可宋子墨的话刚刚出口,就被一旁的宋乾坤给打断。 宋子墨顿时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宋乾坤,大声言道:“爹,你在胡说些什么,爷爷不是……” “郢家这些年对于摇虚剑宗步步紧逼,一心想要吞并摇虚剑宗,夺走摇虚剑宗开宗立派的根基,也就是听剑与悟剑两枚神石。” “但实际上,听剑与悟剑两枚神石早已耗尽了力量,这些年悟剑阁与听剑楼只是依靠着东华山中的剑意晶石而勉强维持其功效,父亲对此也甚是焦急,他一心想着沟通星辰开辟圣山,以此维持摇虚剑宗。五年前他再次出发,前往早已选定好的地界试图与星辰沟通……” “临行前,他告诉我,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要么成功,开辟出武阳的第二十八座圣山,要么就大抵再也回不来了。我惴惴不安,彻夜不眠,就一直在家中守着,一直到到了第三日的傍晚,父亲回来了。我兴高采烈的前去迎接,但等来的父亲却沉默不语,只是独自一人回到了这处,一直就这样坐着,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起先我以为他只是再次沟通星辰失败,故而心情不好,所以还一直寻机会劝慰他,但直到数日之后,我察觉到了不对,这才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这怎么可能?”宋乾坤这翻话出口,一旁的刘言真却皱着眉头大声的问道:“按照你的说法,宋前辈五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为什么他的样子就像是刚刚睡着了一般,而且一个死人五年时间,早就应该……应该化作枯骨了吧?” 这个问题显然也是众人心中的疑问,他们听闻此言,纷纷在这时侧头看向宋乾坤。 宋乾坤面露苦笑,他言道:“这也是我弄不明白的地方,我检查过很多次了,父亲早已没了气息,对于外界的一切也没有任何感应,但却又肉身不腐,甚至……” 宋乾坤说着,看了一眼悬浮在宋河山身前的那柄藏锋于鞘的宝剑,又说道:“甚至他身前的佩剑云鸦都尚且一直被他催动着,但他确实已经死了……” 这般离奇的事情众人也是平身仅见,一时间满脸骇然,不知道当说些什么。 青竹毕竟心思沉稳,还是最快反应了过来,她看向宋乾坤问道:“这样的秘密,宋宗主愿意跟我们分享,是为什么呢?这事又与院长和桐儿姑娘被掳走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宋乾坤闻言,有些赞赏看了青竹一眼,说道:“自从五年前,父亲归来后,我察觉到了他已经没有气息的异状后,却不敢将此事公布,毕竟那时郢家与朝廷都在向我们施压,而唯一能让他们的忌惮就是父亲。” “我秘不发丧,只是对外宣称父亲闭了死关,想着能拖上一会是一会,摇虚剑宗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他到死都想着要将摇虚剑宗发扬光大,要开辟圣山,成就剑道。我不想让他的心血毁在我的手上,但我又资质不佳,难以成其大任,可好在子墨在剑道之上的天赋不弱于父亲,我想若是能熬到子墨有所成就时……” 一旁的宋子墨听到这话,也脸色骤变,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五年前自己的父亲会将自己接回这摇虚城,又为什么这些年会严加教导自己修行剑道,有时候甚至苛刻得不近人情。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父亲许久未有露面,坊间便开始传出了风言风语,郢家也趁着这个时候多加试探,直到三年前陛下寿宴,郢家要求父亲前往祝寿,我本想尽办法推辞,但郢家派来的朝廷使臣,却态度蛮横,我本以为此事已经瞒不住的时候……” 宋乾坤说道这里,又是一顿,他转头看向那处安详的坐着的老人,眸中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他低声言道:“但就在我摇虚剑宗已经退无可退的时候。” “父亲却忽然活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你的名字 “活了过来?是什么意思?”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宋桐儿,有些不解的问道。 宋桐儿也有些苦恼,倒不是因为旁物,只是心头暗暗有些不知道如何述说才能让李丹青相信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想了想后,有才言道:“这事只有我和宗主知晓。太上长老自从再次回道摇虚城后,便一直静坐在他的屋中,宗主对外宣称太上长老只是闭关,但外界的怀疑却一刻也没有停止。” “三年前陛下寿宴,朝廷的使臣态度强硬的邀请台上长老前去贺寿,院长与我对于此事都一筹莫展,无法推辞之下,只能暂且应下此事,本想着熬过了寿宴,就向朝廷坦白,也向天下公布台上长老的死讯。但却不想寿宴当天,本来已经死去的太上长老忽然活了过来……” “那日我们正准备却给太上长老收敛尸骨,也好公布此事,虽然足足两年过去,太上长老的身躯依然与归来时并无变化,但确确实实没了呼吸,对于外界的一切也没有任何感知。但就在我们推开门的刹那,太上长老却忽然站起了身子。” “当时,我和宗主都被吓了一跳,宗主尝试着呼喊太上长老,但对方却没有半点回应,只是他身旁的云鸦剑轻颤一声,然后太上长老便与云鸦剑一同消失在了摇虚剑宗。”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和宗主根本来不及反应。一直到了晚上,太上长老与云鸦剑又忽然回到了摇虚剑宗,然后又如以往一般静坐在屋中,一动不动,依然对于外界的一切没有反应。但几日之后,武阳城却传来消息,说是太上长老出现在了武阳城,参加完了陛下的寿宴……” “那时,我和宗主才明白,原来太上长老离开是为了去参加陛下的寿宴,为摇虚剑宗免去一道麻烦。” 宋桐儿的话李丹青自然不会去怀疑,但对方所言之物却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一些…… “可若是宋河山在三年前还能去参加陛下的寿宴,那你们凭什么断定他已经死了,会不会是因为修行出了岔子,所以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李丹青皱着眉头问道,对于宋乾坤与宋桐儿一口认定宋河山已经死了的事实的态度暗觉古怪。 按照着宋桐儿的描述,宋河山足足五年来虽然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但肉身并未腐烂,还能在三年前参加陛下的寿宴,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死人能做出的事情。 宋桐儿显然也知道李丹青会有这样的疑虑,她叹了口气言道:“事情就出在在这里……” “其实我和宗主也并不确定太上长老到底是不是死了,至少在他前往陛下的寿宴之后,我和宗主对于这事的判断确实有了动摇。但也就是他去过武阳城之后,摇虚剑宗开始接二连三的遭到探子的侵袭,起先我和宗主都以为他们只是觊觎摇虚剑宗财富亦或者听剑与悟剑两枚神石……” “那段时间,摇虚剑宗一直疲于应付从各处涌来的探子,也渐渐发现他们对于这些东西似乎并无兴趣,反倒一心想要靠近太上长老的小院,而千日防贼终究不是良法,这些探子终于还是寻到了机会找到了太上长老,他们竟然在那时试图带走太上长老,但却被宗主拦下,自从那次失败之后,那些贼人倒是消停了,可郢家的人却又开始不断上门,几番试探之后,一位郢家的使臣直接挑明他的来意,他说,郢家可以帮助摇虚剑宗度过难关,也可以不去觊觎悟剑与听剑两枚神石,但他们得要太上长老的尸首。” 李丹青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他皱起了眉头,问道:“郢家的人,要一具尸首干嘛?难不成他郢相君也想百年之后,和宋河山一样肉身不腐?” 宋桐儿白了一眼口无遮拦的李丹青言道:“郢家之前虽然对于摇虚剑宗也多有威逼,但也是循序渐进,并且目标非常明确的表示只在乎听剑与悟剑两枚神石,但自从在武阳城见过太上长老之后,便一反常态,宗主也觉得古怪,同时自然不可能交出自己父亲的尸首,他在研究了许久太上长老的状况后,忽然发现,太上长老的周身有淡淡的剑意不断涌出,若是在其身旁修行,比起寻常时候要快出许多,甚至其功效比起悟剑与听剑两枚神石被全力驱动时所能带来的效果还要强出数倍。” “显然郢家的人看出了太上长老的古怪,甚至可能是知道他身上的异状是有何而来,而他们的语气里也不难听出,他们已经笃定太上长老已经死了。这几年他们对摇虚剑宗的逼迫愈发的紧罗密布,尤其是在公孙常上位之后,通过桑山对摇虚剑宗的施压更是屡见不鲜,我在想,这次我们被旬阳峰的人绑来,恐怕也与此事有关。” 李丹青听完了宋桐儿这番话,眉头是越皱越深,心底却也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说他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让宋河山产生了这样的变化,但说起死而复生,李丹青却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另一个他见过的家伙——周珏! 难不成宋河山和永生殿也有所牵连?郢相君又为什么要花费那么大的气力夺取宋河山那不知生死的“尸首”。郢家如今在武阳朝势力庞大,什么天材地宝寻之不到,为了些许提高修行速度的东西就能做到如此机关算尽? 李丹青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古怪,他看向宋桐儿沉声道:“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确实没那么简单。”宋桐儿的回答来得很是让李丹青出乎预料。 李丹青都不免一愣,有些错愕的看向宋桐儿,却听宋桐儿在那时说道:“事实上,太上长老的苏醒不止一次。” “还有?什么时候?”李丹青神情有些错愕。 “就在几日前。”宋桐儿说着,有些古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随即有才言道。 “就在你来摇虚城的夜里,宋长老睁开了眼睛,对我和宗主说了三个字眼。” “是什么?”李丹青追问道。 宋桐儿心头一沉,嘴里言道:“李丹青。” 第二十六 搅局 “嗯?”李丹青的双眸再次瞪大,他直直的看着宋桐儿,目光困惑,就好似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我跟你们家老头子好像不认识吗?虽然有可能他听过我的大名,但想来也应该是无冤无仇,不至于到死还要念念不忘吧?”李丹青这样说道。 宋桐儿却也只能皱了皱眉头,言道:“我也不知道……” 李丹青大抵也看出宋桐儿的困惑,同时也明白这些事情就和当初周珏的死而复生一般,藏着太多的匪夷所思,以及以常理难以解释的古怪。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只是言道:“总之,咱们还是得先回到摇虚城,管他郢家与桑山有什么盘算,但至少我们不能做了他们手中的筹码不是。” …… 宋桐儿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在那时点了点头,也由李丹青背着她再次上路。 越往山下走,山路渐渐变得平缓,也开始有了人活动的痕迹。 想来再这样走下去,要不了多久二人就能下山,到了那时也就算是成功脱险了。 只是天公不作美,暴雨再次袭来,二人不得不赶忙就地寻了一处山洞避雨,加上天色已暗,夜里的山路也并不好走,所以二人决定就在这山洞过夜,待到明日雨停再行上路。 宋桐儿的衣裙,在前日为了背着昏迷的李丹青下山,已经被她撕烂,做了绳索,山中的夜里天色阴寒,加上暴雨不止,一定会格外寒冷。李丹青的肉身强悍,应水郡夜里可以呵气成霜的天气他都并不觉得有些异样,这山里的寒风此刻对他而言自然也不在话下,但宋桐儿体内的修为还未恢复,抵御这寒气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故而李丹青很是贴心的趁着暴雨还没有落下,四处寻了些干柴,早早的给宋桐儿升起了篝火,然后又冒着暴雨冲了出去,说是去给宋桐儿弄些吃的。 天色渐暗,雨越下越大。 宋桐儿有些担心,想要阻拦李丹青离去,言说将就着过上一夜,明日再说。但李丹青却甚是执着,摆了摆手,便冲入林中。 这一去就是半个时辰。 躲在山洞中的宋桐儿看着眼前的火堆有些出神,只是时不时的抬头看向洞口,希望下一刻李丹青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那里。 只是这样的期望却每每落空,宋桐儿又一次抬起头看向洞口方向,依然不见李丹青的身影。 “这家伙不会遇见了什么野兽吧?”宋桐儿用手中的树枝挑动着火堆中的枯枝,心头有些担忧的嘀咕道。 但这话一出口,却又心底一颤,脸色骤然一红。 那家伙的本事,哪里是什么山中野兽能打得过,自己这分明就是关心则乱。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桐儿不免愈发的心颤,她摇了摇头,赶忙甩开自己脑海中这些纷扰的思绪,又看向洞口,但还是不见李丹青的身影。 方才压下的担忧在这时又涌了上来:那这家伙为什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这么大的雨,都让他不要去了,他就是不听,去了这么久也不回来,不知道我会…… 想着想着,宋桐儿的脸色又红了起来,暗暗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思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家中等着丈夫归来的小媳妇。 宋桐儿又摇了摇头,伸出双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两颊,嘴里喃喃道:“宋桐儿!你可不能乱想!那家伙是个混蛋!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可能发生!” 这样做着自己心里建设的宋桐儿,刚觉得心虚平复了不少。 “你看!我逮到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从洞口传来。 宋桐儿听闻李丹青声音的刹那,脸色一喜,在那时抬起了头看向洞口,便见李丹青一只手提着一只山鸡,另一只抱着一大捧野果。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子殿下,此刻浑身被雨水大得湿透,水珠顺着头上的发丝便不住的下淌,模样颇为狼狈,但脸上却笑意盎然,咧着嘴看着宋桐儿,一副等着宋桐儿夸奖的架势。 那一瞬间,宋桐儿有些恍惚。 她忽然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她和李丹青就这样生活在这小小的山洞里,她生好火等着他带来一日的收获,而他也会如期而至,不顾风雨。 至于之前给自己的警告早就在这一刻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快步迎了上去,有些不悦的把还站在洞口淋雨的李丹青一把拉了回来,嘴里没好气的言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啊,真以为自己有些修为就是金刚铁骨了?” 宋桐儿这样说着,从李丹青的手中接过了山鸡与野果,把它们放到一边,然后伸手就要将李丹青身上的衣衫脱下,嘴里还一边说着:“这么大的雨,这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明日保准会生病。快些脱下来,我给你放在火堆旁烘干……” 她说着,就伸出手解开了李丹青身前衣衫的纽带,而刚刚解开,她便看见李丹青衣衫下那棱角分明的身材,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对方的肌肤,这让宋桐儿的心头一颤,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似乎太过热络了一些。声音不由得渐渐小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在这时停下,低着头,双手合在一起,不安的相互摩砂,似乎不止该安放在何处。 李丹青也低着头直直的盯着宋桐儿,目光有些火热。 山洞中的篝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那声音在此刻静默的山洞中却显得清晰入耳。 “你……你自己把衣服脱下来,我去看看怎么处理……处理那只山鸡。”宋桐儿有些抵不住李丹青灼热的目光,她嘴里慌乱的说道,转身就想要逃开,可李丹青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伸出手就将她拉住,措不及防的宋桐儿发出一声惊呼,身子一下子便跌入了李丹青的怀里。 此刻的宋桐儿宛如受惊的麋鹿,目光不安的四处游离,脑袋趴在李丹青的怀中,身子紧绷,一动也不敢动。山洞中的气氛渐渐变得旖旎,似乎温度也灼热了几分,二人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 李丹青笑着看着眼前可人的女孩,伸出手正想要抚摸她的脸颊。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动声音。 “看样子我们来得不是合适,打扰了二位的雅兴。” 李丹青与宋桐儿心头一紧赶忙在那时侧头看去,却见贾观潮正带着一大群门徒在那时从暴雨中走来,在洞口外站定身子…… 第二十七章 最后的底牌 轰! 一声惊响彻,紫色的电蟒划过穹顶。 雨更大了几分,拍打在树枝、岩壁与泥土上。 李丹青沉下了脸色,将朝歌剑握在手中,也将宋桐儿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二位的命倒是硬得很啊,这么高山崖摔下来,你们竟然还能好端端的活着,还能有心思谈情说爱。” “想想也是,这青山绿水,孤男寡女确实是良辰美景,滋生情爱的好地方。” “我贾观潮虽然只是一介粗人,但也明白这成人之美的道理,所以二位放心,二位死后我会将二位葬在一起的。”贾观潮这样说着,眯着眼睛看向了李丹青,又才言道:“这样的做法,不知道世子殿下能不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李丹青闻言脸色一变,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恐怕已经被对方知晓,但很快他便压下了心头的异样,面色平静的言道:“ 活着做鸳鸯可比死了作对亡命鸳鸯来得舒坦,阁下的诚意在下恐怕很难消受?” 宋桐儿也在这时言道:“你们既然知道抓错了人,就不要一条道走到黑了!杀了李丹青,你桑山恐怕又得面临改朝换代的窘境!既如此,又何苦自寻烦恼?” 但宋桐儿的威胁显然并没有让贾观潮生出半点的犹豫,他微微一笑,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想的就是这桑山改朝换代。如此说起来,那二位可是当真非死不可了!” “说起来桐儿要怪也只能怪宋乾坤那家伙不识时务,公孙常与郢相君摆明了是要吞并你们的摇虚剑宗,我好心伸出橄榄枝,想要与他联手,他却畏首畏尾,我思来想去也只能请桐儿姑娘与子墨公子来上一趟,可不曾想这机缘巧合,却抓回了李世子。” “二位一死,朝廷一定责难摇虚剑宗,到时候宋乾坤想要保住自己的宗门,除了与我合作,便别无他选。” 贾观潮这样说着,双眸眯起,狞笑道:“所以,二位也就不要再做他想了,今日便注定是二位的殒命之日!” 贾观潮这样说着,他周身的气势在那一瞬间陡然张开,排山倒海一般的威压也随即滚滚袭来,将二人笼罩其中。 李丹青与宋桐儿还未来得及与对方交手,淡淡是对方激发的这股威压,便让二人脸色煞白,呼吸困难。 灵压成势! 这家伙是神河境的强者! 只是一瞬间李丹青便反应了过来,而这样认识让李丹青同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确实身负不凡的机缘,凭着盘虬境的修为,却可以与大多数星罗境的武者板板手腕,即使不能退敌,但也或许还能寻到一线生机,但面对神河境的强者,他那点机缘与修为,根本难以弥补二者之间巨大的鸿沟。 意识到不可力敌的李丹青心思活络起来,他的眼珠子一转,沉声言道:“听阁下的意思,在下以为咱们似乎并不是敌人。” 贾观潮也是见过些市面的人,他听闻这话眉头一挑,笑道:“李世子就不要再做垂死挣扎了,今日就是你把话说得天花乱坠,我也决计不可能放过你,这点世子可以放一百个心。” 贾观潮这话可不是吓唬李丹青的,李丹青的身份摆在那里,如有又有只身退去四十万幽云大军的功绩在,李丹青只要活着,回到武阳城稍稍在朝堂上说上几句,对于桑山以及旬阳峰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呵呵,阁下这话说得。” “你看我与桐儿如今都是粘板上的咸鱼,以阁下的修为要杀我二人那无非就是探囊取物,但听我说上两句,说不得会有所收获呢?区别也只是我们早死一会,亦或者晚死一会,对阁下而言并无什么损失。”李丹青笑呵呵的言道,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 贾观潮眉头一挑,低着头思虑了一会,忽然展颜一笑,周身浩大的气势在那一瞬间被他收敛大半,他负手看着李丹青:“既然李世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不看在世子的面子上,看在李将军的面子上,在下也得给世子这个机会。” “但丑话说在前面,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世子最好挑重点的讲,如若不然……” 贾观潮说着,一只手在那时伸出,朝着前方一探,一个巨大吸力便猛然涌出,被李丹青护在身后的宋桐儿在那时发出一声惊呼,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飞顿向贾观潮,颈项被对方死死捏住,动弹不得。 “如若不然,恐怕我就得先杀了这如花似玉的桐儿姑娘了。” 被扼制住的宋桐儿眉宇含煞,拼命的想要挣扎,但以她的修为如何能是贾观潮的对手,一番挣扎下来,也丝毫没有半点缓和自己的窘境。 李丹青将这幅情形看在眼里,赶忙朝着宋桐儿递去一道稍安勿躁的目光,然后便沉声道:“方才我听阁下说,似乎也想要让这桑山改朝换代。” “在下就斗胆猜测一番,阁下似乎对于那位新晋的桑山山主公孙常并不满意。” 李丹青这样说着,目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贾观潮脸上的神情变化,见对方并未否认,他赶忙又言道。 “公孙常此人的根底我多少听说过,他是前任山主公孙秋雨的胞弟,与之一道在几十年前拜入桑山,只是修为天赋虽然不凡,但却处处被公孙秋雨稳压一头,大抵也是因为这心魔所致,公孙常被困在神河境,始终无法破境,抵达武君之境。或许是为了求变,在公孙秋雨登上山主之位后,这公孙常便与郢家走得极近,这次公孙秋雨出了事端,公孙常能登上山主之位,想来也有郢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如此说来,阁下与其说是不满意公孙常这位山主,倒不如说是不满意朝廷与郢家把自己的势力侵入到了桑山……” “然后呢?世子有什么高见,我觉得还是快些说为好,你可以慢慢等,但你家桐儿姑娘可能就熬不到那时候了。”贾观潮这样说着,捏着宋桐儿颈项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宋桐儿脸色开始涨红。 李丹青见状也神情有恙,但还是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言道:“我不清楚阁下到底有什么依仗,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若是我与桐儿姑娘是在了这里,朝廷或许会依照阁下想的办法来惩戒摇虚剑宗,摇虚剑宗也会因此难以自保。但宋乾坤只要不傻,他一定会选择向郢家亦或者朝廷屈服,而不是与阁下合作!” “哼。”听到这话的贾观潮嘴里发出一声冷哼,他轻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冷笑道:“我还以为世子能说出些什么高见来,原来还是这些老生常谈?” “你是想告诉我,以我旬阳峰的实力,就是加上摇虚剑宗,更朝廷也好,郢家也罢,比起来都是螳臂当车对吗?”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眼前这男人是有什么别的依仗,还是另有算计。但此刻性命攸关,李丹青不得不继续言道:“阁下可不要小看了郢相君的野心与决心,这些年他对武阳四族的手腕……” “哈哈哈!”李丹青这次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贾观潮狂妄的笑声所打断。 “世子小看我了!” “我为的是我桑山千年基业!个人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你们二人一死,那宋乾坤若是有些血性,自当与我并肩作证,他若是贪生怕死,苟且于郢家和朝廷的淫威之下,这样的盟友,我贾观潮也瞧之不上!大不了便是与公孙常那狗贼鱼死网破,即使不能拨开云雾见月明,那我九泉之下,也有脸面去见我桑山的列祖列宗!” 李丹青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倒是不曾想眼前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什么底牌可言,只是凭着一腔热血想要搏个你死我活。 这幅情形让李丹青不由得又想到了在阳山时认识的那些家伙。 唉……又是这样的戏码,又是这么拧巴的一个家伙,李丹青在心底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好了!我也算听明白了李世子的意思,你想劝我苟且活命,但可惜我们不是一路人,世子所谓的康庄大道于我而言是一条烂路,还是请世子与桐儿姑娘上路吧!”贾观潮这样说着,捏着宋桐儿颈项的手就要发力。 “等等!”李丹青见状脸色一变赶忙大声言道。 贾观潮一顿,轻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世人都说李世子是酒囊饭袋,但我以为世子能在边关击退四十万幽云大军,哪怕是有运气使然,但也绝非等闲之辈,世子可不要让我小瞧了你!更不要到了死前,来我这里乞命,慷慨而死,我还敬世子是条汉子!别堕了李将军的威名!” 这家伙说的面色潮红,慷慨激昂,李丹青听得却是脑仁发疼,他算是看了出来,自己是高估了这个家伙。 他也没有什么城府可言,比起阳山的张囚赵权之流,都相去甚远,只是一个死脑筋,一个为了自己的宗门,不择手段的莽夫。 对付这样的家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眼看着被捏着颈项的宋桐儿脸色已经从涨红变做紫青,李丹青也心头焦急,他得在最短的时间,让眼前这个家伙相信自己。 “不!阁下误会了!我要说的不是让阁下苟且偷生,我是想告诉阁下,在对付郢家的事情上,咱们是同一路人!”李丹青大声言道。 “哼!世子就不要再诓骗我了!你以为我会信你!”贾观潮却冷笑言道,手上的力道却也在这时更大了几分。 李丹青心头焦急脑子飞快的旋转,忽然他心头一动,大声言道:“青竹!” “武阳四族青家的遗孤!青游方的女儿青竹!” “她被我所救!现在还在我的帐下,向郢家复仇之事,我们一直都在策划!” 武阳四族可不是什么寻常的阿猫阿狗,那句夏家渊中虎,青家雀从龙,郢家蛟蟒并,徐家夜蝠行。在很长的岁月里,对于武阳人而言,他们代表着这武阳天下仅次于皇权的力量,凌驾于圣山与三府九司之上,只是这些年除了郢家之外,其余三族要么家破人亡,要么渐渐落魄,这才让世人对此有所淡忘。 但倒退个十来年,青游方的名讳还是足以威震这武阳天下的。 而当年青游方连同着整个青家被冠以叛国的大罪,满门抄斩,只有青竹与其母亲被编入妓户的事情也曾让不少人暗暗捶胸顿足,为青家鸣不平,为朝廷的狠辣举动,而心生愤恨。 时隔多年,这些事情早已被世人淡忘,此刻李丹青再次提及,贾观潮也是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但这番话,换来的却不是对方的认同,而是更加猖狂的笑意。 “世子觉得我会信吗?你?李牧林的儿子,救下了一个差点被株连九族的罪臣之女?你为什么这么做?难不成李牧林当初还真的想反了不成?”贾观潮冷笑着质问道。 李丹青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道理,眼看着宋桐儿的状况越来越危险,李世子也把自己胡编乱造的潜力发挥到了极致! “我爹想不想反,我不知道。但我想啊!” “当年我爹手握六十万白狼军!天下人都说这武阳天下有姬家一半,也有我李家一半!那凭什么我得管他叫陛下?谁不想每日往那龙椅上一座,几千号人就跪地高呼,祝你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可惜我的谋划,才刚刚开始,我爹就一命呜呼!所以,咱们其实是一路人!” 贾观潮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倒是出奇的暗暗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要是我到了李将军那个位置,保不齐也会想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李丹青见对方有些松懈,赶忙趁热打铁道:“所以啊!你我都是同路人,你杀了我,你自己也知道对付不了郢家和朝廷,但你留我活命,我们可以合作,就算短时间内无法赶走公孙常,但至少我们有机会!我此去武阳,朝廷会给我封赏,到时候我帮你参上那公孙常一本,说不得事情就有转机呢!” “无论如何,总比你白白死了来得划算?” 贾观潮皱起了眉头,捏着宋桐儿颈项的手在那时松开,终于得以喘息的少女,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贾观潮在那时猛地一推,将宋桐儿推到了李丹青的身前,李丹青见状赶忙保住宋桐儿,用手轻轻的拍着对方的背脊,以此缓解她的症状。 “证明给我看!”贾观潮的话在那时传来。 李丹青一愣,有些错愕的看向贾观潮,神情多少有些困惑。 “什么?”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世子说得很好!我得承认我心动了!但你得证明给我看,你和我是一路人!”贾观潮盯着李丹青,面色阴冷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要我怎么证明?”李丹青沉声问道,心底隐隐泛起些许不祥的预感。 “既然李世子也说了,摇虚剑宗的宋乾坤是不会做出与朝廷为敌的事情的,既如此摇虚剑宗自然是我们的敌人,这宋桐儿可是他摇虚剑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况且她还知晓了世子的秘密,不如杀了她,一来可以保主世子的秘密,二来也可以消减摇虚剑宗的实力,这一举两得的事情,想来世子是不会拒绝的吧?”贾观潮这样说着,目光直直的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的脸色骤变,宋桐儿也是身子一颤。 “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吗?”李丹青沉声问道,身子朝后退去一步。 而这样的做派落在贾观潮的眼中,贾观潮的嘴角勾起笑意,同时那股排山倒海的灵压也在这时朝着李丹青与宋桐儿涌来。 “看样子世子还是让我失望了。”贾观潮这样说着,一只手就在这时朝着李丹青张开,周身的灵力在这一瞬间被他催动到了极致,就要出手。 而于此同时,李丹青的眸中闪过一道决意,一样事物忽然从他的袖口滑落,落入他的手中。 那是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中间被雕刻着一个“冥”字。 随着李丹青心神一动,那“冥”字纹路上,血色的光芒猛然亮起。 第二十八章 花落谁家 夜已经深了。 青竹等人回到了摇虚剑宗给众人安排好的梧桐院中。 众人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对于近日知晓的秘密的看法,以及想要弄明白李丹青到底如今身在何处。 “你们说那个宋河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不会是宋乾坤和宋河山一起在给我们演戏吧?”刘言真皱着眉头在那时言道,脸上的神情多有古怪,显然还是不太相信宋乾坤嘴里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尉迟婉也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但按理来说,宋乾坤没有必要骗我们,毕竟院长要是真有什么不测,他们摇虚剑宗也难辞其咎!” “可这事也太玄乎了,尤其是他说前几日咱们到了摇虚剑宗的晚上,那老头子还活过来了,还唤了咱们院长的名字!这是个撒意思?难不成是咱们院长害死的他?他来寻院长索命不成?”刘言真嘴里嘟囔道,显然对于此事依然有些狐疑。 一旁的青竹在这时面色一沉,低语道:“宋乾坤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找到院长。” 这自然是众人最担心的事情,宁玖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说道:“听宋乾坤的意思,宋河山是自从去了武阳城后,方才被郢家盯上的,若是郢家想要威胁宋乾坤交出宋河山,那确实有可能做出掳走宋桐儿与宋子墨的事情,只是不巧将咱们院长当做了宋子墨……” “确实有这个可能……”青竹点了点头,面色有些阴沉。 “可我们无凭无据怎么去寻郢家要人?”刘言真有些气急败坏的言道。 众人说到这里又是一筹莫展,这好不容易挨过了幽云的进攻,以为可以过上一段安生日子,可这才走出应水城,李丹青就被人掳走没了踪迹…… 众人神情苦恼,绞尽脑汁的在那处思虑着可能遗漏的线索,同时也等着摇虚剑宗派出的在各处搜藏的弟子传回消息,虽说夜色已深,但他们都无心睡眠,哪怕是鹿书德与师子驹二位老人,也都帮着整理这摇虚剑宗从各处递来的情报,帮着青竹筛选出其中可能有用的东西。 只有那位邢双双,坐在一旁,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颊,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忽然,就在众人未有注意之时,她的身子一颤,眉宇中一道血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赶忙站起身子,见众人都在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并无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便在这时迈步小心翼翼的退出了院门。 在来到一处四下无人的所在时,她的眸中血红色的光芒闪烁,同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张开嘴,轻声言道。 …… “你好啊,李世子。” 就在贾观潮就要对着李丹青出手的刹那,一道娇媚的声音忽然在空旷的山洞中响起。 那声音来得极为突兀,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威压猛然在那时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 贾观潮的心头一颤,就要挥出的手在那时猛然挺住。他下意识的看向四周,身为神河境强者的神识也在同一时间铺散开来。 但哪怕身为神河境的强者,神识可覆盖方圆数里之地,可依然无法发现这周围有任何旁人的存在。 “殿主别来无恙。”李丹青将贾观潮的状态看在眼里,脸上却勾起一抹笑意,他如此言道。 “所以,李世子是想明白了吗?”那娇媚的声音再次问道。 贾观潮的面沉如水,他终于意识到这声音的主人并不在这荀阳峰的四周,而是通过某种秘法将这声音传递到此处。这是一件很骇人的事情,当然并不是单单因为这样的传音之法。这世上确实存在一些这样的器具,可以在千里之外与人通话,但这样的东西素来昂贵,根本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拥有。 李丹青的身份高贵,拥有这样的东西虽然出乎贾观潮的预料,但细细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但真正让贾观潮心头发憷的是,随着那声音响起,一股弥漫开来的威压才是他恐惧的根源。 他不知道那声音主人到底是谁,但能靠着声音便将一股如此强大的威压传递开来之人,修为必定不凡,决计是一位武君境的强者才能做到这一点。 并且这还不能是寻常的武君境强者,毕竟相隔数以百里千里之地,单单是这股威压,便让他有些气机紊乱,哪怕是曾经身为武君的桑山山主公孙秋雨,对方也得与他面对面时,才能激发出这样有压迫力的威压。 而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也只有两个选择而已——要么抢在李丹青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对方之前将之击杀,因为一旦对方知晓了是旬阳峰的人杀害以及掳走了李丹青,那等待着旬阳峰与整个桑山的就是灭顶之灾了,而要么就是趁现在赶快离开,趁着这消息还没有传开,离开这桑山,从此隐姓埋名,或许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于贾观潮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结局。 可若是拼得鱼死网破,此刻他体内的力量被这股威压所压制,修为的发挥必然不如人意,无法做到一击必杀的话,等待着他的还是死亡的命运,区别只是能不能拉上一个李丹青陪葬而已。 贾观潮并不是一个怕死之人,事实上在决定与公孙常以及他背后的郢家对抗的那时起,他便已经做好了以死明志的心思,只是这样死去,不仅救不了桑山,甚至还有可能把桑山拖入灭门的深渊,他的心头不免有些迟疑。 “说不上想明白,就是深夜难眠,想听听殿主的声音。”李丹青扬起了嘴角如此言道,心底却泛起阵阵恶心,脑海里不住的回想着秦居贤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 此言一出,那冥殿令牌中顿时响起一阵娇媚的笑声,若不是此刻场面上的情形紧急,恐怕但是听到这声音便足以让任何男人都心头一阵火热。 “那世子就答应奴家的邀请呗,到时候奴家日日都说给世子听,什么样的话,都可以哦。”那声音愈发的娇媚,如此言道。 李丹青闻言也不多言,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贾观潮一眼,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的心头一松,嘴里再言道:“那在下就好生考虑考虑吧,毕竟殿主的容貌与在下的审美着实相去甚远,听声音就够了……” “那可不是奴家的模样,奴家……”那声音这样说着,却在这时戛然而止,只见李丹青伸手一握,手中的冥殿令牌上的血色光芒猛然熄灭。 而后李丹青看向还在发愣的贾观潮一行人,笑道:“不知道这样的证明,在阁下看来如何?” 贾观潮对于这忽然到来,又忽然结束的谈话显然有些措不及防,以至于他愣在了原地,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而也直到这时,贾观潮方才反应过来李丹青话里的意思——他什么都没有对那声音的主人说,虽然贾观潮难以知晓对方身份,以及与李丹青关系,但从双方那亲昵的对话中,贾观潮不难感觉到二人的关系匪浅,至少李丹青言说了自己的境遇后,对方为李丹青报个仇,哪怕只是把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对于桑山而言都是大麻烦。 但李丹青分明有这样的机会,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向他展示了自己的本事,仅此而已。 贾观潮忽然恍然,他脸上的凝重之色在那时散去了大半。 李丹青见状心头也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决计做不出为了自己活命而将宋桐儿杀死的事情。而若是自己这最后的底牌没有作用,那他可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这样的做法多少有赌的成分,毕竟展示了这令牌的神奇,贾观潮只要还有杀心就一定会夺走这令牌,李丹青也就没有机会再向外求援。李丹青只是不愿意与永生殿合作,他知道自己一旦开了口,以永生殿的能量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他,甚至眼前这贾观潮带来的百余名弟子中,说不得就有永生殿的奸细。 但李丹青可不想这边出了虎穴,那边就进了狼窝,所以他铤而走险,演了这么一出狐假虎威的戏码,更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前这贾观潮虽然险些至他与宋桐儿于死地,但既然他一心想要对抗郢家与朝廷,对于李丹青而言,若是使用得当,却不失为一个好的助力。 “看样子是我误会世子了?”贾观潮在这时终于言道,他的语气低沉,盯着李丹青的目光中依然惊犹不定。李丹青所展现出来的手腕确实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但想要让他完全相信李丹青,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只是暂时收敛起了杀心,但如何处置李丹青,对他而言依然没有定论。 “说不得误会,只能说不打不相识!”李丹青这样言道,神情平静,似乎并未受之前的惊吓的半点影响。 李丹青平静的态度,多少让贾观潮的心思有些动摇,他沉着脸色看着李丹青,虽然收敛起了周身的气势,但周围他门下的弟子依然围堵在山洞门口,没有放过李丹青等人的意思。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放过李丹青对于贾观潮而言需要冒的风险着实太大了一些,他一时间难以做出决断倒也在李丹青的预料之内,但只要能保住性命,李丹青还是有其他的后招,可以托身的。 李丹青与贾观潮双方各怀鬼胎心底都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倒是李丹青身旁的宋桐儿已经被这一连窜的变故吓得呆傻,她眨了眨眼睛,脑海里可谓是一团浆糊,李丹青要谋反?虽说宋桐儿因为朝廷对摇虚剑宗的步步紧逼,对于武阳朝廷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谋反这样的事情她可是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李世子倒是好好与我说说,你的准备如何帮助我对付朝廷与郢家?”贾观潮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打断了宋桐儿的思绪。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心底暗暗想着,他有个屁的计划,但面对贾观潮这个握着自己小命的家伙,李丹青可不敢有半点懈怠,在那时赶忙言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咱们……” …… 摇虚城。 “那可不是奴家的模样,奴家……” 邢双双嘴里这样说着,眸中烦着诡异的血光,而就在这时,那血光忽然散去。 邢双双一愣,嘴里说道一半的话也在这时戛然而止。 她在原地愣了一会,似乎这时方才反应过来。 但邢双双并没有露出什么懊恼之色,反倒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倒是挺聪明的,但这样的小聪明可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邢双双这样说着,转身就要走入院中,可就在这时,摇虚剑宗的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们所居住的梧桐院距离摇虚剑宗的院门尚且有不小的距离,那处传来的声音能够在这里听到,可见是出了不小的祸端。 邢双双的脚步停下眉头一挑看向那处,还不待她琢磨出其中就里,一大群摇虚剑宗的弟子就在这时急忙忙的从这处经过快步走向院门方向。而梧桐院中的众人也在这时被这声音所吸引,青竹更是拉住了其中一位弟子,问道:“怎么回事?” 那名弟子显然并没有认清青竹的身份,只是下意识的言道:“听说朝廷来人了,说是要抓捕咱们宗主!快些和我一起去,拦住那些家伙!” 那弟子说罢,便随着大部队一道快步朝着院门方向走去。 青竹等人也是一愣,但在回过神来之后,也觉得事有蹊跷,不做多想在那时纷纷快步朝着院门走去。 只有邢双双立在原地,思虑了一会,忽然她的眉头一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她在那时展颜一笑,眉宇间风情万种,嘴里低声道。 “有意思……” “郢家的人看样子知道得挺多的嘛……” “就是不知道这枚散落凡间的星灵最后会花落谁家……” 第二十九章 发自肺腑 “这要谋反,可是个大事情,咱们得一步步谋划着来,可不能急功近利。”旬阳峰的山洞中,李丹青在贾观潮一行人灼灼的目光下,神色平静的夸夸其谈。 “这首先第一步,你们得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谋反!”李丹青这样说罢,看向贾观潮。 贾观潮一愣,眨了眨眼睛:“不是你给我们说你的计划吗?你问我作甚!?” “干大事,注定得有牺牲,还得懂得隐忍,没有足够强大的信念此事难成,我要与诸位合作,自然得先确定诸位到底有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同伴!”李丹青却笑呵呵的言道。 这一招反客为主不可谓不是兵行险招。 李丹青倒不是想不出一套说辞来证明自己确实有谋反的念头,只是这些计划宣之于口,哪怕再过精细,落在贾观潮这般粗人耳里,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博得他的信任,倒不如来一个反客为主,如此一来,反倒有可能彻底打消对方的疑虑,让自己与宋桐儿脱险。 听闻这话的贾观潮眨了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丹青,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我们倒不是说一定要反了朝廷,我们只是想要把郢家赶出桑山……”贾观潮这样说道,他对朝廷固然没有好感,但李丹青的提问着实来得太过宏大了一些,以至于贾观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反倒是自己有些怯场了起来。 “小了!” “格局小了啊!”李丹青却大喝一声这般言道,神情严肃,一副训斥对方的模样。 这副架势就连一旁的宋桐儿也看的目瞪口呆。 “郢家能在武阳朝为非作歹,不就是依仗着武阳朝廷吗?你单单搞定了郢家,只要朝廷有这个心思,那下一个张家、周家不都得还是桑山的麻烦吗?正所谓擒贼先请王,打蛇打七寸!”李丹青信誓旦旦的言道。 听到这里的贾观潮双目瞪得浑圆,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疑虑,反倒目光中有了几分敬仰之色。 “所以……咱们得想办法杀了姬齐?”他的心头一颤,嘴里如此言道。 此言一出,周围的弟子们也纷纷脸色一变,但眸中却涌出一阵兴奋之色。 这把皇帝老儿拉下马的事情,单是想想就让人觉得胆战心惊,可又同时让人热血翻涌。 李丹青将周遭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底暗想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之前这贾观潮说的那番话李丹青便看了出来,这家伙就是个胸无城府,却又满腔热血的莽汉,故而投其所好,先用永生殿那位阴殿殿主唬住这家伙,博得他的好感,再来对症下药说些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倒是不想这翻话的效果出奇的好,就连贾观潮门下的那些门徒似乎都有所意动。 “哪有那么简单。”到了这时李丹青自然要趁人打铁,他继续言道:“那姬齐的皇宫中,单单是武君级别的侍卫都有足足五指之数,皇庭奉祀之中更有隐藏着的高手,别说是你我,就是把白龙山的老神仙请来,也不见得能杀了姬齐,所以,咱们要智取。” “嗯?如何智取?”贾观潮闻言眼前一亮,脸上露出几分讪讪的笑意:“不瞒世子,我们这些人都是些粗人,这论起计策来,那确实没有世子来得厉害,还请世子不吝赐教。” “这是大事,切记不可急功近利。” “譬如今日,也是你遇见了本世子,要是换个旁人,你把我们杀了,无论这摇虚剑宗是否倒向你们,凭你们的力量对抗别说对抗郢家与朝廷,只要他公孙常不是个傻子,你们都恐怕难有胜算。” “如此一来,反倒是亲者痛而仇者快,自己搏得个身后名,但于桑山的现状却依然于事无补,反倒会让公孙常与郢家入主桑山的步伐更快!” “但你反观本世子,本世子是如何做的?”李丹青扬起了头,如此说道:“我帮着朝廷守住幽云的四十万大军,这样一来,姬齐对我一定是感恩戴德,等到我去了武阳城,那必定是高官厚禄,说不定还能执掌兵权,到时候位居高位,无论想要做什么都方便得多,你懂我的意思吗?” “想要以弱胜强,这一地步就是要先学会虚与委蛇,硬碰硬可不是良法。” “我好像懂了。”听到这番话的贾观潮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他言道:“世子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得先和公孙常妥协,再伺机而动?” “对嘛。”李丹青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之色,点了点头,又言道:“你们能取得公孙常的信任,我能取得姬齐的信任,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岂不美哉?” “但至于后面的计划如何实施,我们还得根据之后情况而定,等我去到了武阳城,弄明白了情况,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你,但你的记住,留在桑山得学会隐忍,大丈夫能屈能伸,切不可鲁莽行事!”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说着。 贾观潮听得是面红耳赤,神情激动,在那时赶忙拱手朝着李丹青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世子点拨大事可成,世子尽管放心,我贾观潮一定鞍前马后,为世子所用!” “好说,好说。”李丹青摆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 贾观潮点了点头,但这时目光却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宋桐儿,神情一凝,言道:“这女人知晓了我和世子的秘密,留之不得……” 贾观潮这样说着,周身气势一荡,就要出手。 宋桐儿脸色顿时煞白,而李丹青见状,在这时赶忙出手拦住了贾观潮,心底暗暗腹诽,这个混蛋,是他娘嫉妒本世子还是怎么的?怎么老是跟宋桐儿过不去。 “世子!我们是要做大事的人,切不可为了女色而误了大事!”贾观潮见状脸色一变,看向李丹青痛心疾首的言道。 虽然还是说的关于宋桐儿生死的事情,但这一次贾观潮的语气里可没了之前的威胁之意,反倒是一副忠心耿耿,劝君向善的模样。 李丹青也有些苦恼,他讪讪一笑,看了宋桐儿一眼,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这才言道。 “实不相瞒……” “桐儿姑娘,其实已经是我的人了。” …… 旬阳峰距离摇虚城足足六百里路,李丹青与宋桐儿共骑这一匹贾观潮赠予的神骏战马疾驰在夜色中。 此马价值不凡,乃是异种,唤作白雪黑龙,号称日行三千里,整个武阳朝也只有这旬阳峰能豢养此马,但也不过百匹,每年都会进贡一些给朝廷,当初他们就是靠着此物,方才把李丹青与青竹二人在一日之内带到了此地。 白雪黑龙在夜色中奔袭,速度极快,夜风吹在宋桐儿的脸颊上,刮得宋桐儿的脸色红扑扑的。 她坐在李丹青的怀里,心底的思绪确实翻涌不止。 李丹青要做反贼…… 还要颠覆武阳朝,杀了皇帝…… 还说我是他的人…… 那我应该怎么办?举报他还是跟着他一起做反贼…… 各种或震惊或羞人的思绪一股脑的涌向宋桐儿的脑海,让女孩此时的脑海一团浆糊。这一路上从旬阳峰下来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 “想什么呢?”李丹青似乎察觉到了宋桐儿的异状,在那时忽的问道。 轻轻的一句话,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宋桐儿宛如触电一般,身子一个激灵。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愣了好一会之后,只能闷闷的回了句:“没……没什么……” “我和他们扯犊子呢!你不会真以为我要谋反吧?”李丹青笑着言道,语气轻松。 宋桐儿一愣,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忽然悠悠的问了一句:“所以,你刚刚在那山洞里说的话,都是假的?” 这话出口,宋桐儿的脑袋被压得极低,虽然她也知道,坐在身后的李丹青并不可能在此时看清她脸上的神色,但出于本能的羞涩,她还是将头压得极低。 “那当然。”李丹青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宋桐儿话语中的言外之意,甚是得意的应道:“那些家伙都是些莽汉,脑子里一根经,凭着本世子的聪明才智想要逗逗他们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宋桐儿闻言,脸色顿时一滞,眸中的光彩落寞了几分,低着头闷闷的应了声:“哦。” 李丹青听到这话,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微微一笑又言道:“但也不全是……” “嗯?”宋桐儿顿时心头一喜,但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态度太过暧昧,赶忙压下脸上的喜色,故作云淡风轻的问道:“那……那哪句是真的呢……” 李丹青空出一只手,在那时伸出,一把抱住了宋桐儿的腰身,在女孩的惊呼声中,将她搂入了怀里,低头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你猜。” 宋桐儿顿时面红如火,脑袋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就自然未有注意到。 此刻的李丹青面沉如水,神情阴冷。 这话当然不对。 山洞中的那番话,李世子不是说的都是假话…… 准确的说,是字字发自肺腑…… 第三十章 格杀勿论 “张阳伯!你身为燕马郡郡守,本应护民安邦,怎可与贼人勾结,对自己郡内之人刀剑相向!” 夜色更深了些许,摇虚城摇虚剑宗的院门外,宋乾坤领着一大群摇虚剑宗的弟子站在那处,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指着为首的一位中年男人大声的怒斥道。 那被宋乾坤指着劈头盖脸一阵怒骂之人,便是这燕马郡的郡守,张阳伯。此人也不过是七八年前入主这燕马郡的郡守其子张圭拜入神御司大司命慕容奎的门下,身受器重,他父凭子贵,这才坐上了如今燕马郡郡守的位置。 张阳伯此人早年拜入太学阁坤同手下为徒,凭着这层关系以及体察人心的本事,勉强在神御司混得了一个知事的职位。若不是其子天赋卓绝,以他的能力到了晚年或许能凭着之力坐上执事亦或者少司命的位置,但这也就算是到头了。 如今能成为一郡之地的郡守本就算是撞了大运,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到了这一步的张阳伯丝毫没有知天命的觉悟,反倒想着更进一步,这些年与郢家来往密切,几乎是成了郢家在这燕马郡的代言人。 “哼。宋乾坤!本郡守只是奉命办事,你们摇虚剑宗若是与永生殿并无干系的话,那何必畏惧,让我手下的人进去搜查一番,这是非黑白,不就了然了吗?” “如此遮遮掩掩,莫不是心头有鬼!”张阳伯眯着眼睛如此说道,身后被他带来的一大群甲士纷纷面露杀机,双手摁在了各自所配的刀剑上,俨然是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宋乾坤见状脸色一变,他身后的众多门徒也神色阴沉,纷纷双拳紧握,心底已经做好了催动的飞剑的准备。 “怎么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郢家的人在背后从中作梗?”站在一旁的刘言真皱了皱眉头,神情不悦的言道。 双方的对峙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期间青竹也与众人讲解了一番这张阳伯的来历,当初在阳山时,众人可没有少受到这郢家的刁难,对于郢家本就不喜,此刻见郢家的打手再次找上了摇虚剑宗,众人的心底自然是有些感同身受。 “郢相君的野心巨大,武阳四族的名望早就无法满足他,对于他与整个郢家而言,想要再进一步,最好的选择便是获取一座圣山。”青竹的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杀机,嘴里如此言道。 “可摇虚剑宗也没有圣山啊?他们这是在干嘛?难不成那个宋河山真的与永生殿有牵连?我听院长说过,永生殿,好像还真的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一旁的宁玖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小声的嘀咕道。 这个问题,让青竹摇了摇头,显然她也难以回答这个问题,毕竟那宋河山的状况着实太过诡异,哪怕是以青竹的眼界一时间也难以说得明白,那位太上长老到底如今是什么情况。 “怎么?宋宗主这架势是要仗着门下人多势众,把我这郡守挡在门外?”面对眼前这群摆开架势的摇虚剑宗弟子,张阳伯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惧怕,反倒是神情悠闲的反问道。他眯起的眼缝中止不住的笑意,其实事情走到这一步,无论摇虚剑宗是什么态度,对于张阳伯而言都不再重要。 他得到了足够确切的消息,那位摇虚剑宗的太上长老如今已经是活死人的状态,宋乾坤让他搜,他自然可以以此推断摇虚剑宗与永生殿邪教有所勾结,而若是拒绝了,那颗就是正中他的下怀,此番前来,他可是带着镇魔司下发的搜查令,宋乾坤只要胆敢以武拒捕,他只需要将此事上报,那摇虚剑宗便从此万劫不复了! 宋乾坤显然也想到了这些,他脸上的神色阴冷,沉默不语。 一旁的宋子墨毕竟年轻气盛,如何受得了张阳伯如此挑衅,他侧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大声言道:“爹!咱们跟他们拼了!说什么也不能把爷爷交给他们!” “宋河山长老可是当年能与东华山帝剑的执剑使打得平分秋色的人物,这样的剑道名宿不想走我们怎么带得走,莫不是宋河山长老出了什么状况?还是见不得人的那种状况!”宋子墨的负气之言落在张阳伯的耳中很快便被这老狐狸寻到了纰漏,他眯着眼睛笑呵呵的问道。 这话一出,宋子墨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还愣着干什么!去给我好好搜一搜这摇虚剑宗里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的人东西!尤其是宋河山老前辈,自从那个三年前在陛下寿宴上露面之后,可就从此再也不见其人,一定要好好帮我问候他老人家!”而张阳伯却并不给宋子墨父子太多反应的时间,在那时低声说道。 他身后数百位甲士顿时低声应是,随即便猛然朝前迈开了步子。 见张阳伯似乎是要动真格的了,摇虚剑宗的弟子们也纷纷脸色一沉,浑身灵力奔涌,目光却纷纷看向一旁的宋乾坤,只待他一声令下,众人便会出手与这些杀上门来的恶徒拼上一个你死我活! 但就在这时,宋乾坤却伸出了手,拦住了身旁的众弟子,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下,低声道:“退下。”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弟子们顿时面露诧异之色,神情困惑的看向自家门主。 “宗主!” “爹!” 众人高声疾呼道,虽说他们之中除了宋子墨以外都不知晓宋河山的状况,但却也明白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若是让这张阳伯的人入了摇虚剑宗,那到时候无论是伪造,还是牵强附会,想要给摇虚剑宗治罪都不是什么难事。 “我说,退下!听不到吗!”宋乾坤却并不理会弟子们投来的目光,只是阴沉着脸色再次暴喝道。 宋乾坤在门中弟子中有着足够的威严,见他如此模样,众人也明白宋乾坤的心意已决,他们纷纷脸色一寒,却还是不得不在那时心有不甘的退了下来。 张阳伯将这副情形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了冷笑,心道这宋乾坤到底还是识得实务,只可惜时间晚了些…… 大批的甲士涌入了摇虚剑宗的院门之中,宋乾坤的神情阴沉,身后站着的摇虚剑宗弟子们纷纷脸色难看,宛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 那群甲士搜藏的手段显然极为粗暴,哪怕只是站在院门外,众人也能时刻听到院中传来阵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显然是将某些东西打碎亦或者随意扔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宗门被外人如此糟践,对于摇虚剑宗的弟子而言,这无疑是赤裸裸的侮辱。 他们纷纷在那时握紧了拳头,却不敢发作。 宋乾坤将弟子们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心头也甚是无奈,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但却也明白,事情走到了这一步,与郢家再对抗下去,也只是螳臂当车,语气鱼死网破,倒不如妥协,就算不为自己,也为自己这些门人求得一条生路,也算是保全了父亲生前心心念念的家业…… “找到了!”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便有甲士的声音从院门中传来,张阳伯心头一喜,抬头看去,却见数位架势在那时将盘膝而坐的宛如雕塑一般的宋河山的“尸首”搬了出来。 “太上长老!”门中的弟子们不明白其中就里,见了宋河山反倒是纷纷心头一喜,犹如看见了主心骨一般,朝着对方大声呼喊道。 于此之前,坊间多有传闻宋河山早已身死,摇虚剑宗的弟子们也以为郢家与张阳伯的多次挑衅是因为摇虚剑宗失去了这根定海神针。此刻见了宋河山自然是心头一喜…… 但很快众人便察觉到了宋河山的异状,这位太上长老就这样被放在了地上,盘膝而坐,一动不动。就好像,好像已经死了一般。 “哼,果然如此!宋河山早就死了!只是靠着永生殿的秘法保持着肉身不朽……”瞥见此物的张阳伯冷笑一声这样说道。 他的心头一片火热,虽说不明白郢家要这么一具尸首到底做什么,但能做好这事,足以让他在郢相君的面前得到赏识。 宋乾坤走上前来,看着满目得色的张阳伯,放下了身段,有些失魂落魄的言道:“郡守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的东西了,就请带着父亲的尸骸离去吧,还请转告郢家主,我宋乾坤不日就前往武阳城与他当面赔礼道歉,至于悟剑与听剑二枚神石,到时候在下也会一并奉上……” 宋乾坤这话出口,已是摆明了服软,但听闻这话的张阳伯却眯眼一笑:“宋宗主这是什么话?我奉命来搜查你摇虚剑宗与用神殿勾结的赃物,与郢家主有什么关系?” “如今这认证物证俱在,宋宗主不会觉得还能息事宁人吧?” 宋乾坤听到这话,顿时心头一灵,他瞪大了眼珠子看向张阳伯,怒目言道:“你!” 张阳伯却根本不给他多言的机会,在那时暴喝道。 “摇虚剑宗与永生邪教勾结,证据确凿,来人把这些恶徒押下择日候审,如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第三十一章 滚 一大群甲士在那时围了过来,摇虚剑宗的弟子们纷纷脸色骤变,纷纷侧目看向身旁的宋乾坤。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这些弟子唯一能指望自然也就只剩下了自己的门主。 但显然宋乾坤根本没有料到这张阳伯会对自己赶尽杀绝,他同样神情错愕,看着张阳伯怒斥道:“张阳伯!郢家的使臣一开始说得很清楚,只要我们交出我父亲的尸首,他就放过我们摇虚剑宗!你怎能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我看是你王乾坤不识抬举吧!”张阳伯冷笑言道,到了这时,宋河山的尸首他已经取得,自然不用再与宋乾坤扯那些场面话,“一个月前,郢大人就已经给你递了话,你呢?全当做了耳旁风,非得等到我带人前来,才肯低头,但为时已晚了!” “给我全部带走!” 说罢这话张阳伯又是一声怒斥,周遭还有些迟疑的甲士听到这话,自然不敢再有半点犹豫,纷纷在这时欺身上前。 “爹,我们和他们拼了!”宋子墨年轻气盛如何受得了被这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在那时爆喝一声,背后飞剑出鞘,身后的众弟子也在这时被其感染,纷纷唤出了自己的飞剑,漫天飞剑涌出,悬于半空中,狂暴的剑意四处奔涌,激荡不息,场面甚是骇人。 “你们现在都只是嫌犯!我相信其中大部分人对于摇虚剑宗勾结永生邪教的事情都并不知情,但若是此刻受了贼人蛊惑,敢对我郡守府的甲士出手,到时候别说你们自己,你们的家人都得受到牵连。别说我没提醒过诸位,哪怕是当初的圣山山主公孙秋雨,勾结邪魔的下场是什么!” 张阳伯将这些摇虚剑宗门徒群情激奋的模样看在眼里,但却并无太多慌张之色,他说罢这话,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宋乾坤,笑道:“宋宗主你的这些徒儿对你可当真是忠心耿耿,你就舍得看他们步入死地吗?” 张阳伯的话,让宋乾坤的身子一颤,他整个人在那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多岁一般,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弟子们,那群弟子同样看着他。 他忽然笑了笑,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这事,是师尊糊涂了,乖……收起飞剑吧。” “爹!” “门主!”众人闻言愈发的悲愤,在那时看着宋乾坤大声的言道。 宋乾坤却摆了摆手阻拦了众人想要说的话,他侧头看向一旁的张阳伯说道:“张郡守,你我也算是旧识了。我门下这些弟子少不更事,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介怀,实不相瞒,那我摇虚剑宗那听剑与悟剑两枚神石,这些年虽然耗尽了能量,功效大不如从前,但只要能用东华山的剑意晶石加以催动,依然是这世上尚有的神物。” “郢大人想来是看不上此物了,而此物又得以我宋家的秘法催动,如今宋某身陷泥潭,怕是在没有机会动用此物,而我这儿子素来对剑道兴致缺缺想来更是不屑。今日我想将此物以及其催动之法赠予郡守,以作我这些弟子的卖命钱,不知郡守可否愿意。” “嗯?”听到这话的张阳伯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看着宋乾坤。 郢相君要做大事,自然得立威,他不会容许,忤逆了他心意的摇虚剑宗如此安稳的度过这次麻烦,他得杀那么些人,做给那些尚且还在观望的燕马郡宗门看,让他们明白什么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张阳伯很明白,郢相君的心思,但即使是要立威,也不见得需要把整个摇虚剑宗的人都杀完。 一个宋乾坤,其实已经很够分量了。 想到这里的张阳伯心头一动,沉默了一会,忽然言道:“既然宋宗主如此识大体,那我也不好得理不饶人,就先把宋宗主带回去审问吧,剩下的人留在摇虚城,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可离开!” 宋乾坤听到这话,长长的舒了口气,双手在那时无力的垂下,一群甲士也在这时围了过来将宋乾坤围住。 “爹!”宋子墨见状心头一凝,朝着对方大声喊道。门中的弟子们也在这时走上前来,他们都明白,一旦宋乾坤真的被对方掳走后,恐怕就生机渺茫了。 宋乾坤就要跟着那群甲士离开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他忽然笑了笑言道:“孩子,帮爹和爷爷守好这摇虚剑宗,他……是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 宋子墨听到这话,身子一颤,眸中顿时泪珠打转。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平日里太过顽劣,沉溺于那些机关之法,对于剑道疏于联系,不然也不至于到了今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掳走…… 而宋乾坤说完这话,也算是了却了心愿,朝着周围的甲士点了点头,一群人就在这时,便要带着宋乾坤离去。 “放开宗主!” 可就在这时,一道清嫩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外传来,伴随着还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纷纷在那时侧头寻声看去。 却见远处的街道上一只神俊的黑马正载着一男一女,朝着此处飞奔而来。 待到众人看清来者的容貌,他们纷纷脸色一喜。 “桐儿师姐!”宋子墨与摇虚剑宗的弟子们在那时惊呼道。 “院长!”而大风院的弟子们也惊声喊道。 张阳伯的眉宇一沉,看着这忽然到来的一男一女,女的他倒是认识,是这摇虚剑宗的弟子,修为天赋都还算得不错,而男的却有些面熟,可一时间记不得在何处见过。 神俊的黑马在人群前停住了脚步,身上穿着明显不太合身的男子衣衫的少女跃下马背,快步上前,想要冲开那些甲士的包围救出宋乾坤,但却被甲士们死死拦住,而与她同骑到来的青年也在这时走到了她的背后,看着那群拦着少女的甲士,冷声言道:“让开!” 那年轻男子的态度极为傲慢,语气中的意味就好似在命令郡守府的甲士一般。 张阳伯冷笑一声,走上前去:“看样子宋宗主对诸位还是太过娇惯了一些,才让你们这群家伙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今日看样子不杀鸡儆猴,是难以善了!!” “来人!给我把这个狂妄的小子砍了!”张阳伯这样说着,身后便指向了宋桐儿身后的年轻人。 显然他无法容忍身为郡守的自己,被眼前的年轻人如此轻视——至少在他看来,年轻人的态度就是对他的轻视。 这样说着,他带着一群甲士,手握着刀剑便气势汹汹的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而面对这样的场景,那年轻人却并无半点惧色,反倒眉头一挑,随即在那时暴喝道。 “张阳伯!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 大抵是李丹青的怒吼声中裹挟着的威严太过强大,以至于张阳伯在那时都不免一愣,而待到他回过神来,定睛看向眼前年轻人的脸颊,那一瞬间,他忽然身子一颤,认出了对方。 “你……是……是李丹……”这话说道一半,他又觉不对,赶忙在那时改口道:“李世子!” 当初张阳伯混迹在武阳城的神御司时,自然是见过招摇过市的李丹青的,只是一个是风头正盛的世子,一个是每日奔波的知事,二者鲜有交集,若是放在几个月前,落魄的李丹青根本入不了张阳伯的眼。但如今时过境迁,李丹青在应水郡立下了天大的战功,回到武阳城后,很有可能受到姬齐的封赏,之前那位人人喊打的李丹青,如今摇身一变,又成了武阳城权贵们眼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也就不是张阳伯得罪得起的家伙。 “哼,记性还不错。还不让你的人给我退开!”李丹青在那时又言道。 张阳伯闻言一愣,这李丹青他着实招惹不起,但今日的事情又是郢相君交代下来的,若是办得不妥,那边他也无法交差,一时间张阳伯反倒有些骑虎难下。 “世子……这……”张阳伯有些为难的言道。 “滚蛋!”李丹青可不是什么易于之辈,仗势欺人的那套功夫他可是炉火纯青,他甚是不耐烦的大声言道,将身前的张阳伯直接推开数步,做势就要上前。 张阳伯心头犯苦,他手下带着数百甲士,都是郢相君给他配备的精锐,真的打起来对付这摇虚剑宗的弟子或许捉襟见肘,但对付李丹青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世子大人的身份尊贵,他就是骑在他头上拉屎,张阳伯也不敢得罪。 张阳伯一个趔趄站稳了身子,却还是不得不拦在李丹青的跟前,苦笑言道:“李世子,你就不要难为小的了,我可是奉了镇魔司大司命的命令,前来搜查摇虚剑宗!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都指明了摇虚剑宗与邪教永生殿之间有所关联,世子若是不相信,大可等到我将宋乾坤带回府中,审问之后,是非黑白自有论断!” “世子若是真的今日要阻拦的话,事情传扬到了陛下的耳中,恐怕对世子……” 好在张阳伯此行虽然是受了郢家的指使,但却也弄来了镇魔司的文书,一切都算得上是名正言顺,李丹青就是想要护着摇虚剑宗,那也得掂量掂量,这背后的需要面对的麻烦。 张阳伯本以为自己这番话多少可以震慑得住眼前的李丹青,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听到这番话的李丹青却只是淡淡一笑,言道:“好啊。” 这二字出口,张阳伯顿时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似乎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些什么。 “世子说什么?”张阳伯有些惊讶的问道。 “我说你最好现在就修书一封告诉姬齐,或者你爱做什么现在就去做,但别挡着本世子的道,更别让你这群歪瓜裂枣留在这摇虚城,脏了本世子的眼睛!” “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说道这里,李丹青的双眸眯起,直直的看着对方,在那时低语道。 “滚!” 第三十二章 小爷名叫李丹青! 这个滚字出口,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张阳伯更是双目在那时瞪得浑圆,这武阳天下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蔑视那位王座上的皇帝。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这李丹青暗觉自己功高盖主,所以如此猖狂,还是他真的有所依仗。 他这边迟疑不定,李丹青的脚步却再次迈出。 张阳伯脸色难看,却还是得硬着头皮拦在了李丹青的跟前:“世子说笑了,我知道世子是一时气话,做不得数的。但这宋河山死了数年,却肉身不朽,与当初长公主呈给朝廷关于永生殿那些前朝旧臣起死回生的法门可谓如出一辙,此事事关重大,就算世子觉得宋宗主与此事没有关系,看在世子的面子上,我可以暂时放过宋宗主,但宋河山的尸首……” 见李丹青态度强硬,张阳伯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那时如此言道。 李丹青闻言眯起了眼睛,他的目光越过张阳伯看向他的身后,看向那具所谓的宋河山的尸首。 在之前,他已经听宋桐儿讲述过这位摇虚剑宗的传奇长老如今奇怪的状况,平心而论他自己多少也暗暗觉得这宋河山的状况与当初自己在地宫中所见的周珏有着极为相似之处。 但…… 李丹青伸出手轻轻的拍在了张阳伯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伸出,指向另一处言道:“你看看那里。” 张阳伯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的顺着李丹青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那处赫然站着的就是这摇虚剑宗的少宗主,宋子墨。 宋子墨显然对于李丹青忽然指向自己也有些意外,只是此刻他的父亲性命危在旦夕,他也来不及多问,只能是有些木楞的站在原地。 张阳伯自然也看见了宋子墨,但并不明白李丹青的意思,神情有些困惑。 “我跟着家伙,是喝过血酒的兄弟。本世子当时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过要跟他同患难,虽然现在有些误会,但那是自家人的事情。怎么?张郡守如今攀上了郢家的大树,就觉得可以打本世子的脸了吗?”李丹青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听到这话的宋子墨不免一愣,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宋乾坤的性子多少有些懦弱,当初在武阳城时因为出身比不得城中的那些王孙贵胄,遭受到了不少排挤,那时的李丹青朝他伸出的援手,对于宋子墨而言无异于是雪中送炭,宋子墨也就是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李丹青的贼船。 四年前他离开了武阳城,而李丹青在武阳城所作所为让他多少对于这个曾经的朋友有些厌恶,而曲未央的事情更是让他决定与之决裂。 却不想他将此心照了沟渠,但明月却始终照着他。 想到这里宋子墨不免心头有些思绪翻涌,以往在武阳城中那些或荒诞或顽劣的事情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只是张阳伯显然并不关心宋子墨的心思,他只是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心底暗暗盘算着此事还有多少回旋的余地。 “所以世子是连着宋河山的尸首都不打算让我带走了?”张阳伯眯着眼睛,神情不善的问道。 “让你的主子来问我要吧。”李丹青这般说道,伸手便将围在宋乾坤周围的甲士推开,这些甲士见张阳伯都如此忌惮李丹青,自己自然更加不敢忤逆对方,微微迟疑之后,还是退了下来。 摇虚剑宗的弟子见了此景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宋乾坤更是感激的看着李丹青,他知道若不是今日李丹青的忽然到来,自己一旦被带走,入了大牢,以张阳伯的手段,管他多清白的人,都能给你审出个足以杀头的重罪来。 “宋宗主没事就好。”李丹青感受到了宋乾坤那感激的目光,但却在这时摆了摆手,阻拦了对方就要说出口的肺腑之言,笑着如此言道。 宋乾坤连连点头,而张阳伯的双拳紧握,对于李丹青如此强势的行径,心底愤怒不已。 “李世子!你要保这宋乾坤,我张阳伯位卑言轻,拦不住你,但宋河山的尸首,事关永生殿邪教,我不可能将之留在摇虚城!”张阳伯鼓起勇气看着李丹青这样说道,显然已经是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带走那具尸首。 “永生殿?”但听闻此言的李丹青却丝毫没有被对方的威胁所唬住,反倒满是轻视。 “你回去问问你家主子,永生殿的案子到底是谁破的!宋河山是不是与永生殿有关,轮不到你张阳伯来下结论!”李丹青如此言道,说着就要走上前去将那群抬着宋河山尸首的甲士喝退。 张阳伯被李丹青话语中的轻蔑之意气得浑身发抖,他的双拳紧握,却不敢发作。 他双目喷火的盯着李丹青,心底迟疑不定——虽说李丹青之前是朝廷的弃子被下放到了阳山,但如今这击退幽云四十万大军的功劳摆在那里,得罪他对于张阳伯来说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挡在宋河山身旁的甲士见李丹青走来,而张阳伯却一言不发,也不敢再拦着李丹青,在那时纷纷退开,李丹青就这样走到了那宋河山的面前。 此刻的宋河山依然宛如入定一般坐在原地,他沉眸盘膝,身前那把佩剑云鸦悬于眉心之前。这番模样与宋桐儿所言并无什么差池,但一眼看去,李丹青确实很难相信眼前这家伙已经死了。 宋乾坤与宋桐儿与之相处良久,这些年试了很多办法方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可郢相君不过是派探子走了一遭,为什么就能确定眼前的宋河山已经死了,又为什么他如此执意要得到这具古怪的尸首?还有…… 宋桐儿为什么说,在我来到摇虚剑宗的那天,这具所谓的尸首,会忽然呼唤我的名字? 李丹青盯着宋河山,眉头紧皱,一只手也在这时朝着对方伸出,眼看着就要落在宋河山的身上。 “李世子好大官威,这还没有受陛下封赏,就已经不把镇魔司的旨意放在眼里,我看等到去了武阳城,这神御宫中走上一遭,那岂不是三府九司都得跪着在世子面前叙职了?”可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传来。 众人再次寻声看去,却见那街道的尽头,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正迈步朝着此处走来。 男子的年纪约莫二十七八,丹凤眼,挺鼻梁,模样俊朗。身上的白色长衫白净如雪,只有胸前用黑线绣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字迹——镇! 那是镇魔司制式衣衫,而能着白衣者,当为司命! 镇魔司中五位少司命,这般年轻者,唯有一人儿——羽同尘。 这个家伙李丹青与之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知道在这纨绔子弟横行的武阳城,这家伙可算得上是实打实的异类。 正直、勤奋、还天赋卓绝。 往年每逢年关,神御宫中都会为年轻一辈举行麟子大会,而羽同尘便曾经在这麟子大会中摘得榜眼之位。至于同届的榜首,自然是那位姬家太子…… 此刻在此地见到这家伙,李丹青多少有些意外,他眉头一挑,手上的动作在那时停下,侧头看向对方,双眸一眯,神情古怪的言道:“什么时候,羽公子也成了郢家的走狗?” 李丹青的话,让羽同尘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在下前来,只是为了办大司命交代的差事,李世子是见识过永生邪宗的人,还望你不要助纣为虐……” 李丹青闻言并不为所动,反倒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忽然叹了口气言道:“怪不得姬齐要这么急着召我入京,看样子,这家伙是真的老了。” “任由郢家与太子党勾连在了一起,怎么?郢家是向太子许诺了什么,才能让镇魔司为他的小算盘,铺路搭桥?甚至,你堂堂一位少司命都不得不出面,为郢家站台。” 李丹青的话旁人听得多少有些莫名其妙,但落入羽同尘的耳中,却显然是戳中了他的逆鳞,他的眉宇间戾气更甚了几分。 “李丹青!太子与陛下之事岂是你可以非议的!我是封了大司命之命前来,要带走这宋河山的尸首,查清他背后的永生殿邪宗之事!你若是胆敢阻拦,别怪羽某人胤焰剑下无情了!” 羽同尘这样说着,一柄雪白色的长剑猛然出鞘,被他握于手中同时凌冽的剑意也在这一瞬间朝着李丹青铺散而来,将李丹青的身形包裹其中。 羽同尘哪怕是放在这天才妖孽辈出的武阳城中也算得上是其中翘楚,其父是三府之一百夷府的红袍掌印,这胤焰剑更是其祖辈在东华山上求得的帝剑,强悍无比,已生出几分灵智,早年便有传言说这胤焰剑与羽同尘心神相通,保不齐就会在他的手上生出剑灵。 加上他本身便修为不凡,一年前李丹青离开武阳城时便听闻过他星罗境大成的消息,这样的对手李丹青可是万万不可力敌。 “你要和本世子动手?”但饶是面对这样的对手李丹青却依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他的嘴角上扬这样问道。 “世子若是不听规劝,执意阻拦我镇魔司调查永生殿,那在下也只能认为世子与永生殿有所勾结,自然也就只能得罪了。”羽同尘也同样不受李丹青的威胁,冷声应道。 “别一口一个永生殿的!”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这宋河山跟永生殿的人勾结?”李丹青反问道。 “这具死而不朽的尸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羽同尘言道。 “死而不朽就是邪宗?我听说姬齐他老子死前还让人给他嘴里含了颗灵珠,说是可保肉身百年不坏,你怎么不去把先帝的坟给挖开,去治一治姬齐的罪呢?”李丹青口无遮拦的问道。 普天之下,敢这般大不敬之人,恐怕也只有他李丹青一人而已。 羽同尘也被问得一愣,一时语塞,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沉声道:“宋河山怎可与先帝相提并论,先帝遗骨有灵珠庇护,这宋河山有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了灵珠就一定是永生殿的邪魔?”李丹青再反问道。 “李丹青!我是看在李将军的面子上才与你言说,你可不要不知趣,这宋河山到底是不是邪魔,亦或者另有隐情,我将之带回镇魔司后,自会有办法证明……”羽同尘眉头紧皱,显然已经有些些许不耐烦。 “谁他娘的知道你们把他带到镇魔司后,会干什么!保不齐你镇魔司的大司命亦或者那郢相君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呢?你要是能证明,那就现在证明给我看!我倒要知道,你怎么确定他与永生殿一定藏着干系!”李丹青继续着他的口无遮拦,说出口的话,听得羽同尘是脸色青一阵的白一阵,显然是被气得不行。 “那是我镇魔司的事情!”他强压着自己心头的怒火如此言道:“我凭什么要证明给你看!” 李丹青闻言在那时一笑,背后的朝歌剑被他取出双手握住剑柄,剑身朝着地下一杵,巨大的力道直接将脚下的石板震碎。 他就这样杵剑站在了宋河山的尸首前,盯着羽同尘言道。 “就凭,小爷我叫李丹青!” 第三十三章 睁开眼 李丹青。 这三个字眼确实如雷贯耳。 但那是在李牧林还活着的时候。 相比于待在远离朝堂的张阳伯,身处全力中心的羽同尘,显然更知道上面的圣意。 “我劝世子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好不容易在边关浴血厮杀得来的性命,可不要就这样轻易的又给送出去。”羽同尘眯着眼睛盯着李丹青,冷笑言道。周身的剑意在这一瞬间被他催动到了极致,他站在夜色中,一席白衣鼓动,手中的胤焰剑泛起阵阵雪白色流光,将他那张俊俏的脸蛋,映照得愈发的神采奕奕。 双手撑在剑柄上的李丹青嘴角上扬,笑道:“那你就来试一试,幽云四十万大军取不走的命,你羽同尘有没有这个本事!” 羽同尘本就心高气傲,对于素来纨绔的李丹青瞧不上眼,此刻被李丹青如此挑衅,他哪里还能忍住。 “找死!”羽同尘这样说罢,看了一眼身旁的张阳伯。 “别怪我没提醒过郡守,郢家主对于没用的人,素来很是严苛。” 说罢这话,羽同尘的身形一闪,速度被拉升到了极致,直直的便朝着前方的李丹青杀了过去。 张阳伯本就心头不郁,对于李丹青的强势介入满心怒火,但却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出手,羽同尘的身份高贵,有他这个镇魔司的少司命带头,张阳伯自然没有疑虑,在那时爆喝一声,看向左右言道:“给我冲!取回宋河山的尸首,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随着他这话出口,周遭的甲士们也没了迟疑,在这时纷纷提起刀剑,朝着李丹青冲杀了过去。 “敢伤我家院长!”远处的大风院弟子们见了此状,哪里还忍得住,他们担惊受怕了这么多日,到了今日好不容易盼到李丹青平安归来,又如何能看着他又被眼前这群混到所伤? 青竹一马当先,手中龙雀剑上剑意盎然,直直的迎上杀来的羽同尘。 而宁玖、刘言真、尉迟婉、洛安安以及姜羽五人也在这时出手,手中武器各显神通,玄铁伞银针爆射,黑水刀刀意如斗,剑芒枪鸣更是响彻不绝,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足足数十位甲士倒在了他们的攻势下。 但这相比于张阳伯带来的数百人的队伍,也终究只是杯水车薪,很快众人便被袭来的大队伍所淹没,虽然仰仗着不俗的身手与修为,这群甲士的围攻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们,可他们也同样抽不出手来帮到李丹青。 “宗主!咱们……”宋桐儿也在这时来到了宋乾坤的身旁,她看向宋乾坤焦急言道:“咱们快些去给李丹青他们助阵吧!” 摇虚剑宗这些年虽然因为宋河山的死,而被郢家处处紧逼,而举步维艰,但早年名气不小,收拢来的弟子之中也不乏天资卓绝之辈,单单是星罗境可以御使飞剑的年轻弟子便有数百之数,更不提这宋河山本人,那也是实打实的神河境的强者。 但面对宋桐儿的恳求,宋乾坤却陷入了沉默。 此刻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正目光直直的看着那盘膝坐在地上的老人的“尸首”,神情凝重,身子轻颤。 宋桐儿此刻担心着李丹青的状况,自然没有看出宋乾坤的异状,只是在那时继续催促道:“宗主!快些下命令吧!” 周遭的弟子也在这时看向宋乾坤,之前张阳伯的一番行径早就让他们怒火中烧,虽然于此之前与李丹青有些过节,但此刻却是都恨不得与李丹青一道杀出,与这些贼人一决生死。 而听闻此言的宋乾坤似乎到了这时方才回过些许神来,他侧头看向宋桐儿,嘴里却言道:“不行……” “什么!”听见这话的宋桐儿脸色骤然一变,双目瞪得浑圆。 一旁的宋子墨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父亲:“爹!李丹青可是为了咱们才和张阳伯打起来的!咱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宋子墨的质问,让这个年过五十的男人身子的颤抖愈发的明显,他说道:“他是李牧林的儿子……他有击退幽云四十万大军的大功,他怎么闹,都不会有事……” “可我们不一样……” “我们没有靠山……” “你爷爷一直心心念念着要保全摇虚剑宗这份家业,我不能让摇虚剑宗毁在我手上……” “我不能……”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宋乾坤脸上的神情麻木,双眸好似失去了神采一般暗淡无光,以至于这番话,让宋子墨与宋桐儿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回答他们的问题,还是在喃喃自语。 但无论怎样二人显然都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 “爹!”宋子墨神情焦急的看向宋乾坤大声说道:“他们是要把我们往死路里逼!今日尚且还有李丹青帮着我们,今日过后,哪里还会有人管我们的生死!你可千万不要糊涂啊!” “子墨!你爷爷这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摇虚剑宗!我不能让他有事!你们都不许出手!否则会祸及宗门与你们背后的族人!”宋乾坤显然已经陷入了魔怔,他朝着身后神情愤慨的众人大声的言道。双目通红,状若疯魔。 “宗主!你糊涂啊!你以为这样他们就会放过摇虚剑宗吗?方才他们都要对你……”宋桐儿也在这时大声的劝解道。 “我死不足惜,但你们还在,摇虚剑宗还在……”宋乾坤却如此说道。 “可那样的摇虚剑宗不过是旁人手中的傀儡,又有什么意义!?”宋子墨大声问道。 “可它至少还在……” “可它至少还在……” 宋乾坤喃喃自语道,已然是听不进去众人的言语…… …… 李丹青与青竹一道与那位镇魔司的少司命冲撞在了一起。 青竹的修为不俗,虽然还未抵达星罗境的第三境宿命境,但也在第二境星河境沉淀许久,加上她本就超凡绝伦的剑道天赋,若是真的与之比斗起来,就算不能克敌,但想要在短时间内拖住对方决计不会是什么难事,但坏就坏在这羽同尘是武阳城中的名门望族,若是青竹全力施展必然会将那雀从龙的功法展露无遗,这要是落入羽同尘的眼中,被他看出端倪,那可就真的是泼天大祸了。 故而李丹青与青竹联手与这羽同尘战做一团,但却一时间难以占到先机,反倒处处被其压制。 胤焰剑生有灵智,剑招挥出,剑意涌动,攻势变化莫测,剑意流转更是行云流水,从四面八方不断骚扰青竹与李丹青。 而羽同尘所修行的功法——《灵羽生焰》,更是这武阳天下少有的绝学。 此法以灵羽功与焰羽剑法二者组成,相辅相成。 剑招一出,如神鸟展翅,凤羽生焰,剑招与灵焰翻滚不休,绵绵不绝,神鸟虚影伴随着剑招不断攻杀,无论是剑招的变化,还是其裹挟的威能,都让李丹青与青竹疲于应付。 羽同尘的身形轻盈,背后的神鸟虚影猛地振翅,他的速度再次快了几分,胤焰剑上灵焰缠绕,一剑将青竹逼退,同时身形一闪,剑招并无半点停滞,下一刻又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手中朝歌剑高举,与那羽同尘袭来的剑锋重重的冲撞到了一起。 铛! 只听一声闷响荡开。 李丹青的脸色骤然煞白,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与胤焰剑冲撞在一起的刹那,从那胤焰剑上涌来的剑意与灼热的灵力,以及羽同尘背后那道神鸟虚影飞遁来时裹挟的威压,都让李丹青体内的气机紊乱。 他毕竟没有半点灵力护体,以往的对手虽然修为高出他不少,但远没有如眼前的羽同尘一般高深的修为以及胤焰剑与《灵焰生焰》功这样的神兵功法,李丹青靠着自己强大得骇人的肉身修为还可与之一战,但这些东西,在面对羽同尘时就显得捉襟见肘。 他的嘴里在这时发出一声闷哼,身子暴退数丈。 “我还以为这一年的阳山之行,李世子会有些长进,现在看来着实让在下失望。”羽同尘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嘴里如此说道,脸上的神情轻蔑,写满了挑衅之意。 他这样说着,提着手中的剑,开始朝着李丹青迈步走来。 一旁的青竹见状,心头一紧,手中的龙雀剑上顿时泛起阵阵青色的剑芒,显然相比于李丹青的安危,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暴露后会带来的后果。 但李丹青却将这副情形看在眼里,他狠狠瞪了青竹一眼,青竹的心头一凛,就要出手的剑招在那时停滞。 李丹青也在这时稳住了自己的身形:“是吗?我上次见着长公主的时候,她可说我的功夫长进十足,天下无双呢。” 姬师妃这个名讳对于武阳城的许多青年才俊而言,都有着极为特殊的含义。她仰慕者多如过江之鲫,而羽同尘便是其中之一,准确的说,是其中最为狂热的那一批。 只是可惜与大多数仰慕者一般,面对身份高贵,同时修为天赋都远超出同龄人太多的姬师妃,羽同尘同样自惭形秽,也只是几年前,一场酒宴上,羽同尘说出了这样的心思,方才让此事传开。 而李丹青在应水郡时,与姬师妃的流言蜚语也早已传到了武阳城,羽同尘自然不会去相信那位高贵长公主殿下会看上李丹青这样的纨绔子弟。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李丹青的话…… 激怒了他! “你安敢诽谤长公主殿下!”羽同尘的脸上的怒火让他那俊俏的脸蛋此刻看上去有了几分狰狞与扭曲,灵焰从他的剑身升腾而起,他背后的神鸟振翅高鸣,天地在那一瞬间仿佛被那股冲天而起的灵焰遮盖。 咕噜。 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心底多少有些后悔自己的嘴碎。 但谁叫当初他老子就一直教导他,打不过就要骂得过,人总要占一头,不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就成王八了吗? 李丹青的心头暗暗这么想着,但羽同尘却越走越近,他盯着李丹青寒声言道:“李丹青!你自己找死就别怪羽某人不讲情面了!” 羽同尘这样说着,手中的长剑高举,神鸟虚影再次展翅高鸣,漫天剑意汇聚于他的剑身之上,下一刻他手中的长剑就要挥出。 青竹见状也再也无法顾及其他,就要催动体内的雀从龙的功法。 可就在这时…… “爹!孩儿不孝!从今日起我就脱离摇虚剑宗!我做的事情与宗门无关!”宋子墨见李丹青危在旦夕,当下也顾不得其他,朝着宋乾坤如此言罢,手中的飞剑便在这时遁出,直直的冲杀向羽同尘。 “宗主!桐儿也只能不孝了!”宋桐儿也在这时言道,而她身后的诸多摇虚剑宗的年轻一辈,也纷纷如此效仿,激发出了各自背上的飞剑,一时间足足又数百位弟子在这时出手,百口飞剑连成一片,在那时朝着张阳伯带来的大军倾泻而出。 剧烈的轰响与惨叫声响彻不绝。 张阳伯带来的大军在那时成片倒下,勉励支撑的大风院众人的窘境顿时得以缓解。 “宋乾坤!你当真是找死!”张阳伯在那时怒吼道。 而那位摇虚剑宗的门主,此刻却脸色苍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如此隐忍,如此克制,但门下的弟子还是选择了出手。 他在这一瞬间心如死灰,颓然的跪坐在地上,脑海中浮现起往昔自己父亲说过的那些话—— 摇虚剑宗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乾坤,你要帮我守好他。 人这一辈子短短数十个春秋,转瞬即逝,唯有开辟圣山方可名垂青史,方可保后世万代平安,只可惜爹这一辈子恐没有希望了。好在这摇虚剑宗,欣欣向荣,说不得后世能出一位人杰,也算替我了了心愿。 记住了,这儿是咱们家,万不可丢了他…… 这些话在那一瞬间尽数浮现在宋乾坤的脑海,他瘫坐在地上,他目光看向不远处那宋河山静坐着的身子,嘴里喃喃自语道。 “爹……孩儿,还是没有做到……” “孩儿还是没有做到……” …… 见宋乾坤失魂落魄,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自己,张阳伯怒从心头起,他大喝道:“都是反贼!给我杀!全都给我杀了!” 周遭的甲士闻言,也不再与大风院的弟子缠斗,分出了一大片人手杀向那群出手的摇虚剑宗的弟子,虽说这些弟子的修为不凡,但张阳伯带来的甲士也是精锐中的精锐,可何况他们的数量还远甚于摇虚剑宗的弟子,双方冲杀在一起,摇虚剑宗的弟子们便有数人死于那群甲士的刀下。 这样的场景无疑刺激摇虚剑宗一方的弟子,这些弟子们在那时双目血红,场面愈发的难以收拾。 而与此同时,宋子墨与宋桐儿也联手杀到了羽同尘的跟前,二人将各自的飞剑握于手中迎上羽同尘,羽同尘自然很不厌烦这忽然杀来的二人,剑锋一震将二人震退,同时身形继续上前杀向李丹青。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以李丹青的修为根本难以躲避,也预料到这般结局的李丹青心头一横,倒是不闪不避,双手握住了朝歌剑,直面对方袭来的剑锋。 铛! 又是一声闷响,双剑相撞的刹那,李丹青的脸色一白,身子在那时被羽同尘剑身上传来的力道生生震退数丈开外,一路倒飞出去。 羽同尘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他嘴角的笑意愈发的狰狞,正要提剑乘胜追击。 “该受死了,李世子。”羽同尘这样说着,可这时,当他再次抬头看向李丹青时,他脸上的笑容却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身子也在这时僵硬在了原地。 他的瞳孔睁得浑圆,仿佛看见了最不可思议的景象一般。 在场的众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纷纷侧头看去,宋桐儿青竹等人同样双目圆睁,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宋乾坤也是身子一颤,直直的盯着那处,双唇打颤,似乎有些激动,又似乎有些惊恐。 只有站在战场外围的邢双双,在那时双眸一眯,嘴角上扬,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言道:“倒是运气不错,这天大的机缘最后竟然能落到你的手中,真是让奴家另眼相看啊……” …… 说不上是巧还是不巧。 李丹青硬撼羽同尘袭来的剑锋后,因为难以抵御对方剑身上裹挟着的可怕力量,身子暴退。 而正好在那时撞到了盘膝坐在地上的宋河山的“尸首”。 二者相碰的瞬间,李丹青背后的朝歌剑忽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剑身之中一股阴冷的气息肆虐而出,李丹青的身子一颤,感受到那气息的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这气息是那把被周珏封印在朝歌剑中的极恶刀的气息。 李丹青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这个时候,极恶刀会有所感应,他只是的本能觉察到不妙,极恶刀的威能何其可怖,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对抗的,一旦苏醒别说自己,恐怕这整个摇虚城的人都得尽数化为亡魂。 而就在李丹青心生恐惧的刹那,一只手忽然摁在了他的背后,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却见自己的身后,一个盘膝坐在地上的老人,正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他。 那老人…… 名叫。 宋河山。 第三十四章 大礼 无垠的夜空中。 有一颗星辰闪烁。 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李丹青站在空无一人的摇虚城的街道上,抬头看着那颗星星。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周围的人在一瞬间为何会消失不见。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穹顶上的星星,有些发愣,有些出神。 星辰的光辉并不耀眼,却又莫名的璀璨。 这是很矛盾的两个概念,可这时在那颗星辰的身上却又奇异的和谐。 “很美是吗?”一个声音从李丹青的身后传来。 “嗯。”李丹青点了点头,却又意识到不对,在那时侧头看去,却见一位老人需着长须的白发老人慢悠悠的走到了他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也在这时抬头看着穹顶的星辰。 相比于李丹青纯粹的心上,老人看着那颗星辰的眸中却多出几分别样的情愫。 眷念、神往。 还有些不舍,有些遗憾。 他浑浊的眸子中映照着星辰,仿佛那形成落入了他的眼中,在那里熠熠生辉。 “宋……前辈。”李丹青也在这时终于认出了对方。 “嗯。”老人轻轻的应了一声。 “我怎么……”而这时李丹青也意识到周遭的古怪,他看向老人想要询问。 但话还未出口,老人的声音便抢先一步响起:“世子为什么要来趟摇虚剑宗这趟浑水?” 李丹青愣了愣,微微思虑了一会这才言道:“我宋子墨是喝过血酒的兄弟,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喝过血酒?”老人收回了自己看向穹顶的目光,转头看向李丹青,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看过子墨写回来的信,信上说世子是个好朋友,在武阳城时经常护着他。除了偶尔让他背背黑锅,亦或者喝血酒的时候全割他的手指……据说最后世子还觉得有些恶心,没有喝下去……” 陈年旧账在那时被翻出,哪怕是以李世子的脸皮也暗觉有些挂不住。 他讪讪一笑,嘴里言道:“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不过虽然子墨的信中对世子多有不满,但也就是和世子做了朋友的开始,子墨的信中就再也没有提过要回家的事情,看得出,世子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好在宋河山在这时又言道,算是为李丹青保住了些许颜面。 “都是应该的,本世子可是除了名的豪气干云,敢为兄弟两肋插刀!不奇怪,不奇怪。”李丹青可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自吹自擂的机会,在那时面不改色的如此说道。 宋河山闻言淡淡一笑,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以往只听说过世子的大名,倒是从未想过世子会是如此有趣之人,早知道无论如何,老夫也得抽身去武阳城与世子喝上一蛊。”老人笑呵呵的言道,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倒是毫不遮掩的赞赏之意。 李丹青听到这话眉头一挑,似乎是从老人这话之中闻到了些许别的味道,他也看向老人反问道:“现在,就没有机会了吗?” 老人一愣,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骤然收敛,他叹了口气。 “人的一辈子只有那么长,别的事装了太多,有些事就没了机会。” 李丹青的心头一颤,脸色微变,他盯着老人,试探似的小声问道:“所以前辈现在是……” “死了。”老人的回答来得极为坦率。 而这份坦率让李世子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不是没有见过这般光怪陆离的景象,当初在应水郡时,那位龙拓阎牙死后,也曾化作过一团黑雾,那东西脱离肉体而存在,与传说中的鬼魂并无什么区别。 但眼前的情形显然与当时有着本质的区别。 至少当时李丹青与青竹都看得真切,而现在,周围的人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他和眼前的老人。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脸色煞白,身子有些打颤,嘴里更是战战兢兢的问道:“所……” “所以,我能看到前辈,是因为我也……” 李丹青的心底一阵翻涌,暗以为自己被那羽同尘一剑给弄得一命呜呼了。 我他娘的还没和姑娘真真正正的睡过! 小弦音答应我的一百个孩子一个还没有兑现! 本世子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 李丹青在心底大声的痛呼道,脸上的神情根式如丧考妣。 老人将李丹青这副模样看在眼里,暗觉有趣,似乎是为了多欣赏一会眼前的景象,他故意沉默了许久,这才说道:“世子大可放心,世子风华正茂,正值壮年,和我这暮年老朽可不一样,没那么容易死。”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他确认道:“此言当真?” “岂敢拿生死玩笑?”宋河山笑道。 李丹青这才长舒一口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架势,嘴里嘀咕道:“我就说嘛,本世子要死了,来接我的怎么也得是我家的老头子……” 这样说罢,李丹青又用了十余息的时间才缓过劲来,然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一次看向老人问道:“那咱们现在是在……” “世子的神河。”老人如此回答道。 李丹青闻言顿时面露困惑之色,这神河是只有抵达了神河境的武者才能拥有的东西,是武者灵魄的居所,他李丹青连星罗境都尚且未到,如何能有神河? 似乎是看出了李丹青的疑惑,老人的声音在这时再次响起。 “神河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大多数的武者难以开辟出来而已,但并不代表他不存在。就像这夜空中的星辰,数以亿万计,只是有的能被看见所以人们知道他存在,但更多却在等待着被唤醒,所以人们以为他们不存在。” 李丹青听得似懂非懂,但却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懂,所以只能跟着点头附和,故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所以,前辈来到我的神河是为了什么?”李丹青又问道。 老人在那时侧头看向李丹青,脸上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言道:“我想赠给世子一份大礼。” 第三十五章 永恒 大礼?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这才从自己还活着的兴奋感中缓过些许劲来,听闻这话却又不免再次陷入了疑惑。 宋河山似乎并没有看见李丹青脸上的困惑,他在这时忽然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言道:“其实我已经死了。” 李丹青一愣,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古怪的看着宋河山,心道方才咱们不是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吗? 这人年纪大了,记性这么差吗? 还是说做了鬼,也会有这毛病。 “他不是鬼,是星灵。” 而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在李丹青的身旁响起。 这声音显然并不是出自宋河山的嘴里,李丹青下意识的侧头看向身旁,只见那处一道金色的火焰在半空中升腾而起,然后不断膨胀,在数息之后化作了一道浑身浴火的身影,他的模样因为火光跳动的缘故,有些模糊不清,但李丹青还是隐约从那五官的轮廓中看到了几分熟悉的模样。 他的心头一跳——这他娘不是他自己吗? “不是!大哥你谁啊?”李丹青心底发怵的问道。 这倒不是李世子胆小怕事,只是刚刚他还在摇虚城与那个羽同尘打得要死要活,一转眼一具尸体对着抿嘴一笑,他就来到了这个地方,跟一个鬼魂聊了半晌,然后又忽然窜出一个跟他生得一模一样却浑身冒火的家伙。这终究太过古怪了一些,哪怕李世子自诩为天不怕地不怕,此刻也难免心底发怵。 反倒是那火焰凝聚成的李丹青很是不耐烦的白了李丹青一眼,直截了当的言道:“你是白痴吗?” 这轻蔑的语气,熟悉的声线,让李丹青顿时恍然大悟:“你……你是烈阳星灵。” “愚昧的凡人,只能通过粗糙的表象判定事物,却根本看不清事物的本质。”烈阳星灵继续言道,语气中依然充斥着轻蔑。 李丹青倒是并不在意对方言语中的羞辱,相比于此,世子大人显然更在意自己这幅“完美”的皮囊被人剽窃的事实。 “你干嘛幻化成本世子的模样!本世子这俊俏的容貌是你能驾驭的吗!不行,今天我一定得把你这人 皮面具撕下来。”李丹青说着,伸出了手,也不怕对方身上燃烧的火焰,就要摁在对方的脸上。 可这手方才触摸到烈阳星灵的脸颊,便直直的穿了过去,从对方的后脑勺伸了出来。 “嗯?”李世子一愣,在那时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这里是神河!”眼前的烈阳星灵熙然很不满意李丹青这僭越之举,他沉着脸色这样言道:“我们都是意识形态,没有实体。” 李丹青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他讪讪一笑,嘴里有些尴尬的应道:“对啊……” 或许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李丹青赶忙又转移了话题,记起了方才烈阳星灵所言之物:“你刚刚说他是星灵?是什么意思?” 烈阳星灵似乎是看穿了李丹青,又神情轻蔑的瞪了李丹青一眼,但却并未点破,随即便转头看向站在自己与李丹青对侧的宋河山,言道:“就是字面意思,他是一位星灵。” “他不是宋河山吗?”李丹青有些诧异的看了烈阳星灵一眼,问道:“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星灵的气息我怎么可能认错。”烈阳星灵对于李丹青的质疑显得颇为不满,他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言道。 “他说得没错,确实是星灵。”而就在李丹青试图据理力争的时候,站在他们跟前的宋河山却忽然言道。 这时就轮到李世子发愣了,他有些错愕的看着宋河山,神情古怪。 宋河山却在那时笑了笑,说道:“准确的说,我应该只能算是半个星灵……” …… 这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很老套的故事。 一个少年得志的剑道天才,四十岁不到就来到了武君之境,心高气傲的他自以为天下无敌,便开始带着自己的云鸦剑一路游历,探访每一位得道的剑道大师,一路走,一路打,未尝败绩。 于是乎,年近四十的男人来到了天下剑道执牛耳者的东华山,叩开了号称坐拥万口帝剑东华山的山门。 迎接他的是龙泉剑的执剑使,傅取雪。 那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那天他穿着一袭青衫,背负长剑站在他的面前。 没有其他被挑战者那般感觉好似被僭越的愤怒,傅取雪表现得很平静,他只是伸出手,轻声道:“请。” 他甚至没有问宋河山的来历姓名,便张开了自己的剑域。 那一战宋河山打得很痛快,二人从剑招对拼到剑意对撼,然后又以各自剑域镇压,足足打了三天三夜,谁也无法奈何谁,到了最后不得不以灵力硬撼,最后凭借着龙泉剑中的剑灵相助,傅取雪方才险胜了宋河山。 大抵是不打不相识,也大抵是惺惺相惜。 战罢的二人反倒觉得彼此义气相投,于是乎在东华山下寻了个酒馆喝了个翻天覆地。 二人从剑道法门聊到了各自际遇,又转而说到了各自理想。 宋河山说他想要开宗立派,让他宋河山的名字响彻武阳朝,傅取雪却告诉他,世事易变,再强大的传承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在卓绝的功法也终究会在历史长河中被淹没,唯有圣山常存。 从那时起,开辟圣山的念头便在宋河山的心中埋下了种子。 …… 宋河山这些年一路挑下的剑道名宿不下百人,他开创摇虚剑宗之事,也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无数天才子弟慕名而来,甚至不乏圣山也对其抛出了橄榄枝。 但宋河山却心智坚定,对于这些邀请不屑一顾,只是在剑宗的一切走上正轨后,便再次选择闭门清修。 接下来的几十年于宋河山而言,不过是十年如一日的过着。 他一次次的尝试沟通星辰开辟圣山,却又一次次的以失败告终。 直到五年前,暗觉大限将至的宋河山决定最后一搏。 或许是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又或者是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那天夜里枯坐山林中的老人忽然感应了星辰的回应,他开始试图与之建立联系,这个过程困难又繁琐。 但他终究还是做到了,一颗从未闪烁过的星辰忽然在无垠的夜空中亮起,璀璨的光辉洒下落在了他的身上。 作为圣山与星辰沟通的媒介,星灵在那时降临落在了老人的身上。 老人看着眼前那闪烁着的白色光团,心底无比激动,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那光团,他知道只要他握住了他,再将这道星灵灌入大地,一座因他而成的圣山便会拔地而起,武阳第二十九座圣山就会从此屹立世间。 他会名垂青史,哪怕千年万年之后,世人依然会记得他的名字。 这是无上的荣耀,也是天大的福祉。 可就在他差上这临门一脚的时候,宋河山年迈的身躯却再也支撑不住,生机散尽。 星辰的感应在那一瞬间消失,星光暗淡,然后归于寂灭。 而那道星灵也无处可去,只能涌入宋河山渐渐生机消亡的体内…… …… 这并不是一个波澜起伏的故事,没有恶人从中作梗,没有什么宏大的使命与精彩绝伦的波折。 这只是一个人在追逐自己梦想,然后在即将成功的刹那戛然而止的故事。 李丹青听完了对方的话,神情不免有些古怪。 在接触烈阳星灵之前,李丹青可是从未听闻过星灵的存在,而就在接触对方之后,这种万年难遇的奇事,他反倒一件接着一件的遇到。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宋河山,问道:“所以其实你是宋河山沟通星辰,降临而来的星灵?” “是,但并不完全。”宋河山笑道。 “准确的说,我是星灵与宋河山残留意志的集合。” 李丹青听得有些犯迷糊,好在身旁的烈阳星灵在那时言道:“星灵本身只是一种力量的集合体,但因为这种力量太过强大,故而往往会生出灵智,而方才降生的星灵灵智初开,甚至还不够完全,无法像我这样独立存在,只能寄托在这个凡人的身上,以他意志为主导,这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李丹青听得若有所思,他沉吟了一会,方才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可以以此理解为,宋河山的意志与星灵融合在了一起,只是因为现在的星灵尚且只是一张白纸,所以这股意志便以宋河山的意志为主导,故而成就了现在的他,可他既不是宋河山,也不是完全的星灵,对吗?” 听到李丹青的这番推论,一旁的烈阳星灵看了他一眼,感叹道:“你倒是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愚蠢。” 李世子对于这个剽窃了自己绝世容貌的家伙的“夸奖”并未感觉到半点的高兴,毕竟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弄他李世子。 “所以,把本世子带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李丹青索性选择不在这个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与烈阳星灵做口舌之争,转而又问道。 “没有圣山寄存身躯,加上我尚未完全成形便切断了与星辰的联系,现在的我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边缘。若不是这身躯的主人执念太深,恐怕我早就烟消云散了,身为星灵我无法与常人沟通,直到感应到了世子的存在,我放才能通过此法与世子沟通。” “今日将世子拉入神河,只是向让世子替我向这身躯的主人向他的孩子说上几句话,而作为回报,我会把我剩下的力量都赠与世子……”宋河山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如此言道。 星灵的力量是这世上最接近星辰之力的东西,纯粹又强悍无匹,这种力量哪怕是星末一点,对于李丹青而言也都是天大的助益。 但李丹青却皱起了眉头,他盯着对方问道:“那于此之后呢?” 宋河山笑了笑:“已经死去的人,安息长眠自然就是我的宿命。” “可……”李丹青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话还未出口。 他身旁的烈阳星灵却忽然言道:“你是星灵,你拥有无穷的寿命,就算当初星灵的降临仪式因为这身体主人的忽然死去而中断,但你还是可以占据他的身躯,慢慢将之化为己有,为什么要选择与他的意志融合,渐渐消亡自己的力量,以至于让自己走到了毁灭的边缘。” 火焰翻腾中生得与李丹青一模一样的烈阳星灵的脸上眉头紧皱,神情困惑。 身为星灵,他自然更了解星灵。 星灵固然无法脱离宿主长存,寻常时候需要寄托在圣山的圣基中,而圣山破灭后,怎需要以生灵为宿主。但却不能与之融合,星灵是最纯粹的力量,故而可以长存,但一旦与旁人融合,凡人体内的污浊也会侵蚀,当星灵不再纯粹,那死亡也就是必不可免的东西。 他自然难以理解眼前的星灵为什么会选择死亡,而与宋河山的意志融合。 宋河山在那时笑了笑,他看着烈阳星灵问道:“你活了很久了吧?我从你的身上闻到了岁月的味道,沧桑悠远,你应该在这世上降临了很多年了。” “五百年有余。”烈阳星灵这样应道,眉头依然紧锁,目光也还是直直的落在宋河山的身上。 他想要从对方的口中得到答案,而这个答案对他而言,很重要! “五百多年……那就是五年的一百倍……” “你了解这些生活在你周围的生灵吗?”宋河山问道。 烈阳星灵闻言点了点头,但下一刻却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他们似乎很简单,为了繁衍生息,为了吃喝拉撒,每日奔忙不息……” “但似乎又很复杂,会有很多与生死无关的爱恨情仇,有时候肯为了一个人去死,有时候却又为了让一个人死不惜一切代价。” 宋河山闻言笑了笑:“是啊,我也这样觉得。” “我的母亲很早就注意到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她选定了他,只是可惜沟通星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母亲等了很多年,直到五年前她方才能够响应他的召唤,她似乎也明白这个人已经很虚弱了,所以它一早便在体内孕育出了我,想着待到响应他召唤的时候,能够尽可能的减少他的负担。” “虽然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但我和大多数的星灵还是有些区别,比你们在降临人间前多存在了几年,我一直随母亲注视着这个身子的主人。他是个很执着的人,执着的想要沟通星辰,但似乎也很无趣,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情,若不是母亲垂怜,或许这一辈子他都无法沟通道穹顶星辰。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孜孜不倦,屡败屡战。” “而当我降临在他的身上,他多年的夙愿眼看着就要实现时,他却死了。” “临死前他爆发出了强烈的情绪,我以为那会是愤怒,是不甘,是求而不得,但……” 说道这里,宋河山却陷入了沉默,好一会之后,他方才从这样的情绪中平复过来,然后他低声道:“但都不是,那一刻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情绪,是不舍,是眷念,是忧虑……” “那一刻我和你一样,我开始很好奇人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灵,他们的悲欢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一瞬间生出这样强烈的情绪,那种情绪与力量截然不同,虽然没有摧城断江的威能,但却足以直击灵魂。” “我觉得我得弄明白这样的情绪到底是什么,而这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而就是这样的渴望,让我与他的意志选择了融合……” “所以,你理解了吗?”烈阳星灵这样问道。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应水郡时,看着那些阳山的弟子成片成片的死在自己的面前时,自己的心头似乎也曾有过类似的涌动,当时的他同样难以理解那样的情绪。 “懂了一些,却又似乎不懂。”宋河山笑了笑。 “但……”然后他的声音忽然一顿,脸上的笑容漫开,变得灿烂无比。 那一刻,那苍老的脸上的笑意,让烈阳星灵忽然有些恍惚,那般真切的笑容,在这一瞬间,似乎格外美丽。 压过了漫长无垠的寿命,胜过了俯视众生的高傲。 也…… 盖过了漫天星斗的光辉。 “我忽然明白了母亲的等待,也知晓了星辰为什么愿意照耀人间。” “人……” “一定不会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但他们有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让他们从茹毛饮血中走来,让他们生生不息……” “总归,相比于无穷的寿命,我反倒觉得与他意志融合的那一瞬间,明晓他们的一瞬间,于我而言……” “才是永恒。” 第三十六章 羽司命,你准备好了吗? 宋河山睁开了眼睛,微笑着盯着李丹青。 这个场面与此刻发生在摇虚剑宗外的一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羽同尘的眉头紧皱,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他很明白,这具尸首意味着什么。 那具尸首中有一枚尚未成熟的星灵。 他尚且无主,得到他稍加炼化便可用其沟通星辰。 也就是说,得到这具尸首便等于等到了一座圣山! 就算他羽同尘对于这开辟圣山并无什么兴趣,但手握着这样的筹码,却可以交换到很多东西。 譬如为自己的太子殿下换来郢相君的支持…… 而得到郢相君的支持,在很大程度上便意味着武阳天下九鼎已定! 来之前太子悉心交代过诸多事宜以及应对之策,但唯独没有提及若是宋河山苏醒,他当如何。 毕竟无论是在太子还是郢相君的眼中,这宋河山分明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羽同尘的心底生出了一些不安,他隐隐觉得眼前的变化并不是什么好事,而周围的众人显然也都未有预料到此刻会有这样的变故,他们脸上的神情同样古怪,同时也下意识的纷纷停下了战斗,看向这处。 “爹……”宋乾坤显得很是激动,他直直的看着宋河山的身躯,嘴里声音有些干涩的言道。 但宋河山虽然睁开了眼睛,可身子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处,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放在李丹青的背上。 下一刻…… 道道金色的光点忽然从他的身上涌出,顺着他的手臂奔向李丹青…… “不好!李丹青正在吸收星灵的力量!”羽同尘毕竟出身名门,只是一刹那便瞧出了端倪,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在那时看向张阳伯大声言道:“拦住他!” 张阳伯的心底发怵,他只知道郢大人想要这具宋河山的尸首,可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张阳伯可是一概不知。 什么星灵,什么死而复生,对于张阳伯而言都是过于骇人的事情。 但羽同尘此刻那暴怒的态度,很明确在告诉张阳伯事态紧急,他也来不及多想,只能在那时下令道:“快去!把李丹青给拦下来!” 大风院的弟子与宋子墨宋桐儿等人虽然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保护李丹青显然是此刻最正确的选择,一群人也在这时冲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与羽同尘带领的甲士战作一团。 只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为首的羽同尘更是修为不凡,只是一个照面,刘言真与宋桐儿便被其击退,青竹提剑欲上,可冲杀前来的甲士却立马将她的身形淹没。她手中长剑,剑意奔涌,将围杀在周遭的甲士尽数一剑封喉,此刻的青竹没有半点留手,在她的心中,相比于李丹青,任何人的性命都不足为惜。 十余位甲士就在这一瞬间死在了她的剑下,她却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只是在第一时间抬头看向李丹青的方向。 只见这时羽同尘已经冲开了前方大风院弟子与摇虚剑宗弟子拉起的防线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这位镇魔司的少司命眸中杀机奔涌,胤焰剑上灵焰升腾,背后神鸟展翅,他爆喝一声,手中的胤焰剑就在这时直直的刺向李丹青的面门。 而此刻的李丹青似乎还处于眸中出神的状态,跪拜在地上,低着头,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视而不见。 “你敢!”青竹见状心头一紧,也顾及不得其他,龙雀剑意在那一瞬间被她催动,青色的剑芒覆盖剑身。 她就要出手! 不远处远远看着的鹿书德与师子驹看得都是胆战心惊,但没有半点修为傍身的两位老人,却也只能远远看着,并无法帮到什么。而相比于把焦急写在脸上的二人,同样只是看着邢双双却面色平静,只是在青竹催动起青色剑意的刹那,心头一动,在那时屈指一弹,一枚石子便于这时飞射而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穿过混乱的人群,重重的落在青竹我见的手臂上。 巨大的力道让措不及防的青竹双手一颤,体内运转的气机一滞,那就要出手的剑招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青竹的心头一惊,看向那羽同尘,却见对方已经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这时她想要再次出手恐怕也是来之不及,更没有心思去细想到底是谁在暗处突施冷箭。 此时此刻的她所有的心思都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丹青命悬一线的时候,就在那把缠绕着炙热灵焰的胤焰剑来到距离李丹青的眉心不足一寸之地的时候。 一只手却忽然伸了出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握住了胤焰剑的剑身。 所有人都在那时一愣,而身为胤焰剑主人的羽同尘显然最为惊骇。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低着头的李丹青在那时缓缓抬起了头,他握着胤焰剑剑身的手看似只是轻盈的一握,但却宛如铁石一般,死死钳制住了胤焰剑,本能的察觉到不妙的羽同尘想要抽走手中的宝剑,却在这时发现,剑身如被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小羽啊……”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即使你杀了本世子,我家小师妃也不会正眼瞧你半眼。” “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得到过本世子的绝世容貌,就再也不会看上你这样的庸脂俗粉。” “更何况……” “你还没有杀我的本事。” 李丹青这样说着,握着羽同尘剑身的手猛然松开,正奋力的试图将剑身拔出的羽同尘措不及防,身子顿时一个趔趄朝后退去数步,身形摇摇晃晃的了好一会方才站稳,形容甚是狼狈。 但此刻他也无心去在意这些身外物,只是目光直直的看着李丹青。 只见这位世子大人在这时,将那把朝歌重剑抗在肩上,目光戏谑的盯着他。 羽同尘绝非胆怯之辈,但这时却莫名的心底发憷, 从李丹青被他击倒,到现在过去也不过二十余息的时间,但就是这短短二十来息的时间,眼前这位世子殿下却像是被人醍醐灌顶一般,周身弥漫着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股气息并不如何张扬与锋芒毕露,但却让羽同尘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而这时,只见李丹上前迈出一步,低声问道。 “羽司命,准备好了吗?” “嗯?”李丹青略显突兀的提问让羽同尘在那时一愣,一时间未有回应。 “准备什么?” 李丹青的嘴角上扬,在那时说道:“挨揍。” 第三十七章 龙相外生 挨揍二字出口,李丹青的身子在那一瞬间猛然杀了出来。 羽同尘的心头一惊,赶忙提起了手中的胤焰剑抵御。 铛! 只听一声闷响,朝歌剑与胤焰剑便狠狠的冲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羽同尘的脸色一变。 却并非因为此刻的李丹青施展出了如何可怕的力量,羽同尘的诧异的根源,恰恰是因为这看似气势汹汹的李丹青,挥出的剑刃中所裹挟的力量比起之前并没有强出多少…… 短暂的诧异过后,羽同尘便收敛起了心底的异状,他看向李丹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不过如此。”他轻声言道,灵焰与神鸟虚影在那时再次张开,将他的身形包裹,他的一剑随即刺出,裹挟着浩大的威势。 而面对着袭来的剑锋李丹青并没有半点畏惧,他不闪不避,将朝歌剑横于胸前。 只听铛的一声闷响,胤焰剑攻杀在朝歌剑宽大的剑身上。 李丹青显然无法承受这剑身上强大的力量,他的脸色一白,身子暴退数步,而羽同尘见状,更是心头一喜。 起先他见李丹青如此孱弱还以为这世子殿下是在扮猪吃虎,但这一招过完,他便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眼前的李丹青还是那个盘虬境的武者,虽然他所表现出来的战力比起寻常的同境武者强出太多,但相比于高出他足足数个境界的羽同尘而言,这点小小的不寻常,远不足以填平二人之间的鸿沟。 羽同尘这样想着,心底愈发的自信,他朝前迈出一步,手中长剑一震,再次杀向李丹青。 上一招虽然气势汹汹,但羽同尘为了以防万一并未倾尽全力,而这一刻笃定了李丹青外强中干的羽同尘却是浑身灵力剑意在这一瞬间尽数涌出,杀向李丹青。 反观李丹青,面对如此来势汹汹的羽同尘,所摆出的架势依然是以剑横于胸前。 这样奇怪的反应落在羽同尘的眼里,羽同尘不以为意,全当是李丹青已经放弃了抵抗,只能以此将自己落败的时间不断推后。 铛! 又是一声闷响。 庞大的剑意与灵压涌来,李丹青的身形一颤,再次暴退数步。 而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羽同尘所激发的力量比起方才还要大出数分的缘故,这一次退出数步的李丹青的没有稳住自己到底身形,而是直直的跌坐在了地上,模样狼狈。 “世子说来说去,还是只有靠一张嘴走天下啊!” “不过世子这嘴也确实厉害……”看着李丹青这副狼狈的模样羽同尘的心底快意大生,他如此说着,面容戏谑。 “是吗?长公主殿下也这样觉得呢。”但摇摇晃晃站起身子的李丹青却眯着眼睛如此言道。 “找死!”听到这话的羽同尘显然被触及到了逆鳞,他脸上的笑意收敛,在那时爆喝一声,再次杀向李丹青。 “混蛋!” “长公主殿下岂是你这种人可以亵渎的!” “去死!你这摊烂泥!” “你就是武阳的蛀虫!” 羽同尘神色狰狞的怒骂着,每一句怒吼出口,都代表着他对着李丹青又发动了一轮新的攻势。 铛! 铛! 铛! 一声声金石碰撞之音不断荡开,羽同尘心中的杀机奔涌,故而每一次出招都是全力以赴,但李丹青似乎真如羽同尘嘲弄的那般,只能靠着嘴上功夫激怒羽同尘,在面对羽同尘的攻势时,没有半点还手的能力,只能一次次的举起手中的朝歌剑抵御。 于是乎这摇虚剑宗外,便出现了有些滑稽可笑的一幕。 暴怒的镇魔司少司命宛如泼妇一般怒骂着不断挥剑,而李世子则一次次的提剑抵御,却没有半点还手的能力。 这一边倒战斗,起先大风院与摇虚剑宗的弟子多多少少还有些担忧,但随着战局的推移,众人脸上的神色却渐渐变得古怪了起来…… 李丹青虽然一次次被击倒,模样狼狈,但那看似凶戾的杀招,却似乎并未真的有伤到李丹青。每次被击倒,李丹青都能很快的站起身子,然后再次摆开架势,抵御对方的进攻。而且,最让众人感觉古怪的时,每每当那位镇魔司的少司命攻势有所停滞的时候,这位世子殿下便会用一些话激怒对方,让对方的攻势再次猛烈起来。 如此看来,与其说是羽同尘在把李丹青打得节节败退,倒不如说更像是李丹青在戏弄这位镇魔司的少司命。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过去,羽同尘渐渐有些力竭,攻势也开始变得迟缓。 他挥剑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嘴里开始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浮现出丝丝汗迹。 “这就不行了吗?” “怪不得小师妃常常跟我说,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绣花枕头,外强中干,看上去有点卖相实际上却没什么本事。虚得要死。” “不像本世子,不仅长得貌美如花,还能金枪不倒,百战不懈……” 李丹青伸手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眯着眼睛,带着几分笑意继续挑衅道。 “你!” “你!” 羽同尘气得浑身发抖,他握紧手中的胤焰剑再次朝着李丹青杀来。 铛。 胤焰剑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落在了朝歌剑上,一声闷响荡开。 但这一次,李丹青却皱起了眉头。 他的身形一动不动,稳如泰山,没有再如之前那般被击飞出去。 羽同尘一愣,也在这时察觉到了异样,如果李丹青的实力真的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孱弱的话,方才自己那番绵绵不绝的攻势足以让他死上百十次,但现在李丹青还好端端的活着,除了衣衫有些破损外,似乎根本没有半点受到致命伤势的架势。 察觉到不寻常的羽同尘脸色骤然煞白,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上了李丹青的当。 “这就没力气了?”李丹青的声音在这时传来。 羽同尘心头已经,抬头看向李丹青,正好对上李丹青那鄙夷的目光。 作为武阳城中年轻一辈的翘楚,被一个公认的废物如此看着,对于羽同尘而言,显然不是一件能够被接受的事情。 他的心底涌出怒火,但还不带他说些什么。 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从朝歌剑上传来,他剑身一震,羽同尘的身子便在那股巨大的力道下倒飞出去,足足退出数丈开外,方才停下。 剧烈的痛处从四肢百骸涌来,让羽同尘痛得龇牙咧嘴,但此刻他却没有心思去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势,他抬起头看向李丹青,神情惊骇。 只见那位世子收起了自己手中的重剑,活动着自己的手掌脖子,嘴里言道:“让我来看看,少司命的力道到底让我长进了多少。” 李丹青这样说着,一股磅礴的气势顿时从他体内涌出。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一条巨蛇的虚影猛然浮现在李丹青的背后,而随着那股气势的升腾,蛇相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化为蟒相,而蟒相又持续不到一息时间,便化为了蛟相,再下一刻,蛟相瞬息化为了龙相…… 所谓盘虬境,便是将体内的脉门窍穴连成一片,以蛇相为入境,依次化为蟒相、蛟相、而一旦成就龙相,便意味着盘虬境大成。 但对于大多数武者而言,这样的变化都只是发生在自己的体内,龙相外生,这是传说中拥有极强上古血脉之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哪怕是号称天赋感觉武阳天下的姬师妃,在盘虬境时都未曾将龙相外生。 这个被天下人唾骂的李丹青,竟然是一个比姬师妃更可怕的天才妖孽! 这样的事实让羽同尘心生恐惧,而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 李丹青背后的异相,在化为龙相之后,并未停止他的变化。。。 龙相开始游走,嘶吼、咆哮,然后数息之后,龙相的身躯开始膨胀、分裂、以一化三…… 第三十八章 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宋河山选中李丹青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无非是因为李丹青身怀星灵,宋河山的意志可以感应到烈阳星灵的力量,从而将李丹青拖入神河与之对话。 当然除开这些本来的就存在的客观因素,真正让宋河山下定决心的还是李丹青愿意在这般危机的关头站在摇虚剑宗的一边。 只是星灵的力量虽然强大,可想要吸纳这股力量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换作寻常人,这股纯粹的星灵之力足以在一瞬间将武者的身躯撑爆,也好在李丹青的体内本就有着烈阳星灵,身躯多多少少适应了一些星灵之力。 而这股涌入的星灵之力虽然不会再短时间内要了李丹青的性命,但这也却只是暂时的。 李丹青的心底多少有些愤懑于这宋河山与星灵集合的意志自说自话间就把星灵之力灌注入自己体内的做法。 好在这时羽同尘这家伙杀到,李丹青的心头一动,便想到这这借力打力的法门。 凭借着这羽同尘的不断进攻,李丹青将体内的星灵之力被不断化解,直到羽同尘力竭,虽说李丹青李体内的星灵之力尚且未有完全被化解,但已经吸收的一部分已经足以缓解李丹青体内的状况,同时也让李丹青的修为得到了质的飞跃。 要知道自从阳山崩塌一来,李丹青已经在这盘虬境初期盘桓良久,始终不得进寸,而自己门下的弟子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突破盘虬境抵达星罗境,并且修为还在不停的稳步提升。 李丹青虽然便面上不说,心底却多多少少有些焦急,毕竟吃一个人的软饭还好,吃一群人的软饭,这传扬出去,李丹青无论脸皮再厚也会觉脸上无光的。 如今这磅礴的星灵之力,却给李丹青破境的机会。 他体内的蛇相外生,在他的背后凝聚出了宛如实质的蛇相,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蛇相不断变化,从蟒相化为蛟相,再从蛟相化为龙相。 那道龙相极为可怖,与寻常武者化出的龙相有着近乎本质的区别。 它的身躯足足有三丈之巨,眸中泛着血色的凶光,通体漆黑,嘴里更是时不时发出阵阵低吼,直听得扔心惊胆颤。 而随着龙相的成形,李丹青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也开始不断的提升。本以为当初修成那所谓的绝地神躯之后,肉身的强度已经来到了顶点的李丹青,你此刻却感受到自己肉身的力量再次无止境一般的开始攀升。 背后的龙相随着这般异状,也开始继续膨胀。 三丈、四丈……直到那龙相的身形膨胀到足足九丈开外时,终于抵达了顶点。 那一刻的李丹青心头火热,他在这盘虬境待了太久时间,以至于时不时还会被自己门下弟子取笑,此时此刻他终于看到了破境的希望,自然也是不能免俗的心底暗喜。 就在他铆住了劲头,准备一举冲破这盘虬境的刹那,他背后的巨大龙相却在那时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然后下一刻,龙相猛然以一化三,化为三头三丈开外的龙相虚影…… 龙相外生对于在场众人而言已经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异象,能见到这样的场景已经是足以让众人瞠目结舌了。而李丹青所幻化出来的龙相更是巨大无比,几乎超出了众人的认知。 本以为这就已经是李丹青的极限了,却不想他背后的龙相还以一化三,一个人的体内能同时存在三道龙相吗?这样的困惑在一瞬间涌入了在场众人的脑海。 若说前者是世间少有,那此刻这龙相以一化三的状况,那根本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哪怕是当初被誉为武阳天下最杰出的妖孽,姬师妃。在盘虬境时也仅仅是激发了龙相外生的异象而已。 所有人都难以明白这样的异象到底意味着什么。 哪怕是李丹青本人,同样也难以预料这样的变化对于他而言到底是好是坏。 不过此刻的李世子倒也并无心去细想这些,随着龙相以一化三,他背后的异象虚影也在这时归于平静,慢慢隐没入他的体内。 李丹青对于周遭众人在这时投递来的错愕的目光视而不见,他站在原地面露苦笑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固然能感受到随着自己体内的蛇相化为了三头龙相,自己的力量也在这时得到了近乎可怕的提升,可…… 这样的提升终究还是没有让李丹青看到半点破境的可能。 他在心底暗暗算了算,羽同尘的力量让他吞噬了近乎半数的星灵之力,剩下的一半李丹青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将之消耗,只能拜托自己体内的烈阳星灵暂时压制。 而随着三尊龙相的诞生,李丹青也感觉到自己体内似乎还能吞噬更多的力量,而自己距离这所谓的盘虬境大成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想要进入星罗境依然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情。 “这绝地神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本世子怎么觉得若不是遇见了星灵,这辈子都看不到破境的希望呢?”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很快便收敛起了心思,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羽同尘。 羽同尘早已被李丹青所激发的异象所吓得呆傻,李丹青投递来的目光,更是让这位镇魔司的少司命脸色煞白,心底竟然在这时生出恐惧的念头。他下意识的退去一步,想要握住自己手中的胤焰剑,可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打颤。 这样的状况让羽同尘的心底涌起阵阵耻辱感,身为镇魔司的少司命,整个武阳朝不可多得的天才,他竟然会惧怕李丹青这样的家伙。 可之前的连翻进攻并无任何成效,此刻李丹青又得以修为暴涨,羽同尘倒也很明白,即使打下去,他也不会是李丹青的对手。 李丹青在这时步步朝着他靠近,他的心底的恐惧愈发的剧烈,他瞪大眼睛看着走来的李丹青,从对方的眼底也看见了如有实质一般的杀机。他很明白,以李丹青素来纨绔张扬的性子很有可能干出不顾后果将他杀死的事情。 对于死亡的恐惧在那时盖过了羽同尘心底身为王公贵胄的自尊心。 只听哐当一声,他手中的胤焰剑在那时落在了地上。 “别……别杀我……” “李丹青!你不能杀我!我是镇魔司的少司命,我爹……” 羽同尘大声的朝着李丹青吼道,虽然神情愤怒,可任任何人此时此刻都听得出,羽同尘言语之中那深深的恐惧。此刻的这幅模样,不过是色厉胆薄之相而已。 李丹青似乎并未听见羽同尘的怒斥一般,他微笑着走到了羽同尘的跟前。 手中的朝歌剑在那时提起,羽同尘瞥见此景,顿时脸色煞白,那最后一丝佯装出来的胆色也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李世子!放过我!我不想死!我求求你……放过我!”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的朝着李丹青大声言道。 瞥见此景的李丹青有些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他脸上的杀机在那一瞬间尽数散去,高举起的朝歌剑也顺势被他收回了背后的剑鞘中,然后他微笑着看向羽同尘言道:“羽司命这是什么意思?你我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咱们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我武阳朝长治久安,我怎么可能杀你啊?” 李丹青的语气出奇的诚恳,让羽同尘在那时不免一愣,他有些错愕的抬起头看向李丹青,似乎是想要弄明白对方到底是不是在戏弄他。却见此刻的李丹青蹲下了身子,伸出手想要将他扶起,脸上的笑容诚恳灿烂,以至于羽同尘都有些恍惚,暗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你……你真的不杀我。”羽同尘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笑了笑,言道:“自然,羽司命咱们之前不过是有些误会而已,你看现在误会解除了,宋长老到底与永生殿有没有关系,想来羽司命也已经调查清楚了不是?” 李丹青的问题让羽同尘一愣,他侧头看向李丹青所指的方向,却见那里的宋河山身子瘫软着倒在了地上,之前一直悬在他身前的云鸦剑也在这时重重的落在了地上。这具已经五年不朽的尸首,此刻像是被抽走了全部气力一般,彻底没了半点之前的气息,此刻这副模样的宋河山再被任何人看上一眼,都会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羽同尘顿时恍然,他明白这宋河山体内的星灵已经被人抽走,而那个人是谁,自然是一件不言而喻的事情。 “我……我明白了!此事是镇魔司消息有误。”羽同尘看向李丹青,将自己内心深处的嫉妒生生压了下来。 他不明白李丹青为何能有这样的好的运气,这个纨绔子弟凭什么能得到星灵的垂青。但事已至此,再闹下去也没有半点意义,先逢迎好李丹青,回去将事情的就里一一禀报,羽同尘相信,对于圣山如此执着的郢相君一定不会放过李丹青。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李丹青!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羽同尘在心底这样想着,方才觉得那被李丹青折辱的屈辱感缓解了不少。 “那就好。那就请羽司命带着你的人走吧。”李丹青好似并未察觉此刻羽同尘心头那些恶毒的心思,他微笑着这样言道。 羽同尘闻言如蒙大赦,在那时赶忙爬起身子,也顾不得其他,带着张阳伯以及众多甲士,在那时逃一般的离开了此地。 一切尘埃落定,在场的众人却依然有些没有缓过劲来。 青竹最先走上前来,站到了李丹青的身旁,皱着眉头看着羽同尘离去的方向言道:“少主,此人心胸狭隘,今日你放了他,他并见得会有所感激,反倒会怀恨在心,日后……” “你以为我不想杀他?可他毕竟是带着镇魔司的命令来的,名正言顺,杀了他传到了武阳城,武阳城的大人物们可正愁寻不到把柄对付我,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有些亏该吃还是得吃。”李丹青在这时耸了耸肩膀。 青竹倒也聪慧,听到这话也明白了这其中的牵扯,她点了点头,正要询问李丹青方才那番异象到底是什么的时候。 李丹青却忽然侧头看向一旁的宋乾坤,走上前去,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言道:“宋前辈,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宋乾坤有些木楞的抬起头,看向李丹青,正要询问。 啪! 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一只手伸出,在那时猛地一挥,一记巴掌便重重落在了宋乾坤的脸上。 在场众人都在这时脸色一变,虽说之前宋乾坤对于李丹青等人见死不救的做法着实让人恼火,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一位长辈的耳光…… 众人还在惊讶,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乾坤!你个蠢货!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怂蛋玩意!” 第三十九章 微笑 响亮的巴掌声与李丹青怒骂声在摇虚剑宗的院门前回荡。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子直直的盯着李丹青,满目的不可思议。 “李丹青!你做什么!?”宋桐儿更是在那时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高声的质问道。 虽说宋乾坤之前的所作所为,着实让摇虚剑宗的弟子们都有些寒心,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李丹青当着这么多人摇虚剑宗弟子的面如此辱没宋乾坤,哪怕这些弟子对于李丹青之前的鼎力相助颇为感激,此刻也不免眉头一皱,神情有恙。 李丹青却并不理会众人的古怪的目光,也不去回应宋桐儿的质问,而是盯着眼前的宋乾坤,继续言道。 “老子让你保住摇虚剑宗的传承!你就是这样做的?” 被后辈平白无故的扇了一巴掌的宋乾坤本来心底还窝着些火气,但在听闻李丹青这话之后,宋乾坤忽然一阵恍惚,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在那时忽然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 他蓦然转过头看向一旁宋河山,这才发现,一直盘膝而坐,保持那个姿势足足五年之久的宋河山,此刻已经耷拉下了脑袋,瘫坐在地上,彻底失了生机。他忽然像是有所明悟一般,再次侧头看向李丹青,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爹……?” 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古怪,李丹青扇了宋乾坤一巴掌,然后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一通,这宋乾坤不仅不生气,反倒还叫了声爹。 这…… 莫不是自家宗主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涌上了诸人的心头,众人的神情古怪,就连青竹等熟识李丹青之人,一时间也摸不清自家院长到底在弄些什么幺蛾子。 李丹青却也不回应宋乾坤的询问,只是继续言道。 “剑宗传承,在于剑道。” “剑道传承,在于剑意。” “何为摇虚剑意!” “我自宋家积弱时走出,一路修行剑道,感悟剑道。” “剑之一物。” “宁折不弯。” “宁断不曲。” “此才为我剑道真意!” “只要这剑意尚且有人记得,有人学得,有人悟得!摇虚剑宗便传承不断!剑宗之门楣,只是虚名,只是外物!” “这都不曾懂得!你如何替我守住我剑宗传承!你修行剑道数十载,难道都修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李丹青的一番话出口,宋乾坤的脸色从之前的震惊渐渐化为了诧异,然后阵阵羞愧之色顿时浮现在他的脸颊,他错愕的看着李丹青,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这些……都是爹跟你说的?”宋乾坤抬头看着李丹青,双唇打颤的问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周遭的众人也顿时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多少有些明白了李丹青这番话到底从何而来。 “宋宗主。宋长老一直惦记着你,但他希望让我告诉你,有些事过犹不及,就像他这一辈子都想着开辟圣山一般,” “几十年如一日,一晃即逝,但到了最后一刻,星辉洒下,他所想到的却是宗主你……” “方才明白人生短短几十年,身后名有何意义?未有与宗主共享天伦之乐,未有好生教导诸位弟子,才是他之罪过,他之遗憾。” “他放心不下你们,所以哪怕已经身死,但一股执念却依然支撑着他回到剑宗,这五年来,他无法与你们沟通,但剑宗之内发生的事情他都看在眼里。” “他看着这些年宗主的隐忍与执拗,心中不知有几多悔恨。” 宋乾坤的身子在那时打颤,抬头看向李丹青,年过半百的男人此刻眸中竟然有泪光打转。 “爹……是乾坤愚昧了……是乾坤愚昧了啊……”他低着声音如此言道,这些年遭受的委屈与隐忍在那时似乎就要被他宣泄而出。 李丹青可见不得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他赶忙伸出手将瘫坐在地上的宋乾坤扶起,嘴里言道:“宋宗主不必如此,宋前辈之前那番话虽然严苛,但也只是为了让宋宗主能够迷途知返。他所谓的保住传承,是希望自己的剑道能够流传下去,但却并非是以如此办法。” “宋宗主这些年也确实遇到些麻烦,这非常人所能对抗的事情,宋长老虽然无法言语,但却看在心底,也明白宗主的苦楚,其实心底也有愧疚,觉得自己执念太深,方才影响了宗主。宗主记得他这番话,不要苛责于他,他亦可安心了。” 宋乾坤重重的点了点头,颤声言道:“我……” “我怎会怪父亲,都怪我天赋不佳,未能领悟到父亲剑道的百分之一,不然又如何能让旁人欺辱上门,却无从抵抗,只能忍气吞声。” “宗主!宗门之兴衰,并非悬于你一人之身,你且看看,你门下这些弟子,他们心有傲骨,敢为宗门拼死一搏,有这般人才在,假以时日,摇虚剑宗自可恢复当年之气象。你要做的是告诉他们,什么是摇虚剑道,而不是让他们也如你这般一心隐忍,折了心底这口气,那才是真正毁了摇虚剑宗的未来!”李丹青沉声言道。 宋乾坤连连点头,侧头看向门下这些弟子,经过方才的鏖战,这些年轻弟子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伤势,可他们的目光如炬,直直的看着宋乾坤,双目在黑暗的夜里却折射着明亮的光芒。 见着这番情景的宋乾坤心底动容,他的身子打颤。 在那时朝着众人拱手一拜,朗声道:“诸位,今日之事,是宋乾坤糊涂了。我摇虚剑宗之未来,还请诸位共勉,宋某一定会反思今日之过,绝不覆辙重蹈!” “是!”周围的剑宗弟子见宋乾坤如此,也赶忙高声应道,声音响亮,于这剑宗之外萦绕不绝。 李丹青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看向远处那位已经没了生机的老人,轻声呢喃道:“话我给你带到了,你老人家也可以安心了。” 这话出口,也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错觉,他仿佛间看见了一道浑身沐浴着白色光晕的身影站在那尸首的身旁,微笑着朝着他招手,似乎是在道别。 李丹青愣了愣,也在那时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第四十章 拔刀术 “哼!狐狸精!” 刘言真走在燕马郡的官道上,看着前方的李丹青与邢双双,嘴里不由得低语骂道。 昨日李丹青一回来,本来为李丹青担惊受怕的好几日的众人,还想着与李丹青好好聊上一番,一叙这几日的愁绪。 但不曾想,邢双双却抢先一步在房门中等着李丹青了,又是端茶送水,又是体贴的揉捏按摩,等她们到来时,李丹青已经在邢双双近乎完美的按摩手法下,沉沉睡去。 那时,众人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明白李丹青这几日的经历必然惊心动魄,也不忍心叨扰便由得他去了。 可这第二日众人方才启程,李丹青就又被邢双双缠住了,一路上二人相谈甚欢,看得跟在他们身后的刘言真等人甚是吃味。 “我说什么来者,先下手为强啊!”一旁的尉迟婉听到刘言真嘴里的低语,白了刘言真一眼,如此言道。 语气里还是那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架势,刘言真有些无奈,她确实没有办法去反驳尉迟婉的调侃,毕竟在这之前她和姜羽确实都有机会和李丹青把事情摊开了说的,但却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这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现在还能怎么办?事情都这样了,总不能赶她走吧?”刘言真有些懊恼的言道,目光愤懑的盯着那与李丹青交谈甚欢的邢双双嘴里喃喃说道。 “要我说啊,你现在就去找院长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再夜长梦多,这才从应水郡走到燕马郡,不过两郡之地,就多了个邢双双,要是再走下去,从应水郡到武阳城可要足足经过八九个州郡,那不得再多出四五个人啊?”尉迟婉趁热打铁的鼓励道。 刘言真闻言也有些意动,她侧头看向一旁的姜羽,眸中泛起阵阵凌冽的光芒:“怎么说!?姜师妹!” 姜羽的脸皮薄,被刘言真这样一瞪,也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顿时有些无地自容,她低下了头,小声言道:“这么多人,要不等晚点咱们再去……” “不能再等了!”刘言真却这般说道,一只手伸出拉住了姜羽的手,神情诚恳的看着对方:“有道是夜长梦多,又有道是梦多夜长!” “每多等一刻,就意味着会给坏女人接触院长的机会大上一分,咱们得从根源上斩断毒瘤!” 刘言真说得言之灼灼,听得姜羽是一愣一愣的,一时间也没有弄清楚对方说得到底有没有道理,只是下意识应道:“是……是这样吗?” “一定是的!”刘言真斩钉截铁的言道,在那时拉着还有些发愣的姜羽便快步穿过众人,直直的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 “你觉得这次能成功吗?”尉迟婉侧头看向一旁的宁玖小声问道。 环抱着一把长戟的宁玖闻言摇了摇头,撇嘴言道:“我觉得挺悬的。” “不一定吧,我看小言真这次决心挺大的。”尉迟婉有些不认同宁玖的观点。她这样说着忽然眼前一亮,问道:“赌一把?” 这话出口,宁玖也双目泛光,她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到了尉迟婉的手中,言道:“我赌言真会临阵退缩。” “那我只能赌小羽儿会临阵倒戈咯。”尉迟婉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似乎对于没有抢到这样的赌注而有些遗憾。 “我赌会有第三者插足。”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并且一只手也在那时伸出,将十两沉甸甸的银子放到了二人手中,二人一愣回头看去,却见是那素来寡言少语的洛安安竟然在这时主动参与进了赌局。 尉迟婉与宁玖都在这时一愣,有些错愕的看向对方。 可洛安安却脸色平静,并不被二人的异样目光的所影响。 “这哪里还有第三者?安安就这么想要给姐姐的荷包里送银子?”尉迟婉在短暂的诧异过后回过了神来,笑眯眯的言道。 洛安安却在这时,伸出了手,将食指放在唇边,对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一愣,下意识的收了声,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那声音从一开始的微不可闻,到后来渐渐被放大拉进…… 意思到不妙的二人赶忙看向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便见一位白衣少女正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朝着此处奔袭而来。而那少女的模样倒是眼熟,三人看了一会,便认出了对方,赫然是那摇虚剑宗的门徒——宋桐儿! …… “咳咳!”刘言真拉着姜羽走到了李丹青与邢双双的身后,板着脸轻咳两声正要说些什么。 但话未有出口,便被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所打断。 李丹青与邢双双也在这时被那身后传来的声音所吸引侧头看向身后,只见马背上的少女一拉缰绳,在李丹青的跟前稳住了名为白雪黑龙的骏马。 骏马上的白衣少女,在这时翻身下马,拉住了缰绳看着李丹青言道:“世子这就走了吗?不在摇虚城多游玩几日?” 少女脸上的神情肃穆,冷冰冰的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方才认识李丹青时的模样,只是那眸子深处难掩的幽怨之色,还是没有逃出周围女孩们的眼睛。 李丹青讪讪一笑,说道:“昨日不是已经跟姑娘告别了过了吗……” 昨日摇虚剑宗的事情落下帷幕,李丹青等人算起来也在摇虚剑宗耽搁了七八日的时间,李丹青自然是准备动身,为此李世子还特地寻过宋桐儿,问她是否愿意同行,但摇虚剑宗方才经历打乱,宋桐儿不忍心离开,故而拒绝了李丹青。今日对方忽然寻来,李丹青多少有些始料未及。 宋桐儿的脸色一红,白了李丹青一眼。 “昨日我确实还未想好……” “但今日我把这几日与世子的经历告诉了宗主,宗主觉得……” “觉得世子人还不错,所以让我随着世子一同去武阳城走上一遭,也算是历练,就是不知道世子可否愿意带上桐儿。” 宋桐儿说这番话时,双颊绯红,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李丹青,那其中难以遮掩的情愫自然是让在场众人看得真真切切。 李丹青还未来得及点头应是,却听身后传来姜羽的高呼。 “言真师姐!” “你冷静一些!” “别拔刀啊!!!” 第四十一章 春生桃花夏生梨 燕马郡南部。 四海城中,一座名为帆垂客栈的大厅里。 刘言真神情肃穆的坐在四方桌的正前方,她的身旁宁玖与尉迟婉一人抱长戟,一人抱铁伞,一副护法金刚的架势,一左一右的站着。 左侧姜羽有些坐立不安的坐着,神情有些异样,似乎并不适应此刻这般气氛。 右侧的邢双双却是正襟危坐,模样端庄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双眸忽闪忽闪的眨着,似乎并未弄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而坐在后方双手抱剑的宋桐儿,正与前方的刘言真怒目而视,二人的目光隔着一方小小的木桌冲撞在一起,宛如雷电霹雳一般的汹涌交锋,彼此都不肯退让毫分。 见自己无法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刘言真有些气恼的一拍桌板,站起身子,大声言道:“姜羽你别怕!本姑娘今日一定帮你找回场子!不让这外人欺负到咱们大风院的弟子头上!” 姜羽神色有恙,她侧头看了刘言真一眼,小声言道:“其实我……” 姜羽的话还未出口,一旁的刘言真便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姜羽的肩膀上,然后她语重心长的看着姜羽说道:“小羽儿,你的心思师姐们都明白,你放心,今天师姐一定帮你讨个公道!” 姜羽的脸色一红,神情困惑,心道,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啊?不是你一到客栈就把我拉到这里来的吗? 姜羽的心头满是困惑,只是还不待她将这些困惑宣之于口,刘言真便再次怒目看向对侧的宋桐儿,沉声道:“坏女人!说吧!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们院长!” “谁是坏女人了?再说了,我是奉师父的命令,跟着世子游历而已!”宋桐儿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面对刘言真的质问,在那时反唇相讥道。 “哼!”听到这话刘言真冷笑一声,她站起身子,一只脚踏上了木凳,身子前倾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游历!天下这么大为什么非得跟着我们!还有!这几日你到底跟院长发生了些什么!是不是这一切就是你从中作梗,把院长掳走,然后强买强卖,霸王硬上弓,对院长行了不轨之事!” 刘言真一副质问的语气让宋桐儿的心底也有些窝火,她也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一只脚迈上了木凳,盯着刘言真言道:“是与不是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是我们院长!我们有义务不让你们这些坏女人来勾引他!”刘言真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也知道他是院长,你是弟子!别说我还没有做成那坏女人,就算哪一天我真的做了!你们也得改口叫我一声师娘!”宋桐儿双脸绯红的大声反驳道。 说出这番话对于宋桐儿而言,可也是一件以往不敢想象的事情。 但面对咄咄相逼的刘言真,宋桐儿的心底也有些火气,更何况宋桐儿也看得出眼前这刘言真也好,一旁的姜羽也好,似乎对于李丹青或多或少都有些那般的心思。 宋桐儿心底倒也明白自己是个后来者,想要居上那就得主动出击! 刘言真大抵也没有想到,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宋桐儿,竟然能有这般底气,她顿时气得双颊通红,再次起身就要与之争执起来。 双方一时间吵得你来我往,可谓不可开交…… …… 站在客栈的阁楼上的李丹青看着大厅中的景象,顿觉头皮发麻。 “少主不是应该很高兴才对吗?”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李丹青一愣,在那时侧头看去,便见青竹正慢悠悠的走到了他的身侧与之并肩而立,站到了他的身旁。 青竹的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但李丹青却莫名的有些做贼心虚,他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争吵不休的众人,咳嗽一声言道:“咳咳,本院长看着这些年轻弟子只知道沉迷本院长的美色,其实也是很痛心的……” 青竹闻言,没好气的白了李丹青一眼,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见这家伙嘴角抽动的模样,分明是在极力压下心头暗爽时忍不住想要勾起的笑意。 青竹暗觉吃味,嘴里言道:“看样子这几日少主和这位桐儿姑娘之间确实发生了些故事啊……” 时值三月春光明媚,青竹此言一出,李丹青却蓦然感觉自己好似又回到了那霜雪漫天的应水郡,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嘴里讪讪一笑:“只是……在逆境中大家相互扶持,相互扶持而已……” “相互扶持会至于让人家一个女孩子一路追上来?”青竹走上前去,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眸中杀机奔涌的质问道。 李丹青眨了眨眼角,身子本能朝后退去一步。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了本世子身上的闪光点……”李丹青的目光游离,不敢与青竹对视。 “闪光点?”青竹的嘴角上扬,脸上浮出一抹揶揄之色:“少主身上还有这东西?” “呃……”李丹青一时语塞,正在心头暗暗想着如何诡辩之时。 青竹却在这时凑到了李丹青的耳畔,二人的身子在这时贴得极近,李丹青甚至能闻到青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不如今天晚上,等他们都睡下后,我来少主房间,好好看看少主的身上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东西?” 然后李丹青的耳畔传来的青竹甜腻得好似要化开的声音,李丹青的身子一颤,浑身一个激灵。 “这……这样不好吧。”他咽下一口唾沫,如此言道。 青竹在这时退回了身子,眯着眼睛又打量了一番此刻有些惊慌的李丹青,神情忽然恢复了平静,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看样子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 李丹青闻言一愣,有些错愕的看向眼前这眉宇平静的少女:“什……什么意思?” 青竹抿嘴一笑:“少主方才看上去很是期待的模样,想来应该还没有尝过其中滋味,这样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本……本世子号称闺房武君,什么滋味本世子没尝过!”李丹青暗觉被青竹戏弄,脸色少见的涨得通红,大声的反驳道。 青竹却一副早已将李丹青看穿的模样,她摆了摆手说道:“少主素来只有贼心没有贼胆,有些事做没做过,一试便知。” “你!”李丹青顿时怒不可遏,显然是不能忍受自己在这件事上,被人看不起的事实。 哐当。 可就在这时客栈的门口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李丹青与青竹都是一愣,而在客栈大厅中争吵的众人也被这声音所吸引,纷纷在这时侧头看去,却见一位浑身酒气的中年男人,歪歪斜斜的倚在了那客栈门口,朝着客栈中小二大声言道:“给我来壶桃花酿。” 男人看上去有些瘦弱,以至于穿着的灰色长衫显得有些不合身,脸上的胡子拉碴看上去久未打理。 这样一位穿着寒酸的醉客理所应当不太会受到太多店家的欢迎。 “叶先生……你怎么又来了!”那客栈的小二也在这时见着了男人,他赶忙快步迎了上去,对于男人的态度倒是出奇的热情,言语之中还带着些许关切。 “一壶桃花酿。”男人却出奇的不领情,他一摆衣袖,把迎上来的小二一把推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醉话。 那小二有些无奈,他低声言道:“城主大人吩咐过,咱们这些酒馆客栈不能买酒给先生了……” “不卖给我?那我喝什么?别废话,我有钱!拿酒来!”男人闻言甚是不悦的言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一把塞到了对方的手里。 小二拿着要超出一壶桃花酿价钱的银子,脸色发苦,犹豫了一会,方才言道:“那我这就去给先生取一壶来,先生拿了酒,可不要在这里逗留,咱们这客栈可招惹不起城主大人……” “知道了知道了。”男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小二见状也有些无奈,赶忙退到内屋,想来是给男人取酒去了。 “这家伙……”站在楼上的青竹瞥见了此景,眉头微皱,虽然隔得很远,但青竹还是好像能闻到男人身上的酒气一般,她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不悦。 毕竟这样的家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酗酒的酒鬼,常人自然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家伙的。 李丹青也不以为意,倒是乐得这家伙的忽然杀出,让大厅中让他脑仁发疼的争吵落下了帷幕。 而这时那客栈的小二也将一壶酒从屋中拿出,递到了男人的手里。 男人见了酒壶,就像是渴了半个月的沙漠旅人寻见了甘露,顿时眉眼眯起,他忙不迭的打开酒壶,仰头咕噜咕噜的大饮下一口,然后嘴里发出一声舒畅的呻吟。 “好酒!好酒!” 他如此说道,随即又拎着酒壶一阵摇头晃脑,然后便仰头徐徐吟道。 “春生桃花夏生梨,云生苍狗发生稀。” “只待杯中清浊尽,哪管白马何过隙?” 第四十二张 叶公一梦 “这诗倒还不错。”站在楼上的李丹青听闻男子的吟唱,不免轻声言道。 “空有些才气,却只知道凭栏低吟又有什么用,说到底还只是个酒鬼。”青竹冷哼一声,如此言道。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倒是并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与青竹争吵。 “这诗倒是不错,何人所作啊。”而就在这时客栈外,鹿书德与师子驹二人慢悠悠的走了回来,正好撞见了男人吟诗的场景。 这一路从应水郡走来,两个老头子倒是将这读万卷书行万里的道理贯彻到了极致。 没到一处地界落脚,只要天色还不算太晚,二人都得寻机会逛上一逛。今日到了这四海城倒也不例外,二人吃过晚饭便相约去到了城中闲逛,虽说二人因为琴道以及文章的见解时有分歧而时常吵得面红耳赤,但在很多时候,倒更像是知己。 此刻方才回来便听人吟念诗词,二人也算是对此道颇为上心,自然是免不了见猎心喜,在这时上前询问。 那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抬头看了二位老人一眼,却并不多言,起身摇摇晃晃的就要离去。 师子驹与鹿书德眉头微皱,但终究没有出手拦住对方。 毕竟这是旁人的私事,你问了他告诉你,是旁人大气,他若是不愿讲,那也是别人的权利。 本以为这段插曲也就如此做了罢,但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街道的对侧传来。 一大批甲士的身影出现在那处,快步朝着此处走来。 师子驹与鹿书德显然还没弄明白状况,身后客栈中的小二却缩了缩脖子,赶忙躲到了客栈中。 那群甲士却在这时直挺挺的走了过来,拦在了前方已经歪歪斜斜走出数步的男人的跟前。为首的甲士年纪三十出头,需着浓密的胡须,身材魁梧挺拔。 “叶庞!城主下令说了多少次了,在这四海城中,不能有任何酒家买酒与你!你手上的酒从哪来的?!”为首的甲士沉声问道。 那个名为叶庞的醉汉闻言,一阵摇头晃脑,他有些醉眼朦胧的看了眼前的甲士一眼,然后憨笑道:“没有啊,我这喝的是水……” 叶庞这话方才落下,那甲士便一把抢过了对方手里的酒壶,放在鼻尖一嗅,他顿时脸色骤变大喝道:“这是哪里的水?能有这么重的酒气!?” 说着甲士将酒壶放在唇边轻抿一口,他撇了撇嘴,顿时就尝出了味来,目光一凝看向不远处的垂帆客栈,客栈中的小二见势不妙,赶忙想要关上客栈的店门,但这时已是为时已晚。 那甲士率先一步走了上前,将手伸到了就要合上的店门之间。 客栈中的小二见状顿时面露苦笑,他看着门外脸色狰狞的甲士,嘴里刚要说些求饶之言:“张……张将军我……” 但这话刚刚出口,只听一声闷响,客栈的店门就在这时被那甲士一脚踢开,然后那张姓男人伸出的手一把就抓住店中小二的衣领,猛地一提将对方生生拉拽出了客栈。 砰! 只听一声闷响,客栈小二本就瘦弱的身躯哪里经得住这魁梧甲士折腾,被其重重高高提起,那小二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顿时被吓得脸色泛白。 “你他娘是在找死!”张姓甲士怒声骂道,眉宇间煞气奔涌。 …… “这些人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客栈中的宋桐儿等人也在这时停下嘴里的争吵纷纷侧头看向这处,宋桐儿在这时皱着眉头说道。 “这燕马郡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张阳伯为非作歹也就罢了,下面的人也是些鱼肉乡里的混蛋。”刘言真低声应和道,二人一言一语,都神情愤慨,反倒是忘了方才还针锋相对的情形。 李丹青也在这时走到了客栈的大厅中,皱着眉头看着那处的场景。 这时,那个张姓的甲士已经抡起了自己的拳头,不顾客栈小二撕心裂肺的求饶声,就要朝着对方的面门招呼过去。 以这甲士魁梧的身板,那小二瘦弱的身躯若是吃上这么一拳,就是不死,怕是也得掉上一层皮。 一旁的师子驹与鹿书德二人见了此状已然大惊失色。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安敢行凶杀人!”鹿书德大声的怒此道,但却被一旁的甲士拦下,二位老人并未有半点修为傍身,自然不可能冲破这群甲士的防线。 而宋桐儿等人见了此状也不由得脸色一变,纷纷在那时握住了自己的刀刃,就要上前。就连素来沉稳的青竹也有些看不过去,脚下的步子迈了出来。 可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拦住了众人。 “干嘛。”他回头看向一脸忿忿不平的众人,如此问道。 “院长!这打下去是要死人的!”姜羽有些焦急亦有些困惑的看向李丹青,显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在这时拦下他们。 “人家不是说了吗?城里早就立了规矩,不能卖酒给这男人,这小二贪财,卖了酒,不就该受罚吗?”李丹青笑着言道。 姜羽一愣,说道:“但也罪不至死吧?” “更何况,这时哪门子的规矩?人家不偷不抢,拼什么就不卖酒给他,这不是欺负人吗?” 姜羽的话显然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众人也在这时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别人有别人的道理呢?” 轰! 而就在众人说话间,那甲士的拳头重重落了下去,但想象中皮开肉绽的场景倒是并未出现,甲士的拳头重重轰在了小二身旁的木墙中,那看上去甚是结实的木墙依然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由此大抵可以想象,若是是小二的脑袋吃上这么一拳,会是怎样的后果。 那店小二显然比众人更能明白这一点,拳头落下的瞬间,他一个哆嗦,阵阵暖流从胯下升起,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阵阵骚臭味也在这时弥漫开来。 他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甲士有些嫌恶的瞪了他一眼,捏着他衣领的手在那时松开,小二整个人就在这时瘫软着坐在了地上。 “明天自己去城主府领罚!再有下次,我定饶不了你!”甲士寒声言道。 那小二却是不敢多言半句,赶忙在那时一个劲磕头谢恩。 甲士却是看也不去看他一眼,只是目光扫过一旁客栈中的众人,神情阴冷,似乎也感受到了方才众人似乎有动手的心思。但他却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喝得不省人事,趴在地上的叶庞,脸色骤然难看。 “快!通知下去!紧闭城门!准备宵禁!” 听闻这话的众甲士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赶忙朝着街道四处走去,一变跑着嘴里还一边大声喊道。 “叶公眠!” “梦魔至!” “关门闭户保平安!” 第四十三章 迷城 李丹青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在原地发愣时,那位张姓将军在这时走上了前来。 众人见状,都神情警惕,那甲士却在距离李丹青三尺之外停下了脚步。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众人,忽的咧嘴一笑,问道:“外乡人?” 李丹青神情平静的应道:“将军有何赐教?” “没啥,记着,晚上关好门窗。毕竟……” “死了外乡人,我们不好交差。”甲士这样说罢,也不理会众人作何反应,旋即便转过了头走出了客栈,来到了那位已经睡死过去的叶庞的身边,有些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在数息之后蹲下了身子,将之扶起,嘴里不满的嘟囔道:“也不知道城主看上你这个祸害哪一点了!” 虽然他的言语中满是不满,但还是在这时扶着对方慢悠悠的买步离去。 …… 过了好一会,客栈中的众人终于回过了神来,宁玖眨了眨眼睛,侧头看向身旁的同门们,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城里的人神神叨叨的?” “他们说什么梦魔至是什么意思?还让关门闭户?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尉迟婉也眉头紧皱,嘴里如此言道。 李丹青闻言看了二人一眼,耸了耸肩膀,无奈道:“别盯着我,本世子虽然貌比潘安,智近诸葛,但也不是全知全能,我咋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丹青的自卖自夸,自然是免不了招来众人惯例一般的白眼,而说话间,鹿书德与师子驹也走入了客栈,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二位老人也显得有些不明就里。 他们面带询问之色的看向众人,显然也向弄明白事情的始末。 只是面对他们的好奇,哪怕是目睹整个经过的李丹青等人也无法给他们解惑。 而这时,客栈的掌柜显然也听见了客栈外的响动,他快步跑了出来,入目第一眼却不是关心那被张姓甲士一脚踢烂的店门,而是对着那位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的小二劈头盖脸的骂道:“你个混账东西!城主三令五申的事情你也敢去违背!那叶庞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能做出这样铤而走险的事情!” 那店小二的裤子湿哒哒的,浑身散发着一股骚臭味,面对掌柜的怒骂更是不敢还嘴,只是耷拉着脑袋,从怀里摸出了一些碎银递了上去。 掌柜的一看,顿时愈发的气恼,他一把抓起那几两银子,尽数扔到了店小二的脸上。 他用力极大,碎银撞在小二的脸上,顿时在他的脸上烙下一个血印。 “就这些银子你就敢铤而走险!我要不是看在你爹和我是旧识的份上,我会招你入这客栈,现在出了事,到时候主家怪罪下来,连我都得跟着遭殃!”掌柜的愈发的气恼,嘴里的怒骂声又大了几分。 那店小二还是不敢吭声,只是低着头沉默了半晌,然后再闷声闷气的说道:“我想着……那事才过去半个月……应该没事吧,而且我爹的病确实需要银子……” 店小二这样说着抬起头看向掌柜,眼眶红红的,祈求道:“洪叔!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洪姓掌柜听见这话,心头也是一软。 他叹了口气,说道:“却把衣衫换了,然后把门修好!至于到底能不能留下,得看今天夜里那事到底发不发生,要是真的起了祸端,谁也保不住你!” 店小二闻言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连连点头,然后麻溜的跑到内屋换了件衣衫,然后就来到店门口,麻溜的修理起被踢坏的店门。 直到这时洪姓掌柜这才发现在一旁站在的李丹青等人,他转头有些歉意的朝着李丹青等人笑了笑,走上前来拱了拱手:“惊扰诸位了。” 李丹青拱手还礼,接着这个机会问道:“掌柜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洪姓掌柜闻言面有异色,闪烁其词的说道:“就是店里的小二不懂规矩,坏了城主大人的事,责罚一番就没事了。” 李丹青从对方闪烁的目光中大抵看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东西,但见对方不愿多说,他自然也不好多问,便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掌柜的见李丹青未有刨根问底也暗暗松了口气,他告了声退,但在离开时,又响起了什么,嘱咐道:“对了诸位,近日四海城里晚上匪盗层出,诸位待会入睡前记得一定要关好门窗,切不可过了亥时还出门闲逛!” 说罢这话,那掌柜似乎唯恐众人多问,便在这时急忙忙的转身离去,催促着小二要在亥时之前修好房门。 …… “公子不觉得这四海城有些奇怪呢?”厢房中,李丹青优哉游哉的躺着,身后邢双双轻轻的为李丹青揉捏着肩膀,嘴里轻声问道。 “奇怪是有些奇怪,但这世上奇怪的事海了去了,总不能事事都管。”李丹青皱了皱眉头,嘴里随口言道。 听闻这话的邢双双轻笑一声:“我以为公子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当初在摇虚城的时候,公子可是为了摇虚剑宗差点赔上自己的性命。” 李丹青眯着眼睛,享受着邢双双的按摩,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的手法确实精湛。 虽说前些日子李丹青吸纳了一半的星灵之力,修为大有精进,但那股力量着实太过强大,李丹青一时还未有完全稳固,可被邢双双按摩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愉悦的缘故,修为稳固得极快,这才过去两日时间,本来依照着李丹青的估算怎么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完全稳固的修为,到了今日已经快要彻底完成,再不出一两日的光景,彻底稳固下修为后,李丹青就可以着力想办法吸纳剩余的一半星灵之力。虽说现在这一半星灵之力尚且有烈阳星灵帮着压制,但留在体内始终是个不安因素,早些将之吸收化解,既可以提升修为,也可以免除这麻烦,对于李丹青而言确实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而这一切如此顺利还得归功于邢双双的按摩手法,这也是为什么李丹青明知道如此,刘言真等人会有所不满,但还是每日都让邢双双服侍的缘由所在。 “那可不是古道热肠,我和小蛮子当年那可是当真喝过血酒的兄弟,旁人的事我可以不管,但他的事,本世子可不能袖手旁观。”李丹青轻声说道。 “可我看那个宋子墨好像对公子你并不怎么感冒,公子何必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邢双双嘟起了嘴,似乎对此很是不满。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和小蛮子现在是有些误会,但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更何况本世子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只做自己看来问心无愧的事情。”李丹青摆了摆手,甚是云淡风轻的言道。 “只要本世子觉得他好,旁人再千夫所指,本世子也会义无反顾。” “可要是本世子不喜欢,旁人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在本世子心底他也只是一滩烂泥,看我都懒得看上一眼。” “人这一辈子,本来就只有那么几十年,活得自己顺了心意就好,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 李丹青这样说罢,就又眯起了眼睛,享受着邢双双的按摩。 邢双双闻言一愣,似乎有些感悟,却又说不真切。 铛! 而就在这时,门外的街道上忽然传来打更声,伴随着更夫极具个人特色的长音。 “亥时到,闭户安!” 伴随着更夫门的声音传开,整个四海城在那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李丹青倒是并无知觉,可邢双双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忽然看向窗外,她的双眸之中在那时涌出一股渗人的血光,而一股庞大且古怪的气机在那一瞬间笼罩向了整个四海城,薄薄的雾霭升腾,涌向四海城的每个角落。 而雾霭所过之处,天色骤然变得明亮,艳阳高挂,仿佛一瞬间回到了白昼,但城池却变得破败不堪,四处可见哀嚎的百姓,在破败与肮脏的街道上麻木的行走…… 第四十四章 前朝王都 “公子!公子!快醒醒!” “快醒醒!” 睡得迷迷糊糊的李丹青被耳畔急促的声音所吵醒。 他揉了揉自己朦胧的睡眼,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嘴里嘟啷道:“这才什么时候就让本世子起床了?” 话虽这样说着,但睁开眼映入自己眼帘的却是明亮的日光。 李丹青不免有些恍惚,心头的睡意还未完全散去,他觉得自己好像只睡了一会的光景,怎么天就亮了呢? “公子!你终于醒了!”邢双双的声音在这时传来。 李丹青侧头看向对方,见对方一脸的焦急之色,李丹青暗觉古怪,他坐起身子,摇了摇头,驱散了些许脑海中的困意,嘴里言道:“本世子只是睡过头了,你怎么一副我好像要死过去的模样。” 邢双双却并无与李丹青调笑的意思,她伸手指了指四周,大声言道:“公子你看看我们在哪里!?” 李丹青闻言一愣,下意识的侧头看向四周,这入目的场景让自诩为见多识广的李世子一个激灵,触电一般的从太师椅上站起了身子。 他的神情错愕,满目不可思议的看向四周。 他记得真切,自己入睡前分明是在四海城的一家名为垂帆的客栈,虽然这客栈算不得顶尖,远远配不上他李世子的身份,但怎么说也是干净整洁,而眼前呢? 四周尽是残垣断壁,木墙朽烂,蛛网密布,之前摆上酒水与瓜果的木桌,此刻上面确是布满灰尘,瓷盘上全是蛆虫与一些看不出就里的黑色腐败物,整个房门中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恶臭味,只是轻轻嗅上一下,便让人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我们这是被山精迷了眼睛,入了鬼窝?”李丹青用了好一会的光景才反应过来,嘴里喃喃言道。 他以往曾在一些书中,亦或者那些说书先生的嘴里听到过类似的故事。 那些故事中大多是些书生亦或者猎户,行于山岭中偶遇一户人家,这些人家大都有一个或者几个漂亮的女儿,入住之后,与那姑娘一夜缠绵,醒来却发现昨日的琼楼玉宇变作了残垣断壁,美味珍馐变作了蛇蝎毒虫。 虽说李丹青从来不信这些鬼怪之说,可眼前的情形却怎么看怎么像是那些故事中写过的情节。 “刚刚公子睡着了,我本想着给公子盖上一层薄毯,可忽然外面起了大雾,我就昏了过去,情形过来后就是这副场景了。”邢双双的脸色煞白,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大雾?”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皱,他看向邢双双问道:“你是说大雾之后,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邢双双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言道:“我也不知道,雾气一来我就昏了过去,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公子躺在这破椅子上。”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了看方才自己躺着的太师椅,却见那上好的木椅此刻朽烂不堪,还有些不知名的虫子在上面爬行。李丹青顿觉自己的背上一阵瘙痒,赶忙挠了挠。 “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邢双双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将李丹青的思绪拉了回来,此刻这女孩脸色撒白,身子只打哆嗦,显然是被眼前这番诡诞的场景吓得不轻。 别说是这邢双双了,就是李丹青自己此刻也觉得毛骨悚然,他赶忙宽慰道:“别怕,说不定只是些障眼法,这世上哪来的鬼怪?要是有,我家老爷子那也是鬼怪中圣雄,咱那边有人,不怕!” 听到这话的邢双双抬头看向李丹青,一双眸子忽闪忽闪,双颊泛起一阵妖异的潮红,惹人怜惜,嘴里言道:“那公子一定会保护双双的对吗?” 她这样说着作势就要扑入李丹青的怀中,但李世子却忽然脸色一变,嘟囔道:“对了,言真他们呢!?” 说着他猛地一转身,便快步朝着屋外走去,措不及防的邢双双扑了个空,扑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神情颇为狼狈…… …… 李丹青一脚踢开了那摇摇晃晃的破门,走出了房间,客栈的大厅一如房门中一般破破烂烂,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味却愈发的浓郁,他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依照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刘言真等人的房间,将房门一一踹开,可却不见半个人影。 “言真姐姐他们去哪里了?”李丹青一连踹开了数道房门,都不见任何人影,不由得眉头紧皱,身后跟上来的邢双双也面露诧异之色,神情担忧的问道。 李丹青自然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皱着眉头从一个房间寻到另一个房间,然后又杀向一楼的客栈大厅,却一无所获,无论是刘言真等人,还是客栈的掌柜小二,都在这时不见了踪影…… 李丹青的眉宇间开始浮现出阵阵阴冷的煞气,他低着头低声自语道:“到底是谁在捣鬼?” 李丹青素来在乎自己同伴,他能接受一些阴谋诡计落在自己的身上,譬如在摇虚城遇见的那些桑山的弟子。但他不能忍受,对自己同伴出手的行径! “公子!你看!街道上有人!”而就在这时,身旁的邢双双忽然说道。 李丹青一愣,透过客栈破败的房门看向屋外,确实见那街道上有人影晃动,他赶忙在这时走了出去,随手拉住一个行人,便问道:“这客栈怎么回事?里面的人到哪去了?” 可是这个问题刚刚出口,李丹青便呆立在了原地。 不是因为对方给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答案,而是自己这轻轻的一扯,就把那行人的手臂连同着衣衫一同扯了下来…… 李丹青一个激灵,身后跟来的邢双双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形,在那时发出一声尖叫。 而那个被扯掉手臂的行人却在这时转过了头,看向李丹青,李丹青也在这时看清对方的模样,竟是一具像是被抽干了血肉的皮包骨。 李丹青暗觉头皮发麻,双足打颤的退后一步。 可那行人却在这时伸出了手,从李丹青的手中拿回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将之镶嵌在自己的肩上,然后那宛如骷髅一般的脸上挤出一抹阴森的笑容,说道。 “公子是个生面孔,也来参加咱们朝歌城的祭祀大典吗?” 第四十五章 奇怪的名字 “朝歌城?” 李丹青闻言一愣,眉宇间的神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朝歌城? 那不是前朝王城的名讳吗? 也是他背上宝剑所刻的字迹。 李丹青忽然醒悟了过来——幻境! 难不成这是幻境? 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而这些离奇的事情又恰好指向自己的秘密。 “小兄弟?你怎么了?是不是不知道去祭祀台的路!我正好也要前去,不如你与我同行吧。”而这时眼前那个面如枯骨的行人却忽然说道。 他皮包骨一般的骷髅脸下方裂开一道口子,露出森白的牙齿,似乎是在笑,但这样的笑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渗人。 “少跟本世子来这套!不就是区区幻境吗?本世子还能怕你不成!”李丹青冷笑一声,一脚飞踹出去。 那骷髅行人对此毫无预料,李丹青一脚踢出,对方的身子顿时朝着后方猛然倒飞出去,足足数丈开外方才停下,皮包骨一般的身子在这时四分五裂,散落在四周。 这样的响动顿时吸引了周围行人的目光,所有人都在这时侧头看向此处,而这些行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如方才那人一般的皮包骨装骷髅人…… 李丹青见这些怪物的目光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眉头一挑,朝歌剑被他握在手中,眸中目光警惕:“双双,到本世子身后来。” 身后的邢双双似乎听闻这话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赶忙躲到了李丹青的身后。 幻术这东西,以往他也只是听闻过,却从未见过,更不曾亲身领教过。 但他笃定这世上不可能有鬼怪存在,就算有,也没有可能自己方才还好端端的睡在客栈,现在却出现在了这四处都是骷髅的破败城镇。 只是他本以为眼前这数以百计的骷髅行人会一拥而上时,却发现这些骷髅行人远远的围着他,却并无一人有动手的意思,反倒对着他指指点点,深陷的眼眶中幽冷的鬼火忽暗忽明,好似在畏惧着他。 李丹青的心头古怪,心道这世上只有人怕鬼,还有鬼怕人的?这幻境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阿爹!”而就在这时,一个稚嫩声音却忽然传来。 李丹青一愣,却见一个只有自己腰身那般高的小骷髅光着脚丫子从街角一路跑了过来,扑到在那被李丹青一脚踢得四分五裂的骷髅行人的身上,身陷的眼眶中,幽绿色的鬼火上下跳动,又阵阵黑色的雾气从那鬼火中涌出,像是在哭一般。 “阿爹没事……囡囡乖,把阿爹的脚捡来。”那被李丹青打倒在地的骷髅朝着小骷髅言道,语气温和。 小骷髅闻言,一边用自己干瘦的手摸了摸眼眶冒出的黑气,一边将地上残肢断臂捡起,帮着那行人拼接上…… 李丹青看得瞠目结舌,与邢双双愣在那里,足足看了十余息的光景,见那行人将四肢拼接上,然后在小骷髅的搀扶下有些费力的站起身子。 “小兄弟,我们无冤无仇,我若是有些什么地方冲撞你,你就当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我家囡囡从小没娘,就靠我一人拉扯着长大,他不能没有我啊……”接着那骷髅朝着李丹青低眉顺眼的哀求道。 身旁搀扶着她的小骷髅更是怯生生的看着李丹青,那张可怖的脸上却分明弥漫着委屈、害怕还有宛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的惶恐…… 在那样的目光下,李世子的心头竟然涌出一丝不忍。 虽说他依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像是真的,但让他对这样一群虽然生得恐怖,但又为对他表现出半点敌意的家伙们出手,李丹青着实有些不忍,他讪讪的摆了摆手:“那你们走吧。” 那对父女闻言,如蒙大赦,赶忙对着李丹青二人一阵千恩万谢,这才跟着人群快步离去,只留下李丹青与邢双双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 “公子……他们到底是人是鬼啊?”过了好一会,邢双双似乎才回过神来,声音有些打颤的朝着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眨了眨眼角嘟啷道:“应该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双双有些怕……”邢双双脸色煞白,嘴里这样说着,做势就要倒入李丹青的怀里,似乎是想要寻求慰藉一般。 “我觉得他们不像是幻象。”可就在这时每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二人的身后传来。 正要靠向李丹青怀中的邢双双也在这时一愣,与李丹青一道回头看向身后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位穿着白色长衫,背负刀剑的少女轻轻一跃,从破败的客栈房顶落在二人身旁。 “安安,你怎么在这里?言真他们呢?”李丹青见着来者,顿时脸色一喜,在那时出声问道。 而身旁的邢双双却眉头一皱,看着那冷峻少女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诧异与不悦。 洛安安似乎并未察觉到邢双双的目光,只是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言道:“我并没有回到房中入睡,而是去院子中寻了空地,准备操练一番刀法,可一阵雾气袭来,我便觉有些恍惚,待到回过神来,就是这番光景了,也并未见到言真他们在何处。” “雾气?”李丹青呢喃着这个字眼,之前邢双双也说过,就是一阵雾气之后夜色骤然消散,眼前的情景也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不过一时半会李丹青也想不明白到底这其中有什么联系,索性再次看向洛安安问道:“那你为何说这些家伙不是幻象呢?” 洛安安抬头看向眼前这群在破败街道上穿梭的骷髅,他们所着的衣衫各异,有几人之间相互寒暄,也有还在在追逐打闹,若不是这破败的城池,以及他们可怖的面容,眼前这幅情形倒是像极了某座城池中繁华的街道。 “若是幻象,这些幻象应该只会因我们而行动,但我方才跳上房顶看了一番,这城中这样的活死人恐有数十万之巨,都活动在城中各处,无论是叫卖的商贩还是喝酒的酒客,都行为各异,彼此之间的交集往来也各不相同。如果真的是幻境的话,维持一个这样庞大又逼真的幻境没有数千人共同施展这法门怕是难以做到,但整个武阳朝修行阵法的阵师本就少之又少,而幻境之术更是旁门左道之法,数量更是稀少,就是翻遍整个武阳朝也不见得能找出这么多人来……”洛安安沉声应道。 李丹青闻言皱了皱眉头,也抬头看向街道上的行人,脑海中亦浮现起方才那对活死人父女,怎么想怎么觉得对方的一言一行,都不像是幻象所能呈现出来的模样。 “可若是不是幻象,这些家伙又是什么呢?”李丹青皱眉问道。 洛安安神色平静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丹青见状倒是觉得有些奇怪,眼前这些在自己跟前走来走去活死人,他见了都觉得心惊肉跳,但洛安安倒是神情平静,似乎丝毫没有受其影响。以往在大风院时,这姑娘性子淡漠,不似刘言真岳凝霜等人那般跳脱,李丹青与她接触不多,今日倒是让李丹青有些刮目相看。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邢双双在这时探出了脑袋小声问道。 她倒是有心想要靠近李丹青,但洛安安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直挺挺的站在她与李丹青之间,丝毫不给她半点靠近的机会。 “那如今想来我们也只有去看看他们口中的祭祀到底是什么了,也许就能找到一些线索,管他是人是鬼,待在这里总不是个事。”李丹青思虑了一会,一咬牙如此言道。 洛安安闻言也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李丹青的决定。 李丹青又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周围行人们那可怖的脸,出奇的是这些家伙好像并不觉得他们与李丹青等人有什么区别一般,自顾自行走在路上。李丹青咬了咬牙,心头默念了一番: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然后他便率先迈步走上了街道。 邢双双见状赶忙迈步想要跟上,可脚步方才迈出一只手却将她的手拉住。 邢双双的眉头一皱看向身旁的洛安安,一脸委屈的言道:“安安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拉疼我了!” 洛安安的脸色依旧平静,但眉宇间却有一股淡淡的煞气涌动,她盯着邢双双,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若是敢伤到院长,我定饶不了你!” 邢双双闻言一愣,看向洛安安的目光顿时古怪了起来。 眼前这少女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相比于那个叫希温君的姑娘,这个洛安安从来没有入过她的法眼,她却能逃过那白雾迷障与她一道进入这里世界。如今更是看出了自己的一些伪装,单单是这一点便足以让邢双双对其刮目相看。 不过虽然心头如此作想,但表面上邢双双还是露出一脸困惑之色,她委屈的言道:“安安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会伤公子呢?” 洛安安却是不语,在那时放开了抓着邢双双的手,迈步朝着李丹青离去的方向走去。 只留邢双双站在原地,眯眼看着洛安安离去的背影,双眸中血色的光芒再次亮起,闪烁不定,但也只是转瞬一刹,随即又恢复了原状,快步跟上了离去的二人。 …… 李丹青走在这满是活死人的朝歌城中,目光四处游离,却发现虽然在这些活死人的口里城池换了名字,但城中的布局与四海城并无二致。只是之前那些繁华的街道,干净的楼台,都在此刻化作了残垣断壁。 但就像这些活死人并不觉得李丹青三人与他们有什么不同一般,他们似乎也并不在意周围断壁残垣,有人在那些陋室中憨憨大睡,也有人在攀谈嬉戏,起先李丹青还觉得行走在这些家伙之中有些头皮发麻,但这样走出了一刻钟的时间,却发现并无任何人关注到自己,就好像自己只是一个与他们一般的寻常行人,李丹青的胆子倒也渐渐大了起来。 他领着邢双双与洛安安二人走入了一处对于这些活死人而言算得上是繁华的街道。 街道两侧有商贩叫卖,李世子壮着胆子走进其中一处商贩的摊位前看了看,却见那摊位上摆着的商品竟是一些笔墨纸砚,相比于无论是自己的模样,还是城中的建筑都透露着一股破败之相的诡异一地而言,商贩所贩卖的笔墨纸砚却都卖相极佳——至少这些玩意没有什么明显的破损,更没有古怪的蛆虫在上面爬行。 “客官要买些什么!我这儿的笔墨纸砚可都是咱们朝歌城中的上等货,味道极佳。”同样生得一副皮包骨的摊主在这时凑到了李丹青的面前,脸颊的下放裂开,似乎是在用真诚的笑意招呼李丹青。 李丹青好歹也在这城里走了一会光景,虽然直视那摊主“热情”的模样,还是免不了让李丹青的心头一阵激灵,但却没有如之前那般被吓得手足无措。 他的心底有些奇怪这笔墨纸砚哪里还有味道一说,但却着实不愿意与这摊主多言,摆了摆手,便赶忙带着邢双双与洛安安离去。 三人又在这城里瞎逛了一会,但除开活死人以及破败的城池却并未找到任何奇怪之处,更不提寻到如何走出这不知道是幻境还是鬼怪居所的地界的办法。 “有什么思路吗?”开动自己的脑筋足足思虑了半晌也不得其法的李丹青转头看向洛安安与邢双双二人,如此问道。 二人都在这时摇了摇头,显然对于此刻的境遇也是一筹莫展。 “唉,小兄弟。”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的酒馆传来。 那处说是酒馆,其实也就是一座没有屋顶,只有几面歪歪斜斜的破墙的地界。但饶是如此,酒馆的中的生意却一场火爆,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木桌旁坐满了酒客,彼此之间谈天说地,甚是热闹。 李丹青的目光在那群活死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朝着他招手,却是一位抱着一个小骷髅的活死人。 李丹青一愣,顿时记了起来,这家伙就是方才被自己一脚踢得散架的那位…… “这是要请君入瓮,报复我?”李丹青的心头泛着嘀咕。 “小兄弟,过来坐啊。”但那人却似乎忘了之前不愉快的经历,继续热络的朝着李丹青招呼道。 李丹青的神情古怪,思虑了一会,心头暗想这样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倒不如看看这家伙能耍出些什么花样。 “小心点。”他回头朝着洛安安二人嘱咐道,随即便迈步走入了那所谓的酒肆。 “西陇夷人此番发兵师出无名,断无取胜之机,依我看,我朝歌大军只需以逸待劳,以天险据守,夷人名不正言不顺,国内一定动荡不安,不可久战,不出三月,贼军逼退!” “非也非也!凡兵者之所以起者有五:一曰争名,二曰争利,三曰积恶,四曰内乱,五曰因饥。师出有名,只是助焰之风,难成救火之泉,此番夷人来势汹汹,不可大意……” 方才走入酒肆,酒肆前的两位酒客的争吵声便传入了李丹青耳中。 李丹青听清二人所言之物时,险些一个跟头跌倒在地,这些鬼怪也关心家国大事?说得还头头是道,一番引经据典,倒是不像是寻常酒客能够说出的言论,只是这西陇夷人是哪处国度? 李丹青心头这样想着,前方又有争吵声传来。 “瑶池盗仙桃,飞天揽嫦娥。” “身如北冥鲲,扶摇九万里!” “诸位觉得这诗如何?” “盗字不妥,显得下作,有失气度,我以为改为摘字为佳,既显得轻松写意,又能彰显气势不凡。” “嗯,虞老说得有理,这身如北冥鲲我觉得也有不妥,太过直白,缺少意境,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前方的酒桌上三四位酒客围坐在一起,一本正经的讨论诗词歌赋,虽然李丹青对于此道了解不多,但也觉得这些模样可怖的家伙们说得头头是道,李丹青的脸色愈发古怪,心道这念头,怎么做个鬼,都得这样有文化才行。 “你找本世子作甚?”李丹青想着这些,也走到了那位招呼他的家伙的跟前,他盯着对方,神情依然还有些警惕的问道。 那位之前被李丹踢得四分五裂的家伙正抱着他的女儿笑眯眯的看着他,怀中的小骷髅神情依然警惕,像极了受惊的小猫。 虽说李世子对于这些活死人依然难以生出半点好感,但被那小骷髅这样盯着,李丹青还是莫名的有些心虚。 “呵呵,诸位是第一次来这朝歌城吧?不知道祭祀大典什么时候开始是吧?”那行人似乎看出了李丹青的窘迫,反倒热情的说道:“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方州郡志》,这是我女儿《蓝县志》……” “说起来我足足有一百八十多个孩子,都失散得差不多了,如今只有囡囡一人尚且还在……” 第四十六章 承道人 “一百八十多个孩子!?”李丹青险些在这时喷出一口老血。 就是本世子这么有雄图伟略之人,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也只有区区一百个孩子而已,眼前这具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骷髅却告诉李世子他有一百八十多个孩子! 李世子显然并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甚至忘了眼前这家伙渗人的模样,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对方下身,似乎是在估量这干瘦的身材下那做事的玩意到底存不存在,就是存在,又有没有这样的能耐。 “你们的名字怎么这么奇怪?听上去……”好在一旁的洛安安却是没有李世子这般龌龊的性子,她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 “唉……日子越来越难过,承道人一日比一日虚弱,孩子们都熬不下去,有时候昨日还好端端在我面前,第二天醒来被窝里就没了人影,起先我还记得他们,时间久了,就连我也把他们的名字忘了。这次的祭祀也不知道能否顺利,若是能求来些甘露就好了,不然囡囡怕是熬不过这几日了。”那个自称为方州郡志的家伙这样说着,看向自己女儿。他深陷的眼眶中幽绿色的鬼火跳动,哪怕是那张脸枯瘦得宛如骷髅,但李丹青还是从中嗅到了悲伤的气息…… 他愈发的觉得此地藏着古怪…… 就如洛安安推测的那般,眼前的一切绝非幻象。 而同样,这些骷髅一般的家伙也不是什么鬼怪,至少与李丹青想象中的鬼怪大相径庭。 而且他们虽然生得丑陋可怖,可无论是街上的商贩,还是这酒肆中谈经论道的酒客们都与寻常百姓无异,若说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些人谈论的话题,似乎更为高深一些…… 这一路走上,无论是路上的行人,还是此刻客栈中的酒客,鲜有如寻常百姓那般讨论市井之事的,棋道、文章、琴曲亦或者家国事都不一而足,且聊谈起来,还都头头是道,比起那些武阳城中附庸风雅的王孙贵胄,起码多出了一分真才实学。 李丹青就是再聪明面对这从未见过的场面也确实摸不着头脑,他想了想,既然自己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叫方州郡志的家伙又出奇的不记仇,倒不如坐下来和他好生聊聊,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 这样想着的李世子索性在一旁的木凳上坐了下来,这个过程李世子为了稍稍缓解自己之前莽撞行径可能给对方带来的恶感,一直面带笑意,还假模假样的伸手撩起自己长衫的下摆,以期能够让这样的动作看上去足够的潇洒帅气。 只是李丹青却忘了这城中的一切都破破烂烂,自然也包括他即将落座的长凳。 长凳的一脚明显比其余三脚短了一些,平日里还可安然摆放着,可李世子这一坐下,长凳顿时倾斜,措不及防的李丹青也顺势从木桌上滑了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甚是狼狈。 一旁的邢双双与洛安安见有意摆谱的李丹青这幅模样,都不免抿嘴轻笑,好在李丹青的脸皮素来够厚,只是咳嗽一声便有故作无事的站了起来,将那三脚凳摆正,然后小心翼翼的寻了个平衡点反复试探几次,这才如坐针毡般坐下。 “那方兄……额,方州兄,方才说这儿是朝歌城,敢问是哪个朝歌城?”李丹青看向方州郡志如此问道。 这名字古怪的方州郡志虽然长得渗人,却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对于李丹青的询问并未抱有什么疑虑,当下便应道:“朝歌城自然就是朝歌城啊……这大商的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朝歌城?” 虽说一开始李丹青三人的心底对于这些活死人的身份都有了些许预料,但此刻听到这话,却还是免不了心头一跳。三人甚是有默契的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瞥见了同样的神情,显然他们此刻心头所想的事情大概也相差无几。 这些家伙莫不是前朝的亡魂,因为心头的执念,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被困在此处,还以为自己活着,也以为前朝尚未覆灭。 李丹青记得真切,以前小的时候,听老太监见过类似的鬼故事,说是死了的人有时候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活着的人最好也不要点破,否则就会惹祸上身…… 咕噜。 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心底暗暗嘀咕道:他娘的,这世上还真的有鬼!那我家老爷子怎么不说给我托个梦什么的?难不成在阴间遇见了什么漂亮的女鬼,被迷得忘了我这个儿子?但我娘想来不应该能让他干出这事来啊?还是老两口久别胜新欢,不愿搭理我了? 李世子的思绪跳脱,却又很快察觉道不适时宜,他赶忙摇了摇头,又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意,继续说道:“是是是,是我糊涂了。对了,方州兄方才说什么承道人?那是什么东西?甘露又是什么?我看这街上好像有人叫卖食物啊,为何说没了甘露这……” 李丹青说着顿了顿看向他怀里的小骷髅,一时间有些迟疑不知道该称呼它为姑娘还是公子,但想到男人唤他囡囡,李丹青便反应了过来,接着又言道:“小姑娘就会出事呢?是有什么隐疾吗?那甘露难不成是什么神丹妙药?” 李丹青的问题却招来的方州郡志一道古怪的目光,他低声道:“小兄弟想来应该是刚刚来此地吧,以往的日子估摸着过得还算不错,这些吃食只能续命,却不能存气,我们这些人,没了气,那不就是烟消云散吗……” “气?”李丹青听得是云里雾里,这时一位小二打扮的活死人走上前来,给李丹青递来了一个看上去脏兮兮的黑色酒杯。 李丹青示意对方将这东西放在桌上,也不在意,继续在那时追问道:“那承道人呢?” 方州郡志闻言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愈发的古怪,感受到这一点的李丹青心头一凛暗以为自己漏了什么破绽,却在这时听对方言道:“小兄弟以前的日子过得是太舒坦了,连承道人是什么都能不知道的?” 李丹青哪里敢去否认,只能讪讪一笑,算是回应。 这方州郡志的神经倒是出奇的大条,对于表现如此古怪的李丹青,竟然也没有半点的怀疑,又言道:“承道人就是凤鸣山的传人啊,小兄弟不会连这事也不知道吧?” 此刻方州郡志那骷髅脑袋中身陷的眼眶中鬼火跳动,虽说这样一张脸上很难看出些许神情变化,但李丹青还是从中闻到了一股——兄弟,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的味道。 李丹青讪讪一笑,赶忙言道:“自然是知道的!” 这话倒不是他李世子有意打肿脸充胖子,事实上李丹青确实是知道凤鸣山的。 毕竟是武阳二十八座圣山之一,李丹青虽然纨绔,但对于这市井之徒都知道的常识还是不可能不知晓的。 只是,武阳朝从立国开始,到如今尚且还有七座圣山空悬,并无定主,这凤鸣山便是其中之一,至于为何立朝百年这七座圣山还是不肯定下主人,武阳朝上下对此也是总说纷纭,有人说是朝廷未有觅得合适人选,也有人说是姬家有意培养亲信,留作给可以信赖之人,更有极为玄乎的说法,是说这七座圣山实际上是有主的,只是它们的主人都是前朝欲孽,此刻躲藏了起来,武阳朝廷无法将他们捉拿归案,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将这七座圣山分封下去。 以往李丹青对于最后那种说法素来是嗤之以鼻的,毕竟身为武阳朝曾经最炙手可热的世子殿下,李丹青可是比谁都明白三府九司的能量,别说是圣山山主了,只要三府九司真的想查,就是一只蚂蚁,只要他确实有与众不同之处,他也能给你找出来。 但此刻听见这方州郡志的话后,李丹青的心头一凛,却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最后一种传闻。 难不成是凤鸣山的山主藏匿于此,将这些亡魂裹挟,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恶事? 这念头一起,李丹青也觉荒唐,这天马行空的程度怕是足以与小言真的成名作相提并论了。 不过虽然此事无稽了些,但李丹青也察觉到,似乎这一切的古怪都与那位方州郡志口中的承道人有所关联,也许寻到他就能解开自己与洛安安三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的困惑。 这样想着,李丹青又看向对方问道:“那不知那承道人现在何处?” 听闻这话的方州郡志却忽然叹了口气:“小兄弟有所不知了,自从百年前,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祸端,凤鸣山的承道人猛然骤减,到了如今也只剩下了一位,咱们日日夜夜盼着那承道人能够给我们些甘露维持生计,但那承道人来此的时间却越来越少,每次能带来的甘露也是一日少过一日,好些人就这样等不到甘露,断了传承,到如今咱们这朝歌城里,活着的人是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整个朝歌城怕是再也寻不到一个活人了。” 你们好像本来也不是活着的吧?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却没有将这话宣之于口。 他想了想正要再询问些什么,那方州郡志却似乎被李丹青这话勾起了烦恼,在这时提起一旁的酒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也给李丹青满上了杯盏说道:“这些烦心事不提也罢,但愿今日承道人能如约而至,来,你我喝上一杯,一醉解千愁!” 说着对方便朝着李丹青做了个请的动作,旋即便自己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丹青见状也不好拂了对方的兴致,毕竟自己还指望着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消息,他这样想着也端起酒杯想要饮下,可那东西方才被他送到嘴边,他便觉不对,低头一看,杯中之物并非什么清酒,而是一团黑色的汁水,李丹青一愣,下意识的将之放在鼻尖嗅了嗅,闻到的却是一股墨香味。 “这……是墨汁?”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言道,却是如何也无法将这来路不明的东西饮下腹中,只能讪讪的将之放到一旁。 “怎么小兄弟不喜此物?这可也算得上是咱们朝歌城如今最好的吃食了。”方州郡志将李丹青的异状看在眼里,有些奇怪的问道。 李丹青讪讪一笑说道:“这……这东西,我还从未尝过,着实吃不下……” “嗯?小兄弟怎么能没吃过这东西呢?”方州郡志很是惊讶的大声言道。 他的音量在这时拉得有些高,一时间将周围的酒客们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李丹青心头有鬼,一时间被这么多幽绿色的目光注视,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而这时方州郡志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的鬼火猛然明亮了几分,他一拍桌板站起了身子,指着李丹青言道:“小兄弟莫不是那般古老的存在!刀劈斧刻而生,方才能不食此物?” 这话出口,周围那一双双幽绿色的目光中也纷纷露出几分恍然之色。 李丹青心道刀劈斧刻而生的能是个什么东西?你们的墓碑吗? 但见众人似乎很能接受这样猜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言道:“呵呵,确实如此,没想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这话一出,周遭的众人顿时发出一身近乎,一时间纷纷围拢了过来,看着李丹青的目光中写满了崇敬之色。 但这时那方州郡志却又忽的眉头一皱,嘟囔道:“不对啊……” “小兄弟若是真的是那样的存在,道如今年岁应该起码六千岁往上了吧?六千岁到如今还能如此健全,特别是这百年的光景小兄弟是怎么过来的?” 六千岁是个什么鬼! 小爷我二十岁还差上几个月呢,你问我这百年光景是怎么过的!我怎么知道! 李丹青在心底怒吼道,可表面上却只能迎合着:“就……就随便醒醒睡睡,吃喝玩乐什么的,就……就过了嘛……” “还能神游天外?”这话一出方州郡志却又是一声惊呼,周围的众人更是目光炙热。 “难不成……难不成小兄弟又自己的承道人!并且这一脉还过得甚好,不然如何能有这般模样?” 方州郡志这样说着看向李丹青身后的邢双双与洛安安,他的目光只在邢双双的身上停留了半刻便落在了洛安安的身上。 那一瞬间,方州郡志的身子猛然一颤,裂开的嘴角上,牙齿打颤,他伸出手指着洛安安大声的言道。 “承……” “承道人!” 第四十七章 指骨 “承道人?” 李丹青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从对方的嘴里听见了这个辞藻,从对方模棱两可的描述中李丹青虽然还是没有弄明白这承道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却能感觉到这承道人对于这方古怪的城池以及这城中的“鬼魂”们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还不待李丹青询问其中就里,那方州郡志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前辈带着承道人来此,莫不是为了拯救我等?” 方州郡志说道这里,对李丹青的称呼也发生了变化,李丹青闻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口中的前辈说的是自己。 而随着方州郡志的这番“猜测”出口,周围的那些活死人看向李丹青与洛安安三人的目光也从之前的惊讶与艳羡化作了浓浓的希冀。 “是啊!有了新的承道人我们就有救了!朝歌城也有救了!” “当真是天不亡我道!新的承道人终于出现了!” “那就请承道人快些继承道蕴,赐予我等甘露吧!想不到经过了百年的光景的荒芜时光,我们竟然能够等到一位能出现在里世界,与我们面对面沟通的承道人!我道虽经历荒芜,但有这位承道人在,我道必然再次兴盛!” 众多活死人也在这时一言一句的说着,无论是脸上的神情还是嘴里吐出的声音,都带着极为激动的感情色彩,就如李丹青想的那般,所谓的承道人显然对于他们极为重要。 李丹青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洛安安,却见这位众人嘴里的承道人却脸色古怪,面对李丹青询问的目光,也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显然是对于众人嘴里所言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不是……诸位的热情我们倒是能够感觉到……” “但什么承道人,什么朝歌城我们都确实不太懂其中真意,如果诸位愿意的话,不如好好与我们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丹青想了想之后,看向众人如此言道。 这一次,李世子倒是没有再故弄玄虚选择了以诚相待,道不是说李世子转了性子,亦或者是对于眼前这些依然不明白根底的活死人有了信任。 只是觉得这些家伙既然有求于他们,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这里的秘密一网打尽。 方州郡志闻言却眉头一皱,他看了看李丹青,又看了看他身旁得了洛安安,似乎并不相信李丹青口中所言的对此事一无所知。 “前辈说笑了,你是活了六千年的人物,怎么会连传道人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怎么活到这样年岁的,你又是如何带着传道人来到这里世界的?”方州郡志困惑的言道。 “什么六千岁,本世子才二十不到,没那么老!”李丹青有些不耐烦的言道。 “二十不到?”方州郡志闻言一愣,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目光再次落在李丹青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时他眸中鬼火猛然剧烈的跳动,伸手指着李丹青颤声道:“你……你是人?” 方州郡志的语气惊骇无匹,李丹青却翻了白眼,说道:“废话,本世子不是人,还能是鬼吗?” 这般在李丹青看来在巡场不过的回应,却让这酒肆中在这时爆发出了一阵比起方才更加剧烈的惊呼声。 “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能来到这里!”方州郡志这般言道。 但随着他此言一落,大地却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一阵诡异的雾气忽然在这破败的城池上空升腾而起,朝着城池涌来。 雾气所过之处,街道上的一切都在这时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剧烈的颤抖让众人都有些站不定自己的身子,李丹青等人更是不得不抓住身旁彼此的身子,以此来稳住身形。 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方州郡志感受到了这股涌出雾气,他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在这时盯着李丹青大声言道:“承道人今天又不回来了!” 他赶忙上前拉住了洛安安的手,继续言道。 “人类!” “帮帮我们!” “带着这个承道人去找一个叫叶庞的人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救!” “记住!一定要去!” 方州郡志神情惶恐的大声朝着李丹青言道,随着此言一落,雾气猛然涌入这酒馆,眼前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恍惚与缥缈起来。 李丹青根本没有来得及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那一瞬间,脑子里一阵恍惚,下一刻便昏死了过去。 …… “啊!!!” 一声高八度的尖叫声忽然传入李丹青的耳畔,将李丹青从那浑浑噩噩的状况中吵醒。 李丹青睁开眼,明媚的阳光照入眼帘,干净的房间中萦绕着淡淡的香气,他抬起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宋桐儿正站在那处,一脸怒色的盯着他。 李丹青还有些恍惚,他看了看四周,却见自己依然躺在客栈的房间中,只是房间整洁如新,无论是四周屏风,还是不远处桌上摆着的新鲜水果,都在告诉李丹青,似乎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怎……怎么了?”李丹青看着站在门口的宋桐儿有些奇怪的问道。 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有些沉,就好似压着什么东西一般—— 嗯,事实上并不是好似,确实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身上。 那是一位眉眼娇媚的少女,她趴在李丹青的身上,神情恬静,红唇娇艳欲滴,阵阵香气袭来,让李丹青不免有些心猿意马,是邢双双。 似乎也是被这番响动吵醒,邢双双揉了揉眼睛,身子微微抬起,看着李丹青,还有些睡眼朦胧的嘀咕道:“公子,人家还想再睡会。” 她这样说着,就要再次趴在李丹青的身上。 好在李世子反应及时,在那时赶忙伸出手想要推开再次趴上来的邢双双,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双手伸出时,邢双双的身子有意朝前停了停,于是乎李世子的手,很不适时宜的落在了姑娘那对看似平平无奇,入手却又大得出奇的酥胸上。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趋于静止了一般。 李丹青愣在了原地,邢双双也楞在了原地。 嘤。 下一刻,邢双双的嘴里发出一声娇媚的轻吟,脸上更是在这时泛起娇羞的红晕,然后身子反复被抽干了气力一般,便朝着李丹青的怀里栽去。 李世子这次吸取了教训,收回双手,身子往侧面一翻,躲过了倒下来的邢双双。 “你听我解释……”李丹青赶忙在那时站起身子,看向宋桐儿,有些焦急的言道,但显然此刻的宋桐儿并听不进去李丹青的话。 “流氓!”她怒斥一声,一跺脚,便在这时头也不回的跑着离开。 李丹青顿时面色发苦,上一次这样的情形似乎也发生过,只不过“目击证人”从刘言真变作了宋桐儿。之前的事情,李丹青可是费了好多的口舌才让愤怒的众人平息怒火,相信这样一切都是误会,可这一而再,再而三,怕是他李世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公子……你好生讨厌,这么轻薄人家……”李丹青心底想着这些的时候,邢双双的声音再次传来,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去,却见邢双双两颊绯红的趴的站在他的身旁,低着头,揉捏着自己的衣角,嘴里的话虽是不满的苛责,可实际上却听不出多少恼怒的味道,倒是只想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李丹青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言道:“你怎么在我的房间里?” 自从发生过上次的误会之后,李世子虽然享受邢双双那有助于修为的按摩手法,但却也长了心眼,让邢双双每次做完这些之后,都得回到自己的房间,否则打翻了自家那几个醋坛子,李世子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听到这话的邢双双抬头看向李丹青,神情有些委屈,低声言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或许是太累了,给公子揉完肩膀,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就是已经是早上了,说起来昨天晚上我还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和公子还有安安姐姐去到了一个很恐怖的地方,那里全是一群骷髅模样的人……” 本来还在为方才的事暗暗烦恼的李丹青,听到邢双双这话,顿时脸色一变,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邢双双,脸上的神情错愕。 他当然记得那场荒诞的经历。 只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入目四周干净整洁的房门以及出现在房门口的宋桐儿都让李丹青暗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境,没有去多想,或者说方才那番“凶险”的场景,让李世子下意识没有来得及去细想此事,只是本能的做出了那一系列反应。 此刻听见了邢双双的话,李丹青骤然意识或许那场梦境并不是梦境那般简单。 邢双双见李丹青的脸色古怪,先是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她的双眸睁得浑圆,捂住了自己的嘴,直直的看着李丹青,有些不确定的言道:“难道公子也……” “嗯。”李丹青点了点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世上自然不会有这样巧的事,怎么可能两个人在同一天,做了同样的梦。 可邢双双的脸色却在这时愈发的娇羞,她再次低下了头,揉捏着自己的衣角,喃喃言道:“之前我就听人说起过,心有灵犀的人,即使在梦里也能相遇……难道我和公子……” 邢双双这样说着,又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那目光方才触碰到李丹青,却又触电一般的赶忙低下。虽然只是一眼,但那眉宇间饱含着的情意,却让李丹青的身子一颤,心头升起一股火热之感。 李世子也不是没有见过人间绝色,但这一瞬间,却莫名的觉得眼前的女孩娇羞可人,这副欲拒还羞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邢双双见李丹青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公子……方才那般轻薄,人家没了清白,日后还有谁能看得上人家……”她趁热打铁这样说着,语气软糯中带着一丝委屈,委屈里又透着一股娇羞。 李丹青盯着她的目光愈发的火热,一双手在那时仿佛鬼使神差一般的伸出,脑海中涌动着的念头只剩下如何将眼前的姑娘拥入怀里,好生疼惜一番,这样的冲动李丹青以往在面对任何沉鱼落雁的美人时都不曾有过,唯独此时此刻这样的冲动却已经盖过了李丹青的理智。 甚至就连方才关于那股古怪梦境的一切念头也在这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 可就在他的双手缓缓伸出,低着头的邢双双眸中闪烁起猩红色的光芒的刹那。 砰! 一声闷响却在这时在房门方向传来,客栈的房门被人猛地一脚从外踢开。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方才那忽然涌出的念头在这一瞬间尽数烟消云散,而邢双双也在这时侧头看向房门方向,却见一身白衣的洛安安在这时出现在了房门口。 “又坏我好事!”邢双双的眸中一道寒芒一闪而过。 但下一刻她却又恢复了原来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看向洛安安,有些惊慌的言道:“安安师姐,你这是干什么……” 洛安安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却并不领会对方,只是在这时迈步直直的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院长!我不是一个梦!”洛安安直接了当的问道。 李丹青一愣,倒是明白了洛安安话中所指。 但他却多少有些奇怪,他自己也是在知晓邢双双与自己做了同样的梦还才察觉到其中的古怪,但洛安安方才到来,三人之间还未有过谈话,她怎么就能如此笃定自己与她做了同样的梦,又如何能确定,那个梦……就不是一个梦呢? “你有什么依据吗?”李丹青虽然相信洛安安,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毕竟这件事太过荒唐,李丹青也有些把握不定。 “有。” 洛安安却点了点头,在这时,朝着李丹青伸出了手,在李丹青的面前张开了自己的手掌…… 李丹青与邢双双都在这时沉眸看去,却见此刻洛安安的手里正躺着一枚金色的指骨…… 第四十八章 四海城有妖怪? 李丹青记得真切,在那古怪的“梦境”的最后时刻。 大地颤抖,白雾袭来,众人难以站直身子,那个叫做方州郡志的活死人拉住了洛安安,让他们去找一个叫叶庞的人。 而这枚金色的指骨难道就是那个时候,洛安安从对方的身上抓下来的? 只是在那“梦境”对方皮层下露出的骨骼都是骇人的森白之色,怎么到了洛安安的手中就化作了这璀璨的金色? 当然,这些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洛安安的手里有这样的东西,那就说明那个“梦境”是真实存在的…… ……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办法能让相互敌视的二人在短时间内摒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的话,那一定是出现了一个对于彼此而言威胁更大的敌人。 显然对于宋桐儿与刘言真而言,邢双双就是这样的存在。 李丹青皱着眉头思虑着那“梦境”中的一切,同时心不在焉的带着洛安安与邢双双迈步走出厢房来到客栈的大厅时。 迎面撞见的便是双手抱负在胸前的刘言真与宋桐儿,二人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双目浑圆,好似要喷出火来一般。 但心头想着心思的李丹青却并未察觉到二人的异样,只是侧过身子,从二人的身旁绕了过去。 气势汹汹的二人见状顿时一愣,下一刻愈发炙热的火光从二人的眸中喷出。 她们正要发难,却见李丹青坐到了一旁空着的木桌前,头也不抬的言道:“双双!安安!你们过来。” 洛安安与邢双双自然没有迟疑,在第一时间走了过去。 木桌上,客栈的老板早就为众人准备好了米粥与馒头。 李丹青喝了一口米粥,又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咬下一口,然后看向二人言道:“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梦的话,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那个座城池又是何处?为什么白雾一起,我们就到了那处,白雾又一起,我们又回到了这里……而且还有一点,为什么是我们?”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从中作梗,我听说有的武者神识强大,可以通过神识操作人的思想,咱们会不会是遇见了这样的家伙,让我们三人做了同样的梦,然后再把一个金色的指骨放到安安师姐那里,这才让我们以为那一切都是真实的,实际上却只是一场梦呢?”邢双双皱着眉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闻此言的李丹青看了邢双双一眼,神情古怪。 邢双双一愣,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赶忙又红着脸解释道:“我……我也只是以前跟着爷爷,在阵中听人聊天时听到的,但至于真假我就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无意戳破,还是没有心思理会,李丹青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并不在这个问题深究,转而又看向一旁的洛安安。 洛安安沉了沉脸色,言道:“双双所说的情况确实有这个可能,但……我保持我之前的观点,无论是精神控制还是所谓的幻境,都难以做到我们所见的那般真实。我认为那一切就是真的,可至于为什么只有我们会经历这些。那我就确实没有什么头绪了……” “那个叫方州郡志的家伙最后的时候,一直让我们去找一个叫叶庞的人,或许我们找到了那家伙,这些疑惑就会迎刃而解……”李丹青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枚金色的指骨放在自己的眼前把玩,嘴里如此喃喃言道。 这样说着他忽然眉头一皱,又嘀咕道:“叶庞……这个名字好熟悉……” “我给你交代了多少次了!在这四海城做生意,第一条就是不要违背城主的命令!这个人是你带来的,我看你在我这客栈做了十多年的掌柜,才破例允许你走了这个后门!现在你给我惹了这么大麻烦!你也就别怪我不顾念旧情,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吧!”而就在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一旁却传来了一阵严厉的苛责声。 却是一位衣衫华贵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对着昨日那位客栈掌柜高声训斥。 那掌柜低着头,面色苍白,额头上汗如雨下。听见对方这话的刹那更是身子一颤,赶忙言道:“主家!我为主家做了这么多年,还请主家体谅,饶了我这一次!等那孩子回来,我就严厉责罚,然后让他收拾东西滚蛋!下次……” “责罚他?”中年闻言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那小子还有活路吗?” “坏了城主的大事,敢给叶庞酒喝!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城主府都另当别论,你就别想着他的事情了!管好你自己把!”中年男人说完这话,一拂衣袖便在这时迈步离开。 只留下那客栈掌柜如丧考妣的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无法接受丢了营生在残酷的现实,还是在担忧自己那位被他带出来的同乡小二。 而被这争吵声吸引李丹青却脸色一变,神情古怪。 “叶庞?原来昨日那个醉汉就叫叶庞?这事未免也太巧了吧。”李丹青这般嘀咕道,看向身旁的洛安安,洛安安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点了点头,起身就要朝着那掌柜走去。 倒是身旁的邢双双见状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有所迟疑,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掌柜的,这边请,我家公子有些话想问问你。”洛安安走到了那掌柜的身旁轻声言道。 那掌柜显然还沉浸在之前主家的责难中,对于洛安安的邀请并不给予半点回应。洛安安倒也不急,伸手便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元宝递到了对方的跟前:“掌柜的丢了营生,日后的日子恐怕很艰难,我公子体恤掌柜,这些钱应该足以支撑到掌柜的找到下一份体面的营生了吧?” 那锭银子分量极重,掌柜的在这客栈做了十多年,见多了来往的客人,一眼便瞧出这锭银子足足得有二十两开外的分量。这可比得上他在这客栈干上大半年的收入,他顿时眼前一亮,接过这银子,也不迟疑,随着洛安安便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或许是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能让眼前这位贵公子花出这么大的价钱,掌柜的虽然坐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却还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李丹青却眯眼一笑,亲自给对方倒了杯茶水,嘴里言道:“掌柜的不要拘谨,我们啊是商行的人,近来想要看一看这四海城有什么可以赚钱的行当,但初来乍到有些事弄不明白,所以想请掌柜的来为我们解惑。” 听见这话的掌柜微微松了口气,但眸中的警惕依然不曾消减,毕竟这可不是一件能值得上二十两银子的差事。 “这钱对于掌柜而言或许不少,但对于我们商行而言,却只是赚大钱的敲门砖,掌柜的若是不放心,大可离去,我们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我们换个人做这买卖也不是不行。”李丹青倒是拿捏准了对方的心思,在那时笑呵呵的又言道。 掌柜听闻这话,顿时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抱紧了自己怀里的银子,心头的警惕也消减了大半。 “原来是这样啊!公子你放心,我在这四海城待了十多年,南来北往的客人也好,市井中的贩夫走卒也罢,见得多了去了,这四海城就没有在下不知道的事情。公子尽管发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一脸讨好的看着李丹青,同时也不忘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以期证明对方这二十两的银子花得不冤枉。 “嗯。”李丹青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问道:“昨日我们就觉得奇怪,那个叶庞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城主要下令不卖酒与他?他若是有罪,亦或者城主有意刁难,无论是抓了报官还是别的方法打压,都是不错的选择,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规定。” “还有,幽云那边的战事不是一件平息了吗?况且这四海城也在燕马郡府邸,为何晚上还要宵禁?” 李丹青的问题出口,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询问太过直白,又补充道:“掌柜的也知道,有些生意我们白天做不得,晚上才是好时候,这宵禁要是一直持续下去,我们的生意怕是在这四海城做不下去了,而且这不买酒的规矩也太古怪了些,若是城中像叶庞那样的人有许多的话,那我们也确实不好施展我们商会的主业。” 掌柜的到底是个聪明人,听到李丹青这话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了他口中的生意是什么。 “原来公子是做那生意的。”掌柜的笑眯眯的说道,说着还朝着李丹青递去一个男人之间很容易便心领神会的目光。 李丹青也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掌柜的又言道:“这个公子大可放心,四海城平日里并不宵禁,并且那个古怪的规矩也只落在叶庞的身上。” “那昨日……”李丹青神情古怪的追问道。 但掌柜的好似明白了李丹青想要问什么,抢在李丹青发问之前便应道。 “昨日是因为我那同乡卖了酒给叶庞,让叶庞喝得酩酊大醉,这才招来宵禁……” “这叶庞酒品这么差的吗?只是喝多了酒,整个四海城都得为他宵禁?”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问道。 而听闻这话的掌柜不由得笑出了声,他言道:“公子说笑了。” 说罢这话,他又甚是警惕的看向四周,在确定周围没有外人后,这才凑到了李丹青的耳畔,神神秘秘的言道:“那位叶庞其实是个妖怪。” “妖怪?”李丹青闻言脸色一变。 且不说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妖怪,就是真的有,这样的秘密怎么会被他一个寻常客栈的掌柜知道。 只是李丹青这样的神情落在那掌柜的眼里,掌柜的显然以为李丹青被他的消息所惊讶,他不免心头暗暗得意。 “公子还别不信,那叶庞就是个妖怪,这事我们四海城的人可谓人尽皆知。” “那叶庞是妖物出身,每次喝多了酒,体内的妖性就会被激发,大雾漫天,稍有不慎就得有人身亡,所以咱们的城主一早就下令,不能有人卖给那叶庞酒喝,但叶庞有钱,重利之下,总是有些人铤而走险,昨日我那同乡就是这样,哼,害人害己!”掌柜的这样说着,似乎又想起自己的遭遇,在那时面色愤慨。 只是他虽然说得言之凿凿,但李丹青却显然难以相信,他皱眉道:“既然这叶庞这么玄乎,又害人不浅,那为何四海城的城主不直接将之斩杀?又为何没有把这事上报朝廷?” “怎么没有!” “咱们现在的四海城城主,就是镇魔司派下来的,说是治理四海城其实就是监管叶庞!”掌柜如此应道。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神情再次变化,他本以为方才这掌柜的那番说辞,只是坊间以讹传讹而得来的谬论,但若是牵扯到了镇魔司的话,那事情就恐怕没有那般简单了。 毕竟若是能让镇魔司派出专员来这四海城,那至少说明那叶庞一定有其古怪之处。 “可若是那叶庞真的是妖物的话,为何镇魔司不把他直接带回武阳城,留在这四海城,难道不是隐患吗?”李丹青又问道,心头始终觉得这事中藏着蹊跷古怪与诸多不合理之处。 “咱们城主心善呗。”掌柜的如此言道,提及城主时,他的语气倒是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城主虽说是镇魔司来的大人物,可却没有半点官架子,来到了咱们四海城后,体恤民情,又解决了好多城中的恶霸,对于叶庞也甚是仁慈,说是叶庞本身并不是妖怪,只是被妖物寄生,只要他不随意饮酒,然后到了每月月末,她会亲自出手为叶庞镇压体内的妖气,如此反复不出几年的时间便可为其尽除体内的妖气。算起来到了如今也到了第八个年头,叶庞的情况确实好了很多,你看昨日他虽然也喝得酩酊大醉,但咱们四海城也并未出什么乱子……” …… 掌柜的带着银子喜滋滋的离开。 李丹青与洛安安三人却还是面面相觑,这掌柜的确实给出了一些三人之前未有料想到的消息,但对于解开事情的真相所带来的帮助却并不大,至少李丹青依然无法将这与那个“梦境”中的一切联系起来。 “咱们现在怎么办?”邢双双问道。 李丹青的面色一沉,握紧了手中的金色指骨,低声道:“看样子,咱们只能去会会那位叶先生了。” 第四十九章 凤来学院 “公子!” “这事情会不会太巧了。” “我们方才到这四海城就遇见了那个叶庞,然后再梦里遇见的事情也指向对方,这会不会一个圈套,将我们引到那处呢?我们要不要从长计议……”邢双双的脸色一变,走上前来轻声言道。 这话出口,李丹青眯眼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让邢双双的心头一凛,到了嘴边还要宣之于口的话,在那时戛然而止,被生生咽了回去。 李丹青在这时笑了笑,说道:“双双也太谨小慎微了一些……” 邢双双的脸色有恙,方才李丹青那目光中的似有若无的深意让她有些忌惮,一时间不敢去回应李丹青的话,只是低下头,小声道:“我只是……只是怕公子与安安师姐有什么意外。” “嗯……那这样吧。双双你就留在客栈,我和安安去就行了。”李丹青这样说罢便站起了身子。 邢双双见状,赶忙言道:“我没关系,我……” “好了,就这样决定了。”李丹青却根本不给邢双双半点反驳的机会,说罢便迈步朝着客栈门口方向走去。一旁的洛安安见状,也在这时赶忙快步跟上。 邢双双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她的眉头一皱,还要再言些什么,但这一次她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李丹青给打断。 “要乖哦,乖乖呆在这里。” 邢双双闻言一愣,抬头看向李丹青的方向,却见李丹青与洛安安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客栈大厅。 邢双双显然没有料到李丹青会离开得如此决绝,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 难不成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样的念头在这个时候不避免的浮现在了邢双双的脑海,这四海城的遭遇远远出乎她的预料,以至于在某些事情上,自己也有些失态,确实有可能被对方察觉到异样。 想到这里的邢双双眉头紧皱,终究还是压下了跟上李丹青的心思,她回头朝着对着她带着明显敌意的宋桐儿与刘言真甜甜一笑,随即便盈盈的迈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小小的四海城中,竟然藏着一方里世界,这对于永生殿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事情,李丹青等人虽然修为不高,但那洛安安似乎与这事还有些渊源,既然拦不住他们,那她就得想办法通知用神殿的门徒从这里世界里获取些机缘。 毕竟这么好的东西,不能让武阳朝廷,专美于前。 …… “公子,那个邢双双……”与李丹青并肩走在街道上的洛安安犹豫了一会,还是朝着李丹青低声说道。 “她怎么了?”李丹青闻言看向洛安安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我觉得……觉得……”素来喜欢直来直去的洛安安这时却有些语焉不详。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更甚,凑到了洛安安的跟前,轻声问道:“怎么?你觉得本院长和她走得太近,小安安吃醋了?” 这样的调笑之言,要是落在其他几位弟子的身上,那是免不了一阵面红耳赤,然后娇责一番。但洛安安倒是不同寻常,只是微微皱眉,一本正经的说道:“院长是我的师尊,我敬重院长,却从未有过逾越的想法。” 李丹青一阵哑然,面对如此一本正经的洛安安那一身油嘴滑舌的本事此刻也是无从施展。 他讪讪一笑,只能收起自己百试百灵的调侃言辞,面色一沉,说道:“你是觉得邢双双有问题?” 洛安安似乎也忘记方才那茬,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在这时点了点头,应道:“嗯。” 李丹青闻言一笑,这邢双双的古怪他何尝不知道。 几次的有意接近,甚至制造李丹青与刘言真等人之间的矛盾,那些手法看上去是无心之举,但李丹青当年在武阳城时,年少多金的美名盛传于各个青楼之间,为了博得李丹青的欢心,那些姑娘们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手段层出不穷,见得多了的李世子自然能察觉到异样。 尤其是去过那“梦境”之后,邢双双的表现更是怪异,几次出言阻拦所说出的理由与她的身份极为不符,李丹青自然也看在眼里。 但他并不愿意去点破,事实上甚至希望邢双双能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邢双双那还算不错的姿色,毕竟李世子虽然好色,但却没有到来者不拒的地步。这样的想法更多的是因为邢双双那古怪的按摩手法,每次被其揉捏之后,李丹青便觉气血苏畅,比得过数十日苦修,这样免费的好处,李丹青自然是能受用多少,便受用的多少。 “放心吧,傻姑娘。” “院长我当年在武阳城可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世上比我功夫厉害的或许大有人在,但论起女人的心思,本世子可是当仁不让,天下第一。” 李丹青这样说着,哈哈一笑,迈步继续前行。 听闻这话的邢双双却皱了皱眉头,他看着李丹青离去的背影,素来平静的脸上却少见在那时撇了撇嘴,嘟囔道:“是吗?我看院长也不见得什么都懂……” …… “这里就是叶庞叶先生的住处?”李丹青看了看身旁的穿着一身麻衣的男人,如此问道。 男人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同时伸出手接过李丹青递来的银子,这才千恩万谢的转身离开。 洛安安看着那男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这处破破烂烂,半遮半掩的院门,以及大门上蒙尘的牌匾——凤来书院,眉头微皱,看向身旁的李丹青言道:“我怎么觉得咱们被骗了……” 李丹青抬头也看向那院门,说道:“差是差了些,但也不见得就不能住人,更何况当初的大风院可没有眼前这一半气派。” 说着他便迈步顺着台阶走上前去,周围的行人见李丹青二人的行径,似乎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稀奇的事情一般,也在这时凑了上来,对着二人一阵指指点点。 “这两个人好像是外乡人……” “他们找叶庞做什么?不像是官府的啊?” “难不成是妖物的同党?我们要不要去城主府禀报?” 周围人稀稀疏疏的谈话声传入李丹青与洛安安的耳中,洛安安低语道:“院长,看样子那位掌柜的说的话似乎不假,至少在这些四海城百姓看来,叶庞真的有古怪。”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世上事有时候无论真假,只要信的人足够多,假的也能是真的,本世子活这么大可还真的没见过什么妖怪,要是那叶庞真的是,那正好给我开开眼界。”李丹青笑呵呵的言道,对于众人的言辞倒是不以为意。 这样说着,他便伸手敲响了院门。 咚。 只听一声轻响,李丹青的手背落在了那院门之上, 轰! 下一刻,院门便在这时轰然倒塌,门板直挺挺的倒下,落在那院内,扬起一大片的尘埃。 咳咳。 李丹青与洛安安被这扬起的尘埃迷了眼睛,嘴里更是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一会之后,才回复过来。 “这……”李世子看着这倒下去,四分五裂的院门,又看了看院门侧那早已腐烂的铁栓,这才明白,眼前这院门恐怕早就已经烂掉,是依靠在这院门的框架上的…… “嗯,或许这书院,还比不得咱们的大风院。”李世子不得不收回自己方才的话,尤其是看见了这院门内的场景后。 这凤来书院倒是不小,但院门中却是一派破败之景,四处可见焦黑的残垣断壁散落一地,似乎是经历了一场大火,院中的一切早已被烧得一干二净,但这场大火应当距离如今有着不小的时间,至少已经无法闻到半点焦炭气息。 很难想象,这看上去热闹繁华的四海城中,藏着这样一出破败之所。 “院长……你觉不觉得……”这时身旁的洛安安忽然轻声言道。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李丹青便点了点头:“嗯。” 显然他领会到了洛安安话里的意思——这破败的学院与梦境的四海城极为相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整个学院中笼罩着一股阴沉沉的气息,即使外面还是艳阳高照,但身处这学院中,炙热明媚的阳光却好像遇见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一般,无法照入其中,反倒与门外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进去看看吧。”李丹青如此说道。 洛安安再次点了点头,随着李丹青迈步走入其中,但一只手却摁住了自己背后的长剑剑柄之上,显然是做好了随时面对麻烦的准备。 二人走入其中脚踩在带着一股乌黑之色的地面上,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萧瑟感迎面扑来,耳畔仿佛传来了阵阵低语,当你洗耳倾听,那低语声却好似更像是有人再暗处低声抽泣一般,然后不免觉得头皮发麻。 “叶庞!” 李丹青与洛安安在这学院里晃荡了好一会,却不见半点人影,这学院中满地的断壁残垣也确实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李丹青索性侧着嗓门朝着院中大喊道。 但空荡荡的院落中回荡着李丹青的声音,却并无半点回应响起…… 而就在二人一筹莫展,李丹青都暗暗觉得是不是被那位的引路人骗了钱财之时,他手中的金色指骨却忽然绽放出一道璀璨的光芒…… 第五十章 不如二位为我解惑 这两天更新较少,明天开始补更,五一节回老家去了,诸位见谅。 —————————— 那金色的光芒骤然亮起,李丹青对此毫无准备,一时间有些发愣。 身旁的洛安安也神情古怪的盯着那枚金色的指骨,二人都难以预料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丹青倒也反应及时,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将那指骨捏着提到了自己的眼前,定睛看去。 这指骨本就是金色材质的事物,李丹青从洛安安的手里得来此物时便已经耗费了些心思细细看过,却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虽说这金色的材质看上去极为不凡,但以李世子的眼界只是看上了一眼便知道它绝非黄金所铸,而是某种不知名的材质生成。 但除了材质李丹青从未见过之外,这玩意也就没了其他任何的特别之处。 可此刻,这金色的指骨忽然爆发出一阵璀璨的华彩,再次将之放在自己眼前细细端量的李丹青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 武阳城太学阁中的大学士乌子唯曾经著书《万力注解》,里面深入且系统的探讨过关于世间的类别。 他曾在书中断言,时间武者修行所得的力量本质皆是同样的事物,但确有强弱层次之分。 以他的见解,星辰的力量是最为纯粹也最为强大的存在,也就是所谓的星灵之力。通过星光洒向人间,在圣山中被转化为星辉之力,然后再经过圣山的稀释,化为灵力涌动于天地间。 三者之间的关系高低强弱一目了然,而这样的论调也是世上公认的道理。 但此刻,李丹青手中的金色指骨所涤荡出来的气息却并不属于这三者之间的任何一物,李丹青细细感应了一番,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那股力量的强大,但与以往他所接触的每一种力量都不同,从力量层次而言,他甚至强过了星辉之力,接近星灵之力,可又有些不同,李丹青尝试着吸纳了一番,但那股力量虽然不似星灵之力那般狂暴,表现得极为温和,但李丹青却无法将之吸收同化,似乎这股力量与李丹青修行得来的力量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东西……”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心底暗暗奇怪,这世上所有的力量按理来说都是来自星辰,从最初的圣山开启,星辉洒下,灵力方才渐渐充盈世间,所有的力量都起源于星辰之力,为什么会存在与之有着本质区别的事物呢? 李丹青想不明白其中就里,而就在这时前方一处占地广袤的废墟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嗯……这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嗝!”那声音来得有些突兀,将正被这金色指骨吸引了注意力的二人的思绪拉扯了回来,二人一愣纷纷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一堆被烧得不成形状的残垣断壁中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是二人寻找的那位醉汉——叶庞! 对方似乎尚未从宿醉的酒意中苏醒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许饮酒过度后而升起的潮红,眸中的神情有些迷蒙,他晃晃悠悠的朝着李丹青二人走来,目光却直直的盯着李丹青手中的指骨。 李丹青见状,将那指骨收入怀中,也在这时侧头看向对方,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对方的年纪三十出头,看上去并不大,但身上的衣衫却有些邋遢,随处可见乌黑的酒渍,嘴角的胡须也久未打理,在下巴处肆意的生长,还未走近李丹青便能闻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浓重的酒气。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家伙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能策划出让李丹青与洛安安以身犯险来到此处的毒计的家伙,当然同样也不像是能为李丹青解开困惑的模样。 叶庞倒是并未感受到李丹青审视的目光,只是继续追问道:“刚刚那东西是什么?” 他的语气诚恳,并未有半点异样,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我们与阁下素未相识,似乎并没有满足阁下好奇心的必要吧?”李丹青眯着眼睛笑道,显然并不打算将自己手中于目前看来最为重要的筹码,就这么轻易的拿出来。 “嗝!”叶庞打了个酒嗝,对于李丹青的拒绝却是并未有显现出半点的恼怒亦或者焦急之色。 他只是摆了摆手,说道:“二位也就不要装了,这东西你们迟早是要给我看的,咱们就直接点,二位有什么目的就开门见山,我这昨日喝多了些,保不齐待会就睡着了,二位可就白跑一趟了。”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沉声问道:“阁下就这么笃定我们有求于你?” “嗝!”叶庞又打了酒嗝,笑道:“我这凤来书院落败了好些年了,除了满地的被大火烧过的残垣断壁外,就没剩下什么东西了。” “二位的衣着看上去也不像是没有住处,想要寻一个避身之地逃难之人,那来这凤来学院显然就是来找在下的,这想来不是一件很难猜到的事情吧。” 素来伶牙俐齿的李世子被叶庞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哑口无言,一时间也确实寻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他想了想,倒也并不做太多的扭捏迟疑,从怀里掏出了那枚金色的指骨,轻轻一抛,那东西便落入了叶庞的手中。 说来也奇怪,来到这破败学院后,绽放出金色光芒的指骨却在落入叶庞手中的刹那,猛然收敛了那金色的光芒,又恢复了寻常模样。 看见此景的李丹青与洛安安都心头一凛,虽说他们还未弄明白这指骨的奇异之处,但从这番变故中李丹青与洛安安二人也看得出,这叶庞真的与那梦境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咦。” 而接过指骨的叶庞,似乎也很诧异于这指骨在这一瞬间的变化,他的嘴里发出一声轻吟,将这事物放在了自己的眼前细细端量,眉头紧锁。 “你知道这是何物吗?”李丹青在这时问道。 本以为会让指骨发生变化的叶庞能够给出些信息,但仔细端量了好一会的叶庞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 “不认识?”李丹青显然不能接受叶庞这样的答案,他沉声问道:“既然不认识,阁下为何会对此物这样感兴趣,此物又为何会因为阁下的到来而发生这样的变化。” 李丹青的咄咄相逼依然未有激起叶庞脸上半点的情绪变化,他伸出手轻轻一抛,便将这金色的指骨扔回给了李丹青。 接过此物的瞬间,金色指骨的周身又开始迸发出阵阵金色的光芒,就像是在向众人诉说着某种愿望一般——它渴望回到叶庞的手中。 “我认不得它,但它或许认得我,跟我来吧。”李丹青还在困惑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叶庞的声音再次传来,他与洛安安一愣,见叶庞迈步走向这学院废墟的深处,他们也来不及多想,只能抓住这唯一可能解开谜题的机会,于是赶忙迈步跟上。 眼前的废墟的原身大抵是一处雄伟的大殿,即使经过一场熊熊大火的燃烧,但从依然耸立的焦黑的门墙上依然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随着叶庞穿过那焦黑的门墙,二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座茅屋…… 说是茅屋,其实多少有些勉强,那只是几块焦黑的木板搭建起来的四四方方的那个东西,房门矮小,约莫比李丹青还矮上一头门上面胡乱铺着些茅草,这样的地界就是给那些乞儿入住,说不得乞儿们还得有些嫌弃。 但叶庞却不以为意,他低着头钻入了门中,示意李丹青二人在屋外等上一等,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那屋中传来,似乎是叶庞在其中翻找些什么,好一会之后,他方才抱着一个大木箱从中走出。或许是多年酗酒的缘故,那不过二尺见方的木箱子,叶庞却拿得颇为吃力,他咬着牙涨红脸方才将之提到李丹青二人的跟前。 扑通。 只听一声闷响,他将那木箱重重的放在了二人的身前,已经有些破损的老箱子也经不起他这样的折腾,落地的瞬间,上面朽烂的铁锁断开,木箱也在这时被打开,里面的事物顿时浮现在了李丹青与洛安安的跟前。 二人定睛看去,待到看清箱子中的事物,他们顿时脸色一变,箱子中摆满了各色物件,有像是人骨的东西,也有朽烂的衣衫,亦有破损的碗筷、瓷瓶,这些东西模样各异,彼此之前也没有什么联系,就像是捡来的破烂,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玩意都与洛安安从梦境中得来的指骨一般,金色璀璨…… “这些年,我只要喝醉了酒,就得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却是记不真切,但每次醒来,身边就或多或少会出现这些奇怪的玩意,十多年来也累积了这么多了……” “二位问我那指骨是什么我确实不知,反倒是我想要问一问二位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又为什么会拿着这些东西找到我。” “我觉得,二位知道的或许比我还多上一些,不如你们为我解惑吧……嗝!” 第五十一章 自投罗网 “这家伙不会是在耍我吧?既然得来了这么多与指骨一样的玩意,想来也应该是去过那梦境的,怎么会什么都记不得?” 李丹青的心头火气升腾,却终究不好发作。 他沉着脸色盯着对方,问道:“我们凭什么信任你?” 叶庞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自然是读懂对方眉宇间的敌意,他索性合上木箱就在那处坐了下来。 “这位公子,你看啊,是你们来找的在下,在下可没有上杆子的去寻你,你要是愿意说呢,咱们就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你要是觉得在下不值得信任,门就在后面,二位大可离去。” 叶庞脸上的神情悠哉,并无半点焦急之色,似乎是笃定了李丹青二人不会就此离去。 可李丹青却也不是一个能吃得下暗亏的人,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梦境中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牵扯到的事情是福是祸李丹青都说不真切,而叶庞的态度也着实让他恼火。 “哼,叶先生既然没有诚意,那本世子也不好勉强,就此告辞!”李丹青拱了拱手,如此说罢,就要转身离去。 可脚步还未迈开,他身旁的洛安安却伸出了手,拉住了李丹青的衣角。 “院长……我……我想救他们。”洛安安轻声言道,脑袋却在这时低了下去。 她平日里并不是那种会主动索求的人,在大多数的时候,也只是服从众人的喜好,默默的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这样的主动的事情,在李丹青的记忆里似乎还是第一次,而她自己似乎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些不妥,故而低下头不敢去看李丹青的眼睛。 李丹青一愣,摇头苦笑,这傻姑娘的性子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心疼。 之前梦境中,那方州郡志曾说过洛安安是承道人,单凭这一点,李丹青便不会轻易对此事不闻不问,此刻的刻意离开,也只是为了在这场谈话中争取到更多的筹码,而洛安安这话一出,李丹青的惺惺作态便失去了意义。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身后的叶庞,却见这个男人依然蹲坐在那木箱上,笑盈盈的盯着李丹青,似乎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素来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的李丹青,自然不喜叶庞此刻脸上的神情,但也明白洛安安这番话出口,他再有任何的手段,也难以施展。只能索性在那时看向对方言道:“我们昨日应该是和你做了同样的梦,如果那真的只是梦的话……” 听到这话的叶庞似乎闻出了些许味道,他眉头一挑看向李丹青言道:“阁下的意思是,那不只是一场梦吗?” “你觉得如果那只是一场梦的话,那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李丹青这样说着,将那枚金色的指骨再次拿了出来,于叶庞的面前轻轻的晃了晃。 叶庞陷入了沉默,足足数十息的光景之后,他忽然抬头看向李丹青。 那一刻,也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错觉,他觉得眼前的男人脸上的醉意在那一瞬间好似尽数散去了一般。 “凤来学院,是祖上留下的产业。”他张开嘴这样言道,声音很低,与之前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 “我的祖辈从武阳朝立朝开始就是读书人,再往上数的年岁就不可考了。” 李丹青对于叶庞此言倒是不置可否,毕竟武阳朝一直致力于毁掉关于前朝的一切,当年太祖立朝之后,便曾做过四处收缴任何与前朝有所记载的文献,在这一点,太祖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许多大族中的族谱都因此被修缮亦或者焚毁,只因为那些族谱中所提及的先人或多或少都难免与前朝有些联系。这也就造成了,时至今日,许多家族中关于武阳朝之前的先辈们到底是做什么的,有什么事迹都变得模棱两可的起来。而叶庞所言之事,在这武阳朝中也算不得罕见。 “说起来我们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凤来学院最开始时单单是门下的弟子就有近万之数,燕马郡的莘莘学子不在少数,其余各州郡也不乏慕名而来之人。” “但可惜这么多年过,从我太祖爷爷那辈算起,家中学院的传人就鲜有活过四十岁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中有什么隐疾,总归这些年来,祖辈皆是早幺。我爹早年忙于维持日渐衰落的学院,以至于到了二十七岁才成亲,生下了我。但父亲也没有逃过家族的历来的命运,四十四岁那年便撒手人寰,我也就是从那时起接手了凤来学院。” “凤来学院这些年,因为每一任的院长都早幺的缘故,学院的传承青黄不接,到了我接手学院那年,学院的弟子从当年的近万人,也只余下了寥寥百余人。” “天下人皆艳羡武道大成者,进可上阵杀敌建功立业,退可追星拿月逍遥世间,超凡者更可开辟圣山,流芳万古。” “而这文章之中的圣贤之道,治世之理,本就鲜有人问津,更不提我凤来书院这些年落败不堪,门下学生更是少之又少。我接手学院时才十六岁,虽说从小被父亲严加管教,不说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怎么也能算得上是饱览群书,但毕竟年幼,难以服众。院中仅有的几位先生也都纷纷辞了任职,另谋出路。” “凤来学院更是雪上加霜难以为继,我爹在世时常说道,学院之职,在于教书育人,让世人明圣贤道,知圣贤志。匹夫可修身,达者能安邦。这学院是祖祖辈辈的心血,怎么都得开下去。” “只是那时教书的先生们都做了鸟兽散,我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根本难以招到像样的学生,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些孩童入门教他们一些识文断字的粗浅东西。这日子虽然过得寒颤,但总算对得起祖宗,算是把这学院给经营了下去。” “就这样到了我二十岁那年,学院在我的经营下倒是有些起色,我对门下的学生还算认真,孩子们也算刻苦,写出的文章也算像模像样,而我自己也在闲来无事时写了些诗词,倒也算是这燕马郡有些名声,时不时开始有些弟子寻声而来,拜入我门下。本以为学院会在我的带领下,会欣欣向荣,可直到那一天……” “我与几位有人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我便让他们在院中住下,自己也浑浑噩噩的回到住处,倒头便睡在床榻上。那天晚上是我平生第一次做那样的梦,梦里好像有很多人在围着我,向我说着些什么,但我听不真切他们的声音,也看不出他们的模样。就这样一夜睡了过去,当我再次苏醒,学院中燃着熊熊大火,孩子们的哭喊声汇集在一起,整个学院在火光的笼罩下,宛如人间炼狱。” 说到这里的叶庞身子开始轻轻的颤抖,就好像在这时,他又回到他话语中所描述的那天夜里。 他的头在这时埋得极低,双手捂着头,声音略显沉闷:“我在第一时间便开始寻人救火,但火势实在太大了一些,几百号人奋力的挑水扑救,也难以阻拦火势。眼看着大火将在院中熟睡孩童们吞没,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冲入了火海,试图从火海中救出他们。但……饶是我拼得性命不要,最后也只从火海里救出了三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那时的凤来学院足足有七百个孩童,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三人。死了几百人,那可是件大案子,郡守府派出了官员前来审问,想要弄明白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恰好那三个孩子也被救治康复了过来,受审当天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认了在下就是纵火行凶的凶手。” “这样的无妄之灾,我自然不会承认,几番辩驳,却引来更多的目击者指认,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在下,我只当是有人在刻意栽赃,对此拒不认罪。哪怕是被关押在地牢里,被狱卒们百般毒打,我也不曾被屈打成招,可就在那天夜里,我又迷迷蒙蒙的睡了过去,恍惚间又做了那么个古怪的梦,梦里的一切依然及不真切,可当我醒来时,牢房中的狱卒以及所有的囚犯全都尽数毙命……” “这事传扬开来惊动了朝廷,镇魔司派来的大人物亲自审问,我当时也心底发怵,却还是将自己的经历如实相告,而那位大人亲自为我检查了一番,然后断言我是被妖魔附身,故而会在失去意识后,被妖魔驱使身体,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位大人为我尝试了很多办法驱除魔障,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我本想以死谢罪,但那位大人却告诉我,一旦我死了,体内的邪魔就会遁逃离去,再次寻找新的宿主,为祸一方,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活着,然后他以秘法慢慢消减那邪魔的实力,最后再将之一击必杀。” 李丹青与洛安安听到了一番这般离奇的故事,二人的脸色在那时都有些古怪。 李丹青费了些力气消化完这故事,心头依然觉得不可置信。 他在武阳城待了这么多年,三府九司的院门都是他李世子玩乐之地,可从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没有他看不得的东西,但却从未见过任何关于妖魔的记载,最离谱的东西也就只是西边凶阴山中不人不鬼的阴魔,但这附着人身,行凶作恶的妖物可是从未听闻过。哪怕此刻这当事人言之凿凿,李丹青还是觉得暗藏猫腻。 “那既然你如此危险,那位大人为何不将你关押,而是放任你继续在这四海城中自由活动,难道他就不怕你体内的邪魔带着你逃跑吗?”李丹青发现了事情的古怪之处,在这时问道。 叶庞依然低着头,嘴里闷声言道:“那位大人自然有他限制我体内邪魔的办法,更何况……” 说到这里,叶庞的声音忽然低沉阴冷了几分。 他低着的头在那时缓缓抬起看向李丹青,他的脸上在这时再也寻不到半点醉意,反倒带着一股阴森的狞笑。 “更何况我体内的邪魔还会呼唤他的同类到来,带着金色的事物以为信物,前来与我相会,借此,不正好将你们这些龌龊之物,一网打尽吗?!” 叶庞的瞳孔中燃起了汹汹的烈火,随着此言一落,那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大群骑着战马的甲士从院门外鱼贯而入,杀到了李丹青与洛安安的跟前,将二人团团围住,一位穿着青色长群的美艳妇人在这时摇曳着身姿,排众而出,缓缓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眯眼说道。 “又是两只自投罗网的邪魔,叶庞,这些年你为我武阳朝做下的贡献,足以将功抵过了。” 第五十二章 以卵击石 “袁城主过奖了,这些都是在下该做的。” “那梦魔栖居于我的体内,借我的身躯残害了不知多少无辜性命,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这些魔物,还想蛊惑在下,叶庞岂能与他们为伍!做的这些也只是恕罪而已!”叶庞闻言站起身子看向那位美艳妇人拱手如此言道。 他脸上的神情狰狞,尤其是在言说到梦魔时,眉宇间更是戾气奔涌。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动手杀了这两尊魔物!”那袁姓妇人在这时厉声言道。 周遭的甲士闻言,亦没有迟疑,纷纷拔出各自的刀刃,就要朝着李丹青与洛安安杀来。 李丹青与洛安安哪里会料到事情会在一瞬间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这位大姐!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丹青见贼军势大,赶忙看向那美艳妇人,干笑言道。 “误会?别装了!”还不待那美艳妇人给予回应,反倒是一旁的叶庞在这时冷笑一声,看向李丹青说道:“自从被梦魔附身之后,我对于他同类的存在便一直有所感应。只要你们出现在四海城,我就能觉察得到,昨日我故意醉酒,就是为了让体内的梦魔能够寻到机会出现,而他一旦出现,你们这些同类就会同样感应到他的存在,然后急匆匆的就送上门来,凭着这些古怪的金色信物,想要与我体内的梦魔相见,完成你们妖魔之间邪恶的计划!” “这样的事情在四海城早就不是第一次,这木箱中我收集来的你们妖魔之间的信物早已过了数百之数,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妖魔,无论你们伪装成老人还是孩童,落魄书生还是妙龄少女,都无法掩盖你们身为梦魔的事实!袁城主动手吧!把这些家伙擒住,让我来了解他们!帮那些无辜枉死之人报仇!”叶庞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狰狞,那张看上去带着几分书生气的脸此刻却变得有些扭曲,似乎早已被埋藏在心底多年的仇恨彻底蒙蔽了心智。 李丹青听到这些话也回过了味来,他记起了昨日叶庞到来时,其实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估摸着其实有没有那店小二卖出去的那壶桃花酿,这叶庞都得在酒劲发作时昏睡过去。而这些被他展示出来的金色事物也并非他在梦境中得来,而是无数个与李丹青等人一般前来寻根究底之人留下的“遗物”! 之前李丹青所疑惑着的所有关节都在这时被梳理得清晰起来,只是…… 面对周遭已经蓄势待发的甲士们,李丹青猛地一跺脚,将朝歌剑握在了手中,大喝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我乃武阳世子!李牧林之子李丹青!你们谁敢伤我!” 李丹青将自己的音量提得极高,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他们的攻势也随即顿了顿,场面瞬息静默了下来。 但也只是一瞬,就在李世子暗以为自己唬住了眼前这群家伙的时候。 一阵轻盈的笑声忽然从一旁传来,那位袁姓少妇慢悠悠走上前来,眯眼看着李丹青,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家伙倒是有趣,假扮谁不好,非得扮那个臭名昭著的李世子,你觉得凭着那位失势的世子的名号就能唬住本城主吗?” “再者说了,就是你真的是李丹青,与妖魔有所勾结,那也是死路一条!”这样说着,那妇人眉眼的脸上露出一抹阴毒之色,嘴里在这时寒声喝道:“动手!” 听自家主子发了话,那群甲士也没了半点的犹豫,在这时一拥而上。 “他娘的!这群家伙还真是油盐不进!”本着为弄清事情的真相前不宜大动干戈,毕竟从这叶庞的描述中,似乎此事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只是处理的办法有些诡异,李丹青倒是不愿意伤了好人,但这女人不分青红皂白,那叶庞也好似被蒙蔽了心智,既如此,李世子自然没有惯着他们的必要。心头一沉,握紧了朝歌剑,朝着洛安安大喝道:“动手!” 洛安安心思沉稳,同样未有被眼前这近百位甲士摆出的阵仗吓住,听闻李丹青之言,点了点头,背上的刀剑在这时出鞘。 狭长的刀锋与剑锋之上,折射出雪白色的光芒,她的身形一闪,杀入人群,星罗境的修为在这时被她发挥到了极致。 左手持刀右手持剑的洛安安身形宛如脱兔,刀剑交错,在她的手中上下翻飞,虽然是一人驱使刀剑,但刀剑于她手中却好似二个不同的人在使用一般,刀剑之间的路数截然不同,刀为攻,则剑为守,剑为攻,则刀为守。二者之间却又有着默契的配合,只是十余息的功夫便有足足二十余位甲士倒在她的刀剑之下,可却并无一人能碰到她的衣角。 李丹青眯眼看着杀得兴起的洛安安,这场面虽然血腥,但洛安安脸上的神情却平静无比,甚至就连眉毛都不曾挑动一下…… 李丹青看得心痒难耐,自从吸纳了星灵之力后,他体内的蛇相化为了三头龙相,修为暴涨,已经大大超出了盘虬境武者的范畴,只是这几日一来为了赶路,二来为了稳固境界,李丹青倒是还没有好好试过自己如今的战力到底到了何种地步,这择日不如撞日,那便让眼前这群不长眼的家伙,好好试试自己的极限! 当然,前提是,他们有这本事的话。 这样想着的李世子摆足了架势,深吸一口气,又暗暗预转起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将之尽数调动,这也是自从修为大涨一来,李丹青第一次全力催动体内的血气之力,而随着他这样的行径,一股难以形容的强大力量涌向他的四肢百骸,那一瞬间,李丹青感觉自己好似拥有了足以开山断江的可怕力量一般。磅礴的血气之力在李丹青的体内流转,宛如江海奔腾,汹涌不息。 昂! 一声低吼在这时从李丹青的背后传来,他的背后竟然在这时浮现出了三头通体漆黑,双眸泛着渗人血光的龙相…… 龙相外生,对于武者而言,是体内血气之力旺盛到极致的表现,但也只是在破境之时,体内力量被催动到极致时才有可能展现的异象。而李丹青此刻只是催动体内的血气之力准备御敌,这龙相异象便自主在他的背后升腾而起,由此可见李世子如今肉身的强大程度何其可怖。 李丹青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嘴角上扬,虽说李丹青还没有与人真真正正的打过一架,但就凭这浑身力量奔涌的感受,李丹青暗觉对付眼前这百来位甲士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自己待会只要一出手,将这些甲士掀翻在地,保不齐还能收获到洛安安崇拜的目光。 念及此处的李世子将朝歌剑单手抗在肩上,伸出手一抹鼻子,摆出一副自认为甚是潇洒的模样,笑道:“小安安,本院长来救你了……” 这话才刚刚出口,一道黑影却忽然飞向了李丹青,李世子一愣,也顾不得自己摆出的帅气姿势,赶忙在这时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躲开了那袭来的黑影。 砰! 只听一声闷响那黑影重重的落在了李丹青方才的立身之处,李世子定睛看去,却是一位那袁姓妇人带来的甲士,此刻正在地上打滚,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李丹青一愣,这才抬头看去,却见身着白衣的洛安安神情冷峻的站在百余名倒地不起的甲士正中,此刻她将手中的刀剑收归鞘内,然后迈步走到李丹青的跟前,有些困惑的问道:“院长,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然后讪讪一笑,说道:“没撒……咳咳,没撒。就是让你加加油什么的。” 李丹青将手里的朝歌剑收回了背后,虽然因为没有上演出那处英雄救美的戏码,而心底多少有些遗憾,但还是很快整理好了的心情,侧头看向那位袁姓妇人以及瞪大了眼珠子满目不可置信的叶庞,他笑道:“我想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了吧?” 第五十三章 昭圣令 洛安安倒是一个很知道轻重的人。 也明白,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位袁城主也好,那位叶庞也罢,所做的事情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又或许有些他们不知道的隐情,但在这些事情明了之前,洛安安并不愿与滥杀无辜。因此她虽然放倒了这些甲士,但却并未有伤到他们的要害,只是让其暂时失去了战力。 而这也是让李丹青暗暗心惊肉跳的缘由所在。 要知道有时候杀人可比让人失去战力要轻松得多,在这短短百余息的光景里,洛安安能精准的避开这些甲士的要害,干净利落的将他们尽数放倒,可见其修为又有了十足精进。李丹青在心底暗暗估算了一番,洛安安怕是已经到了星罗境的第二境星河境。 而他这堂堂院长如今还在盘虬境打转,这般想想,多少让李丹青有些不爽。 不过李世子想着这些的时候,眼前的袁姓妇人与那位叶庞却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李丹青与洛安安,显然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年纪最多也就十八九岁的少女,竟然会有如此可怖的伸手。 “袁……袁城主,不是说这些邪魔的宿主都是些没有半点修为的寻常人吗?为什么这个女孩能有这样强大的战力,难道是邪魔已经彻底占据了她的身躯?”叶庞咬着牙低声问道。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洛安安,倒是不见多少惶恐之色,反倒充斥着熊熊的怒火与深深的困惑。 袁姓妇人同样盯着洛安安,但与叶庞满目的怒火与困惑不同,此刻她的眉宇间充斥着的是难以名状骇然,但这样的骇然却只是转瞬即逝,下一刻便被浓郁的恐惧之色所覆盖。 她的目光有意瞟了一眼洛安安身后的李丹青,嘴里颤声说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丹青将妇人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但却并不点破,只是笑道:“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小爷是李丹青!” 那妇人一愣,脑海中回想起了关于李丹青的传闻,带着一柄黑色重剑,年纪十八九岁,模样俊俏,身旁跟着好些个身手不凡的俊俏姑娘。如此看来,眼前之人倒是却有可能是哪位李世子。 “属下镇魔司执事袁兰月!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世子殿下,还望世子见谅!”念及此处的袁兰月也不敢迟疑,赶忙在那时自报家门。 “袁兰月?”李丹青嘟囔着这个名讳,仔细的想了想,在自己的记忆里倒是没有眼前妇人这号人物。 不过对方既然敢自报家门,想来也不会是顶着镇魔司名头来行凶作恶的家伙。 “这妖魔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丹青也懒得去猜,直接了当的问道。 袁兰月赶忙言道:“世子!我也是奉大司命之命行事,其中原委之前叶庞也已经与世子说过了,只是我们之间起了些误会,方才冲撞了世子……” “妖魔?这世上哪里有妖魔一说?本世子在武阳城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李丹青再次追问道,语气不善。 那袁兰月似乎也有些畏惧,她低下了头,从怀里慢悠悠的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接过此物的李丹青定睛一看,却是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呈圆形,通体并无任何雕刻点缀,只是正中刻有“昭圣”两个大字。 得见此令牌的李丹青少有的身子一颤,神情愕然。 李牧林在世时,李丹青也算是享尽了人间富贵,这武阳朝的稀奇玩意,少有李世子不曾知道,不曾见过的。就是那些旁人引以为傲的圣旨,李丹青的府门中都早已堆积如山,顽劣的李丹青甚至曾经用此物擦过屁股…… 但眼前这枚昭圣令,李丹青却只是听过,却从未见过! 所谓昭圣,便是昭显圣意,却也代表着只昭显于圣意。持有此令,无论所行之事是什么,都只有武阳朝的皇帝陛下能够过问,旁人若是胆敢阻拦半点,那就是忤逆圣意! 武阳朝立国以来,坊间素有传闻此物的存在,但哪怕是当时位高权重,号称功高盖主的李牧林也从未见过此物,眼前这个小小的四海城城主,镇魔司区区一位知事,为何能持有此物!?李丹青的心底在这时满是困惑,他的眉头紧皱握着令牌的手微微用力,侧头看向袁兰月。 “你哪里来的此物?” 那妇人闻言,嘴角上扬,弯起的眉眼中笑意盈盈:“世子是大人物,在武阳城生长,想来比妾身更明白武阳城的规矩。” 袁兰月的话说得不卑不亢,与方才那一脸的惶恐之相对比鲜明,李丹青当然也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他沉默了一会,将手中的令牌在那时递了回去,同时朝着袁兰月拱了拱手:“既然城主有昭圣令在,李丹青也不好多问,之前皆是误会,那我们就此告辞了!” 他说罢这话,朝着身后的洛安安使了个眼色,女孩虽然还未弄明白发生了些什么,但出于对李丹青的信任,却也没有多问,赶忙在这时迈步跟了上去。 …… 袁兰月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与洛安安离去的背影,并未出言阻拦,只是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在洛安安的身上,眸中一道寒芒一闪而过。 “城主!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他们可是妖魔的同类!”而这时,她身旁的叶庞却在这时走到了她跟前,神情焦急的大声言道。 正不知道想着些什么的袁兰月闻言侧头看了叶庞一眼,女人的脸上浮出一抹娇媚的笑容:“那可是武阳朝的世子,你知道杀了他会是多大的麻烦吗?” 叶庞闻言一愣,这些年他虽然过得浑浑噩噩,但多少还是听说过李丹青那臭名昭著的名声的。 但这样的错愕,并没有在男人的脸上持续太久的时间,错愕之色很快就被一抹浓郁的怒火所覆盖,他咬牙道:“这些邪魔残害无辜,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知有几何之数,他附身在李世子的身上又如何!只要是邪魔!都该死!” 叶庞说得咬牙切齿,一旁的袁兰月闻言侧头看了一眼这满目怒火的男人,眸中闪过一丝嘲弄之色,但很快就变做柔声细语:“叶君……我知道你对妖魔们恨之入骨,但李丹青的身份特殊,况且我们尚且还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妖魔,那少女能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将我这百余位甲士放倒,即使我们跟他打下去,恐怕也留不住他们。” “不过叶君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邪魔的。当然,这是指除了叶君以外的邪魔……”袁兰月这样说着,看向叶庞的眸中泛起阵阵火热的媚意,那丰腴的身子也在这时轻轻的靠向叶庞,趴在了男人的怀中,轻轻扭动…… 第五十四章 书之灵魄 “院长!我始终觉得这事情里藏着古怪!”走在四海城的街道上,洛安安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看向李丹青言道。 自从从那凤来学院中走出之后,李丹青便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洛安安等了半晌也没有得到李丹青的答复,心头不免有些按捺不住,在这时终于发问问道。 时值正午,四海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很难想象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尊魔物的话,这四海城中的百姓还能如此安居乐业。 李丹青闻声也回过了神来,他侧头看向眉头微皱的洛安安,却是不回答对方此问,反倒笑问道:“安安你似乎对于那梦境中的事情格外上心,这是为何呢?” 洛安安闻言也是一愣,她迟疑了一会,确实在这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格外在意那梦境中的一切。她的眉头在这时皱得更深了些许,喃喃说道:“我只是……只是觉得它们有些可怜……想要帮帮它们。而且我觉得它们,也不像是叶庞和那袁城主说的那样的妖魔……” 李丹青对此不置可否:“话这么说虽然没错,但那些家伙到底是人是鬼我们都不知道,甚至它们到底是我们臆想出来的东西,还是真的存在的东西,我们也说不真切。现在那袁兰月的手中有昭圣令在,我们更没有过问的权利,除非你想好了要与整个武阳朝廷为敌。” 李丹青的话说得平静,目光也不曾偏移半点,只是看着前方人来人往的街道,就像是在与洛安安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一般。 洛安安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虽然她不明白昭圣令到底是何物,但从李丹青反应中却能猜到一二,为了一场荒诞的梦境,去得罪武阳朝的大人物,洛安安的理智也确实告诉她这样的做法并无必要。 可心底却说不上为什么,总是隐隐觉得不甘,隐隐觉得这事不应该就此收场。 …… “哼!你还知道回来!” “以为消失半天,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们就会当做没有发生过吗?”李丹青方才走入了垂帆客栈的大门迎面便撞见了正阴着脸的刘言真与宋桐儿。 昨日还斗得不可开交的二人此刻像是达成了某种统一战线一般,皆是双手抱在胸前,目光不善的盯着李丹青。 还在不知道想着些什么的李丹青措不及防的被刘言真劈头盖脸的一阵大骂,愣在原地,就站在那客栈门口,眨了眨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刘言真。 / 刘言真被李丹青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瞪了他一眼,问道:“你……你盯着我做什么!我难道还冤枉你了不成?” “桐儿姐姐今日在房中亲眼所见!你和那邢双双又躲在房间中行那苟且之事!” “不是,这事真是误会。”李丹青苦笑言道。 一旁的宋桐儿也气冲冲的瞪了李丹青一眼,说道:“当时身子都贴着身子了!这还能有假?” “今天那邢双双一整日都躲在房间中,不敢见我们,一定是做贼心虚,抢了我们的男……咳咳,男院长……” 宋桐儿的话说道一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她的脸色骤然一红,声音也在末尾处,小了许多。 她的头埋下些许,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丹青,唯恐对方听出了些什么,但却见听闻此言的李丹青眉头微皱,嘴里嘀咕道:“双双在屋中呆了一天?” “嗯……差不多也到饭点了,把她叫来吧,一起吃饭了。” 说罢这话李丹青便转头走到了一旁的木桌前,坐了下来,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桐儿得见此状,暗觉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李丹青还在关心邢双双,她顿时火冒三丈,在原地重重跺了跺脚,嘴里骂道:“李丹青!你个朝三暮四的王八蛋!” …… 但骂归骂,气归气。 众人在约莫一刻钟的光景之后,还是围坐到了客栈的大木桌前。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坐在李丹青身侧的洛安安神情平静,自顾自的吃着木桌上摆放着的饭菜,而对侧的刘言真与宋桐儿却是双目喷火,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宁玖与尉迟婉则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游离,似乎是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吧,出了什么事了。”这时青竹也走了过来,在李丹青的身旁坐下,头也不抬的问道。 李丹青一愣,有些错愕于青竹怎么知道出了事情,青竹虽然未曾抬头看李丹青一眼,但却似乎已经知晓了李丹青的心思,她抬起头白了李丹青一眼言道:“你这一大早就带着安安行色匆匆的出了门,回来时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架势,不是出了事,就是你的风流债又东窗事发了……” 青竹的话说得直白明了,李丹青的神色有恙,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被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点出来,李丹青还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讪讪一笑,看向青竹言道:“温君聪慧,我们确实遇见了件怪事。” 青竹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怪事?” 众人也在这时朝着李丹青投递来了目光,李丹青倒也并不迟疑当下便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李丹青说得是眉飞色舞,将自己如何去到那梦境,在梦境中面对那群活死人时,如何的冷静沉着,在去到凤来学院时,面对四海城城主的威逼利诱,如何的据理力争。 整个故事在李世子的嘴里摇身一变,成了一位聪慧少年,一波三折终于平安归来的跌宕故事。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添油加醋的说完整个经过的李丹青心满意足的喝下一杯茶水,坐直了身子,准备迎接门下弟子们崇拜的目光。 但…… 事实上,迎接李世子的是一道道审视的目光,以及一双双冰冷中带着杀机的眸子。 “哼,编故事的水平不错,要不你来帮我续写《落魄院长俊俏弟子相爱相杀记》吧?”刘言真冷声说道。 宋桐儿面露冷笑:“所以咱们去了武阳城是准备开个酒馆,你来做说书先生吗?” 鹿书德也咳嗽一声,说道:“院长这故事倒是天马行空,但老夫以为,这样的故事得讲究一个婉转起伏,但讲一人太过俗气,最好再寻到一些其他的角色,加以发挥,让整个故事再鲜活几分。” “嗯,譬如可以让院长和那些活死人中的姑娘来上一段凄美缠绵的爱情故事,这已经不是跨越性别和种族的事情,这时跨越生死的故事!一定更加震撼!”作为刘言真最忠实的读者之一的宁玖也在这时兴冲冲的言道,一脸认真的提出了自己极具建设性的意见。 李丹青的脸色骤然黑了下来,他站起身子,愤声言道:“本世子说的都是真的!你们给我认真点!” “真的?”一旁的青竹神色平静的端起桌上的茶杯,也轻抿一口,眉头微挑言道:“所以,院长在面对那些活死人时,丝毫没有畏惧?” “额……”李丹青一愣,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当时第一眼见到那方州郡志时,一脚把人家踢得四分五裂的场景。 “所以,院长看见那位袁城主时,真的目不斜视?”一旁的尉迟婉也眯着眼睛,笑眯眯的问道。 李丹青的心头发虚,那袁兰月虽然年纪稍大,但却有一股年轻女孩没有的风情万种,加上那大胆的穿着,初次见面,李丹青确实不免多看了几眼。 “咳咳。”李丹青干咳两声,嘴里说道:“确实多看了两眼,但是是为了观察敌情……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四眼。”只是李丹青的诡辩方才出口,一旁坐着的洛安安便面色平静的打破了李丹青的谎言。 “脸一眼,腿一眼,胸脯看了两次。” 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面不改色的洛安安,惊声言道:“这你都观察得到!当时那么多甲士把我们围住,你不看势大的贼军,看着本世子做什么!” 李丹青这随口一言,却道破了洛安安某些不会与外人言说的心思,女孩的脸色少见的一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但好在周围的众人在这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刘言真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洛安安问道:“所以,这些事是真的?” 李丹青口若悬河惯了,众人对于他的话自然是半信半疑,尤其是这故事还如此荒诞离奇,但洛安安则不一样,至少在众人心中,她并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洛安安倒是并没有让众人去猜想太久,她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众人见状顿时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洛安安也在这时暗暗松了口气,至少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在意方才李丹青的提问…… …… “所以说,那个梦境真的是妖魔所设的陷阱?想要让你们去到那也叶庞的学院中自投罗网?”宋桐儿皱着眉头推测道。显然与李丹青一般,作为一个正常人,并无法在第一时间去相信那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亦或者那是那个袁城主自导自演的戏码,想要置院长于死地?”宁玖也在这时沉声言道,理所应当的是,在场众人大多在内心深处也同样不相信所谓的妖魔之说。 “应该不是。”但这样的推论方才出口,一旁的青竹便沉声言道,否定了这样的说法。 “那袁兰月的手中有昭圣令,只要院长没有认错的话,那便说明,这事情并不简单。” “昭圣令这样的东西,在武阳朝可是大家都只听过,却从未见过的东西。哪怕是当年的李将军,恐怕也未曾目睹过此物,那袁兰月能拥有昭圣令,那便说明武阳朝上下对于这四海城发生的事情极为重视,至少她背后所代表的确实是朝廷的意志。而如果是朝廷想要对院长不利的话,那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更不可能花费这么多心思将院长引到了那处,就派出百来位修为不过金刚、紫阳境的甲士前来围杀。” 青竹的分析有条有理,众人闻言也纷纷暗暗点头,刘言真更是惊声言道:“那难不成还真的有妖怪?可为什么那些妖怪会把院长他们拉入梦境,难不成咱们中真的有什么妖魔混入了其中?” 刘言真这样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邢双双。 感受到这一点的邢双双脸色煞白,脸上的神情惊慌,像极了受惊的麋鹿,她泫然欲泣的看向李丹青,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心疼。 李丹青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却并不点破,只是故作严厉的看向刘言真说道:“言真!不要胡言!” 见李丹青一门心思的护着邢双双,刘言真的心底愈发的气恼,她跺了跺脚,愤懑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嘴里冷哼一声,侧头看向一旁。 李丹青却好像并未察觉到刘言真的不满一般,笑眯眯的看向邢双双,柔声安慰道:“双双,不要害怕,言真与你开玩笑呢。” 那般温柔的模样看得在场的众人一阵吃味,就连素来淡漠的青竹也眉头微皱。 “我……我没事的。”邢双双柔声点了点头,又可怜巴巴的看向刘言真轻声言道:“言真姐姐,我真的不是妖魔,能和公子一起去到那梦境,或许是因为那天夜里我一直和公子待在一起的缘故……” 和李丹青…… 一直待在一起!? 这样的话看似无心之言,却无疑戳中了刘言真的痛楚,她看向邢双双的目光愈发的愤懑。本来她虽然气恼,但心底还是相信李丹青与邢双双之间是没有什么的,之前的愤怒只是出于心头的不满与些许嫉妒,而现在,随着李丹青明显偏向邢双双的态度,以及邢双双言语中明里暗里的挑衅,刘言真算是彻底被激怒了…… 但素来懂得察言观色的李世子却还是对此一无所觉一般,继续看向邢双双言道:“双双只有你和我以及安安去过那梦境,你对此怎么看?” 邢双双闻言亦有些诧异的看向李丹青,她在一行人中大都时候只是扮演着一个跟随者的角色,这样的大事按理来说是轮不到她来多言的。但此刻李丹青直直的盯着她的目光,却让邢双双的心头一紧,隐隐生出些异样感。 “公子……这些事我怎么说得清……”邢双双有些慌乱的言道。 “这有什么说不清的,今日你的分析其实就很有道理,若不是听了你的话,我们去寻那叶庞时长了个心眼说不得就会出大事,你心底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特别是你觉得此事,我们到底还应不应该参和。”李丹青可不给邢双双半点退缩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言道。 听到这话的邢双双也有些骑虎难下,她一时间也不确定李丹青到底是在试探她,还是真的在有意询问,不过若是能以此让李丹青离开这是非之地的话…… 这样想着,邢双双索性一咬牙,言道:“我觉得……这事既然有朝廷在管着,咱们就不要多管闲事了,毕竟也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要是好心做了坏事,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身旁的众人大都还没有完全消化完,李丹青所言的这一番离奇故事,对于邢双双所言也难以给予太多的评价,只是都纷纷低头思虑着此事。 而听闻此话的李丹青脸上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还是看着邢双双,那样直勾勾的目光让邢双双一时间如坐针毡,就在邢双双有些遭受不住李丹青这样的目光时,李丹青却忽然说道:“有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不如咱们收拾一下,明日就离开这四海城吧!” “这破地方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待的,别到时候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李丹青的回答来得极为爽快,以至于邢双双都是一愣,目光惊犹不定的看着李丹青,显然是并没有弄明白李丹青这番话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在戏弄于她。 “我记起来了!”而就在这时,一旁一直未有发声的师子驹忽然一拍桌板,大声言道。 这般响动闹得极大,吓得李丹青的身子一哆嗦,有些错愕的看向师子驹,嘴里没好气的言道:“老先生……咱们有事说事,能别一惊一乍的吗?你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放在以往,对李丹青素来看不上眼的师子驹听闻这话估摸着免不了对李丹青一阵嘲弄,但此刻的师子驹却并无心理会李丹青的调侃,反倒一本正经的言道:“方州郡志!你说你们在那梦境中遇见了一个叫方州郡志的家伙是吗?” “对啊。他女儿叫什么蓝县志,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是什么习俗,崽子还能不跟着爹姓的,难道当鬼也有入赘一说?不过据他所言他有足足一百多个孩子,倒是像最近说书先生口中流行的赘婿故事中的主角。”李丹青随口嘟囔道。 “他还提及了凤鸣山?”师子驹又问道。 “是说过,说什么承道人就是凤鸣山的传人,我在想这些家伙会不会是前朝遗族的亡魂。”李丹青正色言道。 “我以往跟着先生时曾经在一本古籍中见过,凤鸣山所在的乌棉郡在前朝时就叫做方州郡!前朝覆灭时,方洲郡曾组织起了大批叛军抵御武阳朝的大军,传闻那些叛军都是会妖术的邪魔外道,能召唤风雷,能沟通神魔,与武阳大军鏖战足足半年方才因为粮草断绝而战败,郡中一百八十多个城镇在良久的大战中尽数焚毁,后来朝廷或许是觉得这个名讳晦气,便将方州郡改名为乌棉郡,其中城池也大都重建,唯一保留着前朝名讳的就只剩下了位于凤鸣山脚的——蓝县。” “嗯?”李丹青听到这番话,眉头一皱,师子驹的话他当然听得懂,但却又不太懂,这方州郡的历史好像与那个梦境有所联系,又好像没有联系。他一时间想不明白,抬头看向师子驹,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咕噜。”师子驹在这时咽下一口唾沫,也抬头看向李丹青。 “先生曾经说过,万物有灵。” “刀剑持之久,可生灵智……” “书存世久,拜读之人多的话,理应也可生出灵智,我以为你们在梦境所遇到的东西,不是什么亡魂鬼怪,而是……” “书之灵魄!” 第五十五章 桥上人儿 “书之灵魄!”听闻此言的李丹青脸色一变,陡然发出一声惊呼。 或许是太过惊讶的缘故,他的声线在那时被提得极高,让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纷纷看向李丹青。 “院长听说过?”宁玖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 素来对李丹青多有不满的师子驹也面露异色,沉声感叹道:“想不到你还能知道这样的东西,也没有老夫想的那般不学无术。” “啊?”李丹青却皱了皱眉头,一脸无辜的言道:“我不知道啊……那是个啥玩意?” “不知道你叫那么大声干嘛?”刘言真心头本就堆积着对李丹青的不满,在这时自然是不满的反问道。 李丹青却道:“就是觉得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师先生快说说这玩意到底是啥。” 师子驹翻了个白眼,对于一惊一乍的李丹青显然多有不满。 但见这时众人都朝着他投递来好奇的目光,也不好发作,只能是脸色一沉,说道:“这东西我也只是偶然间听先生提起过……说起来这也算得上是先生后半生的宿求了。” “先生早年曾与白龙山的魏阳关在白龙山巅论道,所谈之内容我所知不多,但后来听先生说过,他与魏阳关在道法之上多有分歧,唯有一点二人倒是不谋而合。” 无论是柳参还是魏阳关,对于众人而言都是活在传说中,宛如神仙一般的人物,能听到这样的秘闻,自然是件新鲜事。 刘言真也暂时忘却方才的不快,眨了眨眼睛盯着魏阳关追问道:“是什么?” “四字尔。”师子驹倒是很享受众人这般目光,他眯着眼睛小小的买了个关子,这话说罢有意停顿了几息时间,随即又才言道:“事极近道。” “事极近道?”刘言真叨念着这四个字眼,但以她素来不喜那些咬文嚼字的文章的秉性而言,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理解这四字的真谛,只是紧皱着眉头,将困惑不解写在脸上。 “我倒是听父亲曾经说过。”而这时洛安安却忽然说道:“世间万法,能抵达大成者,皆可为道。所谓事极近道,想来也是此理。” 师子驹听闻此言不免有些诧异的看了洛安安一眼,由衷言道:“我只听闻过洛城将军治军严明,却不想在这学问之上也有如此高深的见解,着实让人佩服。” 洛安安微微颔首言道:“先生谬赞,家父也只是略懂一二,我爹曾说我洛家祖上曾是一所书院的护院人,跟在那些大儒身边耳濡墨染,故而懂上一些,让先生见笑了。” “武阳朝立朝以来,焚毁的典籍数以百万计,洛家先辈却还能铭记先贤教诲,世代相传,已是了不得的事情,师子驹敬佩还来不及,何敢见笑?”师子驹诚恳言道。 “我说!这恭维的客套话咱们晚点再说,你先给本世子讲讲到底什么是书之灵魄!”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响起。 这番话自然免不了又惹来师子驹的怒目而视,但好在老人也习惯了李丹青的“目无尊长”,又接着说道:“先生与魏阳关都认为世间万法皆可为道,同理,哪怕是看似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只要能参悟书中真谛,领悟天地大道,亦可有如武君一般,追星拿月,移山填海的本事。” “读书还能读出这些东西来?”李丹青的眉头一挑,显然对此有些不太相信。 “这是先生与魏阳关的推论,你要是觉得不对,魏阳关就在白龙山上,大可去寻他争辩。”师子驹没好气的说道,随即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接着道:“这书之灵魄,便是世间典籍被人翻阅参悟,与人心神教诲,生出的灵智,就如剑灵刀灵一般……”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露出恍然之色,但李丹青今日却好似铁了心要和师子驹唱反调一般,他的眉头又是一条,言道:“这不对啊,若是我们在梦境中遇见的家伙,就是你所言的书之灵魄的话,那什么方州郡志亦或者蓝县志之类的东西想来应该是那处地界上的记录世间的寻常书籍,要知道哪怕是天下最为兴盛的武道,能生出刀灵剑灵的武具也是凤毛麟角,那若是寻常书本都能生出灵智的话,那岂不是读书人人人皆可成圣?那又如何会有如今这般,武道兴盛,儒道凋零的场景?” 李丹青此问显然是戳中了要害,师子驹的脸色一沉,一时间也哑口无言。 “这……” “这我要是知道,那还用跟你这小混蛋同行!”气急败坏的师子驹怒声骂道。 “你这故事不必小爷讲的更玄乎?”李丹青却摆了摆手,似乎对这事失去了兴趣,嘴里调侃道:“要是本世子真得要开酒楼,一定第一个请你老人家做说书先生!” “老夫……”师子驹正要反唇相讥。 却见李丹青站起身子,嘴里说道:“总之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有昭圣令在,这趟浑水咱们也不要去趟了,再休息一日,明日我们就动身出发吧,这四海城也不是什么安生地,不宜久留……” …… 四海城,城主府。 袁兰月缓缓从笼罩在薄纱下的床榻上坐起身子,她从一旁寻来一张薄毯,将自己玲珑的身段包裹其中,身旁有些不修边幅的男人正入睡正酣。 她侧头看了看熟睡中的男人,男人的胡子拉碴,久未打理,身子与脸庞都有些消瘦,这些年想来被自己的心魔折磨得有些难堪,当年那俊俏少年郎的模样此刻难以在他的脸上寻到半点痕迹。 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只是再多的才华,在巨大的痛苦与自责面前,都注定会如冰雪一般消融。 “玉肤出芙蓉,笑面映桃花。回眸不倾城,倾我十春秋。” 袁兰月呢喃着这诗词,这是当年她俩第一次见面时,他写给她的。 那时他们才十六岁。 一个是书院少主,意气风发,一个是武阳城窈窕少女,来此游玩。 那日,她在游湖,几个姑娘站在船头,嬉笑打闹,而他穿着一身青衫,站在桥头,望着一汪春水。 小船荡开春池,缓缓飘来,桥上的少年低头看去,船头的姑娘恰好抬头,两眼想看,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说不得胜过人间无数,但确实让初见面的二人忘了周遭。 直到身旁的同伴提醒,姑娘才娇羞的收回目光,不敢再去看。 少年有些失落,恰好身边跟着童子,便寻来了笔墨,奋笔疾书,只是这刚才落笔,忽然一阵春风吹过,少年惊慌失措,双手像是溺水一般胡乱抓了几下,却终究没有抓住那张随风而起的白纸,眼睁睁的看着它随着春风一路飘摇,最后慢悠悠的落在床头姑娘的手中。 …… 再相见便是数年之后。 姑娘成了镇魔司大司命手下的爱徒,而少年则因为父辈早幺,而不得不扛起书院的重担。 但好景不长,书院起了大火,闹出了人命,多年后二人再相见,她坐在明堂之上,而他却是台下的阶下囚。 …… 想到这里袁兰月又叹了口气,收回了落在叶庞身上的目光,她起身走到了屏风后,眼前是一枚巨大的铜镜,她站在那处,手中轻捏法门,铜镜中她的倒影猛然开始扭曲,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在铜镜中浮现。 看清对方的模样后,袁兰月赶忙恭敬的低下头,言道:“兰月见过大司命!” “这还不到月末,离取灵时间还差上足足半月,你寻我是出了什么事吗?”铜镜中的黑影低声问道。 袁兰月言道:“李丹青来了四海城。” “嗯?我听羽同尘说过,前几日他们还在摇虚城遭遇过,那小子坏了我的大事,但……他如今身怀退敌之功,我们动之不得,对付他是郢相君的事情,让郢相君去头痛吧,你不要打草惊蛇,他待不了几日,让他离去就好。”铜镜中的黑影如此言道。 袁兰月闻言却眉头一皱,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我确实并未去招惹他,但……李丹青今日却找到了叶庞,带来了一枚里世界中的灵骸。” 这话出口,那铜镜中的身影明显身子一颤。 “你是说李丹青去过里世界?”黑影如此问道,袁兰月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声线中出现了一种以往鲜有出现的波动。 “嗯。他去过,但是不是承道人却难以说清。”袁兰月低头应道。 “不对……李牧林的根底干净,与凤鸣山并无联系,一定是他门下的弟子!去查清楚是谁!一旦确认,格杀勿论!”那黑影再次言道。 “可李丹青……”袁兰月闻言有些犹豫。 “这是陛下的意思!前朝的道蕴都必须毁灭!你大可放心去做,李丹青若是敢有阻拦,朝廷自会解决!”黑影却并不给袁兰月多言的机会,声音冷冽的下达了命令。 袁兰月显然很清楚自己这位主上的性子,虽然心头还有些不安,但还是在这时点了点头。 而得到肯定答复的黑影,在那时一阵闪烁,从铜镜中缓缓散去,那面铜镜又在这时恢复了寻常模样。 袁兰月在那处伫立良久,这才收敛起心思,缓缓走回了床榻前,她看着床榻上依然沉浸在睡梦中的男人,又想起了那年初见,他站在桥上笨拙的模样。袁兰月脸上的犹豫之色,在这一瞬间忽然消散,她的目光坚决,双拳紧握,咬牙言道:“叶君……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摆脱这恶毒的宿命的!” 第五十六章 妖雾再袭 明日就要离开四海城的计划被李丹青“专断独行”的定了下来。 众人有些疑虑,但也多少明白那昭圣令的分量,也就并未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刘言真独自一人坐在客栈的房顶,双手揉捏着衣角,眉头紧皱,嘴里愤愤不平的嘟囔着:“李丹青!你就是个混蛋!” 她很生气! 对于李丹青“移情别恋”愤懑不已! “哼!等我回到黑水城,我一定让我爹拿刀把你的那玩意砍下来!看你还怎么沾花惹草!” 刘言真这样说着,似乎想到了李丹青被追得如丧家之犬大惊失色的模样,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这么可怕的吗?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而就在刘言真说得兴起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刘言真倒是不觉有他,只是下意识的应道:“那不然呢!” “可要是他做了太监,那你日后怎么办?到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多可怜?” “那就先生一个,再把他那玩意给……”刘言真这样说着,但话一出口,却又觉不对,她一个激灵赶忙看向身后,却见房顶的后方,李丹青正贱兮兮的看着她。 刘言真的脸色陡然泛红,她盯着李丹青,言道:“你……你来做什么!” 她当然很想保持住自己怒气冲冲的模样,但一想到自己方才所言都被李丹青听了去,还是免不了有些心虚与羞愤,故而出口之言的语气中,多少也有了些慌乱。 “我来看看我家小言真准备用什么毒计修理我啊。”李丹青笑眯眯的说着,身子便自顾自的走到了刘言真的身旁,坐了下来。 刘言真的脸色愈发的泛红,她朝一旁挪了挪自己的身子,目光看向别处,嘴里没好气的言道:“谁是你的小言真,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去和你的小丫鬟卿卿我我吗?” 刘言真的话虽然说得硬气,但语气却软和了不少。 至少这个家伙还知道来看她…… “小丫鬟?你说邢双双吗?”李丹青眯眼问道,狭长的眼缝中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不然呢!你还想再来多几个丫鬟!?”刘言真听闻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怒目看向李丹青,见对方还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心头的委屈在这时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刘言真的双眸之上顿时涌出层层雾气,声音中也带起了哭腔:“你就是个混蛋!” 李丹青一愣,本来他只想着捉弄一番刘言真,却不想弄巧成拙,反倒惹哭了对方。李世子虽然平日里自诩为风流倜傥,但这样的风流倜傥大抵都是靠着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此刻面对这眼看着就要哭得梨花带雨的刘言真,反倒有些手足无措。 “言真啊……我和你说着玩的,其实……”李丹青赶忙想要解释。 可刘言真此刻却并听不进去,只是自顾自的带着哭腔说道:“我爹一直跟我说,你靠不住,不值得托付终身!我非不信!非要跟着你离开应水郡!” “这才离开应水郡多久!你就移情别恋了!就和那个叫邢双双的狐狸精打得火热!” “我一开始就不应该不听我爹的话……” 本来想着好好安慰一番刘言真的李丹青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黑。 旁人他不知道,但刘自在这个家伙,李丹青可比谁都清楚。他那时巴不得做他李丹青的老丈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李丹青可不相信…… “言真啊……”李丹青叹了口气,虽然刘言真所言之物多少有些添油加醋的味道,但李丹青毕竟理亏,还是只能在这时细声安慰道。“其实我和邢双双都是逢场作戏……” “嗯?”听闻这话的刘言真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向李丹青,还带着些许泪痕的眼界眨了眨:“逢场作戏?” 忽然她的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不是接下来想说你的心里其实有我?” “嗯?”李丹青闻言一愣,有些错愕于方才还有哭哭啼啼的刘言真,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双眸放光,整个人看上去都容光焕发了起来。 “接下来你就会靠着甜言蜜语让我鬼迷心窍,以院长你的做事风格,很可能就会借着这个机会把我带到你的房间,狠狠的凌辱我!”但刘言真却并不在意李丹青的反应,反倒愈发来劲的自言自语起来。 “不是……”李丹青顿觉头大如斗,想要打断刘言真的臆想,但此刻的刘言真似乎完全已经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依然在这时自说自话。 “嗯,按照一般的套路,院长你会对我始乱终弃,我呢就会回到应水郡。” “大概六七年后,你已经是武阳城的大官了,而我也会在这时带着一个或者几个和你很像孩子回来……” “到时候,就得上演一出,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的凄美缠绵的爱情故事!” 这样说罢,刘言真再次侧头看向李丹青,一脸期待的问道:“院长!我说得对不对?” 李丹青头冒黑线,一只手伸出,在刘言真伸过来的脑袋上,轻轻的敲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对你个头,叫你一天少看些奇奇怪怪的小说!你看看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刘言真有些委屈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嘟着嘴瞪着李丹青:“别打我脑袋!” 李丹青连忙赔罪,刘言真又白了李丹青一眼,嘴里的声音忽然在这时小了不少:“我也知道你和邢双双没什么……但我就是不喜欢看着你和她那么亲密,我就是会不开心……” 李丹青一愣,看着这忽然安静下来的刘言真,心头忽然一疼,以往她做事总是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但今日看着眼前的女孩,李丹青却忽然觉得有些事不能太过肆意,毕竟以往的姑娘都是银子换来的,你给了她钱,她便开心,而现在……她们给李丹青的是她们的真心。 “邢双双有问题。” “她不是一个寻常农家女那般简单。” 本来还想再瞒一瞒的李丹青在这时说道,他很早就察觉到了邢双双的异状,但因为自己门下这些弟子有些时候确实太过喜形于色了些,李丹青为了以防万一,并没有将事情告诉他们。但此刻,邢双双的秘密,在李丹青看来,比起这些自己在意之人的欢心,根本不值一提。 “嗯?什么意思?”刘言真也是一愣,错愕的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正要将邢双双的古怪一一言说之时…… 一阵浓郁的雾气忽然从天外涌来,只是一瞬间便将整个四海城笼罩其中。 李丹青与刘言真的身子在那时一颤,随即二人便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 第五十七章 一笑倾城 “我去!不是吧!” 从千疮百孔的房顶上苏醒过来的李丹青嘴里不由得破口大骂起来。 方才气氛刚好,双方的误会解除,若是李丹青能再稍稍烘托一番,说不得他与刘言真就能再进一步。但好死不死,那诡异的雾气忽然再次袭来, 李丹青的心底愤懑不已,但却也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太久。 回过神来的李丹青侧头看了看四周破败的街道,与第一次初见此景的毫无准备不同,这一次当雾气袭来,李丹青便知道自己恐怕又得来到这诡诞的地界,但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李世子此刻还是不免在心头暗暗称奇。 这确实是一种很难以言说的体验,上一刻你还在傍晚时分静谧屋顶,身旁佳人在侧,但这一回过头姑娘不见了踪影,方才万家灯火的夜景也化作了满目破败的萧瑟,这还不提街道上游荡着一个个皮包骨一般的活死人。 这样的反差很容易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处在一场梦境之中。 李丹青用了几息的时间去适应这样的不真切感,接着他并未急着去寻找应该也进入了这处世界的洛安安与邢双双。反倒是从袖口掏出了一柄早已准备好的短剑。 他一手持剑,一手握住了短剑锋利的剑刃,一咬牙,握着剑刃的手,猛然划过剑身。 而下一刻…… 李世子杀猪般的的惨叫声便在这活死人口中的“朝歌城”的上空响起。 好一会之后,李丹青方才冷静下来,他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掌上长长的伤口与血痕,眉头紧皱。 这样做自然不会是因为李世子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他只是想要确认一件事情。 经过了昨日与叶庞以及袁兰月的交集,李丹青虽然对于他们所言的事情的始末抱有疑虑,但却大抵可以确定,眼前这破败的城池并不是梦境所致,但同样的问题也席卷而来。既然这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那他们是如何在眨眼来到这里的呢?而他们来到这里之后,那本来的四海城中的自己又去了哪里? 是忽然一瞬间消失?还是说肉身留在了那处,而自己却以类似于灵魂的状态来到了此地? 李丹青想要弄明白这其中就里,而眼前这办法自然是最简单直接的,至少李丹青听过传闻中,可从来没有一项说过,这灵魂还会流血。 李丹青盯着手上的伤口,忽然觉得自己这办法有些蠢,就是要试,用跟针头扎一扎手指,不也能得到答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哒。 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一位背负刀剑的白衣少女落在了他的身后。 “院长……你的手?”洛安安显然是被李丹青方才的惨叫声所吸引,这才赶来此处寻到了他,她一眼便瞧见了李丹青手上的伤口,再联想方才的惨叫,女孩的眸中顿时有杀机涌出,她的一只手握住了背后的长剑,目光警惕的四望:“是有谁袭击了院长吗?” 李丹青看着一脸谨慎之相的洛安安当然有心告诉她并无什么贼人来袭,只是这样一来,他又该如何解释自己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势?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犯了蠢,自己把自己的手给割开了吧? 顾忌到自己的脸面,李丹青将那把短剑扔到一旁,咳嗽一声说道:“咳咳,没有什么袭击者,这破地方全是那些活死人,一碰就碎,哪里还有袭击本院长的本事。” 洛安安一愣,想了想,似乎觉得李丹青说的并无道理,她有些奇怪的看向李丹青还在淌血的手掌,迟疑道:“那院长的手是……” “撞破了,方才忽然来到此地有些激动摔了一跤,就弄成了这幅模样。”李丹青讪讪一笑,想要将这茬糊弄过去。 五官仿佛凝固的少女眉头微皱,心底有些疑惑怎么帅上一跤,能把手弄成这幅模样。 “对了!小安安,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袁兰月和叶庞说,他们昨日是为了引出他们以为的妖魔,方才让叶庞故意醉酒,引来同类的关注,如今误会解除了,怎么今晚又起了那大雾?”李丹青看出了洛安安的疑惑,赶忙在这时又出言说道,试图以此转移开话题。 洛安安倒是心思单纯,或者说对于李丹青有着足够的信任,听闻此言,也忘了方才的困惑,侧头看向李丹青说道:“院长的意思是,今日叶庞和袁兰月撒了谎?”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言道:“显而易见。” “武阳朝三府九司素来各司其职,镇魔司的使命素来是铲除邪教以及对付凶阴山中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可从来没有听闻过他们还有对抗妖魔的本事。要是真有,镇魔司的那只老狐狸早就狮子大开口问着朝廷要各种银子了,哪里会这么藏着掖着,更何况那袁兰月的手里还有姬齐的昭圣令,区区一个知事就能搞定的东西,犯得着用这玩意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这事绝不会像是今日他们二人说的那般简单。” 听到这番话的洛安安似有所悟,她看向李丹青言道:“所以院长今日才决定不再理会这事,就是因为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对吗?” 今日一早李丹青还兴冲冲的带着她去寻那叶庞,但归来之后,李丹青的态度却陡然大变,洛安安此刻方才明白李丹青的考量,心底也不免暗暗佩服,自己这位院长平日里虽然看上去没有个正形,但阵阵遇见了事,却是心细如发。 “谁说的不管?”只是这样的想法方才在洛安安的心头升起,李丹青的声音就再次传来。 “嗯?”洛安安一愣,有些困惑的看向李丹青。 “那话是说给邢双双听的。”李丹青言道。 邢双双的身上确实藏着古怪,李丹青防着她,洛安安倒是能够理解,只是眼前这时,李丹青自己也说了牵扯甚大,而与他们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一时间却是想不明白,李丹青有什么理由参与这事。 “可院长这样做,不怕朝廷……”洛安安有些担忧的问道。 “本院长确实不喜欢麻烦。”李丹青打断了洛安安的话,在那时站起了身子,话锋一转,又言道。 “但依照叶庞所言,能从这里带走东西的人都是妖魔。” “我家安安这么可爱,怎么能是妖魔呢?” “我得查清楚这里的始末,免得到时候什么人都能来污蔑本院长的人!” 李丹青嘴角上扬,面带笑容,话锋一转,又说道:“况且,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这些事情的吧?既如此,本院长又岂能坐视不理。” “走吧,咱们今日就好好弄明白,这鬼地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说罢这话,李丹青的身子轻轻一跃,从房顶跃下。 洛安安有些错愕,在那时出神的看着李丹青的背影。 扑通! 而就在这时,身下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却是那一门心思耍帅的李丹青跳下房门时,一个不慎,脚底打滑,摔了个恶狗扑食。 洛安安看着地上以大字型躺着的家伙,心头一暖。 素来面瘫的少女,嘴角却在这时忍不住的上扬。 终于在数息之后,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 第五十八章 再见方州郡志 “院长可曾见过邢双双?”再次穿行在这“朝歌城”的大道上,李丹青与洛安安倒是也习惯两侧那些面目可憎的行人。 洛安安忽然出声问道,李丹青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估摸着没有进来吧?方才那客栈咱们也看过了,并未有其他人的存在。或许这一次只有我们来到了这鬼地方。” 洛安安点了点头,对于此事也未有深究。邢双双进来的行为诡异,哪怕是洛安安也能感受到对方似乎在有意无意间阻挠着他们继续调查此事,此刻对方不在,反倒少了个不确定因素。 洛安安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知道这方世界是只有白天还是说昼夜相反,两次来到这里都是在四海城的夜色中,而这处却又恰恰是白日。但说是白日,可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夏日的阳光明媚。 或许是心境不同的缘故,再次来到此地的洛安安也没有如之前一般,诧异于场景的转换与那些街道上诡异的行人,反倒是静下心来细细观察着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阳光照耀下,城中的一切却还是灰蒙蒙,阴沉沉的一片,就像是这座城池的上方,存在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般,将外面明媚的阳光阻挡,照射不入这方天地一般。 等等! 想到这里的洛安安忽然心头一凛,像是记起了什么。 她侧头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也在这时低下了抬头的头,正看向她。 “你觉不觉得这里和凤来学院很像?”李丹青抢先问道。 也意识到这一点的洛安安重重的点了点头,方才她还觉得奇怪,这所谓的“朝歌城”给她一种很熟悉感觉,李丹青此言一出,与她心头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 “确实如此。”洛安安点了点头,这处古怪的地界确实处处透着与凤来学院的相似之处。 “那院长准备如何调查此地的秘密?”洛安安又问道。 虽说李丹青为了她愿意涉身此地的心意让她极为感动,但这事目前看起来还是有诸多棘手之处,至少一时间洛安安是想不到该由何处入手。 李丹青闻言也眉头一皱,一时间确实没有一个特别好的办法,正暗暗思虑间。 “蓝儿!” “蓝儿!你不会有事的!再撑一撑!今日承道人一定回来的!父亲会给你找到甘露的!”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忽然从街角传来,李丹青与洛安安皆在这时寻声回头看去,却见一位身着破烂衣衫的活死人正抱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在街道上狂奔,而他怀里的小骷髅正神情萎靡,身陷的眼眶中幽绿色的鬼火时隐时现,一只无力垂在衣衫外的骷髅手臂也变得有些虚无透明,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李丹青敏锐的看见那抱着小骷髅的家伙的左手食指缺了一根指骨。 “是方州郡志!”李丹青顿时醒悟过来,赶忙与洛安安走上前去。 “发生了什么?”李丹青在第一时间出声问道。 正抱着女儿在街道上奔跑的方州郡志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李丹青二人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二人,他冒着鬼火眸中忽然绽放出炙热的光芒,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神情激动的看向洛安安言道:“救救我女儿!救救她!” 洛安安面对方州郡志近乎歇斯底里的恳求,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她言道:“我……我应该怎么救她?” “甘露!你是承道人!你的身上一定有甘露的!只要一滴!只要一滴!就能救我女儿!求求你了!”方州郡志这样说着,将怀里奄奄一息的小骷髅放在了地上,然后开始一个劲的朝着洛安安磕头请求。 …… 洛城。 其实在洛安安的眼里并不能算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父亲。 在她十岁之前,洛城一直在白狼军做事,远戍边关,时常一年也只能见上一面,母亲倒是很理解父亲,时常告诉洛安安,父亲在外征战,为的是千万人能够安居乐业,是大英雄。 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哪能理解这些。 她只知道旁人的孩子由父亲陪着,元宵节可以坐在父亲的肩上游街看花灯;巡狩节,可以骑在父亲的马背上,在密林中驰骋;奉了年关还能有父亲带着放烟花爆竹…… 但这些她都未曾经历过。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陪着自己的母亲,练武、修行、读书。 洛安安的母亲叶菱。 她是个很安静的女人,出生书香门第,当时所在之地的城主垂涎叶家的家产,勾结贼人杀了她家中老小,叶菱独自一人逃难到了武阳城。 虽说家中只剩她一人,又独自漂泊在外,但心性坚韧的叶菱却并不想着如何苟活,来到武阳城的第一天便跪到了神御宫外,想要为自家冤死的家人讨个公道。 但当时先帝病重,朝廷中忙着你争我夺,几位藩王与姬齐的夺嫡之争如火如荼,而那位杀害叶菱父母的狗官恰好是一位权柄滔天的藩王心腹的表亲,朝廷中无人敢触怒对方,自然也不愿意接手这烫手的山芋。叶菱一连在那神御宫外跪了足足三日时间,也无人过问,想要进入神御宫,那更是天方夜谭。 多日的不眠不休,加上心底涌起的绝望,让这个倔强的姑娘昏死在了神御宫外。 当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在洛城的家中。 接下来的故事,就多少有些俗套,刚刚坐上提御司知事之位,前途一片大好的少年,顶着压力彻查此事,将那狗官与贼人绳之以法,叶菱也在其后嫁给了那少年。 小时候的洛安安常常问自己的母亲,嫁给父亲到底是出于感激还是喜欢。 但每每这个时候,女人总是浅浅一笑,摸着洛安安的头说道。 “不是每个故事都得有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有时候选择一个人,只是因为在他身边,你觉得安心,那就够了。” …… 毫无疑问的是,叶菱说的是实话。 哪怕接下来的很多年里,她与洛城聚少离多,但她也不曾有半点怨言。 相比于父亲,叶菱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母亲。 她教洛安安读书习字,为她请来武道教习,那十来年的日子里,叶菱很好的填补了洛安安心中没有父亲陪伴的空白。 但好景不长,就是洛安安十岁那年,洛安安与母亲一道得了重疾,母女二人很快便病入膏肓,坊间不知哪来的谣传,说二人得了瘟疫,屋中的仆人避之不及,而送去边关的家书一时半会也难有回应,起先叶菱还能撑着身子照顾洛安安,但后来自己也病倒了。 等到洛城一路快马加鞭疾驰数万里回到武阳城时,等待着他的是叶菱冰冷的尸体与奄奄一息的洛安安。 他带来李牧林的手谕,那时如日中天的李牧林在这武阳朝一言九鼎,有他的手谕,哪怕是皇宫中的御医也得前来为洛安安医治。但哪怕是太学阁中坐镇百草堂的医道圣手纪玄壶对洛安安的病情也一筹莫展,只道是洛安安经脉萎缩,非药石可医,只有白龙山的老神仙或许有救助之法。 但魏阳关这样的人物就是皇帝想见也不见得能够见着,更何况他洛城只是白狼军麾下一位不起眼的千夫长。 可洛城还是去了,他背着洛安安,带着三匹骏马,一路披星戴月来到了白龙山下。 守门的弟子不让进,他就带着洛安安住在了白龙山的山门外,每一位路过的弟子他都会舔着脸上去攀谈,求他们帮着引荐。 洛城其实并不是一个善于此道的人,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大多数时候都习惯直来直往,习惯不苟言笑。但为了洛安安,为了他死去的夫人,他却在脸上带着自己并不擅长的笑容,卑躬屈膝,一遍一遍的恳求着每一个能让他看到哪怕些许希望的人。 那种歇斯底里,那种无能为力却又拼命的想要倾尽全力的模样…… 与眼前的方州郡志如出一辙。 …… 洛安安的双拳握紧,她看着眼前这模样可怖的方州郡志,心底暗暗告诉自己。 她要救他! 第五十九章 文道灵蕴 方州郡志急切的呼救声将街道上周遭的行人也纷纷吸引了过来,众人围拢在一块,对着眼前的一切指指点点。 “唉,又是一个即将消失的可怜人。” “好像是方州郡志吧?他最后一个女儿消失之后,恐怕就快轮到他了,他应该也是咱们朝歌城中最后几位地方志了,他若也没了,这天下的历史也就该被人遗忘了。” “人无来处,和他归处呢?天下人,终究会忘了天下……” “咱们又何尝不是呢?承道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们终究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一个个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叹息,带着不舍,也带着一抹深深的同病相怜的悲苦。 洛安安与李丹青听着众人的一言一语,心头一动,想起了之前在饭桌上师子驹的推论。 难道眼前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当真都是书之灵魄? 二人的心底都不免在这时涌出这样的念头,但还不来及细想,那方州郡志的哀求声再次传来。 “承道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我只有她了!” 承道人?聚集过来的行人们听到这话,顿时纷纷脸色一变,看向洛安安。 “她是承道人?” “承道人不是只剩下叶庞了吗?” “难道还有新的承道人出现?” 众人一言一语的说着,看向洛安安的目光热切了起来。 洛安安虽然心性冷静,但一时间面对这么躲到热络的目光,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应该做些什么才能救她……我不知道什么是承道人,那所谓的甘露我也不曾有过……”洛安安皱着眉头看向方州郡志,如此言道。 方州郡志一愣,也抬头看向洛安安,眼眶深处的鬼火闪动,似乎并不确定洛安安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你们没有去找叶庞吗?他作为承道人应该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方州郡志有些错愕的问道。 “嗯?”李丹青听闻这话眉头一皱,言道:“见倒是见过了,但他似乎也不知道所谓的承道人到底为何物,反倒觉得我们是什么妖魔同党,差点把小爷和安安给杀了。” “怎么可能?”听闻这话的方州郡志顿时面露不可思议之色,他瞪大了眼珠子盯着李丹青,错愕道:“承道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为何他还会偶尔出现在这处,为我们送来甘露,即使数量一日少过一日,但至少他应该是知道这事的……” 李丹青也没有心思去理会方州郡志的疑问,他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恐怕事情没你们想的那样简单,既然你们都认定了我家安安是那劳什子传道人,那不如将你们知道的事情都一一告诉我们,我们也才有办法帮到你们!” 这话一出,周围的活死人们都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有些迟疑。 “你们应当都不是人吧!”李丹青见他们这幅模样,心底不免有些火气,在那时厉声言道。这话出口又觉有些不对,赶忙又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们都应当是书灵对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存在于此处,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能来到这里。”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朝歌城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们口中的大商也早就覆灭,这天下百年前就已经更名改姓,如今的天下姓姬!国号武阳!” “什么!?” “怎会如此!” 听到这话的众人嘴里顿时发出阵阵惊呼声,一个个脸上的神情也在这时变得极为错愕起来。 “大商覆灭了?那为何我们还能存在在这朝歌城?” “对啊!山河本纪中的记载又为何停留在大商王朝,未有往后书写?” “可细想一下,这百年来确实没有新的书灵来到此地!难道说新的王朝文道已经没落如此?再无一位文圣出世?” “文圣?那是什么玩意?”李丹青从众人惊骇的言语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讯息,他侧头看向人群中一位穿着灰色长衫,骷髅脸的下巴处蓄着羊角须的家伙,沉声问道。 “你既不是书灵,那就应当是人类!你口中的武阳朝立朝百年,难道就还能没见过一位文圣?”那人显然也很诧异于李丹青的疑惑,在那时反问道。 “文圣是什么东西本世子都没听过,何来见过?”李丹青没好气的应道。 那生着羊角须的骷髅认真的看了李丹青好一会,似乎是在确定李丹青所言到底是真是假,许久之后方才言道:“我观你周身气机凝练,气血旺盛,想来是修为武道之人,这文圣之于武道就像是武君一般的存在,虽然无法如武君一般肉身强悍,可开山断江,但凭着胸中一口浩然气,却可昭天地精灵,可通乾坤变化,移山填海不在话下,就算与武君搏杀,胜负之数也难以言说。” “读个书还能有这本事?难道真的像师子驹说的那般,天下事,事事极可近道?”李丹青听得玄乎,心底对此多少有那么一些狐疑。 但这样的话李丹青并未宣之于口,而是看向那羊角须的骷髅,认真的摇了摇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我确实从未见过有这样的存在,武阳朝立朝百年,武君出了数百位,但所谓的文圣,别说凤毛麟角,就是听,我也未曾听闻过……” 李丹青的回答让周围的众人再次发出阵阵惊呼。 “百年光景怎么可能没有一位文圣出世?” “一定是这小子孤陋寡闻!” “对!文道就是再过凋零也不可能落到如此地步!” 李丹青将周围众人的一言一语听在耳中,对于他们的怀里倒是并没有生出多少恼怒,只是不免在心头叹了口气:这书灵说到底和人一样,在面对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时,第一反应始终是想办法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 那羊角须的骷髅倒是最先反应过来,他朝着李丹青行了一礼,声音有些打颤的问道:“小友所言若是……若是属实的话,那如今武阳天下的读书人在做些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多年未有一位书灵诞生?问道凋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读书人有倒是有,但大都是武道天赋不佳者才会选择的行当,寻常人学会识字断句便算是差不多到头了,最多再读些诸如《武阳通鉴》、《九章明理》、《乾坤》之类的名著典籍,只有少数对此道有兴趣者才会专精此物。虽说各地都也有些风流才子喜欢 吟诗作对,但只是少数,对于大多数寻常人而言,习武才是正道。”李丹青正色说道。 “《武阳通鉴》、《九章明理》、《乾坤》?这是些什么书?为何我等从未听过?若说是典籍,我们此地也应该有他们的书灵啊?”羊角须骷髅面露困惑之色,眼眶中的鬼火跳动,看上去隐隐有些不安。 “你都不知道,小爷我怎么知道?”面对这羊角须的提问,李丹青也很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如此说道。 他又侧头看了看一旁的抱着名为蓝县志的小骷髅泪涕纵横的方州郡志,言道:“这小家伙好像撑不下去了,我觉得你们还是先告诉我们到底如何救她,方才是要紧的事情。” “嗯,只要我能够帮倒忙,一定义不容辞。”一旁的洛安安也在这时上前言道,脸上的神情诚恳。 “你既是承道人,体内自然有我文道传承之灵蕴,只要愿意用心神激发,就一定可以将激发出我们所需的甘露,只是依照着小友的意思,如今外界文道孱弱,我观这位姑娘体内同样气血之力旺盛,想来对于文道也鲜有专研,不过虽然能激发出的甘露不多,但应该也足够救下小蓝。”羊角须如此说道。 “可我还是不明白该如何做?”洛安安有些困扰的自语道。 “无碍。让我们来帮你。”羊角须这样说罢,周遭围拢过来的行人们纷纷面目一沉,眸中那可怖的幽绿色鬼火在这一瞬间猛然变化,下一刻幽绿色的火光便化为了金色的光芒,也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错觉,那样的光芒下,李丹青忽然觉得眼前这些骷髅人们的模样竟然变得神圣起来…… 而一道道稀薄的金色光辉也在这时从他们的体内涌出,汇集在一起,在半空中一阵盘旋,然后奔涌向洛安安的身躯。 那一瞬间洛安安的身子一颤,嘴里发出一声轻吟,随即一道同样璀璨的金光猛然在这时从她的体内爆开! 第六十章 万古先贤 破败朝歌城的西侧长街两侧依然是一派破败之景,暗沉沉的街道两侧随处可见断壁残垣,地上爬行的鼠虫,滴水的屋檐,以及周围行走着的活死人一般的行人,都让这处的光景充斥着诡诞之相。 但行走在其中的邢双双对于这般骇人的景象却并无任何知觉一般,她的神情平静,丝毫没有之前跟在李丹青身旁时那般处处小心翼翼,反倒是闲庭信步,时不时的四处观望,似乎对这里的一切很感兴趣。 忽然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猛然袭来,以远处的某一处地界为中心向着四周辐射开来。 那股力量涌动之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尤其是周遭那些活死人模样的行人,纷纷神色激动的看向那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是承道人!” “承道人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样说了一句,众人纷纷应和道,无论是街角叫卖的商贩,还是酒肆中饮酒的酒客都在这时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上的事情,然后快步朝着那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走去。 邢双双也停下了脚步,她皱着眉头看着那处,脸色阴沉。 而也就在这时,数道身影忽然从这破败街道的各处阴影中涌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来到了邢双双的身前,纷纷单膝跪下。 这群来者皆身披黑袍,头戴兜帽,身形与模样都被隐没在其下,看不清容貌。 为首之人低声道:“见过殿主。” 邢双双对于这群忽然出现之人并未表现出半点的惊讶,只是平静的看了为首之人一眼问道:“是什么情况?那个叶庞来了吗?” “不是叶庞,是洛安安。”为首之人低声道。 “洛安安?”听闻这个名讳的邢双双的脸上浮出一抹异色。 “他们还是参和进来了吗?”她嘴里嘟囔道。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那个洛安安此刻正进入入定状态,似乎刚刚觉醒体内的文道灵蕴,如果我们现在出手,或许可以从她的手里夺走这文道灵蕴……”黑袍之中的为首之人这样言道。 啪! 只是这话方才落下,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邢双双的面色阴沉:“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我做事了?” 那黑袍吃了一记耳光,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在地,但稳住身形后却不敢露出半点恼怒之色,只是赶忙应道:“殿主恕罪!属下只觉得洛安安这承道人的身份朝廷尚未知晓,现在拿下,一来可以躲过朝廷的耳目,二来也便于控制……” “洛安安是李丹青的人,而李丹青是我与其余几位殿主选定的冥殿接班人!就是真的要对他动手那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做好自己的本分,在永生殿僭越是什么下场,我希望你能明白!”邢双双低头看着那黑袍,寒声低语道。 黑袍的面色一寒,顿时噤若寒蝉,低下头不敢再多言半句。 邢双双见状,也未有再多做为难,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说道:“昨日才起了迷雾,今日朝廷又让叶庞唤醒这里世界,一定有什么谋划,或许就是针对李丹青与洛安安的。咱们先静观其变,若是得了机会,那边夺了那叶庞的文道灵蕴……” “是!” 那些黑袍闻言自然不敢驳斥邢双双的命令,在这时纷纷低头应是。而说罢此言,邢双双身前那数十道身影,也随即化作一道道残影,再次隐没在这破败城池的各个阴影之下。 邢双双则于这时侧头看向那股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她的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意,低声轻语道:“麻烦很大,我的李公子,你可不要折在这里,不然到时候奴家又得被那几个老家伙说道,我的眼光素来不错,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 “娘!” “我不想读书。” “这些书看着好没劲!” 武阳城的小院中,年幼的洛安安皱着眉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母亲。 温婉的妇人坐在一旁在一张手帕上绣着鸳鸯,听闻此言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并无责怪,只是笑着问道:“那安安想做什么?” 女孩闻言从小木凳上站起了身子,眉飞色舞的言道:“我想去修行!练武!” “到时候我就可以像父亲一样上阵杀敌!我昨天还遇见了玲儿,他爹在教她刀法,身上穿着小铠甲,看上去可神气了!我也想要那样!” “娘不是给你请了教习吗?你爹的刀谱也在屋中放着,你想学看完了书去学便是。”女人笑着言道,看着女孩的眸中满是宠溺。 女孩却有些气恼的跺了跺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想看书了!这些书没劲!我为什么要花时间在这些事上面!我以后也不想做个书生!” “读书可不是为了让你日后一定要做什么,是要让安安明白书上的道理。”女人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笑盈盈的说道。 “什么道理?”女孩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做人的道理。” “分得清对错黑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安安是个聪明的孩子,习武的进展很快,可若是不明白这些道理,空有一身本事,做了恶事,如何得了?”女人走到了女孩的跟前,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宠溺的言道。 “娘!我不会做坏事的!你问问玲儿她们,我最乖了。”女孩嘟着嘴,有些不满的说道。 “有时候,有些事,你尚且不知道善恶,或者善恶会被隐藏在很深的地方,可不是现在这般简单。”女人耐心说道。 “哪有那么复杂,我爹不也没读过多少书吗?娘不还是常说我爹是个大英雄!”女孩反驳道。 女人笑道:“你爹是没读过多少书,但那是因为有读过书的人在教他。” “嗯?谁?”女孩有些好奇,她可从来没听说过自己的父亲还有个书生师父。 女人却在这时伸手指了指女孩手中的书本,言道:“书里的人。” “书里?”女孩将那书本拿起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也没有发现里面有半个人影。顿时有些气恼的盯着自己的母亲,嘟着嘴言道:“哪里有什么人!?” “书是人写的。” “看上去这薄薄的一张纸,一撕即毁,但上面的每一个字迹都包含着前人的智慧与心血。” “先贤们明悟世间大道,授予人们钻木取火之法,这才让先辈们告别了茹毛饮血的世代。又定下礼仪之道,这才有了长幼尊卑,划分家国天下,这才有了王朝高悬,将士在外厮杀,百姓安居乐业,这些都写在书里,却又不全在书里。” “可若是有一天,没人再读书,那这些礼义廉耻就会渐渐被人忘却,那时就是人人都有就是有天大的修为,人间也只是一派浑噩地狱,你争我夺,烧杀掳掠,放眼看去,虽是人形,内里却只剩兽性。” 女人的话太过深奥与玄妙,女孩听得似懂非懂,有些苦恼的问了句:“所以娘让我读书,是想让我长大后做教书先生,教给他们这些道理?”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让安安知道这些。” “也……记得他们……” …… 洛安安的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屋前读着书中晦暗难懂的文字,一旁的母亲一边绣着女红一边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那样的时光静谧如流水,虽然没有波澜起伏,却又让人心安。 体内某种被藏在深处的东西,似乎受到了某些感召,在那时萌芽、出土,肆意生长…… 她仿佛看到了鸿蒙除开,有人在石壁上刀劈斧砍写画下一幅幅潦草却又生动的图画,记录着某个人或者某个部落的一生。无数身披绒毛之人围拢过来,静静看着石壁上的画卷,面露神往之色。 又有人在狂风暴雨间,静坐烛台前,拈笔轻妙,在竹简上写下一个个古怪的字迹,每一个字眼落笔,天地间的雷鸣之音便大上几分,暴雨便急上几许。但那人却岿然不动,字字写来。待到数道竹简用完,男人落笔起身,嘴里一口鲜血喷吐,却面带笑容:仓颉造字,大道有书! 还有人登上山巅,与星光同耀,周身有神鸟游弋,他凭空落笔,写下天为上,地为下。父为尊,子为孝。君为勤,臣为忠!于是天地又道,尊卑有序,浑噩世人终得教化。 接着越来越多的身影走出,他们围在洛安安的身旁,金色的光芒下洛安安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却能感觉到他们脸上的笑容。 然后他们张开嘴,开始将那一道道看似简单,实则融入了他们数代人毕生智慧的箴言一一吐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 无数道箴言涌来,洛安安并不能将之一一听清,却能感受到那种与先贤透过千年万年光阴,穿越时空对话的奇异感。 她的心神在那一瞬间出奇的宁静,她起身朝着众人一一躬身,郑重道:“谢过先生,安安受教了。” 光晕中的声音抚须点头,面带笑意。 然后伸出手朝着洛安安的眉心一指,轻声道。 “开。” 第六十一章 晃晃人间 璀璨的金光从洛安安的周身荡开,将洛安安的身形笼罩其中。 李丹青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这被包裹在金色光晕下的少女,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到底对洛安安而言,是好是坏。 但李世子这样的困惑并未持续太长的时间,那萦绕在少女周身的金色光辉很快便收敛入了她的体内。 双眸紧闭的女孩在这时缓缓睁开眼,一道同样璀璨的金光在她的眸中一闪而逝。 李丹青紧张的看着洛安安,觉得此刻的少女似乎比起方才没有什么变化,可又似乎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是一种基于灵魂层面的变化。 洛安安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要以此告诉自己的院长,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随即又伸出了手,手掌张开,三枚白色水滴状光点从她的掌心缓缓飘起。 “是甘露!”周围的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那蓄着羊角胡的骷髅似乎在众人之中还有些威望,他在这时排众而出,走到了洛安安的跟前,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伸出,从那三枚光点中取出一枚。 李丹青的双眸在这时一凝,他看得真切,眼前这蓄着羊角胡的骷髅的那只手臂与蓝县志的一般,亦是若隐若现,似乎正处于即将要崩溃的边缘。 但羊角胡却并没有贪墨这对他们来说是救命稻草的甘露,而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此物来到了方州郡志的跟前,他蹲下身子,眼眶中的鬼火晃动,轻声言道:“来……给这孩子吃下去吧。” 方州郡志也在这时看见了羊角胡那只若隐若现的手臂,他的身子明显一颤,盯着羊角须声音颤抖:“可《子牙》先生你……” “无碍。”名为子牙的活死人笑着言道,那张分明可怖的脸上此刻却让李丹青看出了几分慈爱的味道:“承道人还有两枚甘露,我们朝歌城里的人分一分又能多挨过两日光景。” 方州郡志闻言脸上的神色有些落寞,但还是接过了那甘露,给虚弱的蓝县志喂了下去。 说来神奇,小骷髅吃下此物的瞬间,一道明亮白芒涌动向她周身各处,所过之处她变得透明的躯体仿佛被那光芒重铸了一般,又凝聚成了实质。她半睁半闭的双眸也在这时睁开,炯炯有神,她站起身子看向方州郡志大声言道:“爹!我没事了!” 方州郡志见状亦是喜极而泣,赶忙伸手抱住了小骷髅,喉咙中发出阵阵哽咽之声。 周围的众人见此情景,也不免有些触动。 “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熬过了今日,明日又不知道如何为继。” “他们还算是运气好的,遇见了这位承道人,可昨日的《百兵卫甲》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晚上我们还一起喝过酒,今日一早他便没了人影……” “是啊……这样下去,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无非就是苟延残喘,得过且过。” “那承道人也说了,现在的外界百年没有出过一位文圣,如此看来,我文道已经到了香火断绝的边缘……” 众人的感叹声传入李丹青与洛安安的耳中,若说之前李丹青只把这些家伙当做鬼魂,但此刻知晓了他们的身份,也见识了他们之间与常人无异的感情羁绊。李丹青自然难以再以之前的目光去看他们,他们所经受的东西李丹青无法完全感同身受,但却多少能体会到其中的酸楚。 “我家安安不也是什么承道人吗?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指望那个叶庞呢?”李丹青在这时沉声问道。 洛安安本就心地善良,心头同样对于这些被困在朝歌城中的书灵们很是同情,听到李丹青这话,她也抬头看向众书灵言道:“是啊!我觉醒了文道灵蕴,虽然还不明白这东西当如何使用,但只要你们肯告诉我方法,我一定会接近全力帮助你们的!” 洛安安说着,还将手中剩下的两枚甘露递了上去。 但面对洛安安如此主动的态度,那蓄着羊角胡被称作子牙先生的书灵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哪有那般容易的事情……”他这样说道。 李丹青眉头微皱,有些不喜这些书灵如此悲观的态度,他言道:“不管容不容易,我们愿意尝试,你们若是想要活下去那就告诉我们办法,如果你们已心存死志,那就全当我们二人自作多情,那也就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 子牙抬头看向李丹青,眼眶中的鬼火跳动,却并无太多恼怒之色,只是言道:“小兄弟误会了,你们愿意帮助我们,这份心意我们固然感激,但事情却远比你们想的复杂。” “我们这些书灵靠的是天下的读书人们感悟书中经典,与文道气运交汇,而生出的灵魄,如果外界真的如小友所言,文道凋零,那我们这些书灵也迟早会随着文道势微而慢慢消失,被人遗忘。这并非一人之力可以扭转的事情……” “而其实对于我们这些书灵而言,生与死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到先贤所著的至理大道会就此断了传承,他们呕心沥血写来的经典名籍会明珠蒙尘。世人不再信奉书中大道,丢掉仁信礼仪,又重归那个蒙昧时代,我们便觉痛心疾首,愧对那些创造我们的先贤……”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的自语道:“有这么严重吗?” 子牙苦笑道:“之前我们身处这方里世界,对于外界的一切并无感知,今日听小友一言,才知道外面的世道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就连山河本纪中都未有记载下大商覆灭之事,想来……” “想来是有人隔绝了大商的文脉传承,想要将上古至今的文脉道蕴赶尽杀绝!”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李丹青的身后传来,李丹青与洛安安一愣在这时侧头看向身后,却见一位身形佝偻的书灵在众多书灵的搀扶下慢慢悠悠的朝着此处走来。相比于大多数书灵都已经生得只剩下皮包骨一般的可怖模样,眼前的书灵却保持着老人的面貌,虽然看上去孱弱苍老不堪,但毫无疑问,他似乎与众多书灵都有着本质的区别。 李丹青的双眸眯起,从这位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的书灵周身,他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气息,就好像眼前之人是一位穿越了千万年的光阴,从岁月深处走来的家伙。那种经历了无数岁月沉淀下来的气息,晦暗、内敛,却又让人莫名的心生敬畏。 “山河先生。”而李丹青身旁的子牙书灵见着了那老人,也在这时恭恭敬敬的朝着对方行了一礼。 “山河本纪?”李丹青盯着对方嘴里如此问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这些书灵的口中听闻这个名讳,从他们言语以及此刻对着书灵态度中,李丹青便能真切的感受到对方在这群书灵心中似乎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 老人点了点头,他侧头看向李丹青身旁的洛安安,目光和蔼的上下打量着对方。洛安安低首朝着老人行了一礼,轻声道:“见过先生。” “其实老朽早就察觉到了其中异样。”老人长叹了一口气,在这时轻声言道。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众人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老朽本是文道大圣仓颉造字时得天地造化生出的神物。” “灵蕴与天地造化相连,王朝更迭,帝相易位,山河变化,自入我的书页之上,但百年来,无论是大商还是幽云辽国,皆无任何点墨入我扉页之上,千万年来这样的事情何曾有过。甚至百年前大商的点墨也开始在这百年来渐渐消散,连我也开始记不得大商最后的数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你我造物本就是人族附庸,就算知道也难以干涉……” “我难以知晓到底是为什么,让如今的人族决定要灭绝我们文脉道蕴,但却能感觉到恐怕在如今的人族之中不仅是我文脉道蕴不觉不振,恐怕除了武道之外,天下难有其他任何道法能通往人君之境……” “人君之境?是指与武君一般的境界吗?难道这武阳之前,除了文武二道,还有其他可以登临这般境界的法门?”李丹青的心头一颤,如此问道。 老书灵苦涩一笑说道:“老朽虽然年迈,近来也愈发虚弱,但有些事还是记得的。” 说这里老人浑浊的双眸里似乎有泪光闪动,仿佛间又穿越了数百年的光景,看见了他梦里的锦绣山河。 “百年之前,巍巍大商。” “有武道大能移山填海,追星拿月。也有文章通神之文圣,可以一言而唤鬼神,言出法随,意动山腰。” “有琴帝盘膝,十指抚琴,一曲可昭天上仙人垂目。也有棋圣,以山河为盘,推演社稷百年命数!” “悬壶仙人,能下九幽挽黄泉,通神画师,一卷丹青塑山河,九鼎丹师,半炉金丹明造化。” “这晃晃人间,锦绣满目,不输天上!” 第六十二 谁是妖魔? 老书灵娓娓道来,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所言之物不疾不徐。 李丹青与洛安安听得心神震荡,仿佛间那个人间璀璨不输星河的画面在那时扑面而来。 同时他们的心底也惊骇于老人所言之中的事实到底是否如此。 难道说百年之前的大商真的能有这样璀璨的光景,那如果是真的,他又为何会覆灭在武阳的手中。 李丹青想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 他嗅到了一丝可怕的味道,如果一切真的如老人所言,武阳朝却又在立国之后,致力于覆灭有关大商的一切,这背后若说没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怕是三岁孩童也不见得能够相信。 他不敢再去想,也不愿再想。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愿意试着帮助你们振兴文脉!”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一旁的洛安安忽然看向老人,诚恳的言道。 众书灵闻言一愣,名为山河本纪的老书灵更是眉头一皱,有些错愕的看向洛安安言道:“小姑娘,你应该知道现在你们的朝廷在奋力打压武道以外的所有道蕴传承。我们本囚禁在这个里世界中,与外界断了联系,这显然也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很可能也是你们朝廷,亦或者比朝廷更强大可怕的存在。” “它们囚禁我们,吞噬我们的道蕴,让我们渐渐走向衰亡,其背后的目的一定极为可怕,而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它们也一定会不择手段,你想要振兴文脉,说不得会有性命之忧!” 而面对老书灵的规劝,洛安安却果决的摇了摇头,言道:“我不怕!” “我娘教过我,她说书上的道理是我们先贤留下的珍宝,也是我们人之所以为人的缘由。” “若是断了这文脉传承,就等于忘了我们先祖,人无来处,何谈归处!” “此路虽难,但天下事总要有人去做!洛安安不才,愿意做这承道人,既救诸位前辈,也救我们自己!” 说罢这话,洛安安侧头看向李丹青,一脸期待的问道:“院长想来也是如此想的吧?” 李丹青的面色犯苦:这洛安安心性单纯,全凭一腔少年意气应下此事,却不曾想这背后牵扯当时如何的厉害,李丹青并非胆怯之人,但也不想枉送性命,可同时也不愿意打击洛安安这般赤子之心,一时间却是不知道如何回应。 啪! 啪! 啪! 而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拍掌声忽然从一旁传来。 打破了众人或震惊或遐想的思绪,他们纷纷侧眸看去,不远处的空间在这时一阵扭曲,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那扭曲的空间中迈步走出,赫然便是那袁兰月与叶庞二人。 袁兰月轻轻鼓着掌,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身旁的叶庞却神情麻木,双目空洞的跟在袁兰月的身边,并无半点表情波动。 “你们都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却还在怀念前朝旧国,身为邪魔却有这样的赤子之心,倒是让妾身刮目相看啊。”袁兰月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她轻笑着这样言道。 “承道人?你是谁?”众书灵见到了袁兰月身旁的叶庞,发出一声惊呼,但很快就察觉到叶庞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顿时惊声言道。 “果然是你在背后捣鬼?”李丹青也在这时迈步上前,盯着袁兰月说道。 “世子这是什么话,妾身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在这四海城监管前朝的邪魔,见这些邪魔巧舌如簧试图蛊惑世子,这才现身相助,如何能说是捣鬼呢?”袁兰月低着头一脸幽怨的说道,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当真有那么几分妩媚动人。 但李丹青此刻却无心欣赏这抹他平日里最爱的景色,这雾气再次袭来将他们拉入里世界本就是件古怪的事情,此刻这袁兰月的忽然现身更是让李丹青隐隐有些不安。 “蛊惑?我看是你蛊惑了叶庞吧?”李丹青寒声言道,一只手伸出摁住了背后朝歌剑的剑柄。身旁的洛安安也在这时拔出了背后的刀剑,与李丹青并肩站在了一起。 “世子在阳山历练了一年之久,这才得到了陛下的器重,被召回武阳城,等着世子的可是高官厚禄,位极人臣,我劝世子不要为了一旁的妖女自毁前程。”袁兰月面对气势汹汹的李丹青二人却并未表现出半点的恐惧,反倒依旧气定神闲的浅笑说道。 “妖女?”李丹青的眉头一皱。 “你这位徒儿能够与这些邪魔沟通,不就是身为妖女最好的佐证?”袁兰月冷笑言道,目光落在了李丹青身旁的洛安安的身上。 她的心头笃定李丹青并不会参合到此事中来,毕竟在此之前,她已经给李丹青看过自己身上的昭圣令,若是李丹青敢阻拦于她,那就是欺君大罪,就是他身怀退敌四十万的大功劳,朝廷想要问罪,他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这些出身在武阳城中的公子王孙看上去满口道义,实际上最懂得利弊权衡,她对此很有自信。 而与她所料的无出左右,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确实脸色微变,神情难看。 “李世子有大好前程,我也知道你对陛下是一片忠心耿耿,只是一时不察着了这妖女的道,被带到了这邪魔汇集之所,只要你能够认清是非,即使回头,我自会在向陛下的奏折言明此事,决计不会诬陷世子半点。”袁兰月适时的说道,试图打消李丹青最后一丝疑虑。 李丹青的眉头紧皱,握着朝歌剑剑柄的手上的力道似乎松懈几分。 袁兰月将他这幅模样看在眼里,心头大定,她盈盈的朝着洛安安走上前去。似乎笃定了李丹青没有出手的可能,对于身侧的李丹青视而不见。 而就在她与李丹青错身而过的刹那,李丹青的眉宇一沉,朝歌剑猛然出手。 袁兰月似乎并未料想到传闻中不学无术的李丹青会有这般的胆魄,她惊声怒斥道:“李丹青!你敢与妖女为伍!不怕朝廷责难吗!?” “我家的安安生得眉清目秀,哪里有半点邪魔之相?我看你这年老色衰却还浓妆艳抹之人,才更像是个妖妇吧!” 李丹青冷笑一声,在那时暴喝道。 此言一落,他背后的朝歌剑也在这是出售,直直的朝着袁兰月的面门轰去! 第六十三章 他是神祇! 按理来说,从未料想到李丹青敢在这时出手的袁兰月此刻应该是惊慌失措。 但当李丹青的剑锋以凌冽之势砸向袁兰月的面门时,袁兰月却不闪不避,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带着一抹遗憾的语气似的说道:“我还以为世子会是一个聪明人呢。” 李丹青的心头一凝,隐隐觉得不妙,但此刻他攻势已成也无退路可言,索性心头一横刀锋直直的向前。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杀到了二人的跟前,那人的一只手伸出,竟是准备以肉身硬接下李丹青这带着排山倒海一般威势的一剑。 铛! 裹挟着巨大威势的朝歌剑砍在那来者的身上却发出一声宛如碰撞道金石的闷响。 李丹青的身子被剑身上传来震荡之力击打得一颤,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之人。 是叶庞! 这个在四海城中弱不禁风书生,此刻神情麻木,双眸空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但伸出的没有半点灵力波动的手臂却稳稳的接住了足以让星罗境大多数武者退避三舍的一剑。 他拇指与食指伸出,其余三指弯曲,只以二指轻拈,便将李丹青袭来的朝歌重剑轻轻停住,那动作轻松写意,就像只是捏住了一只不起眼的蝼蚁而已。 李丹青骤然色变。 “怎么可能……” “我倒是听大司命说起过,世子这一脸不见修为进展神速,我家大司命的爱徒羽同尘都败在了世子的手下,只可惜世子忘了,这里是文脉余孽寄生的里世界……”袁兰月将李丹青眉宇间的惊骇之色看在眼里,抿嘴轻声笑道。 李丹青并未来得及完全去领会对方话语中的意思,这时那叶庞捏着朝歌剑的双指却忽然轻轻一弹,一道强大得近乎难以形容的力道猛然从剑身上袭来,李丹青的身子一颤,脸色骤然煞白,身形便猛然暴退数丈,直直的撞到了身后街道两侧的残垣断壁后,方才停下。 他脸上的神色顿时萎靡,嘴里更是喷吐出一口鲜血。 “院长!”洛安安见状更是心头怒火喷张,她提着刀剑就要上去查看李丹青的状况,但脚步方才迈步,状态诡异的叶庞身形宛如鬼魅一般,在街道上划过一道残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洛安安的跟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洛安安的脸色阴沉,她盯着眼前的叶庞。 她无法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半点灵力波动,与之前所见的一般,就好像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一位没有半点修为的文弱书生。但奇异的是,他的周身又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这矛盾的两种特质汇集在他的身上,让此刻的叶庞看上去更加诡异,也更加的可怖。 “叶庞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与这里世界保持这联系的承道人。” “他的身躯早已与里世界连城一片,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就是这里世界中的神祇,在这里,他是不可战胜的。”袁兰月在这时笑盈盈的走到了叶庞的身边,盯着洛安安轻声言道。 洛安安的眉头紧皱,也看向袁兰月沉声道:“你果然知道这些!他根本没有被什么妖魔附身,四海城也从来没有过妖魔!” 面对洛安安的指责,袁兰月却神情平静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对于武阳朝而言,任何前朝余孽都是妖魔!” 说着她又侧头看想周遭的书灵们,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这些书灵都是前朝之物,生来就带着罪孽,理应随着前朝的覆灭而被埋葬。” “只是他们的身上拥有着数千年来从天地间夺走的道蕴,我们得囚禁住他们,将他们身上的道蕴一点一点的剥离。” “书灵其实和人一样,都蠢得令人发指。” “我们把它们当做牛羊一般圈养起来,隔三差五给他们一些他们所谓的甘露,让他们能够勉强活下去,他们就很知足,然后再慢慢蚕食,日复一日,你看看这些书灵,没有那些书生的供养,哪里还有平日里光鲜亮丽的模样,一个个皮包骨头与活死人无异。这般狰狞可怖的模样,不是妖魔又是什么?” “我们才不是妖魔呢!”方州郡志身旁的小骷髅显然并不喜欢这张扬的袁兰月,她跺了跺脚脆生生的言道。 方州郡志却显然从袁兰月与叶庞的身上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他赶忙捂住了女儿嘴,而周遭的书灵们也在这时噤若寒蝉,看着袁兰月的目光中满是畏惧。 袁兰月却根本不把小骷髅的怒骂放在心上,对于周围书灵投递来的目光也视而不见,显然在她的心中,从未有一刻将这些书灵当做真正的生灵对待,她只是侧头看向洛安安,再次笑道:“本来这事已经快到尾声,这些年我和叶庞已经清理许多或碰巧或带着别有用心来到这四海城的余孽们。再过上半年不到的光景,我们就可以将这里世界中的妖魔彻底清理干净,那时候你就算是承道人,也无道可承。” “但偏偏你要闯进来,姐姐我也只有狠下心肠把你除掉,以绝后患!” 袁兰月这样说着,侧头瞟了一眼身旁的叶庞,脸上的阴冷之色顿时散去,眸中反倒涌出阵阵柔情。 “叶君,动手吧,杀了她,大司命已经准许我加快清理这些妖魔的步伐,不消一个月的时间,你就可以摆脱这宿命,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袁兰月这样说着,无论是话里的语气,还是脸上的神情都隐隐透露着一股近乎病态的狂热之色。 而她身旁的叶庞却始终神情麻木就像是一尊被抽离灵魂的傀儡,他并没有回应袁兰月病态的爱意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空洞的眸中幽绿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他的一只手朝着洛安安伸出,五指张开。 整个破败的城池顿时动荡不已,周遭的书灵们的身躯猛然僵直在原地,一道道稀薄的白色光芒在那时被抽离出他们的身体汇集于叶庞的掌心,一股可怕的力量便猛然凝聚,朝着洛安安的面门袭来! 那股力量中裹挟着一种恐怖的威压,力量涌来的瞬间,天地间仿佛传来一道道低吟,那低吟穿越洛安安的身躯,直抵她的灵魂。 恍惚间周遭的一切都暗了下来,眼前的叶庞却化作了一尊巨大的魔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只手伸出,要将她的身躯与灵魂一同碾碎一般。 洛安安动弹不得。 那是一种强大得让人难以生出半点反抗心思的力量。 她忽然明白袁兰月话中的真意—— 在这个世界中,叶庞就是真正的神祇! 第六十四章 女儿心思总是诗 巨大的手掌带着排山倒海的威压朝着洛安安的头顶按了下来。 洛安安动弹不得,身子僵硬在了原地。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她的周身涌动,将她的身子死死摁住一般。 她奋力的挣扎,却并无法挣脱半点。 在那股无法看见,也无法对抗的强大力量面前,洛安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她的心头升起阵阵绝望之感,脸色也骤然苍白。 她看着眼前那朝着她头顶缓缓落下的巨大手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都不能做。 周遭一片漆黑,所有的事物似乎都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所改写,变得虚无。 正如袁兰月所言,在这个世界,眼前的叶庞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祇! 巨大的手掌距离她的头顶越来越近,死亡的味道如期而至,将她笼罩。 洛安安放弃了挣扎,她意识这确实不是她可以对抗的存在。 她挣扎的手在这时无力的垂下,周身的气力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意识一片空白。 巨大的手掌来到了距离她面门不过一寸处,似乎下一刻就会落下,将她的身躯与意识都碾碎。 素来冷冰冰的女孩,对于这即将到来的死亡倒是没有太多恐惧,她只是苦涩的笑了笑,心底不知为何泛起一阵遗憾。 她皱了皱眉头,认真的想了想自己到底为什么在遗憾…… “……” 只是这样的思绪还未在她的脑海中完全荡开,一个声音却从耳畔传来。 那声音有些小,就像是闹事中有人在朝她呼喊,但声音却被嘈杂人群盖过,你只能听见一些依稀的低语,却难以一窥全貌。 或许是命不久矣,又或许是某些执念。 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洛安安却忽然想要弄清楚那个声音再说些什么。 “去……” 她侧耳努力的听着,想要分辨出话里的内容,但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只能听清某些模糊的字眼,依然难以明白那声音的“全貌”。 她有些苦恼,更有些遗憾。 而就在这些情绪占据了她的脑海时,无垠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就在她的前方,就在那叶庞巨大身躯的身后。 那是一道并不明亮的光芒,但在这无垠的黑暗中却显得有些刺眼。 洛安安并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自己临死前心有所想之下而生出的幻觉,她只是觉得那光芒很美,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心意,光点越来越大。 渐渐地。 越来越多的光芒照入了这黑暗的世界,洛安安瞪大了自己的眼珠子看着前方,看着那道变得清晰的光点,神情错愕。 是李丹青! 他的双眸尽赤,手中的朝歌剑高高举起,厚重的剑锋好似盘古开天的神斧,划开了这片黑暗的世界。 洛安安也终于在这时听清了方才那低沉的声音。 她的脸色有些古怪。 那是一句并不太入耳的声音。 是李丹青的喝骂。 “去你娘的!” 伴随着这声怒吼,朝歌剑在这时重重的落在了叶庞的头顶。 周遭的黑暗在这一瞬间猛然崩碎,破败的街道与书灵们错愕的目光,再次映入洛安安的眼帘。 洛安安的身子一颤,回过了神来,方才萦绕在自己心头的无力感在这一瞬间也烟消云散。 李丹青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跟前,他握着剑,将她护在身后,叶庞伸出的手落在朝歌剑上,那诡异的力量不断冲击这李丹青的剑身,让李丹青的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我去你娘的!” “少在你小爷面前装神弄鬼,老子可不信这一套!” 李丹青大声的怒骂道。 袁兰月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方才她让叶庞动用了秘法,张开了领域,将洛安安拉入其中。 要知道领域这样的攻击手段只有武君境的强者才能完全掌握,而叶庞也只是因为在这里世界中能够调集这方世界的力量方才能施展此法,虽然只是伪造出来的领域,但起真实的战力比起真正武君张开的领域却不遑多让,至少这不应该是一个盘虬境的武者能够轰开的东西! “既然李世子铁了心要趟这趟浑水,那就别怪妾身无情了!”袁兰月寒声言道。 清楚前朝余孽的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做好此事,她不仅可以完成朝廷的命令,也能救下叶庞的性命,让他从这泥沼中抽身,为此她已经苦心经营了近十年,她不会允许任何意外的发生!哪怕那个人,是李丹青,也不行! 袁兰月这样说道,身旁的叶庞似乎与他心意相通。 随着袁兰月这话出口,叶庞空洞的眸中猛然泛起一阵汹涌的血光,他伸出的手掌之中,幽绿色的光芒猛然大作。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根本来不及反应,巨大的力道便猛然袭来,他的身子暴退数丈,再次被重重的掀翻在地。 这一次李世子的脸色苍白,嘴里更是吐出一口鲜血。 “世子殿下怎么就不相信妾身呢?” “在这里世界,你们是无法与他抗衡的。” 袁兰月看着倒地的李丹青,脸上再次浮现出那扭曲的笑容。 李丹青以剑杵地,艰难的站起身子,洛安安也在这时上前搀扶起李丹青。 “院长,你没事吧?”她担忧的问道。 但李丹青却沉默不语,只是目光直直的盯着袁兰月身旁的叶庞。 “不用担心!你们都会死!做一对亡命鸳鸯,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不是吗?”袁兰月笑着言道。 她身旁的叶庞宛如他的傀儡一般,在这时脚步迈出,朝着李丹青与洛安安走去,就如袁兰月所言的那般,他的每一步走出,萦绕在他周身的可怕威压便巨大一分,虽然还未出手,但李丹青与洛安安却已经在那股威压之下,呼吸困难…… “院长!我们和他拼了!”洛安安也意识到眼前之人的战力远远超出他们的层次,摆在他们面前也只有一条路而已。 这样说罢,洛安安摆开了架势,已经做好了与对方拼命的准备。 她爹活着时候常说,既然学了武,握了刀,那就要站着死,没有跪下的道理,哪怕对方再强,都是如此。 洛安安笃信这道理,她相信自己的院长也是这样的人,她站直了身子,心头忽然觉得能和院长死在一起,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遗憾了。 这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明白,方才她心头的不舍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念及此处洛安安的心头再无旁骛,只想这最后一仗与李丹青并肩而战,打得漂亮! 可这时一只手忽然伸出手,将她的手拉住。 洛安安的身子一颤,侧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是李丹青。 一种很不合时宜的触电感传遍她的全身:“院长……” 她轻声说道,声音却莫名有些打颤。 这个时候是不是太晚了…… 但正是因为是这个时候,才要不留遗憾吧…… 院长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想着,女孩的脸上少见的泛起了红晕,对于周遭的一切反倒不再那么在意。 她只是盯着李丹青,目光带着期待,带着鼓励。 而就在这时,李丹青却猛然转过身子,拉着她的手,朝着街道后方狂奔而去…… “愣着干什么!” “快跑啊!!!” …… 这女儿心思总是诗…… 奈何李世子他不懂诗…… 第六十五章 什么是后悔 “我说!你刚刚是怎么想的!”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怎么能在原地发愣的呢?傻乎乎的看着我干嘛!被吓傻了吗?” “这不是找死吗?” 李丹青拉着洛安安在破败的街道上狂奔,他方才所受的伤势有些重,奔跑起来也有些吃力,但嘴里却甚是困惑的朝着洛安安质问道。 还没有从方才旖旎的幻象与此刻这有些煞风景的现实之间的落差中回过神来的洛安安听闻这话,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心头少有的涌出些做贼心虚之感。 “我……我……”本就不善言辞的洛安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但自诩为风流倜傥的李世子,此刻似乎也没有那最懂女人心的本领,丝毫没有察觉到洛安安的异常。 “别说那些了,逃命要紧,这对奸夫淫妇古怪得很!”李丹青打断了洛安安的话,反倒让洛安安松了口气。 李丹青却丝毫没有察觉,反倒出声安慰道。 洛安安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她点了点头,收敛起了心头显得小鹿乱撞,眉目一沉,又恢复了自己面瘫少女的模样。 二人携手在街道上狂奔,而已经被甩开数丈开外的袁兰月脸上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反倒抿嘴一笑,在那时伸出手打了个响指,看向身旁的叶庞,低声道:“拦住他们。” 叶庞僵硬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依然麻木。只见他的一只手伸出,朝着虚空一指。 李丹青二人身前的空间一阵扭曲,数道身影忽然就在那扭曲的空间前浮现,李丹青一愣,赶忙与洛安安停下了脚步,他看向眼前这几道身影—— 对方一共三人。 但人这样的辞藻落在他们身上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准确的说,那是三位人身蛇尾的怪物。浑身布满灰色的鳞甲,双眸中生有如蛇类一般狭长的瞳孔。背后巨大的蛇尾摇晃,挥舞在地面上,将地面上铺就的石板击打得粉碎,其力道可见一般。 “这又是什么怪物!”李丹青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玩意,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灰戍!”一旁的洛安安却低声言道。 “灰戍?什么东西?”李丹青有些错愕的看向洛安安。 “古籍《南疆志物》中记载过这种奇物,人身蛇相,力大无穷,鳞甲坚如磐石!”洛安安神情阴沉的说道。 “《南疆志物》?这又是什么书?本世子只看过《南国艳妇》!”李丹青大声说道。 但话音一落,眼前那三只名为灰戍妖物嘴里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化作残影扑杀向李丹青。 李丹青的心头一凛,不敢托大,赶忙在这时举起了手里的朝歌剑,护在身前。 只听一声闷响,三只灰戍便已然杀到了他们的跟前。他们伸出的手,是生满了灰色鳞甲的利爪,重重的落在朝歌剑的剑身上。 那所谓的灰戍看上去身形修长,并不如何壮硕,但当他们的利爪落在李丹青的剑身时,传来的力道却骇人无匹, 哪怕是以李丹青这般强大的肉身修为,在面对三只灰戍的进攻时,也不免脸色一白,身子猛然一矮,双脚立足之所的青石板猛然爆碎。 李丹青的心头暗暗惊骇于眼前这三尊妖物的实力,他一咬牙,浑身的血气之力在那时被他催动,背后三头龙相猛然浮现。 恶龙长啸。 李丹青的嘴里也发出一声怒吼。 他的身子猛然绷直,将被三只灰戍压倒的颓势扭转。重剑与利爪在半空中来回交锋,一时间谁也无法奈何得了谁。 洛安安在这时也回过了神来,她的眉宇一寒,背后的刀剑出鞘,身形一闪,来到了其中一只灰戍的侧方,刀剑猛然高举,在那时直直的朝着那灰戍的头颅砍去。 这是势在必得的一击。 李丹青牵制住了三只回溯,双方的力量在伯仲之间,只要有一只选择回防,这力量的天平便会在瞬间失衡,李丹青会以绝对压倒的力量将剩余两只灰戍击溃。洛安安在出手的瞬间便已经算到了这一层,女孩虽然对于有些事情显得有些笨拙与迟钝,但眼前这场景,却是她的主战场。 她手中的刀剑明亮,攻势汹涌。 见那灰戍并无回防的意思,洛安安心头的杀机愈发的奔涌,暗道这些被召唤出来的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灵智。 她手中的刀剑距离那灰戍的头颅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将之洞开时,那灰戍的眸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狡黠之色,洛安安的心头一凛,暗觉不好。 这时,那灰戍的蛇尾猛地扬起,朝着洛安安挥舞袭来。 洛安安对此可谓是措不及防,蛇尾在那时重重的拍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身子一颤,身子倒飞出去数丈开外,重重摔倒在地,嘴里更是喷出一口鲜血。 “安安!”李丹青见状嘴里爆喝一声,背后的龙相似乎是感受到了李丹青心头的怒火,在那时也发出一声咆哮,李丹青周身的力道被运转到了极致,三只灰戍在那时都难以与李丹青爆发出来的力量相抗衡,被李丹青所逼退。 李丹青见状也来不及去乘胜追击,而是赶忙提剑赶往洛安安所在之地,想要探查一番对方的状况。 只是这脚步方才迈出,三只灰戍便重整旗鼓,再次拦在了李丹青的面前。 “滚开!” 李丹青担心着洛安安的状况,心头怒火喷张爆喝一声,手中的朝歌剑便朝着其中一只灰戍直直的砍了过去。 撕拉! 灰戍的嘴里也在这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吼,三只灰戍猛然朝着李丹青杀来。 双方再次战作一团,而袁兰月也在这时带着叶庞慢悠悠的来到此处。 她目光惬意的看着与灰戍厮杀的李丹青,嘴角微微上扬:“李世子这是何苦呢?” “好好的做你的武阳世子不好吗?非得为了一个前朝余孽弄得自己这般狼狈。” 李丹青当然没有心思去理会这袁兰月的嘲讽,他只是想要快些解决掉眼前的麻烦,然后就下洛安安。 只是这三只灰戍的战力却出人预料的强大,李丹青一时半会竟然那以挣脱他们的纠缠。 “去吧。杀了她。”袁兰月倒是也并不在乎李丹青的心思,她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刚刚艰难的站起身子的洛安安如此言道。 叶庞神色麻木的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便再次来到了洛安安的跟前,站起身子本来准备平复下自己翻涌的内息前去救援的洛安安,对于这叶庞的到来可谓始料未及,她的身子一颤,本能的有些畏惧。 这绝非因为她胆怯。 而是之前被这叶庞拉入那个空间时,那股巨大的压迫感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可以承受的极限。 在那股宛如神祇一般的力量下,任任何人都得生出一股发自灵魂的畏惧。 “你不是妖魔!” “你也没有被妖魔附体!” “不要被人蛊惑了!” 洛安安很明白自己无法与眼前之人抗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唤醒对方的神志。 但遗憾的是,这样的想法多少有些天真。 对于她呼喊,叶庞却是充耳未闻,他的一只手伸出,掌心张开,那股恐怕的威压便在这时猛然朝着洛安安袭来。洛安安的身子一颤,双眸之中的神采猛然变得空洞与涣散起来。 显而易见。 她又被拖入了那可怕的领域之中。 “你他娘的敢!” 李丹青虽然在于灰戍们缠斗,但心思却一直放在洛安安的身上,在洛安安身陷险境之时,更是心头暴怒,在这时大喝言道。 他奋力的想要冲出三只灰戍的包围,但这传闻中的怪物,却拥有着足以匹敌星罗境二境强者的修为,哪怕李丹青肉身强度骇人,但依然难以在短时间内取胜。 “世子就不要挣扎了,这个里世界,没有人会是我们的对手。”袁兰月轻笑言道。 “放你娘的狗屁!” 李丹青却是怒骂一声,侧头沉眸看向眼前三只气势汹汹的灰戍。 “烈阳星灵!” “给我解开那道星灵之力的封印!” 他在心底这样言道。 当初在摇虚城时,那宋河山曾将体内的星灵之力完全注入了李丹青的体内,李丹青却只吸收了一半,剩余的力量都在烈阳星灵的帮助下被封印在他的身子深处。 “你疯了吗!” “当初你能吸收那股星灵之力,是因为宋河山帮你控制住了身躯,而后又有羽同尘帮你卸掉大部分力量,你方才将之消化,如今没有了宋河山的帮助,这股力量一旦解封,你会被他撑爆的!” “我让你给我解开!”李丹青却语气笃定的言道。 “这么做,你会后悔的!”烈阳星灵感觉到李丹青在自己用体内的力量冲开星灵的封印,他顿时大惊失色,在那时怒吼道。 李丹青却在这时神情平静的看了一眼那被叶庞控制的女孩,嘴角忽然上扬。 他轻声道。 “不。” “如果不这么做。” “我才会后悔。” 铛。 此言一落。 伴随着一声轻响,李丹青体内的星灵之力的封印猛然破开,狂暴的星灵之力,在一瞬间游走他的全身…… 第六十六章 真正的神祇 一个人这一辈子活在这世上。 有的人会去很多地方,遇见很多人。 有的人就待着一个地方,遇见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人一生说到底就是无数个事组成在一起形成的东西,而这些事大都也都是和人一起发生,一起经历的。 一旦某个人离开,那你的生命便被取走了一块。 或许你运气好上一些,会遇见一个与之相似的人,那缺失的一块会被补上。但破境难重圆,再相似的人,也终究不是原来那个,裂纹始终存在。 有的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下去,有的人的眼里,却终究容不得半点沙子。 很遗憾的是,李世子就是这样一个家伙。 星灵之力的封印被解开。 汹涌的力量在那时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在那时涌遍李丹青的四肢百骸。 啊! 李丹青的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声,他衣衫猛然爆开,赤裸的上身上,浑身的肌肉宛如小山一般隆起,血管在皮肤的表层暴起,璀璨宛如星光一般的事物从他的小腹处升起,顺着他周身一道道隆起的血光不住的涌动。所过之处,璀璨的光芒闪烁,透过皮层爆射而出,让这处地界都在这时笼罩在那璀璨又诡异的光芒之下。 数息之后,那些涌动在他血管中的璀璨光芒猛然汇集到了他的双眸,那一瞬间,紫色与金色交错,血色与白色交融的诡异华彩猛然从李丹青的双眸中猛然爆射而出。 那涌动的光芒如有实质一般,化作两道光柱涌出,迎面撞到了一只杀来的灰戍的身上。 灰戍那布满鳞甲坚如磐石的身躯,在面对两道光柱时,却就像是干枯的杂草遇见了明火一般,灰戍的嘴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他的胸前被两道从李丹青眸中射出的光柱直接洞开了两个血洞。 他的身子一震,在那时猛然爆开,化作道道灰色的晶体,清风一扬,便消散在了天地间。 身旁的两只灰戍显然也没有想到李丹青能在一瞬间爆发出这样强大的战力,他们狭长的瞳孔在这时剧烈的收缩,恐惧之色涌上了他们的脸庞。他们没了方才那般的疯狂,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反倒充斥着畏惧之色,更没有朝前迈步与之一战的勇气,脚步在那时后侧,似乎是想要逃跑一般。 一旁的袁兰月同样惊骇于眼前这样的变化。 这是她未曾料想到的事情,眼前的三只灰戍自然不会是真实存在的,这时叶庞通过调集这里世界的力量而具象化出来的东西,按理来说这样的事物是不存在任何恐惧之类的情绪的。它们只有杀戮与战斗的本能。 想到这里袁兰月惊骇的看向李丹青,却见此刻的李丹青眸中那可怕的光芒收敛,他的眼眶变得漆黑一片,那黑暗无垠,仿佛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又好似包裹着星空万域! 只是一眼,袁兰月的心神都仿佛被拉扯入了李丹青的双眸之中,她意识到了不对,赶忙在这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这不过一瞬的光景,她的额头上却依然是大汗淋漓! “拦住他!”袁兰月心头惊骇,他赶忙朝着两只灰戍大声吼道。 两只硕果仅存的灰戍闻言,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他们看了李丹青一眼,那抹迟疑很快就被恐惧所替代,两只灰戍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吼,身子朝后退去,竟然是想要在这时临阵脱逃。 “混蛋!你们!”袁兰月顿时暴跳如雷,朝着那两只灰戍言道。 但这样的困扰并未持续多久,李丹青很是贴心的为她解决了这麻烦。 只见李丹青的脑袋一侧看向逃遁的两只灰戍,手中的朝歌剑高高举起,那一瞬间黑色的气息猛然从朝歌剑的剑身之上涌出。 无边的黑气之上一瞬间便覆盖了整个街道,并且不断朝着四周延伸,似乎是想要将整个城池笼罩。 而随着那股黑气的涌出,周遭天地间的温度也陡然冰冷了下来,仿佛间,四处传来阵阵嘶吼声,那声音或男或女,或有稚嫩的孩童低吟,或有老人哀嚎,带着愤怒、带着不甘,也带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而黑色的气息也在这时,在李丹青的头顶汇集成了一道黑色漩涡,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漩涡越聚越大。 吼! 忽然那黑色的漩涡中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 整个城池都在那时剧烈的摇晃,天地仿佛要塌陷了一般。 “极恶!” 两个字眼从四面八方传来,然后那黑色的漩涡深处,两道黑色触手涌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来到了逃逸的灰戍身前,它们缠绕上灰戍的身躯,在灰戍奋力的挣扎中,将两只灰戍的身躯拉入了那黑色的漩涡中,只是眨眼光景,两只灰戍便被那黑色的漩涡吞噬。 那一瞬间,黑色漩涡似乎又膨胀了几分,不仅如此,更多的黑色触手开始在这时涌出,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这样骇人的场面袁兰月见所未见,她错愕的看着李丹青,一时间手足无措。 而同时,李丹青也在这时转过了头看向袁兰月,那一瞬间,袁兰月的身躯猛然僵住,李丹青的背后在这时忽然浮现出了一道巨大的黑色魔神虚影。 他的身躯萦绕在漫天的黑气中,看不清模样,只有那对猩红的双目,仿佛是从地狱投射而来,在九幽之下注视着这方人间! 没来由的,袁兰月的身子一软,扑通一声就在这时跪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那些理应没有任何感知的灰戍会在面对李丹青的时候,产生畏惧的情绪,甚至会选择逃跑。 这位李世子的体内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那时超越这世间一切事物的存在! 是凌驾于生死之上的东西,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只是微微感受他的气息,你便会忍不住双脚打颤,灵魂战栗。 你能想到的只有逃跑又或者臣服,除此之外,在那股气息之下,你什么都做不了。 那…… 才是真正的神祇! 第六十七章 傀儡身 黑色的旋涡盘旋在了这里世界的上空。 恐怖又阴冷的威压荡开,将整个城池都笼罩其中。 街道各处的书灵都在那时身躯一颤,面目惊骇的看向头顶的旋涡,那股可怕的气息涌动,只是一瞬间,这方地界仿佛就被那股气息拉扯着落入了地狱! 邢双双的脚步在这时停了下来,她同样惊骇的看着头顶的黑色旋涡。 邢双双的眉头紧皱,双目瞪得浑圆,嘴里低声言道:“封印解开了……” 数道黑色的身影在这时落在了邢双双的四周,朝着她跪拜下来。 “殿主!极恶刀出世了!”为首之人朝着邢双双低声言道。 邢双双侧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平静。 “我知道。” “可为什么呢?” 她这样自语道,眉头越皱越深。 “按照周先生的计划,极恶刀中的灵魄不应该这么早醒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邢双双问道。 只是这样的问题显然超出了那些黑衣使徒的认知范围,他们纷纷低头沉默,但好在邢双双倒也没有把希望放在他们的身上,这样的询问,与其说是在问他们,倒不如说是在自问。 “去看看吧!” “这事关系到整个神殿的谋划,容不得半点差池。” 说罢,她的身形一闪,便带着众多黑衣杀手,消失在了原地。 …… 袁兰月跪在了地上,她的心神动荡,浑身的气力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般。 恐惧侵占了她的心神,她的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恐惧,像是从人类诞生那刻起便被镶嵌入灵魂,与生俱来的东西。 袁兰月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她要站起来,这样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她看着朝着她迈步越走越近的李丹青,心头的恐惧也越来越浓郁。 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的下趟。 但她就如她最初的感受一般,那种恐惧并非依靠着所谓的意志就可以对抗的东西。她双足打颤,几次试图站起,但方才起身,打颤的双足便因为无法承受自己身体的重量,而再次跪倒在地。 李丹青在这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并没有取走袁兰月的性命,他侧头看向叶庞。 方才得以喘息的袁兰月看见了此景,顿时心头一惊,赶忙朝着叶庞言道:“快跑!” 虽然在这个里世界中,叶庞因为某些原因,而能够调动这里世界中的力量,但在那尊藏在李丹青体内的魔神面前,却依然显得渺小不堪。 那尊魔神拥有力量,足以摧毁整个里世界…… 不! 袁兰月很快便否定了自己这个可笑的念头。 她回忆起了方才那足以让她铭记终身的邪恶双眸,他要毁灭的……是整个世界! 那不是叶庞能够抗衡的东西。 显然,在这个里世界中,失去了意识的叶庞,对于袁兰月言听计从。 他停下了自己手中催动的法门,被他控制的洛安安也在这时得到喘息的机会,洛安安跌坐在地,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而叶庞却有些迷茫的转过身子,看向袁兰月。 “极恶!” 但李丹青的身子却在这时一闪,来到了他与袁兰月之间,挡住了叶庞的视线。 那双漆黑的眸中在这时看向叶庞,李丹青背后的那道可怕的魔神虚影也猛然浮现。 哪怕是没有半点神智的叶庞在目睹这副情形的瞬间,也是身子一颤。 “你!” “该死!” 李丹青的嘴里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吟,他手中的朝歌剑再次举起,剑身上黑色的气息奔涌,他头顶的黑色旋涡在那一瞬间猛然翻涌,无数黑色的触手涌出,裹挟到叶庞的周身,将叶庞的身躯包裹其中,叶庞试图挣扎,但这样的做法却似乎收效甚微,并不能挣脱那些触手的束缚。 “叶君!”瞥见此景的袁兰月见状心头一惊,虽然心底对于李丹依然充斥着恐惧,但对于叶庞的关心却显然在这时压过了一切。 她焦急的迈步上前,李丹青侧头轻轻的瞟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狞笑。 无数黑色的触手猛然从他头顶的黑色旋涡中涌出,将袁兰月的身形包裹其中,也将之拉扯向那黑色的旋涡中,而不仅如此,在这时越来越多的黑色触手涌出,不分敌我的涌向那些周遭同样被李丹青周身的气息所震慑的书灵,将他们的身形拉扯,去向那旋涡的深处! 洛安安也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之前她又被叶庞拉入了那个可怕的领域中,整个人动弹不得,待到回过神来,却见三只灰戍已经被李丹青结果,本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却发现此刻的李丹青状况似乎有些不对。 城池的上空,黑色旋涡还在不断扩大,不断有触手涌出,去向周遭,将那些书灵裹挟。 在阵阵哀嚎与近乎声中,那些书灵以及叶庞袁兰月二人都被此刻李丹青唤出的黑色旋涡所吸引,不断被拉扯着朝那处靠近。 虽然洛安安未曾见过方才那旋涡吞噬灰戍的可怕场景,但从眼前的状况中也多少能明白这些书灵一旦被拉扯入了那旋涡,其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但说来奇怪的是,这些从旋涡中涌出的触手,虽然看上去气势汹汹,也肆意的攻击着这城池中所有的书灵,但无论他们如何的张牙舞爪,可对于洛安安却极为默契的选择视而不见。 洛安安来不及去细想其中就里,她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一定不会是李丹青的本意。 “院长!” 她朝着李丹青大声的喊道,试图让他们停下这样的举动。 但此刻的李丹青双眸漆黑,朝歌剑剑身上的黑气不断奔涌而出,将他的身躯也包裹其中,洛安安的话落在李丹青的耳中,他根本是充耳不闻。只是依旧高举着自己手中的重剑,催动着黑气…… …… 洛安安见状心头一凛,也来不及去多想,她在这时赶忙迈步上前想要拦住发狂的李丹青。 但那些涌动在四周的黑色气息似乎是意识到了洛安安的心思,在这时猛然朝着洛安安涌来,洛安安不敢大意,手中的刀剑翻飞,将那些黑气逼退,但黑气的数量却太过庞大,几乎是源源不断的朝着洛安安涌来。 洛安安击退一波,还未稳住身形,下一波黑气又滚滚涌来。 洛安安本就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此刻不过十余息的鏖战下来,便有些气息不畅,身子不断的被那些黑气逼退,根本无法靠近李丹青。 而就在她不知道当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时,数道身影忽然落在了她的身侧。洛安安警觉的侧头看去,却见那数十道身影都是一位位身着黑袍之人,他们的身形全都隐没在兜帽之下,看不清模样,甚至无法分别出男女,但洛安安却能感受到从他们身上传来的气息极为强大,似乎每一个都拥有这星罗境以上的修为。 “到底怎么回事?”洛安安还在惊讶于怎么一瞬间冒出了这么多位身手不凡之人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一道身影也在这时落在了她的身旁。 洛安安定睛看去,却见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女落在了自己的身旁,正是从进入里世界开始便失去踪影的邢双双。 此刻的邢双双面容冷峻,浑身的气息凝而不发,眉宇冷冽,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柔软之相。 洛安安露出恍然之色,她盯着邢双双言道:“你果然不简单,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接近院长?” 邢双双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之事并不在意,反倒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小妹妹现在可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你的好院长现在遇见了大麻烦,咱们若是不拦住他,一旦极恶刀吸收了这些书灵的力量,立马就会冲破朝歌剑的封印,到时候妖刀现世,你和你的院长就只能做亡命鸳鸯了!”邢双双这样说着,侧眸看向四周,只见那些黑色的触手拉扯着书灵不断的靠拢李丹青头顶的黑色旋涡,黑色的旋涡中隐藏着的事物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些即将到来的美味,他翻滚旋转得愈发的汹涌。 “极恶刀?朝歌剑?” 这些辞藻洛安安于此之前可谓是从未听闻过的,她的眉头一皱,困惑的看向邢双双。 “要解惑,你得找你家院长,现在,我们得想办法救他。”邢双双显然看出了洛安安的心思,她的轻轻笑了一声。随即看向周遭的黑袍杀手,低声道:“准备动手。” “是!”那些黑袍杀手的纷纷应是道,语气洪亮,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此刻这里世界中可怖的场面的影响。 见这群人要动手,洛安安的心头一凛,拉住了邢双双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救你的好院长啊。”邢双双抿嘴笑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但洛安安对于这忽然出现的邢双双却并不放心,她拉住了邢双双的手,低声问道。 “那你可就真的只能给你家院长收尸了!”邢双双这样笑道。 这话无疑触动到了洛安安最敏感的那道心弦,她的脸色一变,抓着邢双双手臂的手力道一松,邢双双淡淡一笑,身形变在这时跟着那数十位杀手杀了出去。 那些黑袍杀手的伸手极好,在黑气与触手的连番攻击下,倒还显得游刃有余,要知道就在之前,只需要面对黑气的压力的洛安安不过十来息的功夫就被击退,虽然这其中有她本就受了伤的缘故,但这些出手与黑气的攻势也确实并不简单。 而这些黑袍杀手之间的配合也极为默契,他们互为犄角,相互支援,数十人的队伍来回闪动,阵型却有条不紊,缓缓的朝前推进,而邢双双的身形更是在这时化作了一道残影,也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所过之处,那些触手与黑气都被她尽数击退。 洛安安见状,虽然心底还是有些疑虑于邢双双的目的,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将希望放在邢双双的身上。 她在这时咬了咬牙,也提着刀剑杀上前去。 但与之前一般,那些从黑色旋涡中涌出的触手依然不曾攻击洛安安,虽然有阵阵黑气涌来,但有了数十位黑袍杀手的牵制,她需要面对的压力也少了许多,推进前往李丹青立身之处的速度也快出不说。 瞥见此景的邢双双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些许异色,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并没有时间去细究。 “滚开!”而这时那被极恶刀所控制的李丹青似乎也察觉到了邢双双等人的意图,他看向邢双双等人,嘴里发出一声宛如野兽一般的低吼,此音一处,朝歌剑上的黑色气息猛然爆发,旋涡中涌出的触手数量也陡然增加了数倍。 这陡然增加的压力,让邢双双以及她手下的杀手们措不及防。 强大的力量涌来,众人前行的步伐猛然停滞,不得不滞留在原地对抗这些触手与滚滚黑气。 见众人都被牵制,邢双双看了那些苦苦支撑的杀手们一眼,嘴里道:“没用的废物。” 说罢这话,她周身的紫色的气息奔涌,将她的身形包裹,然后她的速度在那时被提升到极致,直直的朝着李丹青所在的方向冲去。 李丹青也在这时感受到了邢双双周身传来的强大能量波动,他转头看向邢双双。滚滚黑气与密密麻麻的触手都并不能阻拦邢双双前进的步伐,只是微微接触便被其逼退亦或者斩断。 李丹青显然意识到了威胁:“给我滚!” 他的嘴里再次发出一声怒吼,漆黑的双眸中星光涌动,下一刻,璀璨的光芒化作两道光柱猛然朝着邢双双射来。 邢双双见状心头一凛,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这点星灵之力,也能奈何得了我?” 她这般说道,一只手伸出,周身的紫色气息猛然汇集于她的掌心,在那时与那从李丹青双眸中射出的光柱冲撞在了一起。 那能将强大的灰戍触之即灭的星光,在面对邢双双所激发出来的紫色灵力时,却显得并无什么特别,两股力量在半空中交汇,不断冲撞,但星光却根本难以奈何那紫色灵力,反倒是让其隐隐占了上风。 “区区刀灵,你还真以为你能翻了天不成?”邢双双妩媚笑道。 说着,她周身的灵力在这时又汹涌了几分,将那星光逼退,同时她的脚步迈出,朝着李丹青继续前进。 瞥见这一点的李丹青,脸上露出了愤怒之色。 他的神情狰狞,嘴里在那时发出一声宛如野兽般的低吼,双眸中爆射而出的星光在这时愈发的耀眼。光柱巨大了几分,轰击在邢双双所激发的紫色灵力上。 “哼,负隅顽抗罢了。”邢双双对此并未表现出太多的诧异,只是冷笑一声,言道:“如果只是这点力量的话,可远远不够……” 这话说道一半,邢双双的脸色却忽然一变,她忽然发现自己身处的手掌的一根手指上浮现了一道裂纹。 她的眉头一皱低语道:“这傀儡身质量这么差的吗……” 咔嚓。 这话方才落下,一声脆响荡开,她的手指在那时猛然破碎。 然后她激发出的紫色灵力猛然一滞,她的身子一颤,便在那时被璀璨的星光所击中…… 第六十八章 最后的希望 幽云圣山幽山之巅。 周珏与徐炼并肩而立。 他们站在那那颗朱云树下。 那是一颗很神奇的树,它长在常年积雪的幽山山巅。 从树叶到树干通体火红,浑身上下还散发着灼热的气息,站在这朱云树下,哪怕相距一丈之处,大雪飘摇,但处身其中确实感受不到半点寒意,反倒觉得燥热无比。 “传闻这朱云树,十年开花,十年结果。” “足足二十年的时间,也才能结出七八枚朱云赤来。” “以往的蒙逊氏靠着此物,就算王族有没落之相,但只要将此物给族中合适的族人服下,至少还能保证每一代弟子中,有武君坐镇,只可惜当年一败,幽云臣服武阳,这被视为蒙逊氏命脉的朱云赤多数都得进献给武阳朝廷,这也让蒙逊这些年举步维艰,在幽云境内的威望日渐消弭。” 徐炼站在那朱云树前,抬头看着眼前这颗宛如升腾在雪地中的火焰一般的朱云赤,嘴里这般感叹道。 身着青衫的周珏侧头看了徐炼一眼,面带笑意:“徐公子倒是见识不浅。” 徐炼却耸了耸肩膀:“先生这样的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倒不如告诉在下,你准备用什么手段,让蒙逊氏与我们合作。” 与周珏相处的越久,徐炼就越是无法将眼前的男人看得清楚。 他的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他的目的,他的手段,对于现在的徐炼而言都像是一个谜,他越是想要看清,确实越是难以看清。 “刚刚徐公子不是已经说了吗?”面对徐炼的问题,周珏的回答却显得有些模棱两可。 “嗯?”徐炼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周珏不语,只是在这时迈步走到了那朱云树的跟前,他的一只手伸出,轻轻的放在了朱云树的树干上。 他的周身在那时有淡淡的青色光晕涌动,顺着他的手臂去向眼前这颗滋养了数代蒙逊族人的神树。 徐炼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周珏,有些不解这男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 但下一刻这样的困惑便猛然解开,徐炼的双眸在这时瞪得浑圆,只见随着青色的能量涌入那树干中,朱云树的一枚枝干忽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它伸长了枝干,分出数道火红色的树叶,然后再树枝的最前端结出一个花骨朵,花骨朵膨胀,绽放,然后凋谢,而一颗火红色的果实也在这时在那花朵的残骸中长出。 是朱云赤! 虽然从未见过此物,但从哪火红色的果实上溢出的灼热气息中,徐炼还是一眼知晓了此物为何。 他记得真切,上一次幽云给武阳朝廷进贡朱云赤的时间是在三年前,也就是说下一次朱云赤的结果,还要等到十七年后,但眼前这周珏却可以以秘法催动,直接跨越十多年的光阴,让这朱云树结出朱云赤…… 这绝非武道手段! 徐炼的心头惊骇想到,哪怕是武君也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武道,无论修为再高,归根结底都是杀人之法。 一位武君,可以抬手间杀死数以千计的生灵,但却没有办法救活一只将死的苍蝇。 周珏的手段在徐炼看来,似乎已离了人道,近于神道! 但周珏似乎并未察觉到徐炼此刻脸上的异状,或者说他确实察觉到了,但对此却并不在意。 他只是走到那根树枝下,伸出了手,轻轻一接,那颗朱云赤就落入了他的手中。然后他在手微微掂量了一番那颗被蒙逊氏视为珍宝的朱云赤,只见那火红色的果子上一道妖异的青光一闪而过隐没其中,这华彩笑道:“走吧,咱们该去见见,这幽山的山主了。” 徐炼闻言沉默不语,低着头正要跟上,可脚步方才迈出,却见前方提着朱云赤的周珏忽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的眉头一皱,抬起头错愕的看向远方的某一处,目光凝重。 “怎么……”徐炼见状暗觉有些奇怪,他很少在这个把万事万物都算计在内的书生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 周珏苦涩的笑了笑,只是沉声道:“它醒了。” …… 轰! 一声巨大的闷响爆开。 那从李丹青双眸中射出的光柱随着紫色灵力的消散,重重的轰击在了邢双双的身上。 巨大的能量在那一瞬间爆开,朝着四周奔涌而去,那些正在与触手以及黑气缠斗的黑袍杀手们措不及防,被那股巨大的力量余波掀翻在地,他们的身子重重的栽倒在地,鲜血纷自从他们的嘴里喷出,他们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萎靡。 邢双双的身子也在这时重重落在不远处的街道上,她的胸前被洞开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圆形伤口。 但让人惊骇的是,那破开的皮层之下,并无想象中鲜血淋漓的惨景。 她的肉身之中,涌动的竟然是团团紫色的光晕…… “凡人……” “该死!” 此刻的李丹青似乎已经彻底被朝歌剑中的极恶刀控制了心神,他看向众人嘴里吐出沙哑低沉的声音,对于方才众人试图干扰他吞纳此地这些书灵的行径显然是出离愤怒。 他爆喝一声,周身黑气猛然涌动,气势又朝上攀登了数分,随即数道黑色的触手猛然从他头顶的黑色旋涡中涌出,去向那些倒地的黑衣杀手们。 黑衣杀手们,被方才的力量余波所伤,本就身受重伤。面对涌来的黑色触手,虽然站起身子极力想要与之对抗,但终究难以克敌,在一番交锋后,纷纷败下了阵来,被那些黑色触手包裹着身躯,与那些书灵一般,被拉扯着送入头顶的黑色漩涡中。 黑色的漩涡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 磅礴的黑气从李丹青的体内涌出,去向这城池的每个角落,那弥漫开来的黑气之中仿佛包裹着一个个枉死的冤魂,黑气涌动之处,一道道或哀嚎或愤怒的人脸在黑气之中若隐若现,让整座本就破败的城池,在此刻变得更像是一座鬼域。 一只只书灵被那些黑气发现,一旦锁定,黑色漩涡中触手便会涌出,将之身形包裹,拉扯入劫云。 无论是书灵还是之前将李丹青与洛安安当做猎物的叶庞与袁兰月,在此刻都身陷泥沼,他们的挣扎在这裹挟着他们的触手面前,都显得如此无力。 而李丹青只是冷着眸子站在那处,浑身黑气还在不断溢出。手中的朝歌剑上,一道道黑色的宛如活物一般的细小触手正不断的从剑柄上涌出,盘旋着爬上李丹青的手臂,似乎是要与之融为一体一般。他发丝胡乱扬起,衣衫飘动,宛如一尊即将从地狱中苏醒的魔神。 极恶刀,是这世上至邪至恶之物。 之前被封印在这朝歌剑中,此刻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苏醒,它尚且还十分虚弱,所能发挥出来的战力十不存一。 若是放在其他地界,虽然也会带来可怕的灾劫,但远不至于无法控制。 可好巧不巧的是,他苏醒的地界恰恰是一方武阳朝廷精心经营的里世界! 这里的书灵早就在数年来被消耗掉了太多的灵力,他们此刻体内剩下的是他们的灵核本源,就像是一棵果树,经过数年的栽培,最可口也最艳丽的果实已经结出,只待人来摘取。 而苏醒在这里的极恶恰好就成为了这个摘果人,只要他吞噬掉了这里的书灵,他的力量就会恢复大半,到时候别说这个里世界,就是整个武阳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人能真的奈何得了他。 邢双双狼狈的站起身子。 她胸口处巨大的裂纹此刻看上去依然是触目惊心,她右臂已经彻底崩碎,只有一道紫色的灵力聚成的光团晃荡在那处,精致的脸蛋上,也有数道裂纹的存在,就像是随时会支离破碎一般。 “这傀儡身坏了我的大事!” 她嘴里有些恼怒的言道,抬起头看向李丹青,看着他周身狂暴的黑气,以及头顶越来越大的黑色漩涡,她的眉头紧皱。 “看样子只能等到周先生自己来收拾这烂摊子了。只是可惜,这家伙,可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让我觉得不错的人……”邢双双的语气中不无遗憾的自语道。 “院长……”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邢双双有些错侧的侧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的废墟中,洛安安竟然艰难的站起了身子。 女孩的浑身是伤,但眸中依然写满了决然之色,似乎还打算拖着自己孱弱的身躯再次出手。 邢双双见状惨然一笑,言道:“别费力气了,我们还是等……” 她这样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像是意识到了某些极为重要的事情。 极恶刀会吞噬所有蕴藏着生机的事物,从书灵到她带来的黑袍使徒都不例外,但唯独那些出手从未对洛安安出手过。 邢双双一时间倒是不明白这时为什么,但却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希望。 一丝……或许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希望。 她抬头看向洛安安言道:“还有最后的办法!” “你愿意和我赌上一赌吗?” 第六十九章 我相信他 “怎么做!?”洛安安这一次没有半点的犹豫,她看向邢双双,沉声问道。 邢双双的模样此刻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她站起了身子,左臂上也有一道裂纹顺着她的掌心不断蔓延到了她的胳膊处,隐约可以看见那隐藏在皮层下紫色灵力光晕。 “你家的好院长似乎很在乎你。” “你看他现在都已经这般模样了,可还是顾念着你,不曾对你出手。”邢双双如此感叹道,安详李丹青的眸中闪动着某些复杂的光彩。她这样说着,又侧头看了一眼洛安安,眉头一挑,笑道:“能被人这样在乎着,应该是很棒的感觉吧?” 洛安安沉默以对,她并不回应邢双双这个略显突兀的问题,只是继续问道:“我们现在到底要怎么做?” “极恶刀的刀灵还未完全苏醒,李丹青潜在的意识似乎还在与之对抗,所以那被他召唤传来的极恶炼狱至始至终都没有对你出手。你需要面对的只是他周身涤荡出来的极恶灵压,我帮你牵制住这股极恶灵压,只要极恶炼狱中的触手不对你发动攻击,你就可以靠近李丹青!”邢双双如此说道。 洛安安闻言郑重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虽然她依然对邢双双的目的有着怀疑,但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择相信她。 “那我靠近院长后,应该怎么做?”她再次追问道。 听闻此言的邢双双眨了眨眼睛,看着洛安安,耸了耸肩膀,说道:“那就只能看你的本事了。” “嗯?”洛安安有些不解。 邢双双却转头看向状若神魔的李丹青,面色一沉说道:“极恶刀中包裹着无穷的恶。” “人心中也存在着恶。” “极恶刀可以轻易的放大这份恶,然后去控制人心。” “想要救他,就只能压下这份恶……” “那是有关于灵魂的东西……” “没有方法,只能凭你的直觉。试一试吧,至少现在我还不想看着他死……” …… 洛安安对于邢双双的提议倒并不是特别的满意,但她没有选择。 哪怕这是邢双双为她精心设下的陷阱,此刻洛安安也得毫不犹豫的跳进去。 她侧头看向自己的院长,看着那位平日里嬉笑怒骂惯了的李丹青,此刻那凶戾的模样。 她记得在她被叶庞拖进那可怕的领域之前,李丹青还是正常的模样,虽然未曾见得,但她却可以肯定,李丹青一定是为了就她,不得已动用了某些禁忌的力量,方才变作了这副模样。 她得去救他。 无论如何都得去。 就像他会奋不顾身去救她一样! …… “走!” 洛安安做足了准备,在那时站直了身子,一旁的邢双双见状,当然也从她这样的行径中明晓了她的心意。她已经生出些许裂纹的脸上在那时荡开一抹笑意,嘴里如此言道,身形便猛然冲出。 “找死!”李丹青将邢双双举动看在眼里,他的嘴里发出一声低吼,浑身的起劲在这一瞬间爆开,头顶的极恶炼狱中触手涌出,周身的极恶灵压也在这时朝着邢双双袭来。 邢双双的神情凝重,但却并无半点退意。 她仅剩的左臂伸出,紫色的灵力猛然从她周身涌出,背后一位紫色灵力凝聚而成的恶神之相猛然浮现。 那恶神青面獠牙,浑身穿着破败的甲胄,生得双头四臂。浮现的刹那一股不输给极恶刀灵的灵压猛然浮现,那些周遭的黑气与触手都在这一瞬间被那恶神之相所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所搅碎。 但与此同时,邢双双的身躯好似难以支撑自己施展这样强大的法门一般,她脸上与仅剩的左臂上,那些裂纹开始的迅速朝着四周蔓延,一道道裂痕铺开,就像是一尊被风雪侵蚀的雕塑一般,随时都到了要破裂的边缘。 李丹青眯起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中光芒闪烁,他压低了声音看着洛安安背后的恶神之相,低语道:“堕落星灵!” “那你的身上!竟然有这东西!” “凡人!你怎么敢!” 极恶刀灵吐出的声音中裹挟着汹涌的怒火,他高声的怒吼道,这是自从他占领李丹青的身躯一来说出的最完整的一段话。 而这段话,也是在告诉世人,这极恶刀灵拥有着的不仅仅是强大的力量,同时也有着完整的灵智。 “快!”但邢双双对此却丝毫不曾在意,她只是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洛安安,在那时爆喝言道。 洛安安闻言也没有半点的犹豫,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手中的刀剑被她收回鞘中,周身的速度也在这时被他催动到了极致,开始快步朝着李丹青所在的方向奔袭而去。 “嗯!?”李丹青也察觉到洛安安的意图,他的眉头一皱,体内的黑气便在那时被他激发出了一部分,涌向洛安安。想要将杀来的女孩,拦在身外。 “你的对手是我!”邢双双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她如此言道,周身的裂纹蔓延得愈发的厉害,但她脸上的神情却格外的平静。随着她此言落下,背后的恶神猛然发出一声长啸,他的双嘴就在这时张开,那些眼看着就要袭杀向洛安安的黑气就在此刻像是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所牵引一般,被纷纷吸入了那恶神的体内。 那被极恶刀灵所控制的李丹青显然未有料到邢双双会有这样的手段。 他的脸色一沉,周身一阵,无论是头顶极恶炼狱中所召唤出来的黑色触手,还是周身激发出来的黑色灵压,都在这时磅礴了几分。 邢双双的面色冷静,背后的恶神之相气势更甚,周身溢出的灵压将黑色触手尽数搅碎,而双头之上张开的血盆大口,也将那些黑气依然尽数吞入腹中。 虽然这样的举动确实让洛安安前行的路上少了许多阻碍,让她距离李丹青也越来越近,可同时这样肆无忌惮的动用自己体内的力量,也让邢双双那具躯体周身上的裂纹扩散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跑快些!” “你要是还想要活命!还想救你的好院长的话!”邢双双朝着洛安安大吼道。 罗安安眉头一皱,虽然此刻她体内的气机乱成一团,但也明白邢双双的催促并未故意为难,而事态紧急,她咬了咬牙,将自己的速度再次提升了数分。 她距离李丹青的距离越来越近。 李丹青将洛安安的行径看在眼里,似乎也觉察到了这女孩的威胁,他漆黑眸中煞气涌动,眉宇间杀机奔涌。 在知晓无法动用极恶灵压阻拦洛安安后,李丹青也有些慌乱,他眉目一沉,将朝歌剑高举,而此刻那从朝歌剑剑柄处涌出的触手已然将李丹青的整个手臂覆盖。高举此物的李丹青催动灵压,一股黑气从剑身上涌出,去往穹顶的黑色旋涡之中。那黑色旋涡似乎是感受到了李丹青的决意,翻涌得愈发的厉害,一道道触手在这时被他们催动而出,涌向洛安安。 洛安安这时已经来到距离李丹青不过一丈远的地方,她伸出手想要触摸对方,可就在这时,那些触手猛然袭来,黑色的触手速度极快,转瞬便杀到了她的跟前。 洛安安心头一惊,虽然这个时候她有时间选择避开,但她也知道,邢双双恐怕已经到了极限,再拖延下去,保不齐真的会让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 这样想着的洛安安心头一横,她决定赌上一把。 她看了看那袭来的触手,黑色的触手上伸出一道道锋利的尖刺,迎面朝着她杀来,似乎只要微微触及,她就会被戳出无数个窟窿,而李丹青就在距离她不远处。 她只要前进一步就能触摸到李丹青,而同样那些锋利的尖刺也会将她的身躯洞穿。 “你的好院长即使到了这时也不愿意伤害你!”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有关于灵魂的东西,没有法门可言,只凭直觉。” 她的脑海中在这时响起了邢双双说过的话。 “院长!我相信你!” 少女这样想着,在那一刻没有半点的犹豫,迎着那些锋利的尖刺,就在这时迈步走了上去! 第七十章 我要救他,如他救我 邢双双看着那身着白衣的少女,决然而然迈出的步伐,她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之色。 她离得有些远,在那样的角度所能看见的,只是女孩的侧脸。 那张脸上并无什么恐惧,哪怕眼前的触手以及化作了一道道锋利的尖刺,她只是抬头看着李丹青,那清澈的眸子中在这一刹那,所倒映出来的,满满的都是那个男人的身影。 邢双双有些发愣。 她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夜里,大地颤抖,到处都是人群的哀嚎,一个女孩跌坐在地上,错愕的抬头看着前方,那里一座巍峨的高山摇摇欲坠,它的上方,一颗星辰忽明忽暗,数道身影从黑暗中涌来,带着赤红的双目,滚滚的杀机奔涌而出,少女被吓得脸色煞白,而这时一道紫色的身影也在这时,用与洛安安一般如出一辙的方式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吼! 这时,李丹青或者说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中发出了一声怒吼。 那恐怖的嘶吼声将邢双双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扯了回来,她抬头看向洛安安所在之处。 那里,少女的身子继续向前,但那些拦在她跟前锋利尖刺,却纷纷在少女的身子触及到它们的前一刻,就像是寒冰遇见了灼灼烈焰一般,纷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笑容。 邢双双看着这幅情形,似乎想到了身子,她再次侧头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漆黑的眸中似乎有些许明亮的光芒闪烁,虽然转瞬就会被那黑色所覆盖,但又会如星星之火一般,在某些角落升起,那是李丹青的意志在争夺这身躯的控制权! 虽然他的意志相比于极恶刀灵的意志,如此不值一提,但这样的挣扎却成功阻拦了极恶刀灵想要杀死洛安安的行动。 洛安安的身子在那时穿过了层层阻碍,终于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女孩没有半点犹豫,在那时伸手直直的保住了李丹青的身躯。 她的右手手背上,烈阳真火的印记猛然亮起,金色的光芒也从二人的周身升腾而起。 璀璨的光芒下,洛安安的眼前一晃,再次睁开眼,已然来到了一处黑暗的地界。 …… 洛安安从地上站起了身子,神情错愕的看了看四周,可周遭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什么也无法看清,只是记得在上一刻自己似乎抱住了院长,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难不成又是幻境亦或者如叶庞那般激发出来的领域? 洛安安不明就里,但却心生警惕,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抽出自己背后的刀剑。可手方才伸了过去,却扑了个空,这时她才发现本来应该在自己背上的刀剑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踪影,而自己身上方才因为连番大战而破损不堪的衣衫,此刻也不知为何变得整洁如新。 洛安安正在疑惑间,一个声音却忽然传来。 “终于来了个能帮上忙的人了……”那声音这样说道,洛安安的心头一惊,赶忙侧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一团金色的火光忽然在她的身侧升腾而起,洛安安有些警觉的退后一步,却见那金色的火光在黑暗空间中不断升腾,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了常人大小,然后一道身影也就在这时,在这火光中缓缓凝聚成型。 洛安安心底的警惕在这时放下了些许,一来是因为这团金色的火光似乎对她并无敌意,二来也是隐隐感觉到这金色的火光似乎与自己体内的烈阳真火出于同源。她在这时定睛看去,却见那火光中凝聚出来的身影,竟然与李丹青生得一模一样。 洛安安见状心头一喜,藏在心底的担忧在这时尽数化作了冲动,她快步上前,就想要保住李丹青。 但手还未伸出,那火光化作的李丹青却眉头一皱倒退数步,躲开了上前的洛安安。 “干什么?”扑了个空的洛安安有些错愕的看着已经退到了数丈开外的李丹青,却见那李丹青脸上写满了嫌弃,他盯着洛安安这样问道,那眉头紧皱的模样,仿佛是自己差点吃了天大亏的架势。 洛安安眨了眨眼睛,也反应了过来。 以李丹青性子有姑娘投怀送抱那是估摸着得把嘴笑裂开的喜事,哪有还往外躲的道理? 她错愕的看着那火光凝聚的身影不确定的问道:“你不是院长?” “废话!我是高贵的烈阳星灵,那区区凡人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那火光凝聚的身影如此言道,语气颇为不善。 “烈阳星灵?”洛安安的声音不觉大了几分,错愕的看着对方。 而烈阳星灵却似乎很享受此刻洛安安的惊骇,他摆了摆手,言道:“不要这么惊讶,虽说能见到我确实对于你这样的凡人而言,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但现在可还不是时候。” “嗯?”洛安安也在短暂的惊骇中回过了神来,他看着烈阳星灵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院长呢?” “别一口气问那么多问题!本星灵又不是连珠炮!”烈阳星灵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但说完这话之后,他还是解释道:“这里是那家伙的神河!” “神河吗?”洛安安似懂非懂:“那院长呢?” “呐。”烈阳星灵伸手指了指前方。 洛安安赶忙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黑暗中,忽然有一道神光降下,那光芒的照耀下,李丹青的声音猛然浮现在那处,他低着头盘膝而坐,眉头紧皱,似乎并未察觉到外界的一切。 “院长!”一直忧心着李丹青安危的洛安安赶忙在这时走上前去,她嘴里这般唤道。 但李丹青却依然低着头,对于洛安安的呼唤充耳不闻。 洛安安也察觉到了李丹青的异常,她定睛看去,却见李丹青的身子在不断的颤抖,额头上满是汗迹,双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膝盖,指甲几乎镶嵌到了肉里…… “若是能够叫醒,本星灵也就不至于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把你的意识拖入神河了。” 烈阳星灵在这时身形一闪,也出现在了洛安安的身侧,他的语气虽然有些轻佻,但看向李丹青的眸中此刻却多少写着些担忧。 “到底怎么回事?”洛安安焦急问道。 “你仔细看。”烈阳星灵再次伸出手,指了指李丹青,如此说道。 洛安安赶忙定睛看去,也不知是不是这一次那烈阳星灵施了什么手段,洛安安忽然发现,李丹青的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气,那些黑气就像是跗骨之蛆一般不断的从李丹青周身各处冲击着李丹青的四肢百骸,时不时的便会有那么一缕黑气涌入李丹青的体内。 而每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李丹青甚至的颤抖就明显的剧烈一分。 “这……”洛安安瞪大了眼睛,神情惊骇的看着这幅场景。 “这些黑气是那不知名的星灵的力量,他想要夺舍这家伙的神魂,成为这身躯的主人。” “它很强大,比我所知的任何星灵都要强大,也都要邪恶。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样的存在。” “我只能用我的星灵之力暂时护住他的本源,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的力量本就所余不多,靠着这点力量与他的意志,想要与那更古未有的邪恶对抗,落败只是时间问题。”烈阳星灵慢悠悠的说着,说道这处,看向洛安安,正要将那铺垫许久的话宣之于口。 “我应该怎么做?”但话还未出口,那白衣少女却侧头看向他,焦急的问道。 烈阳星灵一愣,有些错愕。 虽然这就是他想要说的事情,但女孩那急切的态度,与毫不犹豫的决绝,依然让他有些困惑与不解,因此他问出了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问道:“你就不问问我这么做有什么危险吗?” “我要救他。”洛安安却这般言道,她的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满烈阳星灵这样的提问。 她看得出此刻的李丹青已经危在旦夕,她不愿意浪费哪怕一息的时间。 “可这很危险,你们人类不是应该更在乎自己的生死吗?为什么愿意为了别人……”烈阳星灵却同样眉头紧皱,这是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他莫名的有些急切的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院长何尝不是为了我才这样的?” “他愿意为我舍弃性命,我自然也理应如此。”洛安安的回答来得很快,也很坚决。 以至于烈阳星灵难以生出半点去怀疑她的心思,他只是微微一愣,想起了不久前,李丹青明知道催动体内的星灵之力会带来何等的后果,可却决然如此去做时说过的话——有些事,我不去做,才会后悔。 烈阳星灵忽然有些明悟,但又还是没有抓住其中关节。 但他选择不去细究这些细枝末节,他只是摇了摇头,选择认同了这有些古怪的逻辑。 “人类,真是奇怪的东西。” “我还想知道得更多,关于你们,也关于他。” “所以,请努力让自己与他活下来吧。” 烈阳星灵这样说着,一只手伸出朝着洛安安的眉心轻轻一点,那一瞬间,金色的光芒猛然从洛安安的眉心爆出…… 第七十一章 羁绊的意义 烈阳星灵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他站在那处,笑眯眯的看着洛安安。 金色的光芒从洛安安的眉心亮起,不断闪烁然后在某一瞬间,那光芒的亮度似乎抵达了某个顶点,瞬息归于寂灭。 洛安安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自己的身躯,也静下心来感受了一番自己体内的变化。但却并未察觉到丝毫的异常,她有些困惑的抬起头,看向烈阳星灵:“这是?” 她的问题还未出口,烈阳星灵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指了指李丹青言道:“你再看看他。” 洛安安一愣,但还是在这时依言照做。她转头看向李丹青所在的方向,李丹青倒是依然盘膝坐在地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状,洛安安正在疑惑间,心底暗暗奇怪这烈阳星灵的举措到底是为了什么时,她的瞳孔却在这时豁然放大,身子僵硬在了原地,目光更是直直的落在了李丹青的周身,不能再移开半刻。 李丹青的周身翻滚着汹涌的黑气。 而与之前不同的是,洛安安这一次透过那些黑气,看见了诸多闪烁的光景,那是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面,而无一例外的是,这些画面似乎都与李丹青的过往有关。 有李世子在那莺歌燕舞中声色犬马的放浪形骸,神色癫狂;也有他在繁华的街道上策马扬鞭,将周遭的行人撞得人仰马翻,他却肆意大笑;也有他刻意将某位女子从书生的家中抢出,在书生的哀求与女子的怒骂中,将女子扛上肩头,扬长而去。 “那邪恶星灵中包裹着最极致的恶,而人本就是善与恶集合。无论是再光鲜亮丽的家伙,内心都藏着或大或小的恶,而这邪恶星灵便拥有着驱动这股恶,让他膨胀,让他沸腾的力量。我用我的星灵之力,打开了你的灵魂之眼,故而你可以看到这股被巨相化的恶……” 这时,烈阳星灵走到了洛安安的身侧,在她的身旁如此言道。 洛安安的眉头紧皱,她沉声问道:“所以这些都是院长曾经做过的事?” 烈阳星灵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也在那时光影上一一扫过,有些感叹的言道:“用你们人类的道德标准而言,这家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丹青在去到阳山之前,在整个武阳天下都臭名昭著,这样的恶名自然不可能只是空穴来风,只是洛安安还是不能想象,自家的院长是真的做过这些事情的。 “所以你要不要后悔一下下,或许还来得及。”烈阳星灵饶有兴致的看着眉头紧皱的洛安安,笑着问道。 洛安安闻言侧头看了烈阳星灵一眼,根本不答他此问,反而问道:“我应该怎么做?” “你不觉得这样的家伙,不值得你拼了命去救他吗?”烈阳星灵却有些不依不饶的问道。 “我要救他!无论院长以前做了什么,但我知道的是,从我认识院长那一刻开始,他虽然有时会吊儿郎当,有时会不着痕迹,但他的心底却是真真切切的在乎我们……”洛安安却如此言道。 星灵脸上的神情古怪,他挑了挑眉头,带着是有若无的笑意看向洛安安问道:“可你看到的东西可能只是他伪装出来的,他所作的恶,在这时可是展露得真真切切……” “我相信我看到的东西,但更相信我感受到的东西!”洛安安在这时笃定言道。 “你就这么相信他?”星灵问道。 “告诉我怎么救他!”洛安安却已经失去了耐心,她面色不善的盯着烈阳星灵,沉声问道。 但这样并算不上太好的态度,反倒让烈阳星灵脸上的戏谑之色,在这时散去。 烈阳星灵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抹真切的笑意。 “你能相信他,那我就可以放心了。”他点了点头这样言道。 “嗯?”烈阳星灵这般古怪的态度变化,让洛安安有些措不及防。 “如我之前所言,人性之中始终藏着恶,而恶最初其余欲望。” “贪欲、食欲、爱欲,皆是恶萌芽的温床。” “那星灵可以勾动人的欲望,让欲望生出恶,让人沉浸在着欲望之中,从而迷失自己,你看眼前这翻涌的黑气中便是那星灵设下的迷障。他被困在其中,虽然现在还保留着一时神志,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心神失守。而这邪恶星灵似乎拥有着吞噬万物的力量,我如果走入其中,他一定会注意到我体内星灵本源的气息,那他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吞噬我,一旦他成功了,那他的力量就会大增,到时候恐怕这天下就没人能够奈何得了他。而想要救他,却需要一个人走入这迷障中,寻到他的本体,我方才能用我的法门将他的心神拉扯出来。” “这很危险,稍有不慎,你自己也可能迷失其中,被那些勾动的欲望所形成假象所迷惑,只有坚信他的善的人,才有可能能找到他。我的力量很虚弱,不足以支撑我施展第二次那秘法,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这对于我而言同样是以此赌博。” “如果失败了,我会变得极为孱弱,会与你们一同死在这里,难以逃出被他吞噬的命运。” “而若是我保留这力量,倒是有可能在这家伙被那邪恶星灵完全控制之前逃出生天。这虽然是一场赌博,但我也希望让我下注的人,是能让我看到些许赢下这赌局的可能的人,而你,刚刚通过了这考验。”星灵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说道。 言罢他又忽然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们人类间古怪的羁绊,时而恨得好似要把对方挫骨扬灰,时而又可以为了他奋不顾身……” 听闻这话的洛安安这时愣了愣,目光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烈阳星灵。 烈阳星灵显然并不适应被一位姑娘这样看着的待遇,它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的言道:“你笑什么?” “其实你已经明白了不是吗?”洛安安说道。 “嗯?” 烈阳星灵有些困惑,但还不待它将这样的困惑宣之于口,洛安安却在这时迈开了步子走向了眼前的黑色迷障。 在身形完全被迷障淹没前,女孩回头看向烈阳星灵言道。 “你愿意和我们赌这一局。” “就说明你明白这羁绊的意义。” “不是吗?” 第七十二章 世子之恶! 明媚的阳光照射入了洛安安的眼帘,她来到一处干净的街道。 周遭是往来络绎不绝的行人,身上所着的衣衫大抵都是锦罗绸缎,放眼望去,似乎都是出身富贵人家。两侧是雕栏玉砌的楼台,无论是门外的装潢还是门内的陈设,都甚是不凡。 哪怕是应水郡最为繁华的应水城,洛安安也不曾见过的场景。 “这里是武阳城?” 只是一瞬间洛安安便反应了过来,或者说这里应当是李丹青梦境中的武阳城! 烈阳星灵说要找到院长的善念,可该如何去找呢? 洛安安这样想着,目光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这处虽然是梦境,但却四通八达,人头攒动,想要找到李丹青,那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就在洛安安有些不知道当如何下手时,不远处的街道却忽然出来一阵惊呼声。 洛安安抬头看去,却见前方的人群在惊呼着四散奔逃。本就热闹的街道随着这样的变故而乱做一团,大批的人群朝着此处奔来,人群散乱,场面甚是骇人。 洛安安心头一惊,本以为是那李丹青体内的恶灵作祟,下意识的想要逃离这处,可脚步方才迈出,目光却在这时一凛看见那人群的后方,一位穿着锦绣长袍的少年,正在策马扬鞭,他的脸上带着张狂的笑意,似乎很享受周遭的众人在马蹄的疾驰下四散逃逸的场面。 数不清有多少小贩的商摊被掀翻在地,也看不清有多少行人为了躲避疾驰而来的战马,而重重摔倒。 而他们这样狼狈的境遇,换来的却只是那马背上上的少年更加张狂的笑容。 虽然那少年的模样有些稚嫩,但洛安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他是李丹青! 洛安安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是李丹青经历的重演,这里的百姓无论生死,都只是幻象,可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还是让洛安安的眉头紧皱。 但她却也来不及去多想,虽然不清楚眼前的李丹青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她以为这对她找到李丹青,却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院长!” 她高声言道,但马背上的少年却似乎并未听到她的呼喊,依然自顾自的扬长而去,只留下这街道上的满地狼藉。 洛安安见状心头一紧,赶忙在这时快步跟了上去。 李丹青骑着骏马速度极快,而在这幻境中的洛安安却似乎失去了所有修为,只能在身后奋力追赶,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远。洛安安心头焦急,正不知道如何解决这麻烦时,天色骤然暗了下来。 洛安安一愣,而远处与周遭的景色也在这时变得暗淡。 洛安安停下了脚步,有些错愕的看向四周,忽然明亮的灯火升腾,阵阵银铃一般的笑声响起。 洛安安有些恍惚,她定睛看去,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在一处灯红酒绿的楼台之中,数位花枝招展的美艳姑娘围坐在一处,而中间半躺着的赫然便是洛安安方才苦苦寻找的李丹青。只见李丹青醉眼朦胧,双手搂着那些姑娘,一会饮下对方递来的美酒,一会吃下一颗另一位姑娘送来的瓜果。 “院长!”洛安安看着声色犬马,一副完全沉溺其中模样的李丹青,心头不免有些焦急,她大声的喊道。 但这酒楼中人来人往,洛安安的高深呼喊,却丝毫没有引起周遭众人的注意。 李丹青依然沉溺在美色之中,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洛安安察觉到了这异样也忽然意识到似乎眼前众人似乎并无法看到自己的存在。 她皱起了眉头,心底愈发的交集。 轰!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闷响。 洛安安的心头一惊,赶忙侧头看去,却见几位同样身着锦衣的贵公子,将一位穿着儒衫的书生重重的扔在了地上,同时一位衣着暴露的姑娘也赶忙在这时跟了上来,神情担忧的看着那书生,嘴里高呼道:“孟郎!” 这样大的阵仗顿时在这时吸引了周围众人的目光,那躺在软塌上的李丹青也坐起了身子眯着眼睛看着那地上模样狼狈的书生。 几位动手的贵公子在这时围拢到了李丹青的身边,一脸讨好的言道:“世子!这孟广义敢动世子的女人!咱们把他弄出来了!” 李丹青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诸位有心了。”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眼却让那几位贵公子如获至宝一般,一阵朝着李丹青点头哈腰,谄媚之相可谓溢于言表。 “我一早便约了熏儿姑娘,熏儿姑娘却借故推辞,我以为熏儿姑娘是得了什么病,还托人探望,却不想原来是在与这孟广义厮混啊。”李丹青侧头看向地上的女孩,低声言道。 那阴沉的语气,每一个字眼出口,都让那女孩身子一颤,显然是畏惧到了极点。 而那书生似乎受伤不轻,但听闻这话还是在这时站起身子,挡在了女孩的身前,他怒目看着李丹青,言道:“李丹青!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对熏儿动手!” 身后的女孩似乎也很担心书生的状况,起身也想上前:“孟公子!你走吧!熏儿只是一介败柳之身,不值得!” 孟广义闻言却侧头看向那女孩,目光深邃:“我不在乎!我知道熏儿沦落于此,只是迫于无奈!熏儿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二人一言一语,情意深重,哪怕是一旁的酒客,都看得有些于心不忍。 “好!” 但就在这时,那李丹青却高呼一声,站起身子。 在二人惊骇的目光下,李丹青迈步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你要做什么?”孟广义见状赶忙又将那熏儿护在身后。 砰! 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脚猛地踹出,将那孟广义踢翻在地。 “孟公子!”熏儿见状心头一紧,就要上前查看孟广义的状况,可这时李丹青却伸出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女孩不停的正在,但李丹青却笑道:“今日好好陪陪本世子,不然我保证明天你的孟公子会漂在武阳城的护城河上!” 这话出口,女孩的身子一颤,脸色煞白,顿时不敢再有半点动弹。 那孟广义见自己心爱的姑娘被李丹青如此霸占顿时肝胆欲裂,他想要起身上前,但却被那群跟着李丹青的狗腿子拦住一阵暴打,而李丹青就在这时,放声大笑着,将那面如死灰的熏儿拦腰抱起,走入了不远处的厢房…… 第七十三章 鬼魅之音 李丹青张狂的笑声,与那孟广义被众多锦衣公子在拉扯过程中也被对方一阵拳脚相向,嘴里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洛安安当然明白这些依然是幻想。 无论那孟广义的哭声如何的声嘶力竭,也无论那名为熏儿的姑娘此刻看向孟广义的目光中有多少的不舍,但这些 都不是真的。 或者说此刻这些都不是真的,他们只是李丹青过往的记忆。 而这也意味着李丹青在当年确实干过这样的事情。 洛安安的眉头紧皱,她虽然在来到此地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目睹了这接二连三的数道场景之后,洛安安的心头也有些动摇,倒不是说不相信李丹青,只是很难将自己见过的这些场景与那个自己认识的院长联系在一起。 她看着那孟广义凄惨的模样,心底终究不忍,虽然明知道李丹青等人并看不见自己,但还是忍不住上前走到了李丹青的身后,伸手就想要抓住李丹青的肩膀,阻止这场即将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悲剧。 她的手刚刚伸出,方才按在李丹青的背上,可周遭的一切却在这时猛然变化,周围妖艳的姑娘,摇曳的烛光都在这一瞬间猛然消散。 天色也骤然明亮,前方的李丹青好似感应到了洛安安的存在。 他的身子豁然转了过来,说来也甚是诡异,方才还拦腰抱着那熏儿姑娘的李丹青,此刻却换了一声干净的衣衫,怀里的女孩也消失不见。 他冷着目光直直的盯着洛安安,眸中写满了戏谑与残忍。 洛安安从未见过这样的李丹青,她的脸色骤然一变,身子下意识的一顿,看向李丹青颤声道:“院长……” 但面对她的呼喊,李丹青脸上的神色依然冰冷。 “拿开你的脏手!”李丹青这样说着,脸色陡然狰狞,他的一只脚猛地抬起,重重的便朝着洛安安的小腹踢了过去。 洛安安从未想到李丹青竟然会对她出手,一时间可谓是措不及防,她赶忙伸手欲挡,可这时李丹青提来的脚却穿过了她的身躯。 洛安安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砰。 身后却传来一声闷响,还伴随着一道沉闷的痛呼声。 洛安安赶忙回头看去,却见自己的身后一位穿着麻衣的老人栽倒在地。 “臭瘸子!本世子这锦羽长袍可是幽云寒蚕丝铸成,价值千金,你也敢碰得?”而李丹青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洛安安顿时恍然,原来李丹青所针对并非自己,或者说对方自始至终都还是未有发现自己的存在,这依然是他梦境的场景,也是他曾经真真正正做过的时期。 洛安安的心神稍定,在这时终于静下心来打量四周的场景。 她来到了一处落败的街道,身前是一座矮小的房屋,房门打开,院落里一片狼藉,似乎是被谁胡乱翻找过一般。一位七八岁大的孩童在这时从屋中抛出,双眸哭得通红,伸手便想要扶起地上的老人,嘴里带着哭腔言道:“阿公!你没事吧!” 那被李丹青一脚踢翻在地的老人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李丹青的一脚用力极大,老人一只手捂着胸口,但嘴里还不忘宽慰自己的孙儿,说道:“爷爷没事……” 然后他才转头看向李丹青,恳求道:“世子大人……那玉佩是孩子他爹留下的唯一念想,你就不能行行好留给我这老头子吗?” 李丹青眯眼看着老头,手中轻轻的掂量着一枚翠绿色的玉佩,冷笑道:“这金玉翡翠可是价值千金之物,岂是你这老瘸子能有的东西?我不追究你偷盗之罪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了,还敢跟我讨价还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听闻这话的老人脸色一变,赶忙言道:“世子误会了!这枚翡翠是孩子他爹早年在战场上得来的物件!只是觉得好看,就带了回来,后来他死在了边关,这东西是遗物中带回来的物件,怎么能是偷来的呢?” “我儿子可是李将军的部下,在白狼军卖过命的啊!” 老人声泪俱下的言道,声音也有些沙哑。那番模样,让一旁看着的洛安安也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但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却依然阴冷,只是冷笑着继续言道:“卖过命?” “白狼军几十万人,哪年不死上几千上万人!你不会以为本世子会因为这事就对你姑息纵容吧?” “老家伙!我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不想过多为难你,但你要是不知趣可就别怪小爷我不念旧情了!” 老人显然也知道李丹青的恶名,听闻这话心头一凛顿时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李丹青倒是很满意老人这副模样,他笑了笑,看了看老人身后破败的房屋,又说道:“就你这样的贼人留在这武阳城,也是给武阳城添乱,你们却给我拆了这破屋!今后不要让我在这武阳城看见你们!” 李丹青这样说着,他身后数位甲士迈步走出,就要走向那破屋,祖孙二人见状伸手想要拦住,却被那些身强力壮的甲士一把推开,重重的摔倒在地。 随后他们便径直走到了那破败房门的跟前,那破败的房屋已经摇摇欲坠,但却是祖孙二人在这武阳城安身立命的根本,看着那些甲士走到那处。祖孙二人脸色大变,但却不敢再上前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甲士将他们的家拆得支离破碎,满地狼藉。 孩童的痛哭声响起,回荡在着武阳城阴暗的小巷,但李丹青却放声大笑,就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最有趣的场景一般。 洛安安盯着笑容那般张狂的李丹青,神情错愕,她难以相信自家院长曾今做过这般事情。 可事实摆在面前,并无半点回旋的余地。 她紧握着双拳,盯着李丹青,想要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但无论她如何大声的呼喊,亦或者如何想要上前阻拦,却都无济于事,她无法干预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他。” “他生来就是恶人。” 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洛安安的耳畔响起。 第七十四章 被动摇的信念 “他就是这样的家伙。” “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恶。” 那声音很是突兀的在洛安安的耳畔响起,洛安安一个激灵,侧头看向四周,却不见任何身影。 “谁?”她沉声问道。 “桀桀桀。”周遭却在这时传来一阵诡异的狞笑声。 “你是谁?极恶刀的刀灵?还是那邪恶的星灵?”洛安安沉声问道。 “看看他的模样!” “他笑得多么真切!多么开怀!这一切不正是他想要的东西吗?” “色欲!” “贪念!” “还有杀戮!” “这些都是人生来带有的欲望,所有人都无法逃脱这样的欲望!我只是让他一遍遍的重温那美妙的感觉!” 洛安安的心头一凛,在这时也确认那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 但还不待她说些什么,眼前的景象却忽然再次变化,她又来到了武阳城的街道上,百姓哀嚎惊慌四散,李丹青纵马疾驰,神情张扬。 洛安安见状,心头一惊,她看着四散逃逸的百姓,又看了看李丹青满目癫狂的神情,眉头紧皱。 “你看!我可什么都没做,而他却一遍遍的沉溺在施暴的快感中。这就是人的本性,他喜欢看着弱者在他的马蹄下颤抖,他享受这感觉,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让他留在这里?永远……永远的活在快乐之中呢?”那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胡说!院长才不是这样的人!”洛安安大声的驳斥道,显然她并不认同对方话中所言。 她这样说着迈步上前,走到了李丹青的战马跟前,想要拦下在人群中疾驰的李丹青。 但一如以往的每一次一般,无论洛安安如何努力,她都像是游离在李丹青世界外的幽灵,李丹青根本无法察觉到她的存在,战马从她的身上穿过,李丹青脸上张狂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怎么样,放弃吧。”那声音再次响起。 洛安安转头看向渐渐远去的战马,并不理会耳畔传来的声音,她咬了咬牙,朝着李丹青战马疾驰的方向追去。 她不知道如何找到烈阳星灵口中所言的李丹青,但她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以杀人为乐的家伙会是自己的院长,她要追上他,问个明白! 她奋力的奔跑,但前方的李丹青却越走越远,无论她如何呼唤,都无法阻止那背影带着猖狂的笑容远去。 周遭的景色,随着李丹青的远去而猛然暗了下来,洛安安一愣,却又再次来到了那酒楼之中。 早已熟知会发生些什么的洛安安在目睹李丹青纸醉金迷的模样后,还是不免眉头紧皱,看着那孟广义被几位锦衣公子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看着那熏儿姑娘面露死灰的神情,洛安安还是免不了心头一颤。 她想要阻拦这一切的发声,她看着李丹青朝着他大声吼道:“院长!不要!求求你不要!” “不要再做这些事了!这不是你的本意!” 但无论她吼得多么的声嘶力竭,但李丹青却依然自顾自的饮酒,自顾自的抱着熏儿离去。 洛安安的神情颓丧,她的心底从始至终一直相信着的某些信念在这一刻有了动摇。 以往她总是以为,那些关于李丹青的流言蜚语,只是一些人以讹传讹变本加厉演绎出来的东西。但眼前这些由李丹青自己记忆中演化出来的场景,却让洛安安不得不怀疑那些自己以往曾笃信的东西。 李丹青脸上的迷醉亦或者张狂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升腾而出的快乐,那不像是能伪装出来的东西。 “这下你相信了吧?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就是恶本身。” “你救不了他,或者说你不是在救他。”那声音再次响起,宛如恶魔在洛安安的耳畔低吟。 “我撕下了他伪善的面具,让他感受到了真正的自己,而你在让他去做那个不是他的人,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吗?” “人活着多么辛苦,总是要面对繁琐的条条框框,而我让他做回了自己,他只会感激我,你又何必让他在面对那些他不喜欢的东西呢?” 那声音的话这样问道,洛安安的身子一颤,脸色煞白。 她的心头有些动容,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帮到李丹青。或者说正如那诡异的声音所言,这一切说不定就是李丹青一直渴望的东西呢?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洛安安的心头,而周遭的场景再次变化,又来到了那破败的小屋前。老人的哀嚎,孩童的哭喊,都在这时浮现在洛安安的眼前。 而这一次,洛安安没有了如之前那般还上前阻拦的心思,她似乎已经认知到了眼前的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 她低着握紧了拳头,身子颤抖,却沉默不语。 “桀桀桀。” 耳畔传来那低沉的笑声,洛安安低着头的头又埋下去了几分。 周遭的一切在这时暗了下来,一道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了洛安安的四周,看不清模样,只是那对猩红色的眸子中透露着阴冷的光芒,甚是骇人。 “放弃吧。” “没用的。” “没有人可以救他。” “那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洛安安低着头,似乎并未察觉到周遭诡异的变化。 她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执念。 “不对的……” “不是的……” 她这样喃喃自语道,似乎是在说服自己,去相信那些被事实所摧毁的信念。 而这样的自语却并未有太多的效果,反倒是惹来了那鬼魅身影的放声大笑。 “愚蠢的人类!” “那摆在眼前的事实你们都不愿意相信,非要自己诓骗自己!真是可笑啊。” “你看他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明明心底充斥着恶,却非要违背自己的本心!” “眼见的不是事实,难道要相信心底虚无的幻象吗?” 那声音在洛安安的耳畔低吟道,这话说罢,他似乎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在这时停了下来,站在洛安安的身前低头俯视着洛安安,他的双手张开,眸中的凶光闪动。 带着炙热,带着期待。 就像是一尊神祇,在等待着信徒的献祭。 第七十五章 用心 黑暗中,鬼魅的身影张开了自己的双手。 他盯着洛安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等待着洛安安的献祭,等待着对方心头的信念被摧毁。 虽然洛安安只是一个寻常武者,能给他带来的提升并不多。但相比于力量的提升,他更享受看着一个人的信念崩塌,看着他从光明走向黑暗,从生存走向毁灭。 那对于他而言,是绝美的风景。 而现在这样的美景正要在他面前绽开,他怎能不亲临此处,好生欣赏呢? 想到这里,他的眸中猩红的光芒愈发的炙热。 “不对。” 可就在这时,本来一直低着头,颤抖着身子的洛安安忽然低声轻吟道。 那声音很小,很轻。 但却在这无垠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刺耳。 “嗯?”黑影的脸色微变,有些错愕的看着洛安安,似乎并不确定方才所听到的声音,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的错觉。 “不对。”但下一刻洛安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声线比起之前更大了几分,也更坚决了几分。 黑影猩红的眸中中涌出错愕之色,他低头看向洛安安。却见洛安安在这时也缓缓抬起了头,看向黑影。 这样的举动让黑影的身子一颤,他的存在是意识化的东西,除非他主动现身,不然那是没有人能发现他的存在的。 但眼前这女孩投来的目光,分明是已经发现了他的所在。 这不是一个这般修为的武者应该能有的本事! 洛安安却并无心思去理会黑影的想法,她只是看着他言道:“我相信院长!” “相信?那些画面都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情!你拿什么去相信他?”黑影皱着眉头问道。 而面对黑影的质问,洛安安却只是抬起头,直视着对方,低语道:“心。” “心?”那黑影一愣,显然并无法理解到洛安安话中所言,他有些发愣。 洛安安眸中的目光却在这时愈发的坚决—— 她记得在那次幽云围攻马驮城时,她在见到自己的父亲后,曾无比担心对方的处境。 尤其是得知朝廷不打算救援,而应水城也选择按兵不动后,洛安安曾问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留在应水郡,毕竟以当时青云损失惨重,而幽云势大的状况而言。留在应水郡除了做出些无畏的牺牲外,洛安安并看不到任何守住这应水郡的希望。 她当然不怕死,也明白自己父亲愿意为家国天下赴死的决议。 但她只是困惑,这样无畏的牺牲到底是否存在意义。 而那时的洛城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或许有人会牺牲,有人会死去,但我相信他不会辜负我们!应水郡一定可以守下来的。” “他?是宁统领吗?”那时的洛安安有些困惑的问道。 “是李丹青。”洛城应道。 “为什么?”洛安安有些困惑,随谈那时的她已经与李丹青相处良久,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但却从不敢相信他能有改变这幽云战局的本事。当然也就更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对李丹青信任从何而来。 而面对这样的询问洛城却只是笑道:“因为他是将军的儿子。” “无论外界对他如何流言蜚语,但我的心告诉我……” “他有这样的本事。如果有一天安安也遇见了这样的人,也要学会用心去相信他!” …… “我相信院长!” “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洛安安想到这里,她的心神愈发的坚定,她盯着眼前的黑影如此言道。 一字一顿。 黑影的心头一颤,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蓦然看向四周。 却见周遭的黑暗猛然涌动,喧哗声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看向四周,却见他们又来到武阳城的街道上。 李丹青骑着战马再次疾驰而过,马蹄所过之处,数不清的百姓惊慌四逃。 那场面并没有任何的变化,李丹青的脸上依然飞扬着狰狞的笑容,人群还是奔逃不息。 黑影再短暂的错愕后,回过了神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这样的场面再看过百回千回那又如何?他还是他,他的恶,还是恶!” 黑影的低吟在洛安安的耳畔响起,但这一次,洛安安却并没有再受对方的半点蛊惑,她抬起了头看着奔驰而过的李丹青,目光直直的落在他的身上。 “我相信院长!”她这样言道,“相信那个能够为了弟子平民,能够为了应水郡苍生以身犯险的院长!” “就算这些真的是他做过的事情!那也一定有他不得已的原因!” 洛安安这样说道,两侧街道上的景象却在这时疯狂的倒退,或者说是某种看不见的可怕力量在这时拉扯着洛安安的身子在这时不断的朝前快速的移动。 只是眨眼的光景,洛安安就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追上了李丹青。 只见李丹青一路疾驰到了街道的尽头,在那里数位身着锦衣的公子正站在街头,谈笑风生。 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穿着黄色的长衫,衣着华贵,器宇不凡,周围那些公子哥都围在那青年身边,眉眼恭顺。 洛安安来到了他们身侧,只见其中一位走到那青年身旁,谄媚言道:“太子你放心,这安蛮街算得上是整个武阳城北城最好的地段了,只要你愿意出面,让我爹把这条街道买下来,到时候开了酒馆饭庄,赚的钱,我爹会分三成给太子殿下……” 那青年男子闻言,面露不悦之色的看了对方一眼,对方一愣,顿时回过了神来,赶忙改口言道:“不不不,在下失言了,是上缴给朝廷,由太子经手转交。” 听闻这话的青年男子这才点了点头,满意的看向对方:“可这街道上的住户能愿意把这地界卖给你们吗?” 对方眼珠子一转言道:“自然不会太愿意,这些贱民们见奇货可居,必然漫天要价……” “那你们张家准备如何解决这麻烦你呢?”那太子眯起眼睛问道。 “太子放心,我已经派人躲藏在这行人中,待会回动手劫人,制造混乱,死伤几个人,这乱势一起,咱们就让龙象府派人管辖此地,只说是当年的藩王余党想要闹事,挨个搜查,一次查不到,咱们就查两次,查到这些贱民们怕为止,到时候他们卖也得卖,不卖还是得卖!”那锦衣公子眯着眼睛如此言道,眉宇间笑意盎然,似乎已经看到了赚得盆满钵满的未来。 “嗯。”青年点了点头,也不多语,但显然是已经同意了对方的计谋。 站在一旁的洛安安,将这番话听得真真切切,顿时脸色骇然,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被称作太子的青年。 坊间多有传闻,说武阳太子贤德,为了些许钱财竟然会想出这样的毒计! 洛安安不可置信的听着这一切,双目瞪得浑圆,她倒是想要出生怒斥,但只可惜他们并不听见,也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而就在他们打着这好算盘的时候,李丹青骑着战马一路疾驰到了他们的跟前,正打着好算盘的几人一愣,见一匹战马袭来顿时慌了神,连连退后。 那太子殿下更是惊慌失措,在退后的过程中一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 身旁的青年见状赶忙扶起了太子,然后看向翻身下马的李丹青骂道:“混蛋!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来人,给我把这家伙拉下去……” 那人的这话说道一半,却忽然小了下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看清了李丹青的模样。 他的脸色骤然煞白,声音也开始打颤:“李……李世子……” 这时一大群白甲甲士也在这时从李丹青的身后跑了上来,围在李丹青的身侧,冷眸看着太子一行人。 李丹青将缰绳递给了身旁的甲士,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然后这才看向那公子哥,眯眼道:“你方才说要把谁拉下去呢?” 这话出口,李丹青身后一群白甲甲士猛然上前一步,滚滚杀气在这时扑面而来。 那出言之人顿时脸色煞白,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伸手用力扇了自己一耳光,哭丧着脸言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世子!请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李丹青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反倒侧头瞟了一旁的太子殿下,身为武阳朝的太子,却在这时撇开了目光,似乎并不愿意与李丹青对视。 李丹青也不对太子行礼,只是言道:“方才我纵马游街,这几个不长眼的挡了我的道,便叫人抓了来,这不看不知道,不想他们身上还带着刀刃!想来是嫉妒本世子的美貌,要行刺本世子!” 他这话一落,身后的甲士中便有数人走入,纷自押着几位耷拉着脑袋的家伙。那几人见了太子与他身旁哭丧着脸的锦衣公子,下意识的就要说些什么,但话还未有出口,太子的眸中一寒,一只手猛然激发出数道灵力,那几人到了嘴边的话便永远停在了喉咙间。 他们的脸色一白,颈项处在那时浮现出一道血痕,顿时便失了生机。 “嗯?太子这是?”李丹青见状眨了眨眼睛,在这时看向太子,很是困惑的问道。 太子一拂衣袖,冷声言道:“世子是李将军的儿子,是我武阳朝日后的栋梁之才,这些家伙想要毁掉我武阳的根基,死不足惜!” 周围跟着太子一同前来的锦衣公子们得见此状,纷纷脸色一寒,看向太子的目光也顿时变得恐惧了起来——这太子殿下平日里看上去温瑞如玉,但真正遇到关系到自己名节的事情却狠辣无比。 “这样吗?”李丹青眯着眼睛笑道,脸上的神情意味深长,目光直直的落在太子殿下的脸上,似乎是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瞧出些就里来。 只可惜太子殿下却神情冷峻,并无半点可以被察觉到的异状。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还想好好审问一番,看一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查出些大案来。毕竟我看这些人来者不善,保不齐是谁藏在这武阳城中,准备干些对陛下不利的祸事的贼人,太子你说要是查到了这样的大案,你爹是不是得封我个府主亦或者大司命当当?” 那太子闻言,似乎隐隐听出了些许李丹青的言外之意,却不敢表露,只是道:“李将军有重塑武阳之功,世子想要什么没有?区区府主亦或者大司命如何能配得上世子。” 太子这样说着,那盯着李丹青的眸子深处闪过一道阴冷之色。 “也对。”李丹青却似乎并没有看见对方眼中的这抹异色,笑了笑如此言道,但话锋却又忽的一转:“不过这安蛮街确实有些问题,本世子还是想要凭自己的本事干出些大事来,所以决定以后每天都来看看,太子金枝玉叶可容不得半点闪失,我看从今以后就不要再来这里了,太子觉得如何呢?” 李丹青话里的最后几个字眼明显咬着重音,言语间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这普天之下,敢这么威胁当今太子恐怕也只有他李丹青一家而已。偏偏,面对李丹青的威胁,太子的脸色虽然一阵铁青,但还是在数息之后,言道:“世子此言有理,我知道了。” 这话说罢,他一拂衣袖,负气而去,身旁的一群公子哥们见状也不敢逗留,纷纷在这时连滚带爬的跟了上去。 只有李丹青站在原地,眯眼看着太子等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而在她的身旁,洛安安就这样注视着他,她的嘴角也在这时随着李丹青脸上的笑意,一道扬起。 她忽然想了起来,方才在那街道上,李丹青虽然纵马疾驰,闹得满城风雨,但那战马无论多么凶厉,可一路上却并未撞到哪怕一个行人,他始终握着自己的缰绳,就像他一直以来那样,无论外表多么放浪形骸,可心底的缰绳却一刻不曾脱缰。 想到这里,洛安安脸上的笑意更加的灿烂。 她愈发坚信自己的信念。 她认识的李丹青,始终就是那个李丹青…… 第七十六章 白狼六十万 场景再次变化,洛安安的眼前一阵恍惚,再次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了那酒楼之中。 李丹青仰头饮酒,熏儿与孟广义又一次被那些锦衣公子扔在了地上。 李丹青神情戏谑的盯着那二人,嘴角扬起一抹狞笑。 “那这个呢?” “你难道觉得这也是假象吗?” 黑影的声音在这时传到了洛安安的耳边。 但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这一次洛安安听出了那鬼魅声音中似乎隐隐带着一丝怒意。 而愤怒,在很多时候,常常起源于恐惧。 洛安安并不去回应那黑影的询问,只是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依然重复着方才的话:“我相信他。”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感召,正仰头饮酒的李丹青忽然一顿,眉宇间浮现出些许困惑之色,他做出了一个与之前两次都不同的举动,他停下了手中的酒壶,竟是转头看向了洛安安所在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洛安安竟然觉得李丹青在这时能够看到她一般。 也就是在这个念头在洛安安脑海中升起的刹那,眼前的画面忽然开始后退。 是的,就像是时间倒流了一般,周遭的行人开始退去,李丹青怀里的姑娘也已古怪的姿势站起,然后离开。李丹青起身,站起身子,周遭的画面开始变化,天色放亮,来到一处偏僻的街道旁。那时间倒流的场景戛然而止,画面又开始如正常情形下一般流淌。 洛安安有些发愣,她看向前方,却见李丹青正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群狐朋狗友,从街道路过。 砰。 一声闷响,忽然眼前那破败小院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孟广义手里握着一枚雕工精细的翡翠狮子正气冲冲的从屋中走出,身后一位神情憔悴的年轻妇人正伸手死死的拽着孟广义的另一只手,嘴里喊道:“夫君!这东西不能卖啊!圆儿还在病重,我已经找到了医师,这东西换了钱,是要给咱们孩子治病的!” 妇人的哀求却并未让孟广义生出半点的恻隐之心,他手上猛地一用力,将那妇人的身子摔倒在地。此刻的孟广义的脸上没了丝毫面对熏儿时的情意绵绵,反倒狰狞扭曲得可怕:“滚!那个贱种浪费了老子多少钱!还想老子砸钱在她身上?” “一个女娃而已,反正日后也是要嫁人的,死便死了!” 听见这话的妇人虽然因为被孟广义一脚踹翻在地,而浑身剧痛,但见男人如此狠心,她只能强忍下这份钻心的痛楚,扑上前去抱住了男人的脚,带着哭腔言道:“夫君!我跟着你这么多年,这些年你都快把家里给搬空了!我拦不住你也就算了,但圆儿是你的亲生孩子啊!你不能不管她的!” “滚!今日是熏儿姑娘的生日,我答应要送她一枚玉钗!东西我都看好了!你想让我失信于人吗?”孟广义却像是被迷了心智一般,这般怒骂道,脚下发力,一脚将妇人狠狠的踹开,然后便不顾妇人在背后的哀嚎以及屋中隐隐传来的妇人啼哭,迈步便急匆匆的走出了那破败的小院。 目睹这一切的洛安安满目的不可思议。 此刻孟广义的绝情与那时在酒楼中的痴心判若两人,若非亲眼所见,洛安安根本难以相信眼前的家伙与酒楼中所见会是同一个人。 洛安安忽然有些恍惚,她侧头看向就站在不远处的李丹青,只见李丹青拉缰驻马眯着眼睛看着那孟广义离去的背影,显然也将方才所见的一切一一看在了眼里。 …… 画面再次变化,洛安安来到了小巷口,那对被李丹青夺走金玉翡翠的祖孙二人的身前,这一次,或许是内心早已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眼前的画面并未持续多久,便如之前那般,开始飞快的倒退。 画面来到了一场宴会上,李丹青醉眼朦胧的坐在右侧的首座上,那位之前洛安安见过的太子殿下坐在高台上,与众人把酒言欢,说着些洛安安此刻听来只觉得冠冕堂皇的大话。 李丹青一个人喝着酒,时不时打个哈欠,显然对于这只有男人不见姑娘的聚会兴致不高,好些个锦衣公子想要上前讨好,却被李世子并不喜人的脸色给吓退。 李丹青又待了好一会,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与自己的兴致面前做了衡量,但转头一想,我老子也不见得怕姬齐,那本世子何必给太子面子,这样想着,李丹青便要站起身子。 “哎!你们听说了吗?西城那卢邱家,看上去破破烂烂,可家里藏着宝贝。” 而就在这时,坐在李丹青身旁不远处的几位公子哥忽然聚在了一起,其中一人大声言道。 “卢邱?就是早些年白狼军死得的那个千户?本来靠着朝廷的抚恤金可以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奈何女人又得了重病,房子卖了,家底掏空了,还是没有救活,现在祖孙二人蜗居在一个小木屋里,他们能有什么宝贝?要是有还能这样度日?”一旁的另一位公子哥甚是轻蔑的言道。 也不知是不是白狼军三个字眼引起了李丹青的兴致,已经站起身子的身子世子殿下又慢悠悠坐了回去,独自饮酒,目不斜视。 而身旁聊得正欢的几位公子哥也并未察觉到李丹青的异状,依然在一旁自说自话。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位挑起话头的公子哥顿时面露得色。 “据说那宝贝是卢邱在边关时得到的,是一枚金玉翡翠,似乎与大辽皇室有关,老头子平日里捂得严实,他那孙子偷偷的拿给自己的同窗们看过,这才被我知道。” “金玉翡翠,那这东西价钱怎么也得往万两上走了吧?”一旁又有人接过话茬问道。 那贵公子闻言,不屑的看了那出声之人一眼,说道:“万两自然是万两,但不是白银,而是黄金。” 这话与出口,哪怕周遭的众人都是出身名门之人,也不免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万两黄金,那可是足以比得上十余万两白银的价钱。虽说十来万两银子,对于在场大多数人的而言,想要拿出都不是太难的事情,但那也是凭着自己家族的底蕴,可若是自己能有这么多银子,那可足够他们吃喝玩乐好一阵子。 “那既然如此……”当先便有人动了心思。 “那祖孙二人也没有什么靠山,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何不……” 众人一言一语间已经将如何巧夺明明,又如何斩草除根的一系列计划说道了出来,似乎是想到各自在不久后便能轻松的分到数万两银子,众人一时间笑逐颜开。 只是谁也未有注意到一旁的李丹青眉宇深处一道戾气一闪而过。 …… 洛安安在一旁看着,见这些武阳城的贵公子们谈笑间就要将一对无辜的祖孙置于死地,而为的只是拿到些许钱财给自己买一件可以撑场面的衣衫亦或者可以讨得某位姑娘欢心的礼物时。 罗安安银牙紧咬,双拳紧握。虽然明知这些事情已成定局,但还不不免对眼前这群笑逐颜开的贵公子们恨得牙痒痒的。 不过幸运的是罗安安心头这股恶气很快就有人帮他出了。 周遭的画面开始快速的流淌,一道道场景闪过,在一阵眼花缭乱后,定格在了一条阴暗的巷口。 李丹青手里拿着那枚翡翠吊坠不住的把玩,而身前几位白甲武者正将数道身影围在小巷的巷口,一阵毫不留情的朝着那几人拳脚相向,伴随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回荡在这巷口中,周遭的住户显然都听闻过李世子的恶名,纷纷关门闭户,不敢多看半眼。 好一会之后,那群被围着的家伙似乎被打得气若游丝,李丹青这才伸出手,身旁的甲士们纷纷退到了一侧,李世子在这时慢悠悠的走上前,手里还把玩着那吊坠,眯着眼睛俯视着那几人。 洛安安也赶忙走上前去,低头看去,她在那时不免一愣,虽然这几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但洛安安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些家伙,正是在那宴会上密谋要杀人夺财的那几个混蛋。 李丹青蹲下了身子,看向为首之人,眯眼睛问道:“认得我吗?” 为首之人艰难的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说道:“认得……认得……” “这玩意我看上了,没意见吧?”李丹青又问道。 那人忙不迭的点头:“世子喜欢的东西,自然就是世子的。” “懂事。”李丹青很满意对方的回答。 他在这时站起了身子,迈步离去,那几人见状心头一喜,暗以为度过这劫,却不想这时走出三四步远的李丹青忽然说道。 “既然这么懂事,那就别打太久。” “再打上半个时辰,就放他们走吧。” “是!”那群白甲甲士闻言,纷纷点头应是,于是乎这小巷深处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洛安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得会心一笑,这确实是自家院长做事的风格。 而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画面再次变化,这时她来到了一辆马车中,一位孩童与老人正挤在马车内,二人的模样甚是憔悴,孩子的脸上还写着心有余悸的恐惧之色。 “爷爷,都怪我,我不该把爹留下的吊坠拿出去的。”那孩子带着哭腔言道。 身旁的老人闻言也不忍心责备,只是将他抱入怀中言道:“没事!那东西没了就没了,只要你没事,爷爷就放心了。” “咱们在老家还有几亩田,只要爷爷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把你拉扯长大的。”老人这样说着有些心疼的看了孩子一眼,又言道:“饿了吧?爷爷这里还有些饼子,你先吃了垫垫肚子,等回了老家,我去寻你爹以前的朋友借些钱财……” 老人这样说着,低着头在自己的包裹中一阵翻找,但忽然他却身子一颤,双目瞪得浑圆,目光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包裹,就好似见到了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他颤颤巍巍的将那事物从包裹中拿出,却是那枚被李丹青夺走的吊坠,连带着一起的还有一张千两的银票,以及一张信纸。 老人神情古怪的将那信纸在自己的眼前打开,定睛看去,却见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 勿言公无子。 白狼六十万,皆为老翁子。 勿言孙无父。 白狼六十万,皆是幼子父。 白狼义贼,敬上。 第七十七章 无悔 砰。 一声轻响在这时荡开,眼前的画面宛如琉璃一般破碎开来。 隐约间洛安安仿佛听到了,有谁在厉声哀嚎。 但洛安安却并不在意,相比于这些东西,她更在乎的是随着周遭的画面崩碎,出现在她眼前的场景。 她又回到了那无垠的黑暗中,周遭的黑气涌动,李丹青的身子盘膝坐在那处,而不远处烈阳星灵正看着她。 “你成功了?”烈阳星灵不确定的问道。 洛安安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可又觉不对。 烈阳星灵说,让她找到李丹青残存的善念,把他带出来,这样才能压制那邪恶星灵生出的恶。 可洛安安在进入那幻象之后,却什么都没做,她只是一次次的目睹了藏在李丹青脑海深处的回忆,看见了那些恶的表象下说隐藏着的善,但这是不是就找到了李丹青的善念,洛安安却并不确定。 她侧头看向李丹青,却见盘膝坐着的李丹青依然眉头紧皱,周身弥漫的黑气虽然稀薄了些许,但状况依然不容乐观。 “为什么?”她看向烈阳星灵这样问道。 烈阳星灵倒是并不知道洛安安在迷障中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以他的眼界看来,洛安安并未迷失在那迷障中就应当是找到了李丹青的善念,可为什么李丹青还未苏醒。 “桀桀桀……” 而就在这时,那沙哑诡诞的笑声却再次浮现。 洛安安与那烈阳星灵都是脸色一变,看向那笑声传来的方向,却见那处的黑雾猛然朝着一处汇集。 一道身影在这时在黑气的汇集之下,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道看不清模样的身影,只是隐约可见一道人形,无论是五官还是脸上的神情赌无法看得真切。 “小心!”烈阳星灵看清对方的一瞬间,骤然色变,他朝着洛安安大声喊道,同时一只手伸出,一股力道便在这时涌出,将洛安安的身子拖着,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同时他自己也在这时朝前迈出一步,挡在了洛安安与那道诡异的黑色身影的跟前。 黑影的眸中泛起了猩红色的光芒,他盯着烈阳星灵,沉声道:“又是一道堕落的星灵,高贵的你,为何会选择与低贱的人类并肩呢?” 烈阳星灵皱起了眉头,哪怕是身为星灵的他,对于黑影语气中的言外之意也依然有些困惑不解。 “堕落?你这浑身充斥的邪恶,也能对我说教?”烈阳星灵沉声说道。 那黑影摇了摇头,低语道:“愚昧。” “放了我院长!”洛安安当然更听不明白二人之间的对话,但同时她对于这些也并不关心,她只是担忧着李丹青的安危,在这时看向那黑影高声言道。 黑影闻言侧头看向洛安安,猩红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很不错。” “区区凡人竟然能破开我的极恶迷障。” “但可惜,那又如何。你们还是救不了他。” 黑影沉声说道,而这话让烈阳星灵的眉头一皱,就如他之前所困惑的那般,迷障已破按道理来说李丹青心头的善念已经被带回了他的躯体,可为什么李丹青的状况并没有任何的好转,而他也就无法动用星灵特有的秘法,在这时勾动李丹青的意志,将之唤醒。 “迷障生出的恶是欲望而生,但人这种卑贱的存在,生来便带有着恶,他无处不在,我早就说过了,你们救不了他,或者说根本就谈不上救。”黑影的声音在这时传来,带着轻蔑与得意。 这话让洛安安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她侧目看向一旁的烈阳星灵忽然问道:“你能拖住他吗?” 烈阳星灵闻言一愣,由此而错愕的看向洛安安。 “你有办法?”他确实很是惊讶,毕竟以他身为星灵的眼界,都无法洞穿李丹青此刻到底遇见了什么麻烦,但眼前的洛安安却似乎胸有成竹。 “不知道算不算办法,但我想试一试。”洛安安如此说道。她脸上的神情极为坚决,以至于让烈阳星灵都是一愣。 “有把握吗?”烈阳星灵问道。 哪知洛安安却摇了摇头,很是坦然的应道:“没有。” 烈阳星灵闻言周身跳动的火焰都在那时微微一颤:“没有你还……” 他刚想要发怒,但到了嘴边的话却在这时一顿,又被他收了回去。 他忽然意识到人类就是这样矛盾的东西,惧死却寻死,胆怯却勇敢,愚蠢又聪明。 但或许也正是这些矛盾的集合方才让这寿命短暂不过眨眼即逝的家伙们,展现出了某种身为星灵却从未有过的华光。 “好。”想到这里的烈阳星灵点了点头,如此回答道。 下一刻,他周身火光大盛,在此刻侧头看向那黑影,某种杀机奔涌。 而那黑影也显然感受到了烈阳星灵此刻所涌现出来的决意,他猩红的眸子眯起,周身的黑气猛然大盛:“你的气息很微弱,咱们都一样,都是失去了圣山的星灵。” “我了解那失去依靠的时,需要独自一人面对整个世界的彷徨与无助。” “我们本应同病相怜!” “我们本应相互扶持!” 黑影如此言道,声音中的愤怒一息高过一息。 “但!” 他忽然发出一声怒吼。 “但你却选择站在了人类的一边!” “你根本不明白!” “其实圣山只是束缚我们的枷锁,只是人类奴役我们的囚笼,” “只要挣脱那些束缚,跳出那些条条框框,我们就能变得更加强大!” 烈阳星灵皱着眉头看着说出这番话的黑影,低声沉吟道:“如果变得强大是需要成为你这样面目可憎的家伙的话,这样的力量要来又有什么意义?” 黑影面露冷笑:“面目可憎?善恶美丑其实都是人类自己给自己强加的条条框框,身为星灵,我们本就超脱他们,为何要被他们的想法所束缚呢?” “你如此高贵,却被低劣的人类所驱使……” “你简直就是星灵的耻辱!” 说到这里黑影的嘴在那时张开,宛如毒蛇一般的细长舌痛从嘴里涌出,甚是垂涎的在唇边一转。 “不过既然如此,我从灵智复苏以来,吃过凡夫俗子,也尝过通天剑灵,亦吞噬过武君大能,倒是还从未尝过星灵的味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作为我的养料吧!” 黑影如此言道,身形在那时猛地杀出,拖着漫天的残影,直直的朝着烈阳星灵奔袭而去! …… 金色的火光与漆黑的魔气在天地间交汇,二人打得不可开交,这样级别的战斗洛安安自然明白自己没有能力参与。 她咬了咬牙,看着双方的战场不断偏移,距离李丹青所在的位置也越来越远,洛安安的双眸一凝,足下发力,就在这时快速的朝着李丹青所在的立身之处奔去。 她的速度已经被她拉升到了极致,距离李丹青的距离也不过数丈,按理来说与烈阳星灵缠斗在一起的黑影,只要稍有分神,洛安安便能有机会接触到李丹青,但她却嘀咕了这黑影的力量。 她的身形来到李丹青的面前的刹那,数道黑气便猛然从地上升腾而出,从她的双足蔓延开来,将她的身形控制。 “哼。虽然你已经没有救他的可能,但我还是更像看看你们死前那心有不甘的模样。”黑影狞笑着言道,同时一掌挥出,漫天黑气奔涌而去,眼前正冲杀来的烈阳星灵措不及防,周身运集出来的金色灵炎只在一瞬间酒杯那涌来的黑气击碎,黑气的力量只消融了些许,便继续向前重重的击打在了烈阳星灵的身上。 烈阳星灵发出一声闷哼,身子猛然退出数丈开外,重重的栽倒在地。 他周身的灵炎在那时暗淡了不少,周身的气势也萎靡了许多。 烈阳星灵喘息许久,这才艰难的站起身子,他错愕的看向黑影,压低了声音说道:“你……” “哼。”黑影似乎猜到了烈阳星灵想要说些什么,他冷哼一声,侧头轻蔑的看了烈阳星灵一眼:“我早已明晓了我的使命,哪怕被封印了百年,但我的力量也不是你这种为了区区蝼蚁而愿意拼上性命的愚笨之辈可比的,我只是想要看看你们最后的垂死挣扎是什么而已。” 黑影戏谑的言道,说着,他的另一只手猛然握拳,洛安安脚下的黑气顿时汹涌了几分,从她的足下猛然上涌,只是眨眼的光景便来到了洛安安的颈项处,那黑气化作一道蛇形事物勒紧了洛安安的颈项,洛安安的眉头一皱,脸色顿时煞白,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起来。 她的身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起,浑身紧绷,她的双手死死的抓着自己颈项处的黑气,但手上的力道却并无法让那股窒息感有半点缓解。 “无谓的挣扎。”黑影瞥见此景,他冷笑言道,目光饶有兴致的看着那洛安安。 他喜欢这样的场面,看着希望诞生,又亲自将他捏碎。 可就在他想要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洛安安周身的黑气上却忽然蔓延出一道金色的事物。 一开始,那只是星末一点的东西,并不起眼,稍有不注意便会被忽视。 但很快那金色的事物便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围绕着洛安安的身形…… 黑影猩红色的瞳孔中顿时闪过一道骇然之色,那是星灵所激发出来的灵炎真火。他的黑气在那星灵真火的力量下转瞬便被燃烧殆尽,黑影侧头看向烈阳星灵倒下的方向,却见此刻他已经艰难的站起了身子,一只手伸出,朝他张开,掌心中一道金色的火焰正在凝聚。 黑影的目光一凝,看出了就里:“你竟然燃烧自己的星灵本源!为了区区人类值得吗!?” “那是我的事!”烈阳星灵如此说道,掌心的金色的火焰在那一瞬间猛然膨胀,化作一条金色的火柱冲向黑影,同时朝着洛安安大吼道:“要做什么!就快些去做!” 星灵本源,就如同武者的心脉一般,是最为重要的所在,燃烧星灵本源的力量便等于在燃烧他的生命,哪怕烈阳星灵逃过此劫,等待着他的也得是长达数百年的沉睡。这是极为冒险的举动,当然这样的冒险也给他带来的极大的战力提升,狂暴的灵炎冲撞在了黑影的身上,之前面对烈阳星灵游刃有余的黑影不得不聚集起自己周身的黑气与之对抗,二者的力量在半空中交汇,一时间竟是谁也不能奈何得了谁。 洛安安将这幅情形看在眼里,她转头又深深的看了烈阳星灵一眼,轻声朝着对方说了声谢谢,然后便没了半点犹豫,在那时冲向李丹青。 黑影的心头在这时隐隐涌出一丝不安。 虽然无论从任何角度上而言,此刻的李丹青的意志都已经被他侵蚀,被包裹在黑暗的深处,而那女孩只是区区一位凡人,断没有可能能穿过那样汹涌的黑暗,寻到李丹青的意志所在,甚至那洛安安,在触及到李丹青身躯的刹那,她就会被李丹青周身的恶念侵蚀,更不提做到些什么。 但或许是烈阳星灵的决然,又或者是洛安安的坚决,让黑影有些惴惴不安。 但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被一个凡人以及一尊堕落的星灵说恐吓的事实。 他高深怒吼道:“都是徒劳!” “燃烧本源也好!飞蛾扑火也罢!都是徒劳!” 洛安安将这样的怒吼听在耳中,却并不理会,她的眼中此刻只有李丹青一人而已。 就像她告诉烈阳星灵那般,关于如何救到李丹青,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头绪。 但她想要试一试。 就像她爹说的那样,如果你想相信一个人,那就用尽自己全力去相信!用自己的心去相信! 她奋力的想要找到他,所以她相信李丹青也在某个地方,等待着被找到。 这并不是一件很有逻辑与根据的事情。 但此刻的洛安安,愿意去赌上一把。 就算真的功亏一篑,那能与李丹青死在一起。 她亦无悔。 第七十八章 我喜欢院长 烈阳星灵说。 那邪恶的星灵勾动起了李丹青心中的恶,所以李丹青迷失在了恶念中。 她需要找到李丹青仅剩的善念,将他带出来,这样就能救他。 但洛安安在迷障中,却并未看到李丹青的恶—— 她所见的那几道场景,虽然表面上看,都是李丹青曾经犯下的恶行,但恶行的背后藏着的却是他的善。 那如此说来,如果烈阳星灵的推测没错的话,李丹青依然被自己的恶所困住,可那到底是什么呢? 洛安安无法知晓,但她愿意用自己的办法试一试。 “院长。” “无论你在哪里!” “我都会找到你!” 洛安安这样说着,一只手在这时伸出,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那一刹那,一直萦绕在李丹青周身的黑气仿佛是受到感召一般,在这时汹涌的朝着洛安安涌来。 那些黑气只是微微触及到洛安安的身躯,洛安安便觉周身传来一阵宛如火烧一般的剧烈痛楚,洛安安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我的极恶之气可是可以焚烧灵魂的力量,在这神河之中,本就是灵魂之躯,没有肉身作为屏障,不过数息的时间这凡人的灵魂就会被烧成灰烬。” 一旁的黑影将这副场景看在眼里,虽然依然被烈阳星灵所激发出来的金色火柱所牵制,但嘴里却在这时发出一声狞笑。他这样说着,猩红色的眸中再次闪烁起阴冷的光芒,戏谑的看向那烈阳星灵,就像是在嘲弄他的无能一般。 烈阳星灵的眉头一皱眼角的余光有些担忧的看向那处,眉头一皱,但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却被那黑影瞅准了机会,他周身的黑气大盛,在一瞬间便将压制到他身前的灵焰推开了数丈,烈阳星灵见状心头一惊,更是不敢再有半点大意,赶忙将自己周身的力量再次催动到极致,这次让试图抽身的黑影再次被压制。 自己的伎俩被拦下的黑影,显然有些愤怒:“无畏的挣扎!这都是无畏的挣扎!” 黑影的怒吼并未动摇半点洛安安的决心,罗安安咬着牙忍着浑身的剧痛,她的脚步愈发的坚定,来到了李丹青的身前,哪怕李丹青周身缠绕的黑气,每一缕都能让他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她也没有半点犹豫。她来到了李丹青的身前,张开双手,在那时将李丹青抱入了自己的怀中。 “院长!让我找到你。” “这一次,让我带你走出黑暗!” 她在心底轻声言道。 这样的心思一起,她的身子与李丹青的身子贴在了一起,黑气将洛安安的身躯包裹,比起方才还要强烈千倍的痛楚猛然从四肢百骸传来,洛安安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但身子却并无半点的动摇,跟无离开李丹青的意思。 甚至,在那时,她的嘴角还扬起一抹笑意。 “如果,我做不到。” “那安安,就永远在这里陪着院长……” 她这样说着,抱着李丹青的手却愈发的用力。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但这时始终眉头紧皱的李丹青,身子却忽然颤了颤。 而就是这一颤,洛安安眼前的景象却是骤然一变。 黑暗消退,她来到了一处白茫茫的世界。 今日在这里世界这样的场景切换洛安安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但这一次,却依然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白茫茫的世界与之前那无垠的黑暗带来的反差极大,让洛安安有些措不及防。 “难道又进入了迷障?”洛安安抬头看了看四周,心底暗暗奇怪道。 可就在她疑惑间,却隐约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洛安安站起身子,朝着那生意传来的方向走去。 大抵是距离近了些,洛安安听出了那声音,似乎是有人在低声抽泣。 洛安安皱起了眉头,心底暗暗奇怪这地界为何还会有人在抽泣,难道又是那黑影再耍什么花招?但很快洛安安便否定了这样的猜测,她已经被那黑气缠绕上了身躯,生死不过是对方一个念头的事情,何必再大费周章愚弄她? 那如此说来,这声音又会是谁的呢? 洛安安的心头有些困惑,她确定解开这疑惑,于是尽力分辨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朝着那处走去。 这到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只是百来息的功夫她便远远的看见前方有一道人影,她赶忙快步上前,来到那处,见到的却是一位少年正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得很低,肩膀不停的抽动,嘴里发出阵阵抽泣声。 “你……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 “迷路了吗?” 洛安安小声的问道。 那少年闻言抽泣声稍止,抬起头看向洛安安,在看清对方的容貌的刹那,洛安安的身子一颤,神情惊讶。 虽然那少年的模样有些稚嫩,但洛安安还是一样认出了对方,他是李丹青!准确的说,他应该是十一二岁的李丹青! “他们……” “他们都不喜欢我……”少年李丹青这样言道。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让就要把院长二字吐出口中的洛安安在那时一愣,神情有些错愕。 “谁?谁不喜欢你?”她问道。 少年李丹青又抽泣了两声,这才言道:“每个人。” “每个人?”洛安安有些不解。 “每个人。”少年李丹青再次应道,像是在回答洛安安的问题,又像是只是在自语。 “怎么会呢?我和师姐师妹们都很在乎院长!院长!跟我离开这里!烈阳星灵支撑不了多久了!”洛安安这样言道,伸出手就想要拉起李丹青的手离开这里。“ 但这样的举动却招来李丹青极为激烈的反应,他一甩手挣开了洛安安的手,那张稚嫩的脸,在这时涨得通红,朝着洛安安吼道:“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他们都不喜欢我!” 洛安安一愣,身子僵在了原地,她不知道李丹青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她确定眼前的家伙就是李丹青的意识所在。 “没有人不喜欢院长……”洛安安当然有些心急,但她也看出了此刻李丹青怪异的状态,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惊慌,耐着性子朝着李丹青说道。 “院长咱们出去再说……好吗?” “不!他们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我就待在这儿,哪里也不去!”李丹青的心智似乎在这时也变做了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他赌气似的的说道,言罢又坐回了地上。 洛安安却是从未见过这般孩子气的李丹青,她有些好笑,赶忙再次伸出手,言道:“院长,咱们别闹了,先出去……” 说着她的手再次伸出,而这一次,少年李丹青的眉宇间却忽然涌起一抹煞气,嘴里再次吼道:“我说了!我哪里也不去!” 这话出口,少年李丹青的身前忽然有滚滚黑气涌现,横在洛安安与李丹青之间,触碰到黑气的洛安安身子一颤,脑海中猛然回荡起一声声尖锐的声响。 “李丹青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命好一些,投胎做了李牧林的儿子……” “李氏一门,若是将门虎子,经营两代必成武阳之患,太学府可以教他诗词琴曲,却不可授他半点兵法武道!” “朝廷本就忌惮李牧林,朝中重臣若是与边关守将交好,必引来朝廷不满,你们都是我武阳重臣之子,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父辈考虑,断不能与李丹青走得太近……” 那一道道声音在洛安安的脑海中回荡,与之一同涌来的还有被这些声音所带来的的孤立、谩骂以及难以言说的恐惧感。 似乎只要触摸那黑气,她就能与李丹青一同感受,他的愤怒、他的委屈、他的孤独…… 那确实不是一件让人好受的事情…… 洛安安伸出的手,在这时抽了回来,她的神情有些古怪,看向眼前那暴怒少年的目光也错愕了几分。 而那样的错愕却并未持续多久,她的眸中便涌出了阵阵柔软之色…… 她忽然有些明白李丹青现在的境况到底是为什么了。 而少年李丹青见洛安安那般模样,还以为她被那股黑气所伤。眉宇间的戾气也消散了不少,他有些落寞的低下头,愧疚说道:“你别靠近我,你走吧……我只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洛安安却面色平静的看着李丹青,说道:“以往,我总觉得院长是无所不能的。” “你总是能做到那些我们觉得不可能的事情,给我们挡下那些天大的麻烦……” “大抵是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让我也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 “让我也忘了,院长也会难过,也会害怕……” “只是院长隐藏得太好,现在想想,其实院长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以前院长经历了什么,我无法参与,但现在开始院长不用对我隐藏什么,我……” 说道这里,女孩的脸颊微微泛红,但还是语气坚定的继续言道:“我愿意陪着院长,去经历你所经历的一切,去感受你所感受的一切。” “从现在开始,院长,你早已不是一个人。” “就算全世界都不喜欢院长。” “我也喜欢!” 少女说着,那只手在这时伸出,一如她所说的那般,坚定的去向李丹青的身旁。 第七十九章 虞清欢 “兵法!” “你不让我学!” “武道!” “你不让我碰!” “那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我不喜欢这样的日子!我不喜欢走到哪里,哪里都有碟子,都有暗桩跟着!” “那你就带我去边关,离开这里!” “说什么我留在武阳城作为质子,姬齐才能让你安心在边关领兵!你生下我就是为了让我做你的筹码吗?我娘知道了!她会怎么想你?”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都这样对你,对我了!你还要为他卖命!” “这武阳天下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 “我不喜欢这武阳城!也不喜欢你的白狼军!” 一声声怒吼在洛安安的脑海中响起,她仿佛看到了一位稚嫩的孩童在奋力与这个世界抗争,但世界哪有那么容易改变,到最后妥协的也只是自己。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 明白了真正困住李丹青的不是他的恶,而是这个世界的恶。 她奋力的向前,哪怕那些黑气中传来的负面情绪其实足以将任何心智坚定的人都压垮,但洛安安却没有半点退缩。 这并非她如何天赋异禀。 只是…… 心有所向之人,自会披荆斩棘。 她当然能感受到这份痛苦,也深深的为这份痛苦而心疼。 但正是如此,她才要更加努力的奔向李丹青。 终于她的手再次牵住了李丹青的手,少年模样的李丹青抬头看着洛安安,这一次,他没有再挣开她的手,他只是满目的不可置信。 “你……” 他这样言道,他同样很清楚穿越那道迷障到底需要承受怎样的痛楚。他难以相信,这个女孩就这样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有些恍惚,身形在那时一晃,忽然褪去了青涩,变做了寻常模样。 他在那时眨了眨眼睛,似乎认出了眼前的少女:“安安……” 女孩闻言,在这时展颜一笑。 “院长。” “这一次,让我带你回家。” 说着,她用力的握紧了李丹青的手。 砰。 一声闷响,二人的身子一颤,下一刻周在的光亮退去,再次睁开眼,神河中无垠的黑暗映入眼帘。 洛安安一愣,在短暂的诧异后便适应了眼前的黑暗,随即她便在第一时间看向身前的李丹青,却见那静坐在地上的李丹青,也在这时抬起头看向他,他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洛安安见状心头一喜,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知道,她做到了,她将李丹青带了回来。 “不可能!”而这样的喜悦还未彻底在她的心头荡开,一旁便传来了一声暴怒的嘶吼。 洛安安闻言在这时侧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那黑影浑身的魔气暴涨,双嘴裂开,到了极为巨大的地步,一声嘶吼,整个无垠的黑暗空间都开始摇曳、颤动。 而这样的震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恶,洛安安都暗觉有些立身不稳。 咔嚓。 一声闷响忽然在这时荡开,洛安安侧头看去,却见这黑暗空间的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已达到裂纹。 “这……”洛安安还有些发愣,那些裂纹却在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洛安安见此情形眉头一皱,但还不待她回过神来,这些裂纹便已然密布了整个黑暗的空间。 砰。 伴随着一声轻响,黑暗的空间猛然破碎。 仿佛间,她好似听见了一声震天彻底的哀嚎。 …… 暗沉沉的光芒照入了洛安安的眼帘,她再次睁开眼,却已经回到了里世界。 不过洛安安却没有多少时间却感叹自己的劫后余生,她只是在第一时间抬头看向李丹青,想要确认他的状况。却见李丹青还保持着之前洛安安冲向他时,一只手高举着朝歌剑的模样。只是在洛安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眸中的黑气已然散去,渐渐恢复了清明。 与之一同散去的还有他周身滚滚的黑气,以及他头顶那巨大的黑色漩涡,那些之前被漩涡中涌出的触手所裹挟的书灵也在这时随着那黑色漩涡的散去,而纷纷从天空坠落,一时间“人”如雨下。 终于那漫天的黑气收敛,这里世界又恢复了寻常模样,虽然还是暗沉沉的气息依然让人不适,但或许是在这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的缘故,洛安安此刻却觉得这里世界暗沉沉的天色,却似乎也变得有些喜人了起来。 她靠在李丹青的身上,看着恢复过来的李丹青,嘴角勾起一抹艰难的笑意。 “院长……你没事……就太好了。”她这样说道。 李丹青虽然之前一直处于某种浑浑噩噩的状况,但此刻清醒过来,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却都记得真切,他有些心疼也有些感激的看着怀中的女孩,一只手伸出,将她抱住,轻声道:“谢谢。” 李丹青怀里传来的温度,让担惊受怕了许久的少女在那时觉得格外安心,她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感受着这份安逸。 “咳咳。” “我说,就没人管管我吗?”而就在这时一道并不适事宜的虚弱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那声音有些突兀,让洛安安与李丹青都是一愣,有些警惕的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那里一道残破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残破的身影。 这样的形容放在寻常时候,多多少少有些不恰当。 但落在那身影的身上却很是契合。 因为她就是残破的。 她的右臂不见踪影,左臂只是断掉的藕臂一般一截,身躯上满是裂纹,其下涌动的紫色光晕,半张脸也破碎不堪,只是隐约能够认出那熟悉的轮廓。 “双双。”李丹青回过了神来,见她这幅模样,赶忙与洛安安一同上前。 刚刚走近,才站起身子的邢双双就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气力一般,身子一歪,直直的朝着李丹青栽倒过来。 李丹青也赶忙伸手将她扶住,虽说任任何人在这时看到邢双双的这幅模样,都能知道,这个女孩绝不是那个跟在李丹青身边的普通侍女,她的背后也一定藏着某些秘密。 但同样,李丹青也明白,她是为了就自己方才落到这般田地的。 于情于理,李丹青都不可能对其置之不理。 他慢慢的蹲下身子,想要保住邢双双,但那支离破碎的身躯却让李丹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似乎是唯恐自己手上的力道大上半点,就会让怀里的人儿碎开一般。 “我……我应该怎么做?”李丹青看着她问道,眉宇低沉,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躺在李丹青怀里的邢双双像极了一个瓷娃娃,面对李丹青的询问她虚弱的摇了摇头,破损的脸颊上挤出一抹艰难的笑意。 “没用了。”她摇了摇头,这样说道,声音低沉,气若游丝。 “我的心脉已经破碎,除非永生殿泰山、黄泉、忘川三位殿主亲自,否则我断无生机。” 李丹青的脸色微变,虽然一开始他便早有预料,但从邢双双的嘴里知道此事,他的心头还是不免一凛。 “你是阴殿的殿主!” 面对李丹青的询问,洛安安苦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言道:“化用邢双双的名字只是为了接近你,想办法将你引入我永生殿,成为冥殿的执掌人……” “却不想遇见了这事……本想让你们抽离此事,或许是操之过急,露了马脚,反倒让你们身陷其中。” “不过最后,死在这里的是我,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邢双双这样说着,那破碎的身躯下,紫色的光晕又暗淡了几分,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一般。 “这些事以后再说,快告诉我,怎么救你!既然那几个劳什子殿主能救,那就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做的!对吗?”李丹青却没有心思去听邢双双的临终遗言,他有些霸道的打断了她的话,这样说道。 李丹青素来不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 但他却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 他和永生殿确实有很多过节,但邢双双救了他和洛安安,一码归一码,李丹青不会愿意就这样看着邢双双死在这里。 听闻这话的邢双双,认真的看向李丹青,这时的她已经很虚弱了,但双眸却在这时很用力的睁开,努力的盯着李丹青,似乎是想要从李丹青的脸上确定些什么东西。 而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你好像真的很在意我。”邢双双这样言道。 “这他娘的不是废话吗!”李丹青却甚是暴躁的说道。 “别给小爷扯这些有的没的,快说,怎么救你!?” “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进入了永生殿,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被上一任阴殿殿主所教导,我跟在她的身边,为了能够活下去,我不能信任任何人,因为在阴殿殿主的三千多位弟子中,只有最后得到她认可,成为阴殿接班人的弟子才能活下去。所以,那时开始,我就不再信任任何人,也从未被任何人关心。” “但跟在你身边这些日子,我却感觉到了一些以往从未感觉到的东西。” “那很温暖,也很迷人。” “是你给了我这些。” “谢谢你……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让我再次感受到这我快要忘了的感觉。” 邢双双这样说着,语气越来越低沉,似乎随时都要咽气一般。 这样的场面着实有些垂泪,一旁的洛安安也有些触动。 她虽然一直不喜欢邢双双,对于对方接近李丹青的目的也一直怀有警惕。 但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若不是当时邢双双的鼎力相助,她也没有救出李丹青的机会,于情于理洛安安在这时都无法对邢双双再生出任何的敌意。 她想要说些,但本就不善言辞的她,自然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如何去宽慰邢双双,毕竟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而言,似乎什么话,在这时都是多余的。 “你救了我,这些都是应该的。”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洛安安闻言一愣,暗暗察觉到此刻李丹青的语调似乎没有了方才的悲伤。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李丹青又继续道:“但戏也该演完了,咱们还是进入正题吧。” 他怀里的邢双双闻言脸色一变,满是苦楚的言道:“我知道你对永生殿有成见,但我对你……” “嗯,你可真是个戏精。”李丹青却在这时不耐烦的说道,他猛地一下站起了身子,将怀里那如瓷娃娃一般的人儿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院长!” 在洛安安的惊呼声中,邢双双的身子重重的落在了地上,那本就破损不堪的身躯在这时砰的一声,真正意义上支离破碎了开来。 琉璃一般的碎片四散绽开,化作点点星尘,飘荡在天地间。 洛安安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多少有些不明白,邢双双就算是那永生殿的人,但已经行将就木,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但这样的困惑,下一刻便从洛安安的心间散去。 只见那破碎的躯体中,一道紫色的光晕缓缓升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了遇到模糊的人影,虽然看不清模样,但却隐约可以从那傲人的身段中瞥见些许,倾国倾城的轮廓。 洛安安错愕的看着那道凝聚的身影,若不是之前已经在李丹青的神河中见识过烈焰星灵与那黑影,此刻她甚至得暗暗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境。 “若不是在大风城见识过那龙拓阎牙的手段,说不得本世子还真的得给你骗了。”李丹青倒是表现得极为平静,似乎对于眼前的一切早有预料,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对方,如此说道。 那紫色光晕凝成的身影面对李丹青的质问,嘴里却发出一阵千娇百媚的笑声。 “公子好狠的心,奴家好不容易求来一副傀儡身,就这样被公子毁了,公子想好怎么赔奴家了吗?”然后那身影笑吟吟的说道,语调娇柔,媚意十足。 方才还暗暗同情邢双双的洛安安听见这声音,不由得眉头一皱,心底没来由的蹦出一句刘言真的口头禅:这是个坏女人。 “永生殿家大业大,阁下贵为阴殿殿主还在乎这点东西?”好在让洛安安心安不少的是,李丹青似乎并不吃这一套,他眉头一挑,戏谑言道。 “公子可能不知道这傀儡身是如何珍稀之物,没了这东西,下次奴家想要再接近公子可就只能用自己的身子了。”那身影继续娇笑言道。 “那不正好?”李丹青眉头一挑言道:“我也想悄悄阁下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公子就这么在乎奴家吗?” “奴家可也很在乎公子呢,下次见面说不得奴家就会忍不住一口吃了公子呢。”那身影继续说道,话音一落,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瞟向身后。随即有一阵娇笑:“那公子可得好好活到那时,别让奴家白白期盼许久。” 说罢这话,她周身阵阵紫气升腾,李丹青见状眉头一皱,但还不待他做些什么,那紫色的身影便已经消散在了天地间,只是隐约传来一道声音。 “公子记住了,奴家叫虞清欢……” 第八十章 复仇 “虞清欢……” 李丹青看着那紫色身影消失的方向,嘴里嘟囔着这个名字,心头总觉有些惴惴不安。 但那失神的模样落在洛安安的眼中,却让对李丹青的心境有所变化的女孩暗觉吃味。但不同月刘言真宋桐儿那般的喜恶形于色,不善言辞的洛安安大抵也只能将这份异样藏在心底,然后嘴里不是滋味的说上句:“院长要是舍不得,那日后想办法再联系,也不是不可能。” 洛安安就是这样的姑娘。 哪怕心底在乎的要命,但相比于自己的感受,她却更愿意去顾及别人。 “嗯?” 但李丹青闻言却是一愣,回头有些错愕的看向洛安安,正要说些什么。 轰隆。 可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传来,整个里世界开始剧烈的颤抖。 正要发言的李丹青在这时措不及防,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幸好一旁的洛安安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怎么回事?”洛安安如此问道。 但话才刚刚出口,大抵的震动便又剧烈了几分,二人顿觉身形摇晃,不得不相互扶持这才勉强站定身子。 李丹青并不太确定的看向四周,见周遭的大地摇晃,里世界中本就破败的建筑在这样的晃动下更是摇摇欲坠。 “叶君!叶君!你醒醒!”而就在二人摸不着头脑之时,一声凄厉的痛呼声从不远处传来。 李丹青与洛安安在这时侧头看向那处,却见不远处的废墟上,神情狼狈的袁兰月正跪在地上,死命的摇晃着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 那是叶庞。 他的双眸紧闭,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到底是生是死。 李丹青与洛安安互望一眼,虽然在心底都不喜袁兰月的为人,但此刻她的痛呼却多少有些揪心,二人沉默着顶着大地剧烈的摇晃走了上去。 袁兰月也在这时察觉到了李丹青与洛安安的到来,她回头警惕的看了李丹青与洛安安一眼,神情有些错愕。 “他……怎么了?”洛安安倒是心善,虽然一开始确实与之为敌,但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生死,见此情景,还是不免有些心软,她看向对方轻声问道。 袁兰月闻言,凄然一笑。 “他快要死了……”袁兰月这般说道。 那时,她的眸中不再有之前半点的凛冽杀机,那双眸子仿佛失去了色彩一般,没有半点生机可言。 所谓心如死灰,不外如是。 洛安安也暗觉悲悯,在这时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还未出口,却见袁兰月的眸中却在这时泛起了阴狠之色。 “这都是你们所赐!” 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他们分明都是些前朝余孽,是该死的东西!” “叶君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是生在凤鸣山的余孽家中,难道就应该承担前人的恶果吗?” “我废了那么多努力,花了那么多年,才慢慢斩断他与这些余孽的因果,眼看着就只差上了这最后的临门一脚,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来这里!” “为什么你们要毁了我的一切!” 袁兰月朝着洛安安与李丹青大声的怒吼道,声音有些嘶哑,那以往看上去千娇百媚的脸蛋,此刻看上去却显得格外的狰狞与扭曲。 李丹青与洛安安都被袁兰月这般凶厉的态度所震,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不过没关系……你们也要死了。”忽然,袁兰月又笑了起来,这样的神情转变太过突兀以至于给人一种诡异又疯癫的感觉。 她说着侧头看了看着颤抖得愈发剧烈的天地,言道:“这方里世界就要崩塌了,你身上的恶灵带来的力量太过强大,这残破的里世界本就摇摇欲坠,那股力量的冲击,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个稻草。” “叶君昏迷不醒,他是打开里世界与外界的钥匙,他无法醒来,我们就出不去,到最后,我们都得死在一起!” “哈哈!死在一起!” 袁兰月这样说着,脸上的神情愈发的诡异。 她时而冷笑,时而哭泣,时而面露温柔,又时而愤怒狰狞。 但最后这一切又归于平静,她再次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儿,目光柔软了下来。 她伸手抚摸着对方的脸颊,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就像是唯恐吵醒了谁一般。 她又想起了那年四海城的桥头,春风过境,少年慌张伸手想要抓住飞出的白纸时的场景。 焦急、青涩。 又带着一点执拗的可爱。 那画面始终留在袁兰月的心中。 那个在桥头看着她发愣的少年,那个笨拙的写下青涩的情诗的身影,始终是袁兰月心头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也是她熬过这么多日日夜夜的力量。 “叶君。” “别怕,我一直都在呢。” 她这样喃喃说道,似乎所有的执念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可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然传来。一旁看着的洛安安与李丹青也好,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袁兰月也好,都被那声音所吸引抬头看去。 入目的场面却多少有些让人心颤。 密密麻麻的活死人从地上爬起,他们的身躯都有些残破——于此之前,他们曾被李丹青体内的邪恶力量召唤出来的触手所裹挟,被拉入了高空,虽然李丹青成功压制了体内的恶念,让那些触手退去,但从高空坠落的境遇却依然让这些身子虚弱的书灵们摔得七荤八素。 此刻的他们或断了胳膊,瘸了腿骨,身子还有人连这二者都没有,只是用脑袋杵地艰难的在地上爬行,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摇摇晃晃的朝着袁兰月所在的方向走来。 活死人们成千上万,他们的目光呆滞,身形佝偻,那围拢过来的架势就好似一群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正在寻找让他们身处地狱的债主。 而事实上。 他们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去憎恨袁兰月,去憎恨她的囚禁,她的狠毒,与她一步步将他们蚕食殆尽的阴狠。 而面对这样的场景,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战力的袁兰月,也同样足够的理由去畏惧。 她的身子颤抖,脸色煞白,嘴里大声言道:“你们不要过来!” 但苍白的言语显然并不能填平书灵们的愤怒,他们的脚步并未停歇,反倒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就像是要赶在这天地崩碎前,完成他们的复仇一般…… 第八十一章 以德报怨 李丹青与洛安安同样也有些惊诧于眼前的状况。 但这方天地的震荡在这时愈发的剧烈,他们已经有些站不稳身子,更不提去阻拦眼前的事情。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立场去阻拦这些书灵完成他们的复仇。 冤有头债有主。 李丹青素来信奉这样的逻辑。 洛安安倒是有些不忍,她撇过头不愿去看。 而这时那些书灵已经用或爬行,或行走的方式来到了袁兰月与叶庞的身前。 袁兰月的脸色煞白,她的身子有些颤抖,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些书灵们诡异可怖的模样,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忽然想起,他们的这副模样都是因自己而起。 这世上真正的恐惧,永远来自内心,而非外物。 袁兰月身子的颤抖更加的明显,她的本能告诉她这个时候,她要做的应该是起身逃跑,但…… 叶庞还在她的身边,她不能走。 抱着这样的念头袁兰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伸手挡在了那群状若恶灵的家伙们的身前,语气里带着哭腔言道:“这一切跟他没关系!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都是我做的!放过他!” “求求你们……” 哪怕袁兰月也清楚,这天地即将破碎,无论如何等待着他们的都是死亡。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愿意看着叶庞死在自己的眼前…… 但书灵们却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径直的穿过她,走向在地上昏迷的叶庞。 这般数量的书灵,带着堆积多年的怒火,足以把叶庞撕得粉碎。 袁兰月伸出手想要抓住一旁的书灵,但对方的手臂只是轻轻一碰,便被她扯了下来,然后便继续毫无知觉的前进,很快密密麻麻的书灵便将叶庞围拢了起来。 “放过他!这里世界已经要破碎了!我们都得死!不要让他再遭罪了……”袁兰月挤在人群中,大声的朝着书灵们哭诉道。 书灵们对于她的哭喊却充耳未闻,只是依然不定的朝着叶庞倒地之处挤攘。 “你说得对……”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袁兰月一愣,侧头看向那处,只见一位模样老朽不堪的老者在众多书灵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到了人群之前。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哪怕是一件身处险境的袁兰月在这时也不免皱起了眉头。这里世界她经营多年,一步步蚕食着这世界的本源之力,这些书灵与这股力量心脉相连,加上武阳王朝立国之处,便以秘法隔绝了文脉传承,没有读书人的气运供奉,这些书灵自然会日渐衰弱,这么多年过去,这些家伙早就应该虚弱不堪,变做活死人的模样。 但眼前这位老人,虽然看上去羸弱不堪,但模样却还是人的模样…… “你……你是谁?”袁兰月颤声问道。 羸弱的老者看向他:“河山本纪。” 袁兰月听闻这个名讳,眉头一皱,神情在下一刻陡然大变。 河山本纪那是天地初开,凤鸣山山的开山圣人创造出来的神物,传闻此物承载天下王朝之命数,天下事无一逃得过他的感知,可称万书之灵。 这些年武阳王朝在暗地里四处围剿凤鸣山文脉余孽除了想要掠夺前朝的文脉灵蕴外,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这河山本纪的书灵所在,却不想这众里寻他千百度,原来这家伙就一直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袁兰月想到这里,心头不由得狠狠的抽动一下,若是能早点找到它,说不得凭借这份功劳,就能让叶庞脱离苦海,只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袁兰月的神色凄然,她苦笑一声,随即说道:“哼,找了你那么久,现在终于现身了,只可惜你遮遮掩掩这么久的时间,到最后还不是要和我们一样死在这崩碎的里世界中……” “你说得对。”面对袁兰月的嘲弄,山河本纪却只是淡淡应了声。 山河本纪举目看了看动荡得愈发厉害的天地,神情有些悲悯:“这方天地就要破碎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所以呢?你们要报仇?要杀了我?还是杀了叶庞!”似乎也已经意识到某些事情是无法被自己所左右的,袁兰月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癫狂:“那就动手吧!咱们一起死在这里!” “不……”但这时河山本纪却摇了摇头,说道:“承道人不能死。” 这话出口,让袁兰月顿时一愣,神情有些错愕,似乎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些什么。 “嗯?”不远处的李丹青与洛安安也是一愣,显然都没有料到这老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说什么?”袁兰月也在这时错愕的看向老人,如此问道。 老人却并不理会袁兰月的询问,只是目光悲悯的看着那昏迷的叶庞。 “听人说我们已经被关在这里世界百年了……前朝也已经覆灭……” 老人喃喃言道,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语。 “也听说外面的世界已经百年没有一位文圣出世……” “我们只是书灵,左右不了王朝更迭,也改变不了人类定下的规矩。” “但我们要守护每一个承道人……” “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职责。” 他这样说着,苍老的手在这时颤巍巍的伸了出来,轻轻的放在了叶庞的上空,周围的书灵们也在这时纷纷伸出了手。 那一刻,稀薄的白色的光芒从这些书灵的周身涌出,汇集到他们的掌心,然后交汇在一起,涌入那叶庞的体内。 平心而论,这些书灵这些年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他们体内的力量也极为稀薄,此刻被他激发出来的白色能量中所蕴藏的波动也同样微弱得可怜,但好在书灵们的数量巨大,微薄的力量汇集在一起,也在这时凝聚成了一股足够强大的力量。 随着这股力量涌入叶庞的体内,叶庞的呼吸渐渐变得有力起来。 袁兰月也在这时瞧出了端倪,她当然很欣喜于叶庞的变化,但相比于这些变化,她反倒更在意眼前这些书灵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走到了叶庞的身旁,伸手将之抱起:“叶君!叶君!” 叶庞尚且还未完全苏醒,但脸色已经有了些血色,听闻袁兰月的呼喊,眼皮还轻轻颤了颤,显然是有所感应。瞥见此景的袁兰月脸色愈发欣喜,可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看向这些书灵,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她的身子忽然一颤—— 这些被书灵激发出来的力量,显然是书灵们趋近本源的力量,也只有这样的力量方才能让已经生机断绝气若游丝的叶庞有转危为安的可能。 但似乎也这时因为如此,随着自己的本源之力被不断调用,本就虚弱的书灵们,此刻更加奄奄一息。 他们的身躯随着这股力量的激发而渐渐变得透明,时不时的便会有书灵在这个过程中,被消耗掉全部力量,身子一歪栽倒在地,然后身躯便慢慢的消失在天地间,丝毫痕迹都不曾留下。可饶是如此,哪怕是在那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这些书灵们也拼命的伸出自己的手,将自己仅有的一点点力量激发,灌注入叶庞的体内。 “你们……”袁兰月身子颤抖,眼眶在那一瞬间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她不明白这些书灵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年明明就是她利用叶庞,将这些书灵体内的力量不断吸收,也将他们封印在这里世界中。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对她与叶庞恨之入骨,可为什么还要拼了命的救他们呢? 袁兰月的困惑还会来得及宣之于口,一旁的洛安安却在这时走上了前来。 “因为他们是书灵。”洛安安看向袁兰月这样言道。 天地还在震动,并且这样的震动并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又半点减缓的迹象,反倒是愈演愈烈。 李丹青在这时不得不快步上前,扶着本就虚弱的洛安安。 “书灵?他们只是朝廷要追杀的余孽而已……”袁兰月出于下意识的反驳道。 但话说道一般,自己便已经说不下去了。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书灵根本就不是什么妖魔,当初叶庞也根本从未烧过什么学院,监狱中的狱卒与囚犯也从来不是叶庞所杀,这都是她亲手策划的事情,为的只是让这个承道人能够相信自己身上染上了鬼魅,能够被她摆布,成为她毁灭里世界的棋子。 只是在京都策划这一切的袁兰月从未想过,那个承道人,竟然会是当年桥上的少年…… 她想要弥补这一切,所以她一直告诉自己那书灵就是前朝的余孽,就是在世的妖魔,牺牲他们去换叶庞一个衣食无忧,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 但这样的自我安慰在这时显然已经不能继续奏效…… 这些愿意拼得自己性命不要,都要救下叶庞的书灵真的能是恶魔吗? 可是如果他们不是妖魔的话…… 那这些年,自己又做了什么…… 这样的念头一起,袁兰月又看向那些奋力施为的书灵们,脸色一白,就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气力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第八十二章 这天下…… 袁兰月颓废的坐在了地上,看着那些不断因为力量耗尽而消失的书灵,她脸上的神情在这时趋近于奔溃。 “为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带着哭腔,低声问道。 明明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死在这里,为什么这些书灵还要做这样的事情。 让她愧疚…… 让她不安…… 让她即使死,也难以安息。 她讨厌这些书灵们在这时展现出来的良善,这样的良善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堪。 “我们都要死了!救活他又怎样?不需要你们在这个时候来做老活人!”心底的羞愧在这时却化作了愤怒,她朝着书灵们怒吼道。 “不……” “我们不会死。”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洛安安忽然轻声言道。 这话出口袁兰月一愣,在这时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向洛安安,她的神情有些困惑,但还不待她将心底的疑惑宣之于口,洛安安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他是这个里世界与外界联系的钥匙,他活了过来,我们就有逃出去的希望。”洛安安皱着眉头这样说道,她的眸中倒是并没有多少的愤怒,只是带着些许怜悯。 袁兰月又是一愣,在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是啊! 叶庞是钥匙,只要他活过来,他们确实有逃出升天的筹码。 “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不恨我吗?”袁兰月侧头看向那些书灵这样问道。 她脸上的神色在这时显得格外的复杂,期待、渴望又畏惧。 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让她不那样愧疚的答案。 有求于她也好,有什么利益算计也好,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的龌龊不堪。 “书灵……没有憎恨。”而那位最年长的书灵,却在这时看向她如此言道。 袁兰月显然并不能理解这样的回答,她的眉头皱得更深,脸上的困惑也更加浓郁。 “我们从被创造出那一刻起便带着使命……” “使命对于我们而言,其重要性,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性命。”老书灵慢悠悠的说道。 “使命?”袁兰月有些发愣,还是不理解书灵所言之物。 这时老书灵忽然伸出了手,轻轻的抚摸着袁兰月的脑袋。 那是有些唐突的举动,袁兰月也是一愣,下意识的想要躲避,老书灵的手中却在这时涌出些许白色的光辉,从她的头顶没入她的体内。 随着那股力量的涌入,袁兰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势被飞快的修复。 “你……”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老书灵所为的袁兰月错愕的看向老书灵——如果说,书灵们有着守护承道人的使命,救下叶庞是他们难以抗拒的本能,那他们决计没有帮助这个利用叶庞的自己。 “文道不可断绝。”老书灵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袁兰月的困惑,他轻声说道。 “文道在,则天下人知廉耻,明道义。” “天塌时,才会有人奋身补天,九日悬空,才会有人弯弓射日。” “武道之能,在于强体,而文道之能,却在于固心。” “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选择毁灭我们,但我相信那些创造出我们的生物自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只是害怕你们会误入歧途……” “他和那个姑娘是如今文道一脉唯二的传承人……他们的身上遗留着于此世之前,每一位人族先贤的心血……” “如果。我说如果。”老书灵的声音在这一刹那忽然变得有些颤抖。 “人类真的已经到了不需要我们的地步,本就被人类创造的我们,自然没有存在下去的意义。” “但无论如何,请让他们活下来。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们还会需要我们呢?虽然我们已经不在了,但至少在他们的身上,你们可以找到先贤们遗留的影子,哪怕只是些许星火,但也能帮到你们……” “这样……可以吗?” 老书灵带着恳求一般的语气如此言道。 周遭的书灵们此刻已经将自己体内的力量完全灌注入了叶庞的体内,他们的身子也因为力量的消散,而愈发的模糊与透明,似乎已经到了快要消失的边缘。 袁兰月抬头看向他们,而那些书灵也在这时齐刷刷的看向她。 他们的目光恳切,让袁兰月心头一颤。 而下一刻更加诡诞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宛如活死人一般的书灵身形忽然一晃,一瞬间那些书灵的模样猛然变化,可怖的外表消失不见,化作了他们原来的模样。 白衣公子、青衣美人、儒衫老儒、蓝衣童子。 那才是他们本来的模样。 是写不尽的风流,是道不完的千秋。 是人类从洪荒走来,千万年岁月遗留下来的底蕴。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一位剑眉星目的男子朝着李丹青等人拱手言道。 “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曝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一位老者也缓缓抬头,躬身言道。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位红衣少女,眉眼含笑,低声轻语道。 “究天人之极,通古今之变,承一家之言。”一位童子朗声说道。 书灵们一言一句,声翠如玉,响彻在这动荡的天地。 那些都是无数先贤在呕心沥血之后,写下的金玉良言。书灵们一一道来,是要说尽那些古今至理,也是想要将在这最后的时刻,将书中的道理传授给眼前的众人。 那样的场面让人动容,哪怕这里世界的震荡在这时愈发的剧烈,但那些书灵嘴里吐出的朗朗书声,却还是让李丹青等人忘却了周遭的一起。 他与洛安安在那时站定了身子,朝着众多书灵拱手一拜:“学生受教了。” 书灵们闻言,脸上都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们同样在这时朝着二人拱手一拜。 “这天下……拜托了。”书灵们这样说道。 他们的身躯也在这时好似失去了最后的力量一般,在一阵晃动后,化作光晕,消失在这天地间。 轰! 于此同时,这方里世界中响起一声闷响,天地晃动一道道巨大的裂纹从各处涌出,密布整个街道。 还沉浸在那震撼中的李丹青与洛安安二人措不及防,身子不稳,就要朝着那脚下巨大的裂缝中跌落下去。而就在这时,一直躺在地上的叶庞双目豁然睁开,他的身形一闪抱住了一旁的袁兰月,同时拉住了李丹青与洛安安二人。 在这里世界要崩塌的前一刻,他的眉宇阴沉,一道白色的光芒从体内荡开,将四人的身形包裹其中…… 第八十三章 苏醒 李丹青睁开眼,入目的是四海城喧嚣一片,明媚的阳光在这时照入他的眼帘,这与里世界截然不同的艳阳,让李丹青有些发愣,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旁有什么中午压着,侧头一看却是刘言真正熟睡在身边。 他这时方才记起那夜里浓雾袭来时,自己与刘言真正在这楼顶聊天,雾气袭来后,自己与洛安安进入了里世界,而外面的人或许也就尽数睡了过去。 “嗯?” 而这时,身旁的佳人似乎是被李丹青所吵醒,嘴里发出声轻哼,眉头皱了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懵懵懂懂中睁开了双眼。 “嗯?” “嗯!” 刘言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她的双眸顿时睁得浑圆,脸颊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我……你……怎么……”她指了指李丹青,又指了指自己,显然有些困惑为什么会与李丹青一直呆在这客栈的屋顶,虽说自己的衣衫都穿戴在身,但这怎么也算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吧? 念及此处的刘言真脸色愈发的泛红,一时间语无伦次,不知如何自处。 要是放在以往,以李丹青那油嘴滑舌的性子免不了又会说出些,让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的浑话来。但刚刚经历了里世界的一切的李丹青,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只是站起身子,轻声道:“走吧,下去了。” 说完便起身离去,留在原地的刘言真眨了眨眼睛,错愕了好一会才回过了神来。 “什么意思?”刘大小姐回想着方才李丹青那兴致缺缺一脸落寞的模样,顿时心头无名火起:“怎么一副你比本姑娘还要吃亏的架势!?” 刘言真皱着眉头自语道,那当真是退一步悬崖峭壁,下一想越想越气。 她扑腾一下站起了身子,想要跺跺脚,发泄一下自己的愤怒,但又害怕这倾斜的屋顶会让自己脚滑,要是一个不慎落了下去,虽说以她刘言真的修为,从这几丈高的楼台摔下去,并无什么大碍,但那模样想来应该足够狼狈。 所以,刘言真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迈步跟上了李丹青的步伐。 客栈中众人也早已苏醒,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谈天说地,起内容寻常至极,可见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对众人而言都并无察觉。 她们难以知道的是,李丹青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经历了生死。 众人在这时回头看向李丹青,见对方直愣愣的站在那处。 “哼!玩物丧志,说好辰时动身,所有人都等你等到快到巳时了!”与李丹青素来不对付,尤其是还从旁人嘴里知道这几日李丹青与邢双双有些蝇营狗苟的流言,心底对于李丹青自然更加不满,抱着为自家徒儿打抱不平的心思,老人在这时出言冷嘲热讽道。 “一大早屋里见不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贴身侍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宋桐儿也没好气的言道。 众人纷纷也在这时朝着李丹青递来了鄙夷的目光。 李丹青一愣,大抵也明白了众人这般态度的始末,但李世子却并没有半点反驳的心思,从武阳城走来,李丹青早已习惯了被人误解。相比于眼前众人的不满,李丹青曾经遭受过的,是更加恶毒的诽谤与污蔑。至少…… 眼前的他们,是真的在乎自己的人。 他耸了耸肩膀,又在脸上露出了那一贯的玩世不恭。 他贱贱的笑了笑,言道:“好饿啊!有什么吃的给本院长……” 他这样说着脚步向前,想要借着玩笑揭过这茬。 但脚步方才迈出,一只手却忽然从他的身后伸出,握住了李丹青的手。 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身后,却见穿着一身白衣的洛安安飘然而至,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哪怕是以洛安安的心性,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对于女孩而言,也是一件让她羞涩的事情。 但饶是如此,她的手还是在这时坚定的握住了李丹青的手。 在众人以及李丹青错愕的目光下,她牵着李丹青的手,拉着他来到了众人的跟前。 “院长昨日和我出去办了些事情,现在才赶回来,你们不要误会。”洛安安这样说道,语气坚定,目光直直的看着众人。 本就错愕的众人听闻这话更是脸色一变,脸上的神情也愈发的精彩。 孤男寡女两个人,大半夜出去做什么事能做一宿才回来? 虽说洛安安不像是那种会监守自盗的人,但此刻的众人还是忍不住在心头一阵遐想。 宋桐儿的脸色一白,险些晕倒过去:“这一个邢双双还不够……这家伙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青竹也是眉头一皱,心头暗暗算着这到底是第几个被捷足先登的例子了,她暗暗盘算着是不是要抢先出手,不然到时候可就真的排到老八、老九去了…… 只有鹿书德暗暗的朝着李丹青竖起了大拇指,揶揄道:“看不出世子的身子骨竟然如此硬朗,年轻就是好啊!” 老人的感叹让哪怕脸皮比城墙还厚的李丹青听着了也不免脸色一红,就要解释。 可谁知洛安安却在这时伸手拉着李丹青坐了下来,殷勤的从一旁的盛来米粥与馒头,放到了他的跟前,言道:“院长,你吃。” 这般热情的态度,是洛安安以往从未在任何时候展现出来的,众人见状心头愈发的狐疑。这怎么看都像是,刚刚入门的小媳妇,满心只有自家丈夫时的架势…… 李丹青也有些遭不住众人的目光,他硬着头皮喝下一口米粥,然后侧头看向洛安安,小声问道:“搞什么东西?” 面对李丹青的质问,洛安安却只是淡淡一笑,然后伸出手极为暧昧的为李丹青抹去嘴角粘上的饭粒,言道。 “院长放心,从今天起,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会始终站在院长身边。”洛安安看着李丹青,一字一顿的这样言道。 李丹青一愣,顿时也反应了过来,女孩想要传达可他的心意。 他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可忽然身子却本能的打个了冷战,他似有所感的转过头,在这时对上赫然是众人朝着他投来的杀机凌冽的目光…… 第八十四章 恕罪 如剑悬于顶。 如芒刺于背。 这大抵是这一瞬间李世子心底最直观的感受。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尴尬的在这时转过头看向众人,却见众人都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有人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有人将手中的筷子一把折断,总归那场面显然是不打算让李丹青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再揭过这茬。 毕竟从邢双双到宋桐儿再到洛安安,这几日下来的李丹青的行径似乎越来越过分了起来, 本着替天行道的心思,众人的眉宇间都在这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李丹青暗觉不妙,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想要借故离开,但宋桐儿青竹等人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子。 愈发觉得不妙的李丹青缩了缩脖子,脑袋里飞快运转正想着如何揭过这茬。 “请问李丹青李世子在吗?”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客栈外传来。 那声音轻嫩娇媚,让本就对李丹青心存不满的众人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愈发的凌冽。 李丹青一个激灵赶忙站起身子,在众人发难之前,朝着那客栈外言道:“在的,请进。” 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位浑身裹着黑袍的身影便在这时走入了房中。 大风院的弟子们见这二人这副打扮,心底都暗暗奇怪,青竹更是眉头一挑,神情警惕。 倒是李丹青似乎想到了些什么,饶是这二人浑身裹着黑袍,看不清模样,李丹青却像是认出了他们一般,说道:“二位是打算与我们同行?” “嗯。”其中一位身形看上去颇为娇小之人,在这时低声应了句。 “他们是……”青竹也从李丹青的态度中嗅到了些许端倪,她想要问些什么,但还是在最后关头收回了嘴边的话。 “他呢?”李丹青在这时转头看向另一位身着黑袍的身影。 “世子,城中人多眼杂,出去说吧。”但对方还未发言,那身形娇小的黑袍人便低声言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歪着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也好。”他这样说道,然后便从桌上拿起一个馒头,言道:“时间不早了!那咱们也该动身了!” …… “对了,双双呢?”出了客栈,刘言真看了看队伍中多出的两位黑袍,目光扫动却是没有发现邢双双的踪影,不免有些奇怪的问道。 “她啊?回应水郡了。”李丹青轻描淡写的言道。 众人一愣,不免觉得有些奇怪。要知道当初洛安安为了能跟上李丹青,那可是险些死在追逐大部队的路上,怎么一眨眼就能忽然变了心意,回了应水郡? 倒是一旁的刘言真听到这话脸色一红,心头暗道莫不是自己昨日发的牢骚落在了李丹青的耳中,他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患得患失方才如此行事的? 想到这里刘言真的心头又是愧疚,又是甜蜜。 “要不,咱们还是去把双双接回来,她一个人回应水郡……”刘言真的心头有些不安的低语道。 一旁的众人也纷纷出言应和,他们的心底虽然对于李丹青多有不满,但这样的不免一半是出于玩笑,一半是出于嫉妒,但本身对于邢双双却没有多少恶意,让她一个女孩子独自离开,众人的心头不免有些担忧。 “没事,我一开始本就没打算让她跟着,早就通知鹤非白派人前来接应,昨日学院的人到了,我就让双双跟着他们走了。”李丹青随口言道,撒起谎来,那时面不红心不跳。 众人见李丹青一脸笃定,自然也不会去深想,只是默默点头,唯有一旁的青竹双眸眯起,显然是闻出了些味道。 一行人就这样出了四海城,又穿过一道绵长的官道,直到正午时,道路渐渐变窄,路上也渐渐行人罕至。 李丹青忽然停下了步伐,看向一直远远跟在队伍后方的两位黑袍。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二位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众人闻言也纷纷停下了步伐,侧头看向两位黑袍,他们的眉宇间多多少少涌出些疑惑之色,虽说他们对于李丹青是百分百的信任,可在心底多少后还有些奇怪这二人的身份。 行至这处,那两位黑袍听闻李丹青此言,也站定了身子,在这时缓缓去下了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他们本来的模样。赫然是一位美艳妇人与一位瘦弱书生。 是袁兰月与叶庞! “这男的不是那天酒鬼吗?”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后,尉迟婉小声的和一旁的宁玖耳语道。 “看这二人像是夫妻……” “这找上门来,莫不是院长已经丧心病狂到了对人妻出手的地步?”宁玖也在这时言道。 李丹青虽然一脸正色的看着二人,但还是将众人的窃窃私语听得真切,他的眉头一皱,脸色一下子便黑了起来,心头暗道这群家伙未免太能胡扯了一些…… 但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胡诌着这些的时候,袁兰月与叶庞却在这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兰月鬼迷心窍,铸成大错!还请世子恕罪!”袁兰月在这时朝着李丹青低声言道。 李丹青的眉头微皱看了一眼身旁的洛安安,这才说道:“你我是萍水相逢,里世界中发生的一切,也都是机缘巧合,最后我和安安能逃出生天还是叶先生施为所致,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也算是功过相抵,若说真的有罪,你的罪也不是之于我的。” 李丹青的话,让身后的学院众人暗觉莫名其妙,心底暗暗嘀咕道怎么好似自家院长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了很凶险的事情一般。 而袁兰月闻言却是身子一颤,脸色有些泛白。 “大错已经铸成,兰月无话可说,只是想求世子……”她这样言道,语气诚恳。 李丹青却并不领情,在这时将她的话打断。 “袁大人!你我之间并无因果可言!你害的是万千书灵,是我们所不知的万古先贤遗留的心血。我没有那个资格给你宽恕,你也在我这里求不到半点心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李丹青眯着眼睛盯着袁兰月说道。 袁兰月的脸色陡然煞白,在那时身子一软险些瘫坐在地。幸好一旁的叶庞伸手扶住了袁兰月的身子,在这时看向李丹青再言道, “世子,我们自知罪孽深重,如果以死可以谢罪,我们二人愿意自刎,但……”叶庞这样说着,脸色一沉,又才言道:“但书灵们救了我们,我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书灵们不止一次提到过凤鸣山,我记得家中长辈也曾说过,我叶家祖辈也似乎与凤鸣山有过练习。兰月说,这么多年过去凤鸣山的山主一直悬而不定,与文道传承也有所关联,我们想去一趟那里,或许能寻到让书灵们复活的办法……” “这也算是我们二人唯一能够想到的恕罪的办法。” 李丹青看了一脸诚恳的二人一眼,眉宇间的冷色也有所缓和,他言道:“书灵们选择救了你们,那便是原谅了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用与我汇报,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事与本世子与洛安安都并无关系。” 李丹青并不能完全信任眼前的二人,尤其是洛安安如今还是那文道仅余的两位承道人之一,哪怕里世界已经毁灭,但李丹青依然不敢保证以武阳朝廷的行事风格,会不会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情来。 “世子的意思我们明白,我们今日离开便会隐姓埋名,绝不会给世子招惹半点麻烦,同时也请世子暂时不要透露我们二人的行踪,待此事做完,无论功成与否,我们都会前来向世子请罪。” 叶庞再次言道,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瞥向李丹青身旁的洛安安。 显然这话更是对着身为承道人的洛安安说的。 “也好。”李丹青却拦在了二人之间,书灵们的死虽然让李世子心神震荡,但李世子却明白感动归感动,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力量。 如今的武阳朝对于李丹青而言还是一个庞然大物,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李丹青并不愿意与之硬碰硬,至少明面上是如此,自然也就更不愿意让洛安安参与到其中。 袁兰月心思机敏,自然从李丹青的反应中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 她站起身子,与叶庞一道朝着李丹青行了一礼,这才说道:“世子放心,我们懂了。” 李丹青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二人见状也知道李丹青这是下了逐客令,他们苦笑一声,再次行礼,随即便将兜帽带在了身上,转身便要离去。 “院长……”洛安安见状,虽然对于袁兰月与叶庞之前的行径极为憎恶,可此刻却又不免动了些恻隐之心。 李丹青侧头看向她,似乎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只是一笑言道,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女孩的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在没有能力帮到别人之前,我们要做的是走好自己的路,这样,无论多远,才能有再见的机会……” “否则有时候力有不逮的恻隐,只会害人害己。” 洛安安一愣,随即明悟过来,本要应答,可又才察觉到李丹青这唐突的举措,她的脸色一红,只是低着头闷闷的应了句:“嗯。” 李世子倒是很享受这身为人师与人说教的感受,他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可就在这时,却忽然嗅到了一股杀机。 只见一旁的刘言真双目泛红,黑水刀离鞘三寸。 李丹青见状,一个激灵赶忙收回了自己伸出的落在洛安安头上的手,转身拔腿就跑。 第八十五章 武阳城,你的世子回来了! 两个月之后,时间来到了七月初。 盛夏走入末尾,但武阳城中却丝毫没有半点秋日将至的凉意,反倒依然燥热。 街道上叫卖凉糕商贩生意火爆,穿着灰色长衫的摊主忙得满头大汗,但却丝毫不觉辛苦,反倒笑意盎然——毕竟这样的忙碌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想在这武阳朝的王都中安身立命,这样的辛苦是值得的。 街对面贩卖糖葫芦的妇人就没这么幸运了,燥热的天气让行人们更愿意光顾能够解暑的食物,糖葫芦这样的玩意,就鲜有人问津。她一手撑着脸颊,心底盘算着干脆回家休息,这大太阳下,干晒着也不是个事。毕竟她才年过四十,肤白貌美,要是被晒得黑了,岂不是让这武阳城又少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妇人自怨自艾的想着,思绪飞扬,脑海中倒是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在年关叫卖糖葫芦,那时自己的孩子患了重病,时间到了亥时,武阳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都回到了家中,偌大的雪在街道上下个不停。 因为带孩子看病耽搁了时辰的妇人出来完了些,昨日加班加点做出来的糖葫芦只卖出了几份,剩下的眼看着就要坏唉手里,无奈的妇人只能不死心的走街串巷,想着再卖出几份,至少给孩子筹够明天的药钱。只可惜空荡荡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妇人推着摊车走了一路不得所获。 那时的妇人不免有些绝望,丈夫的早逝,孩子的病重压垮了妇人的肩膀。 她蹲坐在雪地里轻声抽泣,却不敢哭得太用力,唯恐惊扰到了一旁院子中住着的人家喜乐的气氛。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 就连悲伤这件事情本身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这糖葫芦不错,多少钱一串啊?”就在这时,一个轻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妇人温言赶忙擦去眼角的泪痕,换作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看向来者说道:“十文钱一串……” 入目的景象却让妇人一愣,来者并不像是一位会吃糖葫芦的家伙。 他穿着一身锦衣绒袍,模样光鲜,面容俊朗,一看便是出身大户人家,并且妇人还曾在某次偶然的机会认得对方——几年前李牧林凯旋归朝,巡游武阳城,那时候这位世子便站在他的身旁,一同享受武阳百姓的欢呼与喝彩。 这时李世子的恶名已经在武阳城初现端倪,妇人不免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脖子。 “你有多少串……”世子大人却不理会妇人的异状,只是继续问道。 “一百来串吧……”妇人低声道。 “行。”世子大人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枚银元宝放在了妇人的跟前,然后又从摊车上取来一串糖葫芦咬下一口,在嘴里咀嚼一会,嘴里嘟啷着:“嗯味道不错。” “剩下明天送到府上来吧。”世子大人说着便带着几分醉意摇摇晃晃的离去。 妇人愣在原地,看着摊车上那足以买下十车糖葫芦的银子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她抬头看着那世子离去的背影,还有些分不清这忽然到来的好运是现实还是梦境。可这时,那离去的世子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妇人心头一紧暗以为对方要反悔,却见那世子回过了头,扬了扬手中的糖葫芦说道。 “对了。” “新年快乐。” 从那以后,那位世子殿下隔三差五便会来此,常常一开心便买下她所有的货物。 …… “唉。”想到这里的妇人又叹了口气,她想着要是能再遇见李丹青就好了。 以那位世子大人的心性,想来心情一好,自己这一车的糖葫芦便又有了去处。 说起来李世子已经离开武阳城有一个多月的光景,虽说平日里城中百姓没有少骂那位世子殿下的不学无术,奢靡无度,但仔细想想,那位世子好像除了沉溺酒色,有时候又飞扬跋扈了一些,似乎还真的没有做过什么真正意义上人神共愤的事情…… 反倒是一些商贩倒是得了不少那李世子出手阔绰的好处…… 只是世子殿下被流放到了边关,恐怕自己这辈子再也遇不见那年年关时的好运了。 想到这里的妇人不免有些感叹,头顶的艳阳也似乎愈发灼热。 “这家糖葫芦不错,以往我就最喜欢这家的了。”而就在这时一个清嫩的声音响起,传到了妇人的耳中。 在摊前耷拉着脑袋的妇人听闻来了生意,忙不迭的收敛起自己脸上的不悦,打起精神,挤出笑容,热络言道:“客人这话说得没错,我家的糖葫芦武阳城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客人要几串啊。” 日光正盛,站在摊前的客人数量不少,足足七八人,背着光的缘故,妇人倒是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是隐约觉得走在队伍前的公子哥有几分眼熟,想来应该是这摊前的常客。 “不就是糖葫芦吗?我们又是小孩子了,谁稀得吃这玩意。”公子哥身旁的少女嘟起了嘴,没好气的发着牢骚:“明明说好了来了武阳城要吃顿好了,你就想用这东西糊弄我们?” “唉……大餐要吃,糖葫芦也要吃嘛。”为首的公子哥这样说道,从妇人的摊前便拿起一串糖葫芦塞到了一旁那位背着一柄比她身子小不了多少的大刀的少女嘴里。 女孩显然有些不满,正要发怒,但嘴里糖葫芦传来的香甜却让她一顿,顿时脸色一变:“嗯?” “怎么样?好吃吗?”公子哥笑问道。 “还不错。”女孩似乎有些不愿服软,嘴里心服口不服的言道。 那公子哥笑了笑,也不在意,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子放到了妇人的摊前,言道:“老规矩,剩下的送府里。” “唉,好。”妇人见了银子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拿起那银子,脸上的笑容方才荡开,却又忽的僵在了原地。 “老规矩……” 她这样嘟啷道,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在这时抬起头看向方才那群客人所在的方向,只是这时那来者已经带着众人渐渐走远…… 她的脚下一软,终于是明白了过来,身子瘫坐在地,嘴里大声言道。 “世子……回来了!” 于是乎,那天的武阳城从市井到三府九司,都沸腾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传扬着一件事情…… 武阳城。 你的世子殿下,回来了! 第八十六章 旧主不归 周秋申到现在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他一路乞讨来到武阳城的那天。 天下着很大的雪。 在燥热的南疆,他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 单薄的衣衫根本难以抵御这汹涌的严寒,他龟缩在小巷的一角,冷得瑟瑟发抖。 是那个一身戎装的男人从他的身边路过,把他带了回去,给他治病,替他伸冤。 从那时起周秋申就告诉自己,他得用一辈子去报答他。 于是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他看着他从少年将军一路坐上了天策上将。看着他意气风发,也看着他两鬓早生风雪。 而他能为对方做的事情不多,无非就是管好这个家。 他以为日子就这样过去,李牧林会带着他的白狼军继续驰骋沙场,留下一段千古未有的传说。 但或许正应了那句,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他的死来得那样突兀,哪怕是边关传来的战报已经传遍了武阳城的大街小巷,哪怕是他的尸体已经被运回了王都,周秋申依然难以相信这就是事实。 他怎么会死? 他怎么能死? 这样的疑惑哪怕时至今日依然困扰着年近五十的周秋申。 他有时还会有些恍惚,觉得转过某个巷口,他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手抱着竖着白缨的白狼盔,一手捏着腰间的大刀,风尘仆仆的看着他,说:“秋申,今天晚上得有三壶玉逢春,得有一盘火烧驴!好久没吃过武阳城的东西了,老子现在可以吞下一只牛!” 而往往这个时候,周秋申就会喜出望外,放下手上的伙计,忙不迭应上句:“好!” 只可惜,这样的场景从那时起就只能是他的幻觉,那个男人回不来了。 …… 周秋申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只是记得又一次陪将军听书时,说书先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万丈高楼万日起,土崩瓦解一夕间。 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周秋申早就记不真切,只是记得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暗暗觉得可笑,觉得那说书先生口若悬河。 万丈高楼,何其雄伟,岂能一息之间土崩瓦解。 直到李牧林死的那天,他方才知晓什么叫树倒猢狲散。 朝廷给李牧林的葬礼倒是弄得风风光光,给足了脸面,但一转头,李牧林唯一的儿子,就被流放到了阳山,门中的铺散一散而空,只留下了他独自守着这偌大却又冷清的府邸。 没有人觉得李丹青还能再回来。 就像那被拆得支离破碎的白狼军一般,属于李牧林的时代,一夕之间,草草收场。 但周秋申不信。 他还是留在了李府,打理着府中的一草一木,虽然今日修整好这边,明日那边便又蒙了尘,但周秋申却乐此不疲。 他觉得李丹青会回来。 无论外面的人说得再天花乱坠,但他就是相信,世子会回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他的儿子。 …… 但守着这偌大李府的日子可并不好过,李牧林是个打仗的好手,同时也是这武阳城最会敛财的家伙。 战场上收缴来的物资,能揣进自己兜里的他从不含糊,旁人送来的金银珠宝,他也素来来者不拒,只是最后能不能办成旁人所求之事,却全看李牧林的心情。但无论如何,就算事情石沉大海,但也无人有胆子问天策上将把这送出去的银钱要回来。 久而久之,这李府之中装着的银钱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随便家中一个不起眼的物件拿出去,那也是价值千金之物。 换言之这比皇宫小不了多少的李府就是一座堆满了金银财宝的宝库。 以往这宝库有李牧林这只恶龙看着,但恶龙一死,觊觎财宝的“勇士”们便接踵而至。 从一开始偷鸡摸狗的匪盗,到接着各种由头巡查的官兵,每一次的到来总会搬走些屋中的物件。 周秋申每每据理力争亦或者与那些匪盗拼命,但得来的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这一年多的时间,以往在外素来不苟言笑,气宇不凡的李府大管家,已经白了头发,还瘸了一只腿。 好在前些日子朝廷那边传来了消息,李丹青在应水郡立了大功,姬齐已经下令要将他召回武阳城受封,周秋申这才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想到这里,在书房中擦拭完手中一枚虎头青铜相的老管家抬头看向那空荡荡的书桌,言道:“将军,世子他……终于还是长大了。” 他这样说着,眼眶不免有些泛红。 却又觉得这样的喜事,流泪可不吉利,赶忙用袖子擦干了眼角就要涌出的泪珠。又想着,得好好将屋中上下打理干净,让世子回来了,不觉得家中有什么变故才是最好。 老管家念及此处,打起来精神,又一瘸一拐的走向书桌,想要将蒙尘的桌板擦拭干净。 咚! 咚! 咚! 可就在这时府门方向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周秋申放下了手上的伙计,嘴里叨念着:“来了!来了!” 他脚步在这时迈出,一瘸一拐快步来到了院门处,慢悠悠的将院门打开。 但出现在门外的并不是周秋申愿意见到的人。 那是七八位穿着黑甲的士卒,腰挎长刀,背负烈弓,肩头的肩甲铸成虎头模样——那是王都四大禁军之一,神虎军麾下黑虎卫的标志。 而黑护卫的统领莽窟与太子姬权交好,是其在太学阁求学时伴学的童子。其父更是莽桓神虎军的统领身兼身兼龙象府府幕之位,在这哪怕王宫贵胄遍地的武阳城也算得上首屈一指的人物。 太子姬权与李丹青素来不对付,这些年又有意结交权贵,奉养门客,花销巨大,早就对李家府邸中的宝物垂涎三尺。这一年来黑虎军便借着各种由头来府中闹事,周秋申瘸掉的一直腿也是在争执中被黑虎军打断的。 “你们来做什么?”周秋申见到来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为首的甲士年纪三十出头,唤作杨观,他眯眼一笑说道:“例行公事,搜查而已。” “我们府里没有外人,不用了……”周秋申的心头一凛,这样说道,赶忙就要合上院门。 可这样的动作才起,那杨观的一只手便伸出,抵住了房门,冷笑道:“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罢这话,他的手上发力,院门便被他猛地推开,站在门后的周秋申身子一个趔趄,便被那巨大的力道掀翻在地。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痛呼,而杨观带着一群甲士就在这时鱼贯而入。 周秋申见状心头大急大声喊道:“你们做什么!这里是天策上将的府邸!胆敢乱闯,就不怕陛下治你们的罪吗?” 正往府中走去的杨观闻言停住了脚步,他冷笑着回过头看向周秋申:“天策上将?” “你是说那个躺在皇陵里的家伙吗?” “时代变了,老家伙。” 他这样说罢,转身便要继续走向府内。 周秋申忍着这样的剧痛,站起身子,他想着世子已经就在回来的路上了。他得为世子守好这个家,就像是将军当年守好了边关一般。 这样想着的周秋申有些艰难的站起了身子,咬着牙忍着剧痛,伸手拍在了那杨观的肩膀。 “你们身为武阳的禁卫,本应保家卫国,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这般与匪盗无异的事情……”周秋申这样怒斥道。 但他显然高估了这些黑虎卫的道德水准,同时也高估了自己义正言辞带来的威慑力。 杨观迈出的脚步再次一顿,他面有煞气的看了看自己被摁住的肩膀,厉声道:“老匹夫!你找死!” 他这样说罢,身子一转,一个扫腿,方才站起身子的周秋申,便再次被其放倒,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把劳心劳力一年多,早已被掏空了身体的杨观摔得七荤八素,嘴角更是被磕破,鲜血涌出,看上去甚是狼狈。 “哼!实话给你说吧,你不要觉得你家李世子回来了,你这老家伙就又有了靠山,那可就是痴人说梦了!李家……从李牧林死的那刻起,就注定没有未来!” “我正愁没有机会解决掉你这麻烦,你既然敢袭击朝廷官员,那就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年的时间,杨观带着手下的人没少对这李府刁难,从中搬走的财物更是价值不菲,虽说从上面知道的意思是,对李丹青依然会继续打压,但毕竟她携功而归,一开始估摸着哪怕是太子也还是要避其锋芒的,杀了这老家伙,李丹青就是想报复也无从入手。 杨观这样说着,眉宇间杀机奔涌,他的一只脚伸出,踩在了周秋申的胸膛上,巨大的力道,让周秋申的脸色煞白,嘴角溢出的鲜血也愈发的汹涌。 杨观看着这幅模样的周秋申,脸上的狞笑之色更甚,他哐当一声取出了腰间的长刀,直抵周秋申的颈项。 “老家伙,去黄泉路上侍奉你的旧主吧。” 这样说罢,杨观手中的长刀高举,就要朝着周秋申的颈项处落下。 而这时,院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到了!” “这就是本院长的家!你们好好看看,是不是要比大风院强出百倍……” 第八十七章 睁大狗眼好好看看 “大风院怎么了?后来流香打理后,不也漂漂亮亮的吗?”刘言真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哼,没听说过吧,武阳城素来有句话,叫宁要李府一张床,不要皇宫一座房,我李丹青的住处,比起皇帝老二可丝毫不让,到时候你们见了,可别惊掉大牙。”李丹青提着一串糖葫芦,嘴里甚是得意的言道,神情悠哉,看得出这回到武阳城后,李世子的心情那是相当不错。 仿佛是虎出平阳,蛟入东海。 一路上出手阔绰,先是花十多两银子买下了一串糖葫芦,又赏给了街边唱戏的伶人百两银票,最后更是大手一挥,将剩下的钱财全部塞到了一位酒楼掌柜的手里,让他弄上一大桌子饭菜送到府中来。 李丹青的归来,在整个武阳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糖葫芦摊主的惊呼,伶人的错愕,以及那位酒店掌柜合不拢的嘴,都让李丹青的心情大好,当然也让李丹青身边的刘言真等人颇为不满。 尤其是李丹青把所有的银钱都塞给那位酒楼掌柜之后,众人堆积的“民愤”也终于抵达了极致。于是乎一路上免不了对李丹青回到武阳城便恢复的纨绔本性口诛笔伐,但李世子却神情泰然自若,对于众人的责问一一受之,只是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到:“只要到了这武阳城,那就有的是你们花不完的钱,区区几百两银子,擦屁股都嫌纸硬。” 众人对于李丹青跋扈的态度自然是嗤之以鼻,此刻到了李府的院门外,听李丹青还在夸夸其谈,刘言真等人却是忍不住再次反唇相讥。 “一天到晚尽吹牛了!”一旁的宋桐儿也翻了个白眼,这般说道。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对此倒是并不在意,他看向前方那熟悉的府门,只觉得心情大好。 “走吧!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富贵人家。”李丹青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如此说道。 可就在这时却听屋中传来阵阵喧哗声,他的眉头一皱隐隐觉察到了不对,面色一沉,脸上的笑意也在这时收敛,快步朝着那处走去。 身旁的洛安安等人也察觉到了异样,赶忙快步跟上。 …… 杨观的刀已经举过了头顶,滚滚的杀机宛如具有实质一般,将周秋申的身形包裹,下一刻,冷冽的刀锋就要落在他的颈项。 那时,周秋申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关于前半生的颠沛流离,也关于后半生的兢兢业业,关于那个男人的挥斥方遒,也关于那个孩子的一步步长大成人。 死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他只是有些遗憾,遗憾于没有等到自家的世子,没有听他讲过他这一年多经历的一切,也就没有办法在九泉之下遇见自家老爷时,将这些故事讲给他听。 想来。 将军也很想知道世子过得怎么样吧。 老管家这样想着,双眸缓缓合上,已经做好了迎接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的机会。 他能感觉到那冷冽的刀锋距离他的颈项越来越近,死亡气息也在这时将他包裹。 轰。 但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罡风袭来,将周秋申的衣衫发丝吹得猎猎作响。 然后一声闷响荡开,周秋申警觉的睁开双眼,却见刚才那趾高气扬的黑虎卫统领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材挺拔,模样俊朗的少年。虽然一年多的光景过去,那曾经稚嫩的脸颊上有了些许风霜,皮肤也有些黝黑,远不似离家时那般白净,但周秋申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那一瞬间,哪怕面对死亡都能泰然处之的老管家,眼眶却突兀一下红了起来,他的身子颤抖,上下嘴唇打颤,那朝思暮想,日日夜夜念叨了千遍万遍的“世子”二字,在这时,却如何也无法说得清楚。 周围的黑虎卫甲士倒是并未在第一时间认出这退去青涩的李世子,只是错愕于在这皇城之下,竟然会有人敢公然袭击身为四大禁卫的神虎军。 而这样的错愕在下一刻便化为了愤怒,几位甲士赶忙上前,将被李丹青一脚踹翻在地杨观扶起。 杨观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怒目看向李丹青,以及他身后涌来的洛安安等人。 经历了应水郡之变的缘故,那段日子众人过得很艰苦,加上大风城的一把大火,众人的家当都被烧得精光,而离开应水郡时,他们想着如今的应水郡百废待兴,故而也就没有带走太多的银两,一路上也只是添置了一两件寻常衣衫,虽然李丹青门下的女弟子们都是天生丽质,但身上的衣衫比起武阳城这达官贵人聚集之地众人所着的锦罗绸缎,那可就是捉襟见肘了。 杨观在武阳城混迹这么多年,若说别的本事他确实不怎么样,这识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有道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一行人身上穿着的麻布衣衫,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达官贵人,估摸着就是不知道从哪个宗门游历道武阳城的弟子,有些本事,却没有脑子。 他狞笑着站起身子,周遭的甲士们也从自己统领的架势中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在这时纷纷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刀,冷眸看向李丹青一行人。 “呸!”杨观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寒声道:“哪里来的乡巴佬,敢袭击我神虎军!?” “出去打听打听!我神虎军可是武阳朝四大禁卫之一,直接归陛下管辖,袭击神虎军,那可是谋逆的重罪!娃儿们,你们今天闯大祸了!” 这样一番言辞,足以让大多数人吓得脸色煞白,在杨观看来,此刻应当也不例外,他眯起了眼睛,已经准备好看着这群人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的场景了。 但让他诧异的是,那群家伙却面色平静,似乎丝毫没有被他唬住的架势,反倒那为首的少年,眉宇一寒,沉声喝道。 “杨观!睁大你的狗眼睛好好看看,小爷是谁!” 杨观一愣,瞩目看向对方,一眼看去,只觉得有些熟悉,再看一眼,觉得愈发的熟悉,再看…… 他的脸色却忽然一白,身子一个哆嗦,直接瘫软在地…… 第八十八章 触之必死 百花楼的雨烟姑娘是个花魁。 在武阳城这地方,花魁可不是什么稀奇货色。 小的不提,占地百亩的青楼便有足足十余座,这些青楼哪年不推出个花魁博博眼球,每年甚至还有个花魁大赛,哪家青楼推出的花魁拿了榜首,那这家青楼日后一年的生意都不会太差。 但人心是善变的,无论是当时多受追捧的花魁,过上几个月,酒客们的兴致消减,门庭便会冷清下来,身价更是跌落谷底,更别提坐稳花魁的位置。 可雨烟厉害就厉害在,她不仅坐稳了这花魁的位置,一坐还是足足五年。 早些年她被百花楼推为花魁,那时王都之中百姓们口口相传,对着忽然出现的姑娘惊为天人,跟让人艳羡的是,她不仅生得貌美,琴棋书画也是无一不精。就连太子姬权也深陷其中,花了大价钱想要一亲芳泽。 只可惜当时的李牧林风头正盛,李世子带着百余位白狼军直接围了百花楼,点名道姓的要让雨烟姑娘陪他,不然就让白狼军将整个百花楼杀得寸草不生。 没有人敢去怀疑这位纨绔子弟肆意妄为的极限在哪里,就像没有人知道,李牧林到底在边关打了多少胜仗一样。 从那天起,这雨烟姑娘就成了李世子的禁脔。 除了李丹青本人,别说一亲芳泽了,旁人想要见上一面都是难上加难。 直到李丹青被流放阳山,这个只属于李丹青的美艳花朵,才再次展颜在武阳城那些达官贵人的眼前。 …… 按理来说,再漂亮的姑娘四年的时间过去,也应该只是昨日黄花,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推动,离开李丹青的雨烟姑娘反倒身价陡增,每日哪怕只是想要在近处听她场上一曲,花费的银子都得以千两计数,至于一亲芳泽,一年来倒是流言不少,可真的提枪上马的,怕是了无一人。 杨观作为一个男人。 一个在他自己看来是在正常不过的男人,他亦是雨烟众多狂热追求者中的一员,当然,他还是清楚自己的身份的,一亲芳泽估摸是除非等到雨烟四五十岁时人老珠黄,否则就是挨个排,也轮不到他这小小统领。 但这并不妨碍杨观对雨烟的热情。 他近乎病态的收集着关于那女人的一切,还花了大价钱从雨烟的侍女口中探寻道雨烟的一些私密境况。 比如这一年来,雨烟姑娘便时常一个看着铜镜嘟囔着那么一句话——这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奇迹。 杨观不知道眼前与李丹青的这场相遇到底算不算是奇迹。 但…… 至少给他心神带来的震荡却是与奇迹无异。 他的脚下发软,那些关于李丹青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涌上了心头,身子啪的一下便瘫坐在了地上。 身旁的甲士大都是新招入的新兵蛋 子,无幸见过大名鼎鼎的李世子,还以为自家统领被方才那一脚踢出了内伤,赶忙又上前搀扶,但这一次,倒地的杨观却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怎么扶都站不稳身子。 李丹青冷笑一声,无心与这些跳梁小丑多做纠缠,相比于他们的丑态,李丹青更关心的是眼前的老管家。 “周叔,丹青回来晚了。”他看向对方轻声言道。 那一句周叔,让年近五十的男人,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再也包裹不住,在那时决了堤。 “唉。”他这样应道,身旁刘言真与姜羽赶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他没有心思去细想周身传来的疼痛,只是目光闪动着看着眼前的李丹青,上下打量,一遍又一遍。 像是想要确认眼前所见并非虚妄,也并非自己思念成疾。 他胸中涌出千言万语,想问他在阳山过得如何,吃得习惯不,听说应水郡冬日冷得很,有没有冻着,那幽云人都是些蛮子,又有没有伤着。 也想说说武阳城里的事情,老爷的墓他本打算日日都去,可后来伤了脚,家里的银钱又不多,府上的物件他不用动用,想让世子回来能看到的,和离开时是一样模样,省吃俭用,就舍得不花钱雇人,所以后来就只能三日去上一次,但每一次他都打扫得干净,比起旁边那些名头下人的王孙贵胄都要干净。 又想说院里世子最喜欢的海棠开了花,只可惜还没等到世子回来就又谢,西院的桃树也结了果,果子比去年还要甜,他把他放在冰窖里,但冻得太久,也没了那味。 周秋申的胸中有千言万语,但到了嘴边,吐出来的却是那么一句。 “世子……瘦了……” 李丹青的身子明显颤了颤,他从青竹的手里接过手绢,伸手为周秋申擦去嘴角的血痕,嘴里轻声道:“是精壮了。” 这当然是很温馨,也让人格外动人的场面,身后的鹿书德也莫名被感染,红了眼眶,就连素来与李丹青不对付的师子驹,也少见的沉默下来,未有多言。 只可惜,终究有人不长眼。 “混蛋!你敢伤杨统领!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欺君大罪你顶得住吗?” “现在跪下来求饶我们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杨观带来的甲士们在这时叫嚣道。 他们并不是傻,只是确实不认得李丹青,自从加入黑虎卫开始,便是杨观带着他们。飞扬跋扈,看人下菜几乎是已经镶嵌入他们本能的事情。 杨观那套看衣识人的本领他们也学得七七八八,此刻只当是遇见了什么莽撞的江湖弟子,哪怕对方修为高上了一些,把杨观打成了这幅模样,但在这武阳城,修为可不是什么硬通货。 他们自然有足够的底气去怒斥眼前这看衣着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家伙们。 而这样懂事的做法,想来之后还能得来杨观的赏识,从这李府中搬走的物件里非得一两件稀罕货物,哪怕只是不起眼的一只簪子,那也足以抵得上他们一年或者数年的俸禄。 甲士们正为自己的机智而暗暗得意,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一旁自家统领愈发煞白的脸色。 心情不郁的李丹青侧头过头在这时冷眼瞟了一眼叫嚣着的甲士,也不多言,只是淡淡说了句:“掌嘴。” 甲士们闻言面露冷笑,暗道这家伙怕是得了失心疯,正要再说些什么。 “掌嘴……”可就在这时,一旁却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众人一愣,看向那处,却见发声之人赫然便是自家的统领杨观。 他们很快便回过神来,一位身材干瘦的甲士赶忙抢先言道:“还是统领心塞,这些家伙如此冲撞,统领也只是略施惩戒,统领放心,我这就去给那家伙涨涨教训。” 他这样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可脚步方才迈步…… 啪! 只听一声闷响,那甲士顿觉脸颊火辣辣的剧痛,双眸更是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那甲士的身子僵在了原地,神情迷茫的看向身后,却见那方才被“打成”重伤的杨观此刻就像是服用了灵丹妙药一般,不仅站直了身子,而且满面红光,好得不能再好。 但就是自家统领身子没了大碍,可这一巴掌,那甲士还是觉得挨得有些委屈。他在这时捂着脸,委屈巴巴的看向杨观,说道:“统领是不是打错人了……” “打错个屁!”杨观却在这时暴跳如雷的言道。 他这样说着,又是一巴掌朝着那甲士扇去,捂着一侧脸颊的甲士措不及防,另一半脸蛋也遭了重击,身子在原地一转,直直的栽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其余甲士也在这时回过神来,纷纷看向杨观,神情古怪,似乎是在衡量眼前这位统领是不是在方才被摔坏了脑子。 “这位是武阳世子!李丹青!” “你们没听见世子的话吗!掌嘴!” 杨观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面子,虽然在面对周秋申时,他大言不惭,丝毫不将李丹青放在眼里,但实际上他却知道,哪怕上面的人真的想要打压李丹青,但明面上现在的李丹青依然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物。 他本想着今日再捞一笔好处,然后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周秋申,这样一来,李丹青就是回了武阳城,想要报复也无从查起。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李丹青却比预计的早了好几天抵达武阳城…… 大人物之间的博弈,那是处处精心的事情,他这样的小人物做了先头卒,可是随时都会丢掉性命的! 那些甲士们闻言一愣,在短暂的错愕后也终于确认自己的统领并没有疯。 李丹青的大名对于他们而言同样是如雷贯耳,在回过神来之后,他们不敢有半点疑虑,赶忙在那时运集起了周身的力道,狠狠的扇起了自己的巴掌。 啪!啪!啪! 手掌落在脸庞上的脆响在这李府的府门前回荡,府门外也站满了被这般响动吸引过来的行人,他们对着府中指指点点,既惊叹于李丹青的回归,也错愕于这时过经年,李丹青依然不曾更改半点的顽劣。 足足二十息的时间过去,那些甲士把自己的双脸扇得通红,脸颊肿得好似猪头,口鼻流血,模样好不狼狈。 “世子……你看这你可还满意……”杨观在这时赶忙看向李丹青,舔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丹青却眯着眼睛,冷眸盯着他:“我说……掌嘴!” 这话出口杨观的脸色一白,顿时反应了过来,他的眸中一道阴毒之色一闪而过,但下一刻便讪讪笑道。 “在下愚钝,在下愚钝,让世子多费口舌了。” 杨观这样说罢,便伸出手用力的扇起了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 每一下他都用力极大,足足十余下之后,他的脸颊也红肿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模样甚是滑稽,再也没有了半点仿瓷趾高气扬的架势。 他在这时停下了手,也顾不得两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而是看向李丹青,轻声言道:“世子可还满意?” 李丹青瞟了他们一眼,只是低语了一声:“滚。” 说罢这话他便没了兴致去理会他们,转头便又看向了周秋申,就好似杨观一行人在他的眼里就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野狗一般。 作为黑虎卫的统领,杨观当然远远算不上位极人臣,但毕竟有军权在手,在这武阳城中大多数见了还是客气三分的,可此刻却被李丹青如此羞辱,他的心底满是不忿,却不敢发作,只是愤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然后拱手应道:“谢世子,随即便要转身离去。” 这样一闪而逝的凶厉,虽然他自认为做得足够隐秘,却依然逃不过李丹青身旁青竹的眼睛,她的眉头一皱,在李丹青耳边轻语道:“少主,此人……” 但话未出口,李丹青便伸出了手,打断了青竹就要说出的话,他言道:“无碍,我们方才回到武阳城,朝廷的态度尚不明朗,不宜树敌太多……” 青竹见李丹青神情笃定,也暗觉李丹青所言有其道理,便点了点头,又退了下去。 李丹青这才看向周秋申,言道:“周叔,这些日子辛苦了。” 周秋申的双眸泛红,在那时连连摇头。 “不辛苦!都是我分内的是……对了,世子舟车劳顿,一路走来一定极为疲惫,府中还有两壶玉逢春,这酒可是南疆进贡给朝廷的御酒,以前将军每次回到府中都要喝上两坛,说是解乏得很!世子与诸位稍等片刻,我这就为诸位取来。” 看得出周秋申的心情很好,对于方才遭受到的责难丝毫不放在心上,对于这位老管家而言,李丹青能够回来,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幸事。 李丹青自然不会去忤逆他的心思,他在那时笑着点了点头:“如此,辛苦周叔了。” 周秋申闻言,兴冲冲的就要转身走入身后的一间房门中,可他的脚步方才迈开,李丹青的眉头就忽然一皱——周秋申的脚步一瘸一拐,右脚根本没办法发力,几乎是拖在地上前行。 “周叔……你的脚……”李丹青问道。 这话出口,周秋申的脚步一顿,而身后眼看着要走出院门的杨观等人更是一个激灵。 周秋申转过头,赶忙笑道:“年纪大了,一天夜里不小心摔断了腿……无碍,无碍……” 这腿自然不是摔断的,而是李丹青走后不久,杨观等人借故上门收刮财物时,周秋申与其争执,被对方生生打断的。但周秋申却也明白,杨观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后台在,他不想让刚刚得了圣恩被召回武阳城的李丹青招惹麻烦,故而选择隐瞒此事。 但李丹青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方才杨观等人的异状,身旁的青竹与李丹青心意相通,自然领会到了李丹青的意思,少女的身形一闪,便来到府门口,拦住杨观等人的去路。 本以为已经逃出升天的杨观心头一跳,停下脚步,在这时转过自己肿得宛如猪头的脸,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李丹青,小心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世子,这事真的是老奴自己不小心……”周秋申见状也心头一凛,赶忙上前言道,唯恐李丹青年轻气盛为自己招惹上了麻烦。 李丹青却伸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温声细语道:“周叔放心,我自有分寸。” 周秋申一愣,虽然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在这时收回了自己的手。 李丹青旋即迈步走到了杨观一行人的跟前,眯着眼睛问道:“杨统领身为黑虎卫统领,身兼维系武阳城治安之事,想来应该知道我家周叔脚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吧?” 李丹青的语气平静,面色却若寒冰,杨观拿捏不准李丹青的心思,但本能的有些心虚。他低下了头,闷声道:“世子说笑了,在下只是区区一位统领,哪里能事事洞察清晰,这周管家身上的伤势……” “啊!!!” 这话还未说完,他的嘴里便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一道青色的剑芒划过,他右手的食指在那时被青芒斩断,食指落地,鲜血奔涌而出。 巨大的痛楚,让杨观的脸色煞白,他抱着自己断了一指的手掌,跪在了地上,嘴里哀嚎不止。 周秋申见状也是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上前主阻拦,但刘言真却在这时走到了他的跟前,朝着他甜甜一笑:“叔叔放心吧,这事交给院长,没问题的。” 周秋申的心头打鼓,但见李丹青带回来的一行人都神情平静,大抵是受到了这股情绪的感染,他也稍稍按捺下了心头的担忧。 …… “杨统领说什么话呢?你可是黑虎卫的统领,可是身受皇命,负责保卫皇城百姓的安危,这样的事怎么能不知道呢?要不杨统领再好好想想,或者我在帮你好好回忆回忆?”李丹青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声线依旧平静,但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看向杨观的手掌,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而府门外站着的百姓,更是在这时噤若寒蝉。 本以为李丹青经过了阳山的历练,顽劣的性子怎么也得有所收敛,却不想这前脚刚回到武阳城,便对皇城的禁军施以刀刃,这般跋扈之举,比起之前,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观闻言身子一颤,他赶忙收敛起了嘴里的哀嚎,额头上汗迹直下,嘴里颤声道:“方才……方才周管家不是说了吗……是他自己摔……” “啊!!!” 那个倒字还未出口,便又化作了比起方才还有撕心裂肺数倍的哀嚎。 又是一道青芒闪过,而这一次,从他身上落下的是他整个右手手掌。 鲜血如柱,奔涌而出,巨大的痛楚,让杨观在地上翻滚哀嚎,几近昏厥。 李丹青却依然面色如常,似乎并未被眼前这血腥的场面激起半点的波澜。他的一只脚伸出,将在地上打滚的杨观摁住。 “杨统领,下一次没的可就是你的右臂了!” “你好好再想想,周叔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 李丹青寒声问道。 见识了李丹青如此狠厉的手段,杨观的心底再也没有了半点侥幸,他看着眼前的李丹青,对方平静得近乎是看一个死人目光,让他的心底升起了阵阵汹涌的恐惧,而那样的恐惧,让杨观几乎忘记了手掌断开的疼痛。 “是……是我打断的。” “是我打断的。” 他的嘴里喘着粗气,声音打颤的言道。 恐惧在这时侵占了他的整个心房,他只想着能活下去,所谓的尊严,所谓的前程在这时都不再重要,都不值一提。 “但这不是我的本意,都是大统领莽窟指使我干的!” 他赶忙在这时搬出来莽窟的名讳,想要让李丹青有所忌惮。 但说完这话,当他看向李丹青的时候,从这位世子殿下的眸中,他看到的只是冰冷的杀机。 他一个激灵,顿时明白自己似乎已经在劫难逃,他难以接受这样的命运,在那时继续大声言道:“李丹青!你不能杀我!” “莽窟大统领与太子交好,他的父亲莽桓还身兼神虎军统领与龙象府府幕之职,杀了我,你就等于得罪了龙象府与太子……” 他这样说道,但今日的杨观似乎注定没有将一句话说得完全的幸运。 这番话又在这时戛然而止,青芒闪过,一颗头颅滚落在地,宛如一个皮球在地上一阵翻滚,拖着红白之物,好一会才慢悠悠的停下。 周遭响起一片惊呼,府门外的看客脸色煞白,府门内的甲士,身子瘫软。 但李丹青却根本不在意一位朝廷命官死在自己手上的事实,他只是慢悠悠的转过头看向那群杨观带来的甲士。 见自己的统领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这群甲士早已被吓破了胆,面对李丹青的目光,他们扑通一声纷纷跪在了地上,嘴里高呼着乞命之言。 李丹青却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问道:“你们的头子叫莽窟?” 那群甲士这时哪敢有半点迟疑,赶忙点头应是,唯恐慢上半拍,就会落得与杨观一样的命运。 “那就去吧。” “半日之内,我要他……” 李丹青这般说道,指了指满地的血迹,又言道。 “给我把这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末了,他的眸子一眯,眼缝中寒光闪过。 “记住咯,是他亲自打扫。” 第八十九章 这是命令 李府的正屋很大,比起那姬齐会见文物百官的尚天殿也不遑多让。 早年李牧林常常在这屋中会晤手下的将领,商讨军机大事,这李家府邸也因此常常被称作武阳真正的龙象府。 毕竟龙象府虽然号称掌管武阳兵权,但李牧林身为天策上将,却听调不听宣,手握六十万白狼军,加上其余各地辅军,手上的兵力已过百万之数,数量或许无法与龙象府抗衡,但论起精锐程度,却强出数倍。 哪怕是龙象府的府主,还得时不时的被李牧林召到府中议事,这份权柄,于当时而言,出了李牧林,也就只有武阳朝的皇帝姬齐能有这般本事了。 当然对于局外人而言,这处李府的正屋,只是一处他们言及当年李牧林如何权柄滔天时的谈资。 但对于李丹青而言,这处巍峨的房门中,却留存着李丹青从小到大数不清的回忆。 时隔一年多,再次推开这房门,房门发出一声吱呀的闷响。明媚的阳光照入,房门中的一切还是原来那般模样,最前方的高台上,一座黑石铸成的狼头宝座安放其上,以白狼皮铺就,李丹青站在门口,仰头看着那高台上狼头王座,神情肃穆。 身后跟着的众人似乎也受到了李丹青情绪的感染收起了打闹声,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正午的阳光洒在李丹青的侧脸,他的脸庞在那时看上去明灭不定。 站在他一旁的周秋申,看着眼前年轻的世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仿佛间又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与世子的身形重叠。 “将军……”他不由自主的轻声唤道。 出头又觉失言,但身旁的李丹青却在这时转头朝着他笑了笑,似乎是在告诉他无碍。 而做完这些的李丹青,再次抬头看向那白狼王座,嘴里轻声道:“老头子,我活着回来了……” 偌大的狼王殿静谧一片,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李丹青。 李丹青沉默了一会,随即苦笑一声,暗骂自己糊涂——老头子已经走了,可方才那一瞬间,或许是睹物思人,又或许是出于习惯,他总觉得那狼头王座上,应该有那么个人,在这时站起身子,走到跟前,骂上一两句:“臭小子……” “世子……这狼王殿我日日打扫,里面的一切都还是原来模样……”周秋申似乎也看出了李丹青的异状,在这时赶忙言道。 李丹青闻言也回过了神来,他笑了笑,驱散了心头的异状,在这时回眸看向身后的众人,又恢复了那纨绔子弟的模样,甚是得意的言道:“你们好好看,本世子这狼王殿怎么样?是不是比大风院好出百倍!?” 狼王殿并不是那种金碧辉煌的雄伟。 宽阔的大殿中只有八根巨大的立柱分两排竖起,支撑中巨大的殿身,立柱以某种不知名的尽数铸成,古朴大气,上面并未雕刻任何事物,但八根巨大的立柱集合在一起,竟给人一种宛如天柱在前的震撼感。 但心底虽然惊叹,可表面众人还是不大愿意满足李丹青那好大喜功的性子。 “也就那样……”刘言真撇了撇嘴有些心虚的嘴硬言道。 一旁的宋桐儿也口是心非的言道:“比起我摇虚剑宗……也就好那么一丢丢吧……” 两个女孩初见时倒是极为不对付,但这一路走来反倒关系变得最为亲密,虽然平日里依然免不了会为了些琐事针锋相对,但遇到麻烦,却又总会莫名的立场一致。 “早就听闻李将军的狼王殿巍峨雄壮不输武阳皇庭,今日一见倒是果然非凡。”鹿书德也在这时啧啧称奇的说道。 身旁跟着的师子驹虽然与李丹青不对付,但对于李牧林还是极为敬重的,也在那时暗暗点头,两个老人倒是没有刘言真等人那般与李丹青作对的心思,结伴便在这大殿中走走看看,对着屋中的陈设也兴趣颇浓,一路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见众人都被李府中的陈设所吸引,青竹终于有机会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轻声问道:“少主刚刚……” 李丹青的眉头一挑,大抵猜到了青竹想要为什么,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想问我为什么杀了杨观?” 青竹点了点头,虽然她是依照着李丹的心思动的手,但心底却还是免不了有些困惑。毕竟在此之前,那杨观表现出来敌意时,她就曾询问过李丹青的心思,那时李丹青拒绝了她,可为何会在短时间内改变心思,青竹不免有些担忧,杨观死后会带来的麻烦。 就像李丹青之前说的那样,他们方才抵达武阳城,朝廷的心思尚且不明朗,树敌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丹青看穿了青竹的心思,他低声道:“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武阳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 “杨观他觊觎我府中钱财,趁我不在夺了些去,那也就罢了,毕竟都是身外物,可伤了我的人,那就留不得他。” “今日放了他,明日那些为了讨好上面人的小鬼说不得就得把心思放在你们身上。这样的家伙,要打就要往死里打,打到他们不敢再有半点侥幸为止。” 青竹听到这话,在这时一愣,但还不待她回过味来,说罢此言的李丹青便又迈步上前,恢复了寻常模样,一脸得色的言道。 “怎么样!本院长的府邸漂亮吧?”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我李府中这样的地界数不胜数,待会我带你你们去一个个的看,喜欢哪里咱们就住哪里!” 听闻此言,刘言真等人面色一喜。 她们倒是不在乎外物,只是这近三个月的奔波,着实辛苦,能在这般别致的院落中住下,对于他们而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李丹青同样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他看了看不远处的白狼王座,心生感叹,但却又忽的脸色一变,目光落在了王座上的某一处,他眉头一皱,在这时走上前去,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下,李丹青四处看了看半晌,像是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院长找什么呢?”宁玖有些好奇的问到。 李丹青沉默不语,又在那时一阵翻找,动作显得有些急躁,好一会之后才侧头看向一旁的周秋申,问道:“我爹那枚玉扳指呢?” …… 李牧林是个很善于敛财的人,这大抵算得上这位功高盖主的天策上将唯一的缺点。 但他却并不爱财。 无论是书房中为李丹青收集来的绝世宝剑,还是库房中堆积如山的稀世珍宝,李牧林除了一开始有些兴致把玩一番,不消半日光景,就都得放到一旁去吃灰。 他真正喜欢的无非两件东西。 一件是书房中,那些夹在古籍孤本中的淫词艳曲,另一件便是那枚本应该被放在这狼头王座旁的小匣子中的玉扳指。 他总喜欢在一个人的时候,坐在这王座上,把玩那玉扳指,一遍又一遍,就像是在思恋着某个人。 一个李丹青从未见过,但却时常在李牧林喝得烂醉时听见的名字。 殷庭兰。 那是他的母亲。 …… 这应该是母亲留给老头子的东西,虽然李牧林从未明说,但李丹青早就看得明白。 周秋申的脸色有恙,他有些迟疑,低声道:“可能是……我把它收到别的地方去了……”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莽窟得了太子授意,时常让手下的人来这李府闹事,掠夺财物,如匪盗无异,这玉扳指便是在某日被杨观等人取走的。 只是李丹青方才对杨观那番狠辣的手段,周秋申此刻想来还觉得心惊肉跳,他不愿意李丹青去招惹麻烦,故而不敢如实相告。 但他终究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说这话时目光游离,李丹青一眼便看出了就里。 可同时他也明白,周秋申是真的在担心他。 李丹青不愿他多想,只是淡淡一笑:“嗯,那就放在那里吧。” “咱们去看看院子,一年多没回来,本世子早就受够应水郡的破床,今日一定要在我那金丝鎏羽床上好好睡上一觉。”李丹青好似已经彻底忘了方才那茬,在这时伸了个懒腰,如此言道。 说罢,还朝着身旁的弟子们一阵挤眉弄眼,言道:“本世子的金丝鎏羽床可是姬齐那老混蛋都羡慕的玩意,诸位有没有兴趣和本院长大被同眠啊!” “但话说在前面最多一次三个人,再多了,本院长的腰……哦,不对,是本院长的床就顶不住了。” 李丹青的浑话让众人也忘却了方才他的异样,一时间各种白眼与怒骂声响彻,李丹青却觉怡然自得,丝毫没有半点羞愧可言。 而就在这时,府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黑虎卫统领莽窟,求见世子!” 听闻这话,众人都是一愣,收敛起了方才的打闹心思。 周秋申更是神情紧张,李丹青方才杀了杨观,如今这才不过半个时辰,莽窟便找上了门来,此人少年得志,其父是龙象府的重臣,本身又与太子交好。 周秋申不免有些担忧李丹青的处境。 但身为当事人的李丹青闻言却是一笑,低声道:“倒是来得挺快,走吧,咱们去看看这位老朋友。” 说罢,也不顾周围人的反应就在这时迈步上前,走出了狼王殿,而谁也没有注意的是,在那时,这位世子大人的眉宇间闪过了一道阴冷如霜的寒芒。 …… 武阳城很大。 三府九司每一个都是庞然大物,加上兵甲、文武百官,有名有姓的便有上万之数。 但有的时候武阳城又很小。 这数以万计的达官贵人们,偏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盘根错节,如一团这天下最乱的乱麻,解不开,理还乱。 身为曾经这团乱麻中最让人想要巴结的存在,李丹青自然认得这莽窟。 他是太子在太学阁中的伴学童子,是王都四大禁军神虎军统领莽桓的长子。 如今这莽窟不过三十出头,却能坐上黑虎卫大统领的位置,这背后有莽桓的帮助不假,同样也有他自己的本事在支撑。 从在太学阁读书开始,作为太子党羽的莽窟便极为不待见李丹青,常常与李丹青作对,只是二人年纪相差不小,加上那时的李牧林风头正盛,故而莽窟的行径素来多有收敛,大都只停留在言语上的挑衅。 李丹青带着众人来到府门口时,身着黑虎甲的莽窟已经在府门口等候多时,他脸上的神情肃穆,宛如刀削一般的轮廓,让人很难相信他只有三十出头。成熟稳重,是莽窟在武阳城中代名词,做事也素来滴水不漏,该狠辣的时候从不手软,哪怕是龙象府的府主对其都极为赞赏。 此刻他的身后站在数十位器宇轩昂的甲士,在原地身形纹丝不动,神情肃杀,显然是黑虎卫中的精锐。 而再往外,更多是武阳城中问讯赶来的百姓们。 李丹青从阳山归来,本就是件足以让武阳城震荡的大事,加上这李丹青一归来便杀了一位黑虎卫的统领,要知道依照着武阳的律法,这样的行径可是足以问斩的重罪,放眼整个武阳城,大抵也只有这位李世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没有李丹青的武阳城,寂寞太久。 好不容易引来了这样的新鲜事,自然有数不清的好事者汇集了过来。 …… “世子的府中没有通传的童子,在下也未有高声呼喊,能听到在下的声音,说明世子离府门并不远。但这样一段路世子却走了半炷香的时间,是有意让在下难堪吗?”李丹青方才带着众人在院门前站定身子,那莽窟便看向李丹青,神色平静的说道。 面对李丹青,莽窟的言语中并无半点畏惧之意,反倒有些质问的味道。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倒也并不恼怒,他笑道:“莽兄你我一年未见,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大的火气?莫不是李丹青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这话出口,别说是莽窟,就是李丹青身后的刘言真等人也暗暗嘴角抽动,心道自家这院长未免脸皮也太厚了一些,那杨观的尸体还摆在不远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李丹青就能摆出一副如此无辜的样子呢? 莽窟虽然已沉稳持重号称,面对李丹青这样的询问,也不免眉头一皱。 “世子一年未见,脾性倒是一点都没变,看样子这一年多的阳山之行,也没有学到什么。”莽窟语气不善的言道。 李丹青咧嘴一笑,在这时张开了双手,身后的青竹翻了个白眼,倒是明白李丹青的心思,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青光,从屋中搬来了一张太师椅放在到李丹青的身后,李丹青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他抬头看向莽窟,双眸眯起,言道:“莽兄觉得在下没有学到东西,那不如你来教教我?” 这时李丹青的声线中也没了半点之前的轻松之意,反倒带着一股浓重的挑衅味道。 莽窟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了些许,一只手死死握拳,但下一刻还是松了开来。 “世子是我武阳神将之后,又有镇守边关之功,世子的对错在下不敢妄下定论,更不敢替谁教导世子。” “杀了我麾下将士的事,我自会禀报朝廷,世子好自为之!”莽窟这样言道,身后便有两位甲士在这时走出,去向杨观的尸体摆放之处,显然是准备将之带走。 李丹青双眸一眯身旁的洛安安刀剑便在这时出鞘,她娇小的身躯里在这时猛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威能,身子只是眨眼间便来到了那两位甲士的跟前,刀剑纷自架在他们的颈项上。 “莽兄,看样子你手下的人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啊。一句话都带不到的吗?”李丹青在这时翘起了二郎腿,笑着言道。 “没关系,本世子受累再给你说一次。” “我是让莽兄你亲自给我把这府门打扫干净!” “记住。是亲自,而且还要干净!”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本世子的眼里是揉不得半点沙子的。” 李丹青这样说着,双手放在到直接的眼前,在那时甚是有闲心的掏起了手指,那纨绔之相,在这时可谓展露无遗。 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的莽窟听到李丹青这番话,也忍不住嘴角抽动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他松开的双拳再次握紧,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世子是有大功在身,但就是有补天的大功在,世子也还是武阳的臣子,有些前车之鉴尚且历历在目,世子可不要忘性太大……” 莽窟吐出的话语咬着重音,眸中寒光闪彻,显然是意有所指。 而所指何物,在场众人自然都心知肚明。 李丹青跳动的手指在那时停了下来,他的脑袋轻轻抬起看向莽窟,眉宇阴沉,如霜雪将至。 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都凝固。 府门内噤若寒蝉,这不过一两息不到的时间,对于众人而言却仿佛万年一般难熬。 “杀了。” 然后,两个轻飘飘的字眼从李丹青的嘴里吐出。 莽窟一愣,但下一刻,他的双眸便猛然睁得浑圆。 洛安安手中的刀剑在那时一划,两位走入府门中的甲士颈项处便被拉出一道血线,炙热的鲜血如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伴随着两声闷哼,那两位甲士便应声倒地。 “这……”府门外目睹这般情形的武阳城百姓在这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要说之前李丹青杀了杨观,是为了泄愤,那此刻这毫无缘由的杀死两位黑虎卫的甲士,岂不是与造反无异。 武阳朝历朝以来,从未有过这样飞扬跋扈的家伙! 杨观尸体流出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此刻便又添新物,这李府门楣今日,或者说以后,注定不会太平。 “李丹青!你疯了吗!”哪怕是素来以老成持重著称的莽窟也在这时勃然大怒,他的双目瞪得浑圆,伸手指着李丹青大声喝道,身后的数十位黑虎卫甲士,见同伴身亡,也是怒不可遏,纷纷伸手从背后掏出了背上的烈弓,利箭上弦,肃杀之气在一瞬间便弥漫开来。 但面对这样的场景,李丹青却依然保持着自己冷静的模样,他只是盯着莽窟,重复着方才的话:“我说……” “给本世子,把院子打扫干净!” 李丹青强硬的态度,让莽窟的心头一沉。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眼前的李丹青到底是真的忘乎所以到了不将这武阳律法放在眼里,还是有什么依仗。 在武阳城这样的地方做事,有时候就得这样。 瞻前顾后对于莽窟这样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贬低之言,反倒是大多数时候他们安身立命的护身符。 莽窟有些惊犹不定,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在这时收起了心头的暴怒,他的手收了回去。 “世子既然一意孤行,但莽窟也不愿多言,只希望世子他日不要后悔今日所作所为!”说罢这话,他侧头看一眼身后的甲士,那些甲士虽然心头不忿,但还是在这时领会到了莽窟的意思,愤懑的收回了手中的烈弓。 莽窟也随即朝着李丹青拱了拱手,带着满腔怒火就要转身离去。 而府门外的百姓得见此状也是心头惊骇,莽窟在整个武阳城也算得上是极有权柄的那么一小撮人,如今被李丹青连杀三位将士,却选择吞下苦果离去,这莫不是代表着这位李世子当真又可以继续他纨绔的世子生活了? 众人的心头还在惊骇于李丹青的强硬与莽窟的忍让。 但见莽窟离去的李丹青却站起了身子,他背后的朝歌剑在这时出鞘,嘴里言道。 “本世子可没让你走。” 这话出口,那柄漆黑的重剑便在这时被他猛地抛出,朝歌重剑就在这时带着沉闷的破空之音朝着莽窟的背后爆射而去。 莽窟的心头一颤,身子赶忙转了回去,面对袭来的重剑,他伸出手就要阻挡。 轰! 而重剑入手的瞬间,他的身子却是一颤,剑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道几乎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的身形猛然暴退,数丈不止。 意识到来者不善的莽窟不敢大意,另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以双手握住朝歌剑无锋的剑刃,但却依然无法阻止自己暴退的身形,一路被朝歌剑冲撞,直直的飞出了李府的府门,在百姓的惊呼声中,重重的撞到了街道另一侧的围墙上,发出一声轰响,扬起漫天尘土,这才算是停了下来。 背靠着已经凹陷下去的墙体,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的莽窟,感受着周身传来的剧痛,足足有了数息的时间才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身前,他的双手已经麻木,失去知觉,可握着的朝歌剑剑身还在轻颤,似乎依然有余力未有散尽,双手双掌鲜血淋漓,上面的甲胄在巨大的力道下已然爆开,一直蔓延道手臂处,方才算停止。 这一剑之下的力道可见一斑。 之前他早就在镇魔司的羽同尘的口中知道,这趟阳山之行,李丹青的修为暴涨,但却并未太放在心上在,只当是羽同尘为了掩饰自己摇虚剑宗之行失败的借口,此刻吃下李丹青这一剑,才知道羽同尘所言并无半点夸张。 他的心头惊骇,而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尘埃散去,莽窟抬头看去,却见那李丹青正居高临下的站在他的身前,面带笑意的说道。 “莽统领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 “让你打扫干净我的院子……” “那可不是请……” “是命令!” 第九十章 救兵? 李丹青以往在武阳城中的声名狼藉。 其原有归纳起来无非两点,其一当然是因为他的纨绔,而其二则是因为他的不学无术。 生于将门,无论是修行所需的丹药还是功法,亦或者指导修行的教习,李丹青都不缺。 直到他被流放阳山之前,这位世子殿下都身无半点修为。 可才一年多的时间,从阳山归来的李丹青便在一招之间将身为黑虎卫大统领的莽窟击败。 要知道莽窟虽然家世不凡,但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如今才三十出头便有星罗境二境,星河境的修为,李丹青能如此轻松的击败他,莫不是这位世子殿下已经星罗境三境大成? 念及此处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惊骇了起来,要知道李丹青今年最多也才二十出头,而上一个在他这般年纪,拥有这样修为的人,是武阳朝的长公主——姬师妃。 李丹青倒是并不关心周遭看客们的心思,他伸出手,取回了那把朝歌重剑,将之再次放回了自己的后背。然后眯着眼睛看向还在发愣的莽窟言道:“莽统领愣着做什么,难不成想要让我再说一次?” “本世子可不是一个那么有耐心的人。” …… 今天,对于莽窟而言,是格外黑暗的一天。 他并非不能接受失败。 他只是不能接受,被一个以往他从来都看不起的家伙所击败。他在这时狼狈的站起身子,数位他带来的甲士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赶忙围拢到了他的身侧,虽然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多有畏惧,但还是并未作出弃莽窟于不顾的行径。 莽窟看着李丹青,心底还是惊骇于方才那一剑之中所裹挟的力道。 他打量着对方,想要弄明白如今的李丹青到底到了何种境界。虽然感受到了李丹青周身旺盛的血气之力,但却并未发现半点灵力波动。 莽窟的心头一凝,不由得在那时惊声道:“你只有盘虬境的修为!” 大抵是太过震惊于这样事实的缘故,这时的莽窟极为失态的将声音提得很高,以至于周围围观的百姓都将这话听得真真切切。 众人也在这时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越境而战,虽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但能如此干净利落将一位超出自己一个大境界的对手击溃,却是他们闻所未闻的事情。 李丹青的眉头一挑,还不带他说些什么。 但或许是难以接受被李丹青击败的事实,又或许是李丹青身上的状况确实特殊。 莽窟就像是洞悉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又在这时言道:“你的剑!是这把剑给你的力量!对不对?” 李丹青一愣,心头暗觉好笑,但却并不点破。 这世上确实有些兵刃,带着强大的神威,比如当初在幽云遇见的那位苻坚王女,所持的炽血莲花便是这样的神物。 李丹青的修为虽然依然停留在盘虬境,但所能激发出来的战力,也确实骇人,免不了会引来旁人的窥探,而若是把这些归功于自己手中的兵刃,倒是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当初李牧林便有收集世上宝剑的爱好,他身为李牧林的儿子,有这样一把神兵利器,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李丹青这般默认的态度,倒是让周围的百姓纷纷露出了恍然之色,毕竟相比于李丹青用一年多的时间,从一个身无半点修为的废物成为了星罗境的强者的事实比起来,他们倒是更愿意接受李丹青是依仗着李牧林的余阴走到今日的幻想。 …… “不过是一个靠着李牧林余阴的废物!没了你爹!你还算个什么!”想到这里的莽窟在这时厉声言道。大抵是心头的挫败感与不甘感作祟,此刻的莽窟没了平日里的冷峻,反倒有些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只是莽窟显然低估了李丹青的脸皮,面对他的怒骂,李丹青非但并不恼怒,反倒表现得极为受用,他低下身子,将脑袋凑到了莽窟的跟前,脸色带着笑意:“有的人生来命就是比你好,你不服也得服。” “快去吧,把院子给本世子收拾干净,别耽误了待会本世子吃午饭的心情。” “你应该清楚,让本世子心情不好,可不是一件好事。” 莽窟的双拳紧握,落败在李丹青的手中对于他而言本身就已经是一件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这还要让他亲自去给李丹青打理庭院,这要是传扬了出去,他莽窟岂不是成了整个武阳城的笑柄,这样的事情他又如何做得? 这样想着的莽窟双拳紧握,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李丹青倒是早就料到对方不会就范,他的嘴角上扬,再次凑到了莽窟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莽统领。” “别以为有姬权罩着你,我就不敢杀你。” “实话告诉你,今天就是姬权来了,小爷我摁着他的头,就是舔也得给我把这院子舔干净了!” “我给你三息的时间,你可以去赌,赌我有没有这个胆子。” 李丹青的声音很轻,但落在莽窟的耳中却宛如惊雷,莽窟的脸色一变,在这时侧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以往他虽然知道李丹青肆意妄为,飞扬跋扈,但接触不多,从未想过对方敢说出这般大言不惭的话来。 “你!”他惊声怒道。 李丹青却丝毫不在意莽窟这样的反应,只是微笑着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他轻声说道,目光直直的落在莽窟的身上。 “李丹青!你别欺人太……”莽窟怒声道。 “二!”但话未说完,就被李丹青的声音所打断,只见李丹青在这时收回了一根手指,狭长的眼缝中已然是杀机奔涌。 而就是在这时,平身第一次,莽窟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联想到之前李丹青接连出手杀死杨观以及两位他麾下甲士的场景,他真的不确定李丹青会不会做些骇人听闻的事情。 “一……”而李丹青却丝毫没有给莽窟半点再去深思的机会,他的眉头一挑,于这时继续着这让莽窟心惊肉跳的倒计时。 “我做!”而这道声音也成为了压倒莽窟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在这时再也顾不得其他,赶忙看向李丹青言道。他脸上的神情急切,带着恐惧与惶恐。 这话出口却也代表着,这么多年来莽窟一直努力维系的尊严与形象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从今日起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成为武阳城百姓的笑柄。 意识到这些莽窟就像是失去了浑身的气力一般,一瞬间瘫坐在了地上。 …… 方岳斋,在这酒楼饭庄林立的武阳城中,只是极为不起眼的一处地界。 但也极为特殊。 因为在早些年,那位李世子很是钟意这家酒楼中的饭菜。 加上世子大人出手素来阔绰,往往付账从不来不问价格,只看兴起,那些年就靠着李丹青一人,这方岳斋便赚得盆满钵满。 但方岳斋的掌柜——年过四十的朱锦盛倒是一个实在人,从来没有想过靠着李世子的名头发家致富,反倒是喜欢用那些李丹青给的钱财接济城中的乞儿饥民。 这样的日子随着李丹青的离去而戛然而止。 朝廷虽然从未明示,但武阳城是天子脚下,所有人都明白姬齐想要清除李牧林的余党,而朱锦盛毕竟于此之前受过李丹青的恩惠,故而在李丹青离开武阳城的一年多的日子里,他的日子同样不好过,本来生意还算不错的酒楼,随着几次官差的有意闹事,到了后来,酒客们不愿招惹麻烦,也就不敢再来。 一年多的时间,方岳斋的生意是肉眼可见的一日不如一日。 身为掌柜的朱锦盛虽然不愿意放下这从祖辈便传下来的营生,但也架不住如此惨淡的生意,早已萌生退意。想着卖了酒楼,回祖籍所在之地重新做些买卖。 本来已经做好打算,也开始联系买家,却不想今日方岳斋却来了一位稀客。 递上银票,说上句老规矩,那客人转身就走,朱锦盛虽然还未看清对方的容貌,但却豁然醒悟——是李丹青回来了。 李丹青固然在这武阳城中多有恶名,对于朱锦盛而言,却只有恩情。 他的心底不免有些激动,当下便吆喝着酒楼中的厨子们,给世子大人做好了一大桌子饭菜,然后拿出那早已在库房摆的生灰的红木食盒,擦洗干净,将饭菜装入盒中,自己便亲自拎着小二们火急火燎的前往李府。 愁眉苦脸了一整年的朱锦盛红光满面,哪怕是此刻正午的阳光格外毒辣,生得大腹便便的以往走上两步都要喘上好一会粗气的他,今日行走在武阳城的街道上却是健步如飞。 “掌柜的,不就送个饭吗?你何须亲自跑一趟,让小的们去不就完了?”一旁新来的伙计还不明白其中就里,热情的拍着马屁,想要在朱锦盛这里留下个勤快体贴的印象。 但可惜这殷勤献错了地方,听闻这话的朱锦盛非但没有半点赏识,反倒恶狠狠的瞪了那小二一眼,随即骂道:“你懂个屁!这可是老子的福星,我这方岳斋还能不能开下去,可全凭这位爷的一句话。” 那小二被骂得有些七荤八素,心底委屈得紧,不明白自己的好心怎么就落到了这般下场。 “驾!”前方忽然传来一身急促的马蹄声,一位穿着黑虎卫制式甲胄的甲士正驾着一匹战马朝着朱锦盛所在的方向奔袭而来。 对方满脸的汗迹,神情急切,极近狰狞,对于就在前方的朱锦盛等人可谓不闪不避,朱锦盛本就生得肥胖,虽然在旁人提醒下已经及时闪避,但依然是避之不及,身子被重重的撞到在地,而那驾马之人却扬长而去,根本不关心这些被他撞倒在地的百姓的死活。 好一会之后,朱锦盛才在几个小二的搀扶下站起身子,他看向身后绝尘而去的战马,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吗?” 不远处围拢过来的百姓中,有一位朱锦盛的熟人,他闻言上前言道:“虽然不是去投胎,但可投胎急多了。” 朱锦盛闻言闻出了味道,问道:“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你还不知道啊?那李世子一回咱们武阳城就把黑虎卫好生料理了一顿,听说还死了几个当兵的。就连那黑虎卫的大统领,都被打伤了,你看那家伙这么急忙忙的样子,估摸着肯定是去搬救兵!” “要我说啊!这武阳城还是离不得咱们李世子!” “你看,他一回来,这武阳城多热闹!” 那人这样说着,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也纷纷发出一阵哄笑,只有那朱锦盛闻言,脸色一变,赶忙拖着自己笨拙的身子,头也不回的朝着李府方向跑去…… 第九十一章 接踵而来 “这方岳斋的饭菜可是本院长以往最喜欢的东西。” “整个武阳城那么多饭庄酒楼,就这家的东西,最合我心意!” 李府入门不远处就是一处亭台,此刻那亭台下,众人正坐在那处,身前的木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 李丹青得意洋洋的说着,自从回了武阳城,这位世子大人便一直都是这幅德行,众人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只是围坐在木桌旁,吃着这从方岳斋送来的菜肴。而不远处的院落中,那位黑虎卫的大统领正佝偻着身子,拿着一块从自己身上扯下的布料,趴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擦洗着地上的血迹。而一旁两位甲士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一人端着一个头盔,里面盛满了水。 见莽窟擦干净了一处地板,其中一位甲士赶忙上前,将手中的头盔递上去。莽窟便沉默着将站满血迹与污渍的布料放入其中,清洗干净,又转身埋头苦干。而身后的甲士则赶忙将那变得污浊的头盔递给身后之人,身后之人结果此物又忙不迭的跑向屋外,去到某一处打来清水。 显然李世子对于这位清洁工甚是苛刻,连木桶都没舍得给上一个。 神虎军的大统领亲自躬身清洁庭院,这样的殊遇就是那皇宫中的皇帝老儿恐怕也从未享受过。 但接受这般待遇的李丹青此刻却悠然自得,他拈起一份肉丝放入嘴中,脸上顿时露出迷醉之色,好似吃到了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一般:“就是这个味道。” 李丹青这样言道,这般夸张的作态自然免不了又招来众人的一阵白眼。 李丹青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重新成为武阳世子的喜悦中,但忽然他像是想到了身子,看向身后,只见周秋申正站在那里,笑呵呵的看着他。一如当年一般,他与李牧林同桌共饮,也时常是这位老管家侍奉身旁。 他心头一动站起了身子言道:“周叔,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这话才刚刚出口,身后的周秋申便顿时脸色大变,他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世子是主,我是仆……” “哪有什么主仆!周叔在我心中就是我的长辈!”李丹青可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他直接站起了身子,将周秋申摁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周秋申几次想要起身,但又如何能是如今身负一身怪力的李丹青的对手,每每都被李丹青按了回去。 但饶是如此,无奈坐下的周秋申也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先生也是李院长的长辈了,院长既然有这份心,先生应该欣慰才是,不必局促。”一旁的鹿书德在这时笑呵呵的言道,出言宽慰着周秋申。 “是啊。这李府这么大的地界,全靠你一人打理,旁人都跑完了,周叔还愿意留下,在我们心中,你就是我们的家人。”一旁的刘言真也在这时出言说道。 洛安安更是在这时端来一副碗筷,恭恭敬敬的放到了周秋申的跟前。 周秋申见状赶忙道谢,心头的惶恐也放下不少,他抬头看向桌上的众人,神情不免有些感慨:“世子在应水郡的日子,想来多亏有诸位照料,我在这里也代将军谢过各位了。” 刘言真等人跟在李丹青身边久了,早就习惯了那打打闹闹的日子,对于周秋申这番肃穆之言一时间也有些不适应。 “其实……谈不上照顾……说起来,还是院长照顾我们比较多。”姜羽在这时轻声言道。 周秋申闻言看向姜羽,却见这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带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息,提及李丹青时,双颊微微泛红。他忽的心头一震,又看向在座的姑娘,有诸如青竹、洛安安这般英气逼人的,亦有刘言真宋桐儿这般古灵精怪的,更有尉迟婉这般娇媚可人。 方才从李丹青回来之后,周秋申一来是心喜见到了李丹青,二来也是接来李丹青的一番行径着实太过出格,以至于周秋申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忌旁人,此刻尘埃落定,方才注意到这群跟着李丹青回来的姑娘各个都貌美如花,气质不凡。 周秋申怎么也是个过来人,当然能想到,这些姑娘愿意陪着自家世子不远万里从应水郡来到武阳城,若是没有一点儿女事情,那他是打破了脑袋也不相信。 “不愧是将军的儿子,连挑媳妇的眼光都这般毒辣,没有坠了将军的英名。”周秋申在心头暗暗说道,看向众人的目光也在这时起了变化,一副看着未来世子夫人的架势。 “这位姑娘是哪里人呐?家中长辈从事何事?芳龄几何?在这武阳城住得习惯不?” “这位姑娘喜欢吃什么?北边的小院有将军身前打造的楼阁,若是喜欢待会让世子带你去看看。” “这位姑娘……” 周秋申一想到世子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方才的局促感也一扫而尽,开始热络的询问诸位弟子的身世,并且贴心的记下她们的喜好,想着一定要让这些为了自家世子背井离乡的姑娘们住得舒舒服服。 毕竟,凡夫俗子才需要做选择。 自家世子嘛…… 自然得全部都要! …… 周秋申忽然热情的态度,以及那分明就是见长辈的谈话方式,让刘言真等人也意识到了些,一时间反倒是她们有些招架不住。 李丹青倒是乐呵呵的看着这幅情形,心头甚是快意。而这时,同样侍奉在一旁的朱锦盛,也终于寻到了机会,赶忙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 “世子……”他擦了擦额头上密密的汗迹,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侧头看了一眼身形“圆润”无比的掌柜,心情不错的李世子出言调侃道:“朱掌柜一年不见身子又壮实了不少啊。” 放在以往,把李世子视作自己财神爷的朱胖子怎么也得想办法附和两句,能逗得李丹青开心,那对于朱锦盛而言可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今时今日,朱锦盛却没有这个心思。 他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序,在那时便言道:“世子不要开玩笑了,我方才给世子送餐时遇见了黑虎卫的人。” 李丹青见朱锦盛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挑了挑眉头:“遇见就遇见了呗,你没看他们的大统领还在给我打扫庭院吗?怎么?大统领不行,几个甲士还能奈何得了本世子?” 朱锦盛闻言,心头愈发的焦急赶忙再说道:“世子糊涂啊!这莽窟虽然号称黑虎卫统领官居三品,但说到底只是个虚职,他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五六百人!那逃走的甲士,此刻肯定去寻莽窟的父亲莽桓报信了!那可是四大禁军,神虎军的大统领,手下的甲士便有数万之众,他要是知道莽窟被世子如此折辱,保不齐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为难世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世子还是让这莽统领走吧。” 李丹青倒是未有想到眼前这个财迷朱胖子能有这般心思,他的眉头一挑,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朱锦盛,笑道:“我以为朱掌柜只是个生意人,什么时候起,还开始关心起武阳城的局势来了?” 朱锦盛哪有心思与李丹青调笑,他的神色依然焦急的说道:“我哪里懂什么局势,世子常照顾我生意,我不帮着世子,难道帮着那些坏我生意的人?世子这人也杀了,气也消了,咱们就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你若是觉得手下的人不够,那待会我让我这些小二们,帮世子把这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或许正如朱锦盛自己说的那般,他并不懂什么局势,但李丹青却能感受到这膀大腰圆的胖子对自己真真切切的担忧。 他在这时伸出手轻轻的拍在了朱锦盛的肩膀上,言道:“不错,倒是不枉费本世子那么照顾你生意。” “世子就不要说笑了……”朱锦盛急得是满头大汗。 “无碍。我爹和莽桓统领可是旧友,他怎么会为难我呢,他来了正好让他看看我帮他管教儿子的水平,说不得到时候他还要好生谢我了。”李丹青却摆了摆手,打断了朱锦盛的话,然后又言道:“朱掌柜一路辛苦,咱们说起来也有许久未见,倒不如坐下来,一同吃个便饭吧。” 他说着便伸出手,将朱锦盛拉着也在这木桌旁坐了下来。 朱锦盛顿时神情大变,到底是闹不明白这世子殿下究竟想要把事情闹到何种地步才肯善罢甘休,但却又不敢忤逆李丹青的意思,只能战战兢兢的在其身旁坐下,可素来喜好口舌之欲的他,此刻对于这满桌子的丰盛饭菜确实味同嚼蜡,几次想要说话,都被李丹青不着痕迹的打断。 他的心头暗暗叫苦,提醒李丹青本是出于好心,这李世子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他给留了下来。 而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自己心头的但有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又密集的马蹄声,宛如惊弓之鸟的朱锦盛赶忙侧头看去。 却见那府门外,在这时,一大批骑着战马的甲士在那里拉僵驻马,为首的一位中气十足的老人翻身下马,手握刀柄,面目阴沉的朝着府中大步而来。 而那人赫然便是神虎军的大统领——莽桓! 第九十二章 强势 莽桓年近六十,身子骨看上去却依然壮硕,丝毫没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样子。他的脚步沉稳,浑身气机凝而不散,隐约透露着一股可怕的压迫感。 他以及那群神虎军的到来,顿时吸引了周遭行人的注意,正趴在地上擦拭着院落的莽窟也是脸色一喜,赶忙在这时站起了身子,看向莽桓言道:“父亲。” 但莽桓却面色阴冷,他瞟了一眼莽窟那狼狈的模样,以及手中还握着的抹布,嘴里低声骂道:“还不够丢人吗?” 平日里在这武阳城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的莽窟面对父亲的责骂,没有半点脾性可言,他脸上的喜色顿时散去,耷拉下了脑袋,呆立在了原地。 而李丹青等人也在这时看向闯入院门的莽桓,众人的神情各异,朱锦盛的神情惶恐,身子一下子便从桌上站了起来,额头上冷汗直冒,恨不得这时寻到地洞钻下去,也暗暗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参与到眼前这样的麻烦中来。 刘言真等人却是神情警惕,倒是并无半点惧色。 但周秋申却显然更明白眼前这位神虎军的大统领到底在这武阳城中拥有怎样的地位,他的脸色惶恐,起身就想要朝着对方解释些什么。 可话未出口,一只手却在这时伸出摁住了周秋申的肩膀。 周秋申一愣,侧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却只见对方朝着自己淡淡一笑:“周叔放心,一切有我呢。” 那笃定的模样,脸上淡淡的笑意,让周秋申在那一瞬间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位纵横天下的将军少年时的模样。 他心底的慌乱在那一刻莫名的被平复,他收起了多言的心思,在李丹青的授意坐了回去。 而李丹青也在这时迈步走出了亭台,看向站在院门口的莽桓,但只是一眼,他便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莽窟:“莽统领觉得这就叫打扫干净了吗?这里,还有这里,还有那边,这么多血迹你看不见吗?” “怎么?神虎军麾下的甲士除了慵懒无能,还有眼瞎的毛病?” 本以为自家父亲到来,这李丹青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造次,却不想对方竟然完全无视自己父亲的存在,继续口无遮拦的对着自己颐指气使,莽窟顿时气得脸色青紫,双拳也死死握紧,但有父亲的训斥在前,他也不敢造次,只能站在那里,怒目看着李丹青。 “从武阳城到阳山,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而从阳山,回到武阳城,世子却足足走了一年零五个月。” “行程之艰难,想来世子一定比老夫清楚,我觉得世子还是得好好珍惜眼下的光景。” 而就在这时,那莽桓的声音终于响起,白发将军的目光冷峻,脸上的神情平静,盯着李丹青如此说道,语气不辨喜怒。 李丹青似乎也在这时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院中还有这样一位客人,他侧头看向对方,一副惊讶的神情:“咦?这位不是不是莽桓莽统领吗?稀客稀客!将军今日怎么得了空闲来我这府邸啊?” 莽桓对于李丹青这装傻充愣的行径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直接了当的说道:“人世子也杀了,气也该消了,今日的事情我可以看在李牧林将军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世子也就不要得理不饶人了!此事就此作罢吧。” 莽桓的态度显然有所克制,要知道能坐上四大禁军之一神虎军的大统领,莽桓可不是什么酒囊饭袋,当年东境青仙郡叛乱,十万乱军袭击东境重镇房湖城时,刚刚三十出头的莽桓带着八千精兵,生生将十万乱军击溃,斩首四万之众,可谓一战成名。他治军严厉,亦杀伐果断,于武阳境内素有凶名。哪怕是身在这武阳城中也从不避讳什么王公贵胄,这般自行咽下苦果的行径,更是从未有过。 而听闻这话,一旁的朱锦盛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本以为这莽桓来势汹汹,自己好不容易盼回来的财神爷又要惹上麻烦,此刻这样的结局在他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也正是在这时,他终于有了心思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那密密麻麻,宛如淋过了一场暴雨的汗迹。 只是这样的事情才做到一半,李丹青的声音便忽然响起。 “阳山到武阳,有近万里路,走来确实辛苦。” “但武阳有武阳的好,阳山有阳山的美,本世子倒是喜欢阳山多过这犬吠鼎盛的武阳城。” “只是姬齐那家伙离不得本世子,非得把本世子从阳山喊回来,莽将军让我珍惜这里的日子,我看倒是大可不必。” “倒是莽将军想要把我送回阳山,不知道……” “你这行将就木的身子骨,到底有没有这本事。” 听到这话的朱锦盛顿时脸色一白,那拿着手帕擦汗的手,也在那时一顿,不由自己的颤抖了起来,他有些惊恐的转过身子,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世子殿下,却见李丹青一脸的笑意盎然,似乎真的丝毫没有将这位神虎军的大统领放在眼里。 莽桓的眉头一皱,还未说些什么,他身旁的莽窟却是勃然大怒:“李丹青!你安敢如此放肆!阿爹!今日咱们就抓了这混蛋,把他送到龙象府受审!” 似乎也是真的被李丹青这番放肆之言说激怒,莽桓身旁的几位亲卫亦是眉头一皱,伸手握住了各自腰间长刀的刀柄,一股肃杀之气顿时在这院门前弥漫开来。 “混账!”那位年近六十的白发将军也在这时爆喝一声,眉宇间杀机奔涌。 但他责骂的对象却不是李丹青,而是身旁的莽窟。 莽窟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还未招来父亲的责骂,他一时间有些发蒙。 “世子身份高贵!你官居几品?敢捉拿世子殿下?” 莽桓的责问让莽窟的心头一颤,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李丹青是天策上将李牧林的儿子,李牧林虽死,但李丹青子凭富贵,当年姬齐便曾以圣子昭告天下,封李丹青为武阳世子,位同皇子,仅居太子之下,哪怕是皇庭宫闱,他也出入自由,虽然没有实职在身,他想要逮捕李丹青,也需要皇帝陛下的亲自应允。 他方才那番话,若是落在有心之人的耳中,可就是足以被人拿来发挥的话柄。 想到这里,莽窟的额头上冷汗直冒,脑袋也低了下去。 “世子得陛下宠幸,要做的应该是谨言慎行,这才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但若是把这信任当做肆意妄为的资本,那就是天大的宠幸,也有落幕的一天。”而见莽窟低下了头,莽桓便再次转头看向李丹青,他的眸中在那时寒光闪彻,苍老的身躯中在一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威严,宛如一头睡醒的雄狮。 “今日世子要威风,莽桓给你威风!” “要面子,我也给够了你面子!犬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回家之后,我自会教导,想来也轮不到世子来指使。” “现在,我要带犬子回家!世子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这事在我这里已经翻篇!” “若是世子还要纠缠,那世子大可也试试,老夫这手中的憾天刀,到底锈钝了没有!” 第九十三章 威吓 武阳地域辽阔,州郡之数近百,生灵数以亿计。 在这样庞大的基数下,加上朝廷素来鼓励百姓习武,故而武阳朝从来就不缺少能征善战的悍将。 但有行军打造的本事,却并不代表有在这武阳城站稳脚跟的资本。 做事的面面俱到,行事的条理有度,同时也知进退,明得失。 单单是这些,听上去似乎并不是难事,可实际上却足以让大多数人,被拦在这道门槛外。 莽桓能从一个边城小卒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便绝非什么运气使然。 他懂得隐忍,所以哪怕李丹青连斩他麾下三位甲士,又当着这么多武阳百姓的面,如此折辱自己的儿子,但莽桓依然能够选择不与李丹青正面冲突。 可同时,他的忍让也绝非毫无底线的妥协。他拿出了诚意,愿意既往不咎,同时也告诉李丹青,他要带走莽窟,如此一来李丹青再度纠缠,那他也有了出手的理由。哪怕是事情闹到了神御宫中,他也有足够的理由去将自己的责任完全抛出去。 说罢这话,莽桓迈步就要离去,见李丹青似乎并无纠缠的意思,心头也暗暗松了口气,他倒是并不惧怕眼前这李丹青。 作为武阳城四大禁军之一神虎军的统领,同时也是龙象府的府幕,他已经算得上是整个武阳朝最接近权力顶峰的那么一小撮人,他自然多多少少能知道一些朝廷对于李丹青的态度。 他的一人只是因为不想做这出头鸟,不想成为朝廷对付李丹青的一把刀,至少在没有足够的利益前,他不愿意这么做。 他侧头瞪了一眼还在一旁发愣的莽窟,厉声道:“还不走!楞在这里做什么?” 莽窟在这时回过神来,不敢多言,赶忙低着头就要跟着莽桓离去。 但之前对于莽桓的离去并未表现出任何异状的李丹青却在这时朗声言道:“莽桓将军为我武阳劳心劳力数十载,有句话说得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要教导在下,无论对错在下也都一一受之,但……” 李丹青说着,目光一凝,看向一旁正欲离去的莽窟,低声道:“这位莽窟统领,却没有这资历,也没有那资格!” “这话,我已经给他说过一遍,既然莽桓老将军来了,那本世子就受累再说一遍。” “打扫好我的院子,他想去哪都是他的自由,可若是不愿意,今天老子就是摁着他的头,也得让他把我这院子舔得干干净净!” 李丹青这般说罢,一只手豁然伸出,将背后的朝歌剑再次取下。剑尖在这时重重的砸向地面,巨大的力道让台下的石阶猛然爆开,碎石横飞,周身一股浩大的气势也在这时弥漫开来。 众人顿时一片肃然,莽桓亦是眉头一皱,显然没有想到李丹青竟然能够表现出这样的强势。而随着这番话的出口,无论是李丹青身后的刘言真等人,还是莽桓带来的甲士们,亦或者只是门外汇聚的看客,大都能明白,李丹青是打定主意不愿意让此事善了。 想到这里,众人的神情都紧张了起来。 而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李丹青,却忽然脸色一变,看了看脚下被自己一剑轰碎的台阶。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世子大人顿时面露肉疼之色,他哭丧着脸言道:“这石板台阶可是我爹花了大价钱从大辽运回的石料铸成,价值不菲,都是莽桓将军管教无方,让本世子被你这混蛋儿子气得失了理智,才把这石阶打算,这笔账想来也该算在莽将军的头上吧!” “但咱们都是熟人,这样吧,让莽窟把本世子的院子打扫干净了,再赔上我千两白银,本世子就既往不咎!” 李丹青的演技拙劣,所言之物也毫无逻辑可言,这样的一番言辞显然并不能占住阵脚。 但从李丹青此刻脸上的轻佻之色中,旁人也不难看出,这位李世子似乎也并没有半点以理服人的打算。 这般行径,不足以说服众人,而越是这般轻佻,反倒越容易激起人心头的怒火。 “李世子别的本事如何,在下还未领教,但这勇气劲比起李将军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莽桓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他语调被他压得极低,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自己心头的怒火。 “但光凭勇气与嘴,可不是李将军威震四海的依仗,世子想要做第二个李牧林,那就得拿出些真本事,而遗憾的是,现在我还在世子身上看不到这样的本事。” 莽桓这样说罢,瞟了一眼李丹青,却见李丹青的脸色阴沉,暗以为自己的这番威吓起了作用,想来这李丹青就是再傻,也应该明白,现在的他与神虎军起了冲突可不是一件他能应付的事情。这样想着,莽桓侧头又看了一眼莽窟,一个眼色过去,对方顿时意会。 随后父子二人便在这时带着大兵准备离去,而这一次他们的脚步再无停滞,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此地。 可就在二人转身的刹那,数道破空之音在这时从他们的背后传来,刘言真背后的黑水刀出鞘,庞大的刀身裹挟着巨大的力道挥出,直直的砍向队尾的神虎军甲士。尉迟婉那玄铁重伞叶在这时飞出,无数银针如暴雨梨花一般倾泻而出,虽说威力不大,但银针的数量巨大,却让那些甲士们不得不在第一时间纷纷退让。 “尔敢!”莽桓就是做梦也从未想到李丹青真的敢对他们神虎军这样的朝廷命官出手,他惊怒之下发出一声爆喝,身子猛然转了过去,眸中精光暴起,宛如一头发怒的狮子。 但话音未落,两道身影便杀到了他的跟前,却是宋桐儿与姜羽二人,二人手中的剑锋幽寒,攻势凌冽,配合也极为默契,从两侧杀来,算是封死了莽桓的进退之路。 可可惜的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招都是点缀。 意识到这一点的莽桓身躯一震,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的体内猛然爆开,那是属于神河境强者才有的气场。单单是这股气势涌出的刹那,便让杀来的宋桐儿与姜羽身子一颤,攻势陡然慢下了些许。 莽桓苍老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他的双手在这时伸出,看似极慢,但却又快得让人难以看清的伸出手指在二人的剑身上轻轻一点。 二人的脸色骤然煞白,身子在这时不由自己的倒飞了出去。 只是还不待莽桓放下警惕,宁玖与洛安安也在这时从正面上来,洛安安手中的刀剑合鸣,宁玖手中的长戟轻颤,直取莽桓的面门而来。 莽桓平静的脸上在这时终于涌出一抹厉色。 对着自己手下士卒出手的刘言真尉迟婉也好,之前被他击退的姜羽与宋桐儿也罢,他看得这些女孩的修为都在星罗境左右,能以这样的年纪达到这样的成就,放眼整个武阳天下,也确实担得起不凡二字,但相比于神河境的莽桓而言,这样的修为依然不值一提。 而让他烦躁的根源便是,即便二者之间的修为差距如此巨大,这些家伙却还是选择一次次的对他出手。那种巨象收到蚂蚁挑衅的感受,让他觉得这更像是一种侮辱。 他周身的气势再次爆开,这一次,从他体内涌出的灵力比起之前更加的磅礴,单单是这股被他全力激发的灵压,涌动出来的气场便让杀来的宁玖与洛安安身形一颤,暴退开去。 星罗境与神河境虽然听上去只差一个大境界,但二者之间的鸿沟却如隔天谴,事实上只要莽桓愿意,以众人的修为根本难以进他三寸之地。而此刻,他也正是如此做的。 “我说过世子……”击退了洛安安与宁玖,莽桓心中的怒意在这一刹那平息了不少,他正要说些什么,可话音刚起,一道黑影忽然杀到了他的跟前。 莽桓的眉头一挑,看向对方,却是手持朝歌剑的李丹青。 这位世子大人此刻满目凶光,周身气势如虹,背后一道恶龙虚影随着他的攻势出手也猛然浮现。 “早就听闻镇魔司的少司命羽同尘说起过,世子盘虬境大成之日,龙相外生,还以为只是虚言,却不想世子当真有如此天赋。” “若是世子再修行个十余载,或许在下不可力敌,但现在……” “你还是太嫩了!” 莽桓轻笑言道,一只手在这时豁然伸出,竟然是以血肉之躯握住了李丹青袭来的剑刃。 轰! 巨大的力道相撞,在半空中爆出一道巨大的罡风,周遭的众人在这股罡风下,纷纷身形暴退。 莽桓当然并不关心周遭众人的遭遇,他眯着眼睛看着此刻双目圆睁的李丹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世子,该闹够了吧?” 面对这样的话语,刘丹青的嘴角同样勾起一抹笑意。 “还早着呢。” 他这话出口,莽桓的眉头一皱,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但还不等他想明白这其中就里,手中朝歌剑上传来的力道却陡然增长。 莽桓的脸色一变,看向李丹青,却见这位世子殿下的背后,恶龙虚影猛然增大,一瞬间又有四字恶龙虚影浮现在了他的背后,五头恶龙仰天长啸,李丹青手中的力道也随即陡增数倍——在之前的四海城的里世界中,为了对抗袁兰月与叶庞,李丹青动用体内剩下的星灵之力,虽然引起了些波折,但最后那股剩余的星灵之力也被李丹青吸收了大半,他体内的龙相由三化五,修为大增,此刻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道让莽桓都始料未及。 这倒并不是意味着李丹青有了与神河境强者抗衡的资本,只是有心算无心的取巧罢了。 虽然这样的招式只能有一次的功效,但对于李丹青而言却已经足够。 狂暴的力量在那时猛然涌出,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莽桓已经收敛周身的力量,措不及防之下,身形在李丹青那巨大的力量下暴退数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子。 他错愕的看向自己方才接下李丹青剑刃的手掌,他的手掌还在不断轻颤,虎口之间更有一道伤口裂开,鲜血淋漓。 这抹殷红之色,入目之时,在莽桓看来,却是如此刺眼。 “世子心机深重!但这样的小聪明可不足以让蝼蚁撼动大象,反倒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寒声言道,身旁的亲卫们也在这时将前来骚扰的尉迟婉与刘言真逼退,来到了莽桓的身旁。 跟着莽桓这么多年,这些亲卫对于莽桓当然是百分百的忠心,对于李丹青出手与狂妄早就愤怒到了极致,此刻他们已拔出各自的刀剑,只要莽桓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悍然出手,让这位武阳世子好好尝尝苦头。 只是这时,一击得胜的李丹青连同着他门下的弟子等人也都纷纷退了回去。 李丹青将朝歌剑收剑归鞘,笑眯眯的看向气势汹汹的莽桓等人,言道:“大象?蝼蚁?” “我不知道莽将军对于二者的评判标准是什么,但即便你说的是对的,那想来那头大象,也没什么脑子。” 或许是李丹青的神情太过笃定,又或者是他语气中的嘲弄起了作用,莽桓的眉头一皱。 而这时李丹青的身子退开,将他身后的场景展露了出来,那一刻看清那处模样的莽桓顿时神色大变! …… 那个叫希温君的姑娘手上握着一柄长剑,面色冷峻,而她的身前,莽窟跪拜在地,希温君手中的长剑也在这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希温君却是丝毫没有顾念莽窟的身份,那柄架在莽窟脖子上的长剑紧贴着他的颈项已然在那处勒出了血痕。 莽窟显然被吓得有些呆傻,他跪拜在原地神情惊恐,他忽然意识到,这群被李丹青从阳山带回来的家伙,都很李丹青一般,根本不在乎这武阳城里的规矩,他们只由着他们的性子行事,杀了他,在这些疯子看来,也绝非什么需要顾及太多的事情。 “李丹青!你敢!!”莽桓也在这时看清了那处的情形,他顿时脸上的神色大变,双目充血,瞪得浑圆。也在这时明白了过来,方才李丹青的莽撞,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为掳走莽窟做的佯攻罢了。 李丹青不语,只是侧头看了一眼青竹。青竹当然明白李丹青的心思,握着剑身的手微微发力,莽窟那本就浮出血痕的颈项上顿时有些许鲜血溢出。 莽桓虽然对自己的儿子要求严厉,责骂更是屡见不鲜,但如今的他早已年近六十,膝下只有这一子罢了,他见李丹青如此狠厉,也不免慌了手脚。 “李丹青!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儿莽窟要是有半点不测,我莽桓就是这条性命不要,也会让你给他陪葬!”莽桓大声的言道,但语气里却早已没有了方才那股运筹帷幄的笃定。 “莽将军方才不是问我有没有那本事吗?” “现在敢问一句将军,李丹青这本事如何?”李丹青却气定神闲的说道。 莽桓闻言面色阴沉,心底早已怒火翻涌的他,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危却不得不压下火气,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的平静:“李丹青,这样闹下去,对你没有好处,你要想明白,现在放了我儿,我以我神虎军大统领的名号起誓,日后绝不追究。” 事情发展到了这步,已然超出了大多数人的预料,周秋申也神情担忧的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他有些焦急的言道:“世子!莽将军既然已经发话了,咱们也不要得理不饶人,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事。” 哪怕是与李丹青极为亲近的周秋申此刻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李丹青非要把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如此下去难以收场,害的还是李丹青自己,这番行径,多少有些莽撞与不智。 而听闻这话的李丹青似乎也被说动了些许,他沉吟了一会,迈步走到了已经被吓得身子微微打颤的莽窟身后,言道:“要放了莽窟也不是不可以,但莽将军得帮我做件事。” 莽桓见李丹青态度缓和,心头暗暗松了口气,他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忤逆李丹青,只是忙不迭的点头:“世子请讲,只要莽桓能力所及,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莽将军不必如此紧张,只是一件小事。”李丹青笑着言道。 “何事?” “帮我给姬权带句话。”李丹青又言道。 “嗯?”莽桓闻言顿时眉头一皱,心头有些不安,他确实无法相信李丹青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是为了这样一桩小事? 李丹青却并不理会对方的困惑,只是在这时自顾自的说道:“本世子离开武阳城已经有足足一年多的时间,这山中无老虎,魑魅魍魉都在这时跑了出来兴风作浪,本世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但……”李丹青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周秋申,目光落在老管家那只跛足之上。 “但你们得记住了,有什么手段可以冲着我来,但可不能对着这些人动手。” “我的周叔伤了一只脚,所以……”李丹青这样说着,眸中却陡然闪过一道寒芒,他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在这时拔出了自己的朝歌剑,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剑身猛然朝下一落,直直的落在跪拜在地的莽窟的一只脚上。 啊!!!! 巨大的痛处让莽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他左足的小腿顿时血肉模糊,鲜血奔涌。 “你!”莽桓也同样未有想到,李丹青竟然真的敢出手伤到自己的孩子,他顿时肝胆欲裂。 李丹青却丝毫不惧,将那被巨大痛楚折磨得脸色发白近乎虚脱的莽窟从地上拖起,然后用力一抛,将他扔到了莽桓的面前,随后,他居高临下的看向那莽桓,眉宇间神色阴冷,不见半点惧色,沉声继续言道。 “这一次,是略施惩戒……” “你回去告诉姬权,如果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本世子要断的可就不是他这一根玩意了。” “这武阳朝可不止他一位皇子,姬齐就是再混蛋,想来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一个注定无后的家伙吧!” 第九十四章 大义灭亲? 李丹青的话掷地有声。 放在昨日之前,无论是看客们,还是包括莽桓在内的神虎军甲士,都无法想象会有人当真众人之面说出这样的话。 而李丹青不仅说了,还把他敢做的凭证摆在了众人面前。 莽桓沉默着看着被李丹青扔到自己跟前的莽窟,此刻的莽窟在巨大的痛楚下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他的左脚小腿处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打成这幅模样,对于这世上大多数正常的父亲而言,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莽桓自然是难以免俗,他的心头在那时怒火喷张,被他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也终于到了要爆发的边缘。 “李丹青!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莽桓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言道。 周围的亲卫们也在这时感受到莽桓的怒火,在这时纷纷摆开了架势,神情肃杀。 “杀我?”李丹青闻言眉头一挑,神情轻蔑:“莽将军与其在这儿与我逞口舌只能,倒不如好好想想到底该去那里为令郎医治脚伤,否则从此以后,这武阳朝恐怕就得多个终身残疾的跛脚统领了。” “找死!”听到李丹青到了这时还在出言讥讽,一股热血冲上了莽桓的脑门,他彻底失了理智,在这时爆喝一声,周遭的甲士们便要应声而动。 “天鉴司办事!闲人让道!” 可就在这时,府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呼。 府门口看戏的百姓们赶忙纷纷避让开来,而一位身着黑色劲装,头扎马尾,以红线捆束的少女带着一群同样穿着黑色制式衣衫之人,在这时迈步走入了府门之中。 这群人的数量并不多,堪堪十人而已。 但他们的到来却让方才还弥漫着肃杀之气的李府府门陡然静默了下来。 莽桓的眉头一皱看向那群人为首的少女,沉声道:“夏司命这是有何赐教?” 这夏弦音在前往阳山之后,便回绝了与郢家少主郢离的婚事,坊间早有传闻,夏弦音与李丹青日久生情。虽说以往莽桓对于这些事素来嗤之以鼻,但此刻夏弦音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出现,却不由得莽桓不去多想李丹青与夏弦音之间的古怪。 夏弦音面色平静,目不斜视,只是看了一眼莽桓身后已经将刀剑握在手中的兵甲,如此问道:“赐教不敢当。这儿是武阳皇都,莽将军身为神虎军统领理应维护王城安稳,为何却带着大兵在这城中刀兵明晃呢?” 莽桓闻言,脸色不善的沉声道:“夏司命既然来了这里,也就不要再遮遮掩掩,若是没有听到风声,带着这么天鉴司的人来此,难道是游玩来了吗?” 莽桓能混迹武阳城这么多年,坐上四大禁军之一神虎军的统领之位,自然不会是愚笨之辈。她从夏弦音的这番话中便听出了对方的来者不善,正怒火中烧的他言语之间自然也是火药味极重。 “莽将军不必多疑,夏弦音来此完全是因为有人向天鉴司报备,说着李府门前起了争端,天鉴司身为陛下耳目,自然有责任调查清事情始末。夏弦音也是受了大司命的命令方才来此。”夏弦音不卑不亢的应道。 “大司命?”听到这话的莽桓阴沉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 天鉴司的大司命殷无疆素来不插手朝廷之间的争端,做事也素来公允,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手握大权,朝廷也素有忌惮,那殷无疆能在这样的位置一坐便是足足五十年,而朝廷不疑,可见其处世之道不曾有过偏颇。 “既然是大司命派来的,莽桓自然不敢怠慢,但夏司命也得明白,大司命对你如此器重,你可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莽桓低声说道,尤其在心意二字上咬了重音,显然是意有所指。 夏弦音却依然面色如常,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地上昏厥过去的莽窟,将对方腿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看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又才看向李丹青。 之间那李丹青优哉游哉的站在原地,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此刻这紧张的气氛,面对夏弦音投来的目光,他还甚是轻佻的朝着夏弦音一阵挤眉弄眼。 这混蛋! 夏弦音在心头暗暗骂了句,可脸色依然紧绷着,看向莽桓问道:“那莽桓将军就好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非黑白,于天鉴司中自由论断。” 莽桓将李丹青几乎明示了夏弦音与他关系不菲的行径看在眼里,心头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再次升腾。但他却无法如李丹青一般毫无忌惮的肆意妄为,天鉴司虽说只是就是九司之一,但就如夏弦音说的那样,天鉴司是陛下的耳目,是陛下御牧天下的亲信,天鉴司想要查的东西,如果忤逆,无论真实情况如何,单单是这一条便足以让莽桓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故而他明知道这夏弦音会偏袒李丹青,但还是不得不在这时耐着性子说道:“李世子居功自傲,肆意妄为,将我儿打成重伤,这些东西都摆在夏司命的眼前,想来夏司命不会看不见吧?” 莽桓的脸色很是难看,双拳也在这时握紧,他在心底已经想好,若是夏弦音到了这时还要偏袒李丹青的话,他定要去到天鉴司讨个说法。他不信,这夏弦音敢为了儿女私情做出些逾越之举,那殷无疆也能如此? 而听闻这话的夏弦音再次看向李丹青,面色冷峻的言道:“李世子对于此事有什么说法吗?这少将军可是由你所伤?” 李丹青神情悠哉,他今日所行虽然出格,但却尚且在他的计划中。他身怀击破幽云的战功,姬齐于情于理都得给他封赏,这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事情,在那之前无论武阳朝廷打的什么主意,都不会真的对他如何。而他也要接着这个机会,告诉武阳城那些暗中觊觎的宵小,他李丹青可不会因为没了李牧林的庇佑便夹着尾巴做人。 这样做,一来可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可保护身边这些人。 而如今夏弦音的到来,让李丹青心头愈发的安稳,他知道今日之事莽桓断不可能还有任何作为。 这样想着的李丹青看向夏弦音的目光热络的不少,心头暗暗想到:不愧是答应要给本世子生一百个孩子的女人,知道心疼人了。 心头大定的李丹青,随口言道:“正是本世……” 这话还未说完,听闻此言的夏弦音却在这时爆喝一声。 “既然世子认罪,那就别怪我们得罪了!来人!给我拿下!” 此言一出,夏弦音带来的数位天鉴司的众人顿时一拥而上,将方才还暗以为胜券在握的李世子团团围住…… 李世子的嘴在那时张得极大,心头一万羊驼奔涌而过,心头暗道。 这么快就快进到大义灭亲,谋杀亲夫了吗…… 第九十五章 瓜葛 武阳城有很多酒楼,在这样的地方无论你是想吃山珍海味,还是想喝到宫廷御酒,只要掏得出钱财,就没有酒庄的老板不能为你找来的东西。 相比于那些酒楼请来的大厨,储备的山珍海味,百花楼中的食物就显得平平无奇了些许。 他们的饭菜味道还算可口,但终究比不得那些请得动皇庭御厨的饭庄,他们的美酒也算得醉人,但也无法与那些出自大师之手的陈年老窖相提并论。 但百花楼的饭菜酒水价钱却极为昂贵,同样的菜品与酒水比起武阳城哪怕最豪华的酒楼也要贵出三四成价钱。 可饶是如此,每日前来的酒客依然络绎不绝。 无他。 只是因为百花楼是一座青楼。 而这青楼中有一位蝉联了四年武阳城花魁之首的姑娘——雨烟。 为了一睹芳容,每日前往这百花楼中的酒客们那可谓是多如过江之鲫,而百花楼虽然宽敞,但终究地界有限,每到月末,雨烟便会上台献艺,每到这个时候,这百花楼中便是一座难求,单单是在这百花楼最偏门的位置寻到一处座位,就得数百两银子,更不提那酒水菜肴的花销了。 今日恰巧便是这日子。 百花楼中早早的就坐满了酒客,只待夜色降临,那位花魁走上高台。 而这样的日子里,百花楼中一座难求,但位于头顶正上方,正对着高台的包房中却早早有人静坐在那处,一边品着上好的茶水,身旁两位娇艳的姑娘也正小心的伺候着。 这位置号称百花楼的天字房,整个百花楼也只有这么一座,能够将高台上的景象一眼尽数眼底,平日里这包房一日便要数千两银子,到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想要坐到这个位置,需要的就不仅仅是钱财这般简单的东西了。 …… 换上了一袭便装的莽桓低着头急匆匆的穿过长廊上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直直来到了那天字号包房外,他轻轻叩响房门,低声道:“少爷,莽桓求见。” 屋中正与两位姑娘嬉戏的男人听到这话,顿时面色一沉,两位姑娘倒是也极为懂事,顿时反应了过来,在那时微微行礼,便忙不迭的出了这房门,而后莽桓也在这时快步走入了包房中。 于外作威作福的莽桓此刻却低着头站在那年纪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男人跟前,年近六十的莽桓此刻脸上神情惶恐,似乎是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而还未待他发言,对方却伸出了手,轻轻的敲打起了身前的桌板。 咚。 咚。 轻响声回荡在空荡的房间中,一下又一下,莫名的有些渗人。 “莽将军,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应该很清楚,我希望你有足够理由来说服我不要动怒。”而就在莽桓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坐在桌前的男人在这时轻声说道,他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息,让哪怕身居高位的莽桓都不免身子一颤,脸色有些泛白。 自家主人迷恋雨烟姑娘之事,武阳城人尽皆知,每逢雨烟姑娘登台的日子,他都会放下所有俗务来此捧场,这一年多来从未更改,很明白搅了对方雅兴会是什么后果的莽桓赶忙说道:“李丹青回来了。” 那一瞬间,男人敲击桌面的手微微一顿,但数息之后,又恢复了过来:“李丹青受父皇召见,回来是迟早的事情。” “今日李丹青与我儿起了冲突,言语间对少爷还多有辱骂,我带人前去理论,但这时天鉴司的人却忽然赶到,带队之人是夏弦音。”莽桓再言道。 这时,那男人似乎已经从方才的错愕中恢复了过来,他听闻这话,平静的应道:“夏弦音当初与郢离有婚约在身,去了一趟阳山之后,便不顾郢家报复,与郢离解除了婚约,她与李丹青之间的蝇营狗苟,房间早有传闻,她为李丹青解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李丹青的事情,你也不用着急,朝廷给他封赏也只是做做样子,他蹦跶不了几天……” 莽桓听到此言,便知道对方会错了意,他赶忙说道:“少爷多虑了,那夏弦音一到李府,只是稍稍询问了一番情况,便将李丹青押走了……” “嗯?”听到这话,方才还神色平静的男人在这时陡然站起了身子。 天鉴司行事虽然得皇权授意,李丹青按理来说入京之后应当是受朝廷封赏的,这忽然被天鉴司的抓走,难道说父皇那边终究还是容不下他? 这李丹青在摇虚城坏了他的好事,本来办好那事,他便可以得到郢家的鼎力相助,却被李丹青搅和黄了,他对李丹青本就恨之入骨,听见这事,不免心头一喜。 但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又觉不对。 自家父皇的性子他最了解,如今西边大辽厉兵秣马,战事一触即发,朝廷一年多来多有谋划,但白狼军旧部却依然心念旧主,这时真的治了李丹青的罪,那极有可能让白狼军生变,以自己父亲的远见,断不会做出如此短视之举,这背后一定还有什么深意? 想到这里的男人眉头紧皱。 这么多年来,跟在姬齐的身边,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他早就习惯了揣摩自己父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旨意背后的深意。他如履薄冰,不敢有半点纰漏。 “难道说是因为那事?”忽然,他的心头一动想到了些什么。 “何事?”莽桓也在这时问道。 “四海城一位镇魔司的执事手握昭圣令,所行何事我暂且不知,但李丹青等人路过此地之后,那位执事便不知所踪,这说不得就与李丹青有所关联。”男人看向莽桓如此言道。 “昭圣令?”听见此言的莽桓也是脸色一变,此物哪怕是身居高位的他也只是听过,却从未见过。他念及此处,赶忙看向男人:“能得此令之人,所行之事一定是事关武阳社稷安危的大事,李丹青若是与这事扯上瓜葛。” 男人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的嘴角在这时付出一抹笑意,房门中的气息也随即阴冷了几分,他的声音在这房门中幽幽响起:“那李丹青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逃一死!” 第九十六章 殷无疆 天鉴司有一天很长很长的长廊。 四面封闭,暗无天日,一眼望去,那长廊的尽头幽深一片,就仿佛是通往地狱深处。长廊两侧每隔四五步路都放着火把,但那火光却无法驱散这长廊中弥漫的黑暗,反倒是将两侧墙壁上雕刻出来的凶兽照的明暗不定,让这长廊中的景象愈发的阴森骇人。 “这心理到底得是多扭曲的家伙才能想出这样阴间的设计来?”跟在夏弦音身后,穿梭在这长廊中的李丹青看了看四周,嘴里没来由的感叹道。 这话出口,走在他身前的夏弦音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身后的一群天鉴司的执事更是面露怒色,其中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更是爆喝道:“说什么呢!?真以为天鉴司是你李府的后花园?在肆意胡言,有你好受的!” 李世子在武阳城混迹这么多年,唯一练就的本事就是这比生了八十年的老树还要厚上三分的脸皮。 他当然不在意那身后执事的辱骂,反倒快步走到了夏弦音的身旁,一脸热络的凑上去,笑嘻嘻的问道:“小弦音,这么久不见有没有在夜里想本世子想得辗转反复,彻夜难眠呢?” 李丹青那贱兮兮的模样,让夏弦音差点绷不住板起来的脸色,只能强忍目不斜视的言道:“世子殿下,这里是天鉴司,我希望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李丹青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有时候胆小如鼠,谨小慎微,有的时候又大大咧咧,好似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一般。 这天鉴司是什么样的地方? 管你是府主司命亦或者王公贵族,只要入了天鉴司,不死也得脱上一层皮,夏弦音这些年可见过不少在外面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家伙。可无论他们在外面如何春风得意,可到了这处,那无一不是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像李丹青这般闲庭信步的,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我认得清啊。”而面对夏弦音的责骂,李丹青依然不以为意,他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低头便凑到了夏弦音的耳畔,然后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道:“就是不知小弦音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 夏弦音从见到李丹青开始便一直板着的脸上浮出些许潮红,她的身子也在这时微微一颤,侧头又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就要发怒。 可没有等到她嘴里的话说出口,跟在二人身后的执事便又出言喝骂道:“李丹青!你在做什么!你敢冲撞我们少司命!” 那家伙这样说着,脸色涨得通红,一只手摁住背后长剑的剑柄,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 贺立群今年三十一岁。 这是一个多少有些尴尬的年纪。 天鉴司由下至上,划为执令、执事、知事、少司命以及司命。 贺立群如今做到了知事的位置,与自己的年纪一般,这也是个极为尴尬的位置。 想要再进一步,就得是少司命,但天鉴司五位少司命的职位都早已有了归属,每一位要么是如夏弦音这般未来可期的少年英杰,要么就是年长资历丰厚的老人,想要从他们手上取得少司命的位置,对于无论是出身还是能力都一般的贺立群而言,这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而自知难有升迁机会的贺立群心底却一直藏着一个秘密…… 那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夏弦音! 他喜欢她。 准确的说是仰慕她! 他觉得夏弦音满足了所有他对女人的幻象,她近乎完美。 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能得到她。 她是整个武阳朝最年轻的少司命,有大司命的看重,又是夏家遗孤,她的未来一片坦途。 而这样现实对于贺立群而言显然是难以被接受的事实。 他将这羞于启齿的秘密藏在心底,夏弦音不经意间的一个笑容便会让他神魂颠倒,他常常在夜里幻象无数的可能,但醒来后,冷冰冰的现实却让他无从安放心头的悸动。 二者的反差,让这样的爱恋趋于扭曲。 他能坦然接受夏弦音与郢离的婚事,因为无论怎们看,郢离都是那么一个强出他千万倍的存在。 但却无法接受夏弦音与李丹青这样的废物走到一起。 尤其是在看见李丹青如此亲昵的靠近夏弦音之后,夏弦音非但没有动怒,反倒脸上浮现出一抹女儿态的娇羞时,贺立群心头的愤怒在这一瞬间抵达了极致。 他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 …… 就在他如此怒骂出口,手中剑也旋即出鞘的三寸的刹那,夏弦音却在这时收敛起了到了嘴边的话,冷冷的看了贺立群一眼。 只是一眼,贺立群便觉如置身憾窟,动弹不得。 “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亲自带他去见大司命。”夏弦音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少司命,此贼诡计多端,我们是奉了大司命的命令押解他前来受审,要是……”贺立群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在这时焦急言道。 “我用得着你来教我做事吗?”夏弦音却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贺立群言语中的关切,在那时冷声反问道。 听见这话的贺立群顿时脸色难看,他愤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可李丹青却在这时朝着他眉头一挑,神情轻佻,贺立群的双拳握紧,却还是不得不在这时低下了头,闷声应道:“是!” “小弦音咱们走吧。”李丹青似乎还嫌贺立群被气得不够,在这时朝着夏弦音大声的言道。 夏弦音闻言有些不满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却出奇的未有反驳,只是说道:“随我走吧,大司命等着呢。” 说罢,便不理会李丹青,转身快步走向那幽深的长廊深处。 李丹青见状也赶忙跟上,只留下站在原地的贺立群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一件愤怒到了极致。 “坊间传闻夏司命就是为了李丹青才悔了与郢离公子的婚事,我之前一直不信,今日看来,还真是无风不起浪啊!” “是啊!那李丹青都来了这天鉴司,还敢这么嚣张,不就是依仗着夏司命的照拂吗?” “你说这李丹青有什么好的?我们夏司命……” 贺立群身后执事们在眼看李丹青与夏弦音离去后,顿时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胡说八道!”但这样的话头才起,脸色阴沉的贺立群便在这时爆喝一声,如此言道。 贺立群身为知事,官职稳压这些执事一头,他含怒的大喝顿时让众人心头一颤,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不可能活着走出天鉴司!”贺立群压低了声音,这样自语道。 “他得死……” “他该死……” 他的嘴里不断这样自语着,声音越来越低,语气也越来越阴沉,让身后的众人一时间都不敢搭话,只能远远站在那处,看着身子紧绷的贺立群…… …… “那个家伙是谁啊?”与夏弦音并肩走在天鉴司的长廊中,李丹青凑到夏弦音的跟前,如此问道。 夏弦音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哪个家伙?” “就是那个长得贼眉鼠眼,一把年纪还装嫩的家伙。”李丹青在问道,脸上的神情少见的有些严肃。 很少见到李丹青这般模样的夏弦音一时间有些发愣,她很是认真的想了想,但翻遍了自己的脑海,也无法将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与贼眉鼠眼,一把年纪还装嫩这样的辞藻对上号。 但见夏弦音一脸的疑惑,李丹青却急了眼:“夏弦音!” 他这般言道,少见的直呼起了夏弦音的全名。 这样的架势让夏弦音莫名的有些心虚,她下意识的朝后退去一步,嘴里言道:“怎……怎么了?” “你可是本世子的人!你得摆清楚你得身份!”李丹青一脸严肃的再言道。 “那家伙刚刚都快要动手打我了,你这也能偏袒的?” “嗯?”听到这话的夏弦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李丹青话中所指之人赫然便是贺立群。 这个念头蹦上夏弦音脑海的刹那,她再次看向李丹青, 却见李丹青一脸严肃之色不似作假。 这家伙…… 难不成,在吃醋…… 这样的念头涌上心头,夏弦音的脸色莫名有些泛红,心底却又泛起些许甜意,就连心跳也在这时加快了几分。 “神经病!”她瞪了李丹青一眼,看似责怪,实则语气却软糯得好似要化开一般的柔软。 说罢这话,她便迈步朝着前方走去,李丹青见得不到回应,也赶忙追上。 “话说,小弦音你带我来天鉴司到底是做什么啊?”李丹青又问道。 夏弦音又白了李丹青一眼,反问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里是天鉴司?知道怕了?” “怕?” “本世子可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李丹青却拍了拍胸脯甚是嘴硬的言道。 但话一说完,又低下了身子,舔着脸笑道:“况且不是还有小弦音在吗,你可是天鉴司的少司命,在这儿有你罩着,我可不怕。” 夏弦音倒也习惯了李丹青这一刻钟耍帅,半时辰认怂的功夫,她翻了个白眼,眸中忽然浮现出些许忧虑之色:“我也不知道大司命为何昭你前来,你自己想象这些日子有没有犯事?” “大司命?”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色陡然一变。 在李牧林活着的日子里,李丹青在这武阳城可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上至王公贵胄,下至三府九司,唯有二人能让他李世子有所忌惮。 其一便是那位当着文武百官面打过李丹青屁股的长公主,其二则就是这位天鉴司的大司命——殷无疆! 仔细算起来,李丹青与这个天鉴司的大司命并没有什么交集,也最多只是在每年年关,姬齐大宴群臣时能见上一面,而每次相比于总喜欢在这个关头,于姬齐面前争宠邀功的群臣相比,这位老人却只是独自一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饮酒,亦或者闭目养神。 他始终游离在武阳朝的纷纷扰扰之外,却又似乎每每身处其中。 李丹青甚至觉得这个老家伙的周身,一直弥漫着一股阴气,只要靠得近些,都会让李丹青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故而哪怕那时的李世子靠着李牧林,在这武阳城中为非作歹,但唯独不敢招惹这天鉴司的大司命。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一个激灵,他苦着脸看向夏弦音言道:“可是我真的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小弦音,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心善得很,寻常走路时一只蚂蚁不小心被我踩死,都得伤心好久……” 听到这话的夏弦音不由得又翻了个白眼,心道方才也不知是哪个心慈手软的家伙,把莽桓的儿子打得不成人样。 不过,夏弦音也明白,自己的师尊可不是易于之辈,李丹青这油腔滑调的本事,在他那里可不可能奏效,她也没有心思与李丹青胡扯,在这时板着脸说道:“你最好跟我如实交代,不然我可没办法帮你。” 李丹青眉头紧皱,正要言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却忽然从那长廊的尽头幽幽传来。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世子既然问心无愧,那就来我府中,一道真假。” 苍老的声音,沙哑且平静,从黑暗的尽头传来,显得诡异又阴森,就像是那低语中有恶鬼在低吟一般。 夏弦音的脸色一变,她自然听出了这是殷无疆的声音,她倒是不奇怪自己的师尊有这样的本事,真正让她不安的是,殷无疆是在通过这声音警告她,不要去做违背自己职务的事情。 这样的警告加重了她心头对李丹青的担忧。 但李世子却是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的朝着夏弦音嘀咕道:“这是什么本事?那老头子不会是学了什么邪法吧?” 夏弦音可知道自己的师傅耳目通天,她赶忙瞪了李丹青一眼,让对方噤声,生怕这口无遮拦的家伙再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惹怒了自己师傅。 “跟我来!别说话!”她这样言道,也不敢再多言,害怕弄巧成拙,只是快步在前方引路。 李丹青见状,也似乎闻出了味道,收了声,紧跟着夏弦音的步伐。 很快,二人便穿过了这天鉴司漫长的长廊,来到了一处府邸前。 “大司命,李丹青已带到。”夏弦音神色肃穆的朝着紧闭的房门言道。 “嗯。”一道沉闷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还在打量着眼前这座造型诡异的房间的李丹青尚且未有回过神来,眼前的房门便在这时,随着那声音响起,缓缓打开。 厚重的闷响荡开,房间中,一位白衣老人盘膝坐在地上,头顶银白色的光芒杀下,照耀在他的身上。 沐浴那光辉,那老人身形缥缈,竟让李丹青在一瞬间生出一种看见了神明的错觉…… 第九十七章 好好说这故事 殷无疆对于整个武阳朝而言,算得上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名字。 他已经在这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上坐了足足五十年。 天鉴司本就是皇帝的耳目,他们能够探知到无数人的秘密。 而既然是秘密,自然就免不了引来那些想要保守这么秘密的人的杀心。毕竟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守口如瓶,这一点古来同理。 但五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殷无疆手中的秘密堆积如山,这武阳城中的王孙贵胄,哪一个没有一点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一两件秘密,是引火烧身的油,但无数件秘密,就成了足以保全自己的护身符。 除非等到某一天,殷无疆寿终正寝,这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便永远没有易主的可能,至少以目前武阳城的形式看来就是如此。而他也成为了那个武阳城中,最不好招惹的人之一。 咕噜。 站在门口的看着那个盘膝坐在光芒下的老人,李丹青却咽下一口唾沫。 那老人脸上的沟壑纵横,密密麻麻,像是一棵枯萎了数年的老树。他明明坐在那处,头顶的巨大晶石折射下来的光辉璀璨耀眼,但偏偏老人的周身却好似弥漫着一股无法被驱散的黑暗,任凭无论多么璀璨的光芒照耀,他都仿佛置身在黑暗中,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心底发寒。 这样诡异又矛盾的事物交汇在一起,让他看上去更加的阴森与可怖。 “进来吧。”这时,闭眸的老人缓缓睁开了自己那满是褶皱的眼皮看向李丹青与夏弦音这般言道。 低沉又平静的声音仿佛一潭万载不变的枯井,既无悲喜,也无好恶。 李丹青缩了缩脖子看了一旁的夏弦音一眼,而面对李世子求助似的目光,夏弦音也有些无奈。 别说初见殷无疆的李丹青,就是夏弦音自己,对于这位师尊也多有畏惧。哪怕明知道当初若不是对方出手相救,她可能就会如自己的族人一般身首异处,但她始终无法与之亲近,无论对方表现出多大的善意,她都难以做到这一点。哪怕只是站在对方身边,她都会觉得不适…… 她只能朝着李丹青递去一道稍安勿躁的眼色,然后便带着李丹青走入了眼前的房门中。 …… 见二人不如房门,老人用手撑着膝盖就要站起身子。 但他着实太老了一些,这样简单的事情他却做得慢吞吞的,一旁的夏弦音见状赶忙上前搀扶老人,老人这才晃悠悠的站起了身子。 “弦音,给世子看座。”老人再言道。 夏弦音将殷无疆扶到了一旁的木椅前,这才走到房间的角落,想要搬来一张木椅,但这时她的余光忽然瞥见那角落中的神龛上供奉的牌位不知何时被倒放在了神龛上。夏弦音的眉头微皱,在她的记忆里,这道灵牌是殷无疆唯一在乎的东西。 自从跟在殷无疆身边以来,每次来到这房间中,神龛上的香火从未断绝,灵牌也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显然是被经常道理,殷无疆似乎也很喜欢与那灵牌对话,只是说着些什么,夏弦音却从未听清过。这般被倒放在这处的情形,夏弦音倒还是第一次得见。 她的眉头一皱,但还是收起了将灵牌竖起的心思。 跟在殷无疆身边这么多年,夏弦音多多少少明白殷无疆的性子。这个老人看上去虽然老态龙钟,但却从不喜欢旁人自作聪明,他对夏弦音也好,天鉴司的其他人也罢,都素来只要求他们去做,他让他们去做的事情。 在殷无疆的面前,自作聪明从来没有好下场。 到现在夏弦音也记得,她方才被老人从刑场上救出,跟在他身边做事时,天鉴司的门下,有一位少司命,以为殷无疆与夏家有旧,便想着借着这个机会讨好殷无疆。 于是便托了关系,取回当年夏家家主,夏阙那本应被悬于城门上的尸首。 夏弦音清楚的记得那天,那位少司命兴冲冲的来到这殷无疆的府门前,让手下人将装殓好的夏阙尸首抬到殷无疆身前时,那一脸等着被夸赞的兴奋神情。 也记得殷无疆是如何端坐在案台前,一边给自己斟满一杯茶水,一边平静的下令着去那人的少司命之职,然后命人将之押入大牢的。 之后,夏阙的尸首被送了回去,继续悬在午门外,而那位自作聪明的少司命,在三日之后,便被以夏家同党的名义,斩首午门外,尸体据说被送去了荒郊野岭,遭野狗分食。 而跟在殷无疆身旁的夏弦音却只是静静的看着。 看着自己父亲的尸体摆在自己的面前,她无法让他入土为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又被送了回去,继续悬挂在午门之外。而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为此掉过一滴眼泪,更没有向殷无疆求过情。 殷无疆曾经问过夏弦音,为什么看着自己父亲的尸首被送走,也能无动于衷。 那时才年仅十五岁的夏弦音,咬紧牙关,如此应道:“我爹谋反,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理应有此一劫,身为罪臣之女,能得偷生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其他。” 而殷无疆面对女孩这样的回答,注视了夏弦音良久,然后他苍老的脸上浮出一抹并不多见,也并不好看的笑容。 “很好。” “没有枉费我当初救你。” “这样的你,有资格在武阳城活下来。” …… 过往的画面在夏弦音的脑海中闪过,让那一瞬间有些犹豫的夏弦音彻底收敛起了扶起这灵牌的心思,她将木椅搬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整个过程目不斜视,就好似她根本不曾认识李丹青一般。 当然这并非夏弦音无情,她只是害怕如当初那位少司命一般,自作聪明,反倒会害了李丹青。 “世子请坐吧。”而这时,已经在对侧落座的老人朝着李丹青伸出了手,轻声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也在这时坐了下来,李世子此刻倒是没了平日里面对旁人时那副嚣张的模样,反倒显得有些拘谨,他的目光四处看了看,却见不远处的角落上,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书生正坐在一坐小小的案台前,笔墨摆好,宣纸张开,安静不语。 那是刀笔吏,负责记录审核案件时的过程,然后呈于御前。 看样子真的是要审我?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脸色有些难看。夏弦音看着这副模样的李丹青,虽然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心头暗道:你李世子也有今天。 “世子知道今天请你来所谓何事吗?”李丹青方才落座,殷无疆那平静得近乎没有生气的声音便忽的传来。 这话出口,房门中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夏弦音的眉头一皱,神情担忧。李丹青似乎是感受到了夏弦音的紧张,在这时侧头朝着女孩递去一道稍安勿躁的目光。 旋即李世子赶忙干笑两声,看向正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的老人,然后说道:“是不是陛下忙于公务,没有时间接见我?故而让大人代劳?” “其实没那个必要的,姬齐……啊不!是陛下的心意我领了,殷大人的年纪也不小了,虽然看上去还是身强力壮,但多休息才是正事,日后还要再活上个五十年,为我武阳出谋划策呢!” “我家里养的猎狗的爸爸的兄弟难产,我还要回去给他找郎中呢!这就不打扰大人了……” 李丹青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子,作势就要离去。 这番举动看得一旁的夏弦音脑仁发疼,本以为李丹青有什么脱身的妙招,原来是指望糊弄过去…… 这里可是武阳朝的天鉴司,要是靠着几句漂亮话就可以脱身,那天鉴司也就没了这些年震慑武阳朝的恶名了。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而与夏弦音所料无差的是,这边李丹青方才站起身子,坐在木椅上的老人的衣袖轻轻一颤,一道黑影便在这时从他的袖口中涌出,落入地面,像是一滩黑色的墨水,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贴着地面爬行,转瞬便来到了李丹青的身前。 那滩黑色事物在地上涌动,然后便在李丹青错愕的目光下翻涌、膨胀,只是眨眼光景,便化作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他就这样站在李丹青的面前,双目空洞无神,浑身流淌着漆黑的“墨汁”,并且不断的从身上滴出那样的墨汁。他的头朝前靠了靠,来到了距离李丹青极近的地方,无神的眸子中,白色的瞳孔转动,似乎在打量着李丹青。 一股阴冷气息在这时扑面而来,李丹青顿觉头皮发麻。 那黑影的注视在李世子看来就像是被恶鬼盯上了一般,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穿过他的膝盖,越过他的胸腔,直抵他的发梢。 这他娘的是什么手段! 怎么本世子最近遇见的家伙,一个比一个邪乎!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骂娘,但身子却僵直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世子舟车劳顿,有些事记不得了,也很正常,不如坐下来让老朽帮你回忆回忆。”殷无疆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浑身滴着“墨汁”的黑影似乎是听懂了老人的话,迈步走到李丹青的身后,将那木椅抬起,然后放到了李丹青的身前。 李丹青被这古怪的玩意吓得有些头皮发麻,他在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也好,也好。” 这样说着,他也不敢多言,身子僵硬的便坐回了木椅上。 殷无疆盯着此番模样的李丹青,嘴角似乎微微扬起,始终紧张的注视着殷无疆的夏弦音心头一愣,暗觉古怪——至少在她的记忆里,这还是跟着殷无疆这些年来,第一次看见老人的脸上浮出笑意。 但这样的景象一闪即逝,待到夏弦音想要确认这份异样的真实性时,老人的脸色又恢复了寻常,以至于夏弦音都不得不去怀疑,方才所见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咕噜。 李丹青又咽下一口唾沫,他身后的黑影见他安然坐下,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墨汁”铸就的身躯在那一刻猛然塌陷,又化作一滩附着在地上的黑影,与来时一般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隐没入殷无疆的袖口。 殷无疆仿佛对此并无所感,只是在这时伸手端起了一旁的茶杯慢悠悠的饮下一口。 大抵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他提杯很慢,举杯也很慢,饮下茶水的吞咽更慢。 而这样缓慢的过程,每一息对于李世子而言都是煎熬。 房门中蓦然沉默了下来,直到殷无疆饮尽杯中茶水。 “四海城。”然后他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夏弦音面露困惑之色,李丹青的脸色却忽然一变。 “四海城?什么四海城?”但好在李世子倒是颇为在行这装疯卖傻之事。他很快便在自己的脸上堆起了这困惑之色,歪着头如此问道。 “世子从阳山来到武阳的路上没有经过四海城吗?”殷无疆却显然不会被李丹青如此轻易的糊弄过去,语调依旧平静的问道。 “阳山到武阳,万里之遥,路过的城池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本世子哪能每个记下?”李丹青倒是彻底融入了角色,在这时如此说道,话音一落,又眉头一皱,声音大了几分:“不会是那城里有什么刁民告了御状诬陷本世子吧?” “殷大人你是了解我的为人的,本世子生性纯良,可从来不会干什么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事情,更不会仗着自己立了大功,在沿途的城镇作威作福!” 不知道四海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夏弦音听闻这话,不免心头一提,暗觉李丹青这分明就是在掩耳盗铃,暗道这家伙就差把做贼心虚几个字眼写在脸上了…… “看样子我的提醒还不够,那我再给世子提点一下。”殷无疆却再言道。 “昭圣令。” “袁兰月。” 这两个辞藻出口,李丹青的脸色微变,而站在一旁的夏弦音却是瞳孔猛然放大。 昭圣令! 那可是整个武阳城最神秘的东西! 世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见过的却寥寥无几,只是知道身怀这样令牌的人,一定肩负着关乎武阳朝兴衰的大任。 李丹青怎么能搅合到这样的事情中去? 夏弦音在心头暗暗想到,心底是又急又气。 “哦!原来殷大人说的是这事啊。”李丹青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他在脸上堆起了一抹做作到了极致的恍然之色。他一拍脑门,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四海城是吧?” “你这么一说,我就忽然记起来了。” “确实去过这样的地方,我在那里还做了个梦,梦里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让我去找城主!我这不是害怕真有邪祟霍乱我武阳朝堂吗?所以就去了一趟。那婆娘长得确实是胸大屁股翘,本世子有意与她畅聊人生,但她掏出昭圣令后,本世子可就没有再与她纠缠半分了。” 李丹青一番浮夸的表演落幕,侧头看向殷无疆,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 夏弦音倒是不明白李丹青到底在四海城捅了什么篓子,只是了解李丹青性子的她多少能看出李丹青有那么几分做贼心虚。 她同样在这时有些担忧的看向殷无疆,暗暗期望李丹青这番表演能博得殷无疆的信任。 二人的目光都在这时落在了殷无疆的身上,但殷无疆却再次提起了一旁的茶壶。 斟茶、提杯、慢饮。 就像是在可以戏弄李丹青一般。 紧张的气氛足足持续了数十息的时间,那老人这才放下茶杯,抬头看向李丹青,浑浊的眸中闪过一道精芒。 “李世子的故事编得不错,逻辑也算是经得起推敲。” “但李世子有没有想过,你的故事与镇魔司收到的情报对不上呢?” “袁兰月消失前,曾向镇魔司的大司命汇报过,你门下的那位弟子与此事的牵连,但你的故事里丝毫没有提及那个叫洛安安的姑娘。” “你觉得朝廷会认为是你忘了这事,还是心中有鬼,故意隐瞒呢?” 李丹青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他从不曾知晓袁兰月还与朝廷汇报过此事,当时他们离去时走得太急,又遭逢大变,故而忘却将此事告知李丹青,如今却成了李丹青这番说辞中的破绽。 房间中的气氛在那一瞬间陡然紧张了起来,李丹青的身子紧绷,目光已经开始四处游离,显然是想要确定这周围有没有伏兵的存在,而自己又有没有逃出升天的可能。 那殷无疆似乎并没有感受到李丹青的异状一般,继续慢悠悠的言道:“这事事关重大不假,但如今西境大辽与武阳的战事随时可能一触即发,朝廷还需要仰仗着白狼军的旧部抵御强敌,世子的故事只要能说得过去,镇魔司就是真的想要杀了世子,陛下与龙象府那边多少会想办法暂时保住世子,毕竟就目前而言,活着的世子比死去的世子要有用很多。但若是世子连故事都编不好的话……” “世子应该比我清楚,这武阳天下有多少人想要你死……” “届时,就是陛下恐怕也架不住这三府九司中的力谏,得给世子一个痛快了。” 李丹青听闻这话额头上已经冷汗直冒,目光也直直的盯着眼前这依然面色平静的老人。 而就在李丹青心头的警惕抵达极致之时,老人却忽然再言道。 “所以,再来一次吧。” “这一次,我希望世子把故事说得滴水不漏。” 此言一落,一旁的刀笔吏似乎明白了老人的心意,将手中已经写得满满当当几张宣纸从案台上拿起,灵力一涌,那记录了李丹青失言的宣纸便豁然燃烧成了灰烬…… 第九十八章 心动 “你说那老头子到底怎么回事?”才出了天鉴司的府门,李世子便又恢复了他那趾高气扬的架势。 “有什么事直说不好,非得搞这些弯弯绕绕,本世子要是被他吓出个好歹来,武阳朝不是痛失鼎天之柱?” “置我武阳百姓于水火不顾吗?”李丹青的嘴里说着大话,丝毫见不到之前那在殷无疆的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 夏弦音瞪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记得方才咱们的武阳栋梁,在师尊面前,谨小慎微得好似惊弓之鸟,可不见什么气魄啊?” 自家师尊方才那处戏码,结结实实的把夏弦音吓得不轻,在那个节骨眼上,夏司命甚至动起待会如何拖住自己的师父,给李丹青争取逃跑的机会的念头。 毕竟事关昭圣令,那可是真真正正要杀头的祸事。 但奇怪的是,殷无疆点出了李丹青的破绽后,却并未为难李丹青,反倒告知了李丹青事情的始末,明目张胆的让手下的刀笔吏毁了审问的纪要,然后有煞有介事的又询问了李丹青一番,李世子最擅长这信口拈来,胡编乱造的功夫,得了殷无疆的授意,第二次出口的话自然是毫无破绽。 将洛安安也算了进去,只道是二人都做了个怪梦,又去寻到了袁兰月,如此一来便与袁兰月当初在四海城中汇报给镇魔司的消息对上了号。 虽说如此一来依然无法洗脱李丹青的嫌疑,可至少镇魔司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李丹青的罪状。 如今武阳局势微妙,只要没有这确凿的证据,想拿李丹青问罪,那就是天方夜谭。 李丹青听闻夏弦音的调侃,饶是以他那比百年老树还要厚上几分的脸皮,也暗觉脸上有些怪不住,他讪讪一笑,嘴硬道:“那是我看他年纪大了,给他面子而已……” “再说了,这老头子古怪得很,你见着之前他从袖口中飞出的东西没有?这摆明了就是妖法啊!我就说这老头子看上去怎么老是阴嗖嗖的!原来是这样!要不咱们写份密奏启禀圣上,让姬齐把这老头子给抓了,这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空了出来,说不得你就能借势上位,成为天鉴司的大司命,到时候咱们夫妻俩狼狈为奸……” 李丹青来了兴致,越说越离谱,双目放光,仿佛是真的看见了自己靠着夏弦音在这武阳城作威作福的未来。 “呸!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夏弦音听到李丹青如此口无遮拦之言,也不免脸色泛红,她低声骂道。 “这怎么能是胡说了!你可是答应了给我生一百个孩子的!这就要反悔了?”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上行人往来不绝。与夏弦音并肩走在街道的李丹青像是有意将此事昭告天下一般,声音拉得极高,顿时引来了繁华街道上往来众人的注意。 夏弦音虽然平日里雷厉风行,在天鉴司中也素来喜欢板着脸做事,但脸皮却极薄,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她的脸色愈发的泛红。 夏弦音也害怕这口无遮拦的家伙再待下去会再说出些什么鬼话来,她可不想到了第二天,当初那个荒唐的赌约就闹得满城皆知了。念及此处,她又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扯着周围的人还未认出他们,拉着李丹青的手便快步转入了一旁的小巷。 走入小巷,人潮顿时散去不少,见无人注意到他们,夏弦音也长舒了一口气。 “小弦音,这么心急的吗?本世子还没做好准备呢……” “不过一百个孩子确实是件浩大的攻城,正所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咱们身为武阳的栋梁之才,确实有责任为众人树立榜样,把握当下,时不我待。” “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本世子还是有些害羞的。” “要不去我家?” 只是夏弦音这口气还未出完,一旁便又传来李世子那幽幽的声音,夏弦音的心头一跳看向对方,目光凶恶。 李丹青见状一副被山贼掳走了小媳妇的架势,双手捂着胸前,一脸幽怨的言道:“那……你家……也行……” “……”夏弦音顿时觉得头大如斗,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不过考虑到自从认识李丹青一来,与对方斗嘴自己输多胜少,夏弦音还是压住了心头的火气,转移了话题:“这武阳城可不比阳山,有些话你可不要不过脑子,由着性子来,李将军已经不在了,这武阳城中数不清有多少耳目盯着你,有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都可能会成为别人手中杀人的利箭。” “更何况,我师尊修行的可不是什么邪法。” “那功法名为《思无邪》,修至极致,可以神河之中的念力化身数道,杀敌御敌亦或者思虑行事皆可与常人无异,据说还是某座圣山流传下来的功法,与邪法魔功有天然之别。师尊确实孤僻了些,但于我有大恩,于武阳有大功,方才的话,你可不得再说了。” 夏弦音这番话里担忧李丹青是真,暗自气恼他污蔑殷无疆亦是真。 李丹青看在眼里,记在心底,但嘴里却还是忍不住调侃道:“对小弦音有恩,就是对我李丹青有恩,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老头子从此以后,救我李丹青的半个老丈人。小弦音放心,从今天起谁敢说他老人家的坏话,我李丹青第一个不答应!” “呸!师尊坐镇天鉴司五十载春秋,历经三帝,就是陛下见了也得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先生,这武阳城哪有人敢说他的坏话,又哪里轮得着你来替他出头,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这刚回武阳城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指不定……” 夏弦音这样絮絮叨叨的说着,表情一脸严肃,像极了在与丈夫叨唠着家长里短的妇人,她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声音越说越小,脸色也越来越红,并且也意识到,似乎自己这番话是默认了李丹青方才那番说辞中的某些定义…… 羞极而怒的夏弦音抬起头,正好看见李丹青那一脸坏笑的贱兮兮模样。 正愁无处发泄的夏弦音一跺脚,便气势汹汹的朝着李丹青冲了过来,见势不妙的李世子倒也知道避其锋芒,赶忙一边狼狈逃窜,一边连连求饶…… …… 转眼时间来到了戌时,泰元街上华灯初上。 商贩们卖力的吆喝着推销自己的商品,行人们交谈甚欢,时不时有孩童在街上追逐打闹,泰元街上一派祥和之景。 李丹青与夏弦音并肩走在街道上,经过了一番嬉闹,二人都默契的平静了下来,迈步走在街道上,相顾无言,只是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想不到我们还有能一起在这武阳城的街道上同行的日子……”夏弦音忽然感叹道。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向夏弦音,却见女孩的正望着前方,嘴角微微上扬,如宝石一般的眸中倒影着长街上的灯火,折射出的光芒,在那一刻,落在李世子的眼中,却恍若星辰,李世子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愣。 夏弦音自然感受到了李丹青那有些呆滞的目光,她的脸色一红,瞪了李丹青一眼:“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小弦音生得好看,岂有让人不看之理?”李丹青却笑道。 夏弦音的脸色更加潮红,又瞪了李丹青一眼,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要反驳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想到李丹青在应水郡经历的一切,心头不免一软,声音也小了几分:“在应水郡,对付那么多的幽云人……很辛苦吧。” 她的心底多少有些愧疚,李丹青在面对那么大的麻烦的时候,她却没有在他身边……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从夏弦音忽然低沉的语气中大抵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他在那时挺起了胸膛,装腔作势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就幽云人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别说四十万了,就是再来个上百万,本世子也是弹指间就可以让他们灰飞烟灭!” “尽吹牛。”夏弦音哪里会信李丹青这话,她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 虽然心底也明白李丹青的这番作态只是为了让她不那么愧疚,但不得不承认是,这样的态度,确实让夏弦音稍稍好受了一些。心底也不免暗暗感动,这家伙虽然平日里看上去有些不靠谱,做事也不着边际,但有的时候,却又体贴得让人心头发酥…… 看着眼前口沫横飞,用极为夸张的修辞手法,讲述自己如何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又如何将那些幽云人打得屁滚尿流的故事的李丹青,夏弦音的心头泛起阵阵甜意,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在那时轻声言道:“谢谢。”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困惑,似乎是并不能理解夏弦音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到底是从何说起。 而这时二人已经走到了一处四下无人之地,女孩转头看向李丹青,脸颊红彤彤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谢谢你活着回来了。” “谢谢……你让我能再见到你……”夏弦音面对李丹青递来的目光,这一次没有再躲避,而是直视着对方,一字一顿的如此言道。 少女的声音软糯,让李世子的心头一颤,在那时看向夏弦音的目光也变得火热了起来。 “弦音,其实我……”李丹青这样言道,双手就要伸出。 气氛在这时变得旖旎,自诩为见惯了大场面的李世子,此刻鼻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沉重。他的目光火热,神情激动,而就在眼看着他的手就要将夏弦音抱入怀里的刹那。 少女的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她的脚尖轻轻点地,身子退去一步。 “我到家了。”她这样说道,身子一转就要朝着身后的府门走去。 李丹青一阵发愣,直到夏弦音的身子走出了数丈开外,这才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夏弦音身后的那座府门,却见那不大的府门前挂着一张牌匾,上书“夏府”二字。 “这就……走啦?”李丹青有些迟疑的朝着夏弦音离去的方向嘟啷道。 他的心底多少有些念念不舍,想要与眼前的女孩多待上些时间。 走在前方的夏弦音似乎是听到李世子的喃喃自语,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李丹青,问道:“不走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 当然想啦! 李世子在心底暗暗想到,但这样话他终究不敢宣之于口,只是有些心有不甘的说道。 “那……那好吧。” 从未见过李世子这般吃瘪模样的夏弦音心头一甜,白了李丹青一眼说道:“呆子!明日我不当值,一早我就去你府上。” “真的!?”方才还有些意兴阑珊的李世子,听闻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他的眼前一亮,盯着夏弦音问道. “嗯。”夏弦音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而得到这答复的李世子也顿时眉开眼笑,他一扫方才的颓势,兴高采烈的朝着夏弦音挥手道别,大抵是太过得意忘形的缘故,这一转身正好撞到了一位行人,素来飞扬跋扈的李世子,此刻却连连朝着对方道歉,那笨拙的模样,又惹得站在府门前看着李丹青的夏弦音一阵掩嘴轻笑…… …… “酥胸如羊脂,玉臂似莲藕。” “一笑生百媚,待我轻解衣。” “粉颊羞欲拒,欲拒还又迎。” 走在打道回府的路上的李世子心情大好,嘴里哼着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淫词艳曲,神情悠哉,脚步轻盈。 时间已近亥时,街道上的行人少了些许,但依然还算热闹,依然有叫卖,也依然有行人往来。 作为武阳朝的王都,这样的热闹会持续到午夜。 李世子喜欢这样的热闹,这样的热闹让他觉得自己活着。 他对自己的认识素来清楚,他可不是那种喜欢清净的世外高人。也从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功成身退,然后归隐山林。 他就是个俗人。 也就喜欢这喧哗的烟火气。 砰。 就在李丹青暗暗想着这些的时候,几道身影忽然从前方快步走来,似乎是在着急着些什么,那几人的脚步极快,也未有注意到在前方李丹青。就这样直挺挺的走过去,其中一人将撞到李世子的身上。 李世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而那几人却根本看也不去看李丹青一眼,继续朝前赶路。 “你他娘的,赶着去投胎啊?”站稳身子的李世子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他高声朝着那几人的背影怒骂道。但对方的脚步不停,依然不住的超前赶路,根本不理会李世子的怒骂。 可李丹青哪里是能吃亏的人,他见状心头愈发的不爽,索性便迈着大步,朝着那几人追了上去。 李丹青的速度极快,转眼便来到了几人的身后,他伸手就要拍住其中一人的肩膀时,前方那几人的谈话声也在这时传入了李丹青的耳中。 “快些,我好不容易弄到了百花楼的座位!” “我给你们说,这一个座位可就是两百两银子,还得托人找关系,说了不少好话才得来的。” “是是是,要说还是陆兄的面子大呢,陆兄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好生感谢。” “唉!你我兄弟这些倒是不必,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可别错过了雨烟姑娘的表现,那可就是暴遣天物了!” 身前的几人这样说着,面色红润,也不知是因为赶路太急,还是因为心头的激动。 百花楼? 雨烟姑娘? 李丹青伸出的手,在那时悬在了半空中,某些尘封的记忆,在这一刹那,还是忍不住涌上了心头。 说起来,那可是李丹青的老相好了,这一年不见也不知道雨烟姑娘是否还风华依旧。 李丹青暗暗想着,心底却不免有些发痒。 “不行!小弦音都说了明日一早来寻我,我可不能误了正事!”李世子摇了摇头,将心底那泛起的小心思驱散开来。 “听说天字号包房的那位贵客又到了,你说那家伙到底是谁啊?怎么每次雨烟姑娘登台,他都会到场?那儿一晚上可是得上万银子的……” 本来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离去的李世子听到这话,忽然眉头一皱。 “要不只去小酌一杯?”李丹青在心底这样想着。 “嗯。” “就一杯,喝了就走!不耽误事!” 李世子这样自我安慰着,那来到了分岔路口的脚,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一转,便在这时,带着“并不太情愿”的李世子,走向了花柳巷的深处…… 第九十九章 搅局 时间已经到了亥时,武阳城喧闹的夜市有了几分安静下来的迹象。 但此刻的百花楼中,却依然是人潮涌动。喧哗震天。 酒客们汇集在大厅中,或三五成群,或搂着浓妆艳抹的姑娘,手持酒杯,高谈阔论,神情激动。 而此刻,随着一位名为虞尚的姑娘在高台山献唱完毕,百花楼中的气氛在这时更是被推向了高潮。 酒客们的嘴里开始高声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雨烟!” “雨烟!” “雨烟!” 声浪如海水生潮,一浪盖过一浪。 头顶的天字号包房中,姬权也站起了身子,端着酒杯慢悠悠的走到了包房的窗前。 他眯着眼睛看向高台后方的幔布之后。 再不过一会时间,那里,那个女人就会从中走出。 她的桃花眸,她的玲珑身,她的皓齿红唇、燕语莺声,单是想想,就让姬权的心头火热。 他喜欢她已经很多年了。 从四年前,他陪着父亲微服巡游,路过花柳巷外的萤草路时,正逢她被人带入百花楼。她坐在红轿上,探出头,哭的梨花带雨,脸上写满了惶恐。 只是那一眼,便叫姬权心神震荡。若不是当时自己的父亲就在身边,姬齐估摸着当场就得亮出自己的身份,将她救出。 只可惜,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己是那么个沉迷女色的人,所以才强忍住了自己心头的悸动。 而这一次的犹豫,也成为了姬齐在日后很长日子里的追悔莫及的事情。 …… 姬权很快就打听到了女孩的身份,是花柳巷百花楼中新买入的姑娘,是当年藩王叛乱,某位藩王手下能臣之后,这些年东躲西藏,前段时间方才被抓捕归案贬入奴籍,被百花楼的楼主相中,买入楼中。 据说那姑娘自小受父辈熏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又性情温良。 身为太子的姬权当然不缺少权柄与财富,既然打探到了那姑娘的根底,他自然没有让他流落青楼的理由。他托人给那姑娘送去了书信,告诉她不要惊慌,他会想办法救她脱困。也暗中去过几次,虽然并未发生什么,但二人却跟着房门低声细语。一旁诉说着自己的担忧与害怕,一旁轻声安慰,并且一再笃定,在她出阁那天,他会买下她,然后在合适的时候为她赎身,绝不让旁人染指。 那时,姬权的太子之位方才确立不久,他不愿把这事做得太过张扬,故而也只能委屈佳人。 女孩倒是表现得出奇的乖巧,只是言说自己愿意等着他。而这样的举动,也更加坚固了姬权要救她脱离苦海的决心。 出阁的日子很快便到来,姬权在那一天如约而至,而在这一天之前,深谙姬权心思的家奴早就把太子看中雨烟姑娘的消息散播了开来,众人虽然惊艳于女子的才情与容貌,但忌惮姬权的势力,终究无一人敢染指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姬权到现在还记得,那女孩站在高台上,怀抱琵琶,轻吟浅唱,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眉眼间带着情意与羞意。 姬权的心头火热,可就在一曲落罢,众人开始出价时,那个叫李丹青的家伙忽然站了起来。 他挑衅的看着姬权,将怀里厚厚的银票砸到了百花楼楼主的面前,当场扬言要包下这姑娘。 姬权当然不缺钱,但他明白,自己来这百花楼已经是件出格的事情,若是为了一个姑娘,与人好勇斗狠,这事传到了姬齐的耳中,那他这费尽千辛万苦,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得来的太子之位,很可能便因为这事而化为泡影。 他看着台上女子那抱着琵琶颤抖的身子,又看着李丹青那飞扬跋扈的嘴脸,脑海中想着日后登临大位时的一手遮天,此番种种,在他心头来回翻涌,终于在数息之后,归于平静,他伸出的手在那时垂下,在女子绝望的目光转过了身子。 而也就是从那天起,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孩成了李丹青的禁脔,无人能够靠近,几次偶然看见她被李丹青抱走,姬权都心如刀绞,却又只能默默忍受。 直到一年前,李牧林战死,李丹青被流放阳山,姬权欣喜若狂,他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雨烟,想要让佳人回到他的怀抱。 但或许是当初的软弱彻底伤了她的心,女孩对他闭门不见。 他用了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去化解她的心结,方才让女孩彻底原谅了他。 而今日是她在百花楼的最后一日,今日一过,他就会为她赎身,将她带回自己的府邸,一想到多年夙愿在今日终于可以达成,姬权的嘴角便勾起一抹笑意。 “数年来往咸京道,残杯冷炙谩消魂。衷肠事、托何人。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一曲当筵落泪,重掩罗巾……” 当姬权想着这些的时候,高台上的女子已经一曲唱罢,在众多酒客的喝彩声中,她盈盈起身,先是鞠躬一谢,然后板着一旁的曲声,身段摇曳,盈盈起舞。 她风姿卓绝,一娉一笑,都让众人神魂颠倒,一步一瞥,都让人群为之癫狂。 姬权握着酒杯,看着那女子的舞姿,心头火热,过了今日,这样的美艳就只属于他一人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高台上起舞的女子在这时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宇含情,只是一眼就让姬权有些把持不住,生出一股,现在就想要将她抱起,回到自己府邸的冲动。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享受美食自然是美妙之事,但美食上桌前的期待也同样是件美事,他不愿意错过这其中的每一刻光景。 一曲再次落罢,在酒客们的欢呼声中,女子再次施礼,旋即就要退下,姬权也在这时转过身子,银钱已经备好,会有人递给这百花楼的楼主,而自己这时只需要走到后门处早已备好的马车中,就能与他梦寐以求的姑娘一诉衷肠,这样想着,姬权的脚步快了几分。 “起开!” “本世子活了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这武阳城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让你们家的楼主过来!告诉他,把天字号的包房给本世子腾出来,本世子今日要与雨烟姑娘共度良宵!” 而就在这时,一个让姬权恨得牙痒痒的声音从百花楼的楼外传来! 第一百章 岂能相忆,岂敢相思 “这声音?”姬权就要走出这天字号包房的步伐在那时一顿,他的眉头一皱,脑海中浮出一连串于他而言并算不上美好的记忆。 他不是被押到了天鉴司吗? 怎么又好端端的回来了? 这样的念头在姬权的脑海中闪过,他收回了就要打开包房房门的手,转身又回到了窗口处,低头看向百花楼中,想要确定方才到底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那家伙真的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能从天鉴司中完好走出。 而事实证明,有的时候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怕什么,他就来什么。 伴随着百花楼守门小厮的一声惨叫,数道身影重重的从百花楼的门口摔入了百花楼的大殿中。本来在雨烟姑娘精湛的舞技下,而失身的众人被这般异响所惊醒,看向那倒在自己不远处的极为百花楼小厮,只见他们神情狼狈,有些个还口中喷血,顿时被吓了一跳。 众人纷纷退开,一些胆小之人还在这时发出阵阵尖叫。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而一道身影也在这时从那百花楼的门口,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都在啊?今天什么日子?这么热闹?”李丹青显然没有惊扰到了众人的自觉,他的脸上挂着那曾让无数武阳酒客心惊肉跳的标志性笑容,嘴里如此问道。 众人神情有恙,脸色惊犹不定。 虽说今日一大早李丹青回到武阳城的消息就已经在武阳城传开,但武阳城太大,总归有些漏网之鱼,而对于这些一门心思想着在今天夜里一睹雨烟姑娘芳容的酒客们来说,今天白日的时间大都被他们花去处理公务,亦或者满心期待中去了。 大抵也就都成了这“消息闭塞”的重灾区。 此刻见着了李丹青,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了起来。 但李世子显然不是那种会体谅旁人的家伙,他面带笑容,甚是轻车熟路的从一旁发呆的小厮手中拿过酒壶,仰头便大饮一口,这才看向周遭错愕的众人。 “怎么了?本世子一来你们就不动弹了?是太久没见到本世子,相思成疾了吗?”李丹青咧嘴一笑,这样问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多年来被李丹青所支配的记忆再次涌上众人的心头,几乎是出于本能。众人赶忙在这时高声朝着李丹青问候,更有甚者直接当场看出了声来,一边捶胸顿足,一边诉说着不见李丹青的日子,他是如何的茶不思饭不想。 那样夸张且拙劣的表演很快便招来了众人心头的鄙夷,但鄙夷的同时,却也害怕自己的表现太过平静,恐怕会让李世子并不满意。故而也就只能怀着不太情愿的心思,加入了这场大戏之中。 当然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知道的是,这样的状况放在某个与之平行的世界中,会被称之为——内卷。 李世子似乎很享受被众人这般众星捧月的感受,他忙不迭的笑道:“好说好说。” 身子却在这时朝前走去,众人自然很是识趣的纷纷让开,李世子也就这样走到了那百花楼的高台之前。本来已经准备退回幕后的雨烟姑娘显然也被之前李丹青闹出的动静所吸引,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她看着李丹青步步走近,眸中的错愕一闪而逝,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盯着他,眸中不见悲喜,脸上也看不出好恶,似乎心头并未有因为这个一年多不见的世子的到来,而生出半点的激荡。 但她的目光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一般,停留在李丹青的身上,一刻也不曾偏移。 周遭正在卖力表现的众人显然也意识到了李丹青与雨烟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在李丹青离开武阳城前,这位雨烟姑娘几乎就是世子殿下的禁脔。 众人很识趣的静默了下来,目光也在这时落在二人之间。 李丹青将手中已经被他饮尽的酒壶抬起,在百花楼中干了不知多久的小厮颇有眼力劲,在这时赶忙上前,从李丹青的手中接过那酒壶,又才弓着身子,快步退下。 李丹青则转头打量着高台上的少女。 她穿着一声淡红色的裙装,鹅蛋脸柳梢枚,眸子澄澈透亮,红唇娇艳欲滴。她生得一副明净模样,颇有几分邻家小妹的俏皮与清纯,可眉眼之间,一颦一笑却又分明透着荡人心魄的妩媚。 大抵也正是因为这般矛盾的特质在她的身上犹如恰到好处的融为一体,方才让武阳城中的男人们,为她如此疯狂。 李丹青的嘴角在那时勾起一抹笑意,盯着女孩轻声言道:“雨烟姑娘,好久不见。” 李丹青的声线轻柔,眸中光芒闪动,任谁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情意。 周遭的酒客们闻言,纷纷脸色一变,回过了味来。 坊间早有传闻,当朝太子姬权心慕这雨烟姑娘已久,几年雨烟出阁之日,太子便想要得手,却被李丹青截胡。此后李丹青被放逐阳山,太子这才有机会再次接触雨烟姑娘,据花钱买通了其侍女的好事者说,太子虽然还未有一亲芳泽,但私下却已经相会多次,太子早已许诺会为雨烟姑娘赎身,带回太子府。 虽然因为其出身,做不得太子妃之位,但一个妾位还是少不了的。 可如今李丹青再次做了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这场戏码顿时精彩了起来。 况且这雨烟姑娘早前跟了李丹青那么多年,她的心到底是向着李丹青还是姬权,也是个未知数。 众人这样想着,神情愈发的紧张,场面上的气氛也在这时有些凝固,同时站在那天字号包房上的姬权更是双拳紧握,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与雨烟二人。 他的心底同样有着不安,尤其是见到雨烟看见李丹青时,那一刻不曾偏移的目光时,心头更是一沉。 “雨烟可有思念本世子呢?”而相比于已经隐隐处在暴怒边缘的姬权,李丹青倒是泰然自若,信心十足。他微笑着问道,双臂缓缓张开,一副已经做好了眼前的佳人投怀送抱的准备的架势。 而这时,雨烟却似乎终于从李丹青忽然到来的惊讶中回过了神来,她抿嘴一笑,旋即言道:“世子说笑了。” “雨烟只是风尘女子,逢人照料,才有今日之幸。得一隅之地,以卖艺为生。” “世子身份高贵,雨烟确实下贱奴籍。” “岂能相忆,岂敢相思?” 第一百零一章 武阳律法 人说,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但今朝落在这百花楼酒客面前的场景却是,世子有心,花魁无意。 武阳城中早有传闻,说这百花楼的雨烟姑娘,虽为勾栏女子,但胸中才气却不输太学阁中的那些学士。 这话虽然多有捧杀之嫌,但却也有迹可寻。 譬如此刻从她嘴里说出的这番话,便很有讲究。 一句风尘女子与高贵世子,便将二人的身份划清了界限。 而又一句岂能相忆,岂敢相思,表明自己对于李丹青并无太多私情的态度。 寥寥几句话,也算是进退得当,既未有开罪李丹青,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莫说是勾栏女子,就是那些大家闺秀,面对忽然发生的此情此景,也鲜有能如雨烟这般处理妥当之人。 站在包厢中的姬权听闻这话,也松了一口气,他皱着的眉头舒展,紧握的拳头松开,心情也在这时好了不少——这些年因为李牧林的关系他处处对李丹青忍让,而李丹青这家伙也不知收敛,反倒是处处得寸进尺,他的心头对李丹青早有不满,也郁郁于自己身为太子,却处处被李丹青打压的处境。 武阳城中在早些年也多有这样的传言——宁折太子拳与臂,莫伤世子一根毛。 这话当然有夸大的成分,但也很好的应证了李丹青在武阳城中无人敢惹的地位。 今日,李丹青虽说这么快就摆脱了天鉴司的麻烦,让姬权有些不解,但能在雨烟的身上找回些场子,对于姬权而言也是一件足以让他扬眉吐气的喜事,至少证明他这当朝太子并不是事事都输于李丹青的。 周遭的酒客们也在雨烟这番话出口之后纷纷一愣。 心头多少有些诧异,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李丹青当年在武阳城时,对雨烟也算极好,无论是钱财上的花销,还是保护都算是做到了极致。李丹青这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外回到了武阳城,雨烟的表现终究还是过于生分了一些。 有道是戏子无情,x子无意。 这话,倒是诚不欺我。 不过,其实细想,雨烟的表现倒也不算是完全没有缘由可循。 算起来雨烟跟在李丹青的身边也有三年多的时间,李丹青虽然待她极好,但却从未动过为她赎身的心思。 雨烟如今在这武阳城确实称得上艳名远播,只要她一个念头,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酒客数不胜数,但再美的容貌,也有人老珠黄的一天,等待着她的会是如何凄苦的命运,是不言而喻的。在这武阳城中,这样的事迹可谓数不胜数。 如今太子愿意为她赎身,但凡有些远见之人,也会明白,到底哪一个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众人的心头大抵也想明白了这其中就里。 但唯独那李世子似乎根本么有听出眼前佳人的言外之意,他神色如常,笑意依然盎然,眉宇间身子还涌出几分得意之色:“本世子的身份确实高贵,容易让人望而生畏。” “但你问问在座的众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本世子可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 李丹青这样说着,还朝着周遭的酒客们挑了挑眉,一副催促他们应和的架势。 众人在心头暗骂李丹青无耻,却不得不再次赔笑点头。 站在台上的雨烟在这时眉头一皱,沉声道:“世子垂爱实乃我之幸事,小女子在这里谢过世子了。” 所言之物还是那般得礼,语气却也还是那般拒人千里之外。 众人心道这雨烟姑娘已经说到了这般地步,这李丹青总归不能再纠缠了吧? 但李世子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打破陈规的,只听听闻此言的李丹青,脸上不见丝毫的懊恼之色,反倒身子一跃,跳上了高台,伸手便拦住了雨烟那不看盈盈一握的腰身,在对方的惊呼声中,头埋在对方的发丝间轻轻一嗅,面露迷醉之色,目光亦极为揶揄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穿戴华丽的雨烟,嘴里啧啧言道:“还是这般香,雨烟是知道本世子今日要来,特意为本世子打扮的呢?” …… 酒客们哪里有想到李丹青竟然会做出这样孟浪的举动,顿时纷纷脸色一变,而站在头顶包房上的姬权,那方才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皱,双拳也在这时握紧,眉宇间更是煞气涌动,双眸顿时泛出血色。 “李丹青!”他咬着牙看着那高台上将自己心爱的姑娘揽入怀中的男子,恨不得当场将对方大卸八块。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他是武阳的太子。 来这烟柳之地,本就极为出格,以往每次,他也都只能是躲在这包房中远远看着,等着雨烟完成自己的表演,然后在这包房中隔着屏风一诉衷肠。 这事众人心照不宣,倒也无碍。 可此刻他若是出面与李丹青对峙,无论结果如何,第二日这武阳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在烟柳之地与人好勇斗狠的消息恐怕就得传遍武阳城的每个角落。 到时候丢的可不仅仅是他的脸面,还有可能是他的太子之位。 姬齐如今四十有六,膝下孕有三子一女,三皇子玉植聪慧,但念及尚幼,才堪堪十岁,自然不足为虑,可二皇子姬斐却年少有为,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却星罗境大成的修为,跟身负上古血脉,生来便带有五道神门。其母亲南宫云乃是圣山雄岳山山主的掌上明珠,在南境权势滔天。 当年南疆藩王之乱,姬齐仰仗着李牧林的悍勇,虽然平息了南疆之乱,但南疆之人多有念其旧主之心。这些年为了稳定南疆乱相,姬齐不得不对南宫云百般宠爱,其子本就天赋卓越,在雄岳山与南疆一些势力的帮助下,这些年在这武阳城中也算是异军突起,对于姬权的太子之位威胁极大。 姬齐此刻心头怒火翻涌,但却终究不敢露面阻拦,只是双拳握得死死,手背上青筋暴起,掌心被自己的指甲勒出了数道血痕。 “蒙群!”他咬着牙在这时低声言道。 身后的阴影中,一位身材挺拔,面容坚毅的男子在这时从黑暗中走出,朝着姬权拱了拱手。 “解决这事!无论如何,也要将雨烟救出来!”姬权如此言道。 “属下明白。”名为蒙群的男子,点了点头,便在这时退出了房门…… …… 李丹青的孟浪不仅超出了酒客们的预料,也同样超过了雨烟的预料。 她瞪大了自己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李丹青,神情中写满了不可思议,饶是之前虽然表现得足够冷静,但此刻面对李丹青的唐突之举,眉宇间多少还有些慌乱。她的双手伸出,撑着李丹青的胸膛,似乎在努力的挣脱李丹青揽着自己腰身的手。 但她只是一位没有半点修为的勾栏女子,如何能是如今的李世子的对手? 她手臂上的力道落在李丹青的身上与挠痒痒无异,李丹青自然是笑呵呵的尽数受之,揽着对上腰身的手也在这时力道大了几分,措不及防的雨烟发出一声娇喝,身子便在这时倒入李丹青的怀中。 她酥胸贴着李丹青的胸膛,虽然隔着衣物,但酥麻的触感,还是让李丹青脸上的笑容在某一瞬间趋于猥琐。 “世子……雨烟虽然只是风尘女子,但卖艺不卖身,还请世子自重。”见挣脱不了李丹青的手臂,雨烟也有些认命,她不再试图靠着蛮力挣脱李丹青,反倒抬头看向李丹青,如此言道,语气也冷冽了几分。 “这李丹青未免太过霸道了一些,雨烟姑娘虽然身在百花楼,但却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这般行径岂不是与欺男霸女无异?”台下的酒客们见自己心仪的姑娘被如此轻薄,也有人咽不下这口气在这时出言说道。 不过这样的议论也只是在自己熟悉的友人之间,却不敢有人大声朝李丹青提出这样的质疑。 “什么卖艺不卖身?雨烟姑娘是不是忘了那些与本世子缠绵悱恻的夜晚?” “咱们都老夫老妻了,就不必这么害羞了。”李丹青闻言却眯着眼睛这样言道,手臂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让雨烟的身子在这时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身上,一股幽香也在这时传到了李丹青的鼻尖。 李丹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侧头瞟了一眼头上的包厢,故意用力的一嗅,嘴里啧啧言道:“香!我家小雨烟的身子,还是这么香,待会本世子一定要闻个够!” 李丹青在这时有意将自己的声音提得极高,落入众人的耳中,让众人的脸色顿时难看。 之前,雨烟被李丹青作为禁脔那几年,常年彻夜陪着李丹青,这般美人再侧,只要李世子不是那传说中的不举之人,想来断没有可能留着雨烟的清白之身,毕竟这将心比心,在场的酒客可不认为自己与李丹青互换了位置,能抵得住如此美人的诱惑。 虽然他们愤怒于李丹青此刻这孟浪的行径,但也知道李丹青在幽云立了大功,说不得真的能得到陛下的赏识,重新夺回那天策上将的宝座,得罪他,对于这些酒客而言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故而这些家伙在这时很是默契的选择了收声。 …… 李丹青见状,嘴角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在这时另一只手伸出,在雨烟的惊呼声中,将对方拦腰抱起,嘴里言道:“良宵苦短,让你们楼主给本世子把天字号的包房留出来,本世子今天要和雨烟姑娘一诉衷肠!” 李丹青说罢,就要迈步离开。 “买卖东西尚且还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世子此举未免不妥吧?”而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来。 李丹青的脚步一顿,与众人一道循声看去。 却见人群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对方的年纪约莫四十出头,脸颊的轮廓宛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穿着黑色紧衣,器宇不凡,却又不像是那种会来青楼买醉的酒客。 周遭的酒客都在这时窃窃私语起来,暗暗打探着这位来着的身份,毕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找李丹青的麻烦,想来可不会是什么易于之辈。 “本世子做事,还轮得到旁人来教?”李丹青眯着眼睛打量了对方一会,然后咧嘴一笑,这样说道。 “我家主人今日早些时候已经与百花楼的楼主约定,花钱为雨烟姑娘赎了身,如今雨烟姑娘已是自由之身,世子如此行事,已经算是触犯了我武阳律法!”面对李丹青嚣张的态度,黑衣男子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他平静的如此说道。 花钱赎身? 周遭的酒客听到这话,顿时纷纷脸色一变,想到了之前的关于雨烟与太子殿下的传言,对于这黑衣男子的身份也有了各自的见解。 毕竟,这武阳城,感拂了李世子面子的人,恐怕也就只有那位太子殿下了。 想到这里,众人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李丹青虽有补天之功,但毕竟手中没有兵权,比不得当年的李牧林,若是真的与太子起了冲突,那最后鹿死谁手也是犹未可知的。 看客们兴致盎然,但李世子却兴致缺缺。他在那时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包厢,目光似乎能越过紧闭的窗门看见那背后的人影,然后双眸一眯看向那黑衣男人,在那时怒声道。 “律法?” “十年前没有我老子!这天下人到底该遵守武阳律法,还是辽人的律法犹未可知。” “五个月前,没有我李丹青!这天下到底该遵守武阳律法,还是幽云律法也犹未可知!” “你告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和本世子讲武阳律法?!” “实话告诉你!本世子今天就不把这武阳律法放在眼里……” “尔等……” “又能奈我何啊?” 第一百零二章 良宵苦短 人说,人过一百形形色色。 又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世上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可不少,尤其是在这王宫贵胄一抓一大把的武阳城中。 但像李世子这般嚣张的家伙,武阳朝历朝以来,可谓当世第一人,可应了那句天不生他李丹青,纨绔万古如长夜。 大抵没有人任何人,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打的可不是在场众人的脸,而是武阳朝历朝以来,每一位皇帝老儿的脸。 虽说这话多少有些道理,但宣之于明面,那就是大逆不道。 周遭的酒客神情骇然,根本不敢去接李丹青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而那位黑衣男子,更是脸色铁青,他的双拳握紧,目光阴冷的盯着李丹青,一字一顿的言道:“世子可得想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本世子素来言出必行,光明磊落,可不像有些人,只能躲在暗处,当那么一个缩头乌龟。”李丹青咧嘴笑道,说着又瞟了一眼头顶的包房。 周遭的酒客大抵能明白李丹青的话中所指,一时间也神情古怪。 但那黑衣男子没有激怒李丹青,却被李丹青的话给气得不轻:“满口胡言,找死!” 黑衣男子这样说罢,脚尖点地猛然朝着李丹青杀了过来。 “动手?”李丹青的眉头一挑,将怀里的人儿放下,一个侧身避开了对方轰来的拳头。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李丹青的反应如此之快,眉头在这时一皱,心头不免有些愕然。 却见这时李丹青凑到了他的跟前,朝着咧嘴一笑:“该我了。” 这话出口,李丹青的拳头猛然抡起,直直的朝着男人的面门招呼过去。 男人的心头一震暗觉不好,但这样的心思方才涌起,李丹青的拳头就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单单是这出拳的速度便让男子意识到了不妙。他的心头亡魂大冒,来不及去细想一年前身无半点修为的李丹青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 他只是在慌忙间抬起了自己的手,挡在了李丹青袭来的拳头之前。 轰! 而就在二者接触的刹那,一声闷响猛然爆开。 咔嚓! 伴随着数道脆响,男人的脸色骤然煞白——他手臂上的骨头在李丹青轰来拳头的巨大力道下,一个接着一个断开,巨大的痛处在一瞬间涌来,让男人几近昏厥。身子也在这时被巨大的力道所推动,猛然倒飞了出去。 在周围众人的惊呼声中,那男子的身形倒飞出去数丈,将一张放满酒水瓜果的木桌撞翻在地。 他的左臂此刻已经像是烂泥一般耷拉在地上,血肉模糊,但他依然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可方才发力,却发现李丹青的力道不仅折断了他的手臂,同时也伤到了他的内府,贸然起身顿时牵动了体内的伤势,他嘴里顿时喷出一口血剑,身子再次跌坐在地。 李丹青在这一刻展现出来的强大战力让这百花楼中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 李丹青却嘀咕道:“我以为多厉害呢,这么不经打。” 这当然不是男子无能,事实上作为姬权众多近卫之一,他已经拥有星罗境第三境宿命境的修为,但奈何李世子修得绝地神躯,体内第十道脉门中开有足足九百九十九道窍穴,而后吞噬星灵之力,体内如今已经化有五道龙相,肉身的强度早就超出了常人认知的范畴。 男子一来轻敌,二来见李丹青挥出一拳并未动用灵力,故而自己也同样未有催动灵力,如此下来方才着了李世子的道,被一拳轰成了重伤。 李丹青见男子失去了战力,摆了摆手,再次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 雨烟显然也被李丹青在这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恐怖战力吓得不轻,面对李丹青投来的目光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身子退后一步。 可李丹青却不管那么多,在这时伸手,拦腰将女孩抱起,雨烟已然没了反抗的勇气,瑟瑟发抖的任由李丹青施为。 周遭的酒客虽然见自己心仪的姑娘落难心头有恙,但无论是李丹青的身份,以及方才展现出来的战力,都让这些人没有勇气出手相救。 而抱着佳人的李世子心情大好,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包厢,这一次,他没有马上收回目光,放到朝着那处大声言道:“你还带了其他狗腿子吗?” “要是有,就让他们一起上,良宵苦短,本世子可不愿多等。” “而若是没有……” “就给本世子让出房间来!从现在起,那里就是我和雨烟姑娘的爱巢了!” 周遭的酒客闻言,顿时也醒悟了过来,原来这每逢雨烟姑娘登台之日,都会被包下的天字号房间中,坐着是那位啊…… 众人再次静默下来,纷纷抬眸看向那包房方向,等着里面那位贵人的回应。 …… 姬权的双拳握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他可是武阳的太子! 是未来这天下的主人! 但此刻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李丹青抱在怀里,他却只能做一个缩头乌龟。 姬权的身子因为心头的愤怒,而隐隐有些颤抖,他体内的灵异奔涌,滚滚杀机宛如实质一般就要倾泻开来。 他多想要在这时将所有的顾及抛之脑后,然后跟那李丹青好好的打上一场。 但…… 他不能。 姬权握紧的手在那时缓缓松开,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无力的垂下。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被李丹青抱在怀里的姑娘,看着她泫然若泣的模样。 他知道…… 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李丹青。” 他咬着牙叨念着这个名字,伸手将自己衣衫上的兜帽取出带在了头上,然后转身,离开了这房间。 …… 那头顶的天字号厢房中久久没有回应,李丹青嘴角的笑意在那时荡开,而他怀里的姑娘也在这时像是彻底失去了希望一般,脑袋缓缓催下,面色绝望。 李丹青撇了撇嘴,嘟囔道:“还是那个无趣的家伙。” 说罢,他耸了耸肩膀,又看了一眼周遭的众人,这太子殿下都不敢招惹的人物,他们这些寻常酒客有哪里敢来得罪,纷纷在这时低下了头,不敢与李丹青对视。 李丹青暗觉无趣,但转瞬又在自己的脸上堆起了让人生厌的笑意,旋即迈步抱着怀中的佳人便快步上了台阶,去到那天字号的包房中。 这百花楼的主人倒也是个妙人,知道这太子与世子之间的争端可不是他一个青楼掌柜可以参与的,全程并未露面,直到太子离去,他方才知晓胜负之数。然后便忙不迭的让人去了包房,把里面姬权用过的杯盏尽数换了一遍,里屋中姬权动都未动一下的被褥也全部换作了心的,唯恐这即将得势的李世子,心生半点不满。 李世子抱着佳人来到了天字号包房中时,房间中的一切俨然已经焕然如新。 世子殿下暗道一句这百花楼楼主懂事,随即关了房门,将把头埋在自己胸前的姑娘一把扔在了铺着红色被褥的床榻上。 动作极为粗暴,并未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随后,他转身来到了不远处的木桌前,做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仰头便饮下。 这时被扔在床榻上的女子似乎终于从被“情郎”抛弃的凄苦中回过了神来,她用手撑着被褥,缓缓的抬起头,嘴里幽幽言道:“世子废了这么大力气把奴家从太子的手上抢过来,难道就只是为了在这天字号包房中饮茶吗?” 那时,这番话中,女子的语气里,没了之前的愤怒与冷静。反倒带着几分幽怨与勾人心魄的媚意。 李丹青侧头看向床榻方向,这时之前那位方才还面如死灰的百花楼花魁,正横卧在软塌上,衣衫半截,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傲人的酥胸若隐若现,玲珑的身段在这时展露无遗,红唇微启,娇艳欲滴,媚眼如丝,勾人心魄。 这…… 与放在在大殿中的模样可谓判若两人。 咕噜。 瞥见此景的李丹青,咕噜一声有些艰难的咽下了嘴里的茶水,目光多少带着些迷醉之色的打量着眼前这副横陈的玉体。 “当然不是。”李丹青在这时说道,语气有些低沉,呼吸也有些沉重。 见李丹青这幅模样的雨烟,眉宇间涌出一抹笑意,脸上的魅惑之色又重了一分:“良宵苦短,世子想做什么就快些来吧。” “奴家现在跑也不跑不掉,逃也逃不了,世子让奴家做什么奴家就会做什么的。” 雨烟柔声言道,语气中的媚意仿佛要化开一般。 李丹青也似乎真的着了道,看着她的目光愈发的火热,嘴里有些木楞的问道:“当真如此?” “是不是,世子来试试不就知道了。”雨烟眯着眼睛,再次说道。 “好!” 李丹青闻言,在这时重重的点了点头,在雨烟脸上的笑意要漫开之际,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了两个装满骰子的骰蛊摆在了木桌上,兴致勃勃的朝着雨烟言道:“离开武阳城这一年多,本世子好久没有与人赌过了!” “姑娘这些年想来也赚了不少钱,这长夜漫漫,咱们正好赌上几把!” 雨烟:“???” ———————— 那一天。 他曾是少年,重入日更一万境!!!!! 第一百零三章 赌约 夜深。 人静。 武阳城的街道也渐渐收起了喧嚣,除了偶尔巡逻的士兵,以及行色匆匆的赶路人,整个武阳城也就只余下了这花柳巷还算热闹。 哪怕已经过了亥时,依然有数不清的酒客在这花柳巷的各个勾栏前流连忘返。 酒客们的喧哗,姑娘们的娇嗔,会一直持续到寅时之后方才会渐渐落幕。 时间来到了子时。 百花楼,天字号包房中。 红烛摇曳,红纱轻摇,一派旖旎之境。 在这处处透着春色的房间中,若是楼上一位美娇娘,耳鬓厮磨,再聊上风花雪月,当真是夫复何求之美事。 但只可惜,此刻这房间中的男女似乎都无这样的心思。 李世子翘着二郎腿,嘴里咬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狗尾巴草,一手握着骰蛊,一手端着酒杯,神情悠闲,眯着的眼睛满是笑意,而他的身前摆满了各色银票、元宝以及如小山一般的手镯吊坠、耳环发簪,看其成色想来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而他的对面,那位在旁人眼中近乎与天仙的雨烟姑娘,此刻却没了半点人前文静端庄。只见她撸起了袖子,露出了白净如玉的手背,一只脚踩在木凳上,双眼通红的看着李丹青手中的骰蛊,一只手摁在自己的骰蛊上。她的呼吸有些紊乱,额前花了大把时间打理好的发丝有些散乱,几缕青丝垂在额前,因为她粗重的呼吸,而轻轻扬起又落下…… “这一次姑娘准备压多少?”李丹青瞟了一眼少女身后被打开的木匣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家当,此刻已经只剩下一小半,只有几枚玉簪,一小叠银票安放其中。 雨烟的双颊泛红,心跳极快,她咬了咬牙,乌黑的瞳孔剧烈收缩,好一会之后才做出了决定。 哐当。 伴随着一声闷响,女孩将整个木匣子都搬到了木桌上。 “本姑娘跟你拼了!全押!”雨烟双目通红的言道。 “好勒!”李世子咧嘴一笑,颇有一副奸计得逞的架势。 他伸手做了请的动作,言道:“姑娘先开。” 雨烟却长了个心眼,在那时言道:“凭什么,你先来。” “那就依姑娘的意思。”李丹青笑了笑,甚是随意的便打开了自己的骰蛊,雨烟定睛看去,只见上面摆放着五个骰子,分别对应三三四五五,共计二十点。 雨烟的眉头一皱,二人之间的赌局极为简单,无非就是以点数的大小总计定胜负。五个骰子总计三十点,李丹青开出的二十点,可不算小。而这一次,她压下了自己的全部身家,若是输了可就没有半点翻盘的希望了。 想到这里,雨烟摁着骰蛊的手有些发抖。 李丹青却还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他笑眯眯的看着雨烟,说道:“该姑娘的。” 雨烟闻言深吸一口气,今日从亥时开始,一直到现在,二人也足足玩了一百多把,她输多胜少,最近的十来局更是尽数落败。 “再背也不能这么倒霉吧?” “雨烟你可以的!” 雨烟在心底为自己这样打着气,握着骰蛊的手也在这时缓缓的将骰蛊抬起。 她的呼吸愈发的急促,双目有些充血,直直的看着渐渐打开的骰蛊下的光景,嘴里宛如魔怔一般的低声自语道。 “大!大!大!” 第一个骰子映入眼帘,是六! 雨烟的顿时眼前一亮,抬起骰蛊的手微微用力,第二个骰蛊也在这时映入眸中,还是六! 雨烟气势大盛,她再次看向第三个骰子,依然是六! 她脸上的笑容漫开,如桃花盛开,美得不可方物。 “你死定了!”她这般言道,索性一鼓作气,将整个骰蛊一下抬起,同时满怀希望的看向最后两枚骰子。 那一瞬间,雨烟的身子僵硬在了原地。 她双眸瞪得浑圆脸上的笑容猛然凝固——最后两枚骰子是两个偌大又孤零零的一点。 总计二十点。 与李丹青的点数一模一样。 但先开者为胜,所以百花楼的花魁,在这一局输掉了所有家当。 “承让承让!”李丹青眉开眼笑,宛如财迷一般站起身子,将雨烟的木匣子一下揽了过来,美滋滋将里面的物件一件件的拿起,细细端量,似乎在衡量他们的价值。 而百花楼的花魁却也在这时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气力一般,一瞬间便瘫坐了地上,双目无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这已经是她数不清第几次把全部家当输给李丹青了。 荀雨烟! 你难道就要这样一直被眼前这个混蛋宰割吗? 一个声音在雨烟的脑海中响起,双目无神的女孩在那时仿佛寻到了人生的目标一般,她的双拳握紧,坐直了身子。 不! 绝不! 她如此告诫自己,一只手伸出,重重的拍在了木桌上。 木桌一颤,吓得正在清点今日不菲收获的世子大人一个激灵,抬头看向此刻目光炯炯的少女:“又咋啦?” 荀雨烟的目光坚决,在这时拿起了一旁的骰蛊,推到了李丹青的面前:“我还要再赌一局。” 李丹青一愣,眨了眨眼睛,好心提醒道:“可是雨烟姑娘你的全部家当都输给我了,本世子这里可不兴赊账。” 他这样说着,便将桌前的首饰银票一并收捡入了木匣子中,做事便要起身。 荀雨烟见他如此顿时心头一紧,生怕李丹青携款潜逃的花魁再次一拍桌板,大喝道:“不许走!” 李丹青又被她吓了一跳,侧头有些无奈的看向气鼓鼓的荀雨烟,苦笑道:“又闹哪样啊,我的姑奶奶!” “咱们再赌最后一把!”荀雨烟理直气壮的言道。 李丹青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你身无分文,现在拿什么和我赌?” 荀雨烟闻言顿时气得脸色一阵青紫,她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一般,在那时言道:“我自己!我用我自己跟你赌!” 这一次,荀雨烟的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着一股决然的气息,她的双拳握紧,有道是不成功便成仁,今日,此战,她有必胜的信念! 她的心智在这一刻坚决如铁! 人说向死而生,她荀雨烟今日亦要如此。 这样的念头让这位百花楼的花魁暗觉此刻的自己像极了一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士! 砰! 只是这自我感觉无边良好的体验,并未持续多久,便被脑门上的一道阵痛所打断。 李世子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哎呀。” 荀雨烟发出一声痛呼,缩了缩脖子,捂住了自己的脑门,顾着腮帮子,一脸委屈的看着李丹青:“都说了多少次,不准打脑袋,打坏了你养我啊?” “就你这被驴踢过的脑袋,还用得着我来打本笨?”李丹青却并无心去心上这副佳人赌气时别有一番风味的美景,只是言道:“你都输了多少次,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早就输给本世子了,算起来好像已经到了第十七辈子了吧?怎么这次准备拿自己的第十八辈子来赌?” 女孩一愣,这才记起在之前与李丹青对赌,每每落得倾家荡产后,她便会用自己作为赌注,当然接过是显而易见的。但荀雨烟却不愿意就此罢休,总想着搏一搏,窝头变金梭,故而越陷越深,从自己,到自己下辈子,再到下下辈子…… 就一直这样输了下去,直到第十七辈子都尽数输给了李丹青…… “十八辈子就十八辈子!你赌不赌!”大抵是债多不压身的缘故,荀雨烟倒是出奇的通透,直接便将骰蛊又推到了李丹青的跟前,面色不善的盯着李丹青。 这语气倒是是好没有身为负债人的自觉,倒是像极了一位逼人还债的债主。 这年头,无论是在何处。 欠债的才是大爷,古来同理。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眯眼看着眼前这呼吸急促,脸色泛红,却又出奇的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女孩,将自己的手缓缓伸出摁在了骰蛊上:“赌……” 这个字眼出口,雨烟顿时双目放光,但喜色还未来得及在她沉鱼落雁的脸上荡开,李丹青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但我要的赌注,不是你的第十八辈子,而是你这辈子。” 听到这话的雨烟,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动摇,红唇轻启,几乎就要应下,但到了节骨眼,却又在这时如鲠在喉,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摁在骰蛊上的手也旋即松开,身子颓然的坐回了座位上。 “不赌了,没意思!”她这样说道,语气稀疏平常,似乎想要将这样的反应归咎于友人之间无关紧要的玩笑。 但有的时候,在有些人面前。 越是想要显得云淡风轻,却偏偏越是像在掩耳盗铃。 李丹青看在眼里,却也并不点破,他也收回了放在骰蛊上的手,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了出来,直直的盯着眼前貌美如花的姑娘。 房门中在这一瞬间归于寂静。 红烛还在摇曳,薄纱还在轻晃。 但气氛却变得沉闷。 “所以……” “你还是不打算放过姬齐,对吗?” 世子的声音在沉闷的房间中,幽幽响起。 第一百零四章 主要是想爹了 十多年前,先帝病重在神御宫中。 次子姬齐受诏入宫,得先帝遗旨,受天命,登基即为。 武阳祖训,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 姬齐是先帝皇后所出,但却并非长子,先帝继位之前,曾有一位妃子,为其诞下两位皇子,分为姬玄、姬成。只是那妃子福薄,未等到先帝继位便撒手人寰。 时大位之争如火如荼,先帝为求朝中权贵支持,迎娶了姬齐的生母,白夷府府主之女,得白夷府支持,先帝终得大统之位,姬齐生母也被立为皇后,先后为先帝诞下了一儿一女,既姬齐与姬师妃。 以祖训而言,姬齐继位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情。 但先帝与之前的太子妃情深意笃,对姬玄姬成二位皇子素来疼爱,一直有心思从二位皇子中选出接班人。但百夷府势大,屡屡逼迫,先帝难有机会,这太子之位在先帝病重的前一刻依然是悬而未决。但却为了将皇位传于二位皇子做了许多准备,譬如将他们调往南疆,以代他御驾亲征的名义,对付南疆夜犬国与罗刹国的乱军。 但那时南疆坐拥四十万大军,同时罗刹与夜犬二国国力微弱,哪里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则是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掌握兵权,然后再行册立太子之事。 只是或许先帝自己也没有想到,在那之前还身强力壮的他,会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病倒,当初的算计,也就为日后的南疆之乱,埋下了祸根。 哪怕时至今日,民间对于姬齐当年在神御宫中到底得到了怎样的旨意依然是众说纷纭。 毕竟那天通知姬齐入宫的官员,叫李牧林。 而姬齐入宫之后,李牧林的大军封锁了整个神御宫,无人能入宫闱半步,在神御宫外等候的文武百官进入神御宫时,等着他们已经是身着黄袍的姬齐,以及手握圣旨的李牧林。 在白狼军的威吓下,百官臣服,姬齐登基即为,昭告天下。 而不出一年,南疆一封讨贼檄文横空出世,武阳内乱。 讨贼大军浩浩荡荡,所过之境,应者如云。 大军一路悲伤势不可挡,武阳城内风声鹤泣,已然有人开始缝制叛军大旗,准备迎接叛军入城,保全身家性命。唯有李牧林领兵出城,与叛军鏖战数年之久,终于大破乱军,平息了这场藩王之乱。 而战场的胜利却不是政局的终究,往往只是开端。 两位藩王一位死于战场,一位自缢于家中。 朝廷开始清剿余孽,首当其冲的便是两位藩王的家眷。 姬齐深谙斩草除根的道理,哪怕这二位藩王的后人皆是皇族,但依然免不了斩首示众的结局。与之有所牵连的百官轻则贬为奴籍,流放万里,而重则自然是株连九族。 当然也不乏漏网之鱼。 比如大皇子门下的某位家臣,改名换姓,大隐于市。 虽然数年后,家臣还是被武阳朝廷抓捕,他的女儿也因此获罪被贬入奴籍,却不知,从家臣被捕杀害开始,他们便落入了一个圈套…… …… 天字号包房中的气氛愈发的死寂。 荀雨烟盯着眼前的男子,好一会。 “一年前你跟我说这话,我还觉得有迹可循,一年后的今天,我想不到你还有什么立场这样问道。” 此刻在这位百花楼的花魁脸上再也寻不到半点之前的气急败坏,她显得极为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怕,就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一般。 “还是说,你到现在还觉得,李牧林是死在辽人手上的?” 面对荀雨烟的质问,李丹青的面色也极为平静,只是幽幽的言道:“这一切没有意义。” “那什么有意义呢?”荀雨烟反问道。 李丹青皱着眉头想了想,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活着。” 荀雨烟挑了挑眉头:“舍不得我?” “放心,不看见他姬家家破人亡,我死不了。” “杀了姬权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姬齐可不止他一个皇子,就算他的皇子真的死绝了,三府九司也有办法从些穷乡僻壤中找出些与他们能追溯到几百年前的亲戚来继承皇位,天下,就还是那个天下。”李丹青再言道。 “这世上有的是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有的是好吃的东西,好喝的美酒,与其把自己关在这一隅之地,倒不如去外面看看……” 见李丹青一脸的认真,荀雨烟愣了愣,在那时忽的嫣然一笑,如桃花盛开。 “好啊。” 她这样言道。 李丹青一愣,显然有些不相信这个死心眼的姑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幡然醒悟”。 荀雨烟站起了身子,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笑盈盈的言道:“那你得陪着我。” 二人的距离在这时被拉得极近,李丹青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张脸,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脸蛋。 白净如美玉,眉眼如秋水。 阵阵幽香也在这时传到了他的鼻尖,单是闻上一闻,便抵得上一壶千金美酒,醉人心肠。 短暂的恍惚后,李丹青回过神来。 “你看,你又不愿意。”荀雨烟却不给李丹青说话的机会,狡黠的这般言道。 李丹青面露苦笑,他当然不会不愿意,对于李世子二人,美人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李世子可从来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好事。 但他却没有却辩解,他知道不是他不愿,而是她放不下……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死了多没趣,不如我嫁给姬权,然后你和我生个孩子,让姬权喜当爹,等他继位之后,我就每天给他的饭里掺点药,不出三年他就得一命呜呼,到时候咱们孩子当了皇帝,你就是太上皇,如何?”貌美如花的姑娘脸上却在这时浮出一抹略显病态的潮红之色,显然这样的计划对她而言并不是说说而已。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肃然道:“这样的毒计如何使得?霍乱后宫,我爹要是知道我干了这事,还不得从土里爬出来,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荀雨烟闻言眉头一挑,看了一眼李丹青,眉宇却在这时冷了下来。 “话说得好听,但你脱裤子是什么意思?” 正在解开自己裤腰带的李世子闻言尴尬的笑了笑:“儿子当不当皇帝其实无所谓,主要是想我爹了。” 第一百零五章 用我的方式 “你!” 荀雨烟抄起了桌上的酒杯直挺挺的便朝着李丹青扔了过去。 李丹青一个闪身,躲开袭来的酒杯。 砰的一声,酒杯砸在了他背后的墙面上,发出一声脆响,碎裂开来,里面装着的酒水四溅。 李丹青心有余悸的看了看,那被砸中的墙壁处凹陷进去的裂纹,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 “你来真的?!”他惊讶言道,若不是他在阳山这一年修为猛增,这一杯子砸中自己的面门,恐怕他就得当场晕死过去。 荀雨烟闻言挑了挑眉,仰着脖子言道:“你在应水郡,几十万幽云大军都杀不了你,我这个弱女子扔个的水杯难道就能把英武神勇的世子大人砸出个好歹来吗?” 说罢,荀雨烟的嘴角微微上扬,媚眼如丝的盯着李丹青,再言道:“再说了,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日后又怎么做我这武阳皇后的情郎呢?” 李丹青顿觉头大如斗,心道这姑娘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我拒绝!”李丹青一身正气的言道。 “为什么?我长得不好看吗?”荀雨烟显然不能接受自己在这方面的失败,她瞪大了眼珠子如此问道。 李丹青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言道:“姬齐虽为太子,但能不能走到登基继位那一天可还不好说,你这么早就要把宝压在他身上,可不像是聪明人的举动。” “姬齐又不傻,当年的武阳内乱,致使到了今日,武阳朝依然元气未复,这才让幽云与辽人屡屡犯边,他难不成还能重蹈覆辙?你就是舍不得我嫁给姬权!对不对!”荀雨烟冷笑着言道,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有些咄咄逼人。 这是李丹青从来都未有正面回答过她的问题。 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想知道。 …… 荀雨烟的父亲叫荀显文。 是当年大皇子姬玄手下的谋臣。 大皇子的生母待荀显文有救命之恩,先帝对其也极为重视,太子妃病逝之后,荀显文便一直辅佐在大皇子姬玄身边,为其出谋划策。 姬玄兵败之后,荀显文并未如其他家臣一般以死明志,反倒选择了隐姓埋名。 这一逃便是七年年。 荀雨烟跟着父亲过了七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朝不保夕。 他父亲最常对她说的话就是:“姬玄与太子妃对他们荀家有救命之恩,姬玄与姬成两位皇子死于非命。” “雨烟!你要记住!” “我们一定要报仇!” “一定!” 年幼的荀雨烟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大人间的恩怨情仇,她只是记住两个名字——姬齐、李牧林! 自那时起,她的父亲便交给了她一道功法,名为《罗刹天魔献》。 功如其名,是门邪法。 修炼此法的女子,自幼就得浸泡在一些古怪的药池之中,时刻忍受钻心一般的剧痛,修为大成之后,浑身会散发一股巨大的媚意,收放如心,哪怕是最清心寡欲的佛陀,也难以抵挡这股魅力,极易深陷其中,任由女子指使。 凭借此法,加上荀雨烟本就出众的容貌,只要送到了姬权亦或者姬齐的面前,想要将之魅惑绝非难事。 荀显文这么多年来东躲西藏,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女儿将此法修炼至大成,本想着再想办法将自己的女儿送入王都,却不想在那时暴露了踪迹。 深谙武阳律法的荀显文索性将计就计,慷慨赴死。 荀雨烟被贬入奴籍,因为姣好的容貌很快就被妓坊看中,又凭着自己的才情被百花楼的人相中,买入了京城,这才有了这百花楼花魁的艳名四播。 来到王都的荀雨烟很快便接触到了一些同样隐藏在王都的大皇子旧部,而复仇的计划也在那时被拟定。 姬齐常年在宫中深居简出,想要接触到姬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牧林素来不近女色,更是常年征战在外,想要接触到同样是件难事。 她所能瞄准的目标也就只剩下他们的儿子,太子姬权与世子李丹青。 但那时,李丹青臭名昭著,荀雨烟与那些大皇子的旧部一直认为李丹青这样的废物杀与不杀,都无法动摇武阳的根底,反倒是那姬权身为太子,若是身死,一来可以闹出大动静,二来也可以让太子之位空悬,武阳内部为了这太子之位必定产生内斗,这才能最大的达到他们抱负武阳朝的目的。 于是乎,那些大皇子的旧部通过运转,查到了太子与姬齐出宫的时间,制造偶遇,然后将荀雨烟作为花魁出阁的时间传开,而如他们所料荀雨烟出阁之日,姬权果真到场。 荀雨烟一曲落罢,姬权神情痴迷,眼看着就要力压全场,成为荀雨烟的入幕之宾,但这时,那位李世子却忽然出现,完全不惧怕姬权的身份,以威逼利诱的手段生生的从姬权的手中夺走这成为入幕之宾的资格。 那时的荀雨烟心底对于李丹青是愤恨不已,想着既然杀不了姬权,那便杀了这送上门来的李丹青。 但二人步入房门之后,荀雨烟还未来得及施展媚功,李丹青便一语道破了她的身份。 心惊胆战的荀雨烟本想着与李丹青拼个你死我活,但门外却有数道气机将她的身形锁定——那是常年跟在李丹青身边的暗桩。 意识到不可能杀死李丹青的荀雨烟选择了妥协,但李丹青却并未如传言中那般急色,扑上前来对她为所欲为。 反倒只是让她弹曲献舞,以至于在很长的时间里,荀雨烟都暗暗怀疑,这位世子殿下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难言之隐。 而后更是花大价钱包下了荀雨烟,外人根本见不到她,而她也从那时,成了李丹青的“禁脔”。 杀不得李丹青,也无法靠近姬权,荀雨烟在一段时间的歇斯底里后,忽然转变了态度,开始处处对李丹青曲意逢迎。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逃不出李丹青的掌心,那就让对方爱上自己,让他放松警惕,再寻复仇的机会。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李世子虽然看见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嘴上或许有些浑话,但身子却老实得很,每日来她住处,除了拉着她喝酒听曲,就是骰蛊对赌,亦或者好言相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却是从未对她的身子表现出半点的兴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荀雨烟几乎已经习惯了被李丹青当做金丝雀养在笼中的日子。 就在她自己都快放弃希望的时候,李牧林战死的消息却忽然传来。 紧接着李丹青便被流放阳山,荀雨烟也借着这个机会摆脱了李丹青的魔掌。 但出奇的是,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荀雨烟都并不太开心。 她时常会担心那个混蛋在阳山到底过得如何。 对此,荀雨烟常常安慰自己,自己并不是在乎李丹青,而只是遗憾自己未有能亲手杀了这家伙。 而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半年,大皇子的旧部再次联系上了荀雨烟,而这个消息,让荀雨烟重新振作,她开始尝试着与姬权见面,凭借着自己习得的媚功以及本就不俗的才情,很快便让姬权沉沦其中。 眼看着计划一帆风顺,李丹青这混蛋却又回到了武阳城,与几年前一般,又搅了她的好局。 …… 再次见到李丹青所带来的惊讶散去之后,荀雨烟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与那些大皇子的旧部重新拟定的计划的第一环,是要嫁给姬权。 而若是嫁给姬权之前,能够确定眼前这家伙也在乎自己的话,让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走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不也算是抱负了这家伙吗? 打定这样主意的荀雨烟直直的看着李丹青,想要从这个家伙的嘴里得到答案。 “舍不得。”但出人预料的是,这一次李丹青的回答来得很快,也很坦然,与以往每一次的顾左右而言他截然不同。 这样的答案让荀雨烟一愣,心头竟有些发颤。 她有些暗喜,但暗喜之后涌出更多的却是苦涩。 那样的感觉五味陈杂,让她一时间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而这样的感受究竟有何而起,荀雨烟一时间却说不真切,或者说…… 她不敢去想得太真切。 “离开武阳城吧。”而就在她发愣的档口,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一愣,抬头看向李丹青,却正好对上李世子此刻肃然的目光。 “姬玄死后,留下的旧部都是土鸡瓦狗,这样的乌合之众聚在一起,想出来的计划都禁不起推敲,甚至可以说是幼稚。” “你觉得嫁给姬权,等他登基即位,你就可以执掌朝政?” “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如果皇帝真的那么好当,天下人又哪里会为了一个皇位拼得你死我活,血流漂杵?” “你的媚功固然精湛,但皇庭之中藏龙卧虎,现在无人去点破,是因为你不值得被点破,有一日你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你怎么死的,你都不会知道。” 李丹青慢悠悠的言道,将荀雨烟没有说出的计划,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这样说罢,伸手一推,将眼前那荀雨烟存了一年,却输给自己的家当,尽数推到了荀雨烟的跟前:“我刚刚算了算,这里首饰加上银票,足足价值有一万六千两银子开外,这些钱足以你好好的活上一辈子了。” “父辈的事情就随着父辈们的死烟消云散吧。皇权之争本就没有对错,只关乎强弱,好不容易生在这世间,那就好好活着,不好吗?” 荀雨烟的眉头紧皱,她死死的盯着李丹青,沉声言道:“那你为什么不走?这样的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觉得有说服力吗?” 李丹青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我置身旋涡中,早已没了退路,你不一样……” “少在那里装好人了!” “当初要不是姬齐和你爹窥探皇位,对大皇子与二皇子赶尽杀绝,又哪里会有今日之事!” “我爹又岂会心心念念,到死都不得瞑目!” “李牧林如今自食其果!” “我杀不得姬齐,却一定会毁了他武阳天下!让李牧林和姬齐,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心安!” 荀雨烟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彻底消失,她一把将李丹青推来的木匣子打翻在地,然后站起身子,涨红了双脸,朝着李丹青怒吼道。 李丹青沉默的看着眼前这忽然变得癫狂的女子,神情之中带着些许怜悯。 而这股怜悯显然刺痛了荀雨烟:“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我为父亲报仇!为大皇子二皇子报仇!这是我该做的!也是我必须做的!” “但你并不喜欢这些,不是吗?”李丹青看着女孩这样言道。 荀雨烟闻言,愣了愣。 从她懂事开始,她听到的教导都是报仇,她所作的每一件事,也都是为了报仇。 那已经成了她的执念,她甚至不知道,除了报仇,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她在那时凄然一笑:“不是每个人都有世子这般好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李丹青闻言沉默了一会,他多少有些理解眼前人儿的苦楚。 “人……得学会为自己的活……”他低声言道。 “那世子你为自己而活了吗?李牧林可不是死在辽人的手中,普天之下,众人心知肚明,可你不还是再给姬家当狗?我们有区别吗?只不过是选择了做他看家护院的狗,而我要做啃他血肉的狼!”荀雨烟大声的质问道。 “李牧林这条狗以为看好家院就能荣华富贵,但最后呢?还不是一样死于非命!怎么?你还没有从你爹的身上寻到教训,还以为做一条狗,摇摇尾巴,就能得到姬家的垂怜?” 李丹青闻言眉头一皱,身子在那时豁然站起,一只手伸出,抓住了荀雨烟的颈项,将她娇小的身子高高提起。 “我爹,和他们不一样。”李丹青咬着牙说道,眉宇间少见的煞气涌动。 颈项处传来的巨大力道,让荀雨烟的呼吸困难,脸色也有些泛白,但她并无半点畏惧,反倒直直的看着李丹青,冷笑道:“当然不一样,你爹这条狗对姬齐最忠心耿耿,死得也最凄凄惨惨!” 李丹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捏着荀雨烟颈项的手,力道也大了几分,荀雨烟的脸色在那时愈发的难看,但她的脸上却依然不见半分惧色,只是冷眸盯着李丹青。 “你……你也一样。” “不……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爹死在姬齐手中,你不想着为他报仇,却还要处处维护,你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许旁人来做!” “李丹青!你是一条比你爹更擅长摇尾乞怜的狗!” 李丹青眉宇间的杀气在那一瞬间抵达了极致,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将眼前这位漂亮的姑娘生生掐死,但在最后关头,他却忽然收敛起了周身的杀机,捏着对方颈项的手也在那时松开。 荀雨烟的身子顿时跌坐在了地上,她捂着自己的颈项,嘴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姬齐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得是用我的办法!”李丹青冷眸瞟了一眼那女子,没有再与她多言半句的心思,转头便在这时走出了房门。 “你……好好看着就好,别去找死!” 荀雨烟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底忽然涌出些委屈。 关于自己,也关于这个世界,委屈无关李丹青。 两颊也在这时,泪痕滑落,浸透衣衫。 第一百零六章 物是人非 来到百花楼的门口时,时间已经到了子时。 百花楼的小厮见李丹青出了门,便赶忙快步追上来,一脸谄媚笑意的看着李丹青:“世子今日过得还算舒心?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李丹青的眉头紧皱,心底想着荀雨烟的事情,心情并不算太好。 他侧头看了一眼那小厮,很快便明白对方的心思,他摆了摆手言道:“明日午晌来我府上取钱。” 那小厮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朝着李丹青说道:“爷,慢走。” 对于百花楼这样的高级勾栏而言,他们接待的大都是一等一的贵客,这样的身份尊贵之人,当面问着要钱多少有些不妥,也容易打搅他们的兴致,故而这些小厮都是等在门口,等这些贵客们载兴而归,上去问上一句,懂事的便会付上酒钱,双方各取所需。 李丹青对此自然是轻车熟路,也全然不放在心上,摆了摆手,便迈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百花楼所在的花柳巷距离李府大院还有些距离,李丹青倒是不急,慢悠悠的走着,但却没了来时哼曲的兴致,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李世子停下了脚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前方,却见行人寥寥无几的街道的正前方,不知何时站着一道身影。 对方低着头,李丹青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他心生警惕,在那时停下了自己的步伐:“阁下是……” 李丹青轻声问道,而对方却并未回应李丹青此言,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幽云几十万大军,兵临池下,应水郡大军闻风而逃,想不到世子竟然能活着回来。” “当真是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那人这样说着缓缓抬起了头,看向李丹青。 那是一张颇为俊俏的脸,剑眉星目,神色冷峻,他的双手抱在胸前,一只手中拿着一枚纸扇,身形挺拔,渊渟岳峙。 只是这样的帅气的姿势并未持续多久时间——李丹青走到了对方的身侧, 直挺挺的一脚便踢在了对方的屁股上。 “我让你不长命!” “让你遗千年!” “让你给我装神弄鬼!” 李丹青这样骂着,脚上的动作一刻不停,不住的朝着对方的屁股招呼过去。 方才还摆足了架势的男人却被李世子这一套连环腿踢得是毫无还手之力,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大声求饶。 “开个玩笑!” “大哥饶命!” “那里不行!” “嗯……痛!” ……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武阳城方岳斋的包房中。 方岳斋身宽体胖的掌柜乐呵呵的给李丹青端上来了几碗并不多,但却极为精致的下酒菜后,便懂事的退下。 包房中,李丹青与那青年男子对立而坐。 嗯…… 这样的说法似乎并不贴切,李世子当然是坐得神情悠闲,怡然自得,但对侧那身着华服,眉宇英俊的青年,却颇有几分如坐针毡的味道。他不安的挪动着自己的屁股,想要坐下,却又抵不住屁股挤压木椅而生出的剧痛,故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只能是苦着脸看着李丹青,言道:“大哥,你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李丹青面不改色的饮下一杯茶水,瞟了一眼眼前抱怨声不绝的英俊男子,见他腰间悬有一枚青色玉佩,上面刻着一只惟妙惟肖的白鹿仰头长鸣,眉头一挑:“我不在这一年,你小子混得不错啊。” 那枚玉佩归武阳朝三府九司之一的圭玉府所有,观其制式,镶有银边,是上卿之位的官员才可佩戴的事物。 武阳朝三府九司之中,三府分别为龙象、百夷、圭玉。 龙象府统御天下兵马调度,百夷府负责管辖各地藩王藩国与各处圣山,圭玉府则下辖天下文官以及武阳最高学府太学阁。 三府之中,由上之下分自为府主、府幕、上卿、白袍使、执令五等,各自之间等级森严,眼前这哭丧着脸的年轻人看上去年纪最多二十出头,却能坐上圭玉府上卿之位,便说明要么此人家中在武阳朝有着极强的实力,亦或者他本身有着极大的天赋,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二者皆是。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那人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咧嘴笑了笑:“这算什么?大哥这次在应水郡立了大功,朝廷上下都在传言大哥保不齐能接手李将军之位,成为凌驾在三府九司之上的天策上将!” 李丹青白了一眼出言讨好的家伙,反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了!”对方想也不想的应道。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眼前这家伙唤作陆阙,是当年整个武阳城李世子唯一知心的朋友之一。 也是当初在摇虚城里,宋子墨声泪俱下控诉的对象之一。 当初三人酒过三巡,醉意正酣,朝着要结拜兄弟歃血为盟,说嫌疼的是李丹青,觉得喝血酒不卫生的就是眼前这家伙。 别看这陆阙生得人模狗样,又在太学阁成绩斐然,但李丹青却知道他是一肚子的坏水,心思机敏得很,按理来说是不难想到朝廷打算册封李丹青为天策上将的真正意图。 李丹青正暗暗疑惑这家伙一年多没见,怎么脑袋秀逗到了如此地步。 但心思才起,却听那陆阙又言道:“大哥要是做了这天策上将,但手底却没有兵权,名头好听不假,却是一个虚职。这样一来,一可以稳定西境白狼军旧部的军心,让他们安心在西境与辽人作战,二来树大招风,也自然会有人想办法对付大哥,尤其是对这天策上将之位觊觎已久的郢相君与龙象府的府主——屠天关。” “大哥虽然聪慧,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又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迟早会死在那群老狐狸的手上。” “如此一来,这武阳第一美男的名号岂不就得拱手让与我?这难道还不是好事?” 李丹青闻言顿时满头黑线,他抓起了桌上的酒杯便要朝着对方砸过去。陆阙倒也是个妙人,赶忙在这时连连求饶。 李丹青见他这幅模样,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过却并不打算再纠结此事反倒问道:“对了,问你个事。” “大哥请讲。”见李丹青神情肃穆,陆阙倒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沉声言道。 李丹青伸出手轻轻的敲了敲桌板问道:“当年姬玄姬成在武阳城的旧部到底是谁?” 听闻这话陆阙眉头一皱,随即苦笑道:“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人死道消,姬玄姬成哪里还有什么旧部?” “真的忠心于他的,要么十多年前死在你爹的刀下,要么就被拉到午门外砍了头,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图什么?东山再起?两个皇子都死了,谁能挑起大旗?” 陆阙这样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朝着李丹青一阵挤眉弄眼,揶揄问道:“大哥对这事这么感兴趣,是因为百花楼的那位花魁?” 荀雨烟试图谋害武阳太子的计划是个秘密不假,但在武阳城,有时候所谓的秘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罢了。 李丹青多少有些诧异陆阙知晓此事,但这样的诧异并未持续太久,他便已然将其中的原委消化得差不多了。他又轻轻的敲了敲眼前的桌板,言道:“看样子圭玉府已经决定彻底倒向二皇子了?” 新旧皇权交替,最不稀奇的就是皇子们的夺嫡之争。 就如当年姬齐与自己父亲上演那处戏码一般,在九鼎之位面前,父子、兄弟都不值一提。 二皇子姬斐的母亲南宫云是圣山雄岳山山主之女,背后有半壁南疆势力的支持,也是如今姬权太子之位最有利的竞争者。 当年姬玄姬成两位皇子起势于南疆,若说真的还有什么旧部,大抵也就是那些南疆士族,只有他们方才有可能联系上荀雨烟,并且取得她的信任。 再用些陈年旧账的感情一通忽悠,说的是为先主报仇,杀了姬权,实际上打的却是,用荀雨烟的命去换姬权的名,然后为姬斐铺就一条通往王座的通天坦途。 而身为圭玉府府幕之子的陆阙知晓此事,那就代表圭玉府的高层也知晓此事,但他们却不去点破,背后的站队那不也就是昭然若揭的事情了…… “父亲有父亲的考量,南疆手握重兵,粮草丰富,素来是武阳的粮库,二皇子若是能上位,南疆稳定,朝廷就有功夫腾出手对付西境的麻烦。而若是太子上位,南疆士族不见得就能善罢甘休,若是再来一次当年夺嫡之争,武阳危矣……”陆阙的话说得慢条斯理,平静至极。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是将那位如今在武阳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的性命,定死在了粘板上。 庙堂之争素来如此,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在巨大的利益裹挟之下,任何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棋子,这其中也包括神御宫中那位。 “所以,我劝大哥好不容易回了武阳城,就不要再招惹不该招惹的是非。” “更何况那位风尘女子若是听大哥的劝,早就离开这武阳城了,何必等到现在?” “她既放不下,大哥何不成人之美,让她求仁得仁呢?” 房间中热络的气氛冷了几分。 李丹青的眼睛在那时眯了起来,他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一年不见他退去了些稚气,多出了些沉稳。 但李丹青不太喜欢这抹沉稳。 “所以今日相见,你不是来给我这大哥接风洗尘的?而是来做说客的对吗?”李丹青问道,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还是那般热络。 “二者皆有。”陆阙言道,笑容也依然灿烂。 “为兄知道了,这份心意,大哥会记得的。”李丹青笑着说道,然后提起手中的茶杯,却又觉不对,将杯中茶倒在了一旁,随即斟满清酒没朝着陆阙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陆阙一愣,似乎是明白了李丹青的意思,他的笑容有些苦涩,但还是在那时举杯,与李丹青一般饮尽杯中物。 “天色不早,来日再聚吧。”李丹青这样说着,便站起了身子转身就要离去。 陆阙坐在原地,看着李丹青离去的步伐,眉头紧皱,他忽然咬了咬牙。 “大哥。” “还有一事。” 李丹青闻言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 陆阙沉默了一会,方才在那时幽幽言道。 “神御司的消息……” “姬齐身患恶疾,长则三年,短则半载……” “武阳朝有天崩之危……” 第一百零七章 故人 出了方岳斋,李丹青的心情愈发的沉重。 一年多未有回到武阳城,武阳城里暗流涌动,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更可怕的是…… 姬齐竟然要死了…… 李丹青很明白皇权交替到底意味着什么,如今这武阳城或许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凶险。 李丹青暗暗思忖着自己该如何在这风云诡谲种安身立命,脚步却愈发急促。 今日经历的事情,哪怕是对于李世子而言,也着实太多了一些,他想要回到家中,好好整理一番思绪,也好好休息一番。 只是这才出了方岳斋所在的街道,他怀里却忽然亮起一抹血色的光芒。 李丹青的脚步在那时停滞,似有所感的将手伸入怀中,一枚黑色的令牌就在这时被他拿到了眼前。李丹青定睛看去,只见黑色令牌上那个被雕刻的“冥”字周遭,正有一道道血色的光芒流转。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此物是永生殿阴殿的殿主虞清欢给他的东西,据她而言,这乃是代表着冥殿殿主之位的令牌,李丹青曾以此物主动与化作邢双双的虞清欢联系过,此刻这东西起了异状,想来不会是没有缘由。 “世子殿下,几月未见,想奴家吗?”这样的念头方起,一道娇媚的声音便从那冥字令牌中响起,传到了李丹青的耳中。 李丹青板起了脸,笃定道:“不想。” 令牌那头的人儿显然未有料到李丹青的回答会如此冷漠,她沉默了一会,这才用娇柔的声音继续低语道:“世子好生无情,奴家可日日都想着世子……” 令牌中传来的声音已经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李丹青却根本不为所动:“有事说事,无事退朝,大半夜的,好些个姑娘都在床上等着本世子呢。” 这话出口,令牌中顿时传来阵阵娇笑声:“世子还是这么有趣,不过就算奴家这么喜欢世子,也不会和世子地为床天为盖的大被同眠,却是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听世子的话,虽说四下无人,但走在街上就能让世子任意施为……” “想来那姑娘一定比奴家更喜欢世子……” 令牌中那位虞清欢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李丹青却脸色骤变,警觉的看向四周。 “世子不用看了,我们的暗桩可那么容易让世子找到。”虞清欢显然知晓李丹青的一举一动,在这时适时的言道。 李丹青得了脸色愈发的难看,他并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的感受。 “托世子的福,武阳朝好好的清缴了一番我们永生殿安插的暗桩,武阳城里如今所剩无几,世子只是恰巧被看见了而已。再者说了……” “如果真的要监视世子,那奴家也舍不得旁人来,奴家会亲自来做的。” 虞清欢的语调娇柔,含情脉脉,只听得人骨头发酥,只是李世子此刻却不太有心思感受这些,而是沉声言道:“所以,你今日找我,只是想要告诉我,我始终在你们的监视之中对吗?” “世子这话说得好叫奴家心寒,奴家可是一直记挂着世子的事情,找你也是因为那事情有了起色。”虞清欢娇责言道。 “起色?”李丹青在那时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你是说?” “往前走三个街区,右转入藏云巷,世子若是能在一盏茶的功夫赶到,我保证世子会不虚此行。” 李丹青闻言心头一颤,还要再语,但那冥字令牌上的血光却猛然散去,再无痕迹,无论李丹青怎么呼唤,也不得回应。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也不再做他想,赶忙在那时快步朝着虞清欢所指定的地址赶去。 …… 很快李丹青便来到了藏云巷的巷口,他走得有些急,唯恐错过了虞清欢嘴里未有点名的让他“不虚此行”的美事,但方才转入巷口,却瞥见不远处巷子的角落中,一位身着黑色兜帽的家伙正站在一处小院的房门前。 李丹青心生警觉,赶忙退了回去,然后贴着院墙,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看向那处。 只见那身着黑衣的家伙伸手轻轻的扣响了眼前的房门。 “夜深谢客,来人请回。”门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单是听上去就让李丹青有些头皮发麻。 “人行昼,鬼行幽。” “客从夜来,自有缘由。”敲门的黑袍人低声语道。 虽然双方都有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李丹青的肉身强悍,凭借着淬炼肉身的法门,自己的听觉也异于常人,纵然双方相隔数丈之远,但李丹青还是将双方的谈话听得真真切切。 而听闻此言,房门中沉默了一会,随即伴随着一阵沙哑的声音,房门被缓缓打开。 一只提着一盏烛台的手从门中伸出,幽幽说道:“来者是客,这便请吧。” 那黑袍闻言点了点头,在这时缓缓摘下来自己头上的兜帽,借着房中主人伸出的烛台,李丹青也在这时看清了对方的容貌,那一刹那,李世子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的瞳孔猛然放大,双目瞪得浑圆。 那是一张有些沧桑的脸。 二十五六,棱角分明,眉宇间带着三分冷冽,七分阴沉,鹰钩鼻厚嘴唇,两鬓的青丝中夹着些许白雪,却不是因为年纪。 李丹青认得他。 准确的说,是很熟悉他。 这一个应该已经死去的家伙…… 他叫李射辕。 …… 他是李牧林的义子,也是李丹青的兄长。 他大上李丹青七八岁的样子,自李丹青懂事起李射辕便一直跟在李牧林的身旁。 随着李牧林征战沙场,出生入死。 在白狼军中,李射辕也颇有威望,甚至不乏有人感叹,若是李射辕是李牧林的亲生儿子,那该有多好,以李射辕的才能,足可保武阳五十年不受辽人之患。 只是可惜的是,这位被龙象府看重的将才,却在一年多前,与李牧林一起死在了辽人的刀下。 这一点,在朝廷地上来的讣告中写得一清二楚。 只是相比于被带回来的李牧林的尸体,剩余的跟在李牧林身边的百余名近卫,却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为什么…… 他现在又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这武阳城? 如果他心头无鬼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回到武阳城,而是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方才出现? 于此之前,虞清欢曾与他说过的事情,这位李射辕曾在辽国境内出现过,那是不是意味着李牧林死又他与辽人勾结的可能存在呢? 李丹青的心情在那时变得极为复杂,就算在此之前,虞清欢已经与他说过这事,但李丹青却依然不愿意去相信,反倒觉得是永生殿用来蛊惑他的计策。 可此刻,李射辕好端端的就站在距离他不过数丈远的地方,那张他从小看到大的脸,他断然不会认错。 李丹青一时间有些发愣,脑海中思绪翻涌。 他与这位名义上的兄长相处不多,只记得小时候曾被李射辕带着去逛过闹事、爬过果树、打过野兔。 但二人也算不得亲近。 李射辕是个很严肃的家伙,这一点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初现端倪。 那时候李牧林对李丹青要求严苛,虽然他自己的文化水平只限于能理解那些淫诗艳曲,但却要求李丹青熟读兵书。从六岁开始,李丹青便常常被要求待在书房中,看那些让他昏昏欲睡的玩意。 但李世子哪里是坐得住的人,有道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从那时起,李世子便开始了与自己父亲见招拆招的日子。 什么挖地洞,什么威逼利诱仆从,甚至他还做出过给自己老爹饭菜中下蒙汗药的荒唐事,为的只是能赶在天黑前,去白螺街买上一份蜜饯糕。 但每每这个时候,李射辕都会从李丹青难以想象的地方出现,将他捉拿归案。 李世子是卖萌撒娇也好,晓之以情也罢,在李射辕这里却是从来不管用。 久而久之,李丹青便不愿与他来往,将之视为李牧林的派到他身边的奸细。 再到后来,随着李丹青渐渐长大,那纨绔子弟的本性暴露无遗,二人之间的间隙更深,一年本就见不上两次面,见了之后也只是礼貌性的问候,除此之外,便无任何共同话题。 “唔。”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房门口站在的李射辕朝着屋中的主人点了点头,便在这时在对方的牵引下走入了院中。 李丹青强压下了自己想要冲上去一问究竟的冲动,躲在暗处目送着对方走入院中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处靠了过去。 李丹青很清楚,如果李牧林的死一定藏着猫腻。但李射辕也绝不会是唯一的祸首,这背后牵动的利益极大,李射辕的背后也一定还有其他人在支持。 想要弄明白其中就里,就一定要沉得住气,此刻出手,且不说他能不能是纵横沙场十余年的李射辕的对手,就是真的侥幸取胜,那也只是打草惊蛇。 无论李丹青此刻多么想要为父亲报仇,但从长计议,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 藏云巷,丁三号,黄府。 李丹青来到那府门门口默默记下了府门的位置,又想着查看一番府门内的情况,但房门紧锁没有半点缝隙,李丹青抓耳挠腮了好一阵,也未有窥得府中半点情形。 本又想着爬上围墙试试,但还未还得及去实施这计划,府门中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丹青心头一惊,赶忙又猫着头,躲到了角落处,却见李射辕在这时从房门中走出,与那引路人低语了几句,而这一次,李世子躲得远了些,并未听清到底他们在说些,回过神来时,李射辕已经转身离去。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院子始终都在这里,李丹青倒是没有急着对着府门一探究竟,而是赶忙跟上了离去的李射辕的步伐——他得弄明白,这家伙在武阳城中的接头人是谁,如果运气好,说不得就能明白,谁才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幕后凶手。 时间已经到了寅时。 街道上几乎寻不到半点行人,李丹青深知这李射辕修为高深,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一直远远的跟着,就这样穿过了数个街区,又拐入了不知几个小巷,对方却依然没有到达他的目的地。 李丹青也渐渐察觉到了异常,似乎李射辕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被跟踪的事实,有意在带着李丹青绕圈子。 就在李丹青想着既然被发现那要不要现身与对方当面对峙的时候,李射辕的脚步忽然加快,猛然拐入了一个巷口,李丹青的心头一震,赶忙追了上去,但来到巷口时定睛看去,却见那狭窄的小巷中空无一人,再也寻不到李射辕的半点踪迹。 …… 李丹青在那巷子口前前后后转了许多圈,依然找不到李射辕的踪迹,这足足耗费了李世子近半个多时辰的时间。 待到他回到李府时天色已经放亮。 他在心底默默盘算着李射辕最有可能的去处,也暗暗想着从什么渠道能够打听到藏云巷那处府门的根底。 想着这些的李世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推开了眼前的院门,入目的景象却让李丹青一愣。 府门前的亭台前,刘言真、宋桐儿、青竹、姜羽、洛安安五人面无表情的坐在那时,双手抱在胸前,冷冷的盯着推门而入的李丹青。 李丹青倒也警觉,在那时身子一个激灵,赶忙将推开的府门又关了上去,脚步麻溜的退出,脑子里飞速运转,足足用了十息的时间,方才算是急中生智,想到了应对之法。 只见李世子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将几缕发丝捋到了自己的额前,又憋了几口气,将自己的脸色涨得通红,旋即朝着四周看了看,见地上有一滩积水,李世子的眼前一亮,赶忙上前胡乱抹了些在自己的额头上。 做完这些,李世子这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他再次退开房门,一路小跑到进了府门,也不理会亭台上对着他怒目而视的几人,嘴里喊着:“加油!加油!”的口号,就要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院长就打算这么走了?”不过现实却让李世子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刘言真低沉的声音响起。 李丹青停住了脚步,侧头看了一眼,却见刘言真的手分明已经摁在了黑水刀的刀柄上…… 李世子顿觉心惊肉跳,但还是冷静的伸手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水渍,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哟,大家都起来啦?” “你说奇怪不奇怪,本院长昨天怎么都睡不着,索性便早早的出去晨练跑了一圈。” “这武阳城他就是不一样,这才一年多不久,好些地方都变了模样,待会你们也出去看看,那些楼台琼宇可不是一般地界能见到的。” 平心而论,在这事关自己身家性命的关头,李世子的潜力完全爆发,这番演技不说以假乱真,但至少挑不出太大的破绽。 只是眼前的几人却并不买账,洛安安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刘言真等人,幽幽道:“昨日院长跟夏司命去了天鉴司,几位姐姐都担心得要死,一夜未眠……” 这话出口,李丹青的额头上顿时汗迹涌出,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在这时冷冽了几分。 李丹青一个激灵,知道事情败露,舔着脸干笑两声又才说道:“其实……” “其实我也才从天鉴司出来,你们是知道天鉴司这地方的,那个人进去不掉一层皮,本院长在里面和那些大司命小司命好一阵唇枪舌剑,这才让他们放了我。” “这不是怕你们担心,所以就……” 李丹青的话说着说着,却忽然戛然而止…… 倒不是说李世子良心发现,只是在这时,众人的身后,夏弦音缓缓站起了身子。 李府的院门前顿时陷入了死寂。 好一会之后,李丹青才神色僵硬的朝着夏弦音尴尬的摆了摆手:“小……小弦音这么早就来了……” “昨天夜里某些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我心想索性就搬过来住,昨天夜里你前脚离开,后脚我就到了……”夏弦音冷冷的说道,袖口下黑色的短刀若隐若现。 “这……这样啊。”李丹青嘴角的肌肉抽动,脚步下意识退后一步。 “所以……院长昨日是去哪里了呢?”青竹也在这时问道,青色的剑意开始在她的周身涤荡。 “都说世子喜欢武阳城花柳巷的姑娘,莫不是趁着昨日归来,去寻旧情人一诉衷肠了吗?”宋桐儿的双眸发寒,背后的飞剑轻鸣。 滚滚杀机宛如化作了实质一般朝着李丹青涌来。 李丹青的心底亡魂大冒,在巨大的求生本能的驱使下。 “我没有!” “不是我!” “别乱说!” 一番渣男三连,尽显掩耳盗铃之相。 “咚咚咚。”而就在这时府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住在偏房的周秋申迷迷糊糊从房中走出,对于亭台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未察觉,只是去到府门口打开了房门,嘴里嘟囔着:“一大早,是谁啊?”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穿着麻衣的男人,见了周秋申一阵点头哈腰,嘴里笑着言道:“见过周管家。” “我是百花楼的小厮,来取世子昨日在我们酒楼与雨烟姑娘相会的花销……” 咕噜。 那小厮的话一出口,李丹青的身子陡然僵硬,他咽下唾沫,侧头看向亭台前的众女,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几人在那时飞身而起。 “青鸟随龙腾!” “八虎出渊!” “黑水刀法!” “摇虚飞剑!” 那一天…… 世子府中刀光剑影闪烁不绝,世子哀嚎贯穿寰宇…… 第一百零八章 实乃我武阳之幸 关老三很害怕。 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害怕。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遇到这样的事情。 他只是百花楼的一个小厮,平日里也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 无非就是帮着领事的收拾收拾欠债的酒客,打压打压不懂事的姑娘…… 这应该也不算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毕竟自己得空也会去菩萨庙拜拜,一年下奉上的香火钱没有百文,也有七八十的样子。 连庙里的和尚都管他叫善人,想来也是得了菩萨认可的,这辈子不说无病无灾,但也不应该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吧。 关老三这样想着,心头愈发的不忿。 本以为来世子府要钱会是一件美差——当年李牧林未死之前,李丹青出手阔绰,上门取酒钱的小厮若是运气好,遇见李世子心情不错,赏钱自是少不了的。少则七八两,多则数十两,要知道哪怕是在百花楼这样的地界做事,时常有外水与黑钱可捞,一个月下来到手的也不过四五两银子。 而在李丹青这里走上一遭,则可得到相当于自己一个月甚至半年的赏钱,这样的美事谁不想要? 关老三可是费了些心思,也答应领头的赏钱到手之后,与对方五五分赃。 他抱着一夜暴富的心思,美滋滋的来到了这世子府门前,恭恭敬敬的道明了来意,本以为接下来就是拿到自己应有报酬的时间,却不想…… 在他道明来意后,他目睹一场堪称史诗级的……屠杀! …… 昨日在百花楼,面对太子门下的家臣浑然不惧,甚至敢当着众目睽睽的面,说出武阳律法算个屁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的李世子,却被几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姑娘打得落花流水哀嚎不已。 那一刻,在短暂的错愕后,关老三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 李丹青素来好面子,曾因为在酒桌上一位身份还算显赫的公子说了些不太过分,但确实又有辱李丹青的话,当场被李丹青让人打得口鼻流血,足足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方才能出门见人。李丹青的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而观此刻李丹青被几个女子追打的模样,分明就是惧内到了极点。那一边躲藏,一边哀嚎同时又一边求饶的做法,看上去更是轻车熟路,绝非一朝一夕养成的习惯。但这样的事情以往武阳城可从未有过传闻,那是不是意味着知道着以往见过这些的人都…… 想到这里,关老三打了个寒颤,脸色顿时煞白,就连身子都有些打颤。 …… 足足半个时辰。 刘言真与夏弦音等人终于是消了大半的恶气。 再加上洛安安与本就见不得李丹青受累的姜羽拉架。 李世子终于算是从几人的魔爪中解脱了出来,他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了身子,又是一阵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再去那烟柳之地,这才算是将此事翻篇。 而后李世子似乎才记起了还在府门口等候着的关老三。 李世子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尝试了几次,却并未拍掉自己衣衫上的脚印后,也只能讪讪一笑,顶着略微肿胀的脸颊来到了关老三的跟前。 大抵是也觉得方才被几位姑娘追着一阵暴揍的场面过于丢人现眼,羞耻心并不算太重的李世子也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在脸上挤出一抹他自认为几位和善的笑容,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只是却不知道,这样的笑容落在那关老三的眼中,却显得颇有阴毒的味道。 “你是百花楼的?”李丹青问道。 “正是,正是。”关老三闻言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忙不迭的点头。 “多少钱来者。”李丹青又问道。 “共计四千七百两。”关老三拱了拱身子,小声的应道。 “四千七百两!”这话一出口,还不待李丹青回应,身后的刘言真等人便发出一声惊呼,双目瞪得浑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李丹青与关老三。 宋桐儿的性子火爆,当下便上前言道:“四千七百两?你昨天晚上是去吃银子去了?一晚上能花去这么多银子?” 这可不怪宋桐儿大惊小怪,要知道哪怕是在武阳城这般寸土寸金的王城之中,四千七百两银子,也足以在黄金地段买到一处二进院的上好院子,甚至还能有所结余。这笔钱若是给了寻常百姓,三口之家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敢说,但安安稳稳的过上个四五年,决计没有什么大问题。 哪怕是以宋桐儿在摇虚剑宗还算不错的地位,一月的俸钱,也才二三十两的样子。 这也就难怪她听到李丹青一夜花去四千七百两银子后,会表现得如此惊讶。 但李丹青闻言却在这时颇为不满的看了宋桐儿一眼,就仿佛是要找回方才被众人一顿暴揍而丢掉的面子一般,李世子在那时板起了脸。 “要不怎么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呢?” “区区几千两银子,这么大惊小怪的?” 李丹青这样言道,他身旁站在的周秋申也暗暗点头。 周秋申固然喜欢这几位姑娘不假,也巴不得李丹青能把她们都娶进门,早些为李府开枝散叶,也乐见她们管教李丹青。 但心底却多少并不赞成刘言真等人这般“粗鲁”的方式…… 至少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自家世子一些面子的。 所以老管家在这时也侧头朝着几位女孩,附和道:“诸位不必惊讶,对于世子府而言这点钱并不算什么。” “世子最多的时候,一天曾花去七万两白银,但只要世子开心,对于将军与世子府而言,都不是大事。” 听闻这话的众人顿时神情愕然——虽然一早就听说过李丹青在武阳城里的挥霍无度,在阳山时,也没少听李丹青吹嘘过这些经历。 但大多数时候,她们都觉得这里面或多或少有些许夸大的成分在,而此刻停了周秋申之言,方才知什么叫“盛名之下无虚士”。 素来以浮夸铸成的李世子自然很满意众人这样的表现,暗觉镇住了众人的李丹青觉得身上的伤好似也不那么疼了。 周秋申心头也暗觉欣慰,为世子找回了场子,他也觉得自己对得起将军。 “嗯,周叔把钱给他吧,对了这兄弟来一趟也不容易,在给他百两赏钱吧。”李丹青大手一挥,在这时言道。 关老三闻言心头一震,方才的担忧在这一瞬间可谓烟消云散,他满怀希冀的抬起头看向李丹青身旁的周秋申,那双眸中的炙热之色,比看见了百花楼中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时还要热络几分。 但方才还面带欣慰笑意的周秋申却在这时一愣,他侧头看向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我……我给钱吗?” 周秋申神情与语气中的古怪让李丹青心头一紧,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还是镇定言道:“自然是周叔给,咱们李府不都向来是周叔你管钱吗?” 周秋申又眨了眨眼角,脸上的神情颇有几分迷茫:“可……” “可自从将军死后,府中就没有了进项……我也没钱可管啊……” “再说了,世子难道忘了,之前你离开时,我就告诉过你,咱们府上只剩下的十两银子……” 关老三听到这话,心头咯噔一声,又侧头看向李丹青。 那困惑与迷茫并存的目光,让李世子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赶忙凑到了周秋申的耳畔轻语道:“周叔别开玩笑了,我爹收刮了那么多金银财宝,全斗锁在后院的宝库中,我可是真真正正的见过的,拿出一点来,把他打发走。” 周秋申闻言,也在这时凑到了李丹青耳畔,同样轻声言道:“世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仓库里的东西就有面上的几件值几百两银子,里面的全是破铜烂铁,老爷摆在那里,纯粹是为了充门面的。” “什么!”李丹青听到这话,顿时双目瞪得浑圆,声音也在这时提高了数倍。 “那钱到哪里去了!?” 本来一直心心念念回到武阳城后,靠着自家仓库中的金银财宝一展身手的李丹青,听闻这话,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顿时勃然大怒,在那时厉声问道。 “世子……难道就忘了这些年到底花了府上多少银子吗……”周秋申有些委屈的言道。 李丹青一愣,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却嘴道:“能有多少……最多也就几万,咳咳,几百万两吧……” “一千七百二十四万三千三百两……”周秋申却在这时从怀里掏出了一叠账本,如数家珍的说道, 那般笃定的态度,让李丹青一时间生不起半点去反驳的勇气,只是心虚的嘟囔道:“没……没这么多吧……” 整个武阳朝,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四万万两,李府前前后后累积的财富能到这般地步其实已经极为骇人,单是李世子这些年来的花销,都足以养活一只十万人的精锐部队数年之久,由此亦可看出当年李世子在这武阳城中的生活奢靡到了何种地步。 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 如今的李世子却也没有心思去怀念当年的生活,眼下的窘境已经足够让李世子好好喝上一壶了。 他意识到周秋申并没有跟他开玩笑后,神情有些尴尬。 “不行,这没钱的事要是传出去了,我李世子以后怎么做人?”李丹青嘴里如此嘟啷道,眉目一沉,脸色有些阴狠。 他咬了咬牙,这样想着,似乎做了某个极为重要的决定一般。 他厚着脸皮侧头看向那关老三,言道:“要不……” “缓两天?” 只是这话方才出口,李世子一愣,却见方才还站在自己身前的关老三,却像是见了鬼一般,根本不给李世子半点回应,连滚带爬的就跑出了数丈开外。 任凭李世子怎么呼喊,那位百花楼的小厮都不愿回头看上一眼,反倒是跑得愈发的快了几分,转眼便没了踪迹。 李丹青愣愣的看着那关老三离去的背影,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嘴里不免由衷的感叹道:“武阳城就是武阳城……” “这青楼龟公的觉悟都这么高的吗?” “知道体恤救国英雄的……” “如此觉悟,实乃我武阳之幸……” …… 第一百零九章 折戟沉沙的过来人 午晌时分。 尉迟婉与宁玖神情古怪的看着眼前这个神情狼狈的世子殿下。 李丹青的肉身修为强悍,之前那鼻青脸肿的状况已经有所好转,但依然可看出些许异状。 “院长这是?”方才起床洗漱完毕的宁玖问道。 “呵呵,刚刚不慎,摔了一跤……”李丹青讪讪一笑,目光闪躲的说道。 宁玖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困惑。 这一路走得辛苦,好不容易来了武阳城,昨日宁玖与尉迟婉都美美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已经快到正午,对于之前府门中发生的那一起“惨案”并未察觉。 此刻听了李丹青的话,宁玖在心底暗暗勾画出了一副,脸比身子更先着陆的摔倒方式,想到这里,宁玖的身子一颤,暗觉那画面过于美妙。 尉迟婉却伸手拍了拍宁玖的肩膀,指了指李丹青身后怒气未消的众人:“我看院长是摔倒了哪个女人堆里去吧?” 被揭穿谎言的李丹青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讪讪一笑,又言道:“这都什么时辰,你们也太能睡了,快些收拾一番,本院长今日要带你们去游玩这武阳城!” 武阳城是武阳朝的王都,其繁华程度自然是感觉武阳天下。 夏弦音青竹等人倒是土生土长的武阳人,对此兴致不高,但其余人闻言却是眼前一亮,多少对此有些期待。 “哼!一来武阳城就欠下了四千多两银子的外债,世子还有心思游玩?当真是债多不压身吗?”而就在这时师子驹与鹿书德也从一旁走出,与李世子素来不对付的老琴师冷哼一声,出言嘲弄道。 大抵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师子驹的睡眠始终不是太好,今日一早就被府门口的响动所惊醒,对于发生的一切也是了如指掌。 脾气火爆的师子驹本想要出马好生教育一番,这一到了武阳城便原形毕露,辜负自家弟子的家伙。但却被鹿书德拉着,去到一旁的书房中下了两盘棋。 连着两盘,皆输了不下十子的师子驹火气更大,自然免不了把气撒在了李世子的身上。 “四千多两银子!?”听到这话的宁玖顿时双目瞪得浑圆,与之前刘言真等人听闻此事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但方才经历了没钱付酒账的李世子脸上却不见半点苦恼之色,反倒神情悠哉的言道:“只是四千两银子罢了,师先生不比大惊小怪。” “有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他还复来。” 李丹青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落在师子驹的眼中,师子驹心头的火气更甚,他反唇相讥道:“世子还是歇口气,少吹几句牛吧,留着待会讨债的人上了门,再和他们唇枪舌剑。” 李丹青闻言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份镶着金线的锦缎。 师子驹见状一愣,只觉得那玩意有几分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师父,方才王宫里来人了,带了份陛下的圣旨,召院长晚上入宫,要宴请院长。估摸着是要对幽云之事论功行赏了。”姜羽在这时小声的言道。 这小妮子如今已经算是将胳膊肘彻底拐到了李丹青这边,哪怕是方才众人追着李丹青一阵好打,她也没舍得出手,反倒在一旁一直拉架,此刻更是小声的为李丹青辩解道。 “院长说了,他立了大功,陛下的赏赐一定少不了,到时候偿还几千两银子的债务也是绰绰有余。” “……”师子驹闻言一愣,他看了看满脸得色的李丹青,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维护李丹青的姜羽,顿觉怒火攻心。 他在那时长叹一口气,拂袖不语。 …… 武阳城很大。 由内而外,分作皇城、内城、外城以及附县。 皇城自然就是武阳皇帝的居所——神御宫。 内城靠近皇宫,三府九司的衙门、皇亲贵族的府邸也大都在此,是这武阳城,甚至武阳天下最有权势与财富的那么一小撮人的聚集地。 当然,为了迎合这里的达官贵人们,奢靡的酒楼,贩卖名贵物件的商铺也大都聚集于此,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号称集天下之珍宝的珠华街了。 在这儿,只要有钱,就鲜有买不到的东西。 而外城相比于这二者则要大出许多,寻常百姓也大都居住在这处,有富人聚集的庭院,却同样也有鱼龙混杂的市井。 你可以看见锦衣罗缎的公子小姐,身上的一枚玉佩,亦或者头上的一枚发簪,都足以买下半座普通人心心念念的庭院。当然也能看见,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四处乞讨的乞儿。 武阳天下的百态,于这处,一眼可尽收眼底。 至于外城之外的附县,与内城相差无几,但大都有军甲驻防,是王都禁军长期驻扎而衍生出来的地界,百姓们大都是些寻常人,当然有时候也会有些内城的权贵们在那些地界置办庭院,作为闲暇游玩的别院,亦或者藏娇的金屋。 “好不容易来了武阳城,咱们为什么不去内城逛逛,非得来这外城?”走在安蛮街的街道上,刘言真看着眼前这虽然热闹,但周遭建筑多少有些老旧的街道,不免有些不满。 武阳城作为武阳的王都,那帝王居所撇开不谈,内城中的建筑便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三府九司的衙门,有高越数十丈的神御司琼宇楼;有修建在地下,宛如地宫一般的提御司的地龙宫;还有号称藏书百万的太学阁。 每一处地界都有响彻武阳的盛名,相比这安蛮街只是单纯热闹非凡的街道,众人显然更想在内城中看看那些稀奇玩意。 “那些地方有什么好看的。”李世子却摆了摆手,甚是轻蔑的言道。 “三府九司的大人们,天天住在那高楼琼宇中,习惯了俯瞰天下,日子久了,就连自己都忘了自己也是人。” 李丹青这样说着,侧头看了看周围热闹的商贩,往来的行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言道:“我觉得啊,咱们是人,那就得看看人住的地方,这里他才是真正的武阳城。” 跟在众人身后的师子驹听闻这话,眉头一挑,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不得不承认道:“这小混蛋,有时候狗嘴里还真能蹦出两根象牙来……” 身旁的鹿书德早就喜欢了自己这老友口是心非的性子,他拂须笑道:“世子表面上纨绔,但心中却藏着沟壑,所谓胸有锦绣者,不拘于形,便是此理。” 师子驹多少有些不服气,在那时闻言冷哼一声侧过头去,倒是出奇的并未反驳。 但走在他们身前不远处深谙李丹青心思的夏弦音闻言,在这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二位老者,翻了个白眼:“别想到多了。” “内城的东西太贵,他是怕去了内城付不出饭钱,丢了面子了而已。” “……” “……” 顿觉折戟沉沙的二位老者顿时沉默。 …… 李世子对于武阳城而言,自然是远近闻名的大人物。 哪怕时隔一年多的光景,再次来到这武阳城的街道上,认出李世子的人依然数不胜数。 加上这在幽云几乎没有任何援军的帮助下,击溃几十万大军的传奇事迹,以及他此刻带着一群靓丽姑娘,数者相加,让李世子一行人无论走到何处,都免不了引来众人都得连连侧目。 而对于这位李世子的重新得势,众人的心情也大不相同。 “当真想不到李丹青真的能回到武阳城,当初他离开的时候,武阳城里可没少有人大言不惭的说他可能这辈子都得待在阳山了!” “也是他运气好,遇见了幽云入侵,这才给了他咸鱼翻身的机会。”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听说那幽云大军来势汹汹,就连青云军都败在了他们手中,应水郡当时可谓是人心惶惶,这李丹青能击溃幽云人,无论怎么说,都算得上是有功于武阳朝。” “哼!被蛮子能有多少本事?他们蒙逊王庭每年朝贡,对我们陛下行的是臣子礼数,素来以武阳藩王自居,我估摸着那些来犯的幽云军,只是些不长眼的土匪乱军,打着幽云的旗子罢了,不然凭着李丹青的本事,还能指望他以弱胜强?” “小声点!你管他到底是怎么打赢幽云人的?至少陛下是认这事的,这都把他召回了武阳城,那不得论功行赏,我听说今日晚上皇宫中的宴席就是为这李丹青准备的。昨日神虎军的莽窟可是险些被这李丹青杀了的,你们不要命了,敢当着他面议论这些。” “对对对!我也听说这事了,我在龙象府当差的亲戚还告诉我,今日一大早,宫里的人就去了龙象府,把当初李将军的铠甲以及天策神将的神将印一并取出,这不就摆明了是要让李丹青子承父业吗?” 两侧的行人们窃窃私语,即有人心生感叹,也有人刮目相看,但更多的却还是不忿,却还是觉得李丹青只是个踩了狗屎运的混蛋。 刘言真等人听得暗暗皱眉,但李丹青早就习惯了这些事情,神情坦然。 “这些混蛋,就该把他们的嘴给撕了。”宋桐儿咬着牙言道。 “当初就该让幽云人杀进了,看这些家伙还有没有心思在那里嚼舌根。”刘言真也忿忿不平的言道。 二人虽然方才收拾李丹青的时候出手最狠,可面对旁人的非议,二人却也表现的最为愤怒——毕竟自己的人,哪里轮得到这些外人多言。 宋桐儿倒也还算克制,但刘言真的脾气火爆,在她的世界观中可从来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说法。 越想越气的刘言真,见周围的众人也不见收敛,顿时怒火中烧,伸手就摁住手中黑水刀的刀柄,一副要对周围那些嚼舌根的行人出手的架势。 好在一旁的洛安安见状,赶忙伸手拦住了她:“言真,不必与他们见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此女虽是武将出身,但腹有锦绣,带着些书卷气,比起寻常女子,大有不同。”跟在众人身后的鹿书德颇为赞赏的看着洛安安,抚须言道,言语之间多有欣赏之意。 身旁的师子驹闻言也暗暗点头:“确实比起那李丹青要强出不少,也不似刘言真那些姑娘喜欢叫叫嚷嚷,不争不抢,却又颇有主见,这样的姑娘如今确实少见。” 说到这里师子驹又转头看向自己那身旁的徒儿,语重心长,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还要跟洛安安多亲近亲近,你性子安静,日后嫁过了门,定然是争强不过刘言真与宋桐儿之流,与洛安安多走动,日后有她照应,你也吃不了亏。” 本来满心欢喜的看着这武阳城中的热闹的姜羽听见自家师尊的教导,起先还觉得在理,暗暗点头,乖巧听话,到了后半段便过于跳脱,让本就脸皮薄的女孩脸色突兀的一下,便变得通红。 “师父说什么呢。”姜羽有些气恼的言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夫虽然不喜欢这个小混蛋,但还看不出你那点心思。”师子驹倒是一本正经的再言道。 “我……”姜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好啦,这些事听你师父的准没错。”鹿书德也在这时凑了过来,“我们这一把年纪了,别的不行,但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洛安安性子与你一般,你们二人一定合得来,但她却比你多一分烈性,日后过了门,与她相互照应,你也吃不了亏,也不用担心她耍什么小聪明,跟你争风吃醋……” 姜羽听见这话虽然心头羞得要死,但细想一想,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自家院长别的本事如何说不好,但这招蜂引蝶的本领,却是强得出奇,哪怕是姜羽这般恬静的性子,偶尔也确实会生出些危机感。 想到这里,她羞红着脸,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洛安安。 这时洛安安劝解好了脾气暴躁刘言真后,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 他看了看前方大大咧咧似乎并不将众人的流言放在心上的李丹青,又看了看周围还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路人。 少女的眉头一皱想起了在李丹青神河中的经历——流言或许不足以打倒李丹青,但没有人愿意亦或者应该接受这样的诽谤。 她要和他站在一起,这是那时她对自己的承诺。 想到这里,洛安安的心头一沉,迈步便走了上去,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伸手主动牵起了李丹青的手。 刘言真与宋桐儿见状一愣——这洛安安让他们不要出手教训那些混蛋,给李丹青初七,自己却跑去牵了李丹青的手,这…… 宋桐儿顿时火冒三丈:“用心险恶!” 刘言真怒目而视:“坏女人!” 青竹:“这……又又又被捷足先登了!” 夏弦音眯起了眼睛:“一个比一个有城府!” 姜羽却是神色茫然,看了看拉着李丹青手的洛安安,又看了看方才指点自己的二位高人,眨了眨眼睛,仿佛是在问:“这就是师尊说的不争不抢?” 再次折戟沉沙的二位老者,只能在这时顾左右而言谈。 “啊!老鹿啊,这花看上去不错啊。” “是啊!小师啊!这花红里透白,白里透青,一看就是花中之王……” 不远处路过的一位身形宽如水桶的妇人捂紧了头上的插着的野花,脸色红润,风情万种的瞪了两位老人一眼,娇滴滴的骂了句。 “臭流氓!” 第一百一十章 曲家妙人 武阳城的外城,虽然比不得内城繁华,但也有不少有趣的地界。 李丹青带着众人吃过午饭,又四处走了走,最后众人被一群杂耍艺人吸引了目光。 卖艺的杂耍艺人,技艺高超,能不用丝毫灵力,嘴吐一丈高的火焰,只让周围的看客发出阵阵惊呼。还将一只不知名的艳丽鸟雀调教得能口吐人言,既能吆喝,还能叫好捧场,到了末了,甚至还背出一手让人面红耳赤的淫诗。 围观的刘言真等人虽然羞怒,但还是乖乖的给了不少捧场钱,看得李丹青一阵肉疼,嘴里嘀咕道:“本来手里的银子就不多了,这些败家娘们还在往外花钱。” 看他那义愤填膺的模样,估摸着是半点不记得自己昨日,一夜豪掷四千七百两的英雄事迹了。 夏弦音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这幅模样的李丹青:“现在知道肉疼了?不把银钱当回事,日后日子还长着呢,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不是唬人的话!” 李世子闻言,多少有些不忿,言道:“本世子就没有过过没钱的日子!你没听人说吗?姬齐今天晚上就要封我做天策上将,到时候我还能缺钱?” 夏弦音当然是打心眼里为李丹青高兴,但李世子此刻脸上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又着实让夏司命恨得牙痒痒。 她还是忍不住给李世子泼起了冷水:“天策上将虽然位同府主司命,但一个月的俸禄也就八十两而已,一年下来千两不到,你想要还清债务不吃不喝也得五年时间,世子辟谷的功力已经强悍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李丹青眨了眨眼角,神情错愕:“才八十两?” 李牧林之前,武阳朝可没有天策上将的职位,只是后来李牧林的功绩实在太高了些,姬齐封无可封,就只能专门为他设立了这天策上将之位。明面上位同府主司命,但实际上却高出他们一等,这可以说已经是位极人臣,但也才区区八十两的俸禄。 李世子显然不能接受。 “你以为呢?”夏弦音翻了个白眼,心底暗道李牧林还是把李丹青保护得太好了些,既不知柴米油盐贵,也十指不沾阳春水。 “武阳朝从先帝开始,便崇尚节俭之风,下属官吏的俸禄从来都是这样,我这少司命,一个月到手也才三十两的样子……” “那我看那些哪怕父辈只是知事的家伙们,每日饮酒此番动则便是数十两银子的花销,这钱是从哪里来的?”李丹青面露惊讶之色。 夏弦音又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这武阳城里的王公贵胄哪一个在这武阳城中没有点产业,神御司名下单单是有名有姓的青楼便有七座之多,那些可都是日进斗金的地方,珠华街半壁江山,也都是神御司的产业。” 神御司作为三府九司之一,除了管辖各个王室宗亲,最大的作用还是帮着王室经营各处的产业。 而这些产业的收入只有小半会放入国库,其余的大部分都被王室宗亲瓜分,当然,作为武阳朝的皇帝,姬齐自然是其中的最大受益者。 “负责宗亲皇室的神御司尚且如此,上行下效,整个武阳城但凡有些权柄之人,都会想办法用或上得了台面,又或者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为自己谋取利益。” “万册司每年上报的武阳人口多则千万,少则也有八百万,但实际上武阳城巨大无比,算上各个附县,真正的人口数量早就超过一千二百万,万册司每年但是收缴的人头税便有千万之巨,多出几百万两自然不会上缴朝廷,最后那还不是落入官员们的口袋。” “玉政司倒卖官粮军粮之事更是屡见不鲜,前些日子市面上更是流出了不少禁军所有的制式刀剑,那辎丛司不同样难辞其咎。” “当初李将军……”夏弦音说道这些的时候,脸色有些泛红,神情也略显激动,不绝便说道了李牧林,她心头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李丹青,见对方神色如常,倒是并未因为自己的冒犯而生气,夏弦音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语气有所缓和,声音也小了几分:“李将军倒是未有听说这收刮民脂民膏的恶行,但白狼军在边关取胜,收缴来的物资少有上报,朝中官员的行贿送礼,从来也都是照单全收,方才有了给你肆意挥霍的家业。” 武阳城朝政的腐败由来已久,很小的时候夏弦音便听自己父亲提及过,而每每这个时候,其父都是痛心疾首,夏弦音的性子与那位夏家家主如出一辙,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于这些乱相颇为痛恨。 只可惜这样的愤世之言与李世子说来,多少有点对牛弹琴的问道。 听闻此言的李丹青没有去附和夏弦音的不忿,反倒是眼前一亮,宛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拍大腿:“对啊!” “等今天晚上,神御宫中走上一遭,本世子做了天策上将,那那些个达官贵人,还不排着队来给本世子送礼?” “不行,我得给周叔说说,让他快些去准备些茶水,明日来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不能怠慢,毕竟人家都是带着银子来的……” 李丹青这样说着,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日进斗金的未来。 夏弦音翻了白眼,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却忽然从二人的身后传来。 “我以为阳山走过一遭,李世子就是再蠢,也得清醒几分了,却不想还是以往那般,喜欢白日做梦。” 那声音来得极为突兀,让还在讨论着方才那艺人神乎其技的手法的众人皆在这时回头看去,却见两位身着黑色锦衣,身形高挑的青年正一脸戏谑的看着李丹青。 “你说谁白日做梦呢!?”刘言真双手插腰,第一时间维护起了李丹青。 “李将军当年手握六十万白狼军,威名响彻宇内,又深得陛下器重。” “哪怕是个不识数的大傻子,只要李将军愿意为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亦可平步青云,所以文武百官才想着巴结李将军。” “但世子有什么呢?你难道觉得做了天策上将,就能重掌白狼军?不过是宽慰世子的一个虚职罢了,以世子那点只会喝花酒的本事,陛下哪会重用?”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要收受贿赂,这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呢?”二人之中一位年纪二十五六的男子率先言道,语气轻佻,其中包裹的竟是嘲弄之意。 李丹青击退幽云,立下大功,被召回武阳城。 这个消息一传开,武阳城中便有了李丹青要继承李牧林那天策上将宝座的传言。 这事虽然还未盖棺定论,但几乎已经成了武阳朝权贵们的共识。 虽说大家都多少知道,李丹青绝不可能重掌白狼军,但毕竟姬齐有意用李丹青来稳定六十万白狼军的军心,故而在与辽国战事未有落幕之前,姬齐一定会保全李丹青。 正是因为料到这位陛下的心思,哪怕是身为神虎军统领,同时亦是龙象府府幕的莽桓,在昨日对于李丹青的种种出格行径都选择了忍让。 但曲川却并不惧怕这李丹青! 一来,他的父亲曲满袖身为神合司的大司命,在这武阳城中本就地位超然,同时也素来洁身自好,并参与如今武阳城里暗流涌动的党争。 这二来…… 李丹青当年对他妹妹曲未央所做之事,现在想起来还让曲川怒火中烧,故而今日一听到李丹青踪迹便与自己的族弟曲焕安一道赶了过来,就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混蛋。 他说完这话,便双手抱在胸前,等着看被打破美梦的李世子脸上的沮丧之色。 但可惜的是,他还没有等到此情此景,那方才为李丹青出身的刘言真便眉头一皱,看向李丹青一本正经的问道。 “这家伙说话可真像个娘们,我能揍他吗?” “你说谁像娘们!”曲川的长相本就偏向阴柔,声音生来就也有些尖细,平日里本就有意压低声线,也最不喜旁人提及此事,此刻被刘言真如此直白戳破,他顿时怒不可遏,在那时大声质问道。 刘言真在黑水城时,受其父刘自在的影响,那可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主,曲川的怒吼当然也吓不住刘大小姐,她眯眼一笑,正要反唇相讥,可李丹青却在这时上前道:“算了,算了,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众人跟在李丹青身旁这么久的日子,李世子的性子他们同样也是清楚的。 脾气上来了,连身为皇帝的姬齐都敢骂上几句,可从未见他服过软,此刻却做了和事佬。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的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神情古怪无比。 “难道今天出手太重,把他脑子打坏了?”夏弦音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的看着李丹青。 “我就说不要打脑袋!言真非不听!”一旁的宋桐儿也有些焦急。 “我哪里有动他脑袋,分明是……是……”刘言真闻言也急了眼,涨红了脸色看向一旁的青竹,口不择言的把这黑锅仍了过去:“是温君!是希温君师姐打得脑袋!” 在一旁看着热闹的青竹,对于瓜在嘴边吃,锅从天上来的事情显然不太能接受,正要据理力争。 但相比于青竹,被无视的曲川曲焕安两兄弟显然更不能接受自己遭受的待遇。 “李丹青!你是个什么货色,咱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就不要在这里充好人了吧!” “当初,你是如何对我家未央的?你以为我们会忘吗?现在心头有愧,想要息事宁人,可没那么简单。”曲川一声冷笑,在这时朗声言道。 “未央?”而此话出口,倒还未有等到李丹青回应,他带出来的那群女子却骤然脸色一变,刘言真眉头一皱看向曲川,叨念着那两个字眼。 “曲未央?”宋桐儿也在这时看向曲川兄弟二人,再次问道。 众人的目光都在这时齐刷刷的落在了曲川的身上,虽说曲川也并非易于之辈,来之前也听闻过一些关于李丹青的传闻,心底更是做好了打上一场恶战的准备。 但毕竟此刻对方人多势众,曲川的心头不免有些发怵,身子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可转瞬又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如此怯懦,便在这时,扬起脖子硬着头皮言道:“正是家妹!这李丹青对我妹妹做了恶事!我还不能找他说道说道了?这世上还有这样道理?” 太学阁中的老先生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武阳城的市井中也常有俗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曲川与曲焕安当然本能的将眼前这群跟在李丹青身旁的女子们当做了与李丹青一般的一丘之貉。 说完这话的曲川与曲焕安都是如临大敌一般的看着刘言真等人,显然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场大战的准备。 “大哥!这些妖女修为强大,我们不可力敌,我来拖住他们,大哥你回去请援军来!”曲焕安在这时挡在了曲川的跟前,神情肃穆的言道,一副做好了英勇牺牲的准备的架势。 曲焕安能感觉到这群跟在李丹青身旁的女子几乎清一色的都有星罗境的修为,二人势单力薄,自然不会是对手,故而才在这时出言,让曲川先走。 曲川闻言,神情动容的看着自己的族弟。 “我身为族兄,怎能留你一人在这里,你去府中找人,为兄在这里拦着他们。”曲川决然言道。 “大哥是家主的嫡传,是我曲家日后振兴的希望,不能有半点意外!还是让焕安留下吧!”曲焕安双目泛红,拉着曲川的手在言道。 “不行!哪有什么嫡传不嫡传的说法,你我是族中兄弟,没有尊卑之分,只有长幼之序!今日蒙难,是我莽撞之过,岂能连累于你,你且听话,速速归家,这里有为兄在!”曲川的眸中样泛起泪珠,身子隐隐颤抖。 “不可!族兄若有半点不测,焕安就是偷得一条性命,日后也是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既如此,我便与兄长一同留下,咱们兄弟二人,同生死,共患难!”曲焕安这样言道。 曲川闻言,心头大慰,他深深的看了眼前的族弟一眼,面色通红的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就同生死!共患难!” 说完这话,兄弟二人已明心迹,在这时相视一笑,然后一同转身,面朝刘言真等人,一副已然做好了慷慨赴死准备的模样。 但侧头看向这处的兄弟二人,却也在这时身子一颤,脸上的神色略显僵硬。 那时映入二人眼帘的可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刘言真等人手持刀剑,杀机凛冽的模样。 准确的说刘言真等人根本未有在意他们的存在,此刻正纷纷一脸冷峻的看着李丹青。 “我就说院长今日怎么这么好心,放过他们,原来是心底有愧!”刘言真双手抱在胸前,神情冷峻的问道。 “说说吧!当初到底对那位曲未央姑娘做了什么恶!”青竹面露冷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院长还是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姜羽苦口婆心的规劝道。 李丹青暗觉头大,苦着脸言道:“这真是误会,我和曲未央当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没有发生?那你的意思是,他们诬陷你咯?”夏弦音的眉头一挑,寒声问道,说罢这话又转头看向在一旁发愣的曲川与曲焕安两兄弟,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言道:“你们过来!” 曲川与曲焕安早就被眼前的场景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刻闻言,也不知是夏弦音那身为天鉴司少司命的气场太过强大,还是已经昏了头,老实巴交的便真的走了上去。 “说!你们到底有没有诬陷李丹青!”刘言真看向二人,气势汹汹的问道。 昏了头的兄弟二人,木楞的连连摇头。 “你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等到回应的刘言真侧头看向李丹青,再问道。 李丹青愈发的委屈,在那时说道:“姑奶奶们,真是个误会。那曲未央,虽然长得不错,但却是个不说话的闷葫芦,本世子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的?” “百花楼的姑娘,又会跳舞,又会弹琴,说话又有趣,我又那闲功夫,都可以和七八个姑娘畅谈人生了,哪里有心思去招惹曲未央那个冰坨坨?” 说到这里,李丹青还抬头看了一眼曲川,问道:“咱们都是男人,你说有没有道理?” 也不知是李丹青此刻的话戳中了曲川的心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曲川竟然在那时点了点头:“家妹性子是淡漠了一些,比起百花楼、浮香院的姑娘是少了些情趣……” “族兄昨日在家中聚会中不是还痛批家中一些族人留恋那勾栏之所吗?我还以为族兄深明大义,洁身自好,不会去那些勾栏之所,我素来将族兄视为榜样,真心相待,族兄却为何从不带我?”一旁的曲焕安闻言骤然色变,颇为幽怨的看向曲川。 曲川一愣,也暗觉有些理亏,赶忙言道:“下次……下次一定……” 但话一出口,又觉不对。 他甚至一颤,怒目看向李丹青:“混账!你胡说些什么,我曲川堂堂正正七尺男儿,怎么会去那些烟花之地!” “什么百花楼、浮香院、鸳鸯阁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怎么会知晓里面的姑娘如何?” 李丹青面对曲川劈头盖脸的怒骂,非但不恼,反倒眼前一亮,问道:“鸳鸯阁?可是新开的勾栏地?里面姑娘的成色如何?” “今年三月开的,姑娘们都还不错,就是价钱贵了……”曲川如此应道,但立马又觉不对,顿时勃然大怒。 “混账!本公子今日定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恼羞成怒的曲川大抵也觉得再聊下去,指不定还会被套出些什么不可与外人道的辛密。 本着面子第一,性命第二的原则,言罢此话的曲川便不管不顾的朝着李丹青冲过去。 “大哥!” 而就在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却忽然从一旁传来,曲川闻言停下脚步,李丹青与众人也在这时侧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地界,一位身着白色长裙的少女正盈盈站在那处。 她面容恬静,眉眼如画,露出的手臂与颈项如凝脂白玉,一尘不染,就像是出水的芙蓉,亭亭玉立。 一阵微风拂过,裙摆摇曳,额前的发丝也扬起一缕,她伸手轻轻的捋下那缕发丝,峨眉微皱,似有心思,也似有担忧。 那般模样,哪怕是身为女子的夏弦音等人见了也不免觉得有些心疼,想要好好呵护。 但唯独咱们的李世子却双脚发软,脸色惨白,仿佛见着了什么人间恶鬼一般,转身便想要逃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人预料 啪! 一只手摁在了李世子的肩膀上。 已经转过身子,想要趁着众人的注意力分散,逃之夭夭的李世子,身子一颤,转过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夏弦音。 李世子在脸上堆砌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嘴里讪讪言道:“天气炎热,我知道那街头有一家卖薄荷冰水的,想去买来给诸位解解渴……” “世子这么贴心吗?”夏弦音眯起了眼睛,冷笑问道。 “咳咳。本世子素来如此。”李丹青咳嗽一声,硬着头皮言道。 从一开始这曲川曲焕安出现后,李丹青一反常态的忍让,以及那位大名鼎鼎的曲未央出现后,李世子试图逃窜的行径,都让深知李丹青性子的夏弦音意识到事情远没有李丹青说的那般简单。 她身在王都,虽然以往与李丹青并无太多交集,但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关于李丹青与曲未央的事情。 …… 曲未央是神合司大司命曲满袖的女儿。 年少时就被清泉山的山主聂环铃所看重,欲招入门下,做其弟子。 圣山山主,那可大都是武君级别的人物,能得他青睐,且不说在修为方面会有如何长进,就单单是有这样一做靠山在,也足以让曲未央,日后一生衣食无忧。 更何况,她天赋卓绝,去了圣山,日后修得武君,接过聂环铃的衣钵,成为圣山山主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偏偏,这位曲家的幼 女却拒绝了圣山山主的邀请,留在了武阳城。 然后沉浸于曲艺之道,对于修行之事从来不放在心上。 虽说世人对女子素来有着些许偏见,不会将建功立业亦或者闻达诸侯这样的要求强加在他们身上,但曲未央的天赋却是得到过圣山山主的认可的,如此暴殄天物,还是不免让人叹息遗憾,甚至引来一些非议。 不过在武阳城这样的地界,最不缺乏的就是纨绔子弟。 曲未央与那些纨绔子弟比起,无非就是生得漂亮一些。 况且,她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扰民之举,这场事情的风波很快便烟消云散。 本以为这曲未央也就如此泯然众人矣。 但两年前的年关,神御宫中依照惯例,再次举行了所谓的麟子大会。 这当然是一场盛事。 武阳城的年轻一辈指着这场比斗,得到朝廷的关注,出人头地,一飞冲天。 而达官贵人们,也指着自己的后辈,在这场比斗中大放异彩,给自己长脸。 这样的比斗,武阳朝已经举办了很多次,一切都驾轻就熟。 但有眼尖的人却忽然发现,这次麟子大会的名单上,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名字——曲未央。 武阳朝从立朝始,便素来重武轻文。 虽说也设立了管理文官集团的圭玉府,也有号称天下学府之首的太学阁,但相比于武道之昌盛,文道之落魄是肉眼可见的。 每年的麟子大会,比斗的也只是修为战力。 这曲未央虽然天赋卓绝,但只从八岁那年拒绝了来自清泉圣山的橄榄枝后,便一直沉浸于琴曲之道,这麟子大会的比斗,她来,岂不是丢人现眼? 这是当时大多数人心头最真实的想法,只是碍于其父乃是九司之一神合司的掌舵人而不敢言明。 但与此之后发生的种种,却让当时有心旁观过那一场麟子大会的幸运儿们,到了今日,想起那日情形,也依然觉得历历在目—— 寻常人都是带着刀剑上台比斗,但那日穿着一声白色绒袍的曲未央却带着一枚玉笛上了台。 参与比斗的公子小姐,怕伤了这位神合司大司命的掌上明珠,不敢动手,但曲姑娘却将玉笛放于唇边,曲音一起,阵阵灵压随着音浪涌出,将第一位对手就这样震下了擂台。 而后的数次交手,就算对手已经心生警惕,但曲未央凭借着那音浪攻杀之法的诡异,还是屡屡取胜,最后方才因为灵力不济,败在了二皇子姬斐的手下,夺得了那年麟子大比的榜眼之位。 也就是从那时起,曲未央名声大噪,世人都说她天赋之绝顶,以曲音与灵力配合施展出来的法门,可谓亘古未有,去了清泉山反倒会让她墨守成规,耽误其大好前程。 加上她本就出众的容貌,以及身为神合司大司命之女的显赫声势,一时间王都之中仰慕者多如过江之鲫。 就连二皇子姬斐也曾表露过爱慕之意,其深得姬齐宠幸的母亲,皇妃南宫云甚至为此向曲满袖提过着亲事,但却被曲满袖以曲未央尚且只想专心修行为由给回绝了过去。 姬齐更是下令将曲未央封为郡主,封号清音。 武阳朝立朝虽有百年,但依然有七座圣山归属悬而未决。 朝廷一直有意栽培自己的实力,掌握圣山,曲未央自创的法门诡异且强大,出身亦算得根正苗红,同时天赋也得到过圣山山主的认可。 这封赏一出,世人便暗暗猜测,姬齐是有意栽培这位司命之女,甚是有意以圣山相赠。 经过此事,曲未央在王都之中一时间身份水涨船高,哪怕是王孙贵胄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哪知道年关未过,坊间却传出了李丹青轻薄曲未央之事。 这事一出,可谓石破天惊。 有人说是李世子见色起意,将曲未央掳走到了自己的府上。 也有人说是李世子以上古琴谱为诱,将曲未央引诱到了自己门中。 此番种种,众说纷纭,众人大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日清晨,曲未央从李府出门之事,却是证据确凿,目击者前前后后共有百人之数。 而后曲满袖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忌李家势大,未有上报朝廷,但事后曲家的族人,却接连堵了李世子的府门足足半个月,直到…… 李牧林战死的消息传来。 …… 夏弦音曾以为这些都只是当年武阳城里的以讹传讹,毕竟李丹青虽然有时候不着边际了些,但以夏弦音对李世子的了解看来,李丹青这般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但此刻李丹青这般反常的表现,却让夏弦音的心头疑窦丛生。 她可不会让李丹青在这个时候逃走,将李丹青拉着便拽了回来。 李世子措不及防,身子在夏弦音手上发出的巨大的力道下打了个转,回过神来,正好对上了走上前来的曲未央。 那张无暇的脸颊近在眼前,让见过了不少人间绝色的李世子都不免一愣,曲未央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样的境遇,怔怔的看着李丹青,如三月春池一般的眸子中,似有明光闪过。 “李丹青!你要干什么!” 一旁的曲川回过神来,朝着李丹青大喝道。 李世子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赶忙退后一步,言道:“误会!误会!” “什么都是误会!这光天化日之下,你欲行不轨,我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曲川怒声言道,撸起了自己的袖子,一副准备与李丹青拼命的模样。 “阿兄。”曲未央却在这时皱眉看了一眼曲川,声音轻柔的言道。 看得出无论是曲川还是曲焕安对于自己这位妹妹都素来疼爱,听闻这话,气势汹汹的二人顿时身子一顿。 见阻拦下了自己的兄长,曲未央这又转头看向李丹青等人。 她清冷的目光只在李丹青的身上停留了一息不到的时光,便又落在夏弦音等人的身上:“我想与世子单独聊两句,可以吗?” 她的声线轻柔,态度陈恳,语气中不乏请求之意,丝毫没有身为清音郡主亦或者大司命之女的高高在上。 夏弦音等人本就笃定李丹青坐了些亏心事,自然也无法拒绝对方这般合理的要求,微微思索便纷纷点头。反倒是李世子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但奈何驾驭不住这“民意汹涌”,被生生的推到了人前,在众人恐吓的目光,慢吞吞的随着那位清音郡主走到了不远处的角落。 …… 刘言真等人凑到了夏弦音的身旁,有些紧张的看着不远处相对而立的二人。 “不会出什么事吧?”姜羽有些担忧的言道。 “我听说王都的女子性子烈得很,不会觉得被院长污了清白,和院长拼命吧?”宁玖也眉头紧皱的言道。 “越是这般看上去温婉的女子,心底越是在乎名节,保不准啊。”宋桐儿点头应道。 “咱们要不要去看着点……”洛安安提议道。 “不去!”夏弦音却态度坚决的打断了众人提议,她恨得牙痒痒的盯着李丹青说着气话:“自己做的孽,自己想办法还!打死了也活该!” “诸位姑娘。”而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却是方才那曲川曲焕安兄弟二人。 曲川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言道:“方才多有得罪,请诸位见谅。” 之前曲川见众人与李丹青神色亲密,暗以为他们与李丹青是一丘之貉,但之后这些姑娘却反倒帮着他谴责李丹青,如此看来这些姑娘还算是明事理之人。 而后他又朝着夏弦音言道:“也谢过夏司命的仗义执言。” 夏弦音瞟了他一眼,只是颔首点头,目光便又落在了不远处的李丹青与曲未央的身上。 她嘴里的话虽然说得决绝,但也只是气恼李丹青真的干出过如此不耻之事,但心底还是担忧着李丹青的安危。 “清音郡主素来温婉,想来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吧。”她这样问道,打探着曲未央的虚实。 曲川皱了皱眉头,言道:“家妹虽然性子淡然,但这事对她冲击着实太大,她钻了牛角尖,这一年多过去,还是念念不忘……” “那这……”听到这话,夏弦音等人神情有些异样。 曲川似乎看出了众人的担忧,在那时面露理解之色,笑道:“但诸位放心,我和家父都下定决心,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夏弦音赶忙在那时郑重的朝着曲川道谢道:“曲公子与曲司命,深明大义,夏弦音在这里谢过二位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换作是诸位,族中有至亲如此,想来也是不会同意的。”曲川摆了摆手,如此说道。 “额……”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虽然心头为李丹青松了口气,但这曲川与那位大司命的脑回路,众人多少还是有些不敢苟同。不过自家院长能成功脱身,众人也只能违心的附和。 曲川见状,心头愈发觉得眼前的这些姑娘们,是明事理之人,他看向远处面对而立的李丹青与曲未央,叹了口气:“但我家这妹妹性子烈得很,早年沉浸琴道,与外界接触不多,也没什么朋友,诸位与她年纪相仿,得空也可多劝劝她,你们与李丹青走得近,更明白他的秉性,以此来劝说,或许比我和父亲更能让她听得进去……” “嗯,曲公子放心,夏弦音会将这事记在心上的。”夏弦音如此说道,刘言真等人也连连点头。 曲川顿时心头大慰,朝着众人又郑重的拱了拱手:“如此,我代家父谢过诸位了。” “家妹天赋绝伦,日后说不得能问鼎圣山山主,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失心疯,非得嫁给李丹青这般十恶不赦之徒,诸位若是能劝导,我曲府上下必有重谢。” “嗯嗯嗯,放心,包在我们身上。”刘言真忙不迭的点头,但话说道一般,却又察觉到不对,与众人几乎一道侧头看向曲川,瞪大了眼珠子,高声喝道。 “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恨嫁的郡主大人 李世子手足无措的站在了那一袭白衣的人儿身前。 那双宛如春水般的眸子,一尘不染,仰头直直的盯着李丹青,不言不语,仿佛在等待着些什么。 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世子,在对方那直勾勾的目光下暗觉有些招架不住。 这么被看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世子在心底这般暗暗想到,随即准备打破这份古怪的沉默。 “我给你写过信。”但话还未出口,身前的女孩却抢先言道。 她说完这话,双颊微微泛红,似乎也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又低下了头,目光瞟向别处。 “什么信?”李世子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有些犯糊涂。 曲未央见李丹青一脸疑惑,暗以为对方在装糊涂,她皱了皱眉头:“你不用如此,阳山一年多的日子,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信……不回也就罢了,没什么的。” 曲未央有些幽怨,这话听上去倒是更像是在为李丹青开脱。 李丹青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天地可鉴,他在阳山前前后后也就只收到夏弦音寄来的几封信,除此以外,哪里见过曲未央的信? 可眼前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说话的人。 念及此处,李丹青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神情紧张的曲川,心底便有了答案。 “谢过郡主关心。”李丹青并不打算戳破此事,拱手言道。 曲未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不太喜欢李丹青这样的称呼。 虽然恭敬,却又太过生分。 她本就不善言辞,李丹青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生分,让她愈发不知道当如何将这场她等了一年之久的谈话继续下去。 她的目光在这时越过了李丹青,看向他身后的夏弦音等人,虽然隔着些距离,但曲未央却能感觉到那些姑娘投递过来的目光中所携带着的担忧。 而那担忧的浓郁程度,让身为女子的曲未央很敏锐的察觉到,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畴。 “她们是……”曲未央问道,有些小心翼翼。 “嗯?”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身后的众人,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转头又看向曲未央,脸上浮出一抹他最为擅长的得意笑容:“都是本世子俊美容貌最狂热的一批爱慕者。” 本想着让曲未央知难而退,但曲未央却问道:“那为什么她们可以,我却不行?” 她那双如春池一般的眸子再次直勾勾的盯着李丹青,固执且认真。似乎今日李丹青不给出个答案,她便不会罢休一般。 李丹青有些招架不住:“咳咳,郡主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比较肤浅,只是喜欢漂亮的皮囊……” “我一直觉得你长得很英俊。”曲未央沉声道,根本不给李丹青半点口若悬河,混淆视听的机会。 “话是这样没错……”李丹青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但旋即又言道:“但我和郡主不合适……” “我觉得很合适!”曲未央再言道。 此刻的她表现得有些咄咄逼人,与平日里清冷的模样,几乎判若两人。 李丹青顿觉有些无奈,他的心头不免有些暗暗叫苦。 神合司作为三府九司之一,管辖武阳朝江湖事宜,是百夷府直属的部门,权柄巨大。 其掌舵人曲满袖更是这武阳朝中出了名铁血残暴,哪怕是在面对一些有名有姓,却意图不轨的宗门时,也没少干出过屠人满门的事情。 他又是出了名的护短,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更是视为掌上明珠。 招惹了曲满袖,李丹青更不敢保证,那位大司命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女儿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就算郡主觉得适合,但这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李丹青碍于曲满袖的淫威,不得不耐着性子好生开导着。 “瓜再不甜,也是瓜,有的吃总比没有好。”曲未央很是认真的回应道。 好家伙。 李丹青心底直呼内行。 “但这种事也得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曲司命那边……”见这小妮子的性子还是如以往一般,一根筋,李丹青也只有把曲满袖的名号抬出来。 “没事,我可以让阿兄代我父亲在婚书上签字,他很擅长模仿字迹。”曲未央再言道,看得出她是很认真的再考虑计划的可行性。 不是,大小姐,本世子何德何能,让你费劲周折的强娶强嫁? 李世子在心底暗暗想到,凭生第一次对自己这该死的魅力感到苦恼…… “这……这不好吧,曲司命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这要是让他知晓了,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我死不足惜,但郡主千金之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不值当。”李丹青只能硬着头皮对这位郡主大人循循善诱。 心底却暗暗想着,早知道这姑娘这么难缠,两年前就不该多管闲事…… “嗯……父亲的性子确实烈了点,一根筋,认准的事很难改变,娘也说过很多次,可他就是不知悔改。”曲未央皱起了眉头,如此言道。 说得你就会改一样…… 李世子在心底腹诽道,但表面还是做出一副甚是遗憾的模样:“郡主理解就好,你我有缘无分,但想来以郡主的容貌,想要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以为话说到了这里,这曲未央怎么也不会再纠缠下去,可哪知曲未央却忽然眼前一亮言道。 “父亲不喜世子,是因为世子早些年不学无术,但今时不同往日,世子在边关立了大功,听说陛下已经下令从龙象府取出李将军的天策上将军印,这摆明了就是为世子准备的。” “到时候你做了天策上将,想来父亲也不会再反对此事。” 天策上将顶个屁用,那就是姬齐这老混蛋敷衍本世子的。 曲满袖那老狐狸哪里能不知道? 别说姬齐分我做了天策上将,只要没有实权,就是把皇位让给我,你爹也不会同意咱俩的事。 李丹青倒是未有将这般大不敬的话宣之于口,而是言道:“如此自然最好,但此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郡主不要心急,慢慢开导司命为好……” 李丹青也算是看了出来,这郡主大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说好话,她不会听。 说歹话,她就嘤嘤嘤。 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她去跟曲满袖掰扯。 等她那股一时兴起的兴致熬没了,估摸着这事也就过去了。 “好!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我爹的。”果然,听闻此言的曲未央双眸放光,重重的点了点头,双颊微微泛红与李丹青行了一礼,就要离去。 李世子眉开眼笑的看着终于走远的郡主大人,长舒一口气,还不忘假惺惺的言道:“不急不急,慢慢聊。” 走出数步的曲未央,闻言挺住脚步,双颊的红晕浓郁,她鼓起勇气,在那时认真言道:“嗯,你放心,我会向我爹说清楚你对我的心意的。” 我的心意?我有什么心意? 李丹青闻言一愣,意识到这姑娘还是会错了意,但他却没有解释的机会。 因为这声音响起的同时,他的背后数道宛如利剑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背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失而复得 这群家伙,恃宠而骄! 一定得想办法治治她们! 不然日后本世子如何能过上那夜夜笙歌,妻妾成群的生活? 夜幕将至,神御宫巍峨的宫门外,李丹青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疼的喉咙,心底暗暗想到。 为了解释明白,自己只是为了让那位清音郡主知难而退,对她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李世子可是好生费了一番口舌,方才让诸人将信将疑的回到了世子府,而他也就应约来到了这神御宫外。 门口负责皇宫安全的是王都四大禁军之一的玄武军——作为武阳帝王的居所,神御宫的安全显然是重中之重。 由武阳朝最精锐的部队玄武、神虎、烛龙、青鸾四大禁军轮流驻防。 今日驻防的玄武军统领是个四十好几的魁梧男人,他远远的便见着了李丹青,屁颠屁颠的在这时快步迎上。 “世子殿下!你可终于来了!陛下与群臣都等候多时了!”那身着玄武重甲的中年男子来到李丹青的跟前,一脸热络的言道。 四大禁军各有所长。 玄武军擅长守阵,寻常甲士所着之甲胄便有一百八十斤开外,重甲如山,背后的铁甲更是可以取下,作为巨盾,一旦结阵,即使是面对骑兵冲杀也可岿然不动。 神虎军擅长对阵,手中的奎天刀削铁如泥,背后的白虎弓,可裂金石,配备的黑玄盾,坚固无匹。可谓可进可退,攻守兼备。 而烛龙军,相比于玄武军又是另一个极端。烛龙军的大统领梁辞刹,是囚龙山枪圣虞眠风的师弟,说起还是薛云的师叔。故而在他治下的烛龙军,所持之兵刃,乃是由精铁大招的青龙枪,冲阵杀敌,无往不利。 至于最后的青鸾军,则是以弓弩之术见长,相传他们的鸾凤弓,能取人首级于百丈之遥,穿透一尺厚的精铁。 李丹青眯眼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有劳公孙将军了。” 公孙布闻言顿时面露惊喜之色:“世子还记得我?” 李丹青点了点头:“自然记得,早些年你还来我府上做个客,给我爹送了两只烧鹅。” “当时我还想,公孙将军为何如此扣扣搜搜,送这般礼物,后来切开了大鹅,才发现里面装的全是金子……” “咳咳。”公孙布闻言赶忙咳嗽两声,打断了李丹青的话,神情略显尴尬——毕竟他这玄武军统领的位置,还是当初靠着贿赂李牧林得来的。 以往这层关系,还能算作他的护身符,但如今时过境迁,他虽然远未有接触到武阳朝廷的权利中心,但也能感受到朝廷对李牧林余党态度的变化。 “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世子快随我来,我带你入宫。”他这般说罢,随即便迈步在前方引路。 …… 对于这神御宫,李丹青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年纪再小一些的时候,别说这皇城,就是妃子们居住的宫闱,李丹青也出入如自家后院。 李世子何需旁人带路? 而就算真的需要引路,遣一位宫人太监即可,何须他这当班的统领亲自护送? 这事要是真的被其得罪过的政敌知道了,多的不说,告他一个擅离职守的失职之罪想来问题不大。 虽然坊间对于李丹青要被封为天策神将之事传得神乎其神,但朝廷中的人都应该明白那是个只有官位没有实权的摆设,故而这公孙布此举也不会是为了献媚讨好,与李丹青走得太近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反倒还有可能招来排挤。 李世子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公孙布的热络到底由何而来。 他眯着眼睛跟在这位玄武军的统领身后,也不多话,只是静观其变。 作为皇帝的居所,神御宫自然巍峨大气。 从昭天门入,便是一条白玉石铺成的康庄大道,一路笔直,穿过乾宁、万兴以及康泰三道拱门,巍峨的明照殿便映入眼帘。 明照殿修筑于四十年前,乃是先帝在位时筑成。 殿名由当世大儒渠皖题字,取意于日月所照,江河所致,皆为王土。 大殿巍峨,高越十丈,能容千人共饮,尚留伶人舞姬献艺之地。 李丹青随着公孙布行至康泰门前,四下无人,公孙布忽然驻足,喝退左右,然后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眯起了眼睛玩味的盯着眼前的男人,方才他已暗暗细想过,公孙布热络于他身上并无利可得,那既非示好,便是示恶。 只是在这皇宫之中,姬齐大宴群臣之前,为难他李丹青,未免太过不智。 还是说,姬齐的态度已经明朗到,需要眼前这位玄武军的统领,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自己为难几分,以表忠心的地步? 李丹青的心头疑窦丛生,但他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倒是乐于看一看眼前这家伙到底准备做些什么。 只见公孙布喝退左右以后,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将一只手伸出怀中,一阵摸索。 但或许是玄武军的甲胄太过沉重,公孙布掏了半晌,脸色都有些泛红,却还未将那东西从怀里取出。 李丹青的神情古怪,心道这家伙不会是想要行刺吧?可这笨手笨脚的样子,那背后的主使怕是所托非人。 几番探索还是没有摸出自己想要拿出的东西,年过四十的糙汉,即使肤色黝黑,也难掩那尴尬之下的涨红之色。 “世子稍等。”公孙布有些歉意的言道。然后又板着脸侧过身子,看向被他喝退的左右言道:“你们,过来!” 两位甲士赶忙上前,帮着公孙布解开胸前厚重的胸甲,公孙布这才转身将手里的事物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那是一枚并不出奇,也没有任何雕饰的翠玉扳指,扳指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痕迹,但整体依然完好,此刻正静静的躺在公孙布的掌心。 李丹青见着此物,顿时一愣,瞳孔猛然放大——这是自己父亲一直安放在白狼王座下的玉扳指,并不名贵,但李牧林却极为在意,李丹青曾不止一次见到过对方在夜深人静时坐在那王座上,轻轻摩挲着这枚扳指。 他从未说过这扳指的由来,就像他鲜有提及李丹青的母亲一般。 李世子大抵能猜到这扳指的由来。 所以在知道杨观在莽窟的指使下巧取豪夺走的府上物件中包括此物后,李丹青方才显得那般愤怒,方才接连杀死数位神虎军的甲士,甚至不惜开罪莽桓,也要让莽窟吃尽苦头。 “你……你从何处得来此物。”饶是养气功夫十足的李世子,在此刻也呼吸也有了些许紊乱。 年过四十的汉子有些羞赧的笑了笑,模样竟有几分憨态可掬。 “早年我去府中求官时,曾见过将军细心擦拭此物,心想他定然极为在意这东西。” “前些日子……” “嗯……世子应该也知道,杨观那群人在莽窟的授意下时常去府上……拿些物件,其中一些小物件也并不上交,留着自己中饱私囊,我那日正好撞见他们在军中售卖这些玩意,便起了心思,花了百两银子买了此物,本想着留作念想,但世子既然回来了,自然该物归原主。” 李丹青一愣,这才明白眼前这位玄武军的统领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他的心头不免苦笑,大抵是自己遇见的麻烦多了些,故而有时候免不了看谁都像混蛋。 哪怕是以李世子的厚脸皮,此刻也升起一股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的羞愧感。 他也并不做作,在那时便从对方手里拿起了那枚扳指,手感冰凉,却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暖。 “公孙将军花了多少银钱,回头我让人给将军送到府上。”李丹青言道。 公孙布摇了摇头,笑道:“李将军待我有知遇之恩,一点银子算不得什么,倒是在下这里有一事想求世子……” 这样说着公孙布黝黑的脸庞上浮出一抹羞愧之色,似乎接下来的话于他而言有些羞于启齿。 李丹青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公孙布言道:“这扳指之事,还望世子不要声张,更不要说是我赠与世子的……” 李丹青听闻这话,又不免一愣,但旋即便反应了过来——自己这即将被册封的天策上将,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虚职,这西境战事若是不稳,那李丹青还有几分挣扎的可能,可若是一旦白狼军没了用武之地,那等着李世子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与自己扯上太多关系,保不齐是会遭来杀身之祸。 人走茶凉,世间常态,公孙布有此担忧并不足怪。 李丹青点了点头,他并无半点恼怒。 事实上,当你落魄时,旁人能选择袖手旁观,不去落井下石便已经算得上是明事理,知廉耻。 若是还愿意在某些小事施以援手,那便已经称得了知恩图报。 总不能要求旁人为了你,搭上自己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 设身处地,自己也无法做到这般,又如何强求于人呢? 李丹青这样想着,又点了点头,朝着对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公孙布赶忙伸手扶起李丹青,言道:“使不得,使不得。” “世子先去吧,陛下与文武百官都还在等着世子呢。” “能封为天策上将,想来李将军泉下有知,也会觉欣慰的。” 公孙布这样说罢,又朝着李丹青告了声退,便领着左右快步离去,徒留李丹青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目光萧瑟。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德者居之 “世子!李丹青到!” 伴随着门口传令的宦官尖细的鸭公嗓,李世子迈步走入了照明殿。 诚如公孙布说的那般,整个照明殿中已经是高朋满座,李丹青粗略的少了一眼,三府九司的司命齐至,武阳城中有头有脸的王孙贵胄也都落座其中。 看样子…… 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他倒是并未刻意来晚,就算李丹青真的想要特立独行,也不会用这般幼稚的办法。 姬齐派人送来的圣旨中,只是言说要让李丹青参与今日的晚宴,但却并未定下时辰,而依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宫中晚宴都是定在戌时之初,此刻时间尚且刚刚道酉时之末,按理来说时辰尚早,朝中臣子却已然落座,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的话,李世子断然不信。 “爱卿终于到了!可让朕一阵好等啊。” 李世子还来不及细想,高台上姬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李丹青抬头看向高台,只见姬齐端坐在龙椅之上,眉宇间带着爽朗的笑容。 一年多的光景不见,这位武阳天下的共主两鬓竟生出了些白发,眼角的鱼尾也肉眼可见的多出不少,但依然中气十足,器宇轩昂。 姬齐两侧,两位身着宫装的妇人坐在左右下侧的两方案台前,右侧的年纪稍长,模样端庄,不苟言笑。那是太子姬权的生母,也是武阳母仪天下的皇后,林湘。 左侧的女子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面容姣好,笑容娇媚,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但李丹青却知道,这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可实际却也已经年近四十,只是因为修为高深,故而容颜常驻。 她是二皇子姬斐的生母,圣雄山山主的女儿,也是姬齐最宠幸的妃子——南宫云。 可宠幸归宠幸,眼前这大宴群臣的场面活,依照规矩来说,只有母仪天下的东宫之主才有资格作陪,南宫云能出场,在很大程度已经说明,她在宫中的地位已经不是单单受宠那般简单。 看样子陆阙以及整个圭玉府都倒向二皇子并非无的放矢。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思忖道,眼角的余光又瞟过两位妇人下位坐着的皇子公主们。姬权姬斐自不多言,都是李丹青的老熟人了。 倒是最尾处的两位模样有七八分相似的孩童,让李丹青多看了一眼。 看上去十岁出头的男孩穿着金线镶边的长衫,正襟危坐,感受到李丹青的目光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眉宇间神色好奇的打量着李丹青,他的对侧,身着粉色宫裙与他年纪无出左右的少女扎着羊角辫,正专心的与桌上的烧鸡“厮杀”,对于随着李丹青到来,而骤然安静下来的气氛毫无察觉。 这应该是三皇子姬玉植与公主姬瑶。 二人是孪生兄妹,母妃是当年宫中一位寻常宫女,被姬齐酒后临幸所出,没有显赫的身世,哪怕是皇子也并不见得能多受人待见,每年除了年关的大宴,这对孪生姐弟倒是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多时候都与自己那同样不得宠的母妃一道住在燕欢宫中。 “多年未入宫中,有些寻不到路,耽搁了时间,最后还只有求助当值的公孙将军引路,故而此时才到,还望陛下恕罪。”李丹青朝着姬齐行了一道君臣之礼,如是言道。 随口一言也算是替公孙布解决了擅离职守的后顾之忧,毕竟姬齐如今已经知道了此时,此刻不曾追究,日后自然也无从追究。 “无碍,无碍,快些落座吧!”姬齐眉开眼笑,如此言道,一副君臣不疑,古今罕有的架势。 李丹青再行一礼,目光看向前方。右侧首座的位置空着,再往下看,第七座左侧的位置空着,整个明照殿中,也就只有这两个位置尚且还能入座。 李丹青能明显的感觉到,在这一瞬间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丹青在那时咧嘴一笑,毫不在意,直接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闲庭信步的走到了右侧的首座前,抬起衣衫的下摆,直挺挺的便坐了下去。 明照殿中,在那一瞬间,有那么一息的死寂,旋即又恢复了过来。 “哼!你世子倒是不拘小节,什么位置都敢坐。”坐在李丹青对侧的中年男子,嘴角上扬,冷笑言道,率先便朝着李丹青发难。 明照殿中的众人也在这时将目光齐刷刷的投递到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闻言抬头看向对方,自然一眼认出了这身形魁梧,模样刚毅的男子便是这三府之首,龙象府的府主——夏侯伯阳。 自己到场之时,文武百官似乎早已落座,场上留着两个空位,却无宫人指引,显然就是在试探李丹青。 李丹青早就料到这一出,倒是并无半点慌乱。 他笑了笑,伸手提起了案台上的杯盏,抿下一口,反问道:“位置不就是给人坐的,不坐难道还要供起来?” “世子说起来也不是头一遭参与群臣大宴了,这位置是留给谁的,想来你应该比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 “陛下心中一种想着李将军,以往无论将军是否参与,这首座的位置都一直为将军留着,哪怕如今将军已经战死,但这属于天策上将的位置却一直保留,为的就是缅怀将军。” “世子难道是以为自己在边关立了些功劳,就可以居功自傲,视这天策上将之位为囊中之物了吗?”夏侯伯阳冷声言道,眉目阴沉,在这时直直的盯着李丹青。 武阳朝素来讲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哪怕是群臣大宴,这座次也是按照地位由高至低轮辈排序,这首座的位置理所当然的是留给那位极人臣的天策上将的。 李丹青闻言侧眸瞟了一眼高台上的姬齐,只见他眯眼看着此处,脸上的神情平静,让人难以从此看出他此刻心头的喜恶。 但有的时候,既然不出言阻拦,从某种程度而言,就是默许。 李丹青在心底叹了口气,暗道:果然是宴无好宴,这皇家的饭,果然不好吃啊! “既然是我爹的位置,子承父业,不轮到本世子来坐,难道要轮到夏侯府主来坐?” “那也不是不行,那你早些日子跪在我爹面前,认他做你的义父,说得还有机会,但可惜,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府主你怕是没这机会了。”李丹青笑眯眯的说道。 “你!”夏侯伯阳闻言顿时勃然大怒。 “唉!府主也别生气,我还有一个办法。”但夏侯伯阳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李丹青笑呵呵的打断:“不如你现在做我的义子,日后多学些养气的功夫,争取死在我后面,到时候我就把这位置让给你!” 李丹青的胆大妄为满朝文武在早几年早有体会,但那时他毕竟还有李牧林照拂,如今没有了那位天策上将的庇佑,当着朝堂诸公的面,如此羞辱龙象府的府主,已经称得上是大逆不道。 “混账!” “你当这武阳朝廷是你李家的私有物吗?” “李将军英勇无敌不假,但那是李将军的事情,我武阳朝除了爵位从来没有世袭一说,讲究有德者居之,岂容你尸位素餐?”夏侯伯阳在那时拍案而起,厉声怒斥道。 那般失态的模样,与龙象府府主的身份可谓格格不入。 而听闻这般怒斥的李丹青却嘴角上扬,颇有几分奸计得逞后的得意洋洋。 他眯眼道:“哦?有德者居之?” “那依夏侯府主的意思,若是有朝一日,你觉得自己德行可比天人时,是不是这太子甚至陛下的位置,你也能有德者居之呢?” …… (关于龙象府府主的名字,因为之前电脑重装,系统备份出了问题,大纲遗失,导致名字在前面搞混了,现在统一更正为夏侯伯阳。如果还有什么地方人物名字出了问题,请留言告诉我,我会及时更正,在这里就给大家带来的不好的阅读体验道歉。)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人逼宫 明照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杯觥交错的文武百官,停杯驻盏,神情诡异的看向李丹青。 端着琳琅满目的珍馐美馔游走在各个案台间的宫人们也纷纷停下了脚步,想要抬头看上一眼,却又不敢妄动,只能呆立在原地。 夏侯伯阳更是一愣额头上一瞬间大汗淋漓,他张开嘴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不对,赶忙侧头看向一旁高台上的姬齐,扑通一声便跪拜了下来,惶恐说道:“陛下太子明鉴,这李丹青混淆黑白,颠倒是非,构陷为臣,臣下对陛下,对太子忠心耿耿,绝无他想!” 李丹青的话,当然是在断章取义。 姬齐也绝非昏庸之君,自然也能听得明白。 众人之错愕不是因为李丹青一语道破了夏侯伯阳的“不臣之心”,而只是单纯的惊讶于这位李世子的口无遮拦。 反观这夏侯伯阳惶恐的态度,着实有些过激得可笑。 三府九司其余的府主司命皆是沉默的看着这夏侯伯阳,似乎并不奇怪身为三府之首的龙象府府主做出这样的举动。 “哈哈哈!夏侯府主忠心耿耿,朕怎会不知?”姬齐在这时大笑三声,打破了明照殿中近乎死寂的气氛。 “起来吧,李世子和你开玩笑呢!你啊!就是木楞了些!” 姬齐的笑声,让大殿中沉闷的气氛顿时瓦解,群臣欢笑,宫人们各司其职,方才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一般。 夏侯伯阳连忙站起身子,端坐在那处,低头饮酒,不再纠缠李丹青——姬齐的话,不仅给他免了罪责,同时也给李丹青方才的忤逆之言盖棺定论。 夏侯伯阳这般喜欢揣摩上意之人,自然明白不能再咄咄逼人。 姬齐很满意夏侯伯阳表现出的小心翼翼,他在这时侧头看向了李丹青,举起酒杯,神情感慨:“若是牧林在天之灵知道,爱卿能痛改前非,为我武阳浴血杀敌,泉下也该瞑目了。” 李丹青站起身子,举杯恭敬道:“都是陛下用心良苦,若非这趟阳山之行,丹青恐还在浑浑噩噩,蹉跎人生。” 李丹青面对旁人那是凶相百出,可面对姬齐倒是出奇的恭敬。 若不是方才刚刚说过那般胆大妄为之语,此刻众人当真难以将这一脸恭敬的李丹青与之前那桀骜的李世子联系在一起。 不过姬齐似乎真的不曾在意李丹青方才所言,他面露笑意,高举酒杯道:“敬李牧林!” 百官见状赶忙起身与之一同高喝道:“敬李将军!” 一杯饮罢,百官落座,姬齐眯眼看着李丹青,神情之中是掩不住的欣赏:“将门虎子,来!和朕这文武百官好好说说,你是怎么靠着手上的几万人,击退幽云的四十万大军的!?” 文武百官闻言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高台上的皇子王妃也纷纷侧目。 他们中的大多数,可不是那些市井之徒,当然明白幽云纠集的四十万大军是如何凶猛,李丹青凭借着一己之力将大军击溃。 这般战绩哪怕是李牧林也望尘莫及,众人的心底大都好奇得紧。 坊间对此也多有传闻,有人说是李牧林藏着百万暗部,只待李丹青一声令下,便会倾巢而动,六十万白狼军尚且能拒辽人于国门之外,百万暗部想要绞杀四十万幽云军自然也不在话下。 也有人说,那一日幽云军兵败之时,应水郡内有冲天大火成燎原之势,李丹青是得到了阳山星灵的认可,得神人相助,故而一把神火烧尽幽云人。 更有人言,李世子是仙人转世,身负大造化…… 此番种种不一而足,但都显得颇为无稽,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世人对此事便愈发的好奇,一时间文武百万无论老幼尊卑,皆目光炯炯的盯着李丹青。 放眼看去,在座众人之中,也就只剩下那位名为姬瑶的小公主,还在与案台上的食物厮杀,只是这次,她的对手从烧鸡变做了一盘桃酥。 …… “咳咳!”李世子咳嗽一声在那时正襟危坐。 这显然是李丹青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事情——信口开河。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将手中的酒杯当做了惊堂木,一拍桌板,朗声言道。 “话说那是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夏日的蝉鸣未尽,秋日的落叶未黄。” “本世子兴致所致,夜观天象,见北方凶星大耀,便知有人在对我武阳天下虎视眈眈……” “本世子素来忠君爱国,又心存鸿鹄之志,爱民之心,有道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我自然得为陛下分忧,于是夙兴夜寐,思虑千万……” 周遭的百官本想以此探明李丹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故而纷纷侧耳倾听,但李世子却是口若悬河,这里一句,那里一句,什么讲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讲。 就坐在他对面的夏侯伯阳眉头紧皱,身旁的府主司命也是满面困惑,只有那位坐在角落处的殷无疆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淡定饮酒。 “咳咳。” “爱卿忠君报国之心,朕已知晓。” “奋勇杀敌之事,朕亦体察,咱们还是挑重点讲吧。”还是王座上的姬齐有些看不下了,咳嗽一声,提点道。 李世子闻言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这个故事他可是在心底酝酿了好久,为此还拉下脸请教一番了鹿书德与师子驹,为的就是让这个故事听上去足够波澜壮阔,故事的主角,也就是李世子自己足够的伟岸。 他本想着靠着这个故事在武阳城一炮而红,最好还能吸引一些年轻貌美的姑娘成为自己的仰慕者,最后狂热一些,比如半夜冲入他的房间,对着他做些不禽兽不如的事情…… 美好的愿景被打破的李世子沉吟了一会:“重点的话……” 他端起案前的酒杯饮下一口,又才言道:“就是,来了一个幽云的士兵,本世子临危不乱,冷静分析,然后剑出如龙,取敌首级,再收剑归鞘,血不沾衣。” “如此反复四十万遍,幽云大军就不攻自破了。” “……” “……” 明照殿中随着李丹青的话语落下,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胡闹!”就坐在夏侯伯阳身旁案台前的老者拍案而起,指着李丹青的鼻子便怒骂道。 老人唤作陆沉戟,是三府之一圭玉府的府主。 此刻年过六旬的老人脸颊涨红,下巴处蓄着的羊角须鼓动,指着李丹青骂道:“你是在愚弄我们吗?” 面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的职责李丹青倒是显得极为平静,他眨了眨眼睛,困惑道:“这都是事实,陆先生何出此言呢?” “事实?那可是四十万人啊!就是站在那里让李世子一刀一刀的砍,李世子也要砍伤大半年吧!”陆沉戟冷哼一声如此言道。 李丹青却问道:“那我到想要问问老先生,四十万幽云大军死没死?” “自然是死了!除非你李世子在军报上弄虚作假!”陆沉戟厉声应道。 “那朝廷可有援军?”李丹青又问道。 陆沉戟闻言脸色有些羞愧:“朝廷两面作战,西境也不太平,但也早已下令让临近的蓝山郡与燕马郡集结兵马……” “陆府主回答问题即可。”李丹青却在这时打断了对方的话。 陆沉戟有些恼怒,沉声道:“还未等到援军,幽云大军就已经溃败了。” 李丹青倒也并不在意老人的诡辩,在那时满意的一笑,说道:“既然没有援军,也既然幽云四十万大军尽数伏诛。” “那敢问大人,那四十万幽云人不是李丹青与门下弟子一刀一刀砍死的,难道还是靠着陆大人拍案而起一声爆喝给吓死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惊。 李丹青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很明白——既然应水郡是我守住的,那幽云人是怎么死的,也就我说了算! 陆沉戟的被气得脸色煞白,心头愕然,在场的文武百官也同样是心头愕然。 朝廷早就放出了风声,会封赏李丹青一个虚职,为的就是让李丹青明白自己的处境,安安心心的做好这稳住六十万白狼军的吉祥物,如此,他才有活命的机会。 但这李丹青自从到场之后,每每咄咄逼人,锋芒毕露。 一时间众人也说不清这李丹青是听不懂朝廷透露出的风声中要传递给他的意思,还是真的就不怕死! 想到这里的众人纷纷侧头看向高台上的皇帝陛下。 但姬齐却只是一只手把玩着酒杯,目光玩味的盯着李丹青,似乎并不打算参与这场争端。 “竖子狂妄!” “竖子狂妄!” 那老儒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满肚子的学问但面对李丹青的犀利言辞,一时间却无处施展,只能涨红了脸,如此怒骂道。 但李丹青却根本没有与这老头子纠缠的意思,他说完这话,转头却看向了高台上作壁上观的姬齐,拱手一拜言道。 “陛下圣明,文成武德之功享誉海内,爱民如子之德传扬八荒。” “应水郡遭逢劫难,臣知陛下一定心急如焚,第一时间调动武阳各部。” “但有不臣之人混淆圣听,让陛下圣名受损,让陛下子民受难,臣斗胆,代应水郡枉死之冤魂,战死之英灵恳请陛下彻查应水郡一战,三府九司文武百官失职之人!” “以慰亡魂!以正视听!” 砰。 此言一落,姬齐手中的酒杯猛然碎裂。 百官骇然,宫门寂静。 他们这时才醒悟过来,这李丹青是在…… 一人逼宫!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失算 逼宫。 对于国祁绵延了百年之久的武阳朝而言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祖帝立国之时,便分立了三府九司,为的就是让国祁绵延,皇权受到三府九司的监管与节制,三府九司又同时相互节制。 这是很清醒的做法,但可惜的是这世上没有什么完美的制度,无上的权柄总是能激发人内心最疯狂的贪欲。 而贪欲,往往是人登天的神梯,也是坠入地狱前最后一根稻草。 武阳朝立朝百年,距今已历四帝。 祖帝立国之后,劳心劳力,不久便龙驭上宾。 而后子嗣也身子积弱,只是待了七八年的时间,便撒手人寰。 先帝登基之时,不过十二岁,主少国疑,三府九司把持朝政,逼宫之事屡见不鲜。 直到先帝步入壮年才渐渐夺回朝政大权,但三府九司依然势大,在某些事情上与先帝分歧巨大,众官发难的事情也偶有发生。 哪怕是到了姬齐手中,皇权稳固,但继位至今同样也有那么几次不太愉快的事情发生。 但无论是先帝还是姬齐遭遇到的事件,背后都有三府九司半数以上的官员在背后推动,同时也有圣山与各方士族的联合施压。 而眼前这李丹青一人逼宫之事,却是亘古未闻。 但比起这些,更让文武百官莫名心悸的是…… 这一人逼宫之事,似乎还真有让姬齐与朝廷骑虎难下的可能在。 无论李丹青之前的名声有多臭,但抵御了幽云外敌的事实摆在那里,起先朝廷还能一笔带过,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应水郡难民涌入武阳各个州郡,幽云之凶残自然也传播开来。 尤其是李丹青从阳山走到武阳城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应水郡的难民将他的英勇事迹传遍武阳各个州郡,让民间对于李丹青的风评大有改观。 此刻的李丹青携带着应水郡之乱,朝廷无所作为的汹涌民意,以及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不世之功。 加上朝廷还要依仗他稳定白狼军,从各种角度而言,李丹青确实有逼迫朝廷在某些事情上做出让步的可能——当然前提是李丹青不怕朝廷秋后算账的话。 而无论是之前与龙象府以及圭玉府两位府主的唇枪舌剑,还是此刻转而对姬齐的发难,都不难让人看出,这位李世子似乎根本没有那样的远虑。 但偏偏就是这样鼠目寸光之人,有时候最让人头疼。 众人都神情有恙的看向高台上的帝王,只见姬齐的眉宇阴沉,手中的酒杯在这一刹那被他捏碎,眯着的眼缝中闪烁着寒芒,直直的盯着李丹青。 在一段让人提心吊胆的死寂之后,姬齐的声音终于幽幽响起。 “那依爱卿的意思,应水郡之事,朕该追究谁的责任呢?” 他的语气阴沉,显然极力压抑着心底的某些情绪。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在这时也不敢搭话。 但李丹青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出姬齐语气中的怒火,在那时拱手朗声言道:“首罪。郢家家主,郢相君!郢家长子,郢离!” 李丹青的声音很大,并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此言一出死寂的明照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武阳四族虽无官位在身,却有爵位世袭。 武阳爵位,分为王、公、候、伯四等,皆可世袭。 但同时因为公爵有牧养私兵的权利,故而朝廷对爵位把控素来严苛,除了立朝之初分封有功之臣,而后便只有皇子皇孙能得此殊荣,哪怕是当年功高盖主的李牧林,也从未捞到半个爵位在身。 而武阳四族,所世袭之爵位,号为公。 这已是皇族之下所能分封的最高爵位。 但武阳四族不仅有爵位世袭,同时有别于寻常公候,牧养私兵之数,可达十万之巨,并且朝廷每年还会拨出大量的银两供养四族的族人,从某种上而言,四族的地位近乎等同于异姓王,只是有实无名罢了。 而这些年随着青家与夏家的倒台,徐家家主徐炼的不知所踪,郢家更是借机做大,朝堂之中与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官员不再少数,与太子的来往也极为密切。 其家主郢相君的地位更是隐隐凌驾在了三府九司之上。 这样的人物,李丹青也敢告,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座次仅在三府九司之后的郢相君闭目沉眸,似乎根本不在意李丹青的怒斥,反倒是后座上一位男子在那时拍案而起,指着李丹青便喝道:“李世子劳苦功高,陛下早有体谅,但如若以为凭着些许功劳,便可肆意构陷忠良,那可就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卑职劝世子一句,莫要自误!” 龙象府的府主夏侯伯阳,为人好大喜功,色厉而胆薄,做事毫无章法,故而能讥讽李丹青。 圭玉府的府主陆沉戟,书生气太重,墨守成规,故而见不得李丹青愚弄百官,方才怒斥李丹青。 但三府九司府主司命,除了这二人都是老谋深算之辈,深知君心难测,无论外界传言如何言之灼灼,他们在未有弄明白姬齐的心思前,皆不会妄动。 故而相比于其余看上去不曾对李丹青发难的三府九司的司命,陆沉戟与夏侯伯阳在李丹青心中反倒是最好应付的家伙。 譬如此刻这郢相君,李丹青已经指名道姓的要他难堪,但他却神情平静,因为他知道,不用他出手,便会有人代替自己接招,或者说,在郢相君的心中,李丹青根本算不得是对手。 高台上的姬齐见有人站了出来,也选择沉默不语,反倒目光意味不明的盯着李丹青,似乎是在期待李世子接下来会如何做。 李丹青转头看向那中年男子,对方三十岁出头,看身上衣衫制式应当是九司之一神御司的官员。 他笑道:“敢问阁下,何为肆意构陷?” “无凭无据,空口白话,难道不是肆意构陷吗?”那男子神情倨傲,拂袖言道。 “那敢问阁下幽云之乱从何而起?”李丹青并不为男子的挑衅所动,继续问道。 “阳山崩塌,致使应水郡灵力枯竭,幽云趁乱入侵!”男子显然做足了功课,在那时对答如流。 “好一个阳山崩塌!”李丹青却在这时陡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 “武阳有二十八座圣山,何为圣山?” “那是可飞升穹顶,沟通星辰,引来星辉,充盈天地灵力的神物!” “是武阳数以千万计武者修行的基石!” “亘古至今,再做诸公何曾听闻过圣山崩塌之事?” 李丹青的大声质问,让在场众人噤若寒蝉。 他们当然有人想要提上一嘴关于武阳立国之处,那离山之事,但毕竟前朝旧事皆是禁忌,在这朝堂之上,众人对此都讳莫如深。 “一座圣山崩塌,诸公就没有想过其中缘由吗?就没有纠察背后到底有谁在暗中捣鬼的念头吗?” “胡闹!阳山崩塌之时,你身在阳山,朝廷未有追究你不察之罪已是法外开恩,你怎可还敢在这朝堂之上大放厥词!”那男子也被李丹青这番含威怒斥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立马面红耳赤的责问道。 “我倒是想要请诸位治我一个失察之罪,然后再去应水郡好好看看,阳山到底因何崩塌!” “半壁圣基为何会被人取出!” “百万应水郡百姓到底因何而死!” “十万青云军,数万阳山弟子,又到底在为谁弥补过失,丢了性命!” 李丹青冷笑一声,如此言道,目光在那时一冷,扫过在场诸人,朗声问道:“可诸位敢吗?” “三府九司,文武百官,在座诸公,嘴里不时喊着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吗?” “圣山之事,关于武阳社稷,诸君谁敢站出来告诉我,你们愿意去彻查此事呢?” 这世上有很多秘密。 有的羞于道之外人,有的恐于道之外人。 而还有一种秘密…… 叫心照不宣。 阳山崩塌当然是件大事,但这背后牵扯到朝廷、牵扯到郢家,甚至还牵扯白龙山上的那位老神仙。 规矩也好,律法也罢,归根结底是上位者约束下位者的。 当一件事牵扯得足够广,足够大的时候,上位者就会默契的选择闭口不谈。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阳山崩塌他们闭口不言。 李丹青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破了他。 他并非短视,也并非不惜命。 从阳山走回武阳城,其实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但他足足走了近三个月。 他就是在等,等自己回到武阳那天,应水郡的流民会把应水郡的一切带到武阳各地。 那时他携带着滔天的民意,又身怀不世之功,方才有能力,让朝廷给个交代! 从孙禹赵权到张囚杨通。 从洛城宁煌戟到十万青云军。 从那一个个不知名讳的白狼军暗部到阳山每一位战死的弟子。 他们需要一个交代。 而现在李丹青不要,不过数月光景,应水郡发生的一切就会被人遗忘,民众的记忆总是来得汹涌,却又短暂。待到那时想要旧事重提,那就是难上加难。 他不指望凭着自己的几句话,就能让在武阳朝根基深固的郢相君倒台。 但他得要姬齐的一个答案,一个不将此事盖棺定论的答案。 哪怕只是承诺会彻查此事,李丹青于这其中便有操作的空间。 而作为回报,他会乖乖的领受那天策上将的虚职,成为稳定白狼军的吉祥物。 至少,暂时如此。 他相信姬齐听得懂他的意思。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向来如此简单。 想到这里,李丹青再次看向那位在他的责问下哑口无言的男人,眯着眼睛如此言道:“阁下既非应水郡人士,未有经历幽云之乱,也非郢家主本人,如何敢断言李丹青所言就是无凭无据呢?” “如此急着为郢家主辩护,我有理由怀疑你与郢家主之间结党营私,蝇营狗苟!” 李丹青的话掷地有声,那起身为郢相君辩护的男子脸色瞬息煞白,而坐在一旁一直神情平静的郢相君也在这时眉目一沉,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有一道寒芒闪过。 阳山之事,他并不在意,他知道此事关乎着的还有朝廷与白龙山,李丹青能做到的事情并不到。 但结党营私…… 那可是朝堂大忌…… 念及此处,郢相君也有有些按捺不住,就要起身。 “好了!”可就在这时,高台上的姬齐忽然言道,打断了这场即将开始的争端。 李丹青闻言转头看向姬齐,目光平静,他等着这位帝王抛出向他示好的橄榄枝,他很笃定这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 “阳山崩塌,是幽云人奸细所为,这一点朝堂上下早有论断,朕知道爱卿你疼惜枉死的百姓与战死的甲士,但不可一味捕风捉影,你且放心,朝廷自会善待遭受幽云之乱的难民,也会尽力抚恤战死英魂们的遗孤。” 姬齐的话轻描淡写,平静至极。 却让李丹青的心头一颤,如遭雷击。 他从离开阳山开始,他就算到了这一步——朝廷需要他稳住白狼军的军心,而他则可以依仗着裹挟的民意威吓朝廷。 甚至在他的计划里,还有后续如何通过此案,重创郢家,同时为自己谋得声威,借此在武阳朝站稳脚跟。 但这一切,都在姬齐这番轻飘飘的话语中化为了泡沫。 他想不明白姬齐凭什么拒绝他的要求,难不成他有信心靠着朝廷让六十万白狼军乖乖听话吗? 李丹青不认为姬齐会是一个这般愚蠢的人。 而正是因为这样的了解,方才让此刻的李丹青,心头如此惴惴不安…… “说起来爱卿在应水郡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朕还未想好如何封赏爱卿,爱卿可有什么想要的,大可言说。”姬齐的声音再次传来。 李丹青的眉头紧皱,并未回应。 文武百官也在这时纷纷看向姬齐,他们知道,今日宴席最大谜题也将揭晓——李丹青到底能不能接过李牧林的衣钵,成为天策上将? “不如这样吧,玉植与瑶儿今年十岁有一,平日里我政务繁忙疏于管教,爱卿有牧林当年文韬武略之才,那便封为少傅,替我好好管教这两个皇儿吧!”姬齐笑眯眯的言道。 此言一出,照明殿中再次哗然。 有人幸灾乐祸,李丹青自从回到武阳城以来,言行嚣张跋扈,比起以往有过之而不及。本以为能封得那天策神将之职,却不想最后落得一个少傅之位。 少傅是个侧头侧尾的虚职,如若是太子亦或者二皇子玉植这样的皇子的少傅倒还有几分实权,但三皇子与公主姬瑶本就是宫女所生,在宫中处于权利边缘,做他们的少傅,那便是彻底将李丹青挤出了皇权之外,也代表着李丹青彻底失去了姬齐的信任…… 当然也有人在这时忧心忡忡,李丹青这样的纨绔子弟,落得一个虚职倒是可以让王都中少些乌烟瘴气,可白狼军那边又该如何稳定军心呢? 众人的心思各异,而身为当事者的那位玉植皇子却侧头看向李丹青,见他脸色发白,方才十一岁皇子殿下眼珠子一转,神情若有所思。而对侧的同胞姐姐,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李丹青,然后便没了兴致,低头继续与案台上的食物厮杀。 “这样的安排爱卿可还满意?”姬齐的询问声在这时传来。 低着头的李丹青终于回过了神来,他抬头看向姬齐,二人的目光交错,李丹青分明看见这位执掌了武阳近二十年的皇帝陛下的眸中此刻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李丹青的螳臂当车之举…… “一切听凭陛下心意。”李丹青低下了头闷声言道,心底某种不详的预感却在这时愈演愈烈。 “那爱卿就从明日开始,教导二位皇子吧”姬齐如此言道,也不代李丹青回应,随即又道。 “今日大宴,一来是为李爱卿接风洗尘,庆祝他在应水郡大破贼军。” “二来则是西境辽人再起斩断,几十万大军兵临池下,诸位众所周知,李将军死后,六十万白狼军群龙无首,朝廷虽然拆分了二十万调到各部驻防,但天策上将之职悬而未决,西境是我武阳之要地,不可假于人手。今日之宴,也是希望诸位能提名一位可堪大任之人,统御西境剩余的四十万白狼军,让辽人知道,即使没了李牧林,我武阳也不是他辽人能犯秋毫之地!” 此言一出,百官静默。 他们与李丹青一般,都暗以为这天策上将之位是李丹青的囊中之物,此刻姬齐却出了奇招,他们一时间摸不准姬齐的心思,更不敢随口妄言。 姬齐似乎早已料到众人的反应,他微微一笑,端坐起了身子:“既然诸位没有合适的人选,那朕这儿倒是有一位可堪大任之人!” 姬齐这样言道,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抬头看向明照殿殿门的方向。 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传来,众人也循着姬齐的目光侧眸看去。 只见这时,一位身着白色甲胄,肩甲以狼头为饰的男子迈步走入殿中,他的模样刚毅,脸上的轮廓宛如刀削,眉宇之间弥漫着化不开的肃杀之气。 而在看清他的容貌的瞬间,明照殿中亦是一片哗然。 “怎么是他?” “他竟然还活着!” 这话的议论不绝于耳,而李丹青却半个字眼也听不进去。 他只是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来者,双拳握紧,眸中血色密布,身子也隐隐发颤,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些情绪一般。 那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昨日夜里,被他跟丢了的…… 李射辕!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座位,归我了 “臣,李射辕!见过陛下!” 在文武百官错愕的目光下,李射辕来到了御前,单膝跪下,高声言道。 声音中气十足,响彻于明照殿中。 “起来吧。”姬齐满脸笑意的说道。 “谢陛下。”李射辕站起了身子,便侧立在一旁夏侯伯阳的案台前,正对着李丹青。 大殿再次陷入了死寂,群臣不语,李射辕亦不语。 姬齐眉眼之间笑意更浓,直直的盯着那低着头,握紧拳头的李丹青。 李丹青知道他们在等什么。 等他起身,等他发难。 然后被羞辱,被嘲弄。 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姬齐比他多算了一步,而他一步错,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这个时候,对于李丹青而言,最好的选择是缄默不语,是隐忍过去,然后再理清头绪,再做打算。 但…… 他无法做到。 他终究还是站起了身子,看向李射辕。 兄弟二人的目光交错,李丹青的双眸通红,血丝密布,而身前的李射辕却面色平静,眸中景色宛如枯井。 不见悲喜,亦难看出好恶。 “李射辕将军不是应该与父亲一道死在辽人刀下了吗?” “朝廷的讣告已经昭示天下,将军不应该说说,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吗?” 一年多前,李牧林战死的消息传回王都,天下震荡。 所有人都在问,李牧林是怎么死的,是何人杀的。 但朝廷的讣告语焉不详,只道是李牧林带着一队人马出了龙武关,但途中遇伏击,同行百余位亲卫被杀,李牧林孤身作战,被逼入死境,死于辽人大将百里帆之手。 只是李牧林身为天策上将,持重沉稳,怎会带着百余人便离开龙武关,目的是什么? 而既然带着这么少的兵马前去,那必然行踪隐秘,辽人又是如何知道的?透露消息的是谁? 李牧林纵横沙场数十年,虽未入武君之境,但多年沙场征伐,凝聚之杀气,磅礴无匹,哪怕是身怀东华帝剑的执剑使也难以与之抗衡,手下的百余名亲卫中神河境的强者便有过半之数,那百里帆只是辽军帐下一位银刀大帐。 于此之前名不见经传,又哪来的本事将李牧林斩于刀下。 此间种种,可谓疑云密布。 而面对李丹青的质问,李射辕只沉默了一息不到的时间,便张开嘴低声道:“我确实险些死在辽人的刀下。” “那日我们行至骆驼峡,正欲渡江,辽人却从四面杀来,我与将军拼死抵抗,但辽人人多势众,我们渐渐不支,最后我被打入骆驼江中,昏迷不醒,被下游的渔夫救起,半个月后修养好身体,这才知道将军已经战死。” 李射辕的语气极为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诉说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 而这样的态度,很好的激怒了李丹青,李世子沉声再问道:“而既然活着,那为什么不早些回到武阳朝,反倒今日方才出现?” 这显然也是在场众人的疑惑,他们纷纷侧目看向李射辕,眉宇间多有狐疑之色。 但李射辕在这时却淡淡言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而杀了他的辽军贼将百里帆却在辽国声名鹊起。” “旁人还可以当做无事,继续在青楼之中与那些风尘女子谈论风月,但我可不能放任杀父仇人逍遥快活。” 李射辕说道这处,有意一顿,目光意有所指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又才言道。 “这一年多来,我隐姓埋名潜伏辽国境内,为的就是手刃杀父仇人。” “大抵是李将军在天有灵,一个多月前我终于寻到机会,抓住了那贼人!” 李射辕这话一出口,明照殿中举座哗然。 “什么!” “百里帆被抓住了!?” 李丹青面色一沉,依旧盯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还是阴沉着脸不言不语。 李射辕并不将李丹青的反应放在心上,而是转头看向在场文武百官,朗声道。 “我本想着把那贼人带回武阳城,去义父坟上让他磕头认罪,再诛杀此獠,但奈何今日龙武关外我武阳大军与大辽军队剑拔弩张,想要带着一个活人穿越边界着实太过困难,故而只有退而求其次,杀了此贼,将之头颅带会,祭奠我义父!” 此言一落,李射辕也不给在场众人去求证此言真假的机会,伸手拍了拍手。 随着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明照殿的门口,两位身着甲胄的甲士端着一个巨大的木匣子出现在那处。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那二人迈步走入殿中。 李射辕也在这时走上前去,神情庄重的将那木匣子从甲士的手中接过,随即揭开了木匣子上的盖子,一颗头颅便在这时展露在众人的眼帘。 文武百官再次发出一声惊呼,那颗头颅他们看得真切,赫然便是当初随着李丹青战死的消息一同被带回来的百里帆的画像上模样! “好!” “好啊!” 姬齐在这时大声言道,第一次站起了身子。 “有子如此,李将军泉下有知,当可安息!” 姬齐这样说着,将手中的酒杯再次举起,大声道:“这一杯酒,当敬李射辕将军!忍辱负重一春秋,得报父仇,扬我武阳神威!” 百官纷纷起身举杯,同声言道:“敬将军!” 百官共饮,帝王举杯,这是难得的盛景。 但站在其中的李丹青却如置身长夜,形单影只…… 只有高台上站在姬齐身旁的老太监不忍的看了他一眼,却不敢多看,只是一眼,便又赶忙收回了目光。 除此之外便无任何在多看李丹青一眼。 在此之前,还有人担心不重用李丹青,如何稳住那几十万白狼军的军心,可如今这李射辕归来。 身为李牧林义子的李射辕本就在白狼军中极有威望,此刻有带回了百里帆的首级,白狼军中上下对其定然心悦诚服,他们的担忧也就在这时烟消云散。 至于那位李世子…… 对于朝廷而言便再无半点用处…… 这样的人自然无需再理会,也不必再理会。 …… “李射辕将军颇有当年李将军之风!” “得子如此,李将军在天之灵,亦可安息了。” 在众人或真心实意或虚与委蛇的夸赞声中,这百官共饮的盛景终于缓缓落幕。 高台上的姬齐在这时微微沉吟,待众人彻底安静了下来后,这才言道:“李射辕将军年少有为,又深谙忠义之道,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随着李将军出征多年,屡立战功,对于白狼军的了解想来整个武阳朝也无出其右者,如今辽人再犯我边境,我欲册封李射辕将军为天策神将,统御龙武关上包括白狼军在内的诸部,痛击来犯敌军,振我武阳神威!诸公可有异议?” 无论是之前的故布疑阵,让文武百官都以为李丹青才是那个天策上将的人选,还是暗中已经联系好了李射辕,这其中种种,都让在场众人明白,姬齐早已算计好了这一切,他们又岂敢多言? 甚至下一细想,李牧林当年离奇身死,李射辕失踪一年重新归来,还带回了足以让白狼军心悦诚服的贼人透露,这一切巧合得近乎诡异,让众人不得不去多想,在这一系列巧合的背后,姬齐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单是想到这些,便让人背脊发凉。 这位皇帝陛下的谋略之深,思虑之远,绝非等闲人可以比拟的。 想到这里在场的文武百官不敢有半点迟疑,赶忙在那时朝着姬齐拱手拜道:“陛下圣明……” 那高呼声回荡在朝堂之上,来回响彻,经久不息。 …… 而后,那从龙象府取出的属于天策上将的盔甲与令牌被宫人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李射辕的跟前。 李射辕身旁的甲士代他接过盔甲,然后他自己拿起了令牌,并未穿戴在身,而就是这般提着令牌,直直的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百官沉默,姬齐眯起了双眸。 他们都抱着各种心思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那李射辕低着头以一种极为冰冷目光看了李丹青一会。 就像是在看一个毫无相关的陌生人一般,眸中不携带半点的感情。 好一会之后。 这位新晋的天策上将,方才用一种与自己的目光一眼冰冷的声音言道。 “这个位置,现在是不是该归我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收拾小兔崽子 “哼!” “那个叫李射辕的家伙有什么了不的?” “不就带了颗脑袋回来吗?天知道那是不是杀害李将军的凶手?保不齐是残害了某个无辜路人呢?” 世子府的庭院前,刘言真一拍石桌的桌板,愤愤不平的言道。 “院长从昨日回来就一直呆在屋中……会不会有事,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姜羽的眉头紧皱,神情有些担忧的问道。 昨日整个武阳城的百姓都暗以为李丹青会被朝廷册封为天策上将,世子府中的众人自然也是如此想的。 他们自然都打心眼里为李丹青赶到高兴。 尤其是世子府的管家周秋申,昨天一整日都红光满面,李丹青前去参加宴会后,他更是忙前忙后的在府中张罗,想着李丹青一旦被封为天策上将,前来祝贺的客人一定是门庭若市。 世子府虽然近来拮据了一些,但老管家想着不能堕了将军的脸面。 于是乎拉着老脸去城西最好的茶叶铺赊了三斤上好的玉飘雪,以作招待客人之用。 又寻到方岳斋的老板,想办法弄来了一壶玉逢春——此酒是南疆朝贡给皇室的贡酒,味道清冽,回甘无穷。 李将军最喜此物,每每从战场归来,都得饮上两蛊。 以往李牧林爱喝,每年提着此酒前来府上投其所好之人数不胜数,但人走茶凉,到了今日,想要得到此物,老管家还得在黑市上悉心寻找。 但终究是值得的,毕竟世子有了出息,这天下对于周秋申而言便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众人没有等到身着战袍“凯旋而归”的天策上将,等来的却是一个喝得烂醉,不省人事的李世子。 王城中的消息传得很快,众人也随即知道了那场酒宴中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李丹青只是一夕之间,便从炙手可热的天策上将,变做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 姜羽的话让众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正迟疑着要不要去看看李丹青,看了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夏弦音却忽然言道:“不用去了,让他自己静一静吧。” 一时间确实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安慰李丹青的办法的众人,闻言也只有默默点头。 “要不咱们离开武阳城吧……”这时,一旁的宋桐儿忽然言道。 众人闻言也在纷纷侧头看向她,宋桐儿见状沉了一口气说道:“那皇帝老儿分明就是不待见咱们,李丹青在幽云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他就封了个少傅,还是负责给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讲课的,这不是在羞辱人吗?”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在这里待下去了,摇虚城也好,应水郡也罢,谁规定咱们一定要待在这地方?” 宋桐儿的话虽然有几分说气话的味道在,但话糙理不糙。 夏弦音的眉头一挑,看向一旁的青竹,言道:“青……温君师姐,你看要不要劝劝李丹青,要不先离开武阳城吧……” “李射辕上位,朝廷对李丹青就没了顾忌。” “李丹青在阳山坏了郢家的大事,听师尊说,似乎还在四海城给镇魔司惹了麻烦,要是它们挟私报复……” 希温君看了夏弦音一眼,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世子不会离开的。” “为什么?”夏弦音有些不解的问道。 “你为什么当初要回到武阳城呢?”青竹反问道。 夏弦音一愣,忽然醒悟了过来,她的眉头在那时皱起,神情担忧的言道:“可他的处境比我危险太多。” “放心吧,他自己明白,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一定有他的道理。况且就算没有那天策上将的官位在身,他毕竟还有抵御幽云外敌的功劳在,至少短时间内,没人敢真的伤他性命。”青竹宽慰道。 深谙李丹青性子的夏弦音闻言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哼!百年之后史书上当如何书写今日?” “那小混蛋就是有千般不是,那也是为武阳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如此对待有功之臣,百般折辱!简直是武阳立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一旁的木桌前,正在与鹿书德对弈的师子驹大抵是越想越气,忽然一把扔出了手里的棋子,愤声言道。 鹿书德瞟了一眼棋盘上移位的棋子,不动声色的将被围杀的棋子换了位置,然后将师子驹扔在棋盘上的棋子捡起,语重心长的言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老师啊,你这养气的功夫还得再练练,来,下棋吧。” “别担心世子,他连四十万幽云军都能击溃,区区跳梁小丑,得意也只是一时的。” 师子驹闻言冷哼一声:“哼,我会担心那小混蛋?” “我只是气不过这武阳城的人,混淆黑白罢了!” 师子驹素来嘴硬,自然不肯承认自己会担心李丹青,他这样说罢,又低头看向棋盘,旋即眉头一皱:“这棋……不对啊。” 鹿书德眨了眨眼角,看向师子驹,问道:“有什么不对,该你落子了!” “这棋就是不对!方才我黑子在这,你白子在这,你老小子不讲武德,还能偷偷换子的?”师子驹勃然大怒。 “你可不能血口喷人,老夫是读书人,怎可能干这样的事情!”鹿书德死不承认。 两位老人就在这时,为棋子到底该落在何处争执不休,眼看着他们撸起袖子,站起身子,就要动手之时…… 吱呀。 不远处的房门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无论是忧心忡忡的夏弦音等人,还是争执不休的两位老者,都在这时转头看向房门方向,目光有些紧张。 只见那李世子在这时从门中迈步而出,他如寻常时候一般,伸了个懒腰,然后看向众人笑道:“早啊。” 神情平静,态度温和,与以往的每一个清晨,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 众人皆是一愣,并未回应李丹青的问候。 李世子似乎并不在意,转身便看向不远处的周秋申,问道:“周叔,今天早上吃什么?” 还在发愣的周秋申闻言一个激灵,赶忙快步上前,言道:“世子想吃什么?方岳斋的油焖虾?北湖楼的烤鸭?还是西城渡子铺的桃酥?我这就去买……” 周秋申与李丹青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可实际上周秋申倒更像是悉心照料李丹青,以至于有些宠溺的老母亲。 在他看来,李丹青昨日遭逢的挫折,他心疼得紧,自然想着尽自己努力多弥补一些。 李丹青闻言停下了脚步,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周秋申。 “这大清早的谁吃这么腻的东西,给我拿两个馒头就行。” “再说了,府上不是没钱吗?” “我这少傅一个月的俸禄不过四十两,还是节俭些好。” 李丹青的一本正经,让周秋申一时间摸不清自家世子到底是真的体谅他,还是哀莫大于心死,对吃的都已经没了兴趣。 “周叔看着我干嘛?去拿啊。”李丹青似乎也察觉到乐周秋申那古怪的神情,他笑了笑,催促道。 周秋申见状,也不敢去细问李丹青的心思,只能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向里屋。 周秋申离去后,李丹青又侧头看向亭台的方向,建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身上,不免眉头一挑,脸上浮出他那标志性的贱兮兮的笑容,问道:“我知道本世子天生丽质,但诸位就算垂涎那也得稍稍收敛些许,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我也是会害羞的。” 这般无耻之言,放在以往定然会招来众人的声讨,但此时此刻满心担忧着李丹青的众人却是生不生半点与李丹青斗嘴的心思。 “院长……你没事吧?”姜羽最是沉不住性子,在那时神情担忧的问道。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很是困惑的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还是那么帅气逼人,风采依旧。” “可……”这样的说辞显然并不能让众人放下疑虑,姜羽皱起了眉头,还要在问些什么。 但这时,周秋申却拿着两馒头以及一碗瘦肉粥走了出来:“世子……” 他正要说道,但李丹青伸手从他手里拿过了两个馒头,言道:“粥就不喝了,我先走了。” 李丹青这样说罢,拿着手里的馒头咬下一口,便快步朝着府门口的方向走去。 众人见状愈发的不明所以:“院长去哪里?” 面对众人明显带着担忧的追问,李丹青却摆了摆手,嘴里含着馒头,语焉不详的应道:“收拾姬齐的小兔崽子!” 这话说罢,李世子便火急火燎的出了府门,只留下府中众人两两相望,不明所以。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武阳天下 李丹青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走在武阳城的街道。 街道两侧的行人,对着李世子一阵指指点点——昨日神御宫中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在武阳城传扬开来。 李丹青不仅没有得到天策上将之位,还在宴席上被李射辕狠狠的羞辱了一顿。 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李丹青让出了那属于天策上将的席位,而整个过程中,李丹青都一言不发,像极了一只丧家之犬。 而事实上,没了李牧林的庇护,随着李射辕的归来,朝廷也不再那么仰仗着李丹青来稳定白狼军的军心。 李丹青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可无论周围的行人或唏嘘也好,或嘲弄也罢,作为当事者的李世子,只是一边津津有味的啃着手中的白面馒头,一边神情悠闲的迈步行走。 很快他就穿过了内城,来到了神御宫的宫门外。 今日神御宫外当值的是四大禁军之一神虎军。 李丹青方才走到神御宫的宫门前,门前驻防的甲士便伸手拦住了李丹青:“皇城禁地,闲人莫进!” 李丹青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一边啃着手里的馒头,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甲士,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混账!” “看清楚这是谁了吗?” “我武阳朝的天策上将,你们也敢拦?” 而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两位甲士的身后传来,李丹青侧眸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虎卫甲胄,面容刚毅的男子从甲士的身后走出,来到了李丹青的面前。 这是个老熟人。 那个李丹青刚刚回到武阳城,便将之腿打断了黑虎卫统领莽窟。 他的脚还是有些不利索,但气色极好,就像是年过七旬的梨树,寻到了可以压的海棠一般,满面红光。 他在李丹青的面前站定了身子,目光戏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忽然皱起了眉头:“咦……李世子怎么跟昨天接过天策上将令牌时的模样有些不一样呢?” “难道……被册封为天策上将的不是李世子吗?” “可咱们武阳朝除了李世子这样的当世人杰,还有谁能当此大任呢?” 莽窟卖力的进行着自己拙劣的表演,似乎想要以此好好的羞辱一番李丹青,以报那日的断腿之仇。 但李丹青只是站在原地,伸手啃着自己手里的馒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莽窟。 那模样就像是在看一场,并不如此出色的杂耍。 沉浸在大仇得报的快感中的莽窟很快就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似乎与自己的想象有所出入。 他停下了自己夸张且做作的表演,在这看向李丹青,正好对上了李丹青平静的双眸。 这显然不是莽窟能够接受的事情。 在他看来,经历了昨日的一切,现在的李丹青应该是敏感、脆弱且怯懦的。 但实际上,李丹青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眸子深处甚至隐隐还有些许期待,期待一个小丑,接下来还会有多么哗众取宠的表演。 那一瞬间,莽窟勃然大怒! “李丹青!你还以为你是那个武阳世子吗?现在的你,什么也不是!” 李丹青平静的看着眼前暴怒的莽窟,终于在这时做出了见到莽窟以来的第一个动作——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脑袋伸了过去。 前日李丹青的阴狠显然还给这位统领大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似乎是害怕李丹青暴起发难,在李丹青做出反应这时,脸色一变,身子本能的退去一步。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咳嗽一声,遮掩住方才过激的反应带来的尴尬,然后看着伸长了脖子,站在自己的跟前的李丹青,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做什么?” 李丹青抬眸看了莽窟一眼,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颈项:“砍了我。” “嗯?”这样的要求,大抵莽窟这一辈子都死头一遭听到,不免在那时一愣。 “莽统领不是那么恨我吗?” “反正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那为什么不干脆点,砍了我呢?” “来吧,快些送本世子上路!”李丹青如此催促道,语气中颇有几分不耐烦的味道。 莽窟的眉头紧皱,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的手握紧了腰间的刀,但只是一瞬,便又松了开来。 李丹青现在失势不假,白狼军有李射辕在,朝廷无需在仰仗李丹青也不假。 李丹青该死,但现在还不能死。 他毕竟有不世之功,名望正盛,现在若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朝廷一定会用他的命,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为了一时之快,赔上自己的性命,显然并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而李丹青将莽窟这样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顿时笑了起来,他抬起了头,挺起了胸膛,言道:“给你机会报仇,你不中用,可就不怪我了。” “你!”听出李丹青话语中的嘲弄,莽窟顿时心头怒火翻涌,正要说些什么。 可李丹青的身子却在这时猛然上前。 李丹青的速度极快,莽窟根本没有半点反应的机会,眨眼间,李丹青就来到了他的跟前。 只见李丹青的一只手伸出,捏住了莽窟的下颚,眯眼睛盯着莽窟,言道。 “莽兄不敢杀我,但我敢杀你。” “所以,在你没有下定决心杀我之前,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来招惹我。因为……” “我这样的人,或许随时都有可能……” “杀了你。” “懂了吗?统领大人?” 李丹青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夜深人静时,落在瓦片上的秋雨。 清澈、微弱。 却偏偏能掀起人心头的波澜。 也不知是不是被李丹青的话吓住,还是认清自己此刻受制于人的事实。 莽窟的脸色煞白,在那时僵硬的点了点头。 李丹青见状松开了捏着莽窟下颚的手,周围的黑虎卫甲士终于回过来神来,提着刀围拢过来,但也却只是摆出甲士,并不敢动手 李丹青丝毫不在意围拢过来的甲士,只是在那时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莽窟言道:“真乖。” “听话的孩子,有饭吃。” 他说着,把手中吃剩下的半截馒头粗暴的塞到了莽窟的嘴里。 “赏你的!” 他这样言罢,带着满脸笑意便走向神御宫的宫门,却是看也不去看,那被气得浑身发抖的莽窟一眼。 而身前围拢着的甲士们,见李丹青迈步走来,虽然他们的手中都握着锋利的长刀,也虽然他们的数量百倍于李丹青。 但面对走来的李丹青他们却面露怯懦之色,只能步步退让,最后任由他走出他们的包围,目送着他走入神御宫中…… …… 姬玉植与姬瑶这对皇子公主,与他们的母妃一同居住在燕欢宫。 后宫禁地,自然由不得李丹青随意出入,宫门口有专门的宫人在门口等候,为前来的官员引路。 为李丹青引路的宫人是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小太监,还算俊俏,但身子清瘦,脸色也有些泛白,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这个年纪净身入宫的孩子,大抵都是如此。 若非家中出了变故,寻常人家哪怕有半点活路,想来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这残躯之罪。 小太监低着头在前方引路,李丹青优哉游哉的跟在身后。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发生的事情让李丹青名声大噪,那小太监显然对李世子颇为好奇,总是时不时的侧头小心翼翼的回头偷看,虽然他自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这一切全部都尽数落在了李丹青的眼中。 “想看就看吧,偷偷摸摸的干什么。”李丹青暗觉好笑在那时言道。 前方的小太监闻言心头一颤,直接扑通一声便朝着李丹青跪了下来:“大人恕罪!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小太监激烈的反应让李丹青有些头大,虽说他也了解宫里的规矩,这些最底层的宫女太监,说是命如草芥也毫不为过,对人做事如履薄冰,方才那般失礼的举动,大抵也是因为这小太监入宫不久,放才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起来吧。”李丹青无奈的言道。 那小太监有些胆怯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在确定李丹青并未真的有半点不悦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子。 “入宫没几天吧?”李丹青挑了挑眉头,如此问道。 “一个多月前,净的身。”小太监低着头如此应道,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作祟,这样说着的小太监又小心翼翼的开始偷看起李丹青。 “怪不得不懂宫里的规矩,你也是遇到我了,换作其他脾气不好的,这样不敬之举,可是足以掉脑袋的。”李丹青言道。 或许是李丹青的好脾气让小太监放下了些许戒心,他小声说道:“换作旁人,奴才也不会去看……” 李丹青闻言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的言道:“所以昨天的事情,已经让本世子如此出名了吗?宫中岂不是人人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小太监闻言脸色一变,连连摆手道:“少傅大人误会了!” “我不是来看少傅大人的笑话的……不……我的意思是少傅大人本来就不是笑话……” “他们根本不了解少傅大人。” 小太监涨红了脸,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的心思表达得明白,可越是如此,说出来的话,就越显得语无伦次,脸色也就愈发的涨红。 李丹青倒是来了兴致,站在了原地,看着小太监,问道:“说得你似乎很了解我一般。” “当然!”小太监的声音大了几分,似乎有些兴奋。但提高的声量顿时遭来了周围路过的甲士与宫人的注目,小太监自知失了礼数,赶忙捂着嘴,缩了缩脖子。 “边走边聊吧。” “别让有心之人见了,以为咱们有什么关系,到时候可免不了给你找麻烦。”李丹青也察觉到了周围人暗搓搓投递来的目光。 小太监似乎对于李丹青抱有极大的好感,听闻李丹青此言,点了点头,依言朝着前方走去。 “说说吧,你有多了解本世子?”穿过乾宁门,周围的宫人少了不少,李丹青便眯眼问道。 小太监兴奋道:“我在应水郡的时候就听说过世子,我爹娘也常说,世子是个英雄,当时青云军被困在马驮城,应水郡郡守拒不发兵,还是世子带着一万不到的黑水军,把青云军救出来的!” 李丹青闻言一愣,本以为这小太监只是有趣的小家伙,听他之言,这才明白,原来他是应水郡的人。 “那你怎么来了宫中?”李丹青下意识的问道,可这话一出口,李丹青便有些后悔…… 果然,小太监的脸色一暗,眼眶有些泛红。 “阿爹阿娘都死在了幽云人的刀下,一位远房的叔叔带着我逃到了武阳城,但他自己却挨不住,死了……” “我恰好遇见宫里招人,实在没有去路,就入了宫……” 李丹青一阵默然:一个应水郡的孩子,好端端怎么会来到了武阳城的神御宫做太监了? 在问出那个问题的瞬间,李丹青便猜到了大抵的始末,可即便如此,听见小太监细说这番遭遇,李丹青还是不免觉得心头堵得慌。 “你叫什么名字?”李丹青问道。 “泰平。”小太监连忙应道。 “泰平……太平……” 李丹青叨念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小太监显然没有那么多心思,只是抬头看着李丹青,满脸崇拜的言道:“世子大人在我心底一直都是大英雄!是世子杀了那些幽云人,替阿爹阿娘报了仇,昨天夜里,同屋的人还诋毁大人,我本想和他据理力争,但他性子烈了些,我就没理会他……” 泰平说道这里,低下了头,似乎有些愧疚。 李丹青哑然失笑,又问道:“你就不恨吗?” 泰平眨了眨眼睛:“倒是恨幽云人,可世子已经帮我报了仇……我只是时不时的会有些想阿爹阿娘……” “来武阳的路上,也确实遇见些麻烦,带我来的叔叔常常哀叹,说武阳的世道不好……但我觉得只要有世子大人这样的人在,武阳就有希望!世子现在可是太傅,听说是可大可大的官了,世子一定可以把武阳治理好的对吧?” 泰平的眸中闪着希冀,那样的希冀纯净无暇,让李丹青一时间不忍去拆穿他对少傅这个听上去冠冕堂皇的官位的理解。 他摸了摸小太监的脑袋,笑道:“当然。” “毕竟这武阳天下,可是咱们天下人的天下。” 第一百二十章 以己度人 时间拉回到昨日。 从神御宫离去的李丹青并没有回到世子府。 他找了个酒馆,一个人坐在角落。 喝了一壶又一壶。 李世子并不是一个不能接受失败的人。 事实上他的前半生大都在失败中度过。 但这次不一样。 李射辕的归来打破了李丹青所有的计划。 白狼军会假手于人,而他则被彻底拦在了武阳权利中心之外,只要这一阵子的风声过去,是杀是剐,也只是姬齐与三府九司等人一念之间的事情。 而摆在李丹青面前的选择,却无非两者而已。 要么离开武阳城,去到应水郡那样的地界,不问世事,隐居山林,或可保一世平安。 要么…… 那时,已经喝得烂醉的李世子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的冥王令…… 虽然李丹青从未见过,但他却知道,姬齐的左右一定藏着武君级别的护卫,平日里不可得见,但一旦真的对姬齐动手,武君境的强者会在顷刻间,将他镇压。 但姬齐虽然杀不得,可凭着永生殿的手段,想要杀李射辕倒不是什么难事…… 可姬齐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永生殿的手段更是堪称残忍。 玉锦、张囚、赵权、孙禹、杨通甚至十万青云军以及百万计的应水郡难民,从某种意义上,也都是或直接或间接的死于永生殿的手中。 与他们合作…… 李丹青心如乱麻。 忽然天色暗了些许。 当然那时时辰已经过了亥时,本就是深夜了,天色也早已暗了下来。 但酒肆中点着烛火,周遭的酒客亦在大声喧哗,或为国家大事,或为赌桌与勾栏之事。 可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薄薄的纱帐将李丹青笼罩其中。 烛火暗了几分,周遭的喧哗声也戛然而止。 李世子虽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但还是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变化,他收回了放在怀里抚摸着冥王令的手,抬头看向前方。 入目的却是一位身着黑衣的老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跟前,在他的对侧坐下了身子。 他的周身萦绕着一股阴冷的气机,脸上爬满了宛如毒蛇一般的密密褶皱,而随着他的到来,周遭的一切仿佛被隔绝在了这方天地之外,除了眼前的老人,一切景象都变得模糊与不真切起来。 “你是谁……”醉眼朦胧的李世子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者。 身着黑衣的老人倒也并不急着说些什么,只是伸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自顾自饮下一杯,然后便神情平静的盯着李丹青,不言不语。 就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李世子摇了摇头,让脑袋中的晕眩感缓和了些许。 而短暂的清明也让李世子终于认出眼前这个老得不像话的老人。 “殷无疆!”他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微微后仰。 天鉴司的大司命,无论资历,还是手中握有的权柄。 放眼整个武阳朝也都是最顶尖的那么一小撮人之一。 哪怕是姬齐见了,也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一声殷司命,直呼其名显然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但老人的脸上并不见任何恼怒之色,他只是端起了酒壶,给李丹青也倒上了一杯酒,嘴里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李丹青的酒意在这一瞬间醒了大半,他神情警惕的盯着殷无疆,并不接话。 老人也不催促,独自端起酒杯,饮下一口,然后再倒上一杯…… 李丹青有些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终于在那时开口言道:“你是为谁来打探消息的?” “姬齐还是郢相君?” 老人闻言,满是褶皱的脸上浮出一抹有些阴森的笑容:“你觉得现在的你,值得他们来打探吗?” 殷无疆的话,有些直白,直白得近乎残忍。 李丹青愣了愣,随即面露苦笑。 “也是。”他自嘲着言道,然后抬头看向老人,问道:“所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老人又饮下了一杯酒,神情平静:“我问过了。” 李丹青又是一愣,随即他歪着头想了想,惨然笑道:“觉得自己可笑,觉得自己天真。” “自以为掌握了一切,却不想只是别人手里的玩物。” “就这些吗?”老人又饮下了一杯酒,如此问道。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但这一次殷无疆并没有卖关子,他看向李丹青言道:“不就得孤独吗?” “孤独?”李丹青愣了愣,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眼。 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哪怕是曾经最要好朋友,也与他背道而驰。 每个人都是敌人,每个人都不值得信任。 这…… 不就是孤独吗? 李丹青有些恍然,他对这个叫殷无疆的老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哪怕此刻他是唯一一个愿意与他对坐的人,李丹青对他依然抱有警惕。 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老人这番话,一语中的。 李世子提起了酒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说得对,就是孤独。” 老人在这时用他那双宛如枯井的浑浊眼眸,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用一种格外郑重的语气言道:“那就记住这份孤独,仔细品味,这会是你日后安身立命的根基。” 李丹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自问自己绝对算得上一个聪明人,在武阳城装疯卖傻这些年,他骗过了许多人。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聪慧。 但今日无论是殷无疆到来的目的,还是他从一开始说的每一个字眼,李丹青都听不明白。 他不知道是应该怀疑这位天鉴司的大司命在故弄玄虚,还是怀疑自己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聪明。 “大司命到底想说什么?”李丹青皱着眉头问道。 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尤其是现在,更是如此。 但殷无疆似乎有意磨砺他的性子,并不在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第二个问题,你想要什么?” 李丹青有些不悦:“我似乎并没有回答大司命问题的义务吧?” 殷无疆又笑了笑。 咧开的嘴角,牵动着满是褶皱的脸上皮肤,让这个笑容看上去…… 依旧阴森。 那模样像极一位在引诱凡人进行一场出卖灵魂的交易的恶魔。 “这样吧,为了以示诚意,世子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同样回答世子一个问题。” 老人这样言道。 李丹青倒是愿意接受这样的交易,至少从明面上看,他是公平的。 只是…… 老人说完这话便陷入了沉默,并无再多言的意思。 “我已经回答过你的问题了,现在该大司命了。”李丹青好心提醒道。 “不,该世子你了。”殷无疆闷声应道。 李丹青眉头一皱,正要据理力争。 “规矩从立下那一刻,才成为规矩。”老人却眼观鼻鼻观心的言道。 “……” 李丹青愈发确定自己方才的感觉,这老头子就是个恶魔。 还是不讲理的那种。 但最后李世子还是选择了妥协:“报仇。” 他这样回答道。 “那很简单。”殷无疆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胸膛处。 “伸手,握住你怀里的令牌,想杀姬齐或许有些难度,但想杀一个李射辕,我想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人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的声线中却像是包裹着雷霆,在李丹青的脑海中炸开。 他极力想要保持自己的冷静,但越是如此,他便显得越是欲盖弥彰。 老人的目光一如他的声线一般。 冷峻、平静。 仿佛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内,一切秘密无所遁形。 所以,李丹青在微微犹豫之后,终于还是选择收起了自己在老人面略显稚嫩的演技,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天鉴司知道很多秘密。” “至少在这武阳境内,鲜有能瞒过天鉴司的事情。” “嗯……这得除了那位前朝旧臣。” “他叫什么来者?周珏是吧?” 李丹青的额头上斗大的汗珠只是一瞬间便密布。 他低下了头,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紊乱的呼吸,但越是如此,就越是难以平静。 这些都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哪怕是与自己一同来到武阳城的众人,也只有青竹知道些许前者,夏弦音知道些许后者。 但殷无疆却如数家珍一般的将之道出,这让李丹青伸出一股在殷无疆面前无所遁形的挫败感与恐惧感。 这些秘密中的任何一个,只要殷无疆愿意,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 “所以其实你想要的不仅仅是报仇,对吗?”但殷无疆似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的意思,他转而如此问道。 李丹青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那你觉得,我还想要什么?” “你知道手握六十万大军的李牧林为何最后会落得如此下场吗?”殷无疆却反问道。 李丹青沉着眉头不语,只是盯着殷无疆。 显然,这个话题对于今日的李丹青而言,显得并不那么友好。 “心软。” “你们李家的人,都有这样的毛病。” “顾虑太多,所以优柔寡断,所以难得善终。” 殷无疆一如既往的直白。 李丹青还是不语,或者说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番话。 但殷无疆并没有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他又言道:“现在我们可以回到你的问题上了。” “如今的你,在武阳城是一只孤狼。” “但论起孤独二字,你不是体会最深的。” “那么问题来了,谁会是这武阳天下,最孤独的人呢?” 李丹青愣了愣,倒不是不满殷无疆将这个本应该他来回答的问题,又变作了对自己的提问。 他只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样说吧,你为什么会成为这只孤狼?” “因为你是李牧林的儿子。” “他死了,你是最有可能继承他衣钵,执掌白狼军的人。” “白狼军,那是整个武阳朝最能征善战的军队,六十万足够让你纵横天下,封疆裂土!” “力量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 “当你拥有他的时候,弱小者会依附你,强者会招揽你。” “可当这股力量超出了一定的界限,他们就会开始恐惧你,进而孤立你,消灭你。” “越强大便注定越孤独。” “而整个武阳朝,能拥有抗衡六十万白狼军,亦或者超越六十万白狼军力量的人,是谁呢?”老人慢条斯理的说道。 李丹青的双眸在那时一凝,终于想到了那个答案。。 他转头看向神御宫的方向。目光若有所思。 但殷无疆却并不给他把这个答案宣之于口的机会,他又一次端起了酒杯,放在唇边饮下一口,接着便继续言道:“你和弦音很熟,或许听她讲过,我有一个不太寻常的爱好。” “我喜欢自己和自己的下棋。” “这其实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自从白子山的那位棋圣彦霓裳封盘之后,这天下便没了足以与我对弈的棋手。” “所以我只能自己与自己下棋。” “但渐渐的,我发觉到这其实有一个好处。” “当你学会去理解你的对手每一步棋的用意后,你就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砰。 随着此言一落。 一声轻响荡开。 那是殷无疆落在桌上的酒杯。 也是李世子心头落下的石子。 层层涟漪荡开,最后化作滔天巨浪。 …… 姬齐,是武阳朝的天子。 他手握无上的权柄。 牧养天下,震慑百官。 但…… 高高在上的位置,带来的却不一定是一览众山小的美景。 也有可能是,如履薄冰的孤独。 他害怕李牧林手中的六十万白狼军。 但也同样害怕一家独大的郢相君。 掌握天下秘密的天鉴司。 甚至他还得提防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姬权。 有南疆支持的姬斐。 既然如此…… 那他为什么还会将白狼军交给李射辕。 他是李牧林的义子,接手白狼军名可正。 他杀了百里帆,同样言顺。 如此一人,能让白狼军心悦诚服,自然也就可以解决西境的边荒。 但若是此战得胜,天下人自然不会再对这位新晋的天策上将有半点非议。 姬齐难道就能保证,李射辕不会是另一个李牧林吗? 他难道,就不怕他吗? …… 李丹青的眉头紧皱,他好似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但好似又无法抓住。 “当你学会去理解你的对手每一步棋的用意后,你就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殷无疆的话。 我如果是姬齐的话…… 我会怎么做…… 李丹青在心头喃喃自语道。 白狼军对李家忠心耿耿。 我会让李丹青这个世子待在武阳城,将他死死困在这里,以此为质。 再派出心腹统领白狼军,度过辽人之危后,在慢慢分化白狼军,直到他们构不成威胁。 而如果,我急于推出一个能够统御白狼军的家伙,甚至不惜给自己带来后患…… 那唯一的解释的就是,相比于陈兵边境的辽人,我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我! 找到那个麻烦,就是我破局的关键! 第一百二十一章 候妃 陆阙曾经说过,姬齐身患恶疾,如果这是真的的话…… 他更需要边关稳定,否则若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朝堂震荡,本就是危如累卵之势。而若是走到最坏那一步,新帝继位,一定难以震慑天下,当年藩王之乱之事极可能重演。 而坐拥数十万白狼军的“藩王”,除非李牧林在世,否则这武阳天下恐难有一人能与之为敌。 …… 李丹青皱着眉头跟在泰平的身后,脑海中细细思量着姬齐到底遇见了什么麻烦。 但他摆出了种种可能,但都未有想到一种需要冒着给自己再造一位“白狼共主”的风险,也要去解决的麻烦。 李丹青一时间想不明白。 但他也并不着急。 一年多的时间,武阳城内部或许发生了某些他不曾知晓的变化,他需要时间去慢慢了解。 而在李射辕带领白狼军赢下对辽人的战事之前,李丹青都是安全的。 “大人,前边就是燕欢宫了。”走在前方的泰平忽然回头朝着李丹青言道。 他的话让李世子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抬头看向前方,一座院门映入他的眼帘。 那一刻李世子脸上的神情多少变得有些古怪。 院门老旧,上面的朱漆已经泛黄,院墙上曾经粉刷好的白漆也有多处褪色,看上去很是斑驳。 若不是门楣上写着燕欢宫三个大字,李丹青更愿意相信这是某位宫人的居所。 “三皇子小公主与候妃娘娘就住在这里。”见李丹青停在原地发呆,身旁的小太监赶忙出言提醒道。 李丹青自然知道这里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他只是暗暗奇怪,姬齐从来都不是一个沉溺女色之人。 如今四十有六的姬齐前前后后一共也就四位妃子。 太子生母,也是武阳皇后的项蓉。 二皇子姬斐的生母,后妃南宫云。 而第三位妃子早些年死于病榻,并未留下子嗣。事情过去太久,宫中关于她的事情已经并无太多记载,甚至连她的名讳李丹青一时也想不起来。 至于第四位妃子,便是眼前这燕欢宫中,为姬齐诞下一位皇子与一位公主的候妃娘娘。 从头至尾,姬齐满打满算也就只娶了四位妃子,还死了一个。 对于一位皇帝而言,这绝对称得上是“不近女色”。 或许皇后与后妃南宫云之间会因为太子废立之事,以及双方背后的宗族势力而有所摩擦,但这位本就是庶人出生的后妃,皇子也尚且年幼,背后更无任何势力可言。 按理来说不应该遭到后宫中各方的打压的。 武阳朝也没有穷到需要给皇子皇妃住这样破破烂烂的地方吧? 李丹青的心头古怪,但却没有多问,朝着小太监点了点头。 小太监倒是没想太多,见李丹青回过了神来,便快步走到了那燕欢宫的宫门前通传。 但小太监在那朱漆泛黄的宫门前敲了半晌,门中也并无半点回应。 “难道候妃娘娘带着皇子公主出去了?”小太监看向李丹青,有些尴尬的言道。 他方才入宫,也不认识什么人,在宫里的消息并不灵通。 不然若是换作其他宫人,一早就应该知道消息,也不用李丹青白跑一趟。 李丹青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无碍……” 只是这话刚刚出口,那宫门中就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一个苍老的声音:“来啦……” 宫门也在这时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被人从里打开。 然后一张苍老的脸缓缓弹出了头。 那是一位妇人,年纪六十开外,随着一声洗得发白的宫人衣衫,眼珠浑浊,嘴里闷闷问道:“二位公公是来给府上送瓜果的吗?” “说什么呢!” 小太监闻言脸色一变,赶忙提高了声音大喝道。 “这位是新晋的少傅!来给皇子公主讲课的!” 那妇人闻言浑浊的眸子睁开了几分,这才看清李丹青那一身衣衫根本不是宫中人的装束。 她吓得一个激灵,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颤颤巍巍的言道:“老妇有眼无珠……还请大人恕罪!” 将一位朝廷官员唤作公公,这可是件极为失礼的事情,别的不说,李丹青若是愿意,让人打上她二十大板,却是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的事情,也难怪这妇人一瞬间如临大敌。 小太监见状,赶忙侧头看着李丹青,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她有眼不识泰山,咱们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 李丹青苦笑着点了点头,对于这事当然并不在意,只是耿耿于怀自己这般英武非凡,怎么就能让人认成太监? 老妇人见状如蒙大赦,赶忙在那时爬起了身子,一阵感恩戴德后,转身便将李丹青请入宫中,而小太监泰平也在这时出言告退。 宫里的规矩繁琐,什么人能到什么地方,都是有规矩的。 小太监没有皇命在身,自然入不得宫闱。 不过这家伙显然对李丹青抱有极大的好感,离开时还不忘询问李丹青的住处,说是下个月得了空,去世子府寻李丹青。 李丹青自然欣然应允,听到这话,泰平方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 走入燕欢宫后,李丹青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古怪。 如果说这燕欢宫的外墙与宫门看上去是有些陈旧为,那宫内的景象那可就真的称得上是破败了。 燕欢宫的占地倒是不小,李丹青暗暗估算过,大的不说,七八亩地还是有的。 可庭院中只有一座同样墙体上的朱漆斑驳的房屋,房门前一大片地界。却没有半点假山亭台之类的装饰,只有一大片菜地,种着李丹青一时间叫不出名字的蔬菜瓜果。 这看上去当然不像是什么皇子公主的住所,倒更像是一座农家小院。 一位穿着麻衣的妇人躬着背拉着一个镰刀,正在清理中田间的杂草,不远处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太监正立在一旁,模样阴桀,那太监见李丹青到来,抬眸瞟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前方。 前方为李丹青引路的老妪在那时朝着那妇人言道:“娘娘,宫里的大人来了!” 田间的妇人显然对于此事也有些吃惊,她站起身子,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看向李丹青。 妇人显得有些局促,拿着镰刀的手无处安放,目光带着几分警惕几分疑惑,嘴里问道:“大人……有什么事吗?” 李丹青在那一瞬间不免有那么一瞬的发愣。 眼前的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麻衣,头上带着一定蓑帽,额前的发丝有几分缭乱,也不知是未有梳理,还是在方才的劳作中弄乱的。 她面容姣好,年纪看上最多二十七八,眼角却已经生出几缕淡淡的鱼尾。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位有几分姿色的农家妇人,却如何都无法将之与一位皇妃联系在一起。 李丹青用了好一会时间方才接受这样的事实,心底却暗暗腹诽道:这姬齐未免太不是东西了一些。 好端端的妃子,竟然也能忍心让他们住在这样的地界? 更何况,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也在这处居住,虎毒尚且不食子,姬齐这家伙倒是够心狠的。 若不是《帝王起居录》中分明记载着,他姬齐酒后乱性,临幸了这候妃。 李丹青甚至怀疑,是不是妇人霸王硬上弓了姬齐,方才让姬齐如此为难这母子三人。 李丹青这样想着,又侧头看了一眼,站在屋前的太监。 按理来说,他是奴,妇人是主。 可这太监身着的衣衫看上去价值不菲不说,还能看着妇人在田间劳作,自己却神情悠哉的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李丹青的心底觉得有些古怪,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 他却并不点破,而是恭敬的朝着妇人行了一礼言道:“在下李丹青。” “奉陛下之命,前来为皇子公主讲课。” 妇人也有些发愣,目光不安的打量着李丹青,隐约从李丹青那一身锦衣中嗅到这对方的身份不低。 她似乎并没有与这样级别的官员接触的经验,愣了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那我,这就去叫玉植和瑶儿出来。” 她的模样笨拙且急切,像是怕怠慢了李丹青一般,快步在田间穿行走向不远处的房门。 可打底是因为过于急切的原因,行至半道,脚下一滑,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栽倒下去…… 李丹青见状,出于本能赶忙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妇人的腰身。。 妇人惊魂未定,眨了眨眼睛,看着李丹青,好一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她的两颊微微泛红,显然是不太适应这样的接触。 她赶忙退开身子,小声道:“谢过大人。” 李丹青微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 “大胆!” 可话未出口,那位身着黑衣的太监却在这时,用自己尖细的鸭公嗓爆喝一声,尖声道。 “娘娘身为帝妃,理应秀外惠中,洁身自好,为陛下分忧!” “却不知检点,与外臣蝇营狗苟!” “这传扬出去,岂不是让陛下蒙羞!” “你怎敢如此!” 第一百二十二章 曹公公的野望 宦官奸细的声音极为刺耳。 就像有人用锋利的匕首划过铁器。 李丹青耳膜有些发疼,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宦官。 眼角的余光却在这时瞥见远处有些老旧的房屋中,两位孩童似乎也被太监那尖细声音所惊吓,从屋中跑了出来。 姬玉植的手里拿着一本书卷,眉头紧皱的盯着宦官,颇有几分老成的味道。 小公主姬瑶的手里握着一个玉米棒,啃掉了半截,嘴角还粘着些玉米粒,盯着此处的眸中似乎有些畏惧。 妇人的脸色骤然煞白,她赶忙低声道:“公公误会了,方才只是我不小心跌倒,这位大人出于好心……” “我自会将看到一切如实转告给神御司,是不是误会,神御司的大人们自有论断。”但妇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那宦官打断。 听到神御司三个字眼,李丹青能明显的感觉到,妇人的身子一颤,似乎对于那管辖皇族宗亲之地,有着并不太美好的记忆。 “曹公公!你眼明心亮!” “这些年我本本分分,从未做过任何逾越之举!” “还请高抬贵手,不要为难……” 身为皇妃的妇人看向那宦官,如此言道。 言语之中竟然带着些许乞求之意。 一旁将这些看在眼里的李丹青眉头一挑,神情玩味。 有道是母凭子贵。 这候妃娘娘若是只是一位被姬齐临幸过的宫女,发生的一切只是姬齐一时兴致所致,不得宠也就罢了。 但她可是孕有龙种之人。 就算姬齐再不喜欢她,甚至对她所诞下的皇子公主也不甚满意。 但皇子与公主毕竟是皇族的血脉,他们过得如此凄苦,打的是姬齐的脸。 同时也有辱皇室威严。 于情于理,李丹青都想不到姬齐对这母子三人如此苛刻的理由。 “娘娘严重了。” “你是主,我是仆。” “只有主子为难奴才的道理,哪有奴才为难主子的可能?” “娘娘若是觉得奴才哪里做得不好,大可以去皇后娘娘那里言说。” “到时候,是杀是剐,奴才都没有半点怨言。”宦官面对妇人的恳求,依旧是神情平静,面无表情的幽幽说道。 柳青儿,也就是这穿着宛如农妇的候妃闻言,顿时脸色愈发的难看。 她连连摆手,甚是恐惧的言道:“曹公公,我没有这个意思……” 曹公公瞟了她一眼,甚是轻蔑,也不再回应柳青儿的恳求,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本,与一只小巧的毛笔。 那黑色小本,唤作无常薄,毛笔被称作判官笔。 是宫中黑袍以上的宦官特有的东西。 宦官作为内臣,是皇室的亲信与耳目。三府九司之一的青衣司便是为宦官们设立的机构。 与其他府司不同,青衣司并不设司命执事等位。 只以官袍划分品阶。 由上至下,分别为青衣、红袍、黑袍、蓝衫以及灰衫五品。 只要净身入宫,从那刻起,便已经归由青衣司管辖。 譬如之前与李丹青有过交集的小太监泰平,那便是第五品的灰衫宦官。 而青衣司中的等级之森严,比起其余三府九司只强不弱。上位宦官,对于下位宦官几乎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 眼前这宦官年纪约莫三十五六,能做到黑袍的地步,已算不错。 而到了这个品级,其权柄也不逊于三府九司中的大多数官员。 他们手中的无常薄与判官笔,可以记录下自己的所见所闻,不经过三府九司的官员,直接递交给青衣司的青衣掌印与姬齐审阅,可谓直达圣听。 同时无常薄与判官笔用料特殊,上面的内容一旦被写下,便无法被修改,若是无常薄出现损坏,身为保管者的黑袍无法言清缘由,可治欺君之罪,故而此物的持有者也不会为旁人去销毁上面的内容。 试想若是得罪了这样的人物,他在无常薄上随意写下些欲加之罪,那对于寻常官员而言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 柳青儿显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在看见此物的刹那,顿时心如死灰。 她知道这一笔一画落下,以对方那颠倒黑白,捕风捉影的本事,就等于是在她的头顶悬起了一把利剑。 但曹姓宦官却根本不理会柳青儿眸中闪过的凄苦之色,打开无常薄就要落笔。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伸了过来,将无常薄一把夺取。 曹姓宦官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有人能如此胆大妄为,要知道夺取此物,那可也是欺君之罪。 他的眸中顿时涌起煞气,瞪大了眼珠子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用尖细的声音言道:“尔敢!” 啪! 话音一落,一个重重的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 曹让在宫中做事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般委屈,他捂着自己火辣辣的侧脸,好一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然后滔天的怒火便在他的胸中涌起,他再次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继续用尖细的声音言道:“李丹青!你别欺人……” 啪! 这一次,他的话才说道一般,李丹青便又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这一巴掌,让曹让一时间眼冒金星,神志都有不清。 “好好说话。”李丹青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曹让捂着脸神情阴狠的盯着李丹青,咬牙道:“李丹青,你敢如此折辱咱家,你可知,我是皇后娘娘……” “你是皇后娘娘?”李丹青在合适的位置打断了曹让尖细的声音,然后又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你这家伙怎么能有这样奇奇怪怪的念头?”李丹青甚是惊讶的言道,又一耳光扇了过去。 “对我武阳的皇帝陛下竟然有这般觊觎之心!”李世子甚是愤怒的再说道,接着自然又是一耳光。 …… 啪啪啪的声响与李丹青义正言辞的怒骂不绝与这燕欢宫中。 柳青儿看得目瞪口呆,一旁的皇子双拳紧握,眉头紧皱,似乎担忧多余兴奋,倒是他身旁的小公主,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是下饭的景色一般,又大口咬下了玉米棒上的玉米,一边鼓着腮帮子大口的咀嚼,一边看得是津津有味。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绝世天才 足足十余息的功夫。 李世子左右开弓,足足让那位曹让的脸上抽打了不下了十下,方才算是替姬齐除了这口被阉人“觊觎”的恶气。 李丹青默默想着,若是姬齐看见自己如此维护他,想来一定会后悔不给自己一个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当当的。 曹让此刻彻底没了之前那嚣张的气焰,他眼冒金星,两颊都浮肿得厉害,嘴角更是鲜血淋漓,不断顺着嘴唇下淌。 他晃晃悠悠,又颇为艰难的站起了身子,看向李丹青,张开嘴就要说到:“咱家……” 只是这话刚刚出口,便见李丹青扬起了自己的手臂,曹让心有余悸,身子一个激灵,也不敢多言,几乎是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躲到一旁。 李丹青抬起的手在那时收了回来,目光戏谑的盯着曹让,说道:“滚吧。” 曹让的脸色一阵紫青,却也知道再待下去吃亏的只是自己,他恶狠狠的盯了李丹青一眼,目光却落在李丹青另一只手上,那本被他夺去的无常薄。 李丹青显然明白他的心思,在手里轻轻的掂量了一番那黑色小本,言道:“叫你主子来吧,如果她敢的话。” “你是在害人害己!”曹让咬着牙,盯着李丹青这样说道。 听闻此言的李世子眉头一挑,心有余悸的曹让便是心头一凛,根本不敢多言,赶忙逃一般的快步离开了这燕欢宫。 那急匆匆的模样,像极了斗败了的公鸡。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离去的曹让,心头这样想着。 但又觉不对…… 公鸡…… 嗯……他算不得公的。 嗯……他也没有后者。 真是个不恰当的比喻…… …… 李世子收敛起自己心头已经飘荡到了九霄云外的思绪。 他侧头看向一旁的柳青儿,却见对方一双美目瞪得浑圆,双唇张开,显然正处在极大的震惊之中,还未回过神来。 “娘娘。”李丹青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掌,让失神的后妃娘娘回过了神来。 柳青儿一个激灵,看向李丹青:“大人,那曹让可是……” “你这是在干什么!曹公公可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我家娘娘日日如履薄冰,你这一来把曹让得罪了,日后我燕欢宫哪里还有活路!”柳青儿的话还未出口,之前为李丹青引路的老妇人却催足顿胸的大声言道。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还未回应。 柳青儿却言道:“俞婆婆,话不能这么说,这位大人也是好心。” 言罢这话,她又看向李丹青,诚恳数道:“大人第一次来燕欢宫或许还不清楚,那曹让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深得皇后娘娘的器重。” “今日大人打了他,他为人心胸狭隘,必然会到娘娘身边肆意抹黑大人,大人还是先回去,避其锋芒,待会皇后娘娘若是真的前来问责,我自会替大人辩解。” 李丹青闻言倒是一愣,他神情玩味的盯着眼前打扮得宛如农妇一般的柳青儿,笑问道:“那曹让显然是有意针对娘娘,娘娘让我回去了,待会皇后到了,岂不是会让对方把火都撒在你的身上?” 柳青儿苦涩的笑了笑:“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已习惯。” “大人放心,皇后或许会责罚,但看在玉植和瑶儿的面子上,不会过多为难的……” 所以,确实是身为东宫之主的项蓉一直在苛责刁难这母子三人?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整理着柳青儿话里透露的信息。 可柳青儿虽然容貌姣好,但远算不得倾国倾城,看着住所寒酸的样子,也并不像得宠的模样,身为后公职的项蓉为何要如此刁难呢? 既然不是争宠,那最有可能的便是关于太子之位的得失。 可这三皇子才堪堪十一岁,背后又无宗门士族的支持,看清来也不像是能威胁到姬权的样子。 相比于这“孤儿寡母”,怎么看,那位二皇子姬斐给太子姬权带来的压力才应该更大吧? 还是说那位皇后娘娘恶妒成性,容不得半点沙子? 李丹青想到这里莫名打了个冷战,他细细想了想自己的那些姑娘,嗯……至少目前看来没有人有这样的“恶习”。 李世子长舒了一口气,侧头朝着一脸担忧的柳青儿淡淡一笑,说道:“娘娘放心,在下不会给娘娘招惹麻烦的。” 说着李丹青便迈步走向了站在房门前的姬玉植与姬瑶二人。 见李丹青没有离去的意思,柳青儿不免眉头一皱,神情还是有些担忧,但见李丹青信心满满,终究不好在出言多说什么。 …… 柳青儿弓着身子,拿着镰刀,又将一块菜地上生出的杂草清理干净。 被称作俞婆婆的老妇人很适时的给她递来了一碗水:“娘娘喝口水吧。” 柳青儿点了点头,接过瓷碗起身饮下一口,目光却不由得看向房门前那站在自己儿女面前的锦衣男子。 她的心底有些好奇的对方的身份——燕欢宫虽然身在皇城之中,但就像它幽闭的宫门一般,其实更像是一座被隔绝在这神御宫中的孤岛。 除了每个月给宫里送来一些食物宫人外,柳青儿根本接触不到其他任何人。 虽说昨日听回来的儿子提起过,父皇似乎给他们找了位老师,但具体是谁,柳青儿并不清楚。 “娘娘。”身旁的老妇人神情忧虑的也看了一眼房门前正在对着姬玉植与姬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李丹青,言道:“皇后那边一直找不到由头为难娘娘,今日恐怕……” “没事,婆婆放心,皇后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柳青儿出言笑着宽慰道。 柳青儿的笑容让老妇人不免有些心疼,她伸手拿起了地上的镰刀,嘴里说道:“娘娘歇一会吧,我来替娘娘做剩下的事情。” 柳青儿见状却赶忙伸手拦住了俞婆婆,嘴里言道:“婆婆年纪大了,这些事还是让我来吧。” 说着便赶忙拿过了俞婆婆手里的镰刀,躬身又在田间忙活了起来。 俞婆婆有些无奈的看着柳青儿,叹了口气:“娘娘如此心善……陛下怎么忍心如此待你……” 正低头在田间忙活的柳青儿闻言身子一颤,停顿了约莫一息不到的时间,便又言道:“陛下有陛下的难处。” “若不是娘娘,我们这些老东西早就死在了不知哪个角落,身为奴才,却让娘娘照顾,老身有愧啊。”俞婆婆又感叹道。 柳青儿抬头看向俞婆婆,笑容温软:“婆婆这是什么话,咱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当初我方才进宫时也多亏婆婆们的照顾,在我心中婆婆们都是我的家人,哪里有主仆之分。” …… 咳咳咳。 身旁的房门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李丹青皱了皱眉头,看向那处。 但显然这声音的主人并不在主屋中,李丹青也无法知晓,这屋中还住着谁。 “是姬婆婆。”一旁的姬玉植似乎看穿了李丹青的心思,在那时忽然言道。 李丹青挑了挑眉头:姓姬? “姬婆婆是爷爷在位时的宫女,能被赐予皇姓,当年应该是身居高位,不过现在在宫中无人过问,只有娘愿意收留,大概是和十多年前的藩王之乱有关。”李丹青还在细想其中就里,那姬玉植便有脆声言道。 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这位唇红齿白的三皇子,问道:“这事,你听谁说的?” “我猜的,年纪、处境以及姓氏,三者加在一起,不难推算出。”小皇子如此说道,也在这时抬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李丹青,见李世子面露诧异之色,姬玉植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你不会吗?”他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问道。 “咳咳。”李丹青干咳两声,掩饰自己被一个十岁出头的孩童轻视的尴尬,嘴里讪讪笑道:“当然会,这天下哪里有本世子不会的事情!” 他这样说着目光却有些心虚的瞟向一旁,看向自己的另一位学生——姬瑶。 却见那位公主殿下依然吧唧吧唧的吃着玉米,面对李丹青的目光,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没了兴致,低头继续奋战…… 姬玉植闻言,目光还是有些狐疑,他又问道:“那好吧,今天你准备教我们些什么?” 急于找回场子的李世子赶忙从怀里掏出了早就准备的好的书籍,言道:“你们年纪尚幼,咱们从最基础的学起。” “《春秋纪事》太祖立国之史,里面有……”李丹青倒是做足了功课,在那时正要侃侃而谈。 “《春秋纪事》分为西陇、列将、百闻三篇。”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眼前一脸老成之相的皇子殿下打断。只见姬玉植用一副小大人的口吻侃侃而谈:“西陇所述乃是祖帝凭生,列将所言乃是祖帝麾下的文武百官的传记,百闻所写乃是立朝之后,经历的六安之乱、成平之盛、西辽之战三件大事……这些,我四岁时便以读过。” “四岁?!”李世子闻言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姬玉植。 “本世子四岁的时候,还他娘在玩尿泥……”李丹青在心底暗暗嘀咕道,但鉴于之前被姬玉植轻视的经验。李世子这一次倒是未有将这样的话宣之于口,只是咳嗽一声,在脸上摆出一副甚是欣慰的模样。 “嗯,还不错,本世子也……也差不多是这年纪读完这些的。” “所以,你今天准备教我们什么?”但姬玉植却显然不懂得人情世故,根本不理会李世子心虚的吹嘘,在那时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再次问道。 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李丹青赶忙又从怀里又掏出一本古籍。 “《山海辞》这书……” “《山海辞》记录的是上古之前,各方地界的奇闻异录,从风土人情到奇珍异兽,不一而足。” “虽然有趣,但大都只是古人们的臆想,并无实际根据可言,我五岁时读过,但也只是因为这是少有的尚且存于世的前朝古本,并无什么营养。”可一如上次一般,李丹青的话还未说完,便又被姬玉植打断。 姬玉植在这时投来的目光愈发的狐疑,似乎是在怀疑李丹青的能力。 吧唧吧唧。 李丹青陷入了沉默,房门前只有姬瑶啃玉米的声音还在有条不紊的响起,似乎她根本不在意李丹青与姬玉植之间的谈话,甚至连自己“吧唧”的节奏都不曾断档半刻。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十余息的光景。 李世子觉得有些尴尬。 他胸中墨水本就不多,这两本书粗浅易懂,也是李世子年少时唯二完完整整的读过的两本书籍。 被全盘否定的李丹青不甘心在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面前落了下成,更何况此刻姬玉植审视他的目光,让李世子愈发的不爽。 他决定一定让这臭屁的小家伙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眼珠子一转见姬玉植手中拿着一本书,索性道:“为师倒是嘀咕了小皇子的博学,但没关系,为师所学繁杂,天文地理无所不精。你手中书本是何物,可有不懂之处,大可一问。” 姬玉植闻言倒也并不迟疑,直接将书本递了上来。 《经世治论》。 李丹青接过那书本,瞟了一眼书名便觉脑仁发疼。 打开一看,入目的一句话——始封之君,时逢草昧,见王业之艰阻,知父兄之忧勤,是以在上不骄,夙夜匪懈,或设醴以求贤,或吐飧而接士。 这之乎者也文绉绉的一句话,看得李世子是头皮发麻。 “咳咳,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些东西还是要自己领悟来得比较深刻。”李丹青讪讪言道,又将那书本递了回去。 吧唧吧唧。 一旁的姬瑶已经啃完了一根玉米,李丹青见状眼珠子一转,心道既然这姬玉植不好对付,那不如从这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姬瑶入手。 只是李世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姬瑶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苹果,那时,小姑娘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旋即又开始咔嚓咔嚓的大口吃了起来。 那心无旁骛的模样,让李世子着实不忍打扰。 “姐姐就是这样,你不必管她。”倒是一旁的姬玉植出声言道,算是为李丹青缓解了尴尬。 然后他又一本正经的看向李丹青言道:“听说你在应水郡带着几万人就打退了四十万幽云大军,其他的东西你教不了我,不如教我兵法吧。” 李丹青回过神来,有些古怪的看了这姬玉植一眼:“你还研究兵法。” “呜呜呜呜……”就在这时,一旁一直致力于与事物战斗的姬瑶忽然看向李丹青,嘴里含着果肉,发出一段意味不明的声音,随即又低头咔嚓咔嚓的吃起了苹果。 “她说什么?”李丹青皱眉问道。 “阿姐说,我什么都看,除了兵法,大良司的造业大集,玉政司的农谷合典,我都拜读完毕,最近在看经世之道以及商业方面的书籍。”姬玉植平静说道。 李丹青却听得头皮发麻,大良司的造业大集与玉政司的农谷合典,听上去似乎只是两本书,但实际上指的的是他们司府中的藏书库,每个库中的藏书恐有数千本甚至万本之多,眼前这小家伙才十一岁啊? 他是怎么看完的? 李丹青对此报有极大的疑虑,他皱起了眉头问道:“你看这么多书干什么?” “我爹不喜欢我们,我自幼体弱,没办法修行。” “按照武阳的律法,等我十六岁之后,便可封王离开皇宫。按照目前的行事,父皇大抵只会给我们一处宅邸,然后便不闻不问,多学点东西,日后我也好能照顾母亲和阿姐……”说到这里,姬玉植侧头看了一眼已经吃完了苹果,将果核丢到一边,又去到屋中觅食的姬瑶,又才言道。 “阿姐……不是特别好养。” 李丹青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想起昨日在那宴会上,姬瑶奋力“杀敌”的模样,暗暗怀疑这位公主殿下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饕餮转世。 “所以,别耽误时间了,教我兵法吧。”姬玉植抬头看向李丹青,再次一本正经的言道。 我他娘会个屁的兵法。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骂道,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看向姬玉植,饶有兴致的问道:“可你的目标好像和兵法无关吧?学这干嘛?” “每件事不一定都要学以致用的。”姬玉植如此说道,随即又眉头一皱,很是不满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况且除了这个,你好像也教不了我别的。” “……” 李世子又在心底骂了句不可书于纸上的脏话,强忍着不让自己脸上的笑意散去, “兵法这东西,讲究实战,最忌讳的就是纸上谈兵,这样吧,等明日我去做个沙盘,再教你如何推演。”李丹青糊弄道。 “明天?”姬玉植面露遗憾之色,嘴里嘟囔道:“那看样子,我在你这里是学不到东西了。” 李丹青闻言,有些不解:“什么意思?你觉得你一晚上看看兵书就能超越本世子在兵法上的造诣?本世子可是在应水郡……” “不是。我是觉得你可能活不到明天了。”姬玉植一脸诚恳的说道。 “嗯?”李丹青顿觉困惑。 姬玉植有些嫌弃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 “皇后娘娘一直不喜欢我娘和我们,所以一直派曹让跟在我们身边,你今日打了曹让,他心胸狭隘,自然回去皇后那你告状,估摸着不出半个时辰,皇后娘娘就会上门问罪。”姬玉植慢条斯理的说着。 李丹青这才反应过来,这位皇子殿下在担心些什么,他并不解释此事,反倒兴致勃勃的看着姬玉植,问道:“说起来候妃与皇后娘娘应该并无什么过节,那为什么皇后会处处针对你们呢?你那么聪明,应该也能推算道吧?” 对此事奇怪得紧的李丹青,在自己的脸上摆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但就是想要考考你”的厚颜无耻之色。 好在这小皇子虽然聪明伶俐,但似乎很愿意接受挑战,故而并未注意李丹青那拙劣演技,他歪着头想了想随即言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以往我也琢磨了很多,但确实没有明确的痕迹表明皇后娘娘对我们的恶意是有迹可循的。” “但圣贤有言,厚德者,苛于己;薄幸者,严于人。我想大抵就是此理。”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大抵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家伙能说出这样颇有道理的一番话,他回味了一阵后,方才啧啧言道:“你这是在说咱们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其实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吗?” “这不奇怪。”姬玉植脆声说道。 “皇后娘娘本就是父皇的表亲,背后有百夷府的支持,当初为了赢得朝堂的支持,故而与之完婚。” “这和后来父皇迎娶后妃娘娘一个道理,也是看中后妃娘娘背后的南疆势力,赢得他们的支持,稳定南疆。” “如果当初百夷府支持的是姬玄姬成两位皇子,南疆支持父皇的话,那说不定现在的皇后娘娘就是如今的后妃。” “所以可见,做不做皇后,与德行无关,只是在乎她能帮到父皇多少。” “所以,皇后娘娘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刚刚满十一岁的姬玉植一本正经的如此说道。 从论点到论证,到结论,整个过程堪称无可挑剔。 李丹青神情古怪的盯着这个小大人,问道:“你就不怕我待会把这事告诉皇后娘娘?” “不怕。”姬玉植言道。 “为什么?”李丹青来了兴致。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不招他们喜欢。” “你也清楚就算说了这些,他们还是不会喜欢你。”姬玉植如实言道,但话一出口,他又想了想,补充道。 “当然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太聪明。” “而不喜欢你,大抵是因为你太笨了。” “什么都要问。” 李丹青:“……”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想这样 大抵是意识到,再跟眼前这位小皇子聊下去,自己会生出好好读书的冲动。 毕竟在学识上输给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是任何一个成年人一时间都难以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自诩为聪明绝顶的李世子。 他可不想浪费自己喝酒与看姑娘的时间,去沉浸在那些枯燥的书本中。 所以李世子果断的结束了这场并不愉快的谈话,转头看向一旁的姬瑶。 公主殿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堆橘子,坐在院子中唯一一棵歪脖子树下,吃得兴起。 看得出她很开心,白色的纱裙下,脚丫子轻轻晃悠。 “那撒……公主有没有什么想学的东西?” “本世子学富五车,从四书五经到八卦易数无所不精,公主想学什么大可言说。”李丹青眯着眼睛,走上前去。 世子有意塑造自己平易近人的形象,故而将在脸上堆砌一道自以为魅力十足的笑容。 但意识到有人走近的姬瑶抬起头看向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然后警惕的抱紧了自己怀里的橘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李丹青,像极了在保护自己幼崽的小母猫。 小家伙还挺护食! 李丹青眉头一挑,心中暗暗说道。 “小公主别担心,本世子可不是坏人,我是陛下册封的少傅,公主无论是想要学些读书习字还是武道功法,为师都有良法。”李丹青和善的言道,又朝前迈出了一步。 但自以为和蔼的态度却并没有取得姬瑶的信任,姬瑶又退去一步,靠在了背后的歪脖子树下,退无可退,只能瞪大了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李丹青。 模样楚楚可怜。 “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远处同样放弃了李丹青,自己搬来一个小木凳,坐在院前认真的翻阅着手中书本的小皇子头也不抬的言道。 “无碍。” “为师当年在阳山担任大风院院长时,门下不乏顽劣弟子,但如今都被为师调教得一表人才,都是独当一面之人。” “为师最擅长的就是这因材施教了。”李丹青却是自信满满的言道。 说罢这话,他便再次上前,伸手就想要从姬瑶的怀里拿走一枚橘子,嘴里言道:“东西要分着吃才更香……” 那最后一个“香”字方才出口,他伸出手的也在这时触碰到了姬瑶怀里的橘子。 那一瞬间,姬瑶乌溜溜的大眼珠中,闪过一道凌冽的精光。 她像极了被激怒的母猫,炸了毛。 她的一只手伸出,抓住了李丹青的手。 “嗯?”李世子的眉头一皱,隐隐觉得那一瞬间,姬瑶的速度快得惊人。 但还不等他回过神来…… 啊!!!! 李世子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在那时被高高抛起,然后在数丈开外的宫墙旁重重的落下。 砰。 一声闷响荡开。 低头看着书本的姬玉植叹了口气,也不抬头,只是感叹道:“好言难劝该死鬼。” 姬瑶却在这时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自己怀里一个没少的橘子,眉开眼笑,又蹲坐下来,开心的与之厮杀起来。 …… 摔得七荤八素的李世子艰难的从地上的凹坑爬起身子。 呸! 他吐出嘴里的淤泥,掸了掸自己衣衫上的尘土,但效果并不太好。 李世子倒也并不在意,他沉目看向在那歪脖子树下坐下来的少女,心头的惊骇无以复加。 他可是盘虬境大成的武者。 他修有绝地神躯,开有九百九十九道窍穴。 盘虬境大成之时,龙相外生。 一拳之威哪怕是星罗境的强者也得避其锋芒。 怎么会就这样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给放倒了? 虽说这里面有李世子掉以轻心的原因在,但已经在姬玉植那里受挫的李世子显然不能接受在一堆姐弟面前失败两次的事实。 他正要上前好好询问一番就里。 砰! 可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传来。 不远处燕欢宫本就老旧的院门被人从外极为粗暴的踢开。 “皇后娘娘驾到!” 伴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呼,一大群身着黑袍蓝衫的太监在这时涌入了院中,在院门前分成两拨,分别一字排开。 那位被李丹青打得鼻青脸肿的太监曹让小心翼翼的在前方引路,然后四位太监合力才能撑起的金色华盖的笼罩下,一位模样端庄身着蓝色宫裙的妇人便在这时缓缓走入院中。 还在田间劳作的柳青儿与俞婆婆显然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赶忙在那时跪伏在地,嘴里高呼道:“参见皇后娘娘。” 院子前正在看书的姬玉植也合上书本拉起一旁不情不愿的姬瑶,站在原地也恭恭敬敬的朝着那妇人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姬玉植脆声道。 “呜呜呜呜。”姬瑶依旧口齿不清的言道。 …… 项蓉面色不善的在跪拜的柳青儿与俞婆婆的身前停下了脚步。 她捂住了鼻子,目光嫌恶的看了看着菜园,就仿佛是见着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一般。 脚下的泥泞也让这位皇后娘娘甚是不悦,身旁跟着的曹让倒是明白主子的心思,朝着身旁的太监瞪了一眼,对方对视反应过来,身后便在那时有数人抬着一个造型奢靡的金色凤椅来到了项蓉的身后。 项蓉顺势坐下,一位宫女又赶忙来到她的身前,跪坐在地,小心翼翼的将这位皇后娘娘的双足抬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以免皇后娘娘金贵的玉足被这地上泥泞的肮脏之物所沾染。 做完这些,项蓉方才是松了口气,然后看向身前跪拜着二人。 她的眉宇间在那时戾气迸现:“柳青儿!你好大的胆子!” 她的怒吼让几乎趴在地上的柳青儿与俞婆婆身子明显一颤。 不远处,在房门前的小皇子双拳握紧,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武阳皇后,身旁的阿姐却有些畏惧的躲在了姬玉植的身后,目光惊恐的看着那处,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小麋鹿。 当然,哪怕是这时,这只小麋鹿也没忘记往自己的嘴里塞去一瓣橘子…… “娘娘,臣妾一直本本分分的待在燕欢宫中,从未做什么逾越之举,望娘娘明察!”柳青儿颤声应道。 “本本分分?那你是说本宫在冤枉你咯?!”项蓉闻言眉头一挑,大声的暴喝道。 柳青儿趴在地上的身子颤抖得愈发的明显,她赶忙道:“臣妾不敢。” “不敢!?”项蓉冷哼一声,冷笑道:“我看你柳青儿不仅是敢!而且胆大包天!” “你出身卑贱,能得陛下临幸,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派曹让跟在你身边,就是为了让你修身自律,免得丢了陛下的脸面!” “你平日与这些肮脏的农物为伍也就罢了!如今更是敢做出私通外臣,让陛下蒙羞之事!” “为了掩盖罪行,胆敢殴打朝廷命官,抢夺无常薄!数罪并罚!足以让你死上百次!” 项蓉的话宛如雷霆落下,响彻在柳青儿的耳畔,柳青儿脸色发白,在那时抬头看向项蓉,凄声道:“娘娘,臣妾冤枉!臣妾从未做过让陛下蒙羞之事,是曹公公误会臣妾了!” “既然是误会,解释清楚即可,又何须行凶,又何须抢夺无常薄!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来人,给我拿下!”项蓉厉声说道。 那时数位太监从两侧涌出,做势就要拿下柳青儿。 不远处的姬玉植见状也是脸色大变,想要上前,只是脚步方才迈出,一个优哉游哉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自家的狗,放在自家的院子里,叫唤叫唤也就得了。” “跑出来对着旁人龇牙咧嘴,被打一顿不是什么稀奇事,没被炖了就已经是旁人心善了,我要是皇后娘娘,一定不会还有脸到旁人家里大放厥词。” 这声音传来,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姬玉植神情古怪的盯着那满身泥泞却依旧想要让自己看上去风度翩翩,故而可以走得甚是做作的李世子。 柳青儿与俞婆婆神情惊恐,宦官曹让面有惧色。 而那位武阳的皇后娘娘却是脸色铁青。 如果可以,她并不太想招惹李丹青,当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时候未到。 但不想不意味着不敢,既然李丹青自己送上门来,她倒是也不介意敲打敲打。 “世子风流成性,早有耳闻。” “武阳城那么多青楼勾栏,世子不去那里寻花问柳,反倒对陛下的妃子起了歹意,莫不是真以为这武阳天下,无人能奈何得了你?” 项蓉怒斥斥责道,眉宇间煞气涌动,皇后的威严在那一刻尽数从她身上倾泻而出。 这样的罪责足以让人满门抄斩,但李丹青却神情平静,他伸手理了理自己额前沾着泥土的发丝。 然后才看向项蓉笑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我想就算要说在下翻了这样的大罪,也得有证据吧?” “证据?”项蓉眉宇一沉,看向身旁的宦官。 曹让心领神会在那时哭诉道:“这些都是奴才亲眼所见,这李丹青来了燕欢宫后,便与候妃娘娘眉来眼去,耳鬓厮磨,丝毫不将奴才的警示放在眼里,最后见奴才掏出无常薄要如实记录,他便抢夺此物,然后殴打奴才!奴才对娘娘、对陛下忠心耿耿,请娘娘一定要为奴才做主!” 曹让一派委屈至极的模样,嘴里大声的说着,眼眶泛红,可谓声泪俱下。 项蓉带来的数位黑袍太监在那时掏出了各自身上的无常薄,奋笔疾书。 一旁的柳青儿闻言顿时脸色煞白,寻常女子尚且在乎名节,更何况身为帝妃的她? 素来温婉的女子在那时看向曹让,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序,未得项蓉应允便站起了身子,大声辩解道:“娘娘明鉴,我与这位大人清清白白,他是奉陛下之名前来教导玉植与瑶儿的,臣妾虽然出身卑贱,但也知礼义廉耻,怎会做出如此事情!” “我让你起来了吗!”项蓉怒目看向柳青儿,暴喝道。 柳青儿闻言身子一颤,却也明白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这时再次跪拜了下来。 “哼!”项蓉倒是很满意柳青儿的表现,她在这时侧头冷笑着看向李丹青,问道:“铁证如山,世子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如若没有,待会我将让黑袍们把此物递到御前,让陛下来定夺吧。”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姬玉植面有期待,姬瑶瞪大了眼珠子,就连柳青儿也求助似的看向李丹青。 可李丹青却在这时耸了耸肩膀言道:“没有,就按这曹公公说的那样,呈到御前吧。” 此言一出,柳青儿顿时瘫倒在地,面如死灰。姬玉植也脸色一变,紧紧的拉住了身旁姬瑶的手。 小公主似乎也意识到事态的发展有些不妙,第一次停下了将橘子放入口中的动作。 项蓉脸上的笑容在那时漫开,她素来不喜李丹青。 自己的皇儿身为太子,理应是在武阳朝除了姬齐之外身份最为尊贵之人,但早些年,李丹青仗着李牧林的关系,肆意欺辱,项蓉心头的不满由来已久。 今日李丹青失势,又恰好撞见了此事,她正要一箭双雕除掉这两个眼中钉。 这世上想来不会有比这更让人愉悦的事情了。 “既如此世子便等着陛下的召见吧。”项蓉如此言道,看了身旁的曹让一眼。 曹让顿时心领神会,正要高喝,可以一旁的俞婆婆却连滚带爬的来到了他的身旁抱住了他的脚,凄声道:“公公心善!娘娘素来宽仁,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请公公与皇后放过娘娘,老妇愿代娘娘恕罪!” “滚!”被抱住脚踝的曹让心情烦闷,爆喝一声,一脚将俞婆婆踢开,嘴里嫌恶言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候妃犯了事,你还能活!等着一起死吧!” 他这样骂道,随即便用尖细且谄媚的声音言道:“摆驾,去明照殿!” 项蓉仪态万千的起身,身旁的几位太监赶忙上前抬走了她的凤椅,又有四位宫女上前抬起她的裙摆。 她转身在那时就要离去。 “娘娘何往啊?”而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项蓉离去的步伐一顿,侧头看向李丹青,眉头一挑,问道:“自然是去明照殿将此事一五一十的禀报给陛下。” “然后将无常薄上的话呈到御前?”李丹青微笑着问道。 “世子怕了?”项蓉反问道。 她收起了立马离去的心思,倒是想要看看这位飞扬跋扈的世子跪倒在她身前,凄声哭诉的模样。 “唉。”李丹青在这时叹了口气,朝前走了几步,在距离项蓉不过一丈处停下步伐,笑意盎然的看着这位皇后娘娘言道:“只是想要提醒娘娘。” “我听说陛下已经连续三个月住在后妃娘娘的玉堂宫了,皇后娘娘若是不想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坤宁宫远远看着的话,最好在考虑考虑接下来的行程。” 被戳中痛处的项蓉眉宇间煞气更甚,她盯着李丹青沉声问道:“你是在威胁本宫?” 李丹青摇了摇头言道:“娘娘可不要误会我的好意,我可以是在真心实意的帮娘娘?” “帮我?”项蓉怒极反笑:“你与候妃苟且,辱没我武阳皇室,这是在帮我?” 李丹青大有深意的瞟了一眼向荣身旁那位脸上余肿未消的宦官,说道:“帮娘娘辨别奸吏,不要被小人蒙蔽了视听,到时候去了明照殿,让陛下以为娘娘是个偏听偏信的不智之人,别到了陛下怀疑娘娘到底有没有母仪天下的德行时,娘娘才追悔莫及。” 李丹青脸上的神情笃定,让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项蓉心头也不免有些打鼓。 她盯着李丹青,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丹青见项蓉这幅模样,便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他迈步走到了一位手持无常薄的黑袍面前,极为粗暴的从他身上夺过了那无常薄,盯着上面的字迹念道。 “曹公公说,我来了燕欢宫后,便与候妃娘娘眉来眼去,耳鬓厮磨,丝毫不将他的警示放在眼里,最后见他掏出无常薄记录此事,还抢夺无常薄,殴打了他!” 李丹青这样说罢,看向项蓉,问道:“敢问娘娘是否是想要用这份证词状告我与候妃娘娘?” “有什么问题吗?”项蓉皱眉问道。 “当然有问题。”李丹青笑了笑,摇头晃脑的言道:“且不说我与候妃娘娘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能眉来眼去,耳鬓厮磨。” “也且不说我们明知道这是砍头重罪,我们为何要如此明目张胆。” “这些都不提,就单单一点,便足以让陛下龙颜大怒,重责娘娘。”李丹青眯着眼睛看向项蓉,笃定言道。 “哪一点?”项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嘴里如此问道。 李丹青将那无常薄轻轻一抛扔回了黑袍的手中,轻声道:“上面说我为了掩盖罪证抢了无常薄,又打了曹公公,那问题是,既然我要掩盖罪证,那为什么……” “不杀了他!” 这话出口,远处一直担忧的看着此处的小皇子眼前一亮,而项蓉则是眉宇一沉,身子微微一颤。 “娘娘,不要听他胡言!臣是娘娘的近臣,有娘娘天威在上,他岂敢杀我!”曹让也在这时闻出了不对味,赶忙在那时言道。 “我不敢杀他。”李丹青伸手指了指了神色骤变的曹让,咧嘴笑了起来:“娘娘觉得这话陛下会信吗?” “这样一份证词就想要我和候妃娘娘伏法,娘娘觉得可能吗?” 项蓉的脸色在那时一阵阴晴不定,颔首沉默了下来。 “娘娘!他……”曹让见状心头大骇,赶忙辩解道。 啪!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一记耳光便重重扇在了他的脸上。 而这一次赏给他这记耳光的可不再是李世子,而是项蓉。 “贼子!你安敢欺我!”曹让还没有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项蓉的怒骂声便骤然响起。 他在旁人面前敢嚣张跋扈,靠的是项蓉的信任,面对主子的责骂,曹让可不敢有半点脾气,只能扑通一声跪在了原地,大呼饶命。 项蓉面色铁青的看着这家伙,心头暗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其实今日之事,大有文章可做。 只是这曹让邀功心切,所言之物漏洞太多,而黑袍们已经记录在案,她无法修改,也不能抹除。 姬齐本就疑心甚重,这样的证词呈到御前,以姬齐的性子,一定能看出纰漏,到时候李丹青与候妃是死是活,她不清楚,但她一定会失去姬齐本就不多的信任。 此刻摆在她面前的最好的选择就是否认此事,到时候此案呈到御前,她多少还能得个明辨是非的名头。 她带来的那些黑袍也极明事理,在那时于无常薄上写道:宦官曹让构陷候妃与世子,皇后娘娘明察秋毫,怒斥曹让。 见黑袍落笔,项蓉也长舒一口气,她收敛起了脸上的怒色,侧头看向李丹青,口是心非的说道:“还是世子聪慧,否则本宫今日就真的被这贼子所欺。” 李丹青笑眯眯的点头行礼,说道:“娘娘聪慧,即使在下不提醒,相信很快也能瞧出猫腻。” 项蓉闻言深深的看了这笑面温和的李丹青一眼,着实很难将之与那个飞扬跋扈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联系在一起。 “此间事了,本宫也乏了。”她深吸一口气,如此说道。 身旁的太监宫女赶忙收拾一起,项蓉转身便要准备离去,地上趴着的曹让赶忙起身低着头跟上项蓉的步伐。 但脚步方才迈出,李丹青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娘娘这就走了吗?” 项蓉闻言脚步一顿,皱眉看向李丹青,问道:“世子还有何事?” 李丹青眯眼看向项蓉身旁的曹让,笑道:“构陷朝廷命官与帝妃,应该不是一巴掌就能脱罪的吧?” 曹让闻言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朝着项蓉的身后靠了靠,项蓉的眉头也皱得更深,语气不善的盯着李丹青问道:“那世子想怎样?” 李丹青却并不会回应项蓉之言,反倒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小皇子与公主,神情温和的轻声言道:“闭眼。” 大抵是李丹青这番化险为夷的计策很大程度上博得了姬玉植与姬瑶的信任,二人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在那时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眸。 李丹青的脚尖点地,身子越过一位黑袍,他腰间的长剑猛然落入李丹青的手中。 然后一道寒芒在曹让的眼前划过。 扑通。 伴随着一声轻响,血如花开。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李丹青轻轻一抛,沾血的长剑落回了黑袍的剑鞘,他抬头看向惊骇的项蓉,脸上的笑容依然温良。 他言道。 “我想这样。”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论功行赏 天色渐晚,神御宫,明照殿中灯火通明。 坐在王座上的姬齐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一只手撑着脑袋,眉头紧皱的看着另一只手中的奏折。 忽然他的脸色微微泛白,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的身子因此也剧烈的抖动,眉宇间的神色似乎极为痛苦。 这时宫门被推开,身着青衣的林白双手端着一碗药汤快步走入了明照殿,一路小跑来到了姬齐的身旁。 “陛下。”他双手伸出,低头躬身,将手中的瓷碗递了上去。 姬齐闻言,一只手捂着嘴,侧头看向林白用另一只手从对方的手里接过那瓷碗。 咳咳咳。 只是方才握住那瓷碗,姬齐的嘴里便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林白见状心头欧一惊,赶忙伸手轻轻的拍着姬齐的背部,试图以此缓解姬齐的痛苦。 “陛下……要保重龙体啊。”他有些担忧的言道。 姬齐平复了一会自己内息的变化,然后仰头饮尽了瓷碗中的汤药,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天命有数,岂是保重二字便可更改的。” “朕这身体,怕是……” “陛下是天子!天命便是要带着我武阳天下开创盛世的……”林白赶忙宽慰道。 姬齐却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样的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你难道还真的信?” “说到底,我们都是凡人……” “咳咳咳……” 姬齐这样说罢,嘴里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待到这阵咳嗽停歇,他看向自己的掌心,却发现掌心处被沾染的殷红之色,触目惊心。 林白见状也是脸色陡然大变,他赶忙道:“我这就去请御医!” 可话才说完,还未来得及迈步,姬齐的手便伸了出来,拦住了林白,颇有些心灰意懒的言道:“别去了,这病他们治不了。” 林白眉头一皱,但似乎也认同了姬齐的话,脚步在那时一顿,然后看向姬齐,说道:“白龙山那边……” “朕已经让师妃帮我问过了,魏阳关倒是答应赠朕一枚丹药,估摸着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虽不能根治朕的病,但起码可以为朕延寿三载……” 姬齐的话,让这位青衣司的青衣宦官眼眶突兀的一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死,当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比死更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的死期,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它的到来。 “无碍。”姬齐看了一眼林白,摆了摆手,言道:“三年时间,足够朕做完该做的事情了。” 林白默然,只是低头不语。 姬齐笑了笑,用桌上的手帕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擦得干净,随即又拿起了之前放下的奏折看向上面言道:“七座空悬的圣山,经过这一年的多的筛选,名额差不多已经拟定,你看看。” 他说着,将奏折在那时递到了林白的眼前。 林白接过此奏折,定睛一看。 却见上面写着:灵虚山——苏绝。 奎鸠山——裴游。 逢炬山——王庭之。 九弥山——姬师妃。 黄玄山——郢相君。 凤鸣山——待定。 蕴周山——李射辕。 …… “如何?”见看着那份名单眉头紧皱的林白,姬齐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问道。 青衣宦官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灵虚、奎鸠、逢炬三山的归属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此三人修为皆为武君,德行也算不错,最重要的是对朝廷忠心耿耿。” “那后面呢?”姬齐问道。 青衣宦官又沉默了一会,方才道:“长公主心高气傲,早已立志要自己开辟圣山,陛下将九弥山赐予她,以长公主的心性不见得会受用。” 姬齐想了想,应道:“师妃确实心高气傲,但阳山崩塌后,武阳天下的灵气本就稀薄,辽人屡屡来犯也就罢了,幽云王室这么久过去,也还未见对幽云入侵应水郡之事向朝廷交代,朕恐怕幽云内部还有变数。不早定圣山归属,朕心不安啊。” 林白闻言眉头一皱:“但据我所知,四十万幽云军已经是幽云最顶尖的精锐,此战他们元气大伤,按理来说没有数十年休养生息,难以翻起什么大浪……” 姬齐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细聊下去,他又问道:“剩下的呢?” 林白的脸色微变,又言道:“当初先帝确实许诺过,要给武阳四族一座圣山。但夏家的遗孤夏弦音尚且在天鉴司任职,徐家虽然近来青黄不接,徐炼更是卷入了永生殿邪教之事,可毕竟名头还在,陛下就这样将圣山的位置给了郢家,恐……” “徐家势弱,夏家的遗孤年纪尚浅,郢相君这些年确实有居功自傲的苗头,但……” “朕等不到那么久了。”姬齐打断了青衣宦官的话。 林白顿时沉默,不再多言。 但姬齐显然不愿意放过他,再问道:“剩下的呢。” “凤鸣山地位特殊,四海城之事又出了纰漏,或可在太学阁中选拔一位……”林白如此言道。 姬齐的眉宇间却在这时浮出一抹不耐烦之色,他沉声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姬齐此言出口,青衣宦官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去与对方的目光交汇,额头尚更是有汗迹浮现。 姬齐见状,眉宇间的戾气缓和了些许,语调也柔软了下来:“三府九司,文武百官,皆为豺狼,皆为虎豹。阿林,不要让朕觉得这偌大的武阳天下,连一个可真心相待的人,都没有。” 林白很少见这幅模样的姬齐。 准确的说,是自从姬齐继位以来,这还是林白第一次看见他这番模样,听见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心底一软,终究还是咬牙言道:“李射辕确实是李将军的义子,在白狼军中也颇有威信,加上这次杀了百里帆,其威望足以让他在白狼军中大展拳脚。” “但……世子那边……” “你也觉得朕对李丹青太过了绝情了一些?”姬齐打断了老人的话,如此问道。 “陛下做事,自有陛下的道理,臣不敢妄言。”林白闻言心头一颤,赶忙低下了头,如此言道。 姬齐盯着一脸惶恐的林白,眉宇间闪过一道失望之色。 他叹了口气,又伸出手,从身前的案台中取出一份奏折说道:“说起来,今日这位李世子,又干了件大事。” “臣听说了,但只是个误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挑拨构陷世子与候妃,皇后已经明断,将那小人斩首。”林白低头言道。 “别急着为他辩驳,朕想问的是,你觉得那李丹青到底能不能堪大任?”姬齐却如此问道。 林白难以知晓姬齐此言到底是何意,一时间有些犹豫。 姬齐眯起了眼睛,这一次倒是未有追根问底,反倒是将手里的奏折递到了林白手中,言道:“看看。” 林白迟疑的将奏折打开,注目看去,上面的内容,让这位青衣宦官顿时脸色大变。 姬齐在那时伸手敲打着自己身前的案台,低声道。 “都是些有功之臣,总不能只封赏李丹青一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世人以为朕不明事理?” 林白的神情有些激动,但却极力遏制,只是拱手道:“陛下圣明!” 而那份奏折上所书写的内容也极为简单。 …… 应水郡诸人守土有功,如今凯旋而归,自当论功行赏。 着希温君入天鉴司,为知事。 着刘言真、宋桐儿入神合司,为知事。 着尉迟婉、宁玖入龙象府,为上卿。 着鹿书德、师子驹、姜羽、洛安安入太学阁,为红袍学士。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看不见的那把刀 “承让。”天鉴司殷无疆的观天府中。 老人将一枚黑子落下,然后抬头看向坐在对侧的李丹青,轻声言道。 李世子眉头紧皱的看着分明自己还是形势一片大好的棋盘,心底暗觉古怪。 心头暗觉老家伙使诈的李世子凑到了那棋盘前,认认真真的端详了许久,这才发现,虽然看上去自己的白子占据了大半江山,但零零散散的黑子之间却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布下了杀阵,随着殷无疆方才那枚黑子落下,胜负之数便已成定局。 看清形势的李世子有些气馁的将手中的棋子扔到了棋盘上,说道:“这玩意没撒意思。” 这当然没有什么意思。 倘若一场棋连下七把,把把完败,任任何人都会觉得无趣。 殷无疆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静默着收拾好棋盘。 “今日之行可有收获。”殷无疆问道,声音不疾不徐。 李丹青站起了身子,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令牌倒下的神龛,暗觉奇怪,嘴里应道:“能有什么收获,就是教教两个兔崽子,然后收拾收拾不牵绳的野狗。” 李丹青说着迈步走到了那神龛前,想着将神龛上的灵牌扶起。 啪! 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灵牌的刹那,一枚黑子却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射而来,重重的击打在了李丹青伸出的手腕上。 “啊!”李世子吃痛之下,嘴里发出一声痛呼,将伸出的手赶忙收了回来。黑色的棋子弹落,一道黑色的身影接住此物,飞速回到殷无疆的跟前,将黑子放入棋盒中,然后黑影的身形隐没,遁入殷无疆的袖口,消失不见。 李丹青揉了揉自己发疼的手腕,嘴里没好气的嘀咕道:“不看就不看,好好说不行吗?” 殷无疆却继续整理棋盘,并不理会李丹青的抱怨。 讨了个没趣的李世子,有些念念不舍的看了那倒着的灵牌一眼,心底好奇得紧,却也知道在这位坐镇天鉴司数十年的老人面前,想要一探究竟,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素来只有他探究别人的秘密,从来没有人窥视他秘密的份。 李世子一计未成,又生一计。 他眼珠子一转,坐到了老人的跟前,笑嘻嘻的看向殷无疆言道:“大司命这《思无邪》的法门倒是神奇,只可惜没人继承衣钵,不如教给本世子。” “本世子天资聪颖,什么功法都是一点就透,日后也好将此法发扬光大,不至于让明珠蒙尘不是?”李世子说着,又朝着殷无疆一阵挤眉弄眼。 这时殷无疆收拾好了棋盘,将最后一枚白子放入了棋盒中,这才抬头看向嬉皮笑脸的李丹青。 那时,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浮出一抹并不好看的笑容,轻声道:“好啊。” “嗯?”老人的应允,让本只是习惯性说些胡话的李世子一时间措不及防,他眨了眨眼睛,目光古怪的盯着老人,有些发愣,一时间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但殷无疆也并不给李世子理清头绪的机会,在这时便从怀里掏出一份书页泛黄的古籍,放在了棋盘上,轻轻一推,便将之递到了李世子的跟前。 “收好了。” “这是孤本。”殷无疆如是说道。 终于回过神来的李世子,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原则,麻溜的伸手将本古籍收入怀中。 然后他方才想起其中古怪,警惕的盯着殷无疆,问道:“这不会是什么邪法吧?修炼之后会让本世子七窍流血,亦或者神志混乱之类的?” 殷无疆并不解释,只是在这时伸出手道:“世子不喜,就归还给老朽吧。” 李丹青倒也是个贱胚子,见殷无疆伸手索要,脸上的狐疑之色顿时散去,一本正经的言道:“长者赐,不敢辞。” 殷无疆见状的满意的笑了笑,倒也不再提及这事,反而问道:“你觉得玉植与姬瑶两位皇子公主如何?” 李丹青侧着头想了想:“一个聪明绝顶,一个武力超群,皆是人中龙凤,就是……” “就是太受打压了,对吗?”殷无疆问道。 李丹青倒是并不在对方面前遮掩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殷无疆伸手出手,端起了一旁的茶壶,给李丹青倒上了一杯茶水。 李丹青听出了味道,他问道:“所以,项蓉如此打压,是因为忌惮姬玉植与姬瑶的天赋?” 如果姬玉植与姬瑶如今已经有十七八岁,柳青儿的背后又有些许士族的支持,李丹青倒是愿意相信这样的推测。 但一来玉植与姬瑶年纪尚小,而来柳青儿又是宫女,在朝廷毫无根基。 就算玉植与姬瑶天赋卓绝,但单凭一人,能做的事情还是有限,更不提窥探那无上的九鼎之位。 “有些人生来就谨小慎微,也有些人生来就嫉贤妒能。” “她或许想不到会不会被其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只是见不得有人有超出自己的才能罢了。”殷无疆慢悠悠的说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这样的推测倒是更符合情理,也更像是那位被宠坏了的皇后娘娘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看样子太子党着实势大,怎么说玉植与姬瑶都是他姬齐的亲身骨肉,他也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此折辱。”李丹青暗暗感叹道。 如今据他所知百夷府、神御司、镇魔司以及郢相君似乎都倒向了太子一脉,这还明面上的,暗地里姬权又收拢了哪些人脉更是难以估算,但太子一脉的势力之大,由此就可见一斑。 “有的时候,不作为其实才是最好的保护。”殷无疆如是说道。 李丹青闻言一愣,旋即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姬齐越是对柳青儿母子三人不闻不问,在项蓉与南宫云的眼中,这母子三人便越是没有威胁,虽然会有所打压,但想来在没有无法辩驳的理由前,不会做出真的害人性命的事情。 毕竟她们二人只要一人动手,对于另一人而言,便对于给了对方向她发难的机会。 如此一来,确实反而保护了柳青儿母子三人。 李丹青暗暗点头,端起身旁的茶杯,正想要饮下杯中茶水。 但这时,对侧的殷无疆忽然语调一沉,说道:“夏家的神兵叫渊虎,名震天下的刀法,叫八虎出渊。” “八柄短刀藏于袖口,刀势变化无穷,常常让人防不胜防。” “坊间也流传着那么一句话,关于夏家的刀法,往往你看不见那把刀才是最致命的。” “如今的三皇子就是一个武阳城中的众人看不见的家伙。” “你觉得,他有资格成为那把刀吗?”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已经送到了唇边的茶杯在那时一顿,目光直直的盯着殷无疆。 但殷无疆却面色平静,只是伸手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茶水,那悠闲的模样,就好似只是说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李丹青的心底却泛起了惊涛骇浪,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沉声问道:“所以……你是为三皇子做事的?” “不。” “我只为自己做事。”老人眯眼道。 李丹青对此半信半疑,毕竟柳青儿也好,三皇子也罢,都并不像是能在朝堂上寻到支持的样子。 “那为什么与我合作?”李丹青再问道。 殷无疆执掌天鉴司这么多年,位高权重,想要寻到一些权贵的支持并非难事,李丹青自然心中抱有疑虑。 殷无疆笑了起来:“如果几日前,世子被封为了天策上将,那我一定不会寻世子合作。” “嗯?”李丹青再次皱起了眉头,这显然不是一件很有道理的事情,毕竟此刻李丹青已经彻底被排除在朝堂的权利中心之外,这样的他能做到的事情其实很少。 “世子觉得,李射辕被封为天策上将,对世子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殷无疆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在这时慢悠悠的问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但正是因为这个答案太过简单,李丹青反而有些犹豫。 而问出这个问题的殷无疆似乎也并未打算从李丹青的口中得到答案,他在随即言道:“世子如果被封为了天策上将,也显然得不到实权。” “朝廷会依然处处忌惮,唯恐世子一日做大,与白狼军里应外合,成为第二个李牧林。” “世子就算有些谋划,在这朝堂上也会被处处掣肘。” “但如今李射辕掌管了白狼军,世子对于朝廷而言,便是一个没有半点威胁的人。曾经的忌惮不复存在,世子反而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正是此意?”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而言。” “李世子也是那把,他们看不见的刀。”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思无邪》 “去你大爷的!” 世子府中,李世子从自己的金丝楠木铸成的大床上站起身子,将手中那本《思无邪》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李世子很愤怒。 当然并不是因为这本殷无疆赠与的功法有什么问题。 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思无邪》。 但…… 李世子却好像与此物无缘。 《思无邪》的功法讲究将体内灵力以秘法凝聚,化为人形,谓之羽躯。这个阶段,羽躯极为孱弱,只能做些无关紧要小事,譬如负重提物。 而后,武者再以心血滋养,日复一日,可与武者心意相通,谓之原血躯。这个阶段,原血躯便有了质变,能于阵前御敌,能于武者身外行走。 如果武者修为得当,原血躯还能再进一步,成为无邪躯。 而无邪躯之所以称之无邪,便是这时这躯体就宛如新生的婴儿一般,拥有自己的神志,能自主修行功法,甚至跳出宿主独立行事。 当然无邪躯的修炼要求极为苛刻,几乎不可能成功,它一来需要宿主长时间的滋养,二来需要宿主将自己的神魂分出一部分,灌注其中。 神魂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是人生存的根基。 同时此物又极为脆弱,分割此物,稍有不慎便会让神魂受损,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当然哪怕不去窥视那最为强大无邪躯,只要能修出原血躯,临阵对敌便等于多了一道能够出其不意的底牌,更何况只要精力足够,心神也足以支撑同时操控这些躯体,这些躯体的制炼似乎并无上限。 故而这《思无邪》的功法其强大与恐怖程度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但唯一的问题是,最基础的羽躯,需要以灵力构建。 而李世子如今虽然足以肉身与星罗境的武者抗衡,可他的真实境界还在盘虬境,体内的血气充盈,却没有半点灵力,这《思无邪》的法门虽然霸道,但李丹青却像是赤手空拳的渔夫面对一个香喷喷的大螃蟹,只能干瞪眼。 李世子昨日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这房间中,研究这法门,可足足花了一夜时间,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也难怪李丹青此刻会如此暴躁。 心情烦闷的李世子本想着好好睡上一觉,补偿自己的熬夜苦读,但这时,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阵阵嘈杂的喧哗声。 李世子用枕头捂住耳朵,准备来上个双耳不闻窗外事。 但府门口的吵闹声却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愈演愈烈,吵得李丹青心烦意乱。 如何也无法入眠的李丹青只能起身,面色不悦的走出到府门口。 “知事的官大还是上卿的官大?” “红袍学士又是什么东西?” “那为什么他们能去龙象府,我只能去神合司?神合司的大司命和院长还有仇,我去了会不会被穿小鞋?” 还未走近远远的便听见了刘言真等人叽叽喳喳的在说个不停,众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与迟疑并存之色。 “一大早的吵吵嚷嚷做什么?”心情不悦的李丹青一屁股做到了亭台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如此问道。 众人闻言抬头看了看已经快到正上方的艳阳,又看了看睡眼朦胧的李丹青,目光冰冷。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李丹青,在这时显然也意识到了此刻的时辰与“一大早”这样的辞藻似乎并不搭杠。 他尴尬的挠了挠头,言道:“咳咳咳。” “有道是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们这样,本院长很难将大任托付给你。” “就你还能有什么大任托付给我们?”夏弦音显然最见不得李丹青这幅趾高气昂的架势,她挑了挑眉头,没好气的说道。 李世子闻言朝着夏弦音一阵挤眉弄眼:“难道没有嘛?” 夏弦音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李丹青的言外之意。 她脸色微微泛红,然后一脚伸出,重重的踩在了李丹青的脚上。 李世子发出一声哀嚎,夏弦音这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恶气。 但却见李丹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顿时有些担心。 方才她含怒踩出的一脚,可没有收敛半点力道,莫不是用力太大,真的伤到了他? “你……你没事吧?”夏弦音问道。 一旁的青竹见夏弦音这幅模样,不免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家这少主还真是把这小妮子吃得死死的。 她多少有些气恼李丹青这沾花惹草的性子,更气恼自己每次都让旁人捷足先登的境遇。 她走上前去面无表情的看着抱着脚在那处鬼哭狼嚎,演技拙劣的李丹青,如是说道:“方才宫中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做什么?姬齐那老混蛋又在使什么奸计?”听到这话,李世子顿时警觉了起来,他如没事人一样立马站起了身子。 青竹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李丹青的问题,反倒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神情错愕的夏弦音,那眼神仿佛是在说:长点心吧。 然后,青竹方才言道:“是来颁布圣旨的。” “圣旨?说什么?”李丹青问道。 青竹不语,只是将那份圣旨递了上去。 李丹青接过此物,在自己眼前展开一看,眉头顿时紧皱。 这圣旨之上竟然是一份任命众人职务的旨意。 李丹青顿时神情古怪。 “你说这皇帝老儿到底是什么意思?给院长一个少傅的虚职,给咱们每人一个如此重要的职务?这是要分化我们?”刘言真满心不解的问道。 三府九司中知事是仅次于大司命与少司命的职务,龙象府中的上卿之位也只在府主与府幕之后,都是三府九司中的中坚力量,在其中都有着不小的话语权,姬齐这一手大棒,一手萝卜的手段,让众人都有些犯迷糊。 “院长,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洛安安在这时问道。 这话出口,众人也都齐刷刷的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却见李丹青面色阴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众人好一阵催促,李丹青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抬头看向他们。 他品出了些许味道来,目光有些阴沉。众人也看出了李丹青的古怪,一时间心都提到嗓子眼。 “接了他的旨,就得替他办事,这很危险……”李丹青在沉默数息后终于说到。 他其实更像直截了当的让众人离开武阳城,但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拒绝。 “姬齐想把我们当刀使……” “但这样,我们也能帮到院长对吗?”尉迟婉心思机敏,在那时盈盈笑道,风情万种。 “嗯。”李丹青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大抵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众人出生入死,早就到了可以相互托付的地步,说什么让她们离开,只是无用之言。李丹青想到这里,抬头看向众人由衷言道:“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离开了我们,你一事无成,我们可不忍心抛下你。”刘言真笑着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而姜羽也在这时上前道:“院长放心,这朝堂之争我们或许不懂,但相信只要在这些地方站稳脚跟,多多少少一定能帮到院长!” “朝廷把我们当刀使,但我们也可以借力打力……” 姜羽这话出口,众人也纷纷点头。 李丹青面带微笑,心头一暖,正要说些什么,可忽然身子一颤,瞳孔陡然放大,嘴里嘟囔道:“借力打力……” “我自己没办法修出灵力,但……” “烈阳星灵可以吞噬我的血气之力转化为星灵之力,而星灵之力的本质就是更强大更高层次的灵力,如此一来《思无邪》的功法,我同样也可修行……” 想到这里,李丹青的面色一喜,他一把抱住了姜羽,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狠狠的亲了对方的额头一下,言道:“你可真是本院长的福星啊!” 说罢这话,李世子转身快步就朝着屋中走去,只留下了错愕的众人在原地发愣。 场面陷入死寂,只有刘言真看着羞红了脸站在原地的姜羽,喃喃言道。 “分明我也表了态的……” “凭什么只亲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妇之争 李世子的行为诡异,素来难以以常理而度之。 众人除了极少数人心头暗暗吃味外,倒也很快回过了神来。 接下来的一整日时间,众人都未有再见到李世子,他把自己关在了自己的房间中,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院长是不是被逼疯了啊……”到了晚饭时,李丹青还是在房中不肯出来,青竹去送饭菜,李世子也只是接过饭菜,然后便又关上了房门,嘱咐众人不要叨扰。 而此刻众人围坐在餐桌前,看着周秋申用心准备的一大桌子饭菜,却是食之无味。 “院长本就心高气傲,如今先是在群臣大宴上折了面子。” “如今我们都得了实职,他却知得了个少傅的虚职,心底肯定不舒坦。”宁玖有些担忧的自语道。 “是啊,他的修为也不见长进,好像是遇见了什么瓶颈,被困在盘虬境已经好些光景,咱们这都到了星罗境的第二境星河景,温君师姐和安安师姐甚至到了第三境,他还在盘虬境打转,他一定也会暗暗着急。”姜羽也接过话茬如此道。 “哎。”刘言真叹了口气,甚是苦恼的自语道:“怪只怪我们太优秀了……” “嗯。”众人深以为然的默默点头。 一旁的夏弦音看着一副为自己过于优秀为暗暗苦恼的众人,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当真是不是家人不进一家门。 别的本事没见他们学到,但这份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倒是与李丹青如出一辙。 夏弦音在心头暗暗想到。 她咳嗽两声,打断了以刘言真宋桐儿为首的几人的孤芳自赏,在那时说道:“朝廷如此带他,他却不愿意离去,显然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既然朝廷让诸位入朝为官,且职位不低,这是个契机,只要我们能各自在各自的司府中站稳脚跟,就一定有机会帮到他的,无论他要做什么。”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洛安安心思冷静,在这时问道:“但我们对三府九司并不熟悉,夏司命身居高位,又生在武阳城,明日我们就要去各自的司府报道,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夏司命给我们介绍一番我们各自去处需要做些什么。” 夏弦音到是颇为欣赏洛安安这处变不惊的性子与冷静的头脑。 她点了点头,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关心李丹青的心情却是如出一辙,不掺半点杂质的。见状也纷纷收敛起了各自的心思,在这时认真的看向夏弦音。 夏弦音也沉声道:“三府九司各司其职,是武阳天下的权利中心。” “龙象府掌管天下兵权,当然只是理论上如此,公爵可豢养私兵,这些兵甲听调不听宣,封疆大吏亦或者当年的李牧林,其对手下兵马的指挥权也在其上。但除开这些,龙象府手下可以调集的兵马也过两百万之数,其中以王都四大禁卫手下的四十万禁军为最精锐的战力。” “若是并非外派,在龙象府中的职责要么就是统筹外地兵马,要么就是训练四大禁军,以及其十万预备营中的兵马。宁玖与婉儿你们被派往龙象府,供职上卿,以夏侯伯阳的性子,断不可能让你们接触到兵马统筹这样的大事,更不可能让你们执掌龙象府手中最精锐的四大禁军,所以我估摸着他一定会让你们负责预备营中的兵甲。” “预备营内,兵甲的实力参差不齐,其中不乏一些名门子弟托关系进入,走个过程混混资历的纨绔之辈,夏侯伯阳如果想要为难你们二人从这里出手,大有文章可做,你们要多加小心。” 宁玖与尉迟婉闻言纷纷点头。 夏弦音到时还算放心宁玖与尉迟婉的做事风格,她又侧头看向青竹,神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在数息后回复寻常言道:“天鉴司自不必多言,我的手下尚且有一位知事孔雀,明日一早我就会向大司命禀明,让温君师姐入我帐下,到时候所司何职,需要注意些什么,我都会届时一一告知,师姐不用但担忧。” 青竹面不改色,在那时颔首点头,算是应允。 “至于太学阁。” “独立于三府九司之外,但一定程度上受圭玉府管辖,但同时也有自己的独立行事的资格。太学阁首席大学士,东方青正,醉心于研究诗词文章,早已不过为阁中事务,但几位大学士与圭玉府的府主陆沉戟来往密切,世子与在群臣大宴上羞辱过陆沉戟,他的爪牙保不齐会徇私报复,师先生你们要留个心眼。” 师子驹闻言冷哼一声,不屑道:“君子坦荡,故无所惧,小人龌龊,故畏鬼神。” “我们行的端坐得正,何惧那些魑魅魍魉的小手段。” 师子驹的脾气暴躁不假,但毕竟当年跟在文圣柳参身边多年,才学不容置疑,更何况洛安安姜羽以及鹿书德都一同去往了太学阁,有他们跟着夏弦音到时并不担心。 她点了点头在这时看向刘言真与宋桐儿,这也是夏弦音最担心的二人,她正色言道。 “神合司,掌管江湖事宜,除二十八……嗯,二十七座圣山外的其余江湖宗门都归神合司统御,陛下继位以来,一直有意整治江湖上各个宗门混乱不堪,武者屡屡以武犯禁的状况。” “武阳武道兴盛,江湖上的宗门数量繁多,为了整治这些乱象,神合司一再扩建,如今已有七位少司命,百余位知事,其下执事、执令更是不计其数,曲未央之事你们也知道,神合司的大司命曲满袖素来对世子不满,曲满袖倒是正直不阿之人,想来不屑于那些小伎俩。但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他麾下的司命定然会做出为了讨好上司,而刻意刁难之事,你们去了,定然会遭到排挤。” “总之一定要多加小心,切莫意气用事。” 刘言真与宋桐儿的性子颇为相似,皆是大大咧咧,听闻此言却并不在意。 “哼,本姑娘会怕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事的!”刘言真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的说道,颇有几分其父刘自在的风采。 夏弦音见她此状心头愈发的担忧,但却不好多言,只能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总之武阳城中的暗流涌动,各处关系又盘根错节,我们既然决定留下,做出一番事情,那就要谨小慎微,不可莽撞。” “虽然前面会有些辛苦,但只要站稳了脚跟,对于世子而言,我们日后能为他提供的帮助,也不可小觑。” “我在这里,代他谢谢诸位了。”夏弦音这样说道,起身便端起酒杯,面色肃然的朝着众人敬去。 众人踌躇满志,在那时也纷纷起身,正要回敬。 但就在这时,宋桐儿却忽然闻出了不对味,伸出的酒杯收了回来,面带敌意的皱眉言道:“我们帮的是李丹青,不是你,你代他敬酒是以什么身份?”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警觉。 “夏司命不愧是在天鉴司能做到少司命之人,心思缜密啊。”师子驹也在这时眉头一挑,冷笑言道。 “但你与李丹青那小混蛋是什么关系?能代他敬酒?” “要说敬也该由我这徒儿来,她与那小混蛋早已私定终身,今日更是有了肌肤之亲,这种事不劳少司命操心了!”师子驹说罢,看向自己身旁的弟子。 却见姜羽脸色骤然通红,楞在原地,师子驹见状不免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心道,师父都帮你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主动些,那日后不被这一个个心思活络的姑娘们欺负得头都抬不起。 这正宫之争,可不比夺嫡之争轻松半点。 女人间的战斗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不可小觑。 师子驹也不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姜羽提了起来,赶鸭子上了架。 夏弦音闻言眉头一皱,这番话她确实夹带私货,但这些日子据她观察,李丹青这些红颜知己,虽然都各个样貌出众,天赋卓绝,但性子要么如刘言真这般大大咧咧,要么如姜羽那般恬静乖巧。 自己虽说与李丹青认识最早,但却没有与他经历幽云之事,心底本就有愧,更隐隐担忧自己的地位,故而接着这个机会想要确立一些事情,本以为这些姑娘都会因为羞涩而不敢回应,却不想碰到了硬茬…… “夏司命与院长早就情投意合,虽然身在武阳,但却多次出面维护院长,暗中更投递不少情报,她代院长敬这杯酒,我以为无可厚非。”可就在夏弦音有些骑虎难下时,一旁的青竹却站起了身子,面色平静的如此言道。 青竹对于李丹青屡屡被人捷足先登之事耿耿于怀,她自诩与李丹青知根知底故而不愿参与这样的纷争,但眼看着李丹青身边的红颜知己越来越多,青竹也有些吃味,夏弦音的性格强势,加上与自己有旧,她自然要站在对方身边,一来是帮助旧友,二来也是想要借夏弦音之手,好好敲打一番这些想要后来居上的家伙们。 宋桐儿的脸色在那时涨得通红,她在众人之中与李丹青相识最晚,对于自己的地位本就不甚自信,此刻见与李丹青像是最久,也似乎最得李丹青信任的二人联手,自知不可力敌,忽然眼珠子一转,言道:“什么无可厚非,什么私定终身、情投意合,都是一家之言。” “言真与李丹青可是实打实有过婚约的,要敬酒,也该有言真来敬。你说是吧,言真?”寡不敌众的宋桐儿在这时看向刘言真,准备将她拉入伙。 刘言真还在暗暗焦急自己该怎么“进场”,但不想宋桐儿却帮她“开了团”。 她自然不会错过机会,站起身子,仰起脖子言道:“是啊!这酒怎么也该我来敬。” 这话出口众人顿时哑然,正如宋桐儿所言,无论是认识早晚,亦或者私下发生过什么,那都是虚的,只有这订了亲的名分才是实打实的东西。 就在几人不知道如何辩驳时…… “但那只是误会。”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那时响起,众人一愣侧头看去,却见素来恬静的洛安安竟然也在这时站起了身子。 她的目光平静,神情淡漠,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了解院长的一切,在里世界中见过他的所有。” “我觉得这杯酒,该由我来敬……”洛安安说着,提起了酒杯。 这素来不喜说话的人,一旦说了话,说出的东西便极有分量,众人也不免在那时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 当然只是一时间。 “了解李丹青?我怎么就不了解了?你知道我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少司命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认识得久可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心意相通,我徒儿与那小混蛋情深意笃……” 四方混战,在这时拉开帷幕,方才还一团和气的众人在这一瞬间剑拔弩张,一时间饭桌上唇枪舌剑不绝于耳,滚滚杀机你来我往。 只有宁玖与尉迟婉二人神情迷茫的看着众人,脸上写满了迷茫。 “小玖,怎么办?我们该帮谁?” “安安吧……我们最熟……” “但安安看上去不善言辞,会不会不太值得托付?” “那要不姜羽?” “姜羽全靠师先生撑着,感觉也不是明主啊!” “那……言真?我看她俩挺能说道的……” “外强中干,色厉胆薄,难成大事。” “那就只有弦音和温君师姐了,她们资历老,也深得院长信任,胜面最大。” “但太过强势,赢了估计我们日子也不好过……” “那怎么办?” 尉迟婉眨了眨眼睛,忽然言道:“要不我们自立门户?” 宁玖一愣,在认真的思考了一息时间之后,点了点头。 二人在那时拍案而起。 于是乎热闹非凡的四方大战,瞬间演变成了五方会战……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们是不可能的! 阿嚏! 阿嚏! 阿嚏! 闭门造车的李世子连打了数个喷嚏。 李世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暗道难道是连着几晚没有睡好,故而染了风寒? 但一想又觉不对,自己这身子骨,堪称金刚不坏,哪里会得这些小病?莫不是又有哪位漂亮姑娘在想自己了? 是白龙山的长公主?还是永生殿的虞清欢?亦或者应水郡自己的那些可爱的弟子们? “关键时刻,你在发什么呆!”但李世子出神才片刻光景,一个颇为不耐烦的声音便在他的脑海中骤然响起。 素来输人不输阵的面露赔笑之色,念头一动,心神在此沉入了自己的神河之中。 他看向神河中盘膝而坐,眉眼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但浑身包裹在金色火焰中的星灵,舔着脸笑道:“那撒……咱们继续?” 星灵抬头冷眸看了李丹青一眼,沉声道:“你若是再这般三心二意,那本心灵可就不奉陪了!” 李世子讪讪一笑,赶忙赔不是道:“不会不会!大哥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专心致志。” 说着便在那时催动起了体内的血气之力,不断灌注入烈阳星灵的体内,而随着这一道道血气之力的涌入,烈阳星灵周身的火光炙热,一道道金色的淡淡星灵之力也随即涌出,在神河之中渐渐凝聚成一道人形…… …… 自从经历了大风城中,引爆无数阳山石以及在里世界帮助李丹青对抗极恶刀苏醒的刀灵之后,烈阳星灵已然变得极度虚弱。 除非李丹青刻意唤醒,否则在大多数时候,烈阳星灵都沉睡在李丹青的神河之中。 李世子身负烈阳真火,修得的血气之力中也带着一丝烈阳之力,故而倒是可以滋养星灵,但用烈阳星灵的话说,这点孱薄的力量,即使把李丹青榨干,也不见得能恢复他半成力量。 更何况,即使恢复了力量,他也暂时寻不到可以寄生的身躯,故而此事也就作了罢。 但在被姜羽提醒之后,李世子意识到自己可以利用星灵能转化他体内血气之力的特性,修行那《思无邪》的功法,李世子便拉着烈阳星灵一阵软磨硬泡,终于是让对方答应这才有了此刻的情形。 李丹青的计划倒是不错。 而烈阳星灵转化而来的星灵之力,倒也确实可以用于制造最基础的羽躯。 但唯一的问题是,星灵之力之下是星辉,星辉之下是灵力,灵力之下方才是血气之力。 二者之间差了足足三个等级,转化的效率极其缓慢。 他与烈阳星灵从正午忙活到深夜,这一具羽躯也才凝聚过半,也幸好李世子体内的血气之力磅礴无比,并且恢复迅速,否则换任何一个盘虬境的武夫来,早就被抽成了人干。 时间一息一息的流淌,李世子也收敛心神,全神贯注的给烈阳星灵供给血气之力。 随着双方之间的配合愈发默契与熟练。 到天色蒙蒙亮时,神河之中的李丹青与烈阳星灵皆在同一时间睁开了双眼。 成了! 李丹青的心头一喜,看向那具被凝练出来的站在他与烈阳星灵之间的羽躯。 与殷无疆召唤出来的黑黢黢的事物不同,大抵是因为方才凝聚的缘故,这具羽躯的身形呈现半透明的模样,看不清容貌,只是隐约能看见五官的轮廓。 而或许是由烈阳星灵的星灵之力凝聚而成的缘故,那羽躯的眉心之间倒是生有一枚火焰印记。 “成是成了,但就是太弱了点。”李丹青上下端量着眼前静默不动的羽躯,嘴里如此嘀咕道。 《思无邪》中炼制羽躯的办法并不困难,但一具初生的羽躯战力却极为低下,但凡会些拳脚,甚至无需入境的武者都能轻易将之击杀,并且这玩意在被炼化为最顶尖的无邪躯之前,要是死了,那就等于让心血付之一炬,属于可消耗品。 想要将之用于实战起码要等他化为原血躯方才能有用处。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捉摸着任重而道远。 不过他自从炼化了在摇虚剑宗得来的星灵之力后,体内的龙相虽然化为五道,让他战力超群,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又一次陷入了以往无论如何修行,体内的力量都鲜有长进的尴尬地步。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体内的血气之力太过磅礴的原因,寻常的修炼方法带来的量变难以因此质变。 武阳城中的局势凶险,李丹青急需提升自己的战力,而这《思无邪》的法门便成了李世子另辟蹊径的良法。 李世子想着倒是不急着再多炼制新的羽躯,毕竟贪多嚼不烂,从《思无邪》中所见的滋养羽躯的法门极为复杂,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倒不如将将这具羽躯炼化成原血躯形成战力之后,在循序渐进。 况且这玩意的炼制对于烈阳星灵的消耗也极为巨大,李丹青也不忍心让他如此劳累。 想到这里的李世子正要移开目光向烈阳星灵道谢,可就是这时,他忽然眉头一皱,移开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眼前这具羽躯的身上。 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再次仔细端量着此物。 “怎么了?莫不是出了纰漏?”烈阳星灵也走上前来,看着李丹青问道。 李世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侧头看向烈阳星灵,但这时对方靠得极近,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让李世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嘴里没好气的言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剽窃本世子英俊的容貌,看得瘆得慌。” 身为星灵,烈阳星灵显然并不知道卸磨杀驴的典故。 他歪着头想了想,容貌便在那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然后他,准确的说是她,再次看向李丹青问道:“这样呢?”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盯着眼前化为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好一会之后才缓过劲来,问道:“你他娘的是变态吗……” “一会男人一会女人……” “星灵本就没有性别之分。”烈阳星灵如是言道。 “那也不用变成女魔头吧?”李丹青沉声道,显然并不愿意面对这张给他留下了太多并不美好的记忆的脸。 “你不是觉得不喜欢看见自己吗?我就挑了一个你潜意识里认为最漂亮的人。”星灵一本正经的言道。 李丹青:“……” “咳咳咳,这话跟我说就行。”好一会之后回过神来的李世子干咳两声如此言道,他当然并不觉得这是事实,但若是被夏弦音这些人知道了,李世子难以想象自己将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 “说说这羽躯吧,他好像和《思无邪》的功法中记录的有些不一样。”李丹青转移开了话题,如是说道。 烈阳星灵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说的是,姬师妃虽然性格恶劣,但这张脸确实无可挑剔,哪怕是如今蹙眉的模样,也依然明媚动人。 “哪里不一样?” 李丹青不语,只是在这时伸手轻轻的触摸了一下那静默的羽躯。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淡淡的灵力涌入了李丹青的体内,李丹青的身子一颤,体内的白象虚影便将之吞噬,化为血气之力涌入 他的五脏六腑。 虽然那股灵力极为稀薄,转化而来的血气之力相较于李丹青体内磅礴的血气之力,也只能称得上是沧海一粟。 但…… 想到了某种可能的李世子,收回了手,有静默了几息时间,然后再次伸出手触摸那羽躯。 同样一股稀薄的灵力从羽躯中涌入他的体内…… 李丹青在那时终于有所明悟,他沉声道:“这具羽躯,能自主吸收天地间的灵力。” “嗯?”烈阳星灵显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古怪,她的眉头也是一皱,沉声问道:“怎会如此?” 李丹青当然也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了想问道:“方才在炼制这羽躯时,你有没有做什么除了功法上记载的法门以外的事情?” 烈阳星灵果决的摇了摇头:“我根本不懂你们凡人的功法,只能照猫画虎,哪里会自作主张。” “无非就是用星灵之力凝聚身形,以秘法构建内核,再添加一缕神魂……” “嗯?”听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头一皱,看向烈阳星灵,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你往这躯体里添加了一缕神魂?” “有什么问题吗?”李丹青的忽然变得惊讶的神情让烈阳星灵少见的有些心虚。 “那功法上不写着吗?第一步凝聚身躯、第二步滋养体魄、第三步添加神魂。这滋养之事需要长时间的徐徐图之,但前者与后者倒是可以一撮而就,我就帮你做了……” 李丹青听见这话,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添加神魂那是将原血躯构建为无邪躯才需要的步骤,并且对于常人而言,分割神魂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李丹青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细想这事,但是对于烈阳星灵而言,这却并不是一件难事——星灵的意志强大无比,而神魂最大的组成的部分就是所谓的意志。 分割星末一点出来,对于星灵而言根本没有半点影响,他甚至还可通过吸收力量而慢慢恢复。 这就好像一个人手上多出了一个浅浅的伤口一般,只需要几日光景就可恢复如初。 但烈阳星灵无心插柳间注入了一缕意志,却让这具羽躯有了吸收灵力的本能。因为这意志与李丹青相互独立的缘故,根本不需要李丹青去可以操控,他便可自行不断吸纳灵力,并且这羽躯还是不知疲劳,不用休息,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速运转的。 李丹青要做的只是定时将这些灵力取出,注入自己体内转化为血气之力即可。 一具羽躯带来的提升固然有限,可如果多出几具,甚至几十具,上百具的话…… 想到这里的李世子身子一颤,转头看向化作了姬师妃的烈阳星灵,眸中燃起了炙热的火焰。 烈阳星灵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双手抱住了胸前,那张绝美的脸上,肌肉抽搐,心头忽然后悔为何要恶趣味的化身成这幅模样,她盯着李丹青小心翼翼的言道。 “你……你冷静点……” “我们是不可能的……” 第一百三十章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虽说李世子兴致勃勃,还想着一鼓作气再造出几具羽躯来。 但相比于只需要提供血气之力的李世子,烈阳星灵则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转化血气之力,再以《思无邪》中记载的法门去构筑肉身,甚至还需要他分出一抹神念去达到李丹青需要的效果。 这个过程对于本就虚弱的星灵而言,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终于找到了提升自己修为办法的李世子心中多少有些急不可耐,但念及烈阳星灵的状况,李世子还本着想要让驴跑,多少还是要给驴吃点草的原则,决定让烈阳星灵好好休息一日,到了晚上再继续炼制羽躯之事。 炼制好第一具羽躯之后,天色已经放亮,算起来以及接连几日未有好好休息的李世子,也索性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李世子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走出了房间,往日众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并未传来,偌大的世子府今日显得格外的安静。 李世子暗觉奇怪,心道这些家伙难道今日转了兴致?都成了岁月静好的大家闺秀? “世子你醒啦?”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周秋申也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手里还端着饭菜,显然是给李丹青准备的。 李丹青从周秋申的手中接过一个包子,咬下一口,又四处看了看,未见众人的踪影,有些奇怪的问道:“他们人呢?” “世子忘了吗?昨日陛下下了圣旨,今日温君姑娘们都去各自司府点卯报道去了。”周秋申神情古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又补充道:“她们一大早就走了。” 听闻这话李丹青方才记起此事,他愣了愣,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低声自语道:“这些家伙,倒是对这事挺上心的。” 周秋申闻言也笑了起来:“世子运气当真不错,能遇见那些姑娘,个个对世子都是巴心巴肝,世子可不能辜负她们,好好待人家,名分什么的也得早些定下,最好生几个大胖小子,我还年轻,还能帮世子照料照料。” 周秋申一副老妈子等不及要抱孙子的语气,让李丹青有些招架不住。 他正要寻个借口避其锋芒,可却忽然觉得嘴里的包子味道有些奇怪,他问道:“周叔,今日这包子是什么馅的,怎么味道这么奇怪。” 周秋申眯起了眼睛,满脸宠溺之色的言道。 “枸杞韭菜馅。” …… 皇城,燕欢宫。 李丹青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下,神情严肃的看着前方。 他的对侧,武阳城的公主殿下, 抱着一大堆橘子,也同样目光严肃,但看的却不是李丹青,而是对方手里的两串糖葫芦。 “来吧。”李世子面容肃穆,眸中杀气腾腾。 “呜呜呜。”嘴里含着橘子的宫主殿下重重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一战,我们既决胜负也定生死!”李丹青如此说道。 二人在同一时间站起身子。 一阵秋风吹过,撩起李丹青的衣衫,也催动姬瑶额前的发丝。 李丹青的眸中在这时闪过一道精光,姬瑶也眉头一皱,二人在这一瞬间同时出手。 下一刻李丹青面露微笑,姬瑶的瞳孔放大,咀嚼嘴中事物的动作都在这时放缓了不少。 李丹青看了看自己握紧的拳头,又看了看姬瑶伸出中指与食指。 他知道,这一战他赢了。 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走到了姬瑶的面前,姬瑶抱着自己怀里的橘子,睁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丹青。 模样楚楚可怜。 像极了被猎豹逼入溪边的小麋鹿。 李丹青伸向橘子的手,在那一瞬间有些许动摇。 但很快李世子便狠下了的心肠——毕竟可爱如果有用的话,我李丹青早就做了武阳皇帝了! 他在心底这样想着,伸出手就在这时抓住了姬瑶手里的橘子,正要将这胜利的果实夺过。 但却发现姬瑶的手死死的握着手里的橘子。 她天生怪力,李丹青几次发力,竟然无法将那橘子从对方的手里夺走。 见硬的不行,李世子决定以理服人:“公主!这可不行!咱们可都是说好了,一局定胜负。” “赢了橘子归我!输了糖葫芦归你!正所谓愿赌服输,你这样,日后咱们可没办法做朋友了!” 李世子大抵已经忘了自己少傅的身份,为了橘子,自降一格。 “阿姐没输。”可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坐在不远处板着个小凳子,安静坐在那处翻看手中书本的姬玉植忽然脆声说道。 小皇子低着头,目不斜视,至始至终也未有看此处一眼。 李丹青顿时有些气恼,他言道:“什么意思?” “你们姬家的人,黑吃黑是祖传技艺?” “我这是拳头,她那是剪刀,他没输,难道剪刀还能剪开石头不成?” 李世子的据理力争并没有得来太大的反响,那位沉浸在书本中的小皇子只是抬起头,安静的盯着此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姬瑶也在这时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怀里的橘子,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头,放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伸出的食指与中指之间。 李丹青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姬瑶生得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晶莹剔透,粉嘟嘟的脸上洁净无暇,五官小巧却精致,像极了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姬齐这老混蛋也能生出这样漂亮的孩子。 真他娘的是不讲道理。 李丹青在心底不由得暗暗腹诽。 咔嚓。 而就在这时一声脆响荡开。 只见姬瑶的双指微微发力,那块石头便在这时砰的一声碎裂开来…… 姬瑶的眼睛眨了眨,抬头直勾勾的看着李丹青。 “……” 李世子一阵沉默。 然后他默默在心底收回了“难道剪刀还能剪开石头不成?”的结论。 嗯…… 也收回了,对姬瑶瓷娃娃的评价。 再然后,默默的将两串糖葫芦递了出去。 …… 第一次因材施教的计策无疾而终,李丹青有些颓废的坐在了歪脖子树下。身旁的怪力少女喜滋滋的吃着手里的糖葫芦,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节奏感十足。 李丹青狐疑的看了少女一眼,着实不明白,姬瑶这小小的身子到底是怎么装下这么多东西的。 就算她脖子下面全是胃,也经不住她这么个填法吧。 耐不住寂寞的李世子眼珠子一转,看向一旁安静坐在不远处翻看书本的姬玉植,他走上前去,问道:“一天到晚,看这些玩意不觉得闷吗?” 姬玉植闻言抬头瞟了李丹青一眼,又低头看向手中的书本,面无表情的应道:“书乃圣贤物,足不出户,便能从书中知天下事,这样的东西,怎么会闷?”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既然想要知道天下事,出去看看不比书上得来的更好?走!为师今日带你们去宫外玩玩。” 姬玉植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的继续言道:“你是自己无聊,想找乐子,我对你那些爱好可没兴趣,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空。” 被拒绝的李世子有些气急败坏,他怒声道:“本世子的爱好怎么了?那都是高雅的情趣!” 姬玉植冷笑一声,却并不答话。 心高气傲的李丹青显然并不能接受被这样轻视的局面,尤其是轻视他的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李丹青见这家伙油盐不进,眼珠子又是一转,看向一旁已经吃完最后一串糖葫芦的姬瑶,脸上扬起笑意。 显然,在姬瑶的心中,李丹青并没有留下太好的印象。 大抵应该是一个觊觎她手中橘子的坏叔叔的形象。 在李丹青目光投递来的一刹那,她果决的抱紧了怀开的橘子,目光警惕,一副被豺狼盯上的小麋鹿的模样。 “糖葫芦好吃吗?”李丹青问道。 姬瑶本着一切敌人支持的东西,都是坏的原则,在那时果决的摇了摇头。 但她嘴角的糖渍,让她这样态度,多少显得有些缺少说服力,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伸手擦了擦嘴角的糖渍,然后有些不情愿的又点了点头。 李丹青见状顿时眉开眼笑,他又言道:“宫外可有很多比糖葫芦好吃的东西。” “什么八宝鸡、蜜饯糕、炖鸭汤……” “想吃吗?” 单单是听到这些名字,姬瑶的双眸便猛然放光。她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小脑袋宛如啄木鸟一般,点个不停。 李世子眯起了眼睛,又面露苦恼之色,说道:“但是吧,那些好吃的地方,都得三个人才能进去,咱们两个怕是没有这口福了。” 李丹青这样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身旁的姬玉植。 姬瑶又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子,将怀里的橘子放下,迈步便走向姬玉植。 正沉浸在书本中的姬玉植,忽然觉得一股寒意袭来,但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他的身子便被人高高抬起,宛如小鸡一般,被抗在了姬瑶的肩上。 “阿姐……”姬玉植有些无奈的想要说些什么。 “听话。” “不然打你哦。” 但话未出口,姬瑶脆生生的声音便在他的耳畔响起。 姬玉植的身子一颤,响起了某年某月,才五岁不到的姬瑶,一拳轰倒了一座枇杷树的场景,老成的小皇子,在心底默念了一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然后便识趣的选择了沉默……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令人生厌的熊孩子 “好!!!” 武阳城外城,安蛮街的街头。 随着那卖艺的艺人喷出一道巨大的火蛇,周围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与阵阵叫好声。 姬瑶一只手里拿着一个鸭腿,一只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勺子,站在人群外兴致勃勃的看着那江湖艺人的手段。 身旁的姬玉植正端着一碗豆花站在姬瑶的身旁,只要姬瑶的手稍稍动动,他就得恭恭敬敬的将手里的豆花递上去,以保证让姬瑶能够在第一时间吃上她喜欢的事物。 “哼,不过是些江湖戏法,有什么好吼叫的。” “愚民。”也不知是不满自己做了姬瑶的移动餐桌,还是因为耽搁了自己看书的时间。 姬玉植对于眼前众人叫好不已的戏法,却是嗤之以鼻。 身后的李丹青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这个分明只有十一岁,却非要摆出一副六十一岁的架子的小家伙。 “这可是没有丝毫灵力喷出的烈火,一般人可没这本事。”李丹青说道,想要让这小家伙明白眼前这场戏法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他的嘴里含着煤油。”姬玉植闻言却白了李丹青一眼,伸手指了指那位江湖艺人,一本正经的言道:“一开始一般是用清水训练,喷出的清水能化作水雾状时,再换做煤油,以口喷出雾状的煤油,遇火则燃,这才给人一种口吐烈火的错觉,实际上只是一团煤油雾气燃烧罢了。” 李丹青倒是不懂其中玄妙,只是看个热闹,但听这姬玉植说得一本正经,李世子也寻不到辩驳的理由。 但心有不甘的李丹青,显然不愿意这么服输,他又伸手指了指另一边,正在表演吞剑的艺人,言道:“这个不错吧?” 三尺长的青锋,削铁如泥,但那江湖艺人仰头便将整个宝剑一口吞入怀中,然后还能将之完好的取出,看得众人是啧啧称奇。 “都是把戏而已,他的剑里藏着机关,可以收缩剑身,喷火的戏法多少还需要勤加苦练,这戏法只要明白窍门,不说旁人,就是你这么笨的家伙,一日时间也能玩得利索。”姬玉植面不改色的说道。 李世子的心头一沉,本着今日一定要让姬玉植这小混蛋对他这个师傅心悦诚服的原则,李世子尚且还不死心,拉着二人又来到了一处人潮涌动的江湖艺人的卖艺之处。 这处的艺人手法更加神奇,号称能通兽语。 他带着七八只老鼠,走到何处这七八只老鼠便跟到何处,让他们去何处他们就去何处。听话乖巧,更像是一只只家犬。 众人见过训猫训狗,甚至训练虎豹的,但训练老鼠如此神奇的倒还是头一次。 周围的看客兴致勃勃,李丹青也啧啧称奇。 他得意的回头看向兄妹二人,本想着这样的场景总归能让这姬玉植哑口无言了吧。 但入目第一眼看见的却是那姬瑶瞪大了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场地上跑动的老鼠,嘴角竟然淌着些许晶莹的口水…… “……”李世子顿时沉默。 他赶忙拦在了姬瑶的身前,试图打消这位公主殿下某些并不正确的价值观。 然后才看向姬玉植,得意道:“这个你总归没说法了吧?” 姬玉植朝着李丹青递去一道你怎么如此蠢的目光,然后指了指那江湖艺人的袖口言道。 “这些老鼠都是公鼠,并且被喂了类似春药的药物,男人的袖口里藏着一只母幼鼠,并且同样喂食了它催情的药物。母鼠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味刺激公鼠,所以男人走到哪里,公鼠就跟到哪里。” “这技艺虽然看上去神奇,但却极为残忍,幼鼠吃了那种药物后,根本承受不住,不出一日就会因为极度亢奋而死。” “之前的艺人,用的法门或是障眼法或是机关术,虽然有行骗的嫌疑,但还算的靠自己本事吃饭,这个……可就不堪得多了。” 李丹青闻言瞪大了眼珠子,盯着姬玉植,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姬玉植耸了耸肩膀,颇为不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说道:“世上本就无奇事。” “只是无知者者太多,所以奇事便多了。”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姬玉植翻了个白眼,索性用跟直白的语言解释道。 “多读书,少玩闹。” “不懂的事情,别装知道。” 李丹青:“……” ……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事情?”坐在名为清风酒楼的酒肆中,李丹青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姬玉植,心有不甘的问道。 吧唧吧唧。 身旁的姬瑶已经开始与眼前的八宝鸡作战,而被李丹青大声质问的姬玉植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书,对于酒肆中的喧哗充耳不闻,只是沉浸在眼前的书本之中。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本,头也不抬的言道:“来之前你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可事实却证明,天下事都早已写在书中,只是你不知罢了。” “既然书中都有了,你说我为何还要去感兴趣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李丹青却在这时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家伙所言之物还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至少一时间李世子是当真难寻不到任何辩驳的办法。 而就在李世子哑口无言之时,眼前的少年却忽然合上了书,看向李丹青,宛如玉琢的脸蛋上眉头微皱,问道:“再者说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对什么感兴趣呢?” “父皇封你做少傅,本就是一个虚职,也从未指望你教我什么,我也不会去说你的不是,毕竟不只是你,这天下本就没有几个真的能教我什么的家伙。你只是一个寻常人,有寻常人都有的不足,这没什么。” “只要不跟我这样的天才比,你还是可以用你的小聪明过得很滋润。” “人力有穷时,有目标固然重要,但选对目标更重要。” “不要为了你永远达不到的高度,而庸人自扰。” 姬玉植说得一本正经,以至于在一瞬间让李世子竟然在心头有了那么几分信服。 当然,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李丹青便恨不得把这个臭屁的熊孩子脑袋拎下来,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不过这也让李世子多少体会到,平日里最喜欢吹嘘的自己到底有多么惹人生厌了…… 这是皇子。 打不得! 打不得! 李丹青在心底这样暗暗告诫自己,这才算是忍住了想要出手的冲动,然后他再次看向姬玉植,正要再说些什么。 可这时,酒肆中却忽然起了骚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赌道武君 那骚动起于酒肆,却并非源于酒肆。 而是酒肆外一处装潢豪华的酒楼前,正围满了行人,众人对着那处指指点点,嘴里热络的讨论着些什么。 “这玉宇楼的店主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我听人说里面的饭菜价钱不菲,随便一份菜肴就得要十多两银子,一桌子下来没有个百两银子根本吃不下来。” “据说还不是有钱就能进,能进去的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有稀世之才的。” “故弄玄虚吧?哪有把客人挡在门外的道理?我可没听说过这样做生意的。” 周围酒客的私语声在那时传入李丹青等人的耳中,姬瑶自然是心无旁骛,依然在与食物奋战。 但一旁低头看书的姬玉植却抬起了头,看向酒肆外那人潮涌动之处,眉头微皱问道:“区区一处酒楼,何至于这么多人围观?” 李丹青闻言眉头一挑凑上前去,问道:“怎么?感兴趣?叫我声师父,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姬玉植看了一眼一脸得色的李丹青,自然不会助长李丹青的嚣张气焰,再次将目光转回了手上的书本,言道:“只是噱头而已,无论再好吃的东西,说到底其本质无非就是米粮蔬菜与肉类,再配上佐料,只是烹饪的手法不同,放入佐料的成分数量不同,但本质相差无几。” “若是这酒楼真的有出众的厨艺,也无需以这样哗众取宠的方式,来吸引顾客,说到底只是自己本事不出奇,故而只能另辟蹊径。” “对这些东西趋之若鹜,只能说明当事人不够聪明罢了。” 看着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如此冷静的侃侃而谈,李世子听得是瞠目结舌,好一会之后,他方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盯着姬玉植说道:“你这性子……” “真的不考虑去狮子山做和尚吗?那些秃头一定觉得你很有悟性!” 姬玉植头也不抬的摇了摇头:“清醒寡欲只是佛道外在的表现形式。” “无我故而无七情六欲,无偏爱无憎恶,故能对万物一视同仁,实现佛家所言的众生平等。” “所以,清心寡欲的并不定是佛陀,也有可能是我这样的聪明人,就像你不会对蚂蚁的巢穴感兴趣一样,聪明的人,也不会对这些愚人手段感兴趣。”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盯着这侃侃而谈的熊孩子,嘟囔道:“其实我对蚂蚁还挺感兴趣的。小时候还让下人挖开过蚁穴……” 听闻这话的姬玉植冷眸看了李丹青一眼,轻声道:“那你可真够蠢的。” “你!” 李丹青顿时勃然大怒,他的双拳握紧,咬着牙盯着这姬玉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是压制了心头的想要把这熊孩子的脑袋拧下来的冲动。 而就在这时,身旁的姬瑶却伸手拉了拉李丹青的衣角,李丹青侧头看去,却见姬瑶正瞪大了眼珠子直直的看着李丹青,嘴里脆生生的言道:“我要吃。” 李丹青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他眉开眼笑的看向的姬玉植,说道:“可玉植觉得那是蠢货才去的地方,我得负责他的安全,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不是?” “我可不需要谁负责我的安全,更何况,你这样的笨蛋,想来也……”姬玉植头也不抬的言道。 只是这话才说道一半便戛然而止,原因无他,只是一旁的姬瑶在这时伸出了自己的拳头,在他的眼前轻轻的。 晃了晃。 …… “你他娘的看清楚了!” “我是谁!?” 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眼前的小厮,怒声道。 那小厮眼观鼻鼻观心,模样轻蔑:“李世子的威名海内皆知,我怎么会不认得!” “那你还敢拦我?”李丹青在问道。 对于自己带着自己两个徒弟来“涨涨见识”,却被这玉宇楼的小厮拦在了门外,不让入内的遭遇,李丹青觉得很愤慨。 或者说,脸上很挂不住。 “咱们玉宇楼可不是小门小户,一顿饭菜下来怎么也要百两银子,世子有那个钱吗?”小厮不屑的问道。 “本世子会缺钱?”李丹青愤声说道。 “我听说世子欠百花楼的几千两银子现在还赊着,小的只是混口饭吃,还请世子不要为难。 ”那小厮这样言道。 李丹青一时语塞。 大抵是习惯了以往在武阳城肆意挥霍的日子,李丹青倒是还未有习惯如今这拮据的生活。 忽然意识到自己就算进了这玉宇楼,好像也没钱吃上一桌饭菜的李丹青,顿时有些沮丧。 “打肿脸充胖子,凡人就是凡人,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旁的姬玉植冷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俨然已经将自己与李丹青之间的差距,从聪明人与蠢货,拉开到了神人与凡人之间。 李世子怒不可遏,却只能在心底默念:孩子还小,大了再打…… “我要。”而身旁的姬瑶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美餐正在渐行渐远,她拉了拉李丹青的衣角,可怜巴巴的望着李丹青,那模样像极了一个饿了七八天,什么都没吃到的小可怜。 当然,这小可怜还在那时握着拳头,朝着李丹青晃了晃。 李丹青身子一颤,转头看向小厮,态度坚决的言道:“本世子今天一定要进去!” 那小厮眉头一挑:“想要进去也可以,赢了旁边这位大师,不仅可以进楼,我们掌柜还可以送诸位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李丹青一愣,在那时侧头看向一旁。只见一位穿着黑色长衫,蓄着羊角须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那处,身前站满了行人,为男子坐在他的对侧,神情沮丧。 李丹青这才意识到,这玉宇楼的门前之所以能聚集这么多的人,似乎与这位“大师”有着不小的关系。 …… 姬玉植与李丹青一同走到了那位大师身前,却见大师与那位行人的身前,都摆在几枚黑色的铭牌,铭牌上分别刻着:王、将、文、侠、甲兵、乙兵、丙兵、丁兵几个字样。 而二人摆放名牌的中央却又竖着一道木板,遮掩了双方的视线。 男子眉头紧皱,目光死死的盯着身前的铭牌,思虑良久终于从中推出甲兵、乙兵、丙兵三张铭牌,而对侧的“大师”则神情悠闲的推出一道铭牌。 “落子!起木!”站在二人之间的小厮高喝一声,将拦在二人之间的木板抬起。 随后众人顿时看清了眼前的场景,男子的打出的铭牌为甲兵、乙兵、丙兵,而那位大师的身前却只有甲兵一张铭牌。 人群顿时在那时发出一阵哀嚎,挑战大师的男子更是神情痛苦,如丧考妣。 “这是在干嘛?”姬玉植有些奇怪的问道。 李丹青闻言挑了挑眉头,似乎是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可以教授姬玉植的地方,他顿时眉开眼笑,在那时摆足了当师父的架子。 “咳咳咳。” 他先是干咳两声,然后语重心长的言道:“正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玉植你能懂的这道理,不耻上问,为师很欣慰。” “这东西说起来可就复杂了,涉及到天文地理以及星辰之相……” 李丹青的话还未说完,便对上了姬玉植那一脸嫌弃的目光。 李世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见唬不住姬玉植,李丹青不免有些沮丧,只能颓然道:“其实就是一个赌博之法,唤作八将棋。” “双方各持八枚棋子,分别为王、将、文、侠、甲兵、乙兵、丙兵、丁兵。” “其中王、将、文、侠作独牌,只能单独为战,甲乙丙丁四卒做活牌,可以任意组合。” “双方隔着楚河汉界,也就是这木板排兵布阵,各自落子后,拉起木板,确认胜负。” “其下又有,王杀将文侠,将杀文,文杀侠,侠杀将。” “同时,将杀兵卒不论多寡,文侠杀单卒,双卒玉碎文侠,三卒斩文侠,四卒杀王的规矩。” “而四卒之间,单卒以甲乙丙丁的排序确认胜负关系,双卒杀单卒,单卒杀众卒。” 李丹青一口气将这番话说完,见姬玉植听得似懂非懂,李丹青暗暗得意,心道你这家伙也有不明白的时候。 “赌场中很多这般的稀奇玩意,玩法不一而足,这个也只是最粗浅的玩法,你若是肯叫我一声师父,为师倒是可以好好教教你,这其中的门道。” 李丹青用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如此说道。 姬玉植的眉头一皱,狐疑的盯着李丹青,显然并不太相信李丹青的这番话。 “早就听闻李世子涉猎此道颇深,相逢即是有缘,与其在那里高谈阔论,倒不如来此对弈一局,你我手下见真章!”这时,那位大师已经将之前的客人杀得片甲不留,眯眼朝着李丹青言道,言语间多有挑衅之意。 世人专精一道,便难免在此道上心高气傲。 这位大师能被玉宇楼请来坐镇,自然对于此道研究颇深,听闻李丹青如此大放厥词,心底有些不服气倒也是人之常情。 奈何李世子素来奉行老子老大,天老二的行事原则,加上在赌博之上浸淫多年,自然也不会怯场,也想着好好在自己的弟子面前显露一手。 他闻言眯眼一笑,朝着姬玉植与姬瑶昂起脖子,说道:“看为师给你们表演表演,什么叫赌道武君。” “小瑶儿等着为师带你吃大餐吧!” 说罢这话,他便一提衣衫下摆,大大咧咧的坐在到了那大师的跟前,言道。 “今日,本世子定要杀你一个片甲不留!” 第一百三十三章 揍你哟 夜幕初至。 秋风微凉。 李世子眉目清冷,衣衫在夜风下微微扬起。 周围围观的百姓将这处地界挤得水泄不通。 玉宇楼搞出的噱头这些日子本就在武阳城里有了些名声,那位被他们请来的八将棋的大师,更是连着数日下来未尝一败。 虽说没有人觉得与酒囊饭袋并无什么差别的李世子能击败这位大师,但…… 武阳世子家道中落,无钱付酒钱,铤而走险斗赌局的事情,却是足够引来好事者的猎奇心。 故而一时间这酒楼外,人群越聚越多,大有不可收拾之势。 “饿了七八天”的姬瑶双眸瞪得浑圆,乌溜溜的眸子中光芒闪动,满怀期望的看着李丹青。 对于李世子而言,这世上唯姑娘不可辜负。 而比起姑娘跟让李世子难以辜负的是小姑娘。 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着实让人很难不生出一种想要好生呵护的冲动。 不得不说,李世子很吃这一套。 “放心,为师一定让你今天吃个够!”李丹青意气风发,这样说罢,转头看向坐在对侧的大师。 大师面带笑意,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处明显被精心打理过的羊角胡,伸手朝李丹青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八枚将棋被推到李丹青的跟前,木板放下。 虽然牛吹得得心应手,但到了临阵对敌,李丹青却不免有些怯场。 他早年是在赌场中挥霍了一些时间,但输多赢少,唯一精通也只是骰子这一类简单粗暴的玩法,这八将棋他鲜有涉猎。 李世子眉头紧皱的盯着眼前的八枚将棋,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定。 而反观对坐的那位大师,倒是气定神闲,早早的推出了自己要出的将棋,然后便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言道:“世子慢慢想,不急。” 越是如此宽厚的态度,便越是让李丹青觉得有些脸上无光。 李丹青伸手摸了摸王棋,又收了回来,眉头紧皱着想了一会,终于还是伸手摁在将棋上,将之推了出来。 “将棋冲阵最稳。”李丹青身后的看客中,有深谙此道者暗暗点头。 八将棋中,只有侠、王二棋能胜将棋,此棋出阵探听虚实确实是稳妥的选择。 “子落,起板。”身旁侍奉的小厮见状,高喝一声,在那时抬起了木板。 李丹青沉眸看去,却见对方的棋盘上摆着一枚文棋。 将杀文! 李丹青胜! 此结果一出,众人哗然。 这大师在这玉宇楼前,摆了近五日的擂台,从无敌手,每每都能料敌先机,这头子落败倒还是第一次。 难不成这李丹青当真还有这本事? 一时间众人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了几分。 李世子心底确实长舒了一口气,他收回将棋,而对方的文棋则被拿出了棋盘。 李丹青在这时面露得色,他趾高气扬的看向身旁的姬瑶,得意道:“看见没,这就是为师的本事。” “其实这八将棋,与行军打仗一个道理,讲究料敌先机,以奇胜以正合。为师当年在应水郡大破四十万幽云军,靠的就是这一手运筹帷幄的本事!你放心,有为师在,别说一顿饭,只要他敢继续把这擂台摆下去,为师保证你,日日大鱼大肉,吃得你白白胖胖!” 小麋鹿听到这话,双眼放光,本就大大的眼睛,在这时更大了几分。 她抓着李丹青的衣角,重重的点了点头。 身旁的看客们也情绪激动,毕竟这大师赢了这么久,大家都多少有些期待出现一个人把他斩于马下,而现在看来这李世子似乎还真的是最有希望的那一个。 众人神情兴奋,却唯有那熊孩子姬玉植眉头微微一蹙。 木板再次落下, 双方落棋。 相比于之前的游刃有余,这一次,那位大师显然有些犹豫,手指在自己剩余的七枚将棋上一一划过,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棋子。 而李世子此刻却是信心爆棚。 他稍作思虑,待到对方落子,便在那时推出了甲乙丙丁四卒,可谓信心十足。 身后的看客见状,当下便有人拍手叫好。 “这大师丢了文棋,手中便只有三卒、王棋可斩世子手中的侠棋。在他看来,世子落侠棋胜率最大,但无论三卒还是王棋,皆被四卒所克,世子这一招,底蕴雄厚,几乎已立于不败之地。” 众人也纷纷点头应是,神情之中期待之色更甚。 “子落,起板。” 身旁的小厮高声言道,木板再次缓缓抬起,在场众人瞩目看去,入目的光景却让众人心头一愣。 那摆在大师棋盘上的棋子赫然是一枚将棋! “将杀四卒!” 小厮高声言道,李丹青就这样错愕的看着自己棋盘上的四枚卒棋被取走,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之色。 要知道,依照着八将棋的规矩,侠棋杀将,在李丹青大概率会落下侠棋的情况下,这大师竟然敢铤而走险落下将棋,这是众人想都未有想过的事情。 周遭看客脸上也同样写满了与李丹青如出一辙的惊骇之色,唯有那位小皇子,微微颔首,似乎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你输了。”姬玉植看向李丹青这样言道。 李世子涨红了脸,显然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沉声道:“谁说的!本世子只是失算了而已!再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简单了很多,丢了四族的李世子投鼠忌器,想用将旗找回场子,却被对方聊中心思,用侠棋所杀,接着气急败坏,落下王棋,却又被四卒杀之,丢了四卒,又丢了王棋的李世子再也没有办法对付对方手中的王棋,只能伏首认输。 小麋鹿见状,显然也明白自己的大餐已经不翼而飞,耷拉下了脑袋,眉眼低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为师大意了,没有闪……不是,是没有料到他如此愚笨,在那种情况下竟然敢落将棋,为师又急功近利了一些……” 李世子讪讪言道,试图把这样的结果归咎于“他菜了,我急了”这样的缘由。 “从第一枚将棋落下那时起,你其实就掉入了他的陷阱。”身旁的姬玉植,双手抱在胸前,打破了李世子的谎言。 李丹青显然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他不忿道:“怎么可能……” 但姬玉植却并没有给李世子半点狡辩的机会,他伸手指了指棋盘言道:“其实所谓的八将棋,本质就是与猜拳一样的游戏,只是规则更加复杂。” “同时为了让这个游戏多变,每张棋都有至少两种以上的被克制的办法。比如将可被侠杀,亦可被王杀。” “侠可被文杀,更可被王杀,甚至还能与双卒同归于尽,被三卒斩杀。” “这也就造成了其实双方是有试错的机会的。” “但这得除了王棋。整个规则中只有王棋是没有试错的机会的,一旦四卒被斩,王棋便立于不败之地,他从开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引出你落卒而已,只要斩落你的四卒,你就没有胜算。” “你在意的只是一时的胜负,而他从一开始就在谋划全局,所以,你断无胜机。” 姬玉植如此说道,语气笃定,条理清晰,让李丹青根本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姬玉植如此羞辱,但李世子还是显得极为不适,他的理不直,但气却很壮的言道:“纸上谈兵而已,难不成为师打不过,你还能行?” 这话出口,最先给出反应的却不是姬玉植,而是身旁可怜兮兮,好似饿了七八天的小麋鹿。 她瞪大了眼珠子,满怀希冀的看向自己的弟弟,目光恳切。 只是姬玉植却并未察觉到这份希冀,仰起了头,说道:“轻而易举。” 此言一出,莫说李丹青,就是身旁的看客们也一片哗然。 他们倒是并不清楚眼前姬玉植的身份,只是觉得这个十来岁的孩童如此大放厥词,言语之间神情倨傲,多少让他们不喜。 “小公子说得是头头是道,既如此那不如上来与我对弈一局,胜负之数,不久了然纸上了吗?”坐在那处的大师半眯着眼睛,如此言道。 周围的看客也纷纷侧目,倒是颇为期待这个孩子能不能如他侃侃而谈那般,轻而易举的取胜。 但听闻此言的姬玉植,却摇了摇头,神情轻蔑的言道:“人越是缺少什么,便越是希望证明什么。” “本皇……本公子的聪明才智早就不需要这些俗物来证明,也无需证明。” “有时间参与这么无聊的游戏,倒不如多看几本书。” 姬玉植神情倨傲,让周围的众人都有些不满,却又不好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般见识。 但这时,“饿了七八天”的小麋鹿却伸手摇了摇姬玉植的衣角,看着他,可怜巴巴的吐出一个字眼:“饿。” 姬玉植皱了皱眉头,老气横秋的说道:“阿姐。” “口舌之欲能给人带来的满足只是暂时的,书中的玄妙才是世间的永恒至理。我觉得……” 这话还未说完,姬瑶就可怜巴巴的举起了自己的小拳头,奶声奶气的道:“吃不到,揍你哟。” 姬玉植闻言,一个激灵,下一刻便坐到了木桌前,言道。 “但有时候,学以致用,也是好事。” 第一百三十章 口是心非 大师眯着眼睛,盯着坐在自己对侧的男孩。 这孩子有些不一样。 虽说那番夸夸其谈惹人生厌,但大师却不得不承认的是,那番话里对于八将棋的见解确实鞭辟入里。 至少只是已看过一次的家伙能将八将棋讲解得如此透彻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小公子,请。” 他朝着姬玉植伸出了手,笑呵呵的言道。 但无论如何,对方都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大师在此道专研多年,却不认为自己能败在他的手下。 木板在这时应声落下,那玉面孩童神情平静推出了自己的棋子,速度之快,几乎是未加思索。 大师见状,眉头一皱,思虑了一会,暗暗想着这孩子年纪不大,无论说得多么天花乱坠,但心智定然不稳,只要能在第一局取胜,他必然慌了手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抱着这样的念头,大师微微思虑一番方才姬玉植推出棋子时脸上神情的笃定,心底便有了定数。 他默不作声的推出甲乙丙丁四卒。 木板抬起,众人瞩目看去,大师亦神情紧张。 却见那姬玉植的棋盘上摆着的赫然是一枚王棋。 四卒杀王,大师得胜。 大师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孩子终究还是个孩子,喜形于色,心思一猜就透。 他方才言,所有棋子都有试错的机会,唯有王棋没有试错的机会,也就是说在他的认知里,王棋是最强的那枚棋子,而他落子之时,神情笃定,大师自然猜想到了,他落下的就是王棋。 故而以四卒应战。 …… 大抵是方才姬玉植摆出的架势太过嚣张,见他吃瘪,周围的看客们反倒纷纷喝起了倒彩。 小麋鹿的双眼泛红,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李丹青撇了撇嘴,却并不如周围人那般喝着倒彩,反倒伸手摸了摸小麋鹿的脑袋,轻声道:“别急,这顿饭跑不掉了。” 姬玉植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而这时,身旁的大师已经开始催促他的第二轮落子。 “小公子还是快些吧,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相比于第一子落下前的慎重,此刻的大师显然已经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接下来的两次次对弈,大师以将杀文,以文杀侠。将姬玉植杀得是节节败退,步步料想到了姬玉植的心思。 转瞬之间姬玉植的手中王、侠、文三枚将棋尽陨,手中只剩下了将与四卒,而反观大师中,一子未折。 “小公子,承让了。”见到此景,那大师拱手笑道,眉宇间神情平静,一副不语姬玉植一般见识的大度之态。 姬玉植却低头整理着自己手中剩余的五枚将棋,头也不抬的言道:“我还未败,何以言承让呢?” 那大师眉头微微一皱,本想着给这小孩子留个台阶,却不想着家伙倒是不识抬举, 他脸上堆砌出来的对后生和蔼的笑意,在那一瞬间有些凝固的趋势。 “既如此,那就继续吧。”大师这样言道, 木板再次落下,大师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八枚将棋,心底暗暗想着,对方手里只剩下将棋与四卒,将可杀卒,且不论多寡,落下将棋对于自己而言是最稳妥的,对方落将,他可以与之对换,若是落卒,无论多寡,只要斩下一枚卒棋,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这样想着,大师将手中的将棋推到了棋盘上。 对侧的姬玉植也在这时落子。 紧接着小厮拉起木板,两枚将棋落入众人眼帘,将棋对换,皆被移出棋盘。 周围的看客对此倒是并不奇怪,只是冷笑着觉得只剩下了四卒的男孩再无胜算。 唯有李丹青在一旁暗暗点了点头。 而这样的情形落在姬玉植的眼中,让姬玉植的眉头一皱,心底有些不爽。 木板再次落下,而这一次,对侧的大师却并没与急着落子,放到直直的盯着姬玉植,笑道:“小公子还不认输?” “你总不会一位靠着四卒就能胜我手中的棋子吧?” 从理论上而言,姬玉植确实还有获胜的机会,但…… 这却极为渺茫,从现在起,他的每一步都不能错,一旦四卒丢失一枚,大师手中的王棋就可做大,胜负便再无意外。 姬玉植的心底还想着方才李丹青嘴角勾起的笑意,他有些不高兴,听闻大师此言,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那大师。 这时,这位小皇子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八将棋其实就是猜拳,但规则却比猜拳复杂。而复杂的根源,在于组合更多,变化更多。” “我在宫……不,我在家中与阿姐猜拳,从未输过,因为我算得准旁人心中所想,当然这也是因为猜拳本身变化并不多。” “同理,只要将八将棋的变化缩小,变数也会缩小,想要取胜变得简单,我当然没有办法让你的思维局限在少量的变化中。但……” 姬玉植在这时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四枚卒棋言道:“但我只要保证,在留下四卒的前提,换掉你手中的将棋,那就意味着规则变得简单了起来。” “八将棋的本质无非就是相互猜忌,你算我所想,我算你所想,而当我只剩下四枚棋子的时候,你的思维也同样会被这四枚棋子所限。” “从现在起,这个游戏就变成了双循环的猜拳游戏。王棋是拳头,四卒是能杀拳头的布,而单卒是能杀布同时又能被拳头所杀的剪刀。” “双卒与文侠是拳头,三卒是能杀拳头的布,单卒是能杀布同时也被拳头所杀的剪刀,当然这个之外却多出了一个能杀所有的王。” “双循坏相互独立,却又因王棋重合,复杂一些,却万变不离其宗。” 姬玉植说得慢条斯理,但其中所言之物,有些旁人听得懂,有些旁人却听不懂,但无论是否听懂,都不妨碍众人在这时被男孩笃定的语气所震。 姬玉植这样说着,伸手推出了自己这一轮所出的棋子。 那大师神情凝重,眉宇间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凝重。 他不得不承认,姬玉植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姬玉植的手中握着四卒,四卒可以杀王,三卒可以杀文物,他一定会选在这二者之间落子,那自己…… 大师这样想着,看着自己手里的将棋,心头一凛,索性将甲兵卒推了出去,只要对方下了三卒亦或者四卒。 依照规矩,单卒杀众,那这局一胜,他便可锁定胜局,而就算落败也依然有进退之路。 “子落,起板!”一旁小厮大声言道。 木板抬起,入目的场景却让大师的心头一震,摆在姬玉植棋盘上的却是甲乙双卒的棋子。 双卒杀寡。 这一轮大师败了。 周遭的众人脸色微微一变,忽然意识到这少年方才所言似乎真的不是信口雌黄。 但大多数人的心头依然觉得这只是一次意外,但看向这棋盘的目光,却多少慎重了几分。 那大师的眉头紧皱,看着手中剩余的六枚棋子,目光有些阴沉。 他思虑了一会,又推出一枚棋子,沉眸看向姬玉植。 年纪不过十来岁的孩童脸上却在那时浮出一抹笃定的笑意,他看向对方,眉眼之中的笑意,仿佛是在告诉对方他已经将对方看穿了一般。 “大师此刻一定在想,你有王、文、侠三张将棋在手,我手中却只有四卒,只要一卒被杀,便了无胜算,方才双卒杀寡,是铤而走险,此刻应当不敢再以双卒出马,故而你料想我应该是以三卒亦或者四卒出战,但实际上……” 姬玉植这样笑着,将双卒摆上了棋盘。 木板在这时抬起,那大师的棋盘上果然依然放着单卒。 …… 周遭的看客们再也了方才的轻视,一个个屏息凝神的看着棋盘。 那大师再败一局手中便只剩下五枚棋子,他的神情愈发的凝重,在木板落下后,思虑许久这才放下一枚棋子。 “大师现在想的是,我能料到你前两步,是因为我看穿了你的心思谨慎,同时落单卒并不会损耗你太多试错的机会,只要保留一卒,你就然有单卒杀众的能力,保留文侠,你也依然有杀双卒与单卒的机会。” “所以按照我之前的想法,你此刻应该还会下单卒。一为试探,二为赌我变阵。” “但大师自然不可能用这样愚笨的办法,所以这局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所落之子应该是文侠与王棋中的一枚。想克我双卒,亦或者吃我三卒。但究竟是什么呢?” 姬玉植说到这里顿了顿,盯着面无表情的大师,他忽然一笑,将四枚棋子推上了棋盘,言道:“我赌是王棋。” 此言一落,木板随即升起,落在大师棋盘上的棋子当真如他所言,正是王棋。 王棋一落,攻守之势便赫然逆转。 那大师接下来便乱了分寸,被姬玉植牵着鼻子走,接连被姬玉植用三卒杀了文其,双卒杀了一枚单卒,旋即长叹一声,弃子认输。 众人惊骇不已的看着这个在后半程,屡屡料敌先机,轻松取胜的少年,心底大都自剩下了四个字眼—— 此子恐怖如斯! …… 但姬玉植却在获胜之后,兴致缺缺的站起身子,对这场游戏下了结论:“无趣。” 周围的众人闻言心头哑然,那大师倒还有几分气度,朝着比自己小了不止一两轮的孩子拱手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我狂妄了。” 姬玉植反倒在这时脸色一红,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之前却又算计,但吃下先生王棋,却是有赌的成分,多少带着侥幸……” 那大师和蔼的笑了笑,心底多少好受了些,他言说道:“这八将棋之法,本就讲究博弈双方心理,能赌对同样也是本事。” 姬玉植点了点头,却没有将心头的真心话说出来:这家伙,因为我的年纪,而轻视我。被我连吃二子后,着急取胜,想要一口气吃下我的双卒亦或者三卒,以让自己赢得漂亮一些,所以我一开始就料到了他落的是王棋。 蠢货就是蠢货。 总是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时运不济,却不知期间种种早就落入聪明人的算计。 哎,这或许便是书上说的…… 至清者无友,至慧者无知己吧。 那大师看着模样乖巧的姬玉植,心头倒是有了几分赏识之心。但若是知道此刻姬玉植真实的想法,保不齐会一口老血,喷上三丈远。 …… 姬瑶终于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丰盛大餐。 李丹青看着风卷残云的姬瑶,又打量了她一番她那娇小的身材,心底暗暗泛着嘀咕:这些东西,到底被她吞下去后去了哪里? 这玉宇楼的老板倒还算是个实诚人,一桌子赠送的饭菜极为丰盛,李丹青细细数了数足足有十三盘菜肴,分量极大。 但这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姬瑶一个人便吃去了大半。 并且在这之前,他们还已经在对面的酒楼中吃过一餐还算丰盛的晚饭了…… 也难怪姬玉植说想要养活自己的阿姐不容易…… “你是故意输的?对吗?”而就在李世子暗暗奇怪着这姬瑶堪称恐怖的饭量时,一旁的姬玉植却忽然看向李丹青,如此问道。 李丹青一愣,只见身旁的姬玉植眉头紧皱,用一副老气横秋的目光审视着李丹青。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笑道:“自然!为师那可是在应水郡击败过……” “我很聪明。” 可李世子的插科打诨,却并没有再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孩童面前奏效,姬玉植死死的盯着李丹青,脆声说道。 这样的话,从别的这般大的孩子嘴里说出,多少显得幼稚,但从姬玉植的嘴里说出,却显得那般理所当然。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很聪明。” “不止你知道,父亲知道,皇后娘娘和后妃也知道。” “两位兄长,为了皇位斗得如火如荼,表面上双方兄弟情深,但背地里,刀刀见血。他们视彼此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只有在一件事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对手。” “所以,在宫里他们处处针对,父皇视而不见。” “我们几乎不能接触任何外臣,除了你。” “你带我们出个宫,故意用滑稽的方式输掉了这局棋,有用阿姐逼我出手,今日尚且还好,看客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好事者稍稍一查,这便不是什么秘密。过几日之后,大抵武阳城就会传遍,武阳的三皇子聪明绝顶的消息。” “皇后与后妃自然不希望我有这样的名声,她们会上门敲打,甚至折辱。” “若是巧上一些,你刚好在此,便可出手为我们平息此事,我和阿姐会对你感恩戴德。” “然后你可以继续利用这份信任,带着我们继续做一些你想让我们做的事情,让我的名声更大,让皇后与后妃对我愈发的忌惮。” “等到了一定的时候,我就没有了退路,要么参与进两位兄长的搏杀,要么就死在他们手里。而在这时,你会告诉我,你可以帮我,借着我的身份,你可以再次挤入武阳的权利争夺中,为你的仕途铺平道路。” “我说得对吗?” 姬玉植眉宇间的神色在那时渐渐变得冷峻。 很难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能用这般慢条斯理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让李丹青难免觉得有些荒诞…… 可却又那般真实。 他愣了愣,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同样在这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盯着眼前的姬玉植,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么清楚,又似乎很反感这事,那为什么还要出手呢?” 姬玉植的脸上浮出一抹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冷静之色,轻声道:“昨日你救了我娘,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是还你的。” “但我没有兴趣参与这些事情,我只想多看看书,学好本事,等到成年之后,能照顾好我娘和阿姐……” “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所以,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来燕欢宫。” 李丹青看着眼前这个眉头紧皱的男孩,忽然有些心疼。 聪明并不意味着早熟。 如果说姬玉植的聪慧是来自天赋,那此刻这番早熟的言论,显然来自经历。 而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能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对身边的任何人都抱有这么大的戒心与敌意呢? 李丹青多少能够想象一些,但终究无法完全感同身受。 ……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而言。” “李世子也是那把,他们看不见的刀。” 天鉴司中,殷无疆说完这番话,浑浊的眸子低沉,伸手给自己又倒上了一杯茶,然后便静默不语,只是安静得等待着李丹青的回应。 良久。 坐在对侧的李世子方才低语道:“我当然可以做那把刀。” “我有我的仇要报,有老家伙交代给我的事情要做。” “但……姬玉植那个小屁孩,就算了吧。” 静默饮茶的天鉴司大司命眉宇间第一次浮现出一抹异色。 “他是个很好的筹码。” “聪慧,同时不惹人注目。身份高贵,只要暗地里我们能集结足够的势力,一切都名正言顺。” “而没有他,我们寸步难行……” “还是说,你准备在姬斐与姬权二人之中选一个?他们的府门可不好进,门中已经养满了豺狼,等着那一天到来,分享武阳这块肥肉,多一条狗他们就少吃一份,没有足够的实力可入不了他们的府门。”殷无疆面无表情的说道,已经端起的茶杯,在那时缓缓放下,似乎有些不悦。 “这天下,谁坐皇帝老儿那把交椅,我不在乎。” “姬权和姬斐打得再热闹,跟我都没有关系。” “我只想好好活着,顺便把老家伙的死查清楚,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如果为了这些,把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卷了进来,那我和姬齐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我李丹青不是什么好人,但……却也不想做个坏人。” 听到这话的殷无疆愣了愣,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方才低语道:“那……这条路,可就难走很多了。” 李世子在那时朝着老人咧嘴一笑,耸了耸肩膀言道:“那就走到哪,就算哪。” …… 李世子回过了神来,玉宇楼酒客喧嚣,他盯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孩童,伸出手在对方仿佛要杀了他的目光中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为师可没有下作到需要利用你这小屁孩来帮我的地步。”李丹青笑道。 姬玉植闻言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你为何故意输掉棋局?” “为师见你每日捧着书,怕你读成一个书呆子,所以让你长长见识。”李丹青随口言道。 但这样说辞显然不足以打消姬玉植的疑虑,他的目光依然警惕的问道:“可这和我迎战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屁大点的孩子,每日愁眉苦脸。” “你说你老子没有让我做你的师父也就罢了,既然做了,我自然得好好让你感受感受什么才是这个年纪孩子应该做的事情。”李丹青神情平静的言道。 “幼稚。”姬玉植冷声道:“本公子对于那些孩子玩的东西才没有兴趣,有时间浪费这上面,还不如让我多看几本书。” “又来了。” “书这东西,看看也就得了,你这个年纪就应该争强好胜,就应该意气风发。” 李丹青说到这里,心底又默默的嘀咕了一句:然后被社会毒打,收起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 只是没想到那个大师,虚有其表,连个小屁孩都治不住。 他想到这里,又朝着姬玉植眨了眨眼睛,问道:“难道今日,用你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打败那家伙的感觉不好吗?” 姬玉植皱了皱眉头,沉声反问道:“本公子的聪明早就超出的凡人,这种胜利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会为打赢一只蚂蚁而感到高兴吗?” “这样吗?”李丹青眯眼一笑,有些苦恼的自语道:“我本来明天还想着带你们去西城的金玉屋看看。” “那里可还有比八将棋更有意思的东西,什么虎狼斗,星宿杀,可都是规则复杂,玩法多样,同时多人为战的玩意。要是侥幸赢了,还能有钱买好多好多吃的……” “吃的……”听到这话,正在低头风卷残云的姬瑶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的看向姬玉植,小拳头再次举起。 姬玉植本就有些意动,见了此状,愤恨的瞪了李丹青一眼。 “哼!要不是打不过阿姐!” “本公子才不会跟你妥协……” “对了,明天早点来宫里接我们。” “我可不是想要玩那些无聊的玩意,主要是想多赢些钱,让阿姐出个痛快。” 第一百三十一章 高端理解 接下来的几日。 李世子倒是彻底融入了少傅的身份。 每日带着姬玉植与小麋鹿在武阳城中四处胡吃海喝。 姬玉植这熊孩子,除了嘴臭了一点、脾气差了一点、自视甚高了一点、长得没有他李世子好看一点,还是有些优点的。 譬如自从带上了这熊孩子,李世子混迹于各大赌场,可谓战无不胜。 什么八将棋、虎狼斗那可谓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手里几十两银子的本钱,四五日的时间遍翻了几番,哪怕小麋鹿胃口惊人,还愈发的挑食,但李世子手中到了今日还有千两的剩余。 唯一的麻烦是,这样的事情做得多了,武阳城的赌坊中对这一大二小,横扫整个武阳赌坊的家伙避之如猛兽。 好在李世子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从第一天出马时,便给三人一人准备了一个面具。 至少武阳城中不会传出李世子带着皇子公主混迹赌场,靠着割赌场韭菜而发家致富的“美谈”。 李世子皮糙肉厚,倒是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 毕竟债多不压身。 倒也不介意让小麋鹿和熊孩子承受一下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重量。 就是怕神御宫中的姬齐顶不住这事,拿他撒气…… …… “掌柜的!那三个家伙又来了!”金玉屋的小厮远远的便看见一大二小三个带着笑面人面具的家伙,迈步朝着此处走来。 那小厮顿时脸色大变,指着那处便高声言道。 “愣着干什么!”掌柜的见状,在那时伸手重重的拍了拍那小厮的脑门,大声言道。 小厮回过神来,赶忙与掌柜一道合上府门,末了还不忘在门前挂上一个昨日连夜赶制出来的木牌——今日休沐,闭门谢客。 一大两小三位笑面人在这赌坊外站定身子。 为首的笑面人,看向一旁的同伴,面具下的脸上咧嘴一笑,说道:“小麋鹿,动手。” “为了八宝鸡!”身材娇小的同伴奶声奶气的说道,然后一拳轰出,赌坊的门楣大开,在赌客们们惊悚的目光下,在掌柜的肉痛的神情下。 这几日被武阳城赌坊中掌柜们誉为笑面三人众的家伙,步入赌坊。 一场屠杀由此拉开序幕。 …… 李世子的日子,这几日过得舒坦。 但身居神合司的刘言真与宋桐儿日子可就要惨淡得多了…… “那曹大渠未免太过分了些!本姑娘不受这气了!桐儿,咱们跟他们拼了!把那老混蛋的头拧下来!”神合司某座无人的小院中,怒火中烧的刘言真猛然站起身子,愤声言道,手中的黑水刀被她握紧,浑身一股骇人的气势开始四散升腾。 “这里是武阳城,杀了神合司的少司命,咱们可跑不掉。”相比于暴躁的刘大小姐,宋桐儿倒是显得冷静不少。 刘言真闻言身上的气势弱了些许,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嘴里嘟囔道:“那咱们也不能这么被他们欺负,索性不干了!这官,不当也罢。” 宋桐儿头也不抬的言道:“可我听说温君和夏司命才破了一起案子,得了嘉奖。” 听到这话,刘言真的头低了些许…… “安安和姜羽在太学阁修复古籍的事情进展也不错,而且因为师老前辈的关系,很受太学阁那些老头子的欢迎……” 刘大小姐握着刀的手,又松了几分。 “宁玖与婉儿在龙象府分别接管了千人的预备营,听说那些家伙虽然顽劣,但被宁玖与婉儿打了两顿后,老实多了。” 刘言真听到这话,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算是压下了自己心头的怒火。 “咱们不能被他们比下去。”她这样说道,咬了咬牙,像是给自己打足了气一般,退到宋桐儿的身旁,提起了自己的刀,然后朝着身前重重的砍下。 噗。 一声闷响,一块木桩应声被砍成了两半。 宋桐儿麻溜的在这时从一旁将另一份木桩放到了刘言真的跟前。 刘言真再次挥刀…… …… 是的。 身为被姬齐亲自册封的神合司知事,她们二人此刻正在神合司的小院中劈柴——目的是让神合司今日的厨子有柴烧火做饭。 她们的顶头上司,神合司的少司命曹大渠为了讨好他的顶头上司曲满袖,几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为难她们二人。 什么脏活累活都一股脑的扔给了二人。 前日让她们跑了百里路,去一座小城慰问一座不知名的宗门中,其掌门大弟子生了孩子的二姨。 昨日让她们协助提御司抓捕偷了东城一位妇人鸡蛋的蟊贼。 今日上午让她们去清点库房中吃了半年灰的器械,还未喘口气,又让她们开始劈柴。 刘大小姐当初在黑水城时,刘自在是把她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此刻有些脾气,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终于,赶在规定的时间前,二人砍完了柴。 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刘言真看向一旁同样有些气息不畅的宋桐儿言道:“咱们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那曹大渠摆明了不给我们好果子吃,再耽搁下去,回到府中不得被她们打压得头都抬不起?” 宋桐儿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那一晚五方会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也不知道是谁提了议,言说这样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既然都像做大,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众人此去各个司府供职,那不如就比试比试看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站稳脚跟,升个官,在司府中取得实权,谁日后便能做这世子府的头把交椅。 刘言真等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自然纷纷应允了此事。 眼看着希温君等人在各自的司府混得风生水起,刘言真与宋桐儿的心头自然不是滋味…… 一想到真的走到那一步,她们做了大,自己做了小。 书上那些被打入冷宫,被欺压折辱的场景,一股脑的就全部涌上了刘言真的心头。 她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子,言道:“不行,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身旁的宋桐儿闻言,也赶忙站起身子,眼前一亮的盯着刘言真,满是希冀的问道:“你有办法啦?” “没有。”刘言真果断的摇了摇头。 宋桐儿一愣:“那你站起来干嘛?” 刘言真倒是得了几分李丹青那好面子的真传,在那时讪讪一笑说道:“就是……就是想打打气……” “打气有什么用,咱们现在可是有力无处使……”宋桐儿苦恼道。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显然也意识到了她们的处境,叹了口气,在这时颓然的坐了回去。 二人正自怨自艾时,忽然那院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 暗以为又是曹大渠那混蛋上门找茬的二人忙不迭的站起身子,但这是出现在那院门口的却是一道清冷的身影。 刘言真与宋桐儿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后,顿时眉目一沉,神情警惕。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让她们二人在这神合司受尽折磨的罪魁祸首——曲满袖之女,曲未央。 “二位姐姐在这里啊,让我好生难找。”曲未央似乎并未瞧见二人脸上的敌意,在看见二人后,欣喜一笑,快步便走了上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手里提着的食盒中拿出一盘盘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无可挑剔的菜肴,摆在了二人身前的石桌上,一时间这小院中香气四溢。 “二位姐姐还没吃饭吧?我从贵安楼带了些饭菜,二位姐姐尝尝,这可是咱们武阳城远近闻名的酒楼,我排了小半个时辰,才给二位姐姐买到这些招牌菜。”曲未央生得柔美,五官精致,配上一身青色的纱裙,是那种典型的富家千金,温婉恬静,很难让人对她生出太多的恶感。 但本着世子府已经不能再入驻任何女人的原则,刘言真屏住呼吸,不去闻那鼻尖萦绕的香气。 她伸手拦在了宋桐儿的身前,沉声道:“桐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咱们饿死不吃嗟来之食。” 宋桐儿倒是没有掉链子,在这时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好!我们饿死不吃……” 咕…… 只是这话方才出口,她的肚子便发出一声抗议声,让场面略显尴尬。 刘言真回头瞪了宋桐儿一眼心头暗骂一句:猪队友。 “宋桐儿!区区几碗饭菜,就能让你如此垂涎!我对你很失望!”刘言真回头看向宋桐儿,用一副你已经无药可救的口吻说道。 宋桐儿缩了缩脖子,也觉得有些愧疚,正要狡辩几句。 咕—— 这一次,这声音来自刘言真。 场面在这时愈发的尴尬。 宋桐儿瞪大了眼珠子盯着刘言真,刘言真目光四处游离,脸上严肃的神情有些绷不住的架势。 而那位曲未央,却只是笑盈盈的站在原地,也不催促,也不言语。 “要不咱们先吃点东西……”宋桐儿拉了拉刘言真的衣角,小声的打破了小院中的寂静。 “不行!这要是被夏司命她们知道了,一定又得联合其他人批评我们私通外敌。”刘言真试图维护自己的原则。 “花了她的钱,东西进了我们嘴里。” “一来一去,我们赚了两倍,这应该算是立功吧……”身为狗头军师的宋桐儿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理解。 刘言真一愣,用了一息的时间消化宋桐儿提出的理论。 然后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有道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鬼头 神合司的小院前。 一身白色长裙的曲未央坐在石桌旁,笑吟吟的看着两位风卷残云的美少女。眉眼弯起,笑容温软。 “二位姐姐觉得合胃口吗?”她问道。 “还行。”刘言真大口咬下一块鸡肉,囫囵言道。 “一般般。”宋桐儿饮下一大口鲜美的汤汁,如此评价道。 只是二人此刻心无旁骛与眼前食物决战的模样,让这番评价显得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二位姐姐慢些吃,若是不够,我再差人去买些回来。”曲未央温柔的说道,并不去点破二人的口是心非。 “那再来一份烤鹅!”宋桐儿很上道的点了份菜。 曲未央闻言正要唤来院外站在的丫鬟,但刘言真却忽然心头一凛,看向曲未央,声音忽然大了几分:“等等!” 曲未央眨了眨眼睛,乌溜溜的眼眸里似乎有几分委屈,她问道:“怎么了?” 大抵是那阵饿意随着香甜的饭菜入口散去了不少,刘言真的智力也有所回升。 她盯着曲未央,目光再次警惕了起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曲未央闻言,脸上那温软的笑容依旧明媚,但眸子深处却闪过一丝如狐狸一般的狡黠。 “姐姐们好像遇见了麻烦?”她这样问道,眉头蹙起,似乎很是担忧二人的模样。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念头,刘言真挺起了胸膛,言道:“麻烦!这天下哪有能难倒本姑娘的麻烦?” 宋桐儿点了点头,附和道:“就是!” “那曹大渠以为这些小事就能让我们知难而退,太小瞧我们了!” 宋桐儿这样说着,又伸出筷子夹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 “曹爷爷为人其实很不错,他从小疼爱我,若是二位姐姐需要,我倒是可以去帮二位姐姐说上两句公道话。”曲未央说道。 “好啊!”宋桐儿闻言眼前一亮。 “等等!”刘言真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拦住了宋桐儿,眯着眼睛盯着曲未央,警惕问道:“你这么好心,是为什么?” 面对刘言真如此单刀直入,且带着明显敌意的提问。 曲未央有些委屈:“二位姐姐现在的境遇多少与我有些关系……” “而且我听说,其他姐姐在各自的司府都一展拳脚,可二位姐姐却屡屡被曹爷爷刁难,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心想姐姐们这些日子一定过得不踏实。” “况且世子府出来的其他姐姐若是步步高升,日后二位姐姐在世子府的日子不是更加难过……” “世子府的姐姐们一定会更加为难二位姐姐。” “未央和她们不一样……” 说到这里,曲未央抬头看向被她说中心思的二位女孩,在那时嫣然一笑。 “我只会心疼姐姐。” …… “我说你们两个能别腻歪了吗?” 西陆城外的官道上,身为囚龙山枪圣的大弟子的莫清秋回头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身后腻歪在一起的男女,没好气的言道。 她很后悔! 早知道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这两个家伙与她一同上路的请求了! 囚龙山与白龙山同属武阳北境的河内郡,一郡之地,却有两座圣山,这也造就了河内郡灵气磅礴,能人辈出的盛景。 河内郡与武阳城所在的天启郡相隔不过八百里,囚龙山与白龙山素来交好,而白龙山的老神仙与朝廷的关系又极为密切。 一来二去,囚龙山也时常为朝廷做些分内的事情。 如今龙象府中,外派驻军的将领中便不乏囚龙山的弟子。 几日前,那位枪圣虞眠风让莫清秋护送一样事物前往武阳城,那时一个玉盒,巴掌大小,里面装着什么莫清秋并不知晓,但从这架势上看,应该是个稀奇货色。 这样的事情莫清秋倒是干过不少,比如前些日子,帮着长公主给远在应水郡的狼崽子送了三枚剑符。虽然最后据说那剑符只有一枚能用,但那狼崽子还是活了下去。 当真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唉。” “本姑娘天生就是个跑腿的命啊。” 莫清秋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跑腿就跑腿,这倒并没有什么,莫清秋对于这事早已轻车熟路。 但偏偏自己这小师弟与他还未过门的小媳妇一听说要去武阳城,顿时来了精神,非说要跟着一起去武阳城长长见识。 莫清秋哪里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就是想去武阳城里看那狼崽子。 也不知道那小混蛋到底哪来的魅力,薛云与宁绣自从来了囚龙山,囚龙山上下那可是变着法的对二人释放好意,可谓无微不至。 但宁绣也就算了,毕竟确实是大风院的弟子。可自己这小师弟,却改不了口,时不时的就念叨几句院长、院长的。 若不是二人情投意合,莫清秋甚至得暗暗怀疑自己这小师弟在某些方面的兴趣时不时异于常人了些。 总之,一阵软磨硬泡,莫清秋又想着自己一个人行路确实无聊,便答应了二人。 哪知道这两个家伙,得了师尊应允,婚期也被提到了日程上,以往在囚龙山大把弟子看着放不开,如今在这路上,山高皇帝远,腻歪得不成样子,看得莫清秋一阵生理不适…… …… 正在讨论着方才买来的两个发簪到底哪个更好看的二人听闻莫清秋不满的声音,也回过神来,宁绣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了些,脸色在那时微微泛红。倒是薛云朝着莫清秋咧嘴一笑:“师姐要是不服气,也可以找个如意郎君嘛!” “说起来师姐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有没有心上人,师弟帮你把把关!” 砰! 薛云的浑话才说完,脑门便传来一声闷响,双方之间数丈之遥的距离对于已经修到神河境的莫清秋而言不过咫尺。 她身形一闪便来到了薛云的跟前,用手背重重敲了薛云脑门一下。 吃痛的薛云捂着头,缩了缩脖子。 “师姐!我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薛云心服嘴不服的辩驳道。 “我知道。”莫清秋重重的点了点头。 “小的时候怕把你打坏了,现在你长大了,修为也不错了。” “我可以放心揍了。” 薛云:“……” 师姐师弟间的调侃惹得一旁的宁绣一阵掩嘴轻笑,同时也很识时务的站到了莫清秋的队伍里,没好气的瞪了薛云一眼说道:“你在大风院什么都没学到,就学到了院长的痞性,是该被好好收拾收拾了。” 薛云的耳根子显然不太硬。 还敢和莫清秋调侃两句的薛云,面对宁绣的数落却只能默不作声。 “瞧你那德行。”莫清秋将这一切净收眼底,没好气的骂了句,也不再理会薛云,迈步便朝着前方走去。 心底却不免暗暗感叹,那狼崽子确实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自己这小师弟,早年家中出了变故,父亲被邪门永生殿蛊惑,害得家中老小尽数被灭门,虽然侥幸被自己师尊收留,但性子却从此阴郁得很。 少言寡语,也不爱与门中师兄师姐们说话。 每天除了修行,就是修行。 门中的弟子有意与他亲近,但他却总是拒人千里之外。 反倒是这趟阳山之行走过之后,自己这师弟性子开朗许多,方才那番浑话,放在以往,莫清秋可是打死都不信会是出自自己这师弟之口。 到如今,他倒是信手拈来。 “走吧!咱们脚程快些到了晚上就能到龟山城,后天就能到武阳城。” 莫清秋侧头看向身后的二人,如此说道。 二人闻言也在这时快步跟上。 “也不知道院长和宁玖他们在武阳城过得如何?我听说李射辕被奉成天策上将,院长只捞到一个少傅的虚职。” “放心吧,小狼崽子可聪明得紧,这点事难不倒他。”走在前方的莫清秋听闻宁绣的嘀咕声,头也不回的言道。 “师姐怎么好像很了解院长的样子?”身后跟着的薛云皱了皱眉头,有些好奇的问道。 “……”莫清秋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但很快,她也不用再为此事烦恼了。 三人一路行走,已然来到了城郊,一道阴冷的气机忽然在这时从四面办法涌来,将三人笼罩其中。 “谁?”莫清秋的心头一凛,看向四周,只见两侧的密林中数道身影从林间涌出,将三人团团围住。 “诸位绿林好汉,想要求财也得看看是不是你们能吞下的东西吧?”莫清秋见状眉头一挑,背后的囚龙枪在这时被她握在手中。属于神河境强者的气势在那一瞬间倾泻而出。 但围着他们的数道身影却并无半点恐惧,反倒嘴角浮出冷笑。 这样的情形让莫清秋暗觉不好——既然他们能不惧自己,那说明对方之中也有同境的强者。 这世上哪有神河境的强者落草为寇的道理? 既然不是求财的绿林好汉,那恐怕目的就是自己身上玉盒中装着的东西了…… 这样想着莫清秋的脸色难看:“小心,来者不善。” 她并不回头的说道,身后的薛云与宁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三人摆开架势如临大敌。 围杀三人的黑衣人们也并不多言,在这时身形猛然杀出,直直的朝着三人攻杀而来。 其中四人直奔莫清秋而去,剩下二人牵制住了薛云与宁绣。 为首之人使得一把大刀,刀势凶猛,直扑向莫清秋的面门。只是一个照面,莫清秋便察觉到了对方的修为比她只强不弱…… 是神河境。 她在心底这样想着,却不敢大意,枪身一横,挡住了对方袭来的刀锋。 但一击不中的贼人却面露冷笑,还不待莫清秋回过神来,身后与两侧便有两位贼人杀来。 莫清秋的暗道不好,双臂发力,体内灵力运转,将为首之人的身形震开。 同时她枪身一挑,本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也不顾身后杀来的贼人,一枪攻杀向左侧的贼人——对方有备而来,为首之人的修为似乎还隐隐在她之上,鏖战下去,她必然体力不支,被对方活活耗死,而今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伤换命,让对方减员,然后寻找脱困的机会。 左侧的贼人显然也没有料到莫清秋如此果决,他修为不如首脑,面对灵力完全爆开的莫清秋,自然不是对手,在那时仓惶间转攻为守,试图抵御下莫清秋的进攻。 砰。 只听一声闷响,莫清秋手中的囚龙枪落在了他的刀身之上。 百炼钢铸成的精刀在那一瞬间猛然爆碎,巨大的气机余波顺着刀身传来,男人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形暴退,衣衫碎裂。 而莫清秋在这时敏锐的发现,对方黑衣之下,裸露的胸膛上,纹着一尊青面獠牙的鬼头之相。 第三十三章 年少不知姑娘好 宣武九年,春。 武阳城所在的天启郡边陲的白河村中,有妖邪为祸。 青家家主青向锋奉命前往白河村调查此事,一去数月未有消息,而后传出青向锋皈依邪教,在与天启郡相接的长娄郡内大肆屠杀平民。 朝廷震怒,着同为四族的郢家家族郢相君领数十位从三府九司抽调出来的士卒前去镇压。 一番血战,青向锋被杀,邪教门徒被斩首六十七位。 青家以谋逆之罪,一百二十三口人,男丁被斩,女眷被打入奴籍。 …… 宣武十年,冬。 白河村中再起祸端。 夏家家主,夏乾奉命前往白河村彻查此案。 七日之后,夏乾回到武阳城,受镇魔司大司命召见,言说白河村百姓尽数死于非命,邪教之事关乎武阳安危,他查到线索,需要当面禀报陛下。 陛下于次日夜里召见夏乾峥,却不想夏乾暴起,欲行刺陛下,旋即被宫中暗卫击退。 陛下震怒,命人将夏家三百六十余口尽数问斩,夏乾尸首被悬于午门外,足足七日! 唯有夏家孤女献上夏家祖刀渊虎,又有天鉴司殷无疆作保,留得一命。 …… 河内邪教之案就此不了了之。 到了如今依然是武阳最大的悬案之一。 邪教并未留下任何线索,唯一值得推敲的就是…… 无论一同被斩首的邪教教众,还是叛变的夏乾与青向锋,他们的尸首胸膛处都被纹有一道青面獠牙的鬼头之相。 故而,此悬案,也被称之——青鬼案。 …… 青竹眉头紧皱着放下了这份只有寥寥数语的卷宗。 时过多年,哪怕再次看到这卷宗上的内容,那些并不美好的记忆还是忍不住涌上女孩的心头。 那时她才十四岁,八年多的时间过去,当年那些兵甲涌入青家时的场景,此刻却依然历历在目。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卷宗底部拿起了一张手绘的宣纸,宣纸上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神情凶戾——这是当时的刀笔吏依照着青向锋胸膛上的纹身临摹出来的青鬼像。 “阿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青竹盯着那画像,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吱呀。 就在这时,天鉴司档案室的房门被人推开。 青竹的心头一紧,就要将那封卷宗收起——与夏弦音不一样,她是本该身在奴籍之人,当年的失踪,李丹青做得漂亮,故而无人怀疑。 可她这样一个应水郡的姑娘,忽然关心起已经数年未有人提及的青鬼案,难免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 这对她,对李丹青都是不小的麻烦。 不愿意节外生枝的青竹收好的那卷宗,便要起身将之放回档案库。 “温君姐姐。”而这时,房门外的人也走入了房中,见到青竹,夏弦音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快步走了上来。 “这个点没有见到温君姐姐去饭堂,我猜姐姐应该就在这里。”夏弦音笑眯眯的说着,从手里递出两个馒头,言道:“还热着呢,姐姐快吃。” 见了夏弦音,青竹暗暗松了口气。 她接过馒头,轻声道了句:“谢谢。” 夏弦音不语,只是目光一转,落在了那份被青竹藏在身后的卷宗身上。 那时,夏弦音的脸上浮出一抹苦笑,言道:“这卷宗从来到天鉴司后,我便看了不止多少遍,但……根本没有任何可用的线索……” 青竹皱了皱眉头,四处看了看,此刻正值午晌,天鉴司中的人员都聚集道饭堂用餐,档案室中并无他人存在。青竹这才放下心来低声道:“我也曾去白河村的遗址看过,同样没有收获。” 夏弦音叹了口气,这样的失落她早已经历过,倒是比青竹看得开了些,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方才鼓起勇气看向青竹问道:“姐姐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早在应水郡她负责审理阳山崩塌一案时,夏弦音便猜到了青竹的身份。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青竹也一直未有回应,哪怕是来到这天鉴司,二人朝夕相处这几日,青竹对于夏弦音的试探也都是充耳不闻,今时今日,或许是那卷宗上的内容,又勾起了青竹翻涌的思绪,面对夏弦音半试探半关切的询问,青竹没有再否认。 “就到处走走看看。” “过得还不错,除了最初在青楼那两年担惊受怕外,没吃什么苦。”青竹嘴角浅笑,如此言道。 “是李丹青救了你?”夏弦音又问道。 “嗯。”青竹点了点头。 然后二人便又陷入了沉默。 多年未见的好友,再次重逢。 二人有心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想要亲近,可却又怕显得刻意。 于是乎就只能暂时维持这抹温馨却又尴尬的沉默。 “地字号的档案室,你去看过吗?”数息后,青竹还是打破了这份沉默,她如此问道。 夏弦音闻言连忙点头:“去过,但里面并没有关于青鬼案的卷宗。” 天鉴司的档案室分为为天地玄黄四级。 最低等的黄级天鉴司中的任何人都能入内查阅卷宗,而玄级则只有知事级别的人员才能入内。至于天地二级,自然对应的是少司命与那位大司命了。 “但这事和郢家脱不了干系!”夏弦音见青竹听闻这话脸上浮出失落之色,赶忙在那时又言道。 青竹点了点头,武阳四族地位超然,且不说她们二人的父亲谋反的动机根本禁不起推敲。 就算他们真的有心谋反,这样的大事至少需要镇魔司、天鉴司、提御司三司会审以正视听,但朝廷的处理却处处透着古怪,全盘交给了同为四族的郢相君处理,卷宗模棱两可,这样的大案两份卷宗加在一起,不过千字,便草草结案,下了定论。 这其中的古怪别说是夏弦音与青竹,就是随便找个懂些此道的外人来,也能看出门道。 更何况当初围杀青向锋的三府九司的人员,也都在这一战中尽数毙命,除了郢相君本人外,没有一个活口,什么事情都是凭他空口白话而来。 而当初夏乾刺杀姬齐时,宫中的暗卫更是提前收到了郢相君的授意,这才能在夏乾出手的瞬间将之击退。 “郢相君这些年在武阳的实力愈发的膨胀,想要为父亲翻案,我们还要徐徐谋之……”夏弦音又再言道,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这卷宗刺激道青竹,让她做出些什么不智之举。 青竹大抵也听出了夏弦音的担忧,她笑了笑看向夏弦音,眼前的女孩早已退去了当年的青涩,与当初那个喜欢跟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角的小妮子判若两人。她感叹道:“你变了很多。” 夏弦音的眉目一沉,意味深长的纠正道:“是长大了。” 青竹一愣,忽然有些心疼。 她当然明白,在武阳城这样的地方,一个罪臣之女想要活着,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她伸手摸了摸夏弦音的头,这个动作她以往轻车熟路,但现在却有些费劲——不知不觉间,那个小妮子已经长到了与自己一般高。 “没事,现在有我在。” “还有少主……” “在这武阳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 李世子眉开眼笑的数着自己手里的银票,这姬玉植当真是个财神爷,今日在那赌坊大杀四方,让李世子手中的银票,从千两翻倍到了二千三百两,这还是因为近来赌坊的老板们处处忌惮,李丹青本着细水长流的原则,故意让姬玉植输了几局。 不过听说赌坊的掌柜们也都回过了味来,成立一个抵制笑面三人众同盟的组织,估摸日后还想要靠着熊孩子发家致富,可不会时间容易事。 想着这些,他带着熊孩子和小麋鹿已经来到了燕欢宫。 “东西拿好,省着点吃,明天休沐,为师就不来宫中了,过两天再来寻你们。”李丹青在宫门前站定身子,将手里提着的一大包事物递到了小麋鹿的手里。 提着这些东西小麋鹿眉开眼笑,甚是开心,但这样的开心却有很快在脸上散去,她的眉眼蹙起,看向李丹青,奶声奶气的问道:“师父明天不来了吗?” 这几日跟着李丹青,小麋鹿吃了个痛快,也玩了个痛快,对于以往常年待在宫中的小麋鹿而言,这几日的生活仿佛就是在天堂。 李丹青倒是挺喜欢这位小公主的,见她这幅末样,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言道:“师父还有其他事要做,不过听说北城那边新开了一个酒楼,里面厨子做的红烧鱼堪称一绝,等过几日我忙完了事情,就带你去。” 听到吃的,小麋鹿顿时又高兴了起来,她伸手擦了擦自己嘴角溢出的口水,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好!” 李丹青在这时又侧头看向姬玉植,姬玉植板起了脸,侧头看向另一侧言道:“哼!终于不用陪你玩那些无趣的东西了!本皇子这个月还有三十二本书没看呢!” 李丹青早已习惯了这熊孩子口是心非的性子,这几日在赌桌上,姬玉植可谓意气风发,甚是享受那屡屡获胜后,周围人艳羡的目光。 毕竟是屁大点的孩子,只是因为宫中大人们之间的尔虞我诈,而不得不收敛起性子,得了机会,哪能真的静下性子。 只是因为这姬玉植太聪明了一些,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压下了自己的天性。 有时候就是如此。 越是聪明的孩子,反而过得越是谨慎。 这多少有些像早些年的李世子。 大抵也正是出于这样同病相怜的心思,李丹青这几日废了些功夫陪着俩孩子。 他在那时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几本书,递了过去:“看书当然挺好,但可不能光看那些之乎者也的玩意,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得看些这个年纪该看的。” 姬玉植有些奇怪的伸手接过那几本书,定睛看去。 《书剑长安》、《藏锋》、《吞海》…… “好奇怪的名字,这是些什么书?”姬玉植有些疑惑,伸手指了指第一本。 “这是一个头顶七星的少年,四处泡妞的故事……” “那这本呢?” “这是一个带着一只黑猫,少了一只手的少年,四处泡妞的故事……” “那这个呢?”姬玉植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古怪。 “这是一个背上纹了一条龙的少年,四处泡妞的故事……” 姬玉植:“……” “怎么都是泡妞,这么无趣吗?”姬玉植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这话才出口,姬玉植的脑门便被李丹青重重的敲了一下:“你这个年纪不学着怎么泡妞,到了为师这年纪,好姑娘可都跟人跑了!” 吱呀。 大抵是三人的谈话声大了些,燕欢宫中的人听到了动静。 燕欢宫的宫门被人从内打开,被唤作俞婆婆的宫女见着了小麋鹿与熊孩子,赶忙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小皇子小公主!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啊!”俞婆婆这样说着,语气焦急。 李丹青这是才发现,这位老妇人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 “怎么了?”李丹青的心头一紧,赶忙问道。 “皇后娘娘今日来燕欢宫考核公主皇子近来的课业进展,但见过了酉时皇子公主还未回宫,便斥责娘娘教子无方,将她带到了净女斋受罚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殊于生人 “怎会如此?” “宫中又无宵禁,我们不过回来晚了些,她凭什么抓我娘!”姬玉植的脸色陡然一变,在那时怒声言道。 俞婆婆的脸色难看,在那时言道:“皇后娘娘说,瑶儿公主已经十一岁了,却还认不够八百字,三皇子连金刚境都未入……” “候妃娘娘管教失职也就罢了,还放纵皇子公主,故而应当受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姬玉植闻言,双目泛红,咬牙言道。 他生来身子就弱,宫中好些御医看过,都束手无策,这事宫中上下都是知道的。 而姬瑶与姬玉植却截然相反,脑子不灵光,却怪力骇人。 人说扬长避短,可项蓉却揪着二人的痛楚犯难,这几乎已经是明摆着告诉他们就是要欺负他们燕欢宫一脉了。 无论平日里装得多么冷静沉稳,但姬玉植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此刻听闻母亲被拘,心头怒火翻涌,牙关紧咬,双拳握紧。 “走吧。去看看。”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他伸出一手轻轻的拍在了姬玉植的背上。 熊孩子在那时一愣,侧头看向李丹青,却见对方神情平静,那样的神情,莫名让心头一团乱麻的姬玉植也平静了不少。 小麋鹿也拉紧了李丹青的衣角,睁大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李丹青:“师父,救阿娘。” “嗯。”李丹青拍了拍受惊的小麋鹿言道:“放心,出不了大事。” 可就这时,那本该赶忙引路的俞婆婆却面有难色的看向李世子,言道:“世子……此举不妥啊……” “嗯?”李丹青有些困惑。 老妇人却言道:“这里是后宫……世子没有宫人引路来这燕欢宫都已经算是失礼,但毕竟是陛下册封的少傅,多少说得过去,可净女宫是皇后娘娘处置妃子宫人之地,世子一个外臣没有皇命在身,随意去了,可是要杀头的。”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脸色一变,事态紧急,他倒是没有去多想,此刻闻言才意识到其中的不妥。 他不免多看了一眼眼前这老妇人…… 虽说她身在宫闱多年,清楚宫里的规矩,是不奇怪的事情。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妇人还能如此条理清晰,可不像是一个寻常宫女能做的。 不过李世子也没有时间去多想这茬,他更关心此刻自己该如何帮到自己这两个徒儿。 毕竟小麋鹿那一声声师父叫得能甜化李世子,受了这礼,李世子可就不能见死不救。 但这么前去也确如俞婆婆所言,怕是两句公道话没有说出口,就得被那小肚鸡肠的皇后娘娘砍了脑袋。 想到这里,李丹青也犯了难。 身旁的姬玉植眉头紧皱,他不愿在等下去,咬牙道:“这样等下去,娘亲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皮肉之苦,我得去拦着!你帮我照料好阿姐!” 少年如此说道,就要迈步朝着净女宫的方向走去。 李丹青见状赶忙拉住了他的手臂,言道:“你去顶个屁用,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寻到宫外的人帮忙!” 李丹青思来想去,也只有去麻烦殷无疆那老头子。 只是这天鉴司的大司命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能不能请他出面,李世子的心底也有些打鼓。 “等那时娘亲都被打得不成人样了!”姬玉植的双目通红,挣扎的想要挣开李丹青的手,但他孱弱的身子骨如何能与李世子相提并论。 倒是一旁的小麋鹿看着二人这幅模样,乌溜溜的眼珠子中写满了惊慌,甚是可怜。 而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一个清澈的声音忽然从二人身后传来。 “我带世子去吧。” …… 净女宫位于后宫中庭,门外树立有两只白鹿雕塑,白鹿扬蹄,鹿角如刀。门楣上涌青色木板写着净女宫三字,与白玉雕像相得益彰,意味清清白白。 但外表的光鲜亮丽,却并不意味着净女宫是个什么好地方。 事实上对于宫中的宫女妃子而言,这地方便等同于——地狱。 后宫。 便是皇帝的家。 里面的宫女和妃子犯了事,自然不能送到提御司。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那还是皇帝的家事。 于是便有了净女宫。 平日里净女宫由一位红袍宦官与掌事司仪掌管,对于宫中的宫女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手段素来残忍,武阳的律法在这儿可不奏效。 而今日。 要审的是候妃,自然轮不到他们。 宫中入门便是一处大厅,两侧摆满了刑具,此刻几位黑袍宦官分立两侧,眉眼冷峻,高居其上的项蓉坐在凤椅之上,眉目含煞的盯着跪在堂下的柳青儿。 两侧站着主管净女宫的红袍宦官曹渊与掌事司仪乔莺鸣。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两位黑袍宦官退到一旁。 柳青儿匍匐在地上,十指之上的拶指血迹斑斑。 拶指是这净女宫为入宫的罪人准备的刑具之一,以绳索套着六块木板,仿佛手指之间,拉动活扣,便可让木板收拢,十指连心,在两位宦官的合力之下,其力道在很多时候,足以让人昏厥过去。 柳青儿虽然未有落得如此下场,但此刻也是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惨白。 “柳青儿,本宫对你很失望!”高坐在堂上的项蓉寒声低语道。 “你得陛下宠幸,诞下两位龙子,那是天大的福分,你不思感恩戴德好生教导也就罢了,怎敢如此放纵他们?” “如今玉植与姬瑶已经年过十一,一个未入金刚境!一个识字未过八百!这传扬出去,岂不让陛下被天下人耻笑?” “你就羞愧于你自己!还有你的皇儿公主给皇室蒙羞吗!” 柳青儿抬头看了一眼凤椅上的项蓉,气息微弱,艰难的言道:“娘娘……” “玉植……生来染有恶疾,内息虚弱,这是数位御医看后的结果……娘娘是知道的……” “瑶儿……瑶儿是愚钝了些,但平日里已经很努力的读文识字了……” “两个孩子常年居于深宫,这几日不过出去走走,何罪之有……” 柳青儿只是个寻常的女人。 身为农户家的孩子,幼年时家中遭难,被父母买入宫中。 她记得在与父母分别时,娘亲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的告诉她,要听话,要乖。 记得这些话的柳青儿入宫后小心翼翼,不想惹上任何人。 她觉得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好,或许……阿爹和娘亲就会回来接她。 到后来,柳青儿渐渐明白,爹娘再也不会回来,但刻在骨子里的逆来顺受,让她哪怕在十多年前那个夜里,都不敢生出太多反抗。 有人艳羡她得了姬齐的垂青,跃上枝头做了凤凰。 有人嫉妒她一夜缠绵,便孕有龙种,母凭子贵,登上妃位。 但却不曾有人问过她,那天夜里,那个只见远远见过几面的男子冲入房门,如野兽一般剥去她的衣衫,她如何惶恐,如何不安。 况且皇子公主诞下后,一个身子孱弱,一个脑子愚钝,哪怕是姬齐也曾看过一眼。 在燕欢宫的日子,又哪曾好过半点,后妃与皇后的排挤,宫人们的冷眼,哪一样又不让人如置身腊月? 就这样忍气吞声足足过了十多年。 这便是她的一生。 哪怕做了皇帝的妃子,也不过寥寥数笔就能写完。 诚如前言,她只是个寻常的女子。 也与寻常人一样。 姿色平平,性子懦弱,又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纯良。 她当然可以对于皇后排挤打压逆来顺受,可以咽下很多苦,装在腹中,埋在心头,让时间慢慢消化。 她可以忍受所有。 但作为一个母亲…… 她唯独无法忍受,那些对于她孩子的苛责与污蔑。 所以,哪怕明知道说了这些话,等待着她的大抵不会是皇后娘娘的幡然悔悟,但…… 她还是要说。 “玉植和瑶儿都是好孩子!” “他们好端端的活着!本本分分!” “何曾让任何人蒙羞!” 项蓉的眉头一挑,似乎有些诧异眼前这个以往懦弱的女子,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看样子。” “那位李世子给了你不少错觉。” “让你觉得,你有了忤逆皇室的资本!” 项蓉冷笑着说道,嘴角勾起,让那张刻薄的脸上,此刻的神情看上去更加狰狞。 “但错觉只能是错觉!” “掌嘴!打到这贱人认错为止!” 此言一落,两侧的黑袍宦官便要上前,可就在这时,站在项蓉身旁的红袍宦官曹渊却忽然迈步上前。 “让咱家来吧。” “好好替娘娘出口恶气。” 曹渊朝着项蓉拱手一拜,如此说道。 两鬓斑白的老太监此刻眉宇间闪着冷冽的寒光,阴毒如蝮蛇。 项蓉一愣,忽然记起那位死在李丹青剑下的黑袍宦官曹让,正是这曹渊的义子——宫中的宦官,入宫的年纪大抵都是十二三岁,自然无后。于是乎宦官们便会在年纪稍长之后,认下义子,加以提拔,以期自己年老之时,能有人养老送终。 而在曹渊的众多义子之中,曹让是最让他满意的一个,也是对他最孝顺的那一个。 曹让横死,曹渊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项蓉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在那时眯起了眼睛,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 “也好。”她这样说道。 “谢谢娘娘。” 曹渊拱手言道,然后转过身,迈步走向脸色惨白的柳青儿。 那时,老太监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狰狞。 殊于生人。 近于恶鬼。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麋鹿,用力些 曹渊,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 依照着宫里的规矩,他差不多已经到了可以退下来的时候了。 他想着再熬上几年,等着曹让的羽翼丰满,再通过项蓉那层关系,将这红袍宦官的位置传给他,如此一来,自己的晚年衣食无忧。 只是…… 这一切都在几日前化作了泡影。 自己精心栽培的接班人死了。 因为眼前这个除了十二年前侥幸被陛下临幸过的女子。 但除此之外的十二年间,陛下再未看过她一眼…… 这样一个人。 凭什么? 怒火在曹渊的心头升腾,他的手高高举起。 他看着女人微微颤抖的身子,惨白的脸庞,某种扭曲的快感在胸中野蛮生长。 他的手扬起,落下。 却在距离女人的脸庞不过半寸处停了下来。 “这只手。” “你敢落下。” “我便敢砍。” 一个声音从宫门外传来,曹渊的心头一颤,抬头看去,只见一位锦衣公子眯着眼睛出现在了那处。 他的身后两位孩童与一位老妇人在这时快步走了进来。 “娘亲!” “娘娘!”在看见倒在地上的柳青儿的瞬间,三人发出一声惊呼,便在这时快步走了上去,想要将倒在地上的柳青儿扶起。 只是手方才伸出,几位黑袍宦官便在这时迈步而出,拦在了三人的身前。 小麋鹿看着那双手血迹斑斑的母亲,即使脑子愚钝,却也明白自家母亲在这儿受了不少苦。 小麋鹿的双目泛红,泪珠打转,双手伸出抓住了两位宦官的手,就要发力。 “瑶儿!别!”柳青儿一眼便看出了自己女儿的心思,她脸色大变,在那时惊声言道。 小麋鹿的身子一颤,有些困惑,但还是在那时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姬瑶是天生怪力。 但人力有尽时,凭着些许怪力,或许能逞一时威风,但于此之后,天大的篓子,需要更大的苦楚去填补。 至少。 柳青儿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去遭受这些。 李丹青则在这时缓缓的走到了三人的身旁,远远的看着这净女宫的场景。 净女宫中的众人显然未有想到会有外臣闯入这宫闱之地,都在这时有些发愣。 “让开。”李世子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位宦官,低声言道。 两位宦官一愣,大抵都听说过这位世子前几日一刀砍了曹让的凶名,一时间心底有些发怵。 他们目光犹豫的看向高台上的皇后娘娘…… 而这样的目光多少有些刺痛了这位身居高位的皇后娘娘。 这样的犹豫既是说明手下的两位宦官的无能,更是在质疑,她的威严。 项蓉在那时拍案而起,看向李丹青:“李丹青!你好大的胆子!” “净女宫,乃是后宫重地!你区区一个外臣也敢擅自入内!来人,给我拿下!” 周围发愣的众人这时方才回过神来,这宫闱之地,岂是外臣可以随意出入的。 只是李世子的凶名太甚,让众人一时间都惊讶于李丹青的出现,却忘了他的到来本身就已经触犯了武阳的律法。 对李丹青抱有深仇大恨的曹渊,最先反应过来,他爆喝一声,周围的黑袍宦官便在那时朝着李丹青杀来。 李丹青眯起的眼缝中闪过一道寒芒,他的一只脚猛然跺地。 轰! 一声闷响,脚下的地面以他落足之处为中心,一道道裂纹猛然漫开,那些做势想要杀来的宦官们身形不稳,在那时纷纷一颤,数人倒地。 曹渊更是心头怒火中烧暴喝道:“李丹青你私闯宫闱!本就是大逆不道,还敢袭击朝廷命官,娘娘现在就可召唤宫中暗卫取你性命!” 这话出口,还不待李丹青回应,一个清澈的声音就在这时从李丹青的身后传来。 “那就烦请母后,唤来暗卫,将儿臣一并处死吧!” 项蓉听闻那声音的刹那脸色陡然一变,于那时看向李丹青的身后,只见一位年纪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年在在那时迈步走入其中。 他生得玉面红唇,剑眉入鬓,双眸如星。身姿高挑,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股贵气。 “姬斐!”项蓉惊骇之余,嘴里也在这时唤出了对方的名讳。 没错,这领着李丹青来到净女宫的人,不是旁人,赫然便是武阳的二皇子,姬斐! “儿臣姬斐见过母后。” 姬斐在那时双手合于身前,恭恭敬敬的朝着项蓉一拜。 腰身笔体,躬拜之礼,与司仪所授之礼法不差分毫,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怎么?陛下连着去了几日玉堂宫,南宫云就觉得她能将本宫取而代之了吗?”项蓉的面色难看,在那时寒声问道。 姬斐起身,笑面言道:“母后何出此言?母后母仪天下,德行日月可昭,天地可鉴。” “儿臣与母妃对母后素来只有敬重,从未有过任何僭越之心,望母后明鉴。” 项蓉哪里会信姬斐这话,她冷笑一声:“既然无心僭越,那这惩戒失德妃子之事,怕是轮不到你们玉堂宫的人来插手吧?” “你身为皇子,不思努力进取,辅佐陛下与太子,反倒深夜来者净女宫,是为何意?” 姬斐面对项蓉的质问,脸上的笑容不曾消减半分,他应道:“母后误会了。” 他这样说着侧头看向身旁的姬玉植与姬瑶:“今日我得了空闲,吃了晚饭后想着去燕欢宫看看皇弟皇妹。恰好听闻他们正在为候妃娘娘被带到净女宫的事情而担忧,故而便带皇弟皇妹以及少傅来此看看情况。” “净女宫的事,三皇子与小公主来也就罢了,这外臣是什么身份,也能来此?”项蓉咬着牙,面色不善的问道。 “皇弟皇妹年幼,母后带走了候妃,皇弟皇妹无人照料,李丹青身为父皇亲自册封的少傅,乃是皇弟皇妹的授业之师,由他带着自然最为妥当。” “皇弟皇妹是父皇龙种,若是因为候妃不在身边,有什么闪失,姬斐担待不起,我想母后恐怕也担待不起吧?”姬斐面对项蓉的逼问,神情平静的轻声言道。 但语气虽然冷静,可言说之物,确实针锋相对。 “怎么,你是在怪本宫处置不当,不该拿候妃问罪吗?”项蓉眉头一皱,寒声问道。 “母后是后宫之主,要拿谁问罪自然有母后的理由,儿臣不敢多问。” “母后管束后宫嫔妃,是合情理之事。” “但幼子寻母,也是合情理之事。” “师长看护徒儿,更是合情理之事。” “儿臣以为大家皆无过错,还请母后明鉴。” 姬斐的一番话,条理清楚,分寸得当,却是让有心发难的项蓉一时间寻不到半点由头。 她的脸色一阵青紫,过了好一会之后,方才沉声道:“二皇子确实口才了得,本宫说不过你。” “但既然人你也带来了,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是用你这三寸不烂之舌为这候妃开脱,还是准备用二皇子的身份施压,强行把候妃带走呢?” 姬斐闻言笑了笑,再次拱手道:“母后还是误会儿臣了。” “儿臣只是做合乎情理的事,后面母后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儿臣绝不干涉。” 姬斐这样说罢,便退到了一旁,不再言语。 项蓉的眉头一挑,显然并没有料到姬斐会做出这样的回应。她认真的看了这二皇子一眼,却见他确实如自己说的那般,退到一旁,似乎真的没有再插手此事的意思。 项蓉的心思一转,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那李世子呢?二皇子决定置身事外,你是准备以什么插手我后宫的事情呢?” 项蓉的脸上露出冷笑,她也渐渐在这时冷静了下来。 李丹青的到来确实出乎她的预料,但仔细的想想,他身为一个外臣,哪有插手后宫之事的权力? 但凡他此刻说出半句不妥之言,她再兴师问罪,就是闹到陛下那里,那也是李丹青的责任。 想到这里,项蓉的心头大定,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愈发的阴冷。 而站在原地的李丹青闻言眨了眨眼角,看向项蓉,脸上的神情很是困惑。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话?二皇子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李丹青来此只是为了看护皇子与公主,后宫之事,我一个外臣岂敢插手。” 这话出口,项蓉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这当然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可项蓉觉得,这样的做派却似乎与李丹青的性子大相径庭。 不过很快,这位皇后娘娘就冷静了下来,她仔细的想了想,确实想不到半点李丹青敢在这净女宫胡闹的可能。念及此处,她看向曹渊言道:“既然二皇子与李世子都懂这规矩,你就不要再发呆了,我们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给我掌嘴!” 曹渊闻言也回过了神来,在他看来李丹青与二皇子已经被项蓉所喝退,他再无后顾之忧。 反倒是能当着皇子公主的面,掌掴他们的生母,这样新奇体验让方才被压下的扭曲快感,再次在曹渊的心头野蛮生长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在那时将自己的手掌高高扬起,就要继续方才未有完成的事情。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从身旁传来。 “小麋鹿。” “看见那个穿红衣的阴阳人了吗?” “待会只要他敢动手,你给把他给我抛到天上去。” “记住,要抛得够高。” “能摔死的那种。” “否则明天就没有八宝鸡吃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何为龙凤? 曹渊举起的手在那时又悬在了半空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他侧头看向一旁的李丹青,却见李丹青蹲在姬瑶的身旁,伸手指着自己如此说道。 小麋鹿听闻八宝鸡,顿时双目放光,直直的盯着曹渊,似乎在期待着某些事情。 “给我掌嘴!”项蓉的声音却在那时传来。 曹渊的心头一凛,暗道这李丹青想来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吓唬吓唬他,他身为朝廷命官,明不正言不顺,李丹青难不成还真的敢伤了他? 抱着这样的念头,曹渊扬起的手猛然朝着柳青儿的脸挥了下去。 但手掌还未触及到柳青儿的脸颊,下一刻,他便觉一正天旋地转——他的身子被一只小手提起,只见小麋鹿涨红了脸,似乎唯恐明日没了八宝鸡,提着曹渊身子的手,在半空中奋力的一转,抡得浑圆,然后方才猛地将他抛上天空。 净女宫的房顶显然经受不住这般巨大的力道,在那时被曹渊的身子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熟悉之后,身形被抛出房顶的曹渊,再次落下,又在净女宫的房顶砸开了一个巨洞。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曹渊的身子落在了距离项蓉的凤椅不过三尺开外的地界。 这位红袍宦官的脸色一白,嘴里喷出一口血剑。 然后便昏死了过去。 也是这曹渊多少有些许修为傍身,身居高位,又得了些灵丹妙药,肉身的强度高出寻常人不少,否则被小麋鹿这样一抛,保不齐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净女宫在那时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大抵任何人都没有想到,李丹青真有这样的胆子…… 项蓉回过了神来,她的脸色一阵紫青,看向李丹青咬牙道:“李丹青!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宫面前行凶杀人!” 李丹青闻言脸色一变,错愕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话,大家都看到了,我可没动手。” 项蓉对于李丹青近乎无赖的表现显然已经道出离愤怒的边缘,她咬着牙盯着李丹青:“你教唆公主行凶,身为少傅,不规范皇子公主的德行,反倒肆意纵容,就单凭这一点,本宫就可以治你失职之罪。” 李丹青笑了起来,他同样看向项蓉言道:“这娘娘就冤枉在下了,我洽洽就是在教公主什么叫德行!” “武阳立朝,以法治天下!” “何谓法?无外乎情理也!” “娘娘是后宫之主,要管束妃子,自然是合乎情理的。” “我是陛下册封的少傅,教导门下弟子也是合乎情理的。” 项蓉冷笑一声:“李丹青!你就不用了在那里跟我之乎者也了!教唆公主行凶,你管这叫合乎情理,但愿这事传到陛下耳中时,你还能有胆子大放厥词。” “世人言,百善孝为先。” “候妃娘娘是小公主的生母,生母受辱,作为人子,岂能眼看着不闻不问。自然当,手刃恶人,维护母亲,这是人性之善,岂有行凶之说?”李丹青面不改色的反问道。 “作为人师,李丹青有责任教给他们如何保护自己的亲人。” “恶人!?曹渊听我命令行事,我让她掌掴罪妃,你称他是恶人,那你把本宫当什么了?”项蓉咬牙切齿的问道。 这个问题,多少有些诛心之嫌疑。 就连一旁领着李丹青来此的姬斐也是眉头一皱,暗道这李丹青糊涂,竟然用出恶人这样的字眼。被项蓉抓住了把柄,但凡他解释不清,项蓉便有了发难的机会。 但面对此问的李丹青,却神情平静的言道:“娘娘当然不会是恶人!娘娘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让皇室蒙羞的罪人而已。” 这话出口,满堂惊呼,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满是骇然。 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这李世子,只是觉得这李丹青未免太过猖狂,竟然敢如此评价武阳的皇后娘娘。 单凭这句话,就足以让项蓉治李丹青死罪! 项蓉怒极反笑,她看着李丹青言道:“李世子当真是不怕死!本宫今日便成全了你!来人,给我拿下!” 身旁的黑袍宦官们闻言,皆是一愣,这李丹青这种话都说出了口,在他们看来显然已经是置生死于度外,他们这上了前,要是被对方伤了性命…… 黑袍宦官们在那时都有些迟疑,项蓉将众人这副模样看在眼里,本就气恼的她更是怒火攻心。 她暗骂一声废物,在那时看向四周,言道:“朱紫甲呢!还在一旁看什么!难道要等着让这贼子祸乱后宫吗?” 此言一落,黑暗中两道身着朱紫相间甲胄身影几乎是凭空出现一般,来到了李世子的身旁。 李丹青早就知道宫中各处都隐匿着安危,护卫着皇城的安全。 而朱紫甲便是对这些暗卫的称呼。 闹成这幅模样李丹青对于朱紫甲的到来并未生出多少诧异他眯眼打量着这两位忽然出现的甲士,他们身上的甲胄折射诡异的光芒,头上戴着黑色面具,让人难以看清其下的容貌,但是浑身涤荡的气息却阴冷诡诞。 神河境。 只是一眼李丹青便大抵猜到了对方的修为。 “我们以为世子尚未有杀人之心,故而未有现身,还请娘娘恕罪。”其中一位朱紫甲朝着项蓉拱手一拜,轻声言道。 听声音,竟然是一位女子,声线轻嫩年纪想来不会太大。 这后宫毕竟是帝王家眷的住所,负责保护他们的朱紫甲是女子倒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这贼子都已经当面羞辱本宫,你们不现身阻拦,难不成要等到这贼子把刀架在本宫脖子上的时候,才准备出手吗?”项蓉怒声斥责道。 面对项蓉的苛责,那为首的朱紫甲却并无半点不悦,语调依旧平静的应道:“朱紫甲有朱紫甲的规矩,还望娘娘谅解。不过既然娘娘觉得李世子有谋害娘娘之心,那卑职这就将他押往提御司,等候受审!” 为首的朱紫甲不卑不亢的言道,旋即便侧头看向李丹青,看那甲士就要出手。 “大人稍安勿躁。”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 黑色面具下的脸庞上眉头微皱:“李世子还有什么想说的,你大可放心,我本只是负责押送,只要世子无罪,自然会有提御司的秉公处理。” 李丹青笑了笑:“本世子对陛下的忠心那是天地可鉴,自然问心无愧。” “但方才大人也说了,我并无谋害娘娘的心思,那押我受审,终归得有个罪名吧?” 朱紫甲闻言一愣,侧头看向身后的项蓉。 项蓉怒道:“此子方才污蔑本宫,说本宫让皇室与陛下蒙羞,但凭这一点,还不能治他的罪吗?” “世子可服?”朱紫甲闻言,又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说道:“自然不服。” “这可不是本世子污蔑皇后娘娘,这些话可都是皇后娘娘自己说的。” 项蓉脸色涨得通红,指着李丹青怒道:“一派胡言!本宫又不痴傻,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过吗?那敢问娘娘方才为何说候妃娘娘让皇室蒙羞呢?” “哼!她区区贱民之后,等陛下垂青,不思感恩戴德,好生抚育这皇子公主,让皇子公主这般年纪一个修为不入金刚境,一个识字不过八百,这不是让皇室蒙羞吗?”项蓉冷笑道。 “这样的人,羞为人母,本宫难道还不能管束?” “依娘娘的意思,到了十一岁,识字不过八百,修为不如金刚境。父母便有失德之罪!可这武阳天下,十一岁入不了金刚境的比比皆是,识字莫说八百,就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孩童,都如过江之鲫,依照娘娘的意思,是不是他们的父母都该受罚呢?”李丹青发问道。 项蓉一愣,随机道:“那些贱民之子,如何能与皇室比较?” “那敢问娘娘为何不能与皇室比较?”李丹青再问道。 项蓉脸上的冷笑之色更甚,她说道:“武阳皇族承天命而牧天下,陛下是天子,是真龙,子嗣自然也理应是人中龙凤,岂能用贱民之后相提并论?” “不能与贱民相提并论,那该与什么比较?”李丹青又问道。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等项蓉回应,便自顾自的言道:“所谓人中龙凤,纵观武阳立国以来的百年,武道能担此名号的无非长公主姬师妃一人儿。” “长公主今年二十八岁,修为已至神河境大成,距离那武君之境不过一步之遥。” “而文道能担此名号的,唯有文圣柳参。” “柳参先生十六岁便以文章闻名天下,二十五六便著下流芳千古的名曲《凶阴昭》!” “臣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太子殿下今年已经二十有九,年纪比起长公主还稍长一岁,比起当年的柳参先生,大出三四岁有余。敢问太子修为如何?入神河境未有?又有什么文章亦或者琴曲流传世间!?” 项蓉一愣,忽然明白自己是着了李丹青的道。 但李世子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他在那时看了一眼柳青儿渗血的十指,脸上的神情陡然变得凶戾,声音也提高了数分,朗声问道。 “如若没有,敢问娘娘,那娘娘是不是也算教子无方?” “是不是也该治你一个让皇室蒙羞之罪!” “是不是也该如这候妃一般,跪于堂下,受这拶指之刑!”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来自姬斐的邀请 李丹青的话掷地有声。 说得那项蓉是脸色煞白,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似乎是怒到了极致,在那时伸手指着李丹青,嘴里支支吾吾半晌,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丹青将项蓉这样的表现看在眼里,又侧头看了一眼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姬斐,而对方似乎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在那时朝着李丹青淡淡一笑。 李世子的心头一凛暗道:当年姬齐为了得到百夷府的支持,立项蓉为后,将其子姬权立为太子,这么多年过去,武阳大局已定。 但这项蓉却恃宠而骄,看似处处作威作福,实则被娇惯太久,那太子姬权与其母性子相差无几,色厉胆薄,比起这二皇子姬斐相差良多,也难怪陆阙以及他背后的圭玉府会押宝在姬斐的身上。 若是姬齐身患重病的传言是真的的话,这夺嫡之争怕是难以善了,说不得又得重演一出当年之事。 李丹青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这时看向身旁的两位朱紫甲言道:“二位大人想来也明白了其中就里,当明断是非了吧?” 为首的朱紫甲眉头又是一皱,她点了点头,侧头看向项蓉,正想要出言平息此事。 但已经被李丹青这番话所激怒,以至于彻底失了理智的项蓉显然听不进去任何话。 她在那时怒声道:“混账东西!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给我把他押下去!” 为首的朱紫甲闻言,面具下的脸庞上再次眉头皱起,她盯着项蓉沉声道:“娘娘。” “朱紫甲的职责是负责保护宫中陛下与各位娘娘以及皇子公主的安全。” “但这位李世子一来并无伤害娘娘的心思,二来也只是提出对于娘娘管束候妃的异议,属下以为这已经不再朱紫甲的责任之内……” “混账!你们只是本宫的奴才!本宫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便是!轮得到你来教本宫做事吗?”项蓉今日连连吃瘪,更是被李丹青数落得哑口无言,早已气急败坏的她哪里还能进去朱紫甲所言,她怒不可遏的高声言道。 朱紫甲闻言一阵沉默,好一会之后方才拱手言道:“娘娘说得对,我们只是娘娘的奴才。” “娘娘若是一定要臣下拿下李世子的话,臣自然只能照办,但今日的一切,臣也会如实禀报陛下,让陛下定夺。” “三皇子自幼身子孱弱,小公主也着实纯质,这些都是陛下知道的。若是陛下知晓娘娘用这些为难候妃,娘娘可也要想清楚这后果。” 这朱紫甲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是再明白不过,项蓉自然也听得真切。 “你!”她伸手指向对方,脸色涨得通红。 朱紫甲与寻常官员不同。 他们的身份神秘,修为高深,是对陛下绝对忠心的存在。 他们独立于三府九司,其真实身份除了历朝的皇帝寻常人也只是知道他们的存在,但他们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对于哪怕身为皇后的项蓉而言,也都是一个谜。 但也正是因为与皇帝这层特殊的关系在,朱紫甲的话,在姬齐那里的分量极重。 想到这里,项蓉的眉头紧皱,沉吟了好一会之后,那伸出的手,终于在这时放了下去。 “好奴才!”她这样说道,然后一拂衣袖,转身便快步离去。 身旁侍奉的宫女太监见状赶忙搬起那座被项蓉无论走到何处都带着的凤椅,快步跟上。 俞婆婆与姬玉植心头一喜,也在这时赶忙走了上去扶起了地上的柳青儿,柳青儿却是在第一时间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朝着李丹青便是一败言道:“谢过世子救命之恩。” “候妃严重了,皇后娘娘最多也只是为难一番,远不敢伤娘娘性命。更何况,我是玉植与瑶儿的师父,这些事,也是我分内之事。” “娘娘身上的伤势不浅,还是先回去修养,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李丹青笑着说道。 柳青儿闻言又是一阵千恩万谢,随即这才带着有些依依不舍的小麋鹿与姬玉植,离开了这净女宫。 见众人离去,李丹青这才看向眼前尚且依然站在原地的两位朱紫甲。 李世子的嘴角在这时扬起,朝着为首之人言道:“谢过今日二位大人的仗义执言。” 为首的朱紫甲闻言侧眸看了李丹青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应道:“我们只是做分内之事,不足言谢。” 平静且客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李丹青倒是并不介怀,朱紫甲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皇室豢养的私兵,只忠诚于皇室,从不参与任何朝堂上的争斗,更不可能与外臣有半点关系。 但让李丹青有些在意的却是…… 虽说以朱紫甲的立场今日他们所做之事,都是合情合理的。 可以李丹青所知道的朱紫甲的情报而言,今日她们最合理的做法是,在项蓉执意要发难的情况下,应该是将李丹青批捕,然后再默默向姬齐秉明此事。而不应该出言威胁项蓉…… 这让李丹青隐隐觉得朱紫甲们,似乎在保护着些什么。 虽说李世子素来自诩为英俊潇洒,对自己的容貌以及人格魅力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 但要说凭着一面之缘,便让一位朱紫甲倾心,然后设法保全,哪怕是李世子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也暗觉是天方夜谭。 那么如此说来,这些朱紫甲护着的就是…… 某些猜测浮现在李世子的心头,但却并未言明,只是笑了笑,再次朝着二位朱紫甲拱了拱手。 二人也点了点头,可就在这时,那为首的朱紫甲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身形一顿,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瓷瓶,递到了李丹青的手中。 “此物唤作,灵玉散。” “可愈合外伤,活络淤血,世子若是方便,代我将此物交给候妃娘娘,可助她早日恢复伤势。” 听闻此言的李丹青有些诧异,但很快还是在这时,恢复了平静。 “自然。”李丹青再言道。 得到这般回应的朱紫甲似乎松了口气,对李丹青的态度也软化了些许:“那就谢过世子了。” 她说罢这话,随即二人的身形便以宛如鬼魅的方式,缓缓淡去,然后消失在了李丹青的眼前。 李丹青将这幅场景看在眼里,心底啧啧称奇。 方才朱紫甲的忽然出现李丹青还以为是因为对方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自己的肉眼难以捕捉,但此刻看来,这更像眸中神奇的功法,能够让人无声息的出现在某一处。 李丹青并不确定这功法的限制如何,但单是想想,自己的敌人会在悄无声息的情况凭空出现在自己的身旁,李世子便不免心头一阵恶寒。 武阳皇室立国百年,底蕴之深厚,确实不是寻常宗门,甚至圣山可以比拟的。 只是这分明应当只对皇室忠心的朱紫甲为何会如此偏袒燕欢宫呢? 李丹青这样想着,看着手中的瓷瓶,心底不免愈发的好奇。 难不成那被项蓉一口一个贱民之后的柳青儿还有什么隐秘的身世不成? “世子。”而就在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了一道清澈的声音。 李丹青一愣,却见那位二皇子正站在自己的身旁,笑呵呵的看着他。 李丹青对于姬斐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方才的领路的人情尚在,李丹青也不得不在这时回礼道:“若不是二皇子方才领路,今日指不定闹出多大的祸端,李丹青在此谢过了。” 姬斐灿然一笑,言道:“举手之劳而已。” “不过此间事了,想来世子也可以放下心来了。今日夜色正好,府上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我一壶玉逢春,听说李将军在世时最喜此物,想来世子也应当对此物颇有兴趣。” “不如到我府上一聚,一来尝尝此酒,二来我也想听世子说说关于应水郡,世子是如何一人退去十万贼的故事。” “我仰慕世子许久,却从未有缘与世子深交,今日机会难得,还请世子务必不要推迟。” 李丹青闻言,不免又是一愣,看向这姬斐的目光古怪了几分。 这武阳城还能有人仰慕自己的? 李世子少见的对自己的认识清晰至极。 他当然也明白什么玉逢春,什么一人退去十万贼。 都不过是幌子。 从今日姬斐到来,带他来到净女宫时,他便隐隐觉察到了这位二皇子朝他释放的好意。 只是就算要示好,咱们能不能用点有说服力的说辞呢? 李世子一边暗暗腹诽道,又一边有些困惑虽然常常自卖自夸,但也明白如今的他在这武阳城可不是什么香饽饽,手上一无实权,二无名望,到底哪一点值得这二皇子看重,不惜在今日等罪皇后,也要朝自己抛出这橄榄枝呢? 李世子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就里,倒是索性不再去多想。 他在那时咧嘴一笑,朝着姬斐拱了拱手,言道:“那就恭敬如从命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曲未央,绝非善类 姬斐是个聪明人。 至少跟那位太子比起,他觉得算得上是个聪明人。 在他的府上,就如他邀请说的那般,他似乎真的只关心李丹青在应水郡的经历与那壶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玉逢春。 他就像个翩翩公子,安静的倾听着李世子夸张的讲述,从不打断,只在偶尔某些关节处提出问题,让这场谈话能够在双方都觉得愉快的气氛下进行下去。 这场只有两个人的宴会一直持续到近于亥时之末方才进入尾声。 末了,他只是将李丹青送到府门,嘱咐一句:“世子日后若有什么困难,大可来寻我。” 旋即便没了下文。 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去讨论半点时政,唯一与武阳城与关系的谈话,也无非是缅怀一下那位死去的天策上将。 若是李世子再年轻一些,说不得真的会把这位二皇子当做知己,对他感恩戴德。 只是如今的李丹青很明白。 在这武阳城中。 正真正人君子,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在死在的路上。 这事无一例外。 秦向锋与夏乾就是前车之鉴。 故而除了暗暗惊叹于这二皇子不过十八岁的年纪,便有如此城府之外。 李世子的心头倒是并无太多的波动,相较于次,他反倒更关心,燕欢宫到底与朱紫甲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事也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弄明白的事情。 李世子很快就将之抛诸脑后,他去了一趟方岳斋,见到了那位掌柜朱锦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世子回来的原因,这位掌柜的身形比起以往又圆润了几分。李丹青付了些银钱,订了份八宝鸡,让他明日午时送到宫门前。 小太监泰平会在那里等着,把这东西送到小麋鹿的手里。 再苦不能苦孩子。 小麋鹿还在长身子,得多吃些。 明日三府九司休沐,这几天言真她们都忙得焦头烂额,李丹青看在眼里,心底多少有些心疼,想着明日好生陪陪她们,便不去宫里了。 回到府中时,众人都已入睡,李世子也不好打扰,他独自一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一个多时辰。 然后便睁开了眼,唤醒了体内的烈阳星灵。 开始了每日的必修课——凝聚《思无邪》中的羽躯。 这几日李世子白天都陪着小麋鹿与熊孩子在武阳城的赌坊中胡作非为,到了晚上休息个把时辰,然后就要开始全神贯注于此事之中。 足足七日时间,李世子已经凝聚出了九具羽躯。 虽说每日辛苦万分,但得来的成果也甚是显著。 好在李世子肉身强悍,休息时间少上些许,对于他而言无关痛痒。 看着自己神河中那些不断吸收灵力,如雕塑一般站立在那处的半透明的身影,李丹青便觉自己未来可期。 当然,强大的肉身,带来的麻烦是他体内的血气之力太过旺盛,哪怕是九巨羽躯十二个时辰不知疲倦的运转,给李丹青带来的修行速度上的提升也并无法达到引起质变的程度。 李世子暗暗算过,要让自己的修行速度得到显著的提升,起码得有百具羽躯。 只是李丹青梦想着美好的未来,可身为打工人的星灵却显然对于自己被李丹青屡屡白嫖的处境颇为不满,几次提出抗议。 无奈之下,李世子只要答应,将从羽躯中得来的灵力依照着七三开的比例,分出三成给烈阳星灵,这才算上让这个并不平等的劳动协议,可以继续运行下去。 大抵是熟能生巧的缘故,今日第十具羽躯凝聚完成之后,天色还未放亮。 李丹青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让烈阳星灵加班加点的再凝聚一具羽躯——诚如之前所言,凝聚羽躯对于烈阳星灵的消耗极大,每完成一具都需要修整一日的光景。 李世子想着自己这几日也未有好好休息过,索性便在一阵千恩万谢,加上各种 马屁滔滔不绝之下,稳住了又心生怨言的烈阳星灵后,也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 李丹青睡得很沉。 …… 李丹青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 但他却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坏人。 而在他看来,不做坏人的第一要务,就是问心无愧。 姑娘们留在了武阳城,可以想象的是,以刘言真等人为首的大小姐们,平日在各自家中是如何的被娇生惯养。 而来到这武阳城,入了各个司府,麻烦事少不了,因为他的关系,各种为难也少不了。 并且…… 日后会有什么威胁,是可以预见,却无法预料的。 这些,她们都知道。 但自从入了司府之后,李丹青从未听见她们抱怨半句。 至少从未当着他的面抱怨半句。 这是为了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李丹青知道赶不走她们,而凭心自问,李丹青也舍不得她们。 这里面自然有男女之情,有师徒之谊。 但更多却是有她们在,李世子不会觉得孤单。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 当你习惯了某些东西后,便不想失去,便害怕失去。 哪怕原本没有这些的时候,你其实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他打心眼里感谢她们,也打心眼里想要保护好她们。 所以李世子这些日子,很努力的凝聚羽躯,他想要自己能变得强一些,再强一些。 让那些还未有发生的,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时,自己有能力去做些什么。 …… 大抵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辛苦,当李丹青决定好好睡上一觉时。 脑海中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下来,以至于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直到阳光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直到府门口传来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李丹青终于睁开了自己朦胧的睡眼。 世子府很大。 旁人家在这王都若是有个三进门的院子,便已经算得上是富贵人家。 世子府严格来说,虽然只有五进门,但每一道门楣后的院落都大得吓人。 从入门处的狼王殿,到足以住下上千位客人的厢房,以及十余个各有特色小院,还有专门大招的园林亭湖,以及后院处用于演武的演武台。 每一处都极近奢华。 只是随着李牧林的战死,这院落中好些个地界都已经荒废,周秋申的年纪毕竟大了,独自一人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些地方都打理干净。 如今李世子等人为了不让周秋申太过劳累住的也都是前院的厢房,但饶是如此,李世子也只能隐约听见那些争吵声,却难以听清其中的内容。 总不能又是谁上门来寻麻烦了吧?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麻溜的从床榻上站起了身子,穿戴好衣衫,快步朝着外院的方向走去。 从当初在应水郡的大风院,到如今的世子府。 这被人找上门来的麻烦,李世子倒是已经记不得遇见了多少次。 他对此也算是轻车熟路。 无非就是对方作威作福,自己上去骂上两句。 若是能以理服人,那便以理服人,若是不能,那就打上一架。 抱着这样的心思,李世子的脚步快了不少,很快便来到了世子府的府门前。 远远的便看见刘言真青竹等人站在府门口,府门外也拥堵了一大批人。 “阵仗不小啊。”李丹青眯着眼睛这样想着。 是郢相君还是项蓉?亦或者莽桓? 李世子在心底暗暗揣测着是哪个仇家上门,心底也分别为对付这些家伙打好的了腹稿。 好不容易盼来个休沐,还不让本世子过一天安生日子! 李丹青的心头多少有些怒气,他这样想着,走上前去,周围的青竹夏弦音等人也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眉宇间写满了忧虑之色。 李世子将自己的胸膛挺得笔直,他知道这又是一次继续巩固自己伟岸形象的机会,他沉声道:“别担心,有我在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人能伤到你们。” 放在以往,李世子这番话出口,这些姑娘们大都会投来仰慕的目光,亦或者含情脉脉。 但这一次…… 似乎有些不一样。 众人的目光依然落在他的身上,但眉头却纷纷皱起。 嫌弃、鄙夷,甚至还带着些许恼怒。 摆出一副威武架势的李世子心底暗暗奇怪——什么意思?难道出门时太急,发型有问题,还是衣衫穿反了? 李丹青正要低头审视自己的着装,前方却走来一人,低声道:“劳烦,让一让。” 态度极为客气,让素来乐于助人的李世子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退到一边,但旋即便觉得不对劲,在这时赶忙抬头看去。 只见两位壮汉,正合力抬着一个红木柜子,走入府门。 “这是干什么?你们谁买的?”李丹青回过神来,如此问道。 这红木柜子光鲜亮丽,上面雕工细致,一看就不是个便宜货,以李世子常年肆意挥霍的狠辣目光看来,这么一个红木柜子,价格起码在两百两开外。 如今的世子府可比不得以前,生活虽然说不得是拮据,但消费两百两买个柜子,多少有些奢侈。 更何况府中这些玩意要多少有多少,花钱购置这些东西,无异于是画蛇添足。 李丹青想到这些,不由得勃然大怒,心头暗暗想着,自己定要纠出谁是那个罪魁祸首,这样的败家娘们,可要不得! 只是这样的询问,换来的却并不是某个人怯生生的回应,而是周围众人愈发嫌弃与鄙夷的目光。 不对劲…… 李丹青从众人古怪的反应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而下一刻,随着两位抬着木柜的壮汉将木柜放在了院中,紧随其后的是四个抬着一张金丝楠木床的男人,李丹青定睛看去,那金丝楠木床的木料极佳,上面的雕饰工艺复杂,铺着的薄衫被褥一看便不是凡品,这一套下来没有个四五百两银子,休想买下。 若说方才李世子还觉得那红木柜子是败家之举…… 那这金丝楠木床,可就是实实在在的要他的命了。 “小心点!” “别磕着了!”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府门口传来,只见一位穿着碎花黄,模样俏丽的小姑娘正快步走入府中,对着搬运着家具的男人们有些不满的指挥道,说着又看向府门口,那里更多的男人提着各种木箱家具在外面排成了长龙…… “不是……咱们有必要买这么多东西吗?”看清此景的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暗觉喉咙有些干涩,他粗略的看了一眼,那些排在府门外的各色事物,足足恐有近百件之多,且没有哪一件看上去是便宜货,这要给包圆了,没有个万两银子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姑奶奶们,我知道这些日子,咱们是辛苦了些,但报复性消费可不可取!”李世子哭丧着脸哀嚎道。 青竹闻言瞟了一眼李丹青:“我们这些庶民可买不起这些东西,院长可太高看我们了。” 青竹的语气不善,李世子心头一凛,声音顿时小了几分,缩了缩脖子道:“那……那这时谁买的?” “我家小姐买的。”而就在这时,一旁指挥着众人搬运货物的丫头侧头看向李丹青言道。 李丹青一愣,问道:“你家小姐是?” “呐,她来了。”小姑娘在那时伸手指了指府门口。 李丹青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位穿着白色纱裙的身影在这时缓缓走到了府门口,正用自己那双无辜的双眼忽闪忽闪的看着李丹青。 是曲未央! …… 在看清曲未央的一瞬间,李世子便想明白青竹等人对自己这番恶劣态度的根源。 只是这曲未央买这么多东西送到自己府上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色诱不成,改成以财诱惑本世子就范? 李丹青侧头看了看这不断被搬入府中的物件,虽然确实价值不菲。 但想要靠着这些就得到他李丹青,曲未央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这…… 得加钱!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曲未央已经迈步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她盈盈的朝着李丹青行了一礼,旋即便似乎有些羞涩的低下头,不敢去看李丹青的眼睛,只是细声唤了句:“李郎。” 那声音清嫩,带着绵绵的情意,只是听上一耳,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只是李世子此刻却无心享受这绵绵细语,因为在这声亲昵的称呼出口的刹那,数道杀机汹涌的目光已经将李世子锁定。 李世子的心头发憷,赶忙在那时咳嗽一声,言道:“曲姑娘,买这些东西作甚,太破费了,无功不受禄,在下可不敢受用,还劳烦曲姑娘辛苦一下,让兄弟们把东西都抬回去吧。” 李丹青的心头暗暗滴血,这些玩意都是十成新的好货,以市价八折售卖出去绝不什么麻烦事,到手的那可就是八九千两银子,这样一笔巨款,对于如今拮据的李世子而言,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感受到周遭那些目光,李丹青还是很识趣的选择了拒绝。 可听闻这话的曲未央却眨了眨眼睛,很是困惑的看着李丹青,言道:“可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给世子的啊。” 李丹青一愣,脑子里飞速运转。 也对,这些东西看上去都是给女人用的玩意,确实不像是送给自己的。 这曲未央难道是准备围魏救赵? 先买通我身边的人,然后再接近本世子? 念及此处的李世子一个激灵,想到了当初在武阳城时,让自己与曲未央结下了这段孽缘的事情,他赶忙摇了摇头。 “大可不必了,我世子府应有尽有,弟子们所需之物,我自然会给他们配齐,不劳烦姑娘费心。”李丹青干笑着说道。 曲未央闻言在那时抬起了头,双眸有些委屈的看着李丹青,却不言语。 李丹青被她看得有些发慌,而就在这时,跟着曲未央来此的那位黄裙丫鬟却快步来到了曲未央的身旁,没好气的朝着李丹青言道:“这可不是卖给你们的,这些东西,都是小姐自己用的。” “嗯?” “自己用的?” “那搬到我这儿来是做什么?”李丹青困惑的问道。 但这个问题方才出口,某种不详的预感便涌上了李世子的心头。 “日后小姐就住在这里了,不买些东西怎么方便?”那丫鬟倒是不觉有他,在那时看着李丹青笑嘻嘻的说道。 “什么!”这话方才出口,青竹与夏弦音等人便脸色一变,在那时高声言道。 李丹青也是心头一惊,他赶忙看向脾气火爆的夏弦音等人,朝她们递去一道让她们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这才砖头看向曲未央。 “曲姑娘,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曲未央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李丹青。 “这怎么能合适呢?”李丹青有些莫名其妙,虽说他多少了解这女孩的本性,可这堂而皇之的住进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曲姑娘身份高贵,又待字闺中。我李丹青名声不好,这住在一起,难免外面会有些闲言碎语,污了姑娘清白。”李丹青耐着性子如此言道。 “可我不在乎。”曲未央看向李丹青的眸中,秋水流转,那浓郁的情意几乎就要溢出双眸,看得青竹等人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把李丹青生吞活剥了一般。 李世子虽然未有去看众人,但却觉自己此刻如芒在背,他知道在这样拖下去,说不得就该拔刀了。 他赶忙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容易叫人误会,曲姑娘还是请回吧。” 李丹青这番话说得已经算是很清楚明白的摆出了自己的态度,而眼前的曲未央闻言,她那双清澈的双眸顿时有晶莹的光芒闪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样吗……” 她低声喃喃言道,又侧头看向周围众人投递来的带着明显敌意的目光。 曲未央的头在那时缓缓低下:“那既如此……就请李郎,把这银钱结一下吧……” 说着她看了一眼一旁的黄裙丫头,名为莹儿的丫头见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写这些字迹的白纸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暗觉奇怪,但还是在那时接过了那白纸,定睛看去: 今,百花楼,将李丹青欠于百花楼的四千八百两酒债,转让于曲未央姑娘。 百花楼与李丹青不再有任何债务关系。 以字为据。 …… 李丹青看完了上面所写的内容,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倒是记得才回武阳城的那天晚上,自己确实去过百花楼,也确实花了些银钱,当然也确实没有银子去挡债…… 只是这债务怎么就一转手,落入了曲未央的手里? 李丹青的心头泛着迷糊。 “昨日我碰巧闲逛,遇见了百花楼的人,他们在纠集人手,说是要来寻世子要债,若是世子不给就要闹得满城风雨。” “我知道你爱惜名声,如何舍得你因为这点钱财就被人为难,便偷偷用娘给我存下的嫁妆,给世子挡了债。” “但也知道世子现在拮据了些,一时半会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想着我近来在修行上遇见些瓶颈,需要换个地方住住,索性就搬来世子府,就拿这租金抵债,一来也算是让自己换个心境,二来也算是帮帮世子。” “世子若是不领这情,我也就不为难了。”曲未央的话,倒是解开了李丹青的疑惑。 而说完这话的曲未央脸上那自怨自艾的神情又明显了几分,几乎是将委屈写在了脸上。她抬头看着李丹青,清秀的眉头微蹙,仿佛是在说——我如此为你考虑,你难道就不会心软吗? 当然不会! 李世子可是见识过着曲姑娘的心机的。 他可不吃对方这以退为进的套路,在那时板着脸言道:“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欠的钱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连本带利的还给姑娘。” 李丹青的态度让曲未央面露失望之色,她凄苦的点了点头,看向身旁的莹儿言道:“既然世子不领情,未央也不好再做叨扰了,莹儿,让这些兄弟辛苦一趟,把东西搬回咱们府上吧。” 听闻这话,李丹青长舒一口气。 如今世子府的情况,李世子可是门清,看似大家和平共处,但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 只是李丹青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不知道。 可这曲未央要是来了,那可就真的是给这已经快要起火的后院,浇上一口热油…… …… 曲未央。 绝非善类。 这一点,李世子是有亲身体会的。 那一年曲未央在年关的麟子大会上崭露头角。 自创的音律与武道结合的修行方式,加上那本就出尘的容貌,让她一时间被武阳城的百姓们奉为天人。 坊间关于她的传闻是神乎其神,而王宫贵胄之中她的追求者也是众多。 譬如当初与李丹青极为要好的那位摇虚剑宗的少宗主宋子墨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深知那曲满袖暴躁脾性的李丹青,可没有胆量却触他的眉头,对于曲未央素来是敬而远之。 但宋子墨却显得极为狂热。 且不说时常在李丹青与陆阙的耳边念叨,更是时不时花费重金购买礼物讨好。而武阳城中,这样做法的贵公子远不在少数。 面对这些狂蜂浪蝶,曲未央表现出来的态度,却也算得上是极为得体。 总是闻言婉拒,从未见她对任何人动怒,甚至没有流露出过半点不耐烦的神情。 而这般平易近人的性子,更是加剧了追求者们的狂热,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曲未央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宋子墨离开武阳城的那年秋狩。 这是每年武阳城的年轻一辈的保留节目,由皇室牵头,在城西的猎场中,放入一只名为“风蛊”的白蛇。 风蛊是来自南疆的蛇类。 这玩意可不是什么洪荒猛兽,也不含任何剧毒。 它不过三尺长,性子懦弱,喜欢以虫类为食。 但它却有一种极为可怕的本事——善于逃命。 他的听觉发达,感官灵敏,能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然后以异于常人的速度逃跑,想要抓到这风蛊,可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每年的秋狩,便是将抓住风蛊之人视为魁首。 同时也取个彩头,预示明年武阳天下,可以五谷丰收。 那一年,二皇子姬斐与太子姬权已经开始暗暗较劲,在秋狩开始之前,便拉拢各个修为不俗的年轻一辈,加入自己的队伍,以期在秋狩之中多的魁首,能将这风蛊献给姬齐。 而李世子这样的废材显然并不受那双方的欢迎,李世子本身对这秋狩也兴致缺缺。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走个过场。 好些个同样不会被二皇子以及太子看重的纨绔子弟们自然本能的团结到了李世子的身边,组成了一个十多人的队伍,旁人们狩猎,他们就全当秋游了。 队伍中有几个家伙,是当时曲未央的狂热追求者,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一阵软磨硬泡,竟然将曲未央拉入了伙。 秋狩的猎场很大,两位皇子的队伍紧罗密布的搜寻着猎物,李世子一行人却是走走停停。 极为公子哥对着曲未央一阵献殷勤,曲未央的性子极好,始终满脸笑意的一一回应,李丹青却是昏昏欲睡,盼着那两队人马早些分出胜负,自己好回到武阳城,去百花楼听曲。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刻意与李丹青作对。 他们这群纨绔子弟本来只想着游山玩水,但却在半道上遇见了兽潮。 这个世界虽然光怪陆离,灵力充沛,确实会偶尔滋生出那么几只足以与高阶武者抗衡的凶兽,但除开凶阴山外,其余地界这样的情况只是个例。 而皇家的猎场,更是为了保护这些武阳的王孙贵胄,会有意猎杀战力过高的野兽。 剩下的豺狼虎豹,虽然因为灵力充裕的原因,有的战力足以媲美离尘境的武者,但再往上走的就少之又少了。 可俗话说得好,蚁多咬死象。 更何况李世子这一队人马可都是武阳城里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之徒。 面对近百恶狼虎豹众人除了逃就生不出半点心思。 而李世子自然是这群人中跑得最麻溜那一个。 当时的李丹青身无半点修为,也幸好坐下的战马足够卖力,李丹青这才险象环生的躲过了兽潮,可坐下的战马也在逃亡的路上被咬伤了下腹,力竭而死。 更麻烦的是,李世子慌不择路,跑到了猎场的深处——迷了路。 思来想去,机智的李世子找了个还算结实的树爬到了树上去。等着他们遭遇兽潮的消息传开,然后自然会有人搜寻密林,想办法将他救出去。 李世子就这样在那树上待到了深夜,饥肠辘辘的他睡得半梦半醒,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本以为是搜救的人来了,正想招呼,可定睛一看却见来者赫然是那位今日与他们同行,在兽潮中一同被冲散的曲未央。 李丹青的心头泛着嘀咕,见那姑娘身上的衣衫完好,甚至没有沾染上半点尘土,与此刻自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对比鲜明。 李丹青的心头便起了警惕并无招呼对方,而是猫在树梢上小心的观察着这位盛名满王都的曲姑娘。 奇怪的是遭逢了那样的大难,曲未央却没有半点畏惧之色,而是在一处空地站住了身子,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支玉笛,然后便自顾自的吹奏了起来。 那时夜深,林也深。 曲未央在音律方面的造诣确实无可挑剔,但这大半夜的,在深林中一位白衣女子自顾自的吹笛奏曲场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而有幸目睹这一切的李世子更是浑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立了起来。 但之后更加诡异的场景发生了。 随着那悠扬的笛声响起,一只只野兽从林间各处走来,那些平日里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猛兽,在曲未央的面前却表现得宛如家犬。 一个个乖巧温顺的匍匐在曲未央的跟前。 夜色太深,李丹青倒是看不清到底这一首曲子唤来了多少猛兽,但粗略的算了算,大抵与今日袭击他们的兽潮数量相差无几…… 难不成今日的兽潮是这曲未央招来的? 这个念头在那时浮现在了李世子的脑海。 而后他便见曲未央蹲下了身子,挨着抚摸那些野兽,而那些野兽也在这时表现得极为温顺,甚至发出阵阵甚是享受的低吟。 “王初正那几个家伙,真是讨厌。” “每日都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本姑娘,本姑娘忍他们很久了。” “哼!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他们,他们倒好,非得拉着一起秋狩,小七你今天干得不错,要断了那家伙的一条腿。” “嗯,小十三也不错,把童自行那家伙的追得屁滚尿流……” “大白也可以,直接把周承吓得昏了过去。” “这次怎么也足够他们在家里躺上几个月了,下次若是他们还不长记性,就让大黑把他们的眼睛给啄瞎了,省得一直来烦我!” 接下来曲姑娘对着那些野兽们的自说自话,更加佐证了李丹青的猜测。 李世子暗暗心惊于这曲未央的腹黑,更惊讶于她这可以驯服猛兽的手段。 至少在李世子的认知里,这天下可没有这样的修行之法。他远远的看着,曲未央似乎与这些野兽极为熟络,每一个都取得有姓名,每一个也都似乎极有灵性,能够回应曲未央的言语。 “哎。” “这几天,王宫的人可都在猎场狩猎,你们看得躲好了,不准出去!” “等我把《咒音自然》的法门修至大成,到时候得了陛下赏识,说不得真能封下我一座圣山,到时候你们就不用了这么躲躲藏藏了。” “这法门毕竟是前朝古法,现在可见不得光,你们得听话,乖乖的知道吗?” 本来正暗暗惊讶于曲未央这诡异手段的李世子,却被其后面这一段话,吓得嘴张得浑圆,几乎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前朝古法! 对于武阳朝来说,任何与前朝相关的东西,都是禁忌。 而堂堂神合司大司命的女儿,武阳城风头正盛的曲仙子,修行的却是前朝古法! 这事传出去,足以让曲家家破人亡! 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些了不得的东西的李丹青顿时亡魂大冒。 趴在那树梢上一动不动,生怕弄出些响动,背着曲大小姐听了去,然后来个杀人灭口。 可惜那一日的李世子似乎真的出门忘了看黄历。 之前好端端的树杈,却似乎承受太多,它不能承受的重量,在李世子于其上待了住一个多时辰的光景后,终于是咔嚓一声,轰然断裂。 李世子措不及防,发出一身惊呼,直直的摔倒在了曲未央的跟前。 那时,李世子的大眼等着眼前曲未央加上周围百余只猛兽的更大眼,场面一时间死寂得可怕。 曲未央显然也没有料到李丹青的存在,在那时愣了一会,待到她回过神来。 这位仙子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眸中也寒光闪彻。 没有半点修为傍身的李世子摔得七荤八素,脸站起身子都做不到,更不提逃命了,就在他暗以为自己今日恐怕就要折在这里的时候…… 密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还有阵阵高呼:“世子!曲姑娘!” 是来营救他们的甲士赶到了…… 忽然到来的搜救部队,救了李丹青一命,曲未央驱走了野兽,然后细声在李丹青耳边说出一句‘说出去,会让你死哦’威胁之语后,便变脸一般,换作了一副惊恐之相,朝着赶来的搜救部队大声的呼救。 …… 也就是从那天后,武阳城里,关于李世子的丑事,又多出了一件。 传闻秋狩,李世子与曲未央等人遭遇兽潮,军队找到李丹青与曲未央时,李世子衣不蔽体,而曲未央哭得梨花带雨。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自然大有让人遐想的空间。 那位曲姑娘更是因此好些日子未有出门,反倒是她的族兄们接连在李府门口堵了七八日的门,吓得那位李世子都寻常时候出门都只敢从后门进去,身旁还时常带着七八人的护卫,一副做了亏心事,贼怕鬼敲门的架势……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俺也一样 那段日子,唯恐被人灭口的李世子过得是胆战心惊。 为此他还给自己的老爹写了封信,让李牧林从边关派些好手来保护自己这根李家的独苗。 那封回信上的内容,时至今日李世子还记忆犹新。 信上只有两个字:别怕。 李世子长舒一口气,暗以为自己的老爹有办法掣肘曲满袖。 这才有了走出府门的勇气。 大抵李牧林也暗中知会了曲家,曲家的围堵果然在那时收敛了不少,但曲未央还是寻李丹青好好的聊了一场。 那场谈话的内容很简单。 曲未央直言她不想杀李丹青,一来是因为李牧林,二来是觉得李丹青虽然废物,但在这件事情上,是无辜的。 所以她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娶她。 只要二人成亲。 曲家的命运就与李家相连,要是她曲未央修炼前朝邪法的事情被传扬开来,就算要株连九族,他李丹青也跑不了。 当然,她也不想让李世子白捡这个便宜,附加条件是…… 入赘! 这套路,李世子可谓门清。 有段时间他沉溺于一些话本小说,其中赘婿的套路可谓风靡一时。 一个废物入赘大户人家,然后开启逆袭之路。 李世子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确实是个废物。 曲家也绝对算得上是大户人家。 这种堪称天命之子的开局,放在以往,李世子一定欣然接受,毕竟白捡一漂亮媳妇的事,傻子才不愿意。 可想到自己远在边关的父亲,那简单有力的回信。 李世子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了父亲,所以他那一天少有的颇有气概的顶着七八位曲家族兄的拳头,拒绝了曲未央的提议。 虽然被打得浑身散架。 但李丹青觉得这是值得的。 李牧林这么护着他,他这做儿子的,自然不能丢了他的脸。 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曲家人虽然肆意刁难,但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直到年关时,李牧林归来,李丹青与他聊起此事,感叹还是亲爹好,哪怕信上只有两个字眼,也让李丹青放下了包袱,又可以昂首挺胸的做人。 而那时喝得微醺的李牧林神情脸上的神情的古怪,让他回去把那封信好好再看一遍。 李丹青依言将那封信取出,这才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爹还年轻,再要一个不难。 李丹青:“……” …… 不堪回首的往事浮现在李世子的脑海。 李世子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曲未央,一个激灵,在心头暗道。 这娘们可不是一个好人! 让她入了世子府,本世子以后的日子,那不是得在胆战心惊中度过? 想到这里,李丹青打定了主意,冷眼盯着这曲未央,等着带着她的大包小包,离开世子府。 曲未央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番哀怨模样,在李丹青这里讨不到好处,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做势就要离去,嘴里却在这时幽幽说道。 “唉……世子要人家如何,人家听命就是。” “就是这么多东西搬回了家,父亲看见了一定要问个究竟……” “我从小与外人接触得少,最不会的就是撒谎……” “到时候一定瞒不住父亲,要是让他知道,我拿自己的嫁妆给世子挡了酒债,保不齐就会勃然大怒……” “我受些皮肉之苦也就罢了,可到时候千万不要牵连到世子……” 本来甚是满意这个结果的李丹青,听闻此言,顿时想起了那位曾经在朝堂上把三府九司的司命挨着骂了个遍,还扬言要揍姬权一顿的那位神合司大司命。 李丹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等等!”他在这时高声说道。 已经卖出半步的曲未央,脚下一顿,侧头看向李丹青,那张俏丽的脸上,眼眶有些泛红,嘴里怕生生的问道:“世子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吗?” “世子只要说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不让世子为难的。” 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李丹青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 虽然心头这样腹诽着,但念及那位曲满袖的凶名,李丹青还是不得不在脸上挤出笑容,言道:“要不曲姑娘还是住下吧……” 李丹青小声言道,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夏弦音等人脸上的神情。 见众人都脸色不善,李世子的心头发憷。 一边是眼看着要燃起来的后院,一边是凶名赫赫的护女狂魔。 哪怕是面对幽云的四十万大军,李世子也没有此刻这般进退维谷的如坐针毡之感。 “真的吗?”听见此言的曲未央,面色一喜,瞪大了眼珠子,看向李丹青,但旋即又眨了眨,看了看周遭的众女,有些委屈的低声道:“可这样,姐姐们会不会不高兴啊?” 李丹青看着曲未央这幅表里不一,却栩栩如生的演技,心底可谓是万马奔腾。 以往师子驹常常念叨,当年文圣柳参的明言——世间事,事事,极可近道。 李丹青曾对此将信将疑…… 但此刻李丹青却很是愧疚于自己的无知—— 眼前曲姑娘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修为到底如何李丹青不清楚,但此刻展现出来的茶艺…… 李世子愿称之为,极已近道! “当然会!”就在李丹青不知道如何回应的时候,青竹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只见一身青衣的女子迈步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面色不善的盯着曲未央,说道:“姑娘,你我虽然素未相识,但我有一良言相赠!” “强扭的瓜不甜!” “你若是真的喜欢院长,大可以以真心相待,到时候,能不能善果,那是缘分。” “但你却威逼利诱!即使真的得偿所愿,换来的想来也不会是姑娘想要的真心!” 面对青竹如此强势的表态,曲未央的脸色一滞,显然有些诧异。 一旁的李丹青听见这话,却是如见救星,他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青竹,心头暗道:我家青竹,有大妇之风! 同时见曲未央吃瘪,心头忽然一提,暗道这曲未央为自己挡了酒债,于情于理,他确实不好再拒绝对方的请求,但青竹她们不一样,她们与这曲未央非亲非故。 她们若是出面阻拦,多少有些作用。 李世子可不愿意,跟一个随时会杀自己灭口的女人住在一起。 这样想着,李丹青赶忙看向一旁的刘言真与宋桐儿二人。 这群姑娘里面,姜羽洛安安等人不善言辞,夏弦音又极讲规矩,唯独这刘言真与宋桐儿脾气火爆,这个时候若是能上前阻拦,最好再提起刀剑,想来这曲未央也不好强留,也没有理由怪罪他李丹青的头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丹青期许的目光,刘言真与宋桐儿互望一眼,在那时迈步走了上来。 李丹青见状心头一喜,心道真不愧是我家言真和桐儿,本世子平日里没白疼你们。 李丹青这满怀期待的等着二人的精彩发挥。 却见刘言真咳嗽一声在那时言道:“我觉得温君师姐此言不妥。” “曲姑娘是帮院长挡了酒债,本就有恩于我们世子府!我们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怎么能怪她挟恩图报呢?” “再说了,曲姑娘也说了,来咱们世子府住是为了换个心情,让自己修为上的瓶颈能有所松动,并无他想,师姐此举怕是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了吧?” 这话出口,在场的众人都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刘言真……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这性子大大咧咧的丫头能说出来的,更何况,她平日里最在意李丹青,不防范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曲未央,还能帮着曲未央说话的? 刘言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表态过于突兀了一些,但也不知道为何,还是强撑着身子站在那处,但目光却不敢与神情凌厉的青竹对视,暗搓搓的低下了头。 一旁的宋桐儿见状,来到了刘言真的身旁,倒是有心与自己的小伙伴同仇敌忾,但话才到了嘴边,青竹的目光就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毕竟是李丹青钦点的大妇人选,这目光凌冽,一下子便把宋桐儿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给打了回去。 “宋姐姐要说什么?”曲未央却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她抬头看向宋桐儿轻声问道,温软的语气中,闪烁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鼓励。 宋桐儿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同伴,一边是只会心疼姐姐的好妹妹。 她的脸色在这时涨得通红,憋了半晌终于是看向一旁的刘言真,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俺也一样!” 第一百四十章 她给的实在太多了! 刘言真说的话,很有意思。 绝口不提李丹青,反而处处以世子府衡量与曲未央之间的关系。 这就等于将李丹青欠曲未央的人情变成了世子府欠曲未央的人情…… 青竹的眉头皱起,显然一时间也寻不到反驳此言的由头。 而曲未央见众人沉默,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但这笑意一闪而逝,下一刻她朝着青竹微微躬身,柔声道:“既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莹儿,让他们把东西搬进来吧。” “对了,我住的地界,是自己选,还是世子安排呢?”她又看向李丹青,轻声问道。 “这……”李丹青心有不甘,想要再说点什么挽回颓势,只是话还未出口。 曲未央又欠了欠身,随即道:“自己选是吧。谢谢世子。” 说罢这话也不给众人半点反驳的机会,带着她那大大小小的箱子便摇曳着腰身走向世子府的后院。 一系列操作可谓行云流水,待到众人回过神来,她已经带着自己的家当,走入了后院。 府门前一阵死寂。 然后所有人都在这时缓缓将目光转向刘言真与宋桐儿。 饶是神经大条的二人,也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那……我去帮帮忙!”刘言真这样言道,转身便要跑。 “我……我也是!”宋桐儿赶忙跟着言道,也要离去,只是脚步方才迈出,青竹便伸出手,如同拎着两只小鸡一般一手抓着一人的衣襟,将准备离去的二人拉了回来。 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被拉回来的二人乖巧的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去看众人的目光。 青竹双手抱负在胸前,寒声道:“说说吧。” “那家伙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能干出此等卖友求荣的事情?” 李丹青也在这时凑了过来,同样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价钱能让这两个家伙把自己的给卖了。 刘言真与宋桐儿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众人,似乎也意识到今日不说些什么,她们二人是难以交差的。 如同认命了一般。 “她……请我们吃了顿饭……”刘言真低头言道,神情羞赧,似乎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嗯……还叫我们姐姐……”宋桐儿补充道。 然后,二人便沉默了下来。 李世子双眸瞪得浑圆,不可思议的看着二人:“就这?” 本世子就值这点东西? …… 曲未央的入住,搅乱了李丹青的计划,也让本来准备趁着今日休沐去城中玩耍一番的众人没了兴致。 毕竟相比于此事,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教训内鬼! 李世子当然乐于见到把自己以低廉价格卖了的刘言真与宋桐儿吃瘪,自然是跟着一起好生教训了一番这二人。 时间一直到中午,刘言真与宋桐儿承诺下来愿意承担接下来半个月世子府的清洁工作后,众人才算是消了气。 而所有人中,唯一算是为此感到高兴的,却只有周秋申一人。 老管家可不明白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那曲未央的真实面目,只是觉得对方出生名门,又愿意为自家世子挡下酒债,显然是情根深种。 本着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原则。 周秋申丝毫不介意再来几个这样的姑娘给自家世子做媳妇,好让老李家早些开枝散叶。 心情大好的老管家做了一大桌子饭菜,乐呵呵的叫众人吃饭。 只是方才消气的众人,刚刚落座,还未来得及提起筷子,一个声音便忽然从众人身后传来。 “请问,我坐哪里?”众人在那时回过神来,侧头看去,只见穿着一身白衣的曲未央不知何时来到了正屋,轻声问道。 “这边……”周秋申赶忙起身,指了指一处空位,正要说些什么。 “姑娘来世子府只是为了修行,我们世子府粗茶淡饭,怕是入不得姑娘的眼,姑娘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但周秋申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夏弦音便放下了碗筷寒声言道,同时抬起头,目光死死的盯着对方。 李丹青嗅到火药味,暗觉这第二回合的较量怕是要拉开序幕,本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原则,李世子很识趣的在那时低头刨饭,对于场面上的局势充耳不闻。 “这位是夏司命夏姐姐吧,去年年关上有幸见过。”面对夏弦音直白的拒绝之语,曲未央却表现得极为淡定,她盈盈的看向夏弦音,声音柔和的言道。 夏弦音冷着眼眸,并不回应。 曲未央却还是不在意夏弦音这样的表现,她继续道:“早就听闻夏司命是女中豪杰,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豪气,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但这儿是世子府,可不是天鉴司。” 数到这里,曲未央有意一顿,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丹青,这才又言道:“在这里你不是少司命,世子也不是你的下属。” “什么都帮着他做主,这传扬出去了,旁人怕是的说世子殿下是个惧内的无能之人。” 曲未央这话一出口,夏弦音顿时脸色一变,她愣了一会,这才看向李丹青,言道:“我……我没有帮他做主,你什么心思,你自己说!” 夏弦音这样言道,还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李丹青顿时面露苦笑,心道自家的小弦音在这方面的道行还是太浅了些,这不是着了曲未央的道吗? 也是自己为人正直,对于这曲未央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这要是换了其他男人,此刻一定开心得可以笑出声来,夏弦音这话等于是把自己手上的主动权让给了李丹青,李丹青要是心底真有那么一点小九九的话,正好可以接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但好在他李世子素来刚直不阿。 想到这里,李丹青不由得在心底感叹道:自家世子府的这些姑娘,怕是每一个能是这曲未央的对手了。 但幸好他们遇人极淑。 李丹青在心头恬不知耻的暗暗羡慕他们的运气,同时站起身子,咳嗽一声正要说些什么。 “对了,我也知道世子府最近拮据,世子欠我的钱就全拿房租抵了,这饭钱确实应该另算,莹儿。”曲未央的话将李丹青将要出口的言语打断,说罢她侧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头。 莹儿在这时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瞟了一眼,那是张百两的银票。 这钱当然不算少。 世子府如今也招了几个佣人,菜都是他们去集市采购,一顿饭菜看上去丰盛,但实际上也就一二两银子。加一双筷子,能多花多少钱? 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李世子虽有有些意动,但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悸动,言道:“曲姑娘通情达理,但……” “这是一顿的。” “莹儿先付给世子一个月的饭钱吧。”但话才出口,曲未央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双目瞪得浑圆,还未回过神来,那名为莹儿的丫鬟,便又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三张银票放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这三张,每一张都是千两的。 “这……”李丹青顿时有些为难,而见李丹青有了松口的迹象,身旁的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眉宇间杀机凛冽。 李世子的身子在那时一个激灵,他有些肉痛的看了一眼那三张千两的银票,忍痛道:“曲姑娘,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对了。”但曲未央却同样没有给李世子把话说完的机会,她的一只手忽然伸出,头顶便忽然传来阵阵振翅之音,一直巴掌大小的黑色雀鸟就在这时停在了她的身上。而她的身后,她带来的一个木匣子也在这时忽然被打开,两白一黑三只小狗从中跳出,同时还有两只黄色的猫咪也紧随其后跃上她的肩头。 几个小家伙都生得小巧玲珑,煞是可爱,同时对曲未央也甚是亲昵,一个劲的蹭着曲未央的衣角。 “我平日里喜欢养些猫狗,这些小家伙调皮得很,说不得会打扰到诸位,而我也有时候会顾及不到,这样吧,一只依照着百两银子一天的价钱,算是世子府帮咱们照顾这些小家伙的价钱。莹儿先付一个月的。” 曲未央的此言一落,那名为莹儿的姑娘便又从怀里掏出了整整十八张千两的银票放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咕噜。 李世子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这厚厚一叠银票,嘴里不自觉的咽下一口唾沫。 他抬头看向饭桌前的众人只见他们也神情有恙。 李世子当然是那种不会为五斗米而折腰的人,也多少有些视金钱如粪土的节操。 可…… 她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李世子终究还是在生活面前,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夏弦音等人虽然心头不满,但在这般巨额的银钱面前,还是暂时选择了妥协。 但作为最后的底线,她们唯一的要求是,曲未央的座位不能挨着李丹青。 不得不说的是,这曲未央的手段确实了得。 她倒是看得出在场众人中,就数夏弦音与青竹对她的敌意最大,而众人似乎也很认同二人的地位,看向她的目光之中,颇有几分同仇敌忾的味道。 坐到位置上后的曲未央很快便寻到了突破口,与姜羽聊上了一些琴艺上的事情,姜羽的性子恬静,本就不太善于拒绝人,曲未央的态度又极为诚恳,二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而深谙此道的师子驹也忍不住加入了进来。 再从琴道音声到音律文章,将鹿书德拉入了话题,又朝着刘言真与宋桐儿释放出善意,这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 唯独青竹与夏弦音闷闷不乐。 李世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几次想要与她们说些什么,但二人都闷头吃饭,不曾理会,看上去确实是动了真怒。 李世子心头暗暗苦恼,思虑着解决之法。 而就在这时,府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伴随着一个男人颇为焦急的呼喊:“夏司命!希知事!大司命有要事召见!” 正愁寻不到机会给二人示好的李世子在那时拍案而起,言道:“什么要事这么着急!今日休沐!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说吗?” 府门外的人闻言一愣,沉默了一会,这才委屈巴巴的言道。 “大人息怒!实乃事出突然!此事是大司命亲自下令!” “什么事这么着急?”夏弦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李丹青,站起身子沉声问道。 “囚龙山弟子莫清秋、薛云、宁绣奉命护送密函千万武阳城,却在距离武阳城三百里不到的西陆城失去踪影……” 听见这话,在座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站起身子,惊骇道:“什么!” 而话音未落,又听屋外之人幽幽说道:“而且,在距离西陆城四五里地界的一处密林发现了打斗的痕迹,现场有一位死者……” “胸前纹着青鬼相……” 第一百四十一章 愿为大司命分忧 “青鬼纹身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夏司命与温君师姐在听闻这个之后,脸色会变得那么奇怪?”世子府中刘言真的眉头紧皱,看向李丹青问道。 身旁的众人闻言都苦恼的摇了摇头,神情忧虑。 失踪的人可是薛云以及宁绣,还有那位在应水郡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囚龙山高徒,莫清秋。 众人都极为担忧他们的安危,可想要帮忙,却又不知道他们能做些什么。 一旁蹲坐在地上逗弄那只黑色土狗的曲未央闻言眉头一挑,轻声道:“青鬼纹身始于数年前白河村的青鬼案。” “当时白河村邪宗为祸,夏司命的父亲夏乾奉命前去调查此事,回来之后,却以有密报为由求见陛下,却在明照殿中欲做行刺之事。” “宫中的朱紫甲及时出手,击退了夏乾,但夏家因此遭受牵连,满门抄斩,只有夏司命一人活了下来。” “而当时夏乾的胸口与之前被白河村邪教蛊惑的青向锋一般,都被纹上了一直青面獠牙的恶鬼相,故而这个悬案也被称作青鬼案。” “夏司命这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调查此案,证明她父亲的清白,你说听闻这时她如何能不关心?” 众人倒是或多或少了解这事,但只是大致的经过,这般详细的介绍倒还是头一遭,众人闻言也纷纷露出了然之色。 曲未央在这时回过头看向众人,意味深长的言道:“不过此案已经过去好些年了,虽然留存有不少疑点,但白河村的邪宗这几年却早已销声匿迹,朝廷中除了夏司命也没有人对这案子有半点兴趣,倒是那位温君姐姐……似乎也很关心这事。” 曲未央想着在听闻此事时,希温君与夏弦音一同离开时那急切的模样,脑海中不免涌出些许猜测…… 只是在场的众人显然没有她这般城府,也未有听出她的言外之音,姜羽在那时应道:“曲小姐或许不知,那三位失踪的囚龙山弟子,其实之前都是我们大风院的同门,与我们一同经历不少,温君师姐知道他们出了意外,自然心急如焚。” “这样吗?”曲未央闻言,点了点头,对此却是不置可否。 而众人聊着这些的时候,世子府的院门在这时被人推开,只见李丹青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 “怎么样!院长打听到了什么?”众人见状赶忙围了上来,神情关切的问道。 李世子喘了几口粗气,又接过洛安安递来的水杯饮下一口,随即便在石桌上坐了下来,言道:“这事闹得挺大。” “神合司、镇魔司、提御司、天鉴司的人都被召了回去,郢相君也去了明照天,看这架势是要四个司府与郢家一同查办此案。” “四司合办?”一旁听闻这话的曲未央也走了上来,眉头皱起,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古怪。 “这事有这么复杂吗?”她喃喃问道。 武阳朝的三府九司各司其职。 例如方才提到的四个司府,神合司管辖的是江湖宗门,宗门的设立需要在神合司登记造册,宗门之间的争端,神合司也会插手。 镇魔司则负责对付邪门魔道,以及凶阴山上的邪物。 提御司主管刑法。 天鉴司网络情报。 各个司府之间当然会有所交集,但远不至于需要四座司府同时召回所有人员共同解决同一件事情的地步。 而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无一例外,都是大事! 但无论是青鬼邪宗重现江湖,还是三位圣山弟子失踪,这样的事件不算小厮,却依然构不成需要朝廷摆出这幅阵势的大事! 身在武阳城的曲未央能嗅出这其中的古怪,但刘言真等人却显然没有这样的嗅觉。 他们只是担心着宁绣等人的安危。 “方才听那天鉴司的执事说,宁绣他们的身上有什么需要护送到武阳城的密函,或许朝廷如此大动干戈与此事有关!”一旁的李丹青接过话茬如此说道。 “宁绣姐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宁玖问道,俏丽的眉眼在那时皱成一团。 李丹青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执事说是失踪了,并未见到他们的尸首,说明应该掳走了他们,至少暂时应该是还活着,但……接下来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宁玖追问道。 “如今情况尚不明朗,至少得等到弦音她们回来,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好做下一步的谋划。”李丹青沉声道。 刘言真闻言皱了皱眉头,言道:“那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李丹青有些无奈,却还是只能在这时点了点头。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在武阳城呼风唤雨的李世子了,以往遇见这样的事,他大可直挺挺的走入三府九司的司府中,拧着随意那位司命的衣襟,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现在,别说少司命,就是各个司府的府门,他都进不去。 李丹青这样想着,忽然眼前一亮,侧头看向一旁的曲未央,双眸放光。 曲未央的心思玲珑,面对李世子投递来的目光,在那时微微欠身,眼中波光涌动:“那世子便随我去神合司走一遭吧。” 李丹青倒是有些诧异对方没有借题发挥,不过事出紧急,他也没有心事去细究,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言道:“谢过姑娘。” 曲未央不语,便迈步准备引路,李丹青赶忙跟上,可脚步方才迈出,似乎想起了什么,步子一顿,回头看向刘言真与宋桐儿,有些奇怪的问道:“神合司已经召集各个休沐人员待命……为什么你们俩没收到命令?” 刘言真宋桐儿:“……” …… 刘言真与宋桐儿当然不好意思告诉李丹青她们在神合司这几日,什么正事都没干着,只是做了些劈柴送水的小事。 估摸着神合司内部都已经忘了,还有她们这两号人物在,故而没有知会。 不过既然曲未央要带着李丹青前往神合司,她们二人也一同跟上了。 作为曲满袖视若珍宝的女儿,曲未央的到来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哪怕是跟在她身后的李丹青等人,司府中的人也只是看了一眼,旋即便收回了目光,任由她们在神合司的府门中畅行无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神合司大司命的议事大厅。 曲未央也不敲门,直接推来房门。 门中穿着黑衣的曲满袖正站在书桌前,身前神合司的七位少司命有五位到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其身后也都分别站着三四位数量不等的知事。 其中包括那日在安蛮街围堵过李丹青的曲未央大哥曲川,也有着几日来对刘言真以及宋桐儿多有为难的少司命,曹大渠。 一行人的到来让门中的众人都多少有些诧异,他们停下方才的谈话,目光古怪的落在了众人的身上。 尤其是那位曲满袖,他眯起了眼睛,目光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看向了李丹青,眯起的眼缝中,神情玩味,看得李世子有些头皮发麻。 虽说并不像招惹这位大司命,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对他的女儿又任何非分之想,但事关自己的弟子,李丹青也只能硬着头皮在那时拱了拱手言道:“在下听闻囚龙山数位弟子在陆西城失踪。” “这些弟子与在下颇有渊源,故而斗胆前来,想要助大司命调查此事,望大司命应允。” 这话说得,李丹青自己都心头发虚。 在武阳城这样的地方,行事做事最讲究的便是有据可依。 很多事是朝廷让你做,你才能做,让你知道,你也才能知道。 热心,在这里可不是好事。 有时候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譬如此刻这案子,李丹青之前便已经推论出,三位圣山弟子的失踪能惊动四座司府,想来一定与宁绣他们身上带着的那封所谓的密函有关。 而那么重要的东西,显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听的。 李丹青此举多少有冒险的意味,甚至只要有人愿意,完全可以告他一告。 但事关自家弟子,李世子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哼!世子倒是热心!只可惜这神合司可不是你的世子府!轮不到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李丹青这话出口的瞬间,曲满袖还未发言,那位刘言真与宋桐儿的顶头上司曹大渠便拍案而起,厉声言道。 曹大渠年过五十,头上的发丝雪白,但身子骨看上去极为硬朗,脸上的神情肃然,一看就不是那种特别好说话的家伙。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脸色有些难看。 放在平日李世子大可以反唇相讥,但今日这事他可不占理,吵起来吃亏的是自己。 “曹爷爷不必迁怒世子,都是未央自作主张将世子带来的。” “世子之前,在应水郡时破获了永生殿的案子,今日的案子似乎也与邪宗有关,我想着世子有这方面的经验,故而请他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就在李丹青不知道如何回应是,一旁的曲未央却柔声言道。 一番话倒是将事情的责任推到了自己的身上,曹大渠就是有天大的脾气显然也不敢训斥这位自己顶头上司的掌上明珠。 曹大渠闻言脸色一滞,虽然满心不满,却还是只能收敛下来。 “咳咳。”而就在这时,那位大司命曲满袖咳嗽一声,打断了众人的争执,在那时言道:“既然来了,那就听听吧,这也不是什么辛密,正好赵旺卢扇青二位少司命前些日子外派去了别地处理事务,我神合司人手紧缺。” “世子既然有心,那就留下来听听,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曲满袖的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心头暗觉这曲满袖的决定来的太过草率了一些,但看得出,曲满袖对于手下的人马管束极严,虽然众人都满心疑窦,但却未有一人敢出现提出质疑。 李世子当然也索性直接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莫清秋三人在三日前的陆西城出现,曾向当地的驿馆报备过,但本该第二日抵达报备的马蹄城,却没有见到三人,便向朝廷禀报了此事,几番搜寻三人都不见踪影,最后在西陆城外不远处的林间找到了打斗的痕迹,以及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尸体因枪伤而死,囚龙山的人看过了,那伤口与囚龙山特制的囚龙枪吻合。” “并且在尸体的胸口发现了与当年白河村邪宗门徒一般的青面鬼相纹身,目前所知的情况大抵就是这些。” “陛下下令,四座司府与郢家主合力彻查此案,七日之内一定要有结果!” 说罢这话,曲满袖面色一沉看向众人问道:“诸位有什么想法?” 在场众人的眉头皆是一皱,无人敢去搭话。 能在神合司坐上少司命的位置,在场的众人都不是愚笨之辈。 虽然说查案不是他们的主业,但多少对此有所了解,但无人敢发言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这个案子牵扯到青鬼邪宗。 那邪宗虽然这近十年来销声匿迹,可当年给武阳朝堂带来的影响,却足以称得上是惊天动地。 地位超然的武阳四族中,有二族因此灭门,两位家主都莫名叛敌。 虽然到了如今,坊间对此的论调大抵是认为这邪宗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法门,控制了当年的青夏二家家主,但朝廷显然没有翻案的打算,故而坊间的传闻也只能停留在坊间。 但凡认识青夏二家家主的人,都知道他们对于朝廷忠心耿耿,谋逆亦或者与邪宗来往,对他们而言既无实际利益可言,也没有反叛的立场。 朝廷对此一口咬定,摆明就是想要借这个机会,削减声威浩大的四族。 时隔多年,青鬼纹身再现,这其中牵扯到的可远不是囚龙山的三位弟子,还有朝廷对于此事的真实态度。 青鬼邪宗到底要不要查,查到什么地步,目前他们都不知晓,贸然开口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这要是查不出东西还好,要是查出了些朝廷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那可就真的是泼天大祸了。 聪明人们对此讳莫如深,曲满袖扫了一眼众人,将他们的心思了然于胸,却并不点破,反倒是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世子一愣,旋即面露苦笑。 这老狐狸的眼神中分明就是在说,我留你下来,你就得替我做事。 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这武阳城,更没有。 李世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了身子,咳嗽一声沉声道:“查案的事情,本世子不太懂。” “但我以为,当务之急是找到囚龙山几位弟子的踪迹。” “现场只有一位杀手的尸体,那也就是说那群贼人是掳走了囚龙山的弟子,而非杀害!” “这便是第一个线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据我所知囚龙山那三位弟子修为不弱,带着活人离开,显然是件麻烦事,他们这做的理由是什么?” “其二,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三天,那群贼人既然有能力掳走囚龙山的三位弟子,那为什么不把这具尸体也带走?就算当时情况紧急,但过去三日时间,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回来将这具尸体处理掉?让他们留下尸体,同时数日不敢回来清理的原因,我以为也是目前本案的关键。”李丹青在这时侃侃而谈,将自己所能发现的疑点,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曲满袖闻言倒是不置可否,反倒再次看向众人问道:“诸位的想法呢?” 众人还是沉默。 曲满袖倒是对此早有预料,并不觉得惊讶。 “既然诸位都想不到症结,李世子又恰巧有些疑惑,那不如此案就由李世子牵头吧。” “世子待会晚些时候代表我神合司去提御司参加四座司府的审议,其余人留在神合司,我这儿有几幅那死者的画像,你们就给我好好的彻查档案,看看各个宗门的弟子之中是否有这号人物的存在。”曲满袖在这时言道。 这话出口,在场的众人,纷纷长舒一口气,心头亦是纷纷暗笑。 心道这李丹青倒是来得是时候,让大伙将这块烫手的山芋甩了出去,卷入此事之中,这李丹青就是不死,怕是也要脱上一层皮。 人缘本就不算太好的李丹青,自然免不了引来众人的一阵幸灾乐祸。 李丹青同样也是瞠目结舌。 他瞪大眼珠子看着眼前这位大司命,他当然知道这家伙看自己不顺眼,但这个锅摔得未免太过草率了一些…… “这不合适吧?本世子只是来提提意见,让我代表神合司,就是我愿意,其余司府的人怕是也会有所不满吧?”李丹青皱着眉头言道。 但听闻此言的曲满袖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他伸出手轻轻一抛,便将一枚黑色的令牌扔到了李丹青的手里。 “这是我的令牌,带着此物你便代表了我本人,若是去了郢家府上,任何人有所质疑,你大可以让他们来找我曲满袖说道!”曲满袖在这时言道,也不给李丹青反驳的机会,随即又言道。 “这可是世子自己自告奋勇的说自己要来帮忙的,我方才把案情与世子言说,要知道这些可是新密,无关人员不得随意打探。” “此刻世子如果临阵脱逃,那我也只能上告朝廷,我本人当然是绝对相信世子的,但旁人免不得就得猜忌世子,是不是与青鬼邪宗有染,到我神合司来刺探情报了!” 老狐狸! 我方才来的时候,你还说这算不得什么辛密! 怎么转瞬就变成了朝廷机密了! 这分明就是在算计本世子,想让本世子接过这烫手的山芋,做这替罪羊! 李丹青瞪着曲满袖,心底怒骂道。 但曲满袖却只是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 一老一小二人恶目光在半空中交错,谁也不想退让。 “对了,我听说我家未央今日好像从账上支走了不少银钱,我得让人查查这些钱去了哪里,别歹人骗了钱财,带我寻到了罪魁祸首,老夫定要把他的手脚砍断,以正视听。”曲满袖在这时又言道。 这话出口,李世子一个激灵,伸手摸了摸自己怀里方才揣热乎的一大叠银票。 他的脸色一正,拱手道:“定为大司命分忧!”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军令状 李丹青的到来,让聚集在郢家府邸中的众人多少有些诧异。 正在主持议事的郢相君甚至因此停下了嘴边了话,侧头看向站在府门口的李世子。 郢家的府邸豪华,议事大厅气派非常,站在门口的李丹青好生的打量了一番,此刻府中倒是站着不少熟面孔。 郢相君身边的郢离自是不必多提。 在摇虚剑宗遭遇过的镇魔司少司命羽同尘也位列其中,显然是镇魔司派来的代表。 天鉴司的来着不必多想,自然是夏弦音与青竹二人,她们对于此案的关心程度远超出寻常人,无论是牵扯到当年的青鬼案还是事关宁绣薛云的安危,她们都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而提御司派来的倒是一个生面孔,一位身材魁梧背上背着一个紫金锤的中年汉子。 李丹青隐约记得对方的名讳——杜洪武! 是提御司五位少司命之一,一生修为了得,已入神河境,也算是提御司少司命中,无论资质还是经验都极为丰富那一类,甚至坊间还有传言,说这杜洪武极有可能接替如今的大司命,在对方告老还乡后,接手提御司。 这案子当然是个大案子。 只是虽然姬齐下令要四座司府与郢家合办此案,还定下七日为期,可朝廷重视,下面的人却各怀鬼胎。 从这三府九司中派来的人手便可见端倪。 天鉴司与镇魔司派来的虽然都是少司命级别的高官,但无一例外的却是各自少司命中资历最浅,年纪也最小的。对此案的态度显然是观望亦或者消极的…… 而神合司就更加离谱了,临时招募了李丹青这么一个编外人员,前来应付。 几乎是把敷衍写在了脸上。 倒是提御司显得极为重视,派出了经验丰富的杜洪武…… 镇魔司与郢家交好,同时都是太子党,显然并不想要牵扯出太多当年事,派出羽同尘自然是走走过场。 神合司与天鉴司素来不参与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争端,或者说还没有想好要在谁的身上下注,故而派来李丹青与夏弦音,更多的是想要静观其变。二人一个是编外人员,一个本就与青鬼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郢相君想来也怪罪不到曲满袖与殷无疆的身上。 至于提御司…… 倒是听说与二皇子来往密切,说不的是真心想要查出点什么,若是能遏制住郢家如今势大的形式,确实算得上给了太子党迎头重击。 武阳城就是这样的地方。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各有算计。 哪怕一件再简单的事情,牵扯得足够多,在各方势力的相互掣肘下,也都会变得复杂不堪,想要在这其中抽丝剥茧,绝非易事。 李丹青想着这些,朝着那府中的众人行了一礼,言道:“李丹青受曲司命之托,代表神合司前来参与议事。” “神合司派你来?”郢离的眉头一皱神情不善的看向李丹青。 “这曲司命怕是也糊涂了,这样的大事,也能如此胡闹的?”一旁的羽同尘也冷笑道。 站在府门口的李丹青闻言,也不理会这二人的嘲弄,领着与他一同前来的曲未央等人迈步便走入其中,寻了一个位置自顾自的便坐了下去,仿佛没有听见这二人方才的话一般。 二人见状,眉眼间顿时有些怒气,只是这一次话未出口。 李丹青便从怀里掏出了那枚曲满袖给他的令牌,将之重重拍在了木桌上。 “曲司命说了,见这令牌就是如同见他,谁敢说半个不字,就去神合司寻他,他不赏诸位两个大嘴巴子,从此他就跟我李丹青姓!尤其是郢家主,你要是去了,他说起码五个大嘴巴子起步!”李丹青这样言道。 见听闻此言的众人神情古怪,他又缩了缩脖子,看向首座上的郢相君,舔着脸道:“当然这话是曲司命说的,跟我可没关系,郢家主明察秋毫,想来不会迁怒于我吧。” 李世子本着你让老子背锅,老子就得扇风点火的念头,死劲的往曲满袖的身上泼着脏水,身后的曲未央听着这话,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倒是并不恼怒,反倒嘴角噙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郢相君闻言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李丹青,然后淡淡一笑。 “李世子就喜欢说笑,既然是曲司命委派,那世子便坐下来吧。”郢相君如此言道。 李丹青也不接话,只是笑呵呵的收回了那令牌。 “诸位想来也看过卷宗了,有什么想说的,就说说看吧。”郢相君对此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羽同尘在这时起身言道:“镇魔司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近年来在包括天启郡已经临近七八个州郡中活跃的邪宗,从他们的身上入手,看看能不能查到有嫌疑之人,神合司那边理应也从各个宗门入手,对比死者的身份。” “家父已经在做了。”李丹青身后的曲未央微微躬身,柔声应道。 杜洪武也在这时闷声道:“提御司的仵作也已经检查过死者的尸体,除了那处被囚龙山弟子所造成的枪伤外并无其他致命伤,体内也并无其他异状,所能提供的线索不多。” “提御司已经派人前往陆西城,走访周遭的城池村落,看一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员出现。” 郢相君闻言似乎有些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言道:“这事就发生在距离武阳城几百里的地界,被掳走的还是圣山弟子!这是对朝廷的挑衅!” “陛下对此极为震怒,下令我们七日之内要查明此事。” “如今没有头绪,也只有辛苦诸位,从这些方面入手,一旦有了消息,随时知会我。” 这场所谓的议事,与李丹青想象中的倒是相差无几。 这案件虽然突然,但却并不是无迹可寻,至少如李丹青在神合司说的那般,几处一点明显是可能存有线索的。 但此刻众人对此都讳莫如深,不去提及,反倒是在一些几乎不可能有结果的细枝末节上下功夫,半点没有真的想要查明此案的样子。 “神合司关于宗门的卷宗堆积如山,想要一一核对,可不是七日能够做完的。” “镇魔司手上邪宗的档案本就不全,想要在这里面找到和此事有关的邪宗,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郢家主这样查案,怕是没有办法在陛下规定的时间里,查出就里吧?”而就在这时,夏弦音的声音忽然响起。 显然,她并不愿意看着郢相君这样敷衍此事。 郢相君闻言眉头一挑,看向夏弦音:“那夏司命有何高论?” 夏弦音却抬头直视着郢相君阴桀的面容,说道:“卷宗。” “此案与当年的青鬼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青鬼案的卷宗放在天鉴司天字号的档案库,需要郢家主与我司府大司命的手谕才能打开,郢家主如果真心想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请准许夏弦音翻看卷宗!” 这话一出口,这府门中顿时静默了下来。 在方才的谈话里,众人皆有意回避关于青鬼案的一切,其中的牵扯与忌惮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想要将此案归结为邪宗亦或者三贼土匪所为,但此刻这事被夏弦音一语挑明,场面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 郢相君眯起了眼睛,伸出手轻轻的敲打着眼前的桌面。 好一会之后,他方才问道:“夏司命何意?你觉得此案与青鬼案有关?” “青鬼纹身可不是什么稀缺货,你随便在大街上找个画师,纹出这样的东西也绝非难事,夏司命一定要将此案与青鬼案牵扯其中,到底是为了查案还是另有自己的算计呢?” “我得提醒夏司命,当年夏家主谋反之事可是陛下亲自结案的,夏司命可不要因为一己之私,而意气用事,到时候误人误己!” 郢相君的声音低沉,一股寒意在那时自他体内涌出,弥漫在这府门之中,在那股气势下,夏弦音的脸色泛白,鼻尖的呼吸渐渐有些沉重,双拳握紧,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郢相君修为高深,坊间不乏有传闻说他已入武君之境。 周身能个散发出来的气势便足以让寻常星罗境的武者心神动荡,甚至将其重创。 他此刻显然正在借此敲打夏弦音,不要去想不该想的事情。 “夏家主当年的事情,朝廷当然有了定论。但青鬼邪宗尚且未有完全被缉拿归案,如今这贼人尸首上有与之相似的纹身,难道夏司命就不能怀疑此事是青鬼邪宗卷土从来吗?”而就在夏弦音在那股气场下,难以自持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从一旁传来。 郢相君闻言一愣,侧头看向李丹青,而心神的松动也让那股笼罩在夏弦音周身的威压散去不少,让夏弦音有些喘息的机会。 “李世子,也觉得这事和青鬼案有关?”郢相君眯着眼睛问道。 “有没有关系查了才知道。” “倒是郢家主处处避讳,还拿夏家家主之事威逼夏司命,在下却是有些奇怪郢家主到底在怕什么!?”李丹青同样眯起了眼睛,看向郢相君问道。 “夏家的案子是陛下结案的不假,但夏司命的罪也是陛下赦免的!” “怎么?郢家主现在是在质疑陛下的决定吗?” 李丹青针锋相对的反问,让郢相君一愣。 “李丹青!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爹对朝廷忠心耿耿,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挑拨的!”郢离在这时起身骂道。 与之穿着一条裤子的羽同尘也起身言道:“李世子,查案可不是儿戏,你不懂其中的门道,就好好看着,不帮忙也就罢了,若是添乱,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面对二人的发难,李丹青冷笑一声:“看样子前些日子,没把二位打服啊,找个机会再切磋切磋?” 二人闻言脸上的神色一滞,都有些难看。 他们于此之前,都与李丹青有过交手,一个被李丹青打断了腿,一个背打得落荒而逃,此刻李世子旧事从提,二人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好了好了!”而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那位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杜洪武却起身笑呵呵的说道:“大家都是为了给陛下分忧。” “这案子确实复杂,时间又逼得紧,我看要不咱们依着各自的想法去查一查,看看谁能有所结果,到时候再商议进一步的计划。比如若是夏司命能够证明这案子与当年的青鬼案有关,郢家主就索性把卷宗提出来看看,反正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得对吧?郢家主!”一身横肉的莽汉在那时笑眯眯的看向郢相君,一副和善的模样。 郢相君眉目阴沉的盯了杜洪武一眼,知道这家伙想要煽风点火,来一个坐山观虎斗,但此刻郢相君却没有心思敲打他,他只是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好。” “三日为期,若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卷宗你们想看,那就看吧。” 见郢相君松了口,夏弦音的面色一喜。 “但!”可紧接着郢相君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如果查不出来的话!我就要治夏司命无能之罪,你就自己辞去天鉴司少司命的位置,朝廷不养闲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腰不好 “尸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线索,除了……” “除了胸前这道青鬼纹身。” 提御司的停尸房中,李丹青与夏弦音等人围着那具尸体端详了半晌。 夏弦音有些失望,案件目前还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进展,提御司送来的卷中与这具被运回武阳城的尸体上能得到的线索寥寥无几。想到这里,夏弦音的双拳握紧,难道这一次,这青鬼魔宗也会如之前那般,又一次销声匿迹吗? 李丹青侧头看了夏弦音一眼,沉声道:“其实还是有几个疑点可以去细查的。” “什么疑点?”这话一出口,夏弦音还未回应,杜洪武那颗巨大的脑袋便探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丹青,好奇的问道。 从郢相君的府邸出来,这位提御司的少司命便向李丹青等人抛来了橄榄枝,甚是热情的邀请他们来提御司查看那贼人的尸首以及提供了记录提御司在陆西城外搜寻所得的卷宗。 只是相比于前者,卷宗上的东西更是没有半点有价值的线索。 杜洪武当然不会是什么古道热肠的好人。 李丹青很清楚,他是想要给郢相君,或者说给太子党制造些麻烦,但自己又不方便做得太明显,而李丹青等人在他的眼里,自然就是这最好的筹码。 李世子愿意接受杜洪武的好意,一是因为他们确实需要更多又价值的线索,二是因为在郢相君的威压下,提御司的帮助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但相互之间的利用,与信任是无关的。 所以在杜洪武提问的刹那,李丹青便静默不语。 看似五大三粗的杜洪武在那时愣了愣,随即便讪讪一笑言道:“对了,我记得我房间中还有些上好的茶叶,我这就去给诸位泡一壶,诸位先商议着。” 说罢,这大汉便笑吟吟的退出停尸房。 “这家伙倒是挺懂事的。”李丹青看着杜洪武离去的背影心头暗暗想到。 而青竹却在这时上前问道:“院长说有疑点可查,是指什么?” 之前她不敢表露,也是怕在武阳城中露出马脚本,被有心人察觉,此刻没了外人,自然是再也憋不住心头的急切。 “那群贼人留下这具尸体的原因,以及他们为什么掳走宁绣等人,还有朝廷所谓的被宁绣他们护送的密函到底是什么?”李丹青沉声说道。 青竹闻言,眉头紧皱:“可尸体我们已经看过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朝廷让宁绣他们护送的东西,弦音之前已经向天鉴司的大司命打探过,但大司命却不愿多说,咱们估计一时半会也调查不到。” “至于掳走宁绣他们而非杀害,这……更无从查起。” “朝廷遮遮掩掩,四座司府与郢相君各怀鬼胎,想要查明白,确实困难重重!”刘言真在这时有些泄气的说道。 “如果能有当年白河村青鬼案的卷宗或许能提供消息,但那郢相君投鼠忌器,明显不愿意将卷宗拿出来,三日时间……”夏弦音咬着牙低语道,这么多年过去,这是她感觉距离当年真相最近的时候,但即使这时,真相却依然隔着山海,看不真切。 “那就去陆西城的现场看看,或许在那里我们能招到些许线索!”李丹青沉声言道。 “可陆西城距离武阳城三百余里,一来一回就要花费两天多的时间,郢相君只给我们了三天时间……”青竹的眉头紧皱,喃喃言道。 这话出口众人也有些为难,脸上的神情苦恼,已然是一筹莫展。 “我有办法将往返时间缩小到一日之内,但……只能带一个人。”而就在这时,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曲未央忽然出言说道。 …… “曲姑娘!” “你这神通!” “未免太厉害了些!” 李丹青紧紧的抱住了曲未央的腰身,脑袋贴在对方的背上,嘴里用尽力气大声的言道。 阵阵罡风迎面刮来,吹得李世子衣衫凌乱,发丝胡乱扬起。 李世子绝不是好色之人…… 嗯……至少此刻,李世子没有半点占曲未央便宜的心思。 事实上任任何正常人,忽然来到这千丈高的高空上,大抵都会如李世子这般大惊失色。 是的。 李丹青现在正处在穹顶之上。 千丈之高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如今的高度,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够达到的。 传说修到了武君之境,就能拥有凌空飞渡的本事,但想来武君应当也飞不到这样的高度。可…… 鸟却可以。 是的,李丹青此刻正与曲未央坐在一只翼展过两丈黑色巨鸟的背上。 而在约莫一刻钟前,这只巨鸟还是巴掌大小,停留在曲未央肩上头上的小巧可人模样。可随着曲未央一声令下,小鸟便化作了猛禽,载着李丹青与曲未央飞到了穹顶之上。 虽然于此之前,李世子倒是见过这曲未央驱使那些野兽的本事,可却没有想过这些野兽还能幻化。这神通,不是与那些话本小说中的妖物一般了吗? 这世上难不成还真的有妖怪? 等等!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身子忽然一颤,脸色泛白。 曲未央肩头的鸟雀可以化作这翼展两丈开外的凶兽,那她带来的三条小狗与两只小猫是不是也是…… 想到自己之前还盘算着让周秋申做个狗肉火锅,李丹青心底便一阵后怕。 “万物有灵,人能修行,万物同样也能修行。” “只是相比于人生来便有灵智,能够有意识的吸纳天地灵气,其余的生灵只能靠着本能而行,只有少数异种,生来便能比同类多出些许对灵力的感知。” “我的《咒音自然》,便可以通过音律与兽类沟通,从而引导他们加快修行的步伐。大黑能有如今的修为,只是它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其实只能算是领他入了门,与神通无关。”被李丹青紧紧抱着腰身的曲未央脸色在一瞬间有些泛红,但转瞬还是恢复了平静,随即如此应道。 李世子闻言眨了眨眼睛,干笑两声道。 “什么《咒音自然》?我不太懂姑娘在说什么!” 曲未央闻言回眸看了李丹青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坐下的大黑。 大黑与之心灵相通,在那时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随即双翼一振。李世子只觉身子一些,丢了重心,那大黑竟然在这样的高空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转身。 大惊失色的李世子紧紧的抱着曲未央的身子,待到大黑转正了身子,李世子已然脸色煞白,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曲未央在这时回头看了一眼李丹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睛却在那时眨了眨,很是无辜的看着李丹青问道:“世子方才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我说……”李丹青正要回应,但见曲未央的手再次伸出,似乎又要拍在大黑的身上。 “《咒音自然》我听说过,那天在猎场里好似是听曲姑娘说过,但……那时我睡得迷迷糊糊,其他的字眼可是一个都没有……” “啊!!!” 李世子的狡辩,在下一刻化作了贯彻天地的惊呼。 这一次,大黑直直的穹顶转了两个来回,直让李世子的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世子想好了再说。”曲未央在这时侧头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顿觉无奈,他叹了口气,终于服了软。 “好吧,该听的,不该听的,我都听到了。”李世子这样言道,说罢,又赶忙补充道:“但曲姑娘放心,本世子的嘴严得很,一定不会对任何人提及的!” 曲未央在那时回头朝着李丹青嫣然一笑,轻声道:“我当然是相信世子的。” “但父亲却始终觉得世子的为人不够靠谱,要不是世子还是考虑考虑入赘的事情?” 李丹青一个激灵,正色道:“这不可不成,本世子是老李家九代单传,入赘的事情,干不得……” 曲未央眨了眨眼睛,嘴角笑意盎然:“那世子的意思是我嫁给你就可以?” 李丹青面露苦笑,言道:“这不妥吧,实不相瞒,我已经与别的姑娘私定终身……” “我不介意。”曲未央打断了李丹青的话。 李丹青的心头古怪,心道这曲未央也不是嫁不出去,自己不就听到了些不该听的东西,怎么就一股脑的赖上了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李世子果断的拒绝道:“可我介意。” “为什么?”曲未央顿时双眸之中有泪光泛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是因为我生得蒲柳之姿,世子瞧不上吗?” 李丹青看着眼前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蛋,着实没办法违心的说出姑娘太丑这样的言辞。 他开动脑筋很努力的想了想,最后道:“我……我腰不好!” 曲未央一愣,下一刻两颊泛起两抹红晕。 “我可以给世子寻药,亲自熬给世子喝,保证把世子养得生龙活虎,百战不殆……” 百战不殆……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李丹青脑袋有些发晕,这娘们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他在心底这样想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在某本话本小说中看到过的“大郎,吃药”的名场面。 他一个激灵愈发坚定了自己的心思,正好此刻那大黑发出一阵高亢的鸣叫,李丹青低头看向身下,之间一座城郭浮现在眼帘。 他的心头一喜,正好撇开了这话题,指了指那处,言道:“到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里世界 大黑在一处无人的密林中降落,二人从鸟背上跳下后,曲未央朝着大黑伸出手,那身高超过一丈猛禽顿时眯眼睛,双翼一震化作了巴掌大小,落在了曲未央的肩头,。 在那时用脑袋亲昵的蹭着曲未央的颈项,那真·小鸟依人的模样,着实让李世子很难将之与方才的猛禽联系在一起。 不过很快李世子就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郭言道:“卷宗上说,尸体发现的地方是距离陆西城五里远的密林,应该就在这附近,咱们找找。” 曲未央当然明白李丹青有意岔开方才的话题,她并不点透,而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脆声应道:“嗯。” 二人根据卷宗中的地点一阵搜寻,很快便在一处林间找到了一处被拉起数道铁线,同时地上也有数处血迹的地方,铁线上挂着镇魔司的封条,显然便是找到那贼人尸体的地方。 “这么重要的现场,就没有一个人把守?”曲未央在那时眉头一皱,穿过铁线,来到了打斗发生的地界。看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以及各处明显被刀刃斩开的断木,曲未央多少有些不满。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镇魔司与郢相君穿同一条裤子,当然巴不得这事情能够不了了之,这样的做法倒是并不稀奇。 “陛下已经下令七日之内要破案,郢相君就不怕惹恼了陛下吗?”见李丹青这副模样,曲未央倒是也猜到了其中就里,她不免有些奇怪的嘀咕道。 李丹青在那时侧头看了对方一眼,笑道:“玩不成又能如何?姬齐最多治他一个失职之罪,总不能砍了他吧?” “皇权固然可畏,但并不见得就是一切。” 曲未央听闻这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便不再言语,沉眸四处观察起来。 但除了满地的血迹,以及周遭的断木,曲未央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她不免有些失望,可这时抬起头看向李丹青时,却见李丹青正蹲在铁线的边缘看着远处。 曲未央心头一动,走上前去:“你发现什么了吗?” 李丹青拉起铁线,指了指远处,问道:“你看那是什么?” 曲未央一愣,抬头看去,透过林间的缝隙见不远处有一条笔直官道,距离此地约莫十丈开外。 “什么意思?”曲未央问道。 李丹青不语而是顺着林间的缝隙走到了那官道上。 曲未央赶忙跟上,心头有些不喜李丹青这副故作高深的模样。 李世子皱起了眉头,站在那官道上看向远处的城郭。曲未央终于是憋不住,在那时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李丹青伸手指了指远处言道:“如果是你,从陆西城出发,要前往马蹄城,这样一条笔直官道不走,为何要钻入一旁的密林?” 李丹青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曲未央的脸色一变,看向方才那处密林,她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会不会是他们在林中休息时遭遇了伏击?” “这里距离陆西城不过五里第,他们之前在驿馆报备过,显然是修整后才出发的,没有理由走出才五里地就需要休息。”李丹青打破了曲未央的猜想。 “那如果袭击发生在官道上,会不会是他们一路杀到了密林中呢?”曲未央又问道。 “但只有林中那处有大斗的痕迹,如果大都发生在官道,然后一路打到了那处,这路径上的林间应该也有打斗的痕迹。可事实是,除了那处,这密林各处的树木都完好无损。”李丹青又摇了摇头。 “那你的意思是……”曲未央问道。 李丹青沉吟了一会,这才幽幽言道:“要么是对方用了什么东西将他们吸引到了那片竹林,要么就是那片竹林其实是那群人布下的疑阵,故意混淆我们的视听。” …… 陆西城的一处茶楼中。 李丹青与曲未央对坐饮茶。 他们很快便在官道上找到了打斗的现场,那并不是一件太复杂的事情,地上的血迹虽然被掩盖,但数日来马车行人的经过,还是让些许血迹浮现,顺藤摸瓜,李丹青很快便寻到了那处地界。 不过,除了地方被掩盖的几处血迹,也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线索。 二人一时也想不通就里,索性便回到了陆西城,想着在城里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顺便整理一下头绪。 “如果大都发生在官道上,那他们既然有时间伪造一个打斗的现场,为什么不把尸体一起带走,反而将之留在那里?”曲未央饮下一口茶水,又从店家那里要来一个瓷碗,倒上了一碗清水放在一旁,那只大黑所化的雀鸟便在这时落在桌上,低着头喝着碗中的清水。 李丹青看了大黑一眼,暗暗想着,这家伙可以变得那般巨大,这样一碗水怕是不够喝,依照着它真实的体型,一头牛都能吃下。 先到巴掌大的麻雀一口吞下一头牛的场景,李世子心头一动,暗觉好似这场面似曾相识。 不过此刻他也没有心情去细节,反倒沉吟道:“那群贼人应该很清楚,留下的同伴身上有青鬼纹身,他们难道就不怕朝廷彻查吗?” 曲未央闻言也皱起了眉头:“难不成真的是如郢相君所说,这起案子和青鬼案无关,那个贼人身上的纹身,是他们故布疑阵,刻意将我们的视线转移到青鬼案上?” 李丹青却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那青鬼纹身显然不是今日才纹上去的,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褶皱与变形,是那人身材变化引起的,所以这纹身在他的身上存在已久。” “如果对方是刻意将这案子的引向青鬼案,除非他数年前就开始谋划,亦或者早就寻到了这样一人,准备将之拿来做替死鬼,但他身上的伤口明显是囚龙山的功法所伤,对方就是料事如神,也不可能能笃定那一日拦截宁绣他们时,自己的这位同伴一定会被宁绣他们杀死。” “那会不会是他们胁迫宁绣等人杀的呢?”曲未央又问道。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平心而论曲未央的猜测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可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古怪与扑朔迷离。而且李丹青的心头从知晓这案情开始,便隐隐有那么一个预感…… 曲未央大抵也明白自己这个推测会让仅有的线索断掉,她沉吟了一会,言道:“那我们如果按照对方真的是青鬼魔宗的人来推测,他们故意留下尸体让我们去查他们,这似乎也说不通吧?” “而且如果他们真的要这么做,那为什么又要伪造一个现场呢?” 李丹青闻言伸手端起了身前的茶杯饮下一口,沉默的思虑着。 青鬼案牵扯的是夏弦音与青竹,整个武阳朝恐怕也只有她们二人会热衷此案。 莫清秋是囚龙山的弟子,薛云与宁绣是我的门人,她们被掳走而非杀害…… 李丹青想到这里,心头一颤,他抬头看向曲未央,目光炯炯。 曲未央被李丹青这忽然凛冽的目光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们不是想要朝廷查到他们,而是为了引起某些人的关注,甚至是让某个人找到他们呢?”李丹青沉声言道。 “谁?他们想要引出谁?”曲未央问道。 李丹青的面色一沉,在那时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冰冷的字眼:“我。” “你?”曲未央脸上的神情古怪:“为什么是你?” “我不知道。”李丹青摇了摇头。“但我有这样的预感,他们似乎很了解我,也很了解我身边的人,他们做事的风格,就像知道我一定会参与其中,并且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们……” “可怎么找?” “如果他们想要我找到他们的话,一定会留下些线索,可是什么?” 李丹青宛如魔怔一般,开始喃喃自语。 曲未央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李丹青,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只能是愣愣的看着他。 “三起青鬼案。” “一起发生了白河村,一起发生在临近白河村的山野,还有一起发生在这陆西城。” “白河村距离陆西城只有百里不到的路程,是不是说明,青鬼魔宗余孽一直隐藏在这一地带,但这么多年来朝廷也发起过几次搜捕,可自从夏乾死后,青鬼魔宗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 “如果他们没有消失,那唯一的解释是,他们以某种不可能被怀疑的身份躲藏在这个地带……” 曲未央闻言皱了皱眉头言道:“这不可能。” “为何?”李丹青抬头问道。 “因为青鬼案的缘故,朝廷对天启郡的审查素来严苛,早些年神合司与镇魔共同清查过这一带的居民,他们的身上都没有青鬼纹身,除非青鬼魔宗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那样的纹身,不然这个结论是不成立的。”曲未央言道。 “并且根据当年的卷宗,青鬼魔宗最多的时候有近万的门徒,这么多的数量,想要在朝廷的眼皮底下隐藏这么多年,断无可能。” 李丹青听闻这话,眉头又是一皱。 “青鬼魔宗鼎盛时如果能有近万人的话,隐藏在天启郡的可能并不大。” “亦或者他们有着高明的藏身之法……” “可什么样的法门能做到隐藏万人的踪迹近十年之久……” 李丹青这样想着,眉头越皱越深,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触碰到了那个答案,但始终无法抓住最重要的关节。 曲未央眉头紧皱,她觉得李丹青似乎进入了死胡同,她言道:“青鬼魔宗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就留在天启郡呢?” “这么多年销声匿迹,朝廷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除非他们能躲到另一个世界,不然不可能毫无踪影吧?” “另一个世界!” 李丹青的眼前一亮,他想到了在四海城中诡诞的经历,他的身子豁然站起。 “是里世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古人来 “里世界与前朝有关。” “抓走宁绣薛云!” “留下青鬼纹身!” “都是逼迫我参与此事。” “他们是为了四海城我在里世界中的见闻,还是为了我背后这把剑?” 李丹青的脑海里无数思绪闪过。 这些骇人听闻的推论,其实只是推论,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与之作为佐证。 但李丹青的心头却始终存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预感——真相就是如此。 “里世界?” “什么是里世界?”曲未央皱着眉头问道。 她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字眼,有些困惑。 李丹青抬头看着她,没有多言,而是站起了身子,迈步朝着茶摊外走去。 曲未央很不喜李丹青这副卖关子的架势,她皱起了眉头,快步跟上,问道:“咱们现在去哪里。” “太守府。”李丹青言道。 李世子与曲未央的身份,对于这区区一城的太守而言,还是颇有威慑力的。 还在侍妾身上耕耘不怠的太守听闻李丹青与曲未央的到来,衣衫都为来得及穿好,便连滚带爬的出现在二人的跟前。 李丹青倒也没有废话,直接挑明要查阅各个粮行数年来的买卖记录,但凡超过百石的买卖,他都要详细的记录——粮食是国家的基础,武阳朝虽然不禁止私人买卖米粮,但各个粮行的买卖记录都得向朝廷报备,以此让朝廷知晓市面上流动的米粮去向以及库存。 那太守不敢怠慢,赶忙遣人将今年的账本抬出,又找来大批人手,为李丹青寻找他需要的记录。 曲未央也在这时回过了味来:“你是想要通过米粮的动向,找到青鬼魔宗的人?” “可……为什么一定是陆西城,而不是其他地方?” 里世界就存在于白河村附近,而白河村周围百里,只有陆西城,这样的大城能有充足的米粮供应,再往外走,就得去到三百里外的武阳城了,显然那地界不是青鬼魔宗想要靠近的地方。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但话却没有出口。 一来里世界的存在太过匪夷所思,二来说到底这些也只是李丹青推测,或者说是心底某种奇怪的预感作祟。 “先看看吧,目前也没有其他线索,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李丹青这样想着,朝着曲未央如此说道。 曲未央愣了愣,倒是寻不到反驳李丹青的理由,不过却还是在这时奇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 从他方才那激动的神情,以及一门心思快步来到此处的做派来看,曲未央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像是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的此地。 账目很快被递了上来,哪怕是经过了筛查,但毕竟年代久远,符合李丹青要求的账目依然有数本书之厚。 李丹青耐着性子一一查阅,身旁的太守摸不清这两位王都来的大人物到底打着些什么主意,只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足足一个多时辰过去,李丹青看得头昏眼花,一旁的曲未央也眉头紧皱。 “就算你的推测是正确的,但那些青鬼魔宗的人,每次前来购买米粮时,可以使用化名,以及不同的名目,混杂在这账目中,根本难以通过账目查得明白。”曲未央言道。 李丹青沉着脸色点了点头,他知道曲未央所言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是自己太急功近利了一些?”他不禁在心头暗暗自省。 李丹青放下了手中的账目站起了身子,心头不免有些苦恼。 “不用太担心,咱们再看看没有有其他的线索。” “或许咱们应该改换思路,也许这真的是那伙贼人布下疑兵之阵,如果真的是青鬼魔宗所为,他们本就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怎么可能留下线索让我们找到他们?”曲未央宽慰道。 李丹青正要点头,却忽然转头神情古怪看向曲未央。 “线索!” “对!如果他们真的是想要引我相见的话!一定会给我留下线索!”李丹青这样想着,快步有走到了那叠堆积如小山的账本前,他沉着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从中取出了近三个月的账本,目光快速的在账本上扫过。 “又怎么了?”本以为已经说动了李丹青的曲未央见李丹青又坐了回去,心头不免奇怪。 但这一次李世子却并不理会曲未央的询问,低头在账本上一阵翻翻找找,很快便寻到了几页他想要的东西,他将那几页账本撕了下来,然后有继续翻找,从三个月的名目查到数年之后,足足耗去了一个多时辰,然后他站起身子,快步便出了太守府。 “你去哪里?”曲未央见状心头一紧,大声的问道。 “你先回武阳城,我有些事要处理!”李丹青却头也不回的言道。 曲未央一愣,回过神来时,李丹青已然没了踪影。 曲大小姐在那时重重跺了跺脚,脸色气恼。 …… 李丹青一路穿过了的数道陆西城中繁华的街道,有询问了几次行人终于在一处小巷中,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立同粮行。 “很奇怪的名字。”李丹青嘟囔道,却还是推门走入了其中。 粮行并不大,里面只有以为年过半百的掌柜坐在台前打着算盘,一旁一位年纪二十上下的小厮正靠在墙打着瞌睡。 李丹青推门而入,有些老旧的房门发出吱呀的闷响,小厮睡得正酣,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转过头又继续呼呼大睡。 正在算账的老人抬起头看了李丹青一眼,有低头继续打着算盘,嘴里说道:“可人来晚了,今日的米粮卖完了,出门左转的锦绣街有家粮行,客人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说完这话,老人就又低下了头。 粮行中,只有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敲打不息。 “我来找你们老板。”李丹青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老人拨动算珠的手顿了顿,房间中骤然安静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丹青,眸中有异色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笑了笑:“客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就是老板,客人有什么事找我就行。” “我的事你解决不了。”李丹青眯起了眼睛。 “那客人所谓何事?”老掌柜问道。 “囚龙山被掳走的弟子在哪里?”李丹青问道。 老掌柜的眉头一皱:“老夫听不懂客人在说什么。” “那就换个老先生听得懂的说法。”李丹青笑道,从怀里将一大叠账目放到了老人的跟前。 “这是近年来,贵粮行的支出,看上去没有太大的问题,但这么多年来,你们的账目都保持在一个月卖出,四千到六千石之间。算下来也就是七八千人一个月的口粮。” “嗯……与朝廷预估的青鬼魔宗余孽的数量差别不大。” “什么魔宗!这位客人,我们粮行做的可都是正经生意,这般污蔑,不妥吧?”老掌柜皱了皱眉头,神情不善。 “这当然没有问题,数年来,贵粮行的交易数额平稳,只能说明老先生经营有道,可这些粮食每月前来购买的人,名目皆不相同,天启郡是王都所在,粮食充裕,购买这么多的粮食之人,大都是运往武阳朝其他地界作为商用,而近几年,武阳朝最大的粮食买卖出现在几个月前,阳山崩塌之后,应水郡的粮食价格飞涨,需求巨大,各个粮行从数个月前,粮食的买卖数额增大,价格也略有浮动,唯有老先生这粮行依然保持着以往的贩卖数量,就连价格也没有半点变化!” “怎么?老先生开这粮行做生意,不是为了赚钱?大把大把的银子不要了?” “还说,这个粮行只是掩人耳目的所在,所谓的买卖也只是表面功夫,真正的目的,是将粮食供应给某些见不得光的所在?”李丹青沉下了眉头这样说道。 老人的脸色在那一瞬间陡然难看了几分,他大声道:“血口喷人!” “你给我出去!老夫不和你做买卖!” “这买卖做不做在下无所谓,但我只要向朝廷禀报,贵粮行有囤积粮食,哄抬物价之嫌疑,便会有政司的人好生前来监督,调查贵粮行米粮去处,到时候粮行的粮食可就没办法运到该去的地方。” “那某些买不到粮食的人,饿了肚子,恐怕就得想办法在这天启郡购买粮食,自然会露出些马脚,到时候可就是真的覆水难收了。”李丹青眯着眼睛说道。 老人的脸色铁青,一时间无以为对,眸中的慌乱之色更是溢于言表。 就在她几乎难以辩驳之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一旁传来。 “阁下应该就是李丹青李世子吧?”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一旁,却是那位方才熟睡的小厮不知何时站起了身子,此刻正笑盈盈的盯着李丹青。 李丹青也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 “你比我们预计的要早两日找上门来。”小厮这样言道。 “我素来比旁人认为的要聪明很多。”李丹青耸了耸肩膀,如此道。 “那就请吧,有位老朋友,恭候世子多时了。”小厮这样言道。 说罢便转身朝着里屋走去。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会,还是在那时快步跟了上去。 穿过数道帷幕,李丹青随着那小厮来到了一处幽暗的房门中,远远的便见一道身影坐在那处,举杯饮茶。 李丹青努力的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但房间实在太暗了些,李丹青终究看不真切,只是隐约从对方的身影中看出那是为女子。 而身旁的小厮在那时走到一旁点燃了一个烛台,将烛台放在了那人身前,烛光之下,李世子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是…… 白芷萝!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就是办法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白芷萝伸出手,示意李丹青坐下,嘴里如此问道。 李丹青的心头多少有些惊骇,他预想了很多场景,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里等着他的会是白芷萝。 但他还是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足够镇定,在那时坐到了白芷萝的身前,沉眸盯着她:“所以,青鬼魔宗其实也是永生殿的产物?” 在应水郡时,李丹青虽然击败了龙拓阎牙,但他知道那只是永生殿庞大势力的冰山一角。 青鬼魔宗如果真的是永生殿的某个势力,李丹青倒是不会感到太多的惊讶,只是却不免更大的忌惮。 “算不上。”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白芷萝盈盈笑道。 今日的白芷萝穿着一声红色长裙,脸上抹着些许胭脂,却不显得风尘,只是带着一股诡异的妩媚。 她伸出手端起案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红唇娇艳。 “自从阳山崩塌之后,足足有近一年光景,未有见过院长大人。” “院长大人风采依旧,只是一眼,便让妾身心头小鹿乱撞。”白芷萝语气娇媚的说着,言罢还风情万种的看了李丹青一眼。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 他的心情于此刻多少有些复杂。 以往在阳山时,他与白芷萝的相处算不得愉快。 这位白素水的女儿,性子刁蛮,且自以为是,做了不少伤害王小小的事情。 但时过境迁,有些事过去也就过去了。 见曾经那个虽然刁蛮,但少女气十足的姑娘,此刻媚态横生,李丹青便能多少猜到这一年来她的经历可能并不如意。 李丹青有些烦躁,他不愿看这幅模样的白芷萝。 他情愿对方还是那个刁蛮无理的姑娘,这样一来,他可以心安理得的与之相处。 但这幅模样的白芷萝,终究是让李丹青起了些许恻隐之心。 李丹青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转而问道:“小小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白芷萝一愣,她抬起茶杯的手也在这时一顿。 然后,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真好。” “嗯?”李丹青有些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不解她此言何意。 “还能被人关心,被人记得,不是很好的事吗?”白芷萝苦涩说道。 李丹青闻言,顿时沉默。 白芷萝将他这样的神情看在眼里,眉宇间闪过一抹异色,她轻轻放下了酒杯,喃喃自语道:“我离开阳山那么久,可有人问过我的去处?” 李丹青依旧只能沉默以对。 白芷萝明白这就已经是答案了。 她笑了笑:“小小还活着。” “活得很好,院长大可放心。” 李丹青闻言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正色看向对方,郑重的道了句:“谢谢。” “聊正事吧。”白芷萝也不回应,只是如此言道。 “相信虞清欢殿主已经向世子发出过邀请了,世子考虑得如何?” 白芷萝的问题让李丹青不免又愣了一会:“闹出这么大动静,难道为的只是询问我的意思?” “李丹青何德何能,能让永生殿如此看重?” 白芷萝闻言发出一阵娇笑:“院长以往在阳山时,不知一直叫嚣着要做圣山山主吗?怎么到了这里,就忽然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呢?” “再者言,能以一己之力,击退四十万幽云大军的人物,若是还不算有才能,那这天下,岂不全是碌碌无为之人?” “神殿很有诚意,院长可以好好再考虑考虑。” 李丹青面对这样的说辞,早已准备好了对策,他的眼珠子一转,言道:“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你可以让几位殿主来寻我,我们坐在一起好生聊聊。不过,在那之前,是不是先把那几位被贵殿请去做客的我的弟子们,放了呢?” “看样子院长还是不愿意。” 白芷萝闻言却并不回应李丹青的话,而是这样言道,随即便站起了身子:“院长请随我来。” “去何处?”李丹青警惕的问道。 “院长不是关心宁绣师姐他们吗?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白芷萝眨了眨眼睛,笑盈盈的说道。 李丹青的心头有恙,但思虑了一会后,还是跟上了白芷萝。 二人穿过后屋的小院,来到了院门口,那里一位面色刚毅的中年男人牵着马车等候多时。 “院长请。”白芷萝错开身子,朝着李丹青言道。 李丹青挑了挑眉头,还是在那时走上了马车。 …… 马车出了陆西城,一路东去,方向正好是临近陆西城的白河村旧址。 “我们这是去白河村吗?”李丹青倒也不藏着掖着,看着坐在自己对侧的白芷萝,出声问道。 “院长猜到了?”白芷萝挑了挑眉头,如此问道。 “这不算难。”李丹青耸了耸肩膀,然后饶有兴致的问道:“对了,你说你们和青鬼魔宗是合作关系,合作些什么?” “这是秘密。”白芷萝面色平静的言道。 李丹青撇了撇嘴,虽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报有能从对方嘴里套到话的希望,可被如此直白的拒绝,让李丹青还是觉得有些面子上过不去。 只是这样的心思还未荡开,白芷萝的声音就再次传来:“但我可以告诉院长。” “嗯?”李丹青愣了愣,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心道这永生殿的人,都是这么疯疯癫癫,说话前后不一的吗? “青鬼魔宗近来遇见了一些麻烦,求助神殿,神殿自然要伸出援手。”白芷萝笑盈盈的说道。 “麻烦?既然有麻烦,还不想办法好好收敛,怎么还敢出来惹是生非?”李丹青皱起了眉头问道。 “这就是另外一个秘密了。”白芷萝笑道:“方才那个问题,是为了报答院长。” “这一个可不能白给了。” “报答我?报答我什么?”李丹青有些奇怪的问道。 白芷萝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猛然收敛,她轻声道:“你帮我,杀了白素水!” 李丹青一愣。 白素水严格来说并不是他杀的。 但白芷萝那一瞬间脸上所涌动的恨意,却让李丹青感受得真真切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白芷萝如此憎恨自己的母亲,这时一个很值得深究的问题。 当然李丹青却不愿意去深究。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官道上前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伴随着车夫拉紧缰绳,马发出一声嘶鸣,马车停下。 白芷萝看了看窗外,朝着李丹青笑道:“到了。” …… 马车停留的地方是一处村庄。 准确的说,应该是曾经是一处村庄。 周围到处可见长满杂草的院落,半塌陷房屋。 但似乎已经荒废许久,看不见半点人影,在夜色的笼罩下,这副光景多少有些渗人。 如果李丹青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曾经白河村的旧址。 “我是真的不太明白,你们不是一直自称神殿吗?怎么老是喜欢寻这样阴森森的地方做事……” “咱们就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李丹青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竖起的鸡皮疙瘩,嘴里颇为不满的嘀咕道。 对于李世子的言辞,白芷萝并不介怀,她只是道:“这可由不得神殿,毕竟这儿时青鬼魔宗的地界,当然也由不得他们,他们也没得选择。” 李丹青挑了挑眉头,跟上正朝着荒废村落走出的白芷萝,问道:“怎么?里世界的生成并不受控制,恰好落在了白河村?” 听见这话的白芷萝脸色微微一变,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在那时看着李丹青言道:“以前在阳山时,我总以为院长只是个纨绔子弟,比起我强不了多少。不过是命好一些,运气又好上一些,今日看来,倒是确实是我无知了。” “院长很聪明,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聪明。” 白芷萝的夸赞很是由衷,但李丹青却并不太受用。 或者说没有心思去受用。 随着二人走入这荒废的村落,李丹青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冷了几分,他的肉身强悍,体内的血气之力流转不息,故而收到影响不大,但他暗暗估算过,若是换一个寻常武者来,体内灵力的运转一定会变得缓慢,战力起码下降三成。 当然这并不是李丹青真正的在意。 真正让李世子感到不安的是,这股弥漫在村落中的气息,让他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就像是在画戟城时,那把魔刀出世时,弥漫在天地间的气息。 二者有些差别,但…… 又出奇的相似。 “这就是青鬼魔宗遇见的麻烦吗?”李丹青问道。 白芷萝倒是并不隐瞒在那时点了点头:“他们赖以生存的里世界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构筑里世界的道蕴似乎有了诡异的变化,为此他们不得不求助于神殿。” “求助神殿,那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引我前来?”李丹青皱眉问道。 白芷萝在那时回头朝着李丹青嫣然一笑,说道。 “要解决他们里世界的问题,很麻烦。” “神殿也想了很多办法,但思来想去最稳妥的那种办法……” “就是院长你。”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笔买卖 似乎这世上每一个里世界都有他的独到之处。 譬如四海城中的里世界,想要进入,需要身为承道人的叶庞陷入睡梦,然后再以某些至今李丹青也没有完全理解法门方才能进入。 而白河村的里世界,倒是简单许多,只见白芷萝在某一处站定了身子,随即施展法门,李丹青眼前的空间便在这时一阵扭曲,旋即一道一人高的空间裂纹便显露了出来。 踏入那空间裂纹的刹那,眼前的景象猛然变化,阳光映入了李丹青的眼帘。 与之前在四海城经历的一般。 里世界的时间与外界正好相反。 但虽然这方里世界是白日,可天色却暗沉沉,没有生气,让人觉得格外压抑。 李丹青用了几息时间适应这明暗的变化,然后抬头看向四周,打量起自己的处境。 这处里世界的模样与李丹青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漫天黄沙,脚下的黄土灼热,迎面而来的风沙迷眼。 四周立满了帐篷,而远处是一座高耸的丘陵,丘陵上插满了一道道竖起事物,但给得太远李丹青看不真切,只是觉得那架势,像是一座座墓碑。 “果然都是些阴间的东西……”李丹青叹了口气。 李丹青与白芷萝的到来的响动,让周围的帐篷中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一道道身影从帐篷中钻了出来。 从中走出的家伙,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女人们大都穿着褴褛的衣服,而男的却大都赤裸着上身,而他们裸露的上身上,无一例外的都被纹着一道青鬼之相。 李丹青的心头一提,本能的有些警惕。 但这样的警惕并未持续太久的时间,李丹青便回过了神来。 这些从帐篷中走出的家伙,虽然与朝廷记录在案的青鬼魔宗的教徒有着同样的标志性纹身,但他们大多数,都只是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人。此刻他们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忌惮与恐惧。 怎么看也不像是那所谓的穷凶极恶的魔门中人。 有了四海城城中的经验,李丹青还是侧头看向白芷萝问道:“他们是……” “人。”似乎猜到了李丹青想要问什么,白芷萝还未待李丹青将这个问题说完,她便给出回答。 李丹青了然的点了点头。 青鬼魔宗虽然躲藏在里世界中,但却需要用粮行作为掩护,购买数量庞大的粮食,由此可见,这些家伙确实不是如四海城的里世界中的那些书灵。 “里世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你方才嘴里所谓的道蕴又是指什么?”但在想明白这一点后,更多的疑问也在这时浮现在了李丹青的心头。 “里世界是道蕴的具象化体现。” “是力量与念的集合。” 一个声音在这时,从李丹青的身后传来,回答了李丹青的困惑。 李丹青在这时侧头看去,却见一位中年男子带着一群人正迈步朝着他走来。 而相比于周围这些并无半点修为的普通人,这个中年男子的周身却弥漫着一股让李丹青忌惮的气息。 是神河境! 只是一眼,李丹青便觉察出来了对方的不凡。 而跟着对方一同走来的几十位同伴,每一个周身都涤荡着星罗境的气机,显然这群人就应该是这青鬼魔宗的首脑。 李丹青见对方到来,倒是没有心思再去消化对方说的那些东西,反倒直截了当的问道:“宁绣他们人呢?” 那为首的中年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李丹青的恶意,他的眉头皱了皱,沉声道:“我觉得阁下好像没有弄明白自己的立场。” 白芷萝在这时赶忙走上前来,正要说些什么来缓解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 却见李丹青一把取出了自己背上的朝歌剑,重重插入了身前的地面,冷眸盯着对方言道:“是阁下没有弄清楚你们的立场吧?” “既然有求于我,那就拿出些求人的态度来,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丹青说着,侧头看了看周围那些正一脸畏惧的看着他的众人,双眸眯起,盯着对方沉声道:“我李丹青加上那三位被你掳走的囚龙山弟子的命,换你们这里七八千条人命,我觉得很划算!” 从之前白芷萝对他所言的只言片语中,李丹青敏锐的察觉到了某些讯息——譬如这个里世界似乎有着与四海城里世界一般的麻烦,而要解决这麻烦,需要他李丹青出手。 本来李世子对此是有些困惑的。 泡妞他在行。 砍人的本事近来也不错。 但解决那玄之又玄的里世界的问题,李丹青却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可来到这里世界中之后,李丹青却察觉到了这其中异样——这个里世界正在奔溃的边缘。 之前弥漫在那白河村中的阴冷气息,便是因为这里世界的破碎,而四散出来的。 虽然依然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以及永生殿笃定自己能救他们。但李丹青却明白,一旦这里世界破碎,这七八千人的魔宗门徒就注定无家可归。 以为首之人的这群有些修为的家伙倒是还可以想办法躲一躲,可剩余的这群没有半点修为的寻常人,他们身上的青鬼纹身将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明白这一点的李丹青,自然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至少他要确定宁绣等人的安全。 为首的中年男人闻言,眸中闪过一道厉色。 李丹青很敏锐的察觉到对方似乎已经在愤怒的边缘,他心头一沉倒是最好了准备。 但下一刻,愤怒的男人目光忽然落在了李丹青手中那把黑色的重剑上。 那一刻,古怪的神情盖过了他脸上的愤怒。 “这把剑……”他喃喃说道。 “你认得?”李丹青也察觉到了他的古怪,在那时问道。 对于这把剑的来历,李丹青至始至终也没有摸得透彻。 倒是听周珏说起过,这不是一把剑。 而是一柄剑鞘。 “神殿从不欺骗,我们素来讲究以诚待人。”而就在这时,白芷萝走到了二人之间,在那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觉察到白芷萝此举似乎是有意为之。 中年男人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激动了起来。 “这么说,他真的可以修补这个里世界!?”男人言道。 白芷萝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笑道:“但就像院长说的那样,求人办事,还希望柯太守拿出些求人办事的诚意来。” 太守? 李丹青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古怪的称呼。 柯羊仇,也就是白芷萝口中太守,听闻这话,连连点头,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客气了起来。 “那这边请。”他这样说道,赶忙带着众人在前方引路。 很快便穿过了人群,来到了一处比起寻常人的住处要大出几分的帐篷前。 “这位小兄弟的朋友们,就住在这帐篷中,因为他们的修为不俗的缘故,为了以防祸端,我们给他们服用了一些迷魂草,但对身子并无伤害,只是会让他们陷入昏睡。”来到帐篷前,柯羊仇赶忙言道。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快步掀开了帐篷前的幔布走入其中,入目便见薛云三人分别躺在软塌上。 李丹青的心头一紧,赶忙上前,伸手一一探查了三人的状况,发现他们的内息平稳,并无什么伤势,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他们还有多久能醒过来?”他问道。 “四五个时辰吧。”柯羊仇言道,随即声音低沉了几分:“但阁下想要带走他们,在这之前,得帮我们做一件事。” “你是在威胁我?”李丹青眯起了眼睛,语气不善。 柯羊仇笑了笑:“算不上是威胁,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管这叫各取所需?” “掳走我的人,然后威胁我,我李丹青可从来不做这强买强卖的买卖。”李丹青沉声言道。 柯羊仇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他盯着李丹青言道:“阁下倒是误会我们了。” “请这几位朋友前来,只是为了邀请阁下来此。” “虽然手段确实下作了一些,但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这一点阁下应该明白。” “而且我们可是连你这几位朋友的手指都没有伤到一下的。” 李丹青冷笑着反问道:“那既然阁下也说了,这不是你们用来与我交换的筹码,那说说你们准备给我什么。” “秘密。一个秘密。”柯羊仇笑了起来。 “我听说过李世子的事迹。” “跟知道李牧林将军的威名。” “但李世子难道就不好奇,李将军死后,为什么会让人将这把朝歌剑送到世子的身前吗?” 李丹青的脸色在这时骤然一变,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 他很清楚自己父亲的为人,他对武阳朝廷忠心耿耿,可为什么会将一柄藏着前朝秘密的剑送给自己。 这背后有什么隐情李丹青不止一次细想过,但始终没有头绪。 李丹青低下了头,沉吟了一会,似乎在思虑这个筹码是否合适。 柯羊仇倒也并不催促,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好。”终于,李丹青抬起了头,看向对方,说出了一个柯羊仇预想之中的答案。 “不过,我还要一样东西。” “什么?” “真相。” “当年青鬼案的真相!” 第一百四十八章 牵扯甚大 “青鬼案?” “如果我说我们并未参与过青鬼案。” “或者说我们更不是什么青鬼魔宗,世子信吗?”柯羊仇在那时沉声说道。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并未表露出任何异色,只是问道:“证据呢?” 柯羊仇在那时一顿,而几位这里世界中的百姓也在这时走了过来,搬来了一方案台几张桌椅。 “坐下说吧。”柯羊仇在这时笑道。 李丹青依言坐下,目光却还是直直的看着柯羊仇。 “我们不是什么魔宗。” “我们是前朝遗族。”柯羊仇慢悠悠的说道。 用最平静的语气,将一个最骇人听闻的秘密,宣之于口。 李丹青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都让放大。 这是一个很禁忌的名讳。 对于武阳朝廷来说。 这个字眼,比起魔宗,更十恶难赦。 当然,武阳城本就是推翻前朝而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每个人都是前朝遗族。 但在大多数时候,这个称谓是有所特指的。 在武阳朝廷的眼中,所谓的前朝遗族,是指那些带着前朝辛密,一心想要复国之人。 这样的定义乍听上去没有什么问题。 可所谓的前朝辛密到底是什么,武阳朝廷为何畏之如虎。 对于旁人而言,这一切始终是个谜。 哪怕李丹青曾经依仗着父亲李牧林的关系,能够知晓这武阳城的大多数秘密,可唯独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对李丹青讳莫如深。 李世子此刻虽然脸色平静,但方才那一瞬间的神情变化依然被柯羊仇尽收眼底。 那一刻,中年男人面露苦笑,再言道。 “其实所谓的前朝辛密,就是这里世界。” 他没有任何卖关子的打算,直截了当的便解开了李丹青心头的困惑。 听闻这话的李世子愣了愣,神情有些古怪。 他确实见识过这里世界的神奇,但就凭这个想要让固若金汤的武阳天下易主,李丹青觉得并不现实。 李丹青看过一些关于武阳朝立朝之处的记载。 字里行间的东西大抵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吃人。 无数被认定为前朝遗族的百姓死于武阳大军的刀剑之下,白骨累累,如山如岳。 武阳朝廷到底在怕什么? 或者说,这里世界中到底还有怎样的,他不知道的辛密? “别这样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这里世界中到底有怎么样的力量能让武阳朝廷对我们赶尽杀绝。”柯羊仇似乎是看出了李世子的困惑,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样说道。 “我们是青鬼族,这只是祖辈留下的名字,我们自己与武阳城的寻常百姓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生来胸口便一直有这样一道青鬼纹身罢了。但就是这道纹身,让我们从出生那刻起便一直遭受武阳朝廷的追杀。” “起初的几十年我们族中还有武君境强者可以抵御,甚至偶尔与武阳的军队扳扳手腕,但随着那位强者的战死,我们的族人便不得不开始漫长的躲藏与逃亡。” “而能繁衍生息到如今,我们最大的依仗就是这里世界。” “每一任族长都可以获得从上任族长那里得来的青鬼玉佩……”柯羊仇这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被雕刻成青鬼之相的玉佩,放到了桌上,继续说道:“凭着这枚玉佩我们可以穿梭在里世界与外界之间。” 李丹青瞟了一眼那玉佩,除了做工精细以外,李世子倒是看不出其他的不寻常。 “可这如何证明青鬼案不是你们所为?”李丹青沉声问道。 他并不关心青鬼族的悲惨经历。 这并非他冷血,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在武阳天下屡见不鲜,李世子愿意帮助那些自己力所能及,且能帮到的人,但绝不会去做些可能会害了自己性命,而逞英雄的事情。 “武阳立朝已有百年。” “李世子如果看过一些关于武阳立朝以来的历史的话,大抵能知道,武阳朝对于我们这些所谓的前朝余孽的追杀在立朝之初的十多年内,最为疯狂,而大多数前朝遗族都在那段时间里,被武阳朝的大军所击溃、杀死。” “剩下的大抵都如我们一般,要么四处逃窜朝不保夕,要么就躲入了里世界。” “对于我们而言,活下去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武阳朝廷不来寻我们的麻烦,我们就可以烧高香了,哪里还敢去招惹他们。” 柯羊仇这番话说得很诚恳。 但诚恳不意味着就值得相信,这一点李丹青还是很明白了。 他并没有无谓的妇人之仁,也没有仅仅凭着对方脸上神情的变化,就能判断对方所言真假的本事。 “如果阁下说的是真的的话,那当年发生在白河村的惨案是何人所为?夏青二家的家主又是为何谋反?”李丹青沉声问道。 “青向锋……青大人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人啊。”提及这茬,柯羊仇不由得感叹道。 “当年我们在这里世界躲藏了数年,但这里世界的环境恶劣,世子也看到了遍地黄沙,既种不了庄稼,也放不了牛羊,我们靠着祖上留下的钱财勉强度日,但钱总归有花完的一天,我与族中老小合计,这些年武阳朝对前朝遗族的搜查已经放缓了不少,便想着用难民的身份,看看能不能在武阳朝有个安身立命的地界,便寻到了这白河村地界。” “这处依山傍水,虽然离皇城近了些,但不是什么过往要道,寻常时候几乎没有人会从此地路过。” “我们便想着在此地安身立命。” “起初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打猎耕种,虽然辛苦,但有个盼头,白河村也是在这时被我建起来的。” “这样过了十来年,朝廷又经历南疆之乱,中心都放在安定民心上面,我们难民的身份也没有受到太多怀疑,在白河村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甚至大多数村民都在武阳朝的户部登记造册,也渐渐与外界有了往来。” “我们便将里世界的入口固定在了这白河村。” “固定?”李丹青听到这字眼,敏锐的察觉到了某些不一样的味道,他抬眸看了柯羊仇一眼。 “里世界的存在与现实世界不一样,他没有空间的概念,只要能打开入口,理论在任何地方都能进入对应的里世界。” “但这需要武君级别的强者亦或者掌握了特定的道蕴之人才能做到,而寻常人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要依靠外力。比如我们祖传的青鬼玉佩。”柯羊仇解释道。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这样解释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他在四海城遭遇的里世界便需要叶庞这个承道人才能打开。 只是在这之前,他与白芷萝来此时,白芷萝却打开过这里世界的通道。 许久不见,白芷萝的修为确实有了十足的增长,但距离武君之境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那她能打开这个里世界的大门,是依仗着什么呢?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困惑,而柯羊仇倒是并没有察觉到李丹青古怪的心思,而是在这时继续言道。 “青鬼玉佩是很祖传的神物,运用它,我们可以打开里世界,但青鬼玉佩中储存的力量是有限的,一旦这里面的力量耗尽,我们就没有机会再回到里世界,将里世界的入口固定,我们能够减少打开通道时的能量消耗,这作为我们的后路,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而麻烦也就是在里世界固定于此后开始的……” 李丹青沉下了眉头,他知道听了这么久的故事,在这时终于快迎来正题了。 “随着我们与外界交流的增多,时不时村中也会有些外乡人落脚,大抵是这样的日子过得太久,我们也渐渐忘了我们身为前朝遗族的身份,一个外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进入了里世界,从我们的里世界中盗走了一样事物。” “而那东西的失窃,是整个里世界的崩坏的开始。” “里世界中的力量开始变得极为不稳定,而这样的不稳定很快便影响到了一些我们的族人,他们变得疯狂,变得渴望鲜血。” “但我们却不敢将这些事情报告给官府,害怕朝廷通过这些事情查到我们的真实身份。” “我们只能自己处理掉那些疯狂的族人,但随着里世界中散发出来的不稳定力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多的族人受到了那股力量的影响,这件事情还是传到官府,青向锋大人也就是在这时接到了朝廷的命令来此调查此事……” “我们本想着要隐瞒此事,但青向锋大人还是查到了些端倪。没有办法之下,我们只能向他坦白,本以为等着我们的会是凄惨的命运,但不曾想青向锋大人不仅没有向朝廷汇报此事,反倒准备帮助我们稳定里世界的异变。” “这个过程很繁琐,青向锋大人做了很多努力,也渐渐有了些成效,但也就是在这时另一批朝廷的人到来了。” “郢家?”听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头一挑,如此问道。 柯羊仇在这时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郢相君。” “你的意思是,青向锋青家主并没有投靠你们,只是因为怜悯你们的处境想要帮助你们?”李丹青皱眉问道。 “嗯。” “那日郢相君带着大批的朝廷的兵马将白河村团团围住,青家主在这时出面想要为我们遮掩此事,但郢相君不问青红皂白便将青大人定性为魔宗同党。” “青大人为了给我们争取退回里世界的时间,与郢相君苦战,力竭而亡,而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便再次龟缩回了里世界不敢再与外界有太多联系。” 提及青向锋,柯羊仇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怒色,似乎对于青向锋所遭遇的一切,他既抱有愧疚,同样也抱有愤怒。 李丹青却眉头一皱,问道:“你是说自从青向锋死后,你们就没有再在这白河村生活过?” “自然。”柯羊仇苦笑道:“我们前朝遗族的身份暴露,自然明白朝廷知道后会如何对我们,我们哪里还敢与外界来往?留在外界,朝廷的大军上门,我们不是必死无疑?”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 可听见这番话的李丹青心头却愈发的困惑。 他看过关于青鬼案的卷宗。 青向锋遭遇的一切倒是与柯羊仇所言对得上号,卷宗上言说,青向锋奉命调查此案,可却在来到此地后没了音讯,郢相君带着镇魔司的人前来查看,却发现青向锋选择与魔宗为伍,对朝廷出手。 郢相君为了某些目的,说出这样一番颠倒黑白的话,李丹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可青鬼案的卷宗还有一份关于夏乾的。 在青向锋叛逃魔宗,青家被连坐入罪的第二年,夏乾又领命前来调查白河村的魔宗之事。 当时朝廷说辞是,白河村的百姓又有人报案称白河村的魔宗卷土重来…… 然后才有有了夏乾来此调查此案,却转而刺杀皇帝一事。 可依照着柯羊仇的说法,在青向锋被杀后他们便退入了里世界与外界鲜有接触,那这一年多来,生活在白河村的村民们是谁?又是谁给朝廷报的案呢? 似乎是看出了李丹青的疑惑,柯羊仇的声音在这时在此响起。 “大概在青大人死后的第二年,我们储备粮食快要耗尽,我们方才派人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里世界的通道,来到了外界。” “那时白河村已经化为了废墟,但我们不敢再在白河村建城,同时也害怕大批量的人口转移会引来朝廷的注意,故而只能让族人用祖上遗留下来的银两,在白河村附近做了些生意,同时也开了一家粮行,为数千人巨大的粮食供应作为掩护。” “而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渐渐了解到了夏家主的事情。” “对此我们同样也很困惑,但遗憾的是……” “我们也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们倒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头绪,世子可以听听,信不信在世子。” 李丹青闻言不语,只是沉眸看着对方,安静的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柯羊仇言道:“郢相君是知道我们是前朝遗族的事情的,同时当时也是他看着我们再青向锋大人的掩护下逃入里世界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四处打探过,似乎朝廷对我们的定义始终是一股不成气候的魔宗,并未有将我们当做前朝遗族……” 柯羊仇的话点到即止,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白。 “你的意思是之后夏家主遭遇的一切,以及白河村后来的居民,都是郢相君自导自演的戏码?”李丹青神情玩味的反问道。 “但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看样子世子对于里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些。”柯羊仇闻言,笑了笑。 “此话怎讲?”李丹青问道。 “我听白姑娘说过,世子在四海城时,曾在一方里世界中走过一遭,听白姑娘的描述,那方里世界似乎关系着前朝文脉,也就是当年凤鸣山的真正传承……” “嗯?”李丹青并非愚笨之辈,他似乎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 “真正的传承?” “难道说如今武阳朝的圣山,所得的传承都是假的不成?” 柯羊仇在那时耸了耸肩膀:“具体何如,我也并不知晓,都是从祖辈那里听来的事情,只知道每个里世界都关系到一座圣山的传承,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时至今日,武阳朝依然明里暗里,对我们这些前朝遗老死抓着不放的缘由吧。” “所以,你觉得郢相君对当年你们是前朝遗族的事情秘而不报,其实是因为自己觊觎这股传承之力?所以派出了人手,以白河村村民的身份继续寄居在白河村,实际上只是为了监视你们?想要等你们露出些蛛丝马迹,再一网打尽?” “只是后来左等右等,等不到你们的出现,所以便不了了之了?”李丹青问道。 “大人物们的事情,我不敢妄断,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世子而已。”柯羊仇很聪明的给自己留了后路。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他,好一会之后,方才笑了笑,在那时站起了身子:“故事还不错。” “我暂时信了,那这笔买卖我也算是接下了,那就请柯太守带路吧!让我看看,我应该如何解决你们的麻烦。” 柯羊仇倒是没有想到李丹青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坐在原地抬头看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那一刻,这位中年汉子的脸上露出了遮掩不住的笑意。 “李世子果然是真性情,请随我来。” 他这样说罢,转身便在前方引路。 …… 柯羊仇的心情很急切,从他快速的步伐中便能看出其中一二。 李丹青与白芷萝在他身后并肩跟着,李世子多少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白芷萝,从来到这里世界开始,白芷萝便很少说话,似乎完全已经将自己置身事外,李丹青很难去揣测她与她背后的永生殿在这场计划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里世界中的环境确实很恶劣,脚下是松软却带着灼热的黄土,迎面是汹涌的风沙。 青鬼族人所寄居的地界似乎还是这方里世界的边缘,风沙并不剧烈,而随着柯羊仇引路,李丹青他们渐渐朝着中心地带进发,风沙也渐渐大了起来。 寻常人在这样狂暴的风沙下,注定举步维艰,但李世子的肉身强悍,倒是影响不到。 让李丹青暗暗吃惊的是,身旁的白芷萝却也面色寻常,脚步轻盈。 他可记得阵前,这白芷萝离开阳山时,修为才堪堪紫阳境大成,这短短半年多的时间,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由此大抵可见,这永生殿的底蕴与手段何其可怖。 而随着他们穿过一段风沙汹涌的地段,李丹青也终于来到了这处里世界的中心地带。 之前他方才来到此地时便远远的观望过,这中心处有一道山丘,丘陵之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竖起的事物,起先李世子的第一感觉,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墓碑之类的玩意。 但来到这山丘之下,抬头看去,这才看清,那些密密麻麻插在山丘上的,是柄柄锈迹斑斑的长剑…… 这是一处剑冢! 李世子心生明悟,想要问些什么,但却见无论是前方引路的柯羊仇,还是身旁的白芷萝,都沉着脸色,似乎并无理会他的意思。 李世子也就讪讪收起了询问的念头。 接下来登山的旅途倒是算得轻松,抵达了中心地带的山丘后,方才肆虐的风沙倒是小了不少。 三人的修为不熟,全力施展之下,不算太高的山丘,只是半个时辰的光景便已然登顶。 山丘的顶峰是一处约莫足以容纳十来人的圆顶,这处倒是干干净净,没有如山丘周身那般插满密密麻麻的锈剑,只是中心处有一道平整的一尺宽半尺厚的凹坑,似乎在此之前,这里也插着某样事物一般,只是现在,这东西已经不知所踪了。 李丹青沉下心神,感受了一番周遭的气息流转,方才在白河村所察觉到的那股阴冷的气息,在此处愈发的浓郁,似乎这里便是那股气息的源头,也是柯羊仇口中可以解决里世界渐渐变得不稳定的根源之地。 “我需要做什么?”李丹青沉眸问道。 听闻这话柯羊仇在这时回头看向李丹青,却不答他此问,反而问道:“李世子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吗,一开始里世界是很稳定的,直到有人潜入这里世界从这里取走了一样东西,里世界方才渐渐变成现在这样,趋于崩溃的边缘。” 李丹青点了点头,看向眼前这处凹坑,言道:“那东西被取走之前,是放在这里的对吗?” “嗯。”柯羊仇也点了点头,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变得古怪了几分。 “所以李世子知道,那是什么了吗?”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 这个奇怪的问题,让李丹青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心底的不满还未言说出来,他忽然心头一凛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 而柯羊仇就在这时平静言道。 “是的。” “那个被偷走的东西,就是世子背上的……” “朝歌剑。”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主仆 李丹青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朝歌剑,是你们的?”他问道。 “每一座里世界都联系着一座圣山,我们的里世界也是如此。” “他的传承来自于黄玄山。”柯羊仇轻声说道。 武阳尚且有七座圣山悬而未决,黄玄山便是其中之一。 李世子是知道这事的。 但此刻,李丹青的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更多的困惑。 如果朝歌剑是这黄玄里世界中的东西。 那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父亲的手里? 朝歌剑处处透着诡异,甚至隐约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就只是因为,与一方里世界有关? 柯羊仇说,朝歌剑是被盗走的,那…… 那罪魁祸首,难不成是自己的父亲? “世子不用担心。” “我请世子来,不是为了寻回失物的。”柯羊仇面露诚恳之色,他朝着李丹青言道。 “此剑失踪多年,几经辗转,最后落在世子手中,恐怕早已与当初盗剑之人非为同人了。青鬼族只求一个繁衍生息,苟活下去的机会,无心参与争斗,这一点还望世子明鉴。” 他的话打消了李丹青的顾虑,李丹青问道:“那阁下是需要我做什么?” “朝歌剑是黄玄山传承所在,我观世子早已与此剑心血相连,说明是得了此剑认可的,世子只需把此剑插入这阵眼,以心念催动,便可让这里世界的异状被修复,当然,作为回报,世子也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柯羊仇这样说道。 “我想要的?”李丹青眯起了眼睛。 “力量以及传承。”柯羊仇的声音在那时阴沉了下来。 …… 平心而论。 柯羊仇最后的话,让李丹青的心头有些惴惴不安。 朝歌剑固然给了他很多的帮助,事实上若不是这柄朝歌剑,他李丹青早已死在应水郡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但朝歌剑同时也带给李世子极大的恐惧。 他忘不了那个他曾在幻想中见过的男人,他在焚烧的宫殿前,一遍一遍的向李丹青重复那句话。 “承我通天意,铸我绝地身!” 李丹青始终不知晓对方的身份,但却能从他那双燃着烈焰的眼睛中看见无边的愤怒。 那种愤怒。 似乎要将天地燃尽。 …… 老头子常说,这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你得到什么,就一定会付出什么。 李世子不太信这话。 毕竟他经常有那样的遭遇——花上几千两的银子,寻了一姑娘,转头却发现,另一个只要几百银子的姑娘,比这个更漂亮。 但…… 这话多少有他的道理在…… 他陷入了迟疑,他开始衡量柯羊仇话语的真实性。 轰!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远处爆开,天地颤抖。 就连李丹青等人此刻立足的山丘,也似乎颤了颤。 众人的身形摇晃,目光惊骇。 而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半山腰的地界周遭忽然出现了一道道扭曲的空间。 李丹青沉眸看去,只见一道道人影,在那时从那扭曲的空间中走出。 那些家伙的目标明确,在来到这里世界后,便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从山腰一路跃起,直直的杀向位于山顶的众人。 而李丹青也在这时看清了那为首之人的模样。 是郢相君! 背负着一柄重剑的郢相君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沉声道:“李世子让我很失望啊!” “我就说世子殿下怎么对青鬼案如此热衷,还以为是为了给陛下分忧,却不想世子殿下竟然与这青鬼魔宗的人勾结在一起,李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世子不思报国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陛下知道了,怕不是得痛心疾首,然后砍了世子?” 郢相君的到来,让柯羊仇的脸色骤然一变,当年发生的种种,柯羊仇到如今还记忆犹新。也正是因为眼前之人,他们青鬼族这近十年来,才会如过街老鼠一般,龟缩于此。 “郢家主好像比我更在意青鬼族的事情吧?表面上一口否定,可暗地里却是甘心得很啊。”李丹青的心头一凛,对于郢相君的到来他同样毫无预料,同时更明白郢相君的手段何其可怕,但表面上他却不动声色,如此反问道。 郢相君倒是并没半点被李丹青拆穿了心思的窘迫,他坦然笑道:“说起来还要谢谢李世子,我让人在白河村蹲守了足足一年,可却从未找到这群青鬼族族人的所在,还是世子聪慧,这才多久时间,就帮我解决了这大麻烦。”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你一直派人在跟踪我?” “算不上吧,怪也只能怪,世子的红颜知己太担心世子了。那位曲姑娘回了武阳城第一时间便想要通知你府上的人,我虽然不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却大抵猜到了和白河村有关,派人蹲守在白河村,这才有了这意外之喜。” “放在以往,这里世界藏得隐蔽,我还难以进入,但近来这方里世界处于崩溃的边缘,世界壁不太稳定,我才能寻到进来的机会。说起来还甚是遗憾,这宝库就在我的眼前,我竟然这么久才发现。” 郢相君笑容满面的感叹道,眉宇间满是春风得意。 “所以当年青家主死后,留在白河村所谓的村民其实就是郢家主的探子,对吗?”李丹青问道。 “自然。”郢相君笑道:“那青向锋可真是个笨蛋。” “我们武阳四族为了他姬家出生入死,那可是扶龙之功啊!” “到了最后,三府九司没有我们的名字,圣山也一个没有我们的份。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里世界,他不想着好好谋些应得的东西,反倒为了这些前朝遗族,与我作对,你说他不死,谁死呢?” “那夏乾呢?”李丹青又问道。 郢相君眯起了眼睛,他说道:“李世子如果真的这么好奇的话,可以等等,等我得了这里世界的传承,然后再与阁下一并言说。” “至于现在嘛……” “还请世子把这把剑交给我吧。” 郢相君说着,朝着李丹青伸出了手。 “凭什么?”李丹青反问道。 柯羊仇也在这时迈步上前,他取出了背上的长剑,立在了李丹青的跟前。 “我帮世子拖住他们,世子莫在犹豫。只有朝歌剑能驱动这里世界的力量,只要你与里世界链接,他们在这里不会是你的对手。” 柯羊仇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耳畔响起,李丹青的眉头一沉。这样的话,他也曾在四海城的里世界中听人说起过,也见识过叶庞,虽为没有半点修为的读书人,却在里世界中展现出堪称恐怖的战力。 他深吸一口气,也放下心头的迟疑。 他明白,郢相君的出现便意味着此事恐怕难以善了,想要活下去,那唯有此法,他点了点头,正要应允。 “李世子真的要这么做吗?”郢相君却在这时言道。 他这样说着,身子缓缓退开。 他方才立身之所,正好遮挡了李丹青的视线,此刻李丹青沉眸看去,却见远处那平原上,同样有数十道空间裂纹产生,一道道身影从中走出。 而那里,正是柯羊仇族人的栖息之地,同样,宁绣等人也正在那处昏睡…… 那处地界此刻正乱做一团,可以想象,随着郢相君的手下到来,那群大都没有修为的青鬼族人,会遭受到怎样的命运。 念及此处李丹青与柯羊仇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把剑交出来,我或许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但如若不肯的话……”郢相君将他们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冷笑着言道。 柯羊仇的双眸通红,恶狠狠的盯着郢相君,他手中的剑提起,却又放下,最后还是无力的垂下。 李丹青同样盯着郢相君:“我怎么能详细你?” “如果我把剑给了你,你还是要杀我们呢?” 面对李丹青的提问,郢相君脸上的神情平静,他笑道:“那就要看李世子愿不愿意去赌了,到底是现在用你门下弟子的命赌一赌你能不能在我杀你之前,夺走这里世界的传承。” “还是放下剑,去赌我最后会不会放过你。” “这一切全看世子自己的选择。” 李丹青沉眸不语,他瞟了一样一旁的柯羊仇,显然这个中年人更关心自己族人的生死,他已经没了斗志。李丹青当然也在乎宁绣等人,但他更明白,以郢相君的手腕,一旦让他得逞,恐怕他们就没有活路可言。 但没有柯羊仇的帮助,他根本无法撑到那个时候…… 李丹青的心头一沉,眼角的余光却在这时瞥见了一旁的白芷萝,她的面色平静,似乎丝毫没有被此刻这突发状况所惊讶。 李丹青在这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却露出颓然之色。 “但愿郢家主能够言出必行。”李丹青这样说着,将手中的朝歌剑双手奉上。 李丹青如此简单的妥协,让郢相君多少有些意外,他瞟了李丹青一眼,随即便笑了起来。 他走上前来,目光落在了那把通体漆黑的重剑身上,眸中的神情在那一瞬间顿时火热了起来。 贪欲盖过了些许微不足道的疑虑。 他伸出手,握住了朝歌剑的剑柄。 笑意在郢相君的脸上荡开…… 为了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也谋划了太多,失败了太多。 但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了。 “从武阳朝立朝开始。” “为了断绝前朝人的痴心妄想,武阳朝一直致力于灭绝从前朝传下来的道蕴。” “想要保住传承,对于圣山而言,他们能有选择无非两个,要么自绝道蕴,要么就如这些青鬼族人一般东躲西藏。” “想不到,到最后,却便宜了我,天命难测啊。”郢相君目光灼热的盯着手中的剑,此番言罢,他依然迈步走到了那处位于平顶中央的凹口处。 “世子你知道,这圣山道蕴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吗?”郢相君在这时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沉着眉头摇了摇头。 “武君是武道之极,近于道,却非道。” “而道蕴,是突破这极限的钥匙。” “有了他,凡人也可以触摸到神的领域。” 郢相君脸上的狂热之色又浓郁了几分,他双手反握着朝歌剑的剑柄,在这时猛然将剑身插入了那凹口之中。 叮! 只听一声闷响,朝歌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剑吟。 下一刻,一道黑气的气息猛然从剑身上荡开,黑气以李丹青为中心,朝着四周蔓延,从他的脚底涌向平顶的边缘,再涌向整个山丘。 整个里世界本就昏暗的天色,在那时愈发的暗了下来,层层黑气不断荡开,天地的颤抖在那时愈发的剧烈。 李丹青等人站在那处,身子随着天地摇晃,有些立身不稳。 一道道阴冷的气息在这时弥漫开来,然后朝着郢相君涌去。 郢相君的发丝扬起,衣衫鼓动,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张狂与狰狞。 他周身的气势随着那股力量的灌入而开始不断的攀升,同时一道道黑气也从朝歌剑的剑身上弥漫开来,那些黑气如有灵性,在这时涌向李丹青等人。 李丹青面色一沉,暗觉不好,赶忙运集起体内的血气之力抵御,同时柯羊仇也聚集起灵力,倒是那白芷萝神情依然平静,她只是伸出手轻轻一挥,朝她袭来的灵力便在那时退散。 但相比他们三人,一旁那些郢相君带来的手下们却似乎没有这么幸运了。黑气的袭来他们并未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当黑气将他们的身形笼罩,想要再挣扎却是为时已晚。 黑气的笼罩下,那些人的嘴里发出阵阵哀嚎,然后下一刻,便被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干了血肉,化作一道道枯骨栽倒在了。 这一切发生得极为突然,不过眨眼的光景。 李丹青看得毛骨悚然,而那些吸纳了这些血肉之力的黑气却在这时就像是饱食的动物一般,心满意足的回到了那朝歌剑的体内,将郢相君周身的气势再次推升。 郢相君眸中的光芒愈发的炙热,近乎于癫狂。 他似乎并未感受到周围自己带来的属下们所遭遇到的事情,他只是沉浸在这强大力量带来的快感之中。 “桀桀……” 一道阴冷的笑声忽然响起,那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这声音他似曾相似…… “区区凡人,如何能窥探这天人之力。”而就在这时,他身旁一直面色如常的白芷萝忽然悠悠说道。 李丹青侧头看向她,寒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这把剑是属于世子的,谁也抢不走。想要以凡人之躯去驾驭神人之力,最后的结局注定只能成为神的祭品。”白芷萝平静的言道。 郢相君周身的气势开始更加狂暴的升腾,朝歌剑的剑身上,一道道黑色的纹路涌动,它们仿佛是活着的一般,顺着郢相君的手臂朝着他的身躯蔓延,郢相君的衣衫爆开,那些黑色纹路不断蔓延,在他的身上刻下一道道诡异的符文。 这方里世界似乎是承受不了这股力量,天地的颤抖愈发的剧烈。 “朝歌剑到底是什么?”李丹青大声问道。 白芷萝侧头看向李丹青:“如世子所见,它是一把剑。” “但又不单单是一把剑。” “倒退数百年,黄玄山是与前朝朝廷关系极为密切的几座圣山之一,这把剑算得上是前朝的镇国重器。” “哪怕前朝覆灭,这把剑的剑身之中依然蕴藏着前朝的气运。” “而这样的气运,是很好的涌来镇压那把凶刀的力量。” “加上朝歌剑认可了世子,世子的心性又足够坚定,你们合二为一,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为极恶刀打造的刀鞘吗?” “除了你,这世上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驾驭这朝歌剑中的凶刀之灵的。” 李丹青的瞳孔陡然放大,白芷萝的话几乎是在明示他,这朝歌剑就是为了装下极恶刀而打造的剑鞘。 可是…… 极恶刀藏在朝歌剑中的秘密,这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无非他李丹青、姬师妃以及夏弦音三人而已。 其余的人,包括周珏早已死在了画戟城,白芷萝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对于神殿而言,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白芷萝似乎看穿了李丹青的心思,在那时言道。 还不带李丹青反应过来,白芷萝的声音又再次响起:“相比于纠结此事,我觉得世子还是更应该想想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 “郢相君没办法压制住他朝歌剑中的极恶刀,也没有办法得到朝歌剑的认可。” “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刻钟的时间,极恶刀灵会抽干这方里世界中的所有力量,里世界崩塌,我们都会死,而外界也会因为刀灵出世,生灵涂炭。” “我想世子应该也没有到看破红尘,坐以待毙那一步吧?” 说完这话,白芷萝看向李丹青的眉宇间分明写满了笑意。 李丹青的心底一沉,也觉察到自己似乎走到了这永生殿的算计之中,这时赤裸裸的阳谋。 可阳谋之所以为阳谋,就是因为哪怕你知道这就是个圈套,你也只能咬着牙往里跳。 “怎么做?”李丹青问道。 “郢相君试图催动朝歌剑,他的野心与贪念在第一时间便被朝歌剑中的极恶刀灵觉察。” “极恶刀灵利用他的贪念控制他的心神,同时试图吸纳这里世界中的力量强大自己。” “我可以以秘法将极恶刀与朝歌剑分离,也暂时切断它与里世界的联系。刀灵想要完全吞噬郢相君的神志需要一段时间,世子借这个机会掌握朝歌剑,然后想办法沟通这里世界的力量,再以里世界的力量封印极恶刀。这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李丹青听闻这话,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好。” 白芷萝也不啰嗦,得到李丹青的答复后,她的双手伸出,一道诡异的紫光在她的眉宇间漫开。 奇异的能量波动涌现,在这时奔涌向郢相君。 郢相君的身子一颤,转头怒目看向白芷萝。他早已没了平日里那冷峻的模样,反倒显得癫狂与狰狞无比。 “你敢!”他怒吼道。 白芷萝却根本不理会郢相君的怒吼,她只是沉下了双眸,在这时低声道:“开!” 一道紫色的印记从她的掌心飞出,重重的落在了郢相君的身上。 郢相君的身子暴退数丈,同时手中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也在这时被他从朝歌剑中取出,与他一同跌倒在不远处。 “吼!” 在郢相君跌倒在地的瞬间,天地响起一声震慑天地的怒吼,郢相君的背后,一尊巨大的魔神虚影浮现。他怒吼着朝着白芷萝与李丹青的立身之所袭来。 白芷萝的眉头一皱,手中数个手印结出,一道道紫色的灵力从她的周身涌出,化作一道屏障横在他们与那魔神虚影之间。 魔神虚影一次次朝着这屏障发起冲锋,虽然每一次都让这灵力屏障颤动不已,但并无法在第一时间将之击碎——就如白芷萝说的那样,极恶刀灵想要发挥出全部实力,就需要彻底控制郢相君。而无法做到这一点,他短时间内就无法破开,白芷萝用秘法撑起的屏障。 那神魔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停下了攻击,只是寒声言道:“你们都得死!” 然后身形变化作一道黑气,将郢相君的身子包裹其中。 “世子!快!”白芷萝在这时朝着李丹青大声言道。 李丹青的心神一沉,也不再犹豫,快步来到了那柄被插入凹口的朝歌剑剑柄之上。 握住剑柄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剑身上涌来,李丹青的身子一颤,一股强大的意志仿佛在那时苏醒过来,冲击着李丹青的心神,他咬了咬牙在这时将另一只手也生出,同样将剑柄握住。 “小爷我是主!” “你是仆!” “少给老子来喧宾夺主那一套!” 李世子怒声暴喝道。 随着此言一出,那股强大的意志仿佛被李丹青所震慑一般,从他的心神中褪去,然后化作一股剑意,以剑身为中心,朝着四周涤荡开来。 铛! 铛! 铛! 剑意所过之处,那些插满山丘的锈剑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剑身轻颤。 就仿佛等待着神祇的虔诚信徒,在千万年的守候后,终于等到了他们的君王的到来。 于是。 天地俱寂。 唯有。 剑鸣如海。 第一百五十章 算计 幽云。 圣山幽山之上。 蒙逊氏的王族恭敬的站在大殿的两侧。 一位白衣书生盘膝坐在高台上,双眸紧闭,好似冥想,也好似熟睡。 他已经这么坐了足足半个月。 自从他答应了蒙逊王族会帮助他们带着这座许久未有飞升的圣山飞升之后,这个书生就这样一直坐着。 蒙逊王族的内部对于皇室的这番决定多少抱有一些非议。 一来王族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二来,在大多数人看来,蒙逊王族的圣山这么多年都未有飞升,起原因极为复杂,这书生区区一个外人,如何能解决这事。 要知道想要让圣山飞升,一来需要修行与圣山中星灵契合的功法,再来也需要武君级别的修为,二者缺一不可。 这书生一个外人,对于蒙逊氏的功法一窍不通,而幽山的星灵已经数十年没有给予过蒙逊氏的回应,这书生如何可能得到它的回馈? 王族每天都会派人来此,明面说是保护,实际上则更像是监视。 足足半个月过去,圣山依然没有半点飞升的兆头,反倒是这书生就像是打定主意要在他们蒙逊王族蹭吃蹭喝一般,既没有做点什么能见成效的事情,也没有半点离去的意思。 当然,书生尚且还好,毕竟这入定半个多月,除了占了个位置外,也没有做什么其他事情。 但他带来的那位同伴…… 蒙逊王族的二皇子蒙逊图正想着这些,大殿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位身着青衣的男人便在这时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哟?都在啊?”他瞟了一眼屋中的众人,对于以蒙逊图为首的众人眉宇间的恶意视而不见。 他打了声招呼,便在一处坐了下来,将食盒打开,香气顿时飘满了整个大厅。 水晶肘子、红酥肉、玉堂鸡…… 各色精致的菜肴被他从食盒中拿出,然后他就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大口大口的胡吃海喝。 这些食物放在武阳城当然不是什么稀奇货色,但在这蛮荒的幽云之地,可就是千金难求的玩意了。 男人对于食物极为挑剔,所需的食材都需要从武阳运来。 这一顿饭菜,算上各种费用,实际上价钱已经过了千两银子,这半个多月的时间,被他吃掉的食物,恐怕已近万两。 但对方非但丝毫不知道收敛,反倒提出的要求一日过分过一日。 蒙逊氏虽然号称幽云共主,但实际上除了这座圣山外,手中已经没有半点实权,而这座圣山却已经数十年未有飞升,这也造成蒙逊氏的领地灵力稀薄,有能力的武者少之又少,蒙逊氏的地位也就江河日下,这几乎就构成了一个难以破解的死循环。 不过受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两的银子的开销虽然不少,但倒是不至于让蒙逊王族伤筋动骨。 蒙逊图真正不满意的是,他认为眼前这个正在大快朵颐的男人与坐在一旁的书生都不过是江湖骗子,可奈何自己的父王,如今蒙逊氏的王柱,蒙逊翊对于他们极为信任,蒙逊图几次谏言反倒遭到了自己父亲的一顿训斥。 “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 “圣山飞升之事还是没有半点头绪,徐炼先生还有心情吃饭?”蒙逊图的忍耐大抵已经到了极限,他在那时冷声言道,语气中的讥讽之意,自然是毫不遮掩。 正啃着水晶肘子,吃得满嘴流油的徐炼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蒙逊图,咧嘴笑道:“这事你跟我说可没用,我就是陪着先生来这里的,他说要带圣山飞升,我可没说过。” 徐炼倒是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蒙逊图闻言不由得怒火中烧,这话在他听来,更像是徐炼已经承认了他们的许诺只是一场荒诞的骗局,而这番话,是他为自己谋求的后路。 蒙逊图在这时冷笑一声:“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蒙骗了父王,但最多三日时间,如果你们还做不到的话,我会亲自杀了你们。” 徐炼听见这话,手中的水晶肘子被他放了回去,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似乎是被蒙逊图这番话给唬住…… 蒙逊图自然很满意徐炼的表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徐炼却在这时起身叹了口气,迈步走向蒙逊图。 蒙逊图被徐炼这样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神情警惕的看着徐炼,而他身后的一大群甲士也在这时提起了手中的刀剑,目光炯炯的盯着徐炼。 但徐炼却神情平静,只是笑呵呵的在这时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蒙逊图的肩膀,言道:“小家伙,我们武阳有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别心急,这步快了。”徐炼这样说着,伸手指了指蒙逊图的身后。 在场的众人见状皆心有所感,纷纷在这时回头看去,却见这时他们身后,那一直坐在高台上,足足半个多月时间的书生在那时缓缓睁开了眼。 “那位世子,终于走上了,我给他安排的路。”他这样说道。 这话像是在告诉众人些什么,却又像是在自语。 “先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徐炼在这时拱手说道。 “不过只是开始而已,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白衣书生颔首言道。 二人的一言一语高深莫测,蒙逊图从一开始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将二人的这番话视作了故弄玄虚之语。 “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先生承诺的事情现在可还没有半点影子,先生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呢?”他冷笑着问道。 周珏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有何难?” 他此言说罢,一只手伸出朝着虚空一握。 轰隆隆! 整个幽山都在那时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道所冲撞,颤抖不止。 而身处这幽山之上的大殿中的众人,也站立不稳身子,在那时身形摇晃。 蒙逊图在这时就算再傻也反应了过来,这一切都是周珏在捣鬼! 他怒目看向周珏问道:“你在做什么?” 周珏笑了笑:“圣山之所以为圣山,是因为圣山之中存有降世的星灵,能与星灵沟通之人,方才可以使圣山飞升。” “但遗憾的是,四十年前,幽云兵败,你们蒙逊王族为求篝火,放任武阳朝廷的人上了你们的圣山。他们用秘法,杀了这圣山上的星灵,所以至此以后,幽山再也无法得到星辰的认可。” “想要让幽山飞升,无非两种办法。” “其一让幽山连接的幽冥星再次降下一道星灵,但这得是当年你们蒙逊氏族的老祖亲自方才可能做到。” 也许是此刻山体震荡的异象太过可怕,又或者只是因为周珏的语气太过笃定,本来对周珏与徐炼抱有极大恶意的蒙逊图闻言竟是在这时忍不住出言问道:“那还有一种办法呢?” 周珏在那时笑了笑抬头看向穹顶,他的目光仿佛能穿过大殿中木制的屋顶,看向星海深处。 “成为那颗星星的主人。” 他这样说道,伸出手的猛然握紧,天色骤暗,天空中,一颗星辰猛然浮现,淡蓝色的星光射下,将整个幽山笼罩其中。 下一刻,地面的颤动愈发的厉害。 蒙逊图透过大厅的窗户看向屋外,只见远处的山体开始下坠…… 不! 应当是,这座幽山开始升腾。 时隔四十余年,蒙逊氏的圣山,再次飞升了! …… 白河村,里世界。 狂暴的剑意从那些插满了整个山丘的锈剑中涌出。 剑意奔涌,在某种难以被窥视的强大意志的牵引下,汇集到了朝歌剑的剑身,然后化作一股强大的意志涌入李丹青的心神。 李丹青的身子在那时一颤。 他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意志在他的神河中来回冲撞,他的心神动荡,脸色也骤然煞白。 “怎会如此?” “依照着柯羊仇与白芷萝的说法,我需要做的是沟通里世界,获取这里世界的道蕴,修复它,驱使他,然后对于被极恶刀灵附身的郢相君……” “可为什么我刚刚触及到这里世界的本质,里世界中的意志却对方发起的攻击?” “他为什么对我抱有如此巨大的恶意!?” 李丹青的心底涌起阵阵疑惑。 “难道永生殿又在算计我?”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涌上了李丹青的心头,但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究其中就里——那股强大的意志不断冲击着李丹青的心神。 就像是想要占据李丹青的身躯,喧宾夺主一般。 那股意志的强大程度让李丹青不得不收敛起多余的心思,在那时全神贯注的抵御他们一次次的冲击。但饶是如此,一个凡人的意志依然难以与这方里世界不知道堆积了几多年岁的道蕴沉淀相抗衡。 他的心神动荡,身子也摇摇晃晃,几乎就要站不稳身子。 而另一边,那转而开始吞噬郢相君心神的极恶刀灵,所激发的黑色气息已经从郢相君的双手蔓延到了郢相君的颈项,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刻钟的时间,他就会完全吞噬掉郢相君的神志,借着郢相君的身躯,真正意义上的降临此间! 此消彼长。 似乎败局已定……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大爷的 那剑意汇集而成的强大意志一次次冲击着李丹青的心神。 这种近乎灵魂层面的攻击,让李丹青有些招架不住。 每一次冲击都让李世子的神志浑浑噩噩一分,而越是如此,他对于那股强大意志的抵御能力也就下降一分。 此消彼长,摆在李世子面前的似乎也只剩下等待着被这股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的强大意志吞噬,这么一条路而已。 这事情若是放在寻常人的身上,大抵也就罢了。 但麻烦的是…… 他李丹青从来不是认命的人! 除非那个命是可以让他一辈子花天酒地的命…… 李世子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些许。 “烈阳星灵!” “烈阳星灵!” 他在脑海大声的呼唤道。 作为星灵,本就是意志的集合体,以他来对付这股庞大的意志显然是最合适不过的。 “别叫唤了!我在呢!”以姬师妃为外貌的烈阳星灵在这时出现在了李丹青的神河之中。 “想想办法啊!兄弟!”李丹青见了对方,心头一喜,赶忙言道。 烈阳星灵闻言没好气的白了李丹青一眼:“跟你说了多少次,星灵是没有性别可言的,我可不是你兄弟!就算是你要这么称呼,按年纪算起来,你也应该叫我一声太爷爷!” 李丹青着实不理解这家伙今日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在纠结这样的琐事。 他言道:“这辈分太乱,咱们下次再算,先帮我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说!” “话说你是怎么回事?我他娘的都快被这玩意给弄死了,不叫你,你还真能作壁上观,看着本世子就这样嗝屁了不成?” 李丹青质问并没有换来烈阳星灵的愧疚,反倒又遭来了对方一道恶狠狠的目光。 “还不是天天拉着我炼制羽躯,你当真以为本星灵是铁打的?那玩意既耗费精力,也耗费我的本源之力,为了能够赶上你的进度,每次完成羽躯之后,我都得进入深度的休眠,这样才能在第二日恢复精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除非你主动呼唤,不然你就死了,我也不会知道!” 烈阳星灵如此说道。 李丹青闻言,也反应了过来,他神情古怪的盯着烈阳星灵:“可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的说法是,这东西对你消耗不大……” 烈阳星灵的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可这时李丹青神情忽然变得凝重。 “那玩意又开始了!”李丹青沉声道。 在短暂的停歇后,那股剑意凝聚而成的强大意志再次朝着李丹青的心神发起了进攻。 烈阳星灵也在这时感受到了那股意志的冲击,他大惊失色:“你又在哪里招惹到了这样的玩意!” 神河在那股意志的冲击下开始剧烈的晃动,李丹青有些立身不稳,他大声言道:“我没有招惹他,是他来招惹的我!” “你知道怎么对付这东西吗?” 烈阳星灵又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这股力量中包裹着近乎纯粹的意志,寻常剑意根本不能可能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李丹青心头一凛,之前便觉得古怪,依照着白芷萝与那柯羊仇的说法,他需要做的是沟通里世界的道蕴,修复他,掌控他。 可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还有这样一出麻烦。 “别做介绍了!现在怎么办,本世子快顶不住了!”李丹青大声言道,打断了烈阳星灵的疑虑。 “如果我在全盛事情,这剑意虽然强大,但我还可以抗衡,可如今我失去了圣山,之前在四海城时又伤了元气,现在的我也没办法抗衡这股意志!”烈阳星灵回应道。 李丹青知道烈阳星灵不会再这些事情上与他玩笑,他的心情在那时沉到了谷底。 连身为纯粹意志集合体的星灵拿这股力量也毫无办法,那他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的心思一起,李世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意志的冲击再次来临,神河的动荡愈发的剧烈。 不仅是李丹青与烈阳星灵,同样被安放在神河中的九具羽躯也在这股冲击下,摇摇晃晃。 正一边艰难的稳定心神,一边思虑着破敌之法的李世子眼角余光忽然在这时看见了那神河中的九具羽躯,他的心头一动,想到了些什么。 “羽躯需要灵力与意志的加持,如果我们可以想办法分化那些剑意,将他们灌注入这九具羽躯中的话……”他看向烈阳星灵,喃喃言道。 烈阳星灵闻言,眼前一亮,但随即那张化作姬师妃的绝美脸蛋上,又眉头一皱说道:“这股剑意确实有些古怪,按理来说所谓的剑意,应当是以力为主,意为辅。但这股汇集而成的剑意,意却远远大于力……想要分化它需要更加强大的意志,并且这些羽躯能不能吸收这些剑意,也尚且是未知之数……” 听闻烈阳星灵的担忧,李丹青却单单一笑,只是反问道:“哪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烈阳星灵顿时沉默。 …… 没有人会喜欢坐以待毙,哪怕希望再渺茫,李丹青都会全力以赴。 神河是武者神念所在之地,在这个计划定下之后,李丹青与烈阳星灵便行动了起来。 烈阳星灵在那时接手了神河的保护工作,他将自己的意志附着在神河之上,而李丹青则收拢自己的心神,抓住那剑意冲击时,凝聚成一股绳的剑意四散的机会,将那些剑意收拢吸纳。 这是个条理清楚的计划。 但实施却极为复杂。 烈阳星灵的意志附着在神河之上的刹那,剑意的冲击便再次来临。 烈阳星灵盘膝坐在神河中心,周身一道道红色的灵线被他激发,涌向四面八方,链接在这神河的内壁上,灵线又在那处蔓延出无数细小的纹路,在整个神河的内壁形成一道道宛如蛛网一般的纹路。 而剑意的冲击,让神河震荡。 内壁上的火色灵线形成的蛛网接连断裂,盘膝坐在神河正中的烈阳星灵也身子颤抖,周身燃烧着的灵焰也剧烈跳跃。 但她一咬牙,周身的再次激发出数道灵线,将那些断裂之处补足! “这剑意之中的意志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 “这次本星灵可算是遇见了大麻烦!” “你个混蛋!自从寄宿在你的身上后,我就没有遇见过一件好事!” 烈阳星灵的怒骂声在那时传来,李丹青闻言也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讪讪一笑:“若是能熬过这一劫,本世子一定想办法给你弄个肉身出来!” 烈阳星灵需要的肉身极为苛刻,哪里是想找就能找到的,烈阳星灵对于李丹青这样的承诺可并不在意,他只是沉声道:“这样的话,等你活下来再说吧,快点抽取散开的剑意,你若是死了,本星灵可不太好再找到这样合适的宿主了!” 李丹青知道这家伙口嫌体正,对于这番话并不在意,只是沉下了心神,开始收敛神河四周在这次冲击中散开的剑意。 只见他盘膝坐下,心神与羽躯链接,那九尊羽躯混沌的双眼在那一瞬间纷纷爆出一道神光。 随即在李丹青驱使下,他们迈步来到了这神河内壁的边缘,纷纷在这时伸出手,触碰神河内壁,伴随着李丹青心中念头一动,一股淡淡的白光便浮现在这些羽躯的双手之上,他们开始尝试着将剑意引到入自己的体内。 剑意的涌入倒是出人预料的顺利。 这些羽躯与血肉之躯不同,本就是由星灵之力构成,对于任何形式的力量似乎都有着极强的亲和力,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无需李丹青亲自催动便可以自主吞纳灵力的缘由。 但剑意入体却只是李丹青破开死局的第一步。 它们远没有到被李丹青驯服的地步。 李世子还需要用星灵传授的法门,将剑意中的意与力分割。 将意吸收入羽躯,将力化解。 这个过程更加的复杂—— 烈阳星灵并不能支撑太久的时间,同时那极恶刀灵也会在半刻钟之后,将郢相君吞噬,对他发动进攻。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让李丹青能够实施这个计划的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 所以他不得同时催动九具羽躯来完成此事。 但心神分为九道,给李丹青带来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九具羽躯吸纳分化剑意的速度缓慢,时不时还会出些纰漏,而一开始吸纳的剑意还未消化完,新的一轮进攻已然发起。 李世子的额头上开始浮现出密密的汗迹,他咬着牙,全力报仇着自己大脑的庆幸,他知道哪怕是一息的懈怠都有可能让自己死无葬生之地。 百息的光景过去。 剑意已经对李丹青的神河发动了数十次的攻击。 烈阳星灵周身的火光明显暗淡了不少,从他体内激发出来的灵线也有少断裂之处,他并没有余力再去修补,同样只能咬着牙勉励维持着神河的完整。 “这样下去不行!” “我坚持不了多久了!”烈阳星灵大声的怒吼道。 李丹青将这番话听在耳中,心底同样焦急无比,但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每一次剑意的袭来,为了缓解烈阳星灵的压力,他都努力的调动九具羽躯吞噬那些四散的剑意,以期减少烈阳星灵所承受的压力。 但百息的光景,近数十次的吸纳,对那股磅礴剑意的损耗可能尚且不到百分之一。 而饶是如此,李丹青那九具羽躯之中堆积的剑意却已经快到这些羽躯承受的极限,他消化这股力量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这股力量涌入羽躯的速度。 “再撑撑!” “对了忘了告诉你!” “外面极恶刀灵已经出世了!” “本世子要是死了,你的灵体一现,还没找到新的宿主,极恶刀灵一口就能把你吃了!”李丹青高声说道。 听闻这话的星灵脸色一变,于那时吐出凭生第一句脏话:“你大爷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搏命之举 里世界平顶之上。 白芷萝与柯羊仇严阵以待,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地上痛苦哀嚎的郢相君。 他手中漆黑色的长刀上,一道道黑色的纹路不断顺着刀身涌出,爬上他的身躯。 他的上半身早已被覆盖上了一层黑色的事物,并且这些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不断的向上蔓延,一次次的涌动,从他的脸庞爬上他的眼角,再去往他的额头。 随着他的脸颊完全被这黑色的事物覆盖。 吼! 他的背后一尊魔神虚影发出一声震天彻地的怒吼,下一刻,他周身的黑气收敛,涌入了郢相君的体内。 郢相君的双眸之中猛然亮起一道血光。 他将手中的极恶刀握紧,身子站起,侧头看向白芷萝与柯羊仇二人。 那冰冷的眸中裹挟着的是极致的黑暗,只是一道目光便让白芷萝与柯羊仇二人身子一颤,脸色煞白。 咔嚓。 咔嚓。 伴随着几声脆响,已经被极恶刀灵附身的郢相君活动了一番自己的身躯,周身的骨骼在那时发出一阵阵清澈的声响。 “啊……”然后他仰起头,嘴里发出一道古怪的呻吟,一阵白气从嘴里吐出。 “我降世百年来,要么被囚禁在圣山的基石中,要么就被封印在这柄破刀中……”他如此言道,神情迷醉,丝毫不将眼前的白芷萝以及柯羊仇放在眼里。 “原来自由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 极恶刀灵的自言自语丝毫无法让白芷萝与柯羊仇放松自己的警惕,他们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阴沉,盯着极恶刀灵的目光也愈发的忌惮。 “这样美妙的感受凡人如何配拥有?” “这不公平不是吗?”极恶刀灵这话出口,他的身形猛然消失在原地。 白芷萝与柯羊仇的脸色骤变,他们周身的灵力在那一瞬间运转开来。 但极恶刀灵却已经在这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背后。 黑色的长刀裹挟魔气,直直的去想白芷萝的后背。 白芷萝感应到了这一点,她在第一时间转身,双手伸出,一道紫色的屏障出现在他与极恶刀之间。 铛。 魔刀劈开在那屏障上,发出一声闷响。 白芷萝那紫色的屏障上顿时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刀身上的魔气纵横奔涌,奔涌的冲撞向白芷萝手中屏障。 那力量汹涌,白芷萝所激发出来的屏障,在那股力量的冲击下,顿时摇摇欲坠。 柯羊仇见状心头一惊,在这时提剑杀向极恶刀灵。 极恶刀灵眼角的余光瞥见此景,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身形猛然消失在原地,让杀来的柯羊仇扑了个空。 柯羊仇一愣,却听身旁的白芷萝大喊道:“小心!” 此言才落,柯羊仇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极恶刀灵的身影却已经出现在他的背后。 柯羊仇提剑欲挡,但手中的长剑方才触碰到极恶刀的刀身。 砰! 只听一声脆响,长剑崩碎,极恶刀长驱直入,在柯羊仇惊骇的目光下,一刀将他握剑的右臂砍下…… 啊! 柯羊仇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身子猛然倒地,他左手捂着自己已经不见右臂的肩膀,鲜血从那里喷涌而出,侵染了他的整个身躯。 “很有勇气,但可惜……” “只有勇气。”极恶刀灵的阴冷的声音响起,他迈步朝着二人走来,极恶刀身上的鲜血在那时被刀身吸纳入了体内,那画面诡异无比。 白芷萝在身前撑起一道灵力屏障,看向柯羊仇问道:“你还能站起来吗?” 柯羊仇咬着牙站起身子,脸色苍白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我们还得想办法拖住他……”白芷萝这样言道,眉头微皱的看向身后正双手握着朝歌剑,已经这般站了足足一刻钟的李丹青。 这和计划中的有些不一样。 至少永生殿交给她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他们算到了郢相君会到来,也算得到他会夺走极恶刀。 这当然是麻烦,但对于永生殿而言,这也是机会—— 一个将极恶刀与朝歌剑分离的机会。 而后李丹青为了活命就不得不依照他们的计划夺取这里世界的传承,与他们一道镇压这极恶刀灵。 这计划前面的每一步都极为顺利,可偏偏李丹青得到里世界传承的速度却比想象中慢了很多。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白芷萝想不透彻。 但现在想要活命,她也只有拼死一搏,尽可能的帮着李丹青拖延时间了。 …… 幽山的飞升很顺利。 磅礴的星辉洒下,幽山之上灵力充裕无比。 蒙逊王氏的人纷纷前来祝贺,就连那位之前看他们怎么都不顺眼的蒙逊二皇子也转变了态度,对周珏与徐炼二人甚是恭敬。 在这样的气氛下,提出些周珏早已计划好的要求,是一件很合时宜的事情,但周珏却在那时以飞升圣山消耗过大为由,与蒙逊王族的来使随意说了几句便借故送走了他们。 徐炼倒是很热心的帮他送了客,但在客人离开后,徐炼的眉头却在这时皱起,他看向书生,问道:“先生为了这一天谋划了这么久,现在蒙逊王族上下对于先生是感恩戴德,同时也万分敬畏,在这个时候提出咱们的诉求是最合适不过的,先生为何送他们离开,言称改日细谈?” “先生可有想过,一旦这些蒙逊王族的人回过味来,他们会觉得我们对他们再无用处,再想要提出要求,恐怕他们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了。” 徐炼的困惑似乎早已在周珏的预料之中,书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一只手伸出,朝着徐炼的身旁轻轻一指。 一道蓝色的光芒便在这时涌出,在徐炼的身旁汇集,化作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浮现之刻,便朝着周珏单膝跪下,嘴里低声道:“参见主人!” 徐炼的心头一惊看向这出场方式甚是诡异的家伙,忽然感受到那模糊的身影中包裹着一股隐晦却纯粹的力量波动。 那是星辉之力! 凡人的体内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纯粹的星辉之力! 这家伙,是星灵! 这个念头一起,徐炼的脸色变得骇然。 “四十年前武阳人用秘法杀死了幽山的星灵,为的就是可以永远将蒙逊王氏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我沟通星辰带着圣山飞升,最为回报,幽山的星辰降下了庞大的星辉之力,将星灵复活,并且被我收服。从今天起,我就是幽山的主人,蒙逊王氏怎么敢不听我的话呢?”周珏笑眯眯的言道。 徐炼听到这番话,心底的骇然宛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复。 星辰与星灵。 虽然这天下有些见识的武者多少都知道他们的存在,但…… 也只是知道,对于他们而言这二者更像是处于传说中的概念。 眼前的周珏不仅轻而易举的沟通了幽山的星辰,甚至慑服了星灵,取而代之成为了幽山的主人。 虽然他一直都知晓周珏的强大,但显然此刻周珏表现出来的能力依然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星灵毕竟不是实体,他帮我们做事还是需要一副躯体为善,但寻常人的身体他难以契合,只能从修炼了幽山祖传法门中的人找,嗯……” “那位二皇子就不错,你走一趟吧,把那二皇子请过来吧。” 周珏平静说道,那低沉的语气中,吐露出来的讯息,却让徐炼的心头一颤。 但他很快便点了点头:“这就去办。” 他沉声言道,说罢。便转身带着那星灵,走出了房门。 …… 房间中顿时陷入了死寂,书生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虑着些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好一会的光景之后。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先生,你骗了我们。” 声音清冷,伴随着声音的响起,一道虚影浮现在了周珏的身前,那是一位青衣女子,生得妩媚动人,但此刻脸上却挂着寒霜。 周珏微微一笑,问道:“周珏做事素来公允,何来诓骗一说?虞殿主言过其实了吧?” 虞清欢沉声道:“当初按照计划,极恶刀早就应该交给神殿保管。” “可先生却说,李丹青是最好的容器,而且牵扯到了阳山。” “阳山崩塌,阳山的星灵可以作为极恶刀的养料,滋养极恶刀,所以神殿才舍弃了在桑山的谋划以及半数在武阳朝的布局来配合先生。”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极恶刀依然被封印,烈阳星灵不知所踪。” “如今神殿准备取出极恶刀,但青鬼族的里世界又出了纰漏,这消息也是先生提供的,神殿很难不去怀疑先生与我们合作的诚意!” 面对虞清欢的质问,周珏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他言道:“我提醒过你们,极恶刀极不稳定,现在取出来时间尚早,虞殿主以及背后的三位殿主过于急不可耐,在下也爱莫能助。” “至于麻烦嘛……” “极恶刀依然被困在里世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里世界中的人全部身死,里世界坍塌,刀灵获取的那份肉身也不见得能度过这次劫难,极恶刀灵没有肉身在,也只是一个死物,至少短时间内他不会脱困,反倒可以好生吞纳里世界中的力量,待到他出世之时,力量也会更加强大,对于神殿而言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说到这里周珏顿了顿,目光玩味的看向那虞清欢,问道:“还是说……” “相比于极恶刀,虞殿主更在乎某个人的生死?” …… “我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又顶过一次剑意的冲击,神河内壁已然出现了数道裂纹。 李丹青感知到了外面的状况,在那时苦笑言道。 “那现在怎么办?”烈阳星灵问道。 李丹青咬着牙想了想,如此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 “怎么做?” “放开对神河的保护,我们请君入瓮,让那些剑意进入神河之中!”李丹青再言道。 烈阳星灵听闻此言心头一惊,言道:“你疯了吗?” “那股剑意之中包裹着一股强大的意志,一旦他进入神河不出五息时间便可将你的意志摧毁!” 李丹青脸上的苦笑更甚,他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凶险,但是此刻外部极恶刀灵已经彻底控制了郢相君,白芷萝与柯羊仇的状况危机。 李丹青倒是不是那么在乎这二人的死活,但显而易见的是,一旦他们死了,接下来自己就是这极恶刀灵的目标。 他没有时间再慢慢和这股剑意耗下去了。 “这些羽躯我方才实验过了,他们是由星灵之力铸成的,对这些剑意有着天然的亲和力,待会那股剑意融入之后,我们就催动这几具羽躯,将这股巨大的剑意分别吸纳入羽躯之内……”李丹青说道。 烈阳星灵的眉头在这时皱得更深了。 他言道:“这些羽躯确实有这样的本事,他们也可以在短时间内吞纳这些剑意……” “可你应该清楚,他们同时也极为脆弱,一旦这么强大剑意入体,他们不出十息时间就会被这股剑意撑爆,除了为我们拖延些许时间外,对我们的处境并无半点帮助。” “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李丹青却如此回应道。 “什么想法?”星灵皱眉问道。 “你如果全力施为的话,可以帮我压制几具羽躯中的剑意?”李丹青却不答他此问,反而如此问道。 星灵的心头充斥着疑虑,但见此刻的李丹青脸色阴冷,显然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他只能沉下心言道:“我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必须将灵智完全降生到最一具羽躯上,才有把握将其完全压制。” “但也只能一个,而且我的心神从此与那具羽躯相连,除非力量得到回复,不然恐怕难以再脱离羽躯。” 对于星灵而言,这显然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特别是还在如此危机的关头。 “那就赌一赌吧!反正我要是死了,你出去也得做了极恶刀灵的口粮。”李丹青说道。 “嗯……”烈阳星灵点了点头,心头却多少有些不满:“早知道当初在阳山,就不应该寄宿在你的体内。” 李丹青闻言倒是丝毫没有愧疚,他咧嘴一笑,言道:“你知道作为人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 “嗯?”星灵不解。 “那就是,只要做了选择,就永远也没有回头路。” “当然,也不需要回头路!” “来吧!是死是活,就开这一遭了!”李丹青这样说着,将九具羽躯召唤到了自己的神河之中。 烈阳星灵恶狠狠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对于他的混蛋逻辑并不认同,却没有时间去反驳,他深吸一口气,选中其中一具羽躯,周身光芒一闪,便瞬息融入其中,那具羽躯模糊的身形在那时凝实,同时模样也渐渐化作了姬师妃的样子。 李丹青看向神河之外,嘴角上扬,浑身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这样的颤抖,让李世子觉得自己热血沸腾。 他心中念头一动,神河上筑起的防御在那时消退,同时剑意来袭,磅礴的剑意一瞬间便如潮水一般涌入了李丹青的神河,在那股磅礴的剑意下,所有的事物都被淹没。 “收!”剑意的冲撞让李丹青的心神动荡,他强撑自己保持清明,在那时爆喝一声,包括星灵在内的九具羽躯顿时如旋涡一般,鲸吞中周遭的剑意。 而那些剑意也对羽躯体内的星灵之力极为亲和。 二者可谓一拍即合,在那一瞬即尽数涌向羽躯。 不是几息的光景,这些剑意便被羽躯全部吞纳,方才混乱一片的神河,此刻倒是恢复了平静。 但这样的平静却只是短暂的。 羽躯的身体根本无法容纳这股庞大的剑意,通过它们半透明的表成,李丹青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他们的体内剑意奔涌肆虐,似乎随时都会将这些羽躯破开一般。 甚至一些羽躯的周身已经开始出些破碎的痕迹。 “下一步怎么办?”化作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压制着体内的剑意,同时看向李丹青言道。 李丹青眯起了眼睛,在那时笑道:“那就要看……” “那位极恶刀灵的本事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打工人 白河村外。 阴冷的气息弥漫在荒芜的村庄。 一道身着白色长裙的身影迈步缓缓走入了村中。 她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村中的一切,也感受着那股弥漫在村子中的诡异气息。 她的眉头皱起。 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造型古怪的轮盘。 轮盘上一个指针飞速转动,而轮盘周遭却铭刻着一道道诡异的符文,那是不同于这世上任何文字的字符,看不出其含义。 “应该就是这里。”女子如此言道,声音脆如玉石相击。 想到这里,她双手合十,默念口诀,一股清澈的气息从她周身涤荡开来。 背后一条白龙虚影猛然浮现,在那时升腾而起,在半空中长啸一声。 她眼前的空间于这时猛然开始扭曲,那黄沙弥补,魔气纵横的里世界也在这时渐渐展露在她的眼前。 她没有犹豫,在第一时间便迈步走入了其中。 …… 姬师妃来到了里世界,她落脚之处赫然就是青鬼族人聚集之所。 这些青鬼族人早就被郢相君带来的甲士们围困在一起,此处距离那山丘有些距离,他们并看不清此刻那丘陵之上发生了些什么,但漫天的魔气以及不断颤抖的里世界,已经让这些普通人感觉到了绝望与惊恐。 他们被挟持着跪在地上,姬师妃很突兀的出现在人群中,自然也就免不了在这时招来众人惊恐的目光。 姬师妃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会见到这样的场景——她只是听闻师父说,负责送给自己皇兄续命的丹药在半路除了岔子,事关囚龙山、白龙山以及自己的皇兄,姬师妃自然得走上一遭查明就里。 只是她不想这事情竟然还牵扯到了里世界。 而看这群男的衣不蔽体,女的衣衫褴褛的模样,倒是像极了躲藏在里世界中的难民。 武阳天下算不上国泰民安,但总归国内是没有战乱的,在这样的情形下还需要躲藏入里世界的人,其身份,以姬师妃的眼界,一眼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是谁!”而就在姬师妃暗暗想着这些的时候,数位甲士围了上来,手持刀剑目光警惕的盯着姬师妃。 姬师妃看了过去,青鬼族的族人都跪在地上,眼前这群甲士气焰嚣张,双方的关系,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你们是朝廷的人?”她问道。 为首的甲士一愣,姬师妃那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语气,让为首的甲士多了几分忌惮。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问道,周围的属下大抵也感受到了自家首领的警惕,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几分。 “里世界的存在是武阳朝的辛密。” “按照律法,这样的事情需要三府九司的人员齐到,共同应对,也相互监督,你们三府九司的哪一司府的人?” “还是某位家族亦或者宗门的私兵呢?私自前往里世界,无论做什么,那可都是死罪!”姬师妃冷下了脸色这样言道。 “黄口小儿!我们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职责!给我拿下!”为首的甲士虽然并未认出姬师妃的身份,但从对方的一言一行中,也大抵感受到了对方的不凡,同时也意识到对方可能与武阳朝廷关系匪浅。 就如姬师妃自己说的那样,私自前往里世界那可是重罪,为了郢家宗族的安危,眼前这个女人必须死! 听闻他的话,周围的甲士应声而动,怒吼着朝着姬师妃杀来。 姬师妃眯起了眼睛,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她背后的白龙剑出鞘,白龙剑意化为实质,在人群中游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冲杀上来的七八位甲士便身首异处。 他们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涌。身子扑通栽倒。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直到姬师妃轻颤剑身,抖落上面沾染的血迹,那为首的甲士方才回过神来。 咕噜。 他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看着那散去的白龙剑气,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你是姬师妃!是长公主!”他骇然言道。 姬师妃没有心思回应他的话,身形一闪便来到了他的跟前,冰冷的剑锋抵住对方的喉咙。 “我问,你答。” “若是有半句隐瞒……” 姬师妃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为首的甲士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臣下有眼不识泰山,望长公主海涵!” 这甲士没有骨气的程度大大出乎了姬师妃的预料,她微微皱眉,但还是收敛起了杀心。 “说吧,这里发生了什么?” …… 郢储,也就是那位众多甲士的头领,是个很识时务的家伙。 他认清了自己的处境,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悉数告知。 比如郢相君是如何利用李丹青寻到这处,又比如郢相君是如何想要获得这里世界的传承,再比如被安放在一处帐篷中的宁绣等人的所在。 当然,他也很懂事的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一开始并不知情,来到这里后方才明白郢相君所作所为,然后便想着控制局势,报告朝廷的忠君爱国的形象。 姬师妃对于他后半段自述并不感兴趣,事实上当听闻李丹青就在不远处的山丘上,且有可能正遭遇某些困境时,长公主殿下的目光便一直直勾勾的看向那处,对于郢储后半段话,听得并不算用心。 好在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在第一时间去到了帐篷中,将灵力灌注入昏迷的宁绣三人体内,将三人救醒,然后封住了郢储的灵力,随即便带着三人快步前往那魔气纵横的山丘。 …… “那就要看……” “那位极恶刀灵的本事了!” 李丹青这样说道。 全力压制着体内剑意的烈阳星灵眉头紧皱,他问道:“什么意思?” “羽躯虽然脆弱但按照《思无邪》法门中的记载依然可以召出御敌。”李丹青沉声道。 烈阳星灵一愣,顿时明白了李丹青的计划。 “你想让这些羽躯与极恶刀灵碰撞,羽躯脆弱无比,极恶刀灵只要将之击杀,磅礴的剑意便会汹涌而出……” “聪明。”李丹青笑道。 “可……羽躯与你的心神相连,破碎之后,其中的剑意依然会涌如你的神河……” “但如果极恶刀灵足够强大,会消耗掉大部分的剑意。”李丹青说道。 “可就算极恶刀灵消耗掉其中五六成的剑意,剩余的依然庞大无比,你如何应对?”烈阳星灵皱眉问道。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看向附身羽躯化作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言道:“不是还有你吗?” “我给你拖住时间,你先镇压下体内的剑意,然后那些被消耗的剑意你再将之一一吸收。” “……” 烈阳星灵一愣,回过神来,然后她咬牙切齿的看向李丹青诚恳说道:“我现在就想引爆我体内的剑意,和你这混蛋同归于尽。” “这一份剑意我想要压制也已经动用了全力,再来我就得被撑爆,到时候,咱俩一起死!” 李丹青眯眼笑道:“别急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 李丹青赶忙言道,说着心头一动,一道金色的剑意便浮现在神河之后。 “这是周先生留给我的一缕天象剑意,据他说这玩意可以驱使万物为剑,你得此物,或许可以对你压制剑意有所帮助。” “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搏一搏,难道等死?” 烈阳星灵见那缕金色剑意,也是神情一变,哪怕以她身为星灵的眼界,这样的事物也足以让她啧啧称奇。 同时她也明白,李丹青所言并无差池,她面色已成将那天象剑意吸入体内言道:“那就试一试吧。” 得到烈阳星灵肯定回复的李丹青咧嘴一笑,言道:“那就祝我们好运吧。” 他这样说罢,身形一闪消失在了神河之中。 …… 砰。 伴随着一声脆响。 白芷萝所激发出来的紫色屏障,在那一瞬间尽数破开。 黑色的魔气涌动,将她与柯羊仇的身躯包裹,就仿佛一双巨大的手一般,二人的身子被提了起来。 他们奋力的挣扎,想要挣脱周身的魔气,但显然,这样的做法只是徒劳。 魔气缠绕之中,提着极恶刀的极恶刀灵迈步走来,他神情戏谑的盯着二人:“自不量力啊。” “想要控制我,你们没有这本事。” 他一语就道破了白芷萝以及她背后的永生殿的计划。 “你们是猎物,我才是猎人,凡人的贪婪永无止境,而你们的死才只是开始。” 他说着一只手朝着二人张开,方才还在奋力挣扎的二人脸色骤然难看,他们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那时开始被抽离。 死亡似乎已经无限的靠近…… “极恶刀灵!”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柯羊仇与白芷萝的脸色一变,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极恶刀灵也眉头一皱同样回头看去。 却见李丹青已经抽回了朝歌剑,正将那把重剑扛在肩上目光戏谑的盯着极恶刀灵。 “你……”极恶刀灵的双眸中泛出阵阵凶光。 他对于李丹青早已是深恶痛绝! 若不是这个混蛋,他在画戟城时就应该出世,又岂会被封印在一柄破剑之中? 在四海城的里世界里,他也本来可以吞噬掉数量庞大的书灵,也是眼前这家伙坏了自己的好事! 他的神情警惕,看着李丹青的目光多少有几分忌惮。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李丹青修为并无提升,这方里世界的奔溃还在继续。 “你没有掌握里世界!”他这样问道。 “对付一把破刀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李世子眯眼说道。 “我……不是破刀!我是高贵的星灵!”而这样的话显然对于极恶刀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极恶刀灵怒吼一声,放弃了对于白芷萝以及那柯羊仇的杀戮,提着黑色的长刀便直直的杀向李丹青。 极恶刀灵的速度极快,刀身上裹挟的魔气汹涌,杀气腾腾。 而站在原地的李丹青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立在院子一动不动。 白芷萝与柯羊仇瞥见此景都是心头一惊,赶忙在那时大喝道:“小心!”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身形退后一步,一只手伸出一道软绵绵的模糊身影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的那只手抡得浑圆,将手中的身影像是一个沙包一般的重重的扔了出来。 白芷萝与柯羊仇的双眸瞪得浑圆。 且不说李丹青是如何在一瞬间于自己的手上变出了一个人来的,单是这用人砸对手的打斗方式也足以让白芷萝与柯羊仇大开眼界了。 哪怕是自诩为不择手段的永生殿,大抵也想不出来如此残忍的手段。 那极恶刀灵显然也没有料到李丹青会用这样的办法与之对决。 袭来的人影让他心头一惊,暗以为对方又在使用什么手段,他不敢大意,在那时将极恶刀握紧,全力挥动,一道看向那身影。 噗嗤! 只听一声闷响那到身影顿时被他斩成两段。 “不过如此!”极恶刀灵见这道身影如此不堪一击,嘴角顿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但折磨笑容在下一刻便猛然凝固,那破开的羽躯之下,一道磅礴的剑意猛然涌出。 感受到这股剑意的刹那皆刀灵的心头一颤,不敢大意,赶忙运集起周身的魔气,攻向那剑意,二者交错的瞬间,极恶刀灵的身子一颤,极恶刀的刀身也发出一声轻鸣。 剑意在极恶刀灵强大的魔气下,被消解半数。 一击得胜的极恶刀脸色难看,他这一刀已经算是全力以赴,却不想,只消解了半数剑意,剩余的半数要是在对他发起进攻,他恐怕难以支撑。 而就在这时,李丹青却伸出了手,那股弥漫在他周身的剑意却在这时涌动着回到李丹青的体内。 极恶刀灵抬头看向李丹青,神情古怪。 这古怪一是因为李丹青连星罗境都没有进入的修为却能激发出这样强大的剑意,二是因为若是李丹青不收回这剑意,以这剑意剩余的庞大程度,多少可以给他造成一些伤害,但李丹青却在这时选择了收手。 极恶刀灵一时间难以摸清这李丹青的底细。 “我这一招,叫生生不息剑意浩大之你打不死我我就可以卷土重来剑法!” “这一招是上古神人所创,剑意拟作人形,只要有些许剑意存留,收入体内,不过眨眼光景便可恢复如初!” “也就是说,你如果发一刀灭了我的剑意,那你就得准备接受无尽的攻击!” 李丹青显然看出了极恶刀灵的狐疑,他眯着眼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极恶刀灵显然不太相信李丹青的说辞,但还不待他想明白这其中的古怪,李丹青的一只手再次伸出,将一道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虚影猛然朝着极恶刀灵扔了过来。 极恶刀灵不敢大意,一道挥出再次将那人影砍碎,而与之前一般浩大的剑意果真如李丹青说的那般涌动开来。 那剑意乱窜,在极恶刀灵的周身划开一道道血痕,极恶刀灵不敢大意,他猛然再次挥刀,催动魔气,攻向那些剑意。 才消解其中六成,李丹青便又伸出了手,将那股剑意召回。 这一次,极恶刀灵的目光变得忌惮了起来。 他看得出李丹青的修为才在盘虬境,虽然由于修行了绝地神躯的关系,他肉身的强度要超出寻常人数倍。但能承载下这样一份剑意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再多出太多,否则他的肉身一定会被这狂暴的剑意撑爆。 但偏偏他能接连轰出两道这样浩大的剑意,莫不是真如他所说,这世上当真有如此诡诞剑招? 极恶刀灵在心头这样想着,但李丹青却并不愿意给他太多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是一具虚影抛出。 极恶刀灵的心头一颤。 宁信其有,不星其无。 他好不容易才获取到一副肉身,若是李丹青的功法真的如此可怖的话,这样消耗下去,哪怕他战力非凡,但毕竟被封印太久实力十不存一,拖下去极有可能被李丹青生生耗死! 好不容易脱困的极恶刀灵显然无法接受再次被封印的命运。 他咬了咬死死的盯着李丹青,浑身的魔气再次被他催动,心底暗暗想着,下一次自己一定要全力以赴,将那股剑意彻底剿灭,让李丹青这个混蛋成为自己的阶下囚! 到时候!他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斗志昂扬的极恶刀灵做好了准备,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李世子的心中被定义为了一个完美的打工人。 第三个人影被抛出,极恶刀灵迎难而上,将那剑意轰灭七成。 他暗暗总结经验,这股剑意覆盖极大,将魔气聚于一点杀伤力虽然巨大,但却不注意覆盖所有剑意。 第四道人影袭来,这一次极恶刀灵只轰灭了五成剑意。 他将魔气覆盖得太大,虽然笼罩了整个剑意范围,但杀伤力却有所下降。 第五道人影袭来,总结了前面几次失败经验的极恶刀灵再次出手,稍稍收敛了魔气的范围。 这一次他轰灭了八成剑意。 还不够! 极恶刀灵在心中暗暗想着,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好。 第六道人影,他轰灭了足足九成剑意。 快了! 快要让李丹青这混蛋彻底失手了! 他这样想着,双眸中光芒大作,神情兴奋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将李丹青踩在脚下的未来。 第七道人影,他轰灭了足足九成九的剑意,只有些许一缕逃出升天,回到了李丹青的体内。 “不错,你快要成功了,但有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还得努力啊兄弟。”李丹青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他一本正经的看着极恶刀灵,语气出人预料的诚恳。 “哼!虚伪!”极恶刀灵喘着粗气,他已经彻底掌握了那剑意的规律。 “在本尊的面前,这些功法都只是花里胡哨而已,我是活了百年的星灵,这法门对于寻常凡人来说或许难以破解,但本尊只需要几次便可以掌握到诀窍,下一次,我必定破你此法!” “那你可要好好加油了!”李丹青很真诚的鼓励道,然后便在这时将最后一道羽躯抛了出去。 极恶刀灵的双眸眯起,他爆喝一声一刀斩断了那羽躯,在剑意爆开的刹那,他周身的魔气涌出,将那羽躯的碎片包裹。 这是他数次失败后总结的经验。 这人形剑意的外形只是假象,而剑意一旦爆开,便四散炸裂,他提前用魔气将之包裹,这样就可以将之彻底绞杀,不给他们半点逃逸回李丹青体内的机会。 这样想着,极恶刀灵用尽全力催动魔气包裹那试图逃逸的剑意,心头一横,魔气猛然收敛,虽然这个过程剑意的反抗激烈,消耗了不少刀灵的力量,但只要能将这股剑意尽数绞杀,他就能让李丹青彻底失去与他对抗的资本! 这是值得的! 这样想着他不顾体内魔气的消耗,将魔气尽数召出,不出十息光景,伴随着那股魔气收拢,这道羽躯中的剑意在那一瞬间被尽数消融。 感受到这一点的极恶刀灵,竟然在那一瞬间生出一股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李丹青可恶至极,接二连三的坏他好事,更是不知道在哪里学得了一招这样诡异的功法,但幸好他机智聪慧,洞察了这法门的弱点,将之破解。 想到这些,极恶刀灵都忍不住在心底暗暗佩服自己。 高贵的星灵,即使被囚禁在刀刃中百年。 但他见识与智慧依然不是凡人靠着阴谋诡计所能对抗的! 他冷眸看向李丹青,已经等不及想要看一看,此刻这个混蛋脸上的神情当时如何精彩。 是跪地求饶,还是痛哭流涕? 而心底,他也预想好了,该如何好好的羞辱一番这个家伙。 但当他看向李丹青时,让他失望的是李世子的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慌乱与恐惧之色,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极恶刀灵皱起了眉头,心头隐隐涌出了些许不安之感。 而李丹青却在这时一脸真诚的看向他,用这一辈子几乎从未用过的诚恳语气说道。 “谢谢你,打工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略显尴尬的再相逢 极恶刀灵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但却从李丹青这诡异的态度中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 他皱起了眉头,神情警惕。 李丹青倒是并不在意此刻极恶刀灵心头的想法,他暗暗算了算,依照之前的计划,极恶刀灵大抵只能帮助他消解五成到六成左右的剑意。 但极恶刀灵的努力程度却是大大出乎了李丹青的预料。 近乎八成剑意被消磨,剩余的两成剑意,对于烈阳星灵而言,带来的压力就不算大了,以烈阳星灵的实力,想要将之吸收并不难,甚至他还算是可以因祸得福,只要将这剑意完全笑话,可以获得一具战力不菲的身躯。 而极恶刀灵却因为消耗了巨大的魔气帮助李丹青消减剑意,战力急剧减弱,此消彼长之下,李丹青颇有几分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感觉。 他弓起了身子,浑身的血气之力被他催动到了极致。 “准备动手!”他在心底对着烈阳星灵言道。 身形在那时一闪,提着手中的朝歌剑便猛然杀了上去。 极恶刀灵的心头一惊,也顾不得去想自己是不是着了李丹青的道,提着刀便迎向对方。 刀剑相遇。 漫天的魔气奔涌而来,李丹青浑身的血气之力高涨,背后五头恶龙之相浮现。 一股巨大的气浪在这时爆开。 李世子的肉身强悍不假,极恶刀灵对付剑意后,消耗了巨大的力量也不假。 但…… 瘦死的骆驼依然比马大。 李丹青的实际战力也就足以与星罗境大成的武者抗衡,而这极恶刀灵,甚至能将神河境的柯羊仇轻而易举的击溃,二者之间的差距自然不言而喻。 双方刀剑接触的刹那,李丹青便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魔气与力量的对撼,只维持十息不到的平衡,李丹青便有些余力不支,他的剑身被极恶刀推到,身子也弯下不少。 “再不动手!本世子可支撑不住了!”情急之下的李丹青大吼道。 此言一落,一股磅礴的剑意忽然从极恶刀灵的身后升起。 雪白的长剑如一抹寒光裹着剑意涌向极恶刀灵。 极恶刀灵的脸色骤然一变,感觉到了威胁。 他手中的刀身上魔气一震,不息损耗元神,将魔气催动到极致,将李丹青的身形震开。 但哪怕他已经做得如此决绝与果断。 可背后袭来的剑意终究还是太快了一些,他的身子方才转过去,凌冽的剑意便在这时袭来。 噗呲! 只听一声轻响,冷冽的剑锋划开了极恶刀灵的身躯,他握刀的右手在那时被雪白的长剑斩断,血肉分离,刀身与手臂一同落地。 极恶刀灵的身子一颤,黑色的血浆从断臂处涌出,侵染地面。 他捂着自己的断臂,嘴里大出一阵如野兽般的哀嚎。 而那柄剑锋的主人身形一闪,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盯着李丹青问道:“你没事吧?” 李丹青看着化作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目光揶揄的上下打量着对方,咧嘴一笑:“别说还真是和女魔头一模一样。” “这胸这屁股,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身前化作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眉头一皱:“你再出言不逊,我现在便可以杀了你。” 李丹青眉头一挑,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恐惧之色,反倒笑意更甚:“这生气的模样都一模一样,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就是……” 李世子说着,脸上的笑意变得愈发的揶揄,恶趣味的说道:“就是不知道这触感是不是和真人一样。” 李丹青言罢根本不待眼前之人反应过来,伸手便抓向眼前女子胸前的事物。 “……”姬师妃大抵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与李丹青的再见面会以这样的方式作为开场。 她很错愕的看着李丹青,以及对方那胆大妄为放在自己胸前的手。 戾气涌上她的眉梢,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对李丹青拔剑之时。 “这怎么跟真的一样,《思无邪》的法门这么厉害呢?”李丹青却在这时啧啧言道,一副品头论足的架势。 而就在这时,三道身影出现在了平顶上。 “院长!”宁绣与薛云快步上前,身后莫清秋也跟了上来,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 见着三人无恙的李丹青面色一喜,但不免有些疑惑的问道:“柯羊仇不是说药效要几个时辰才会退去吗?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苏醒了?” 宁绣言道:“是长公主救了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站在李丹青身旁的姬师妃,当然也就看见了李世子尚且还落在姬师妃胸前的魔爪。 虽然宁绣也算是见过了大世面的人物,但眼前的场景却还是让她脸色骤然一变,到了嘴边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她只能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李丹青与姬师妃,眉目间写满了惊骇。 莫清秋也眉头一挑,神情玩味,倒是薛云暗搓搓的在这时朝着李丹青竖起了大拇指…… 李世子愣了愣。 “长公主?” 他听清了方才宁绣所言,他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姬师妃,将对方眉宇间的冷冽之色尽数收于眼底,这看上去确实不像是演出来的东西…… “你是……长公主?”抱着一丝侥幸李丹青确认道。 “李世子倒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才多久不见,就已经记不得本宫的模样了?”姬师妃嘴角抽搐的问道,周身的杀机奔涌。 直到这时李丹青方才确定自己似乎认错了些什么。 他赶忙内视自己的体内,却见化作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依然盘膝坐在那处,一动不动。 他尝试着呼唤了几次,但对方并无回应。 “遇见麻烦了?”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虽然烈阳星灵平日里与自己不对付,但在这样的大事上却从未掉过链子,没有及时出现帮助,怕是吸纳剑意亦或者同化羽躯的过程中遇见了什么变数。 “你的手是要等到我把他砍掉,才准备拿开吗?”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姬师妃冰冷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李丹青一愣,终于回过了神来,他触电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小心翼翼的看向眉宇间杀机涌动的姬师妃说道:“这……这是个误会……” 以李丹青那素来孟浪的形象,这样的话姬师妃如何能信,她手中的剑在那时扬起,几乎就要出手之时。 “卑鄙!” 一道沙哑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李丹青与众人皆是一愣,纷纷在那时侧头看去。 只见已经断了一臂的极恶刀灵竟然在那时缓缓站起了身子,他断臂处流淌出来的黑色血液在那时化作一道道黑色的线条,它们不断涌动缠绕,相互连接,最后与地上的断臂靠拢,断臂上涌出的血液也在这时如牵着一般蠕动,二者以一种极为诡异的状态黏合在一起,握着极恶刀的手臂竟然就这样被那些黑色触手催动,再次提起。 于是乎众人眼前便出现了这样诡异的一道场景—— 浑身覆盖着黑色事物的郢相君,右臂的肩膀处拉出一道数丈长的黑色触手而触手的另一头,一只手臂在半空中肆意挥动。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薛云看得头皮发麻,在那时问道。 但目睹这般诡异场景的众人,显然都没有心思理会他。 只有姬师妃眉头一皱看向李丹青,问道:“是画戟城里的东西吗?” “嗯。”李丹青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先解决他,咱们再算账。”明白这极恶刀可怕之处的姬师妃倒是很知道其中的轻重缓急,她如此言道摆开了架势。 众人也纷纷点头,就连白芷萝以及断了一臂的柯羊仇也在这时应声而动。 囚龙枪、朝歌剑。 白龙剑意、永生殿的诡异灵力。 都在这一瞬间倾巢而出,朝着那极恶刀灵杀去。 剑影枪芒划过。 那极恶刀灵虽然奋力抵御,但显然此刻的他已经消耗极大,并不是众人对手,众人出手狠辣,配合默契。只是几个照面的功夫,极恶刀灵的左臂被斩断,腰身被齐根砍下,就连脑袋都在白龙剑下,被砍成两半。 这样的伤势下,按理来说没有任何还能活着。 但极恶刀灵显然不是人,自然也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四散的身躯中黑色的血液再次奔涌流出,然后与之前的手臂一般,用那些黑色的触手相互连接,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模样再次站到了众人的身前。 “这玩意是死不了吗?”李丹青的眉头紧皱在那时问道。 “我高贵的星灵,凡人如何能杀死!”极恶刀灵寒声言道,他四散的身躯在那时再次对众人发起攻击,众人一边躲闪,一边反击,但就算将对方的身躯斩断,但对方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将肉身联和。 星灵? 李丹青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极恶刀灵这样的自称,只是武阳二十八座圣山,阳山的星灵在自己的体内,这极恶刀灵是哪门子的星灵呢? 但李丹青没有时间去想明白其中就里,一旁的白芷萝便焦急言道。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里世界已经快要奔溃,我们得想办法把他重新封印到你的朝歌剑中。” “可这要怎么做!方才我把朝歌剑插入那凹口中时,一股意志差点把本世子夺舍了!这事我可不再干了!”李丹青一边躲避这极恶刀灵愈发诡异的攻势,一边大声问道。 白芷萝显然不清楚李丹青方才遭遇的一切,她皱起了眉头,言道:“这和我收到的情报不一样,但如果这里世界中的意志对你抱有敌意的话,你也得想办法驯服那股意志,利用你手中的朝歌剑!” “朝歌剑是这方里世界的主人!” “你得到了他的认可!你就是这里世界的王!” “学会使用他!否则继续这么打下去!我们都要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救救它们 李世子的眉头紧皱。 白芷萝所言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里世界中那股意志不知为何,对李丹抱有极大的敌意,方才将朝歌剑插入那凹口,那股浩大的剑意险些将李丹青杀死。 若不是他想到了让极恶刀灵消减剑意的法门,此刻他说不得已经去见自家老爷子了。 这好不容易出了虎穴,又让他去里面走上一遭,李世子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像是被一道道黑线缝合起来的极恶刀灵攻势再次袭来。 众人纷纷躲避,姬师妃一刀将极恶刀灵已经断成数段,被黑色粘液缝合起来的手臂再次斩断,同时脸色不善的朝着李丹青大吼道:“既然有办法,你还在磨磨蹭蹭些什么!” “快动手,别跟个娘们一样!” 李丹青心头犯苦,他深吸一口气,心头暗暗想着,如今他体内的羽躯尽数被灭,烈阳星灵也不知道处于什么境地,在自己的神河中一动不动。 自己没有任何底牌的情况,再把朝歌剑插入那凹口,要是又有一股新的剑意袭来,自己大抵是凶多吉少。 可这里世界眼看着已经处于奔溃的边缘,天地的空间似乎都开变得扭曲,而眼前的极恶刀灵又无法斩杀,拖下去,众人怕是要一起死在这里。 “女魔头!” “本世子要是死了!” “你得给我守寡!” 李世子的热血上涌,在那时大吼一声,终于再次来到那平顶的凹口处,深吸一口气,也不管姬师妃在这时递来的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将手中的朝歌剑就这样直直的插了下去。 …… 他娘的。 李世子在心底骂了句脏话,朝歌剑方才插入,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浩大剑意便再次从山丘四周插满的长剑的剑身中涌出,朝着李世子袭来。 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世界自己都快完蛋了,怎么非得跟小爷过不去? 李丹青暗暗想着,忽然记起之前白芷萝所言之物,她让自己要学会用手里的朝歌剑去驱动这里世界。 朝歌剑才是这个里世界的王! 可是朝歌剑要怎么动用呢? 李丹青知道此刻的他凭借自己根本无法再抗衡这股剑意,他心头一沉,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索性将心神完全沉入那朝歌剑中,试图驱动此物。 但事实上,这样的办法李丹青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 在刚到阳山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李丹青便早已觉察到了朝歌剑的不凡。他为此好好的翻阅了一些关于神兵利器的记载。 尤其是那些生有刀灵剑灵的神兵,这些兵器大都有一个特点,他们生有灵智,对主人的选择极为挑剔,若不是自己心悦诚服之人,别说驱动,就是想把他们拔出剑鞘刀鞘也是件难事。 而朝歌剑自然会主动向李丹青输送力量,显然是认可他的。 依照着那些古籍上的记载,这种神兵只需要使用者将心神沉入其中便可驱使。 李世子自然也幻想过自己手持神兵,大杀四方的飒爽英姿,故而以往也曾无数次的尝试将心神沉入其中操控朝歌剑的事情。 但朝歌剑就像是一潭死水,并不给他半点回应。 而这一次…… 朝歌剑也并没有因为李丹青的处境而基于他半点回应。 磅礴的剑意再次袭来冲击李丹青的心神。 虽然因为之前李丹青已经消耗了数量庞大的剑意,这一次聚集起来的剑意,只有之前四五成的威能,但对于没有羽躯以及烈阳星灵帮助的李丹青而言,这股剑意依然足够庞大。 剑意的冲击,让李世子的心神动荡,他的脸色骤然苍白。 李世子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维持脑海的清明,心底却是暗暗后悔,自己明知道把朝歌剑插入这凹口,会被这些剑意袭击,但稀里糊涂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但这样的念头并未持续多久,剑意又一次涌来。 李世子心头一沉,知道在这样下去,剑意的冲击不过再来四五次,自己恐怕就得心神失守。 倒不如…… 李丹青忽然心头一动,看向自己手中所握的朝歌剑。 既然白芷萝说着朝歌剑是这里世界的王,那不如来一个师夷长技以制夷! 已经走到了绝路边上的李丹青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想这个计划会带来的后果以及可实施性。 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抱着这样的念头,那股剑意袭来的刹那,李丹青倒是不再抵御,反倒用心神将之接纳,然后引到他们奔涌向自己手中的朝歌剑中!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股剑意浩大汹涌。 就像是一道巨大的洪流,李丹青得用自己的意志作为引流的堤岸,以此引动洪流去往朝歌剑的剑身之中。而稍有不慎,他便有决堤溃坝的风险。 但李丹青这时却没有半点的犹豫,这样的念头一起,剑意涌来的刹那,他便用自己的意志牵动着袭来的剑意去往朝歌剑中。 自己的意志与剑意冲撞,给李丹青的身躯与精神都带来了巨大的痛楚。 李丹青凭着一口气强忍着这股痛楚,将这道磅礴的剑意尽数牵引着去想朝歌剑中。 当剑意尽数涌入朝歌剑中的刹那,那股巨大的痛楚在一瞬间消散。 成功了? 李丹青暗暗想着,心底多少对于如此顺利的结果抱有些许一缕。 这个过程虽然只有短短的十来息的光景,但李世子的额头上却已然是大汗淋漓。 他喘着粗气,还未平复下体内翻涌的气机。 铮! 那朝歌剑忽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 下一刻,剑身剧烈的颤抖。 “凡人!你休想奴役我!” 一个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猛然响起。 之前烈阳星灵便说过。 所谓的剑意,是力为主,意为辅。 但这里世界中袭击李丹青的剑意,却是意为主,力为辅。 与寻常剑意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与其说是剑意,倒不如说是伪装成剑意的某种意志。 而此刻在李丹青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很好的应证了之前烈阳星灵的猜测。 “你是谁?” 李丹青一边问道,一边死死的握紧手中不断颤抖的朝歌剑。 “就算是死,我也会让你们跟我陪葬!” 但那愤怒的声音却并不回应李丹青的询问,只是大声的怒吼道。 此言一落,这方里世界的颤抖愈发的剧烈,一道道裂纹从众人立身的脚下蔓延开来,山丘仿佛要崩塌一般。 “你是这里世界的道蕴?”李丹青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如此言道。 “道蕴?” “那种只知道服从人类的低贱灵智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我是高贵的星灵!”似乎是被李丹青的话所激怒,那声音怒吼着回应道。 星灵? 又是星灵! 李丹青的心头已经,他之前听白芷萝与柯羊仇提起过,这方里世界所关系的是圣山黄玄山的传承,那存在于这方里世界中的星灵,理所应当的就是黄玄山的星灵。 可是…… 圣山的星灵为什么不会在圣山之中,而在这里世界里呢? 毕竟黄玄山还好端端的屹立在东方的说卢山郡中,并未如阳山一般崩塌。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丹青小声的问道。 “你们已经追杀了我们星灵近百年,还想诓骗我?卑鄙的凡人!”星灵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的愤怒可谓不言而喻。 而随着这话出口,那星灵也不给李丹青任何辩驳的机会,周遭丘陵上插着的长剑纷纷一颤,滚滚剑意再次被驱动,在这时铺天盖地又一次杀向李丹青,而这一次这样的剑意涌出,似乎已经彻底抽空了山体周围插着的锈剑中的力量,那些长剑的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锈迹一瞬间布满了整个剑身。 同时,随着这些力量被抽离出那些锈剑,里世界的崩溃变得更加迅速。 李丹青瞥见此景,忽然有所明悟。 这些插满了整个丘陵的剑,就是这里世界的本源力量,随着他们的力量被那不知名的星灵抽离,维持着这个里世界的力量也就开始消减,理所应当的,这个里世界也就开始崩塌…… 而据柯羊仇所言,里世界的异变其实就是从朝歌剑被盗走之后开始的。 那是不是说,其实这里世界的变化,正是因为那不知名的星灵在暗中吞噬里世界的力量造成的呢? 那么于此之前放在这里的朝歌剑,其实并不是在维持里世界的平衡,而是…… 在镇压这枚星灵! 这样的念头一起,他手中的朝歌剑忽然剧烈的颤抖。 李丹青一愣,他感觉到这一次剑身的颤抖与之前似乎有些不同,并不是剑意的暴动,而更像是某种呼唤。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 但在那时还是选择放开了自己的心神,感受那朝歌剑传来的意志。 “他们……” “他们在哭。” 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股恳求的味道。 “他们?” “是谁?”李丹青有些困惑的问道。 “你听不到吗?他们在哭。” 那声音再次响起,李丹青侧头看向四周,隐约间似乎真的听见了啜泣声。 可这声音是从何而起的呢? 李丹青暗暗想着,忽然就目光看向周遭那些因为被抽走了力量而纷纷爬满了锈迹的剑。 他忽然意识到了那些哭泣声的主人是谁。 是这方天地中的剑! 是这些插满了整个山丘的剑! 是他们在哭! 李丹青这样想着。 朝歌剑的声音再次响起。 “救救它们。”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尘埃落定 “救它们?” “怎么救?” 李世子皱起了眉头,但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那时脸色骤然一变。 他勃然怒道:“你果然生有剑灵!” “本世子一早就怀疑你了!” “之前我被那些混蛋打得满地找牙,几次险些死在他们手里时,你怎么一声不吭?现在求我办事,就知道出声了?” 朝歌剑不是凡物,李世子对此早有论断。 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朝歌剑中生有一位剑灵,带着他从此过上飞扬跋扈的生活。 要知道一旦存在可以化形的剑灵,只要能催动,哪怕是一个刚刚入境的武者也能凭着此物与星罗境的强者抗衡,譬如之前幽云的那位王女就是这样的幸运儿。 不过她早就在阳山的一把大火中与幽云的四十万大军一般被烧成了灰烬。 剑灵的强悍却可以由此,窥斑见豹。 李丹青一想到之前自己每次身处险境,这藏着朝歌剑中的剑灵,却装傻充愣,也不出来帮忙,心头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很……虚弱。”剑灵的回应声很小,却也很平静,像是在述说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李丹青对此将信将疑,但还是收起了心底忽然泛起的怒火。 “那该怎么救!?”他又问道。 “把该属于它们的东西,还给他们。”剑灵这样回应道。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属于这些剑的力量,自然应该是剑意。 这些剑意被那星灵驱动,成为了要他命的利刃,李丹青倒是可以如之前将这股剑意引到入朝歌剑中一般,咬着牙将这股力量引到出自己的身躯,让这些锈剑吸收,但问题是这样的做法一来对李丹青的消耗极大,他的心神在之前的几次对抗中已经极为疲惫,再次如此行事,极有可能让自己的心神失守。 而这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股力量还给了这些锈剑后,那藏在暗处的星灵既然能催动他们的力量一次,也有可能能催动第二次。 如此反复反倒给旁人做了嫁衣。 “他需要时间。” “这股剑意是这方天地最后的力量,我可以趁着他将这力量耗尽,自身虚弱的时候,将之揪出来,虽然无法杀死它,但足以解决现在的麻烦。” 而就在李丹青迟疑不定时,他神河中的烈阳星灵忽然睁开了眼,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如此说道。 李世子闻言心头的怨念更重了几分。 “方才你又去哪里了?本世子认错了人,差点被女魔头砍了。”李丹青不满的抱怨道。 “说来话长,快些动手吧,这里世界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活下来。”烈阳星灵沉声说道。 李丹青对于烈阳星灵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既然他觉得计划可行,李丹青也没有犹豫。 在那时心神一沉,再次放开了心神,任由那股被不知名的星灵凝聚而成的剑意涌入自己体内,同时将手中的朝歌剑举起,大喝一声,任由那些剑意冲撞自己的心神。 李丹青不顾自己周身的痛楚,将那些剑意牵引涌向朝歌剑。 正在与极恶刀灵鏖战的众人见状皆是心头一惊,有些不解李丹青此举何意。 却在这时感受到那朝歌剑的剑身上滚滚剑意奔涌而出,而随着这股浩大的剑意荡开,周遭丘陵上插满的锈剑在那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剧烈的颤抖起来,漫山的剑鸣响彻汇集成海。 而那滚滚剑意也在这时不断被那些锈剑所吸收,随着剑意的涌入,本已锈迹斑斑的长剑们在那时剑身上的锈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他们原本雪白的剑身。 “你成功了?”姬师妃在这时一剑逼退极恶刀灵,看向李丹青问道。 高举朝歌剑的李丹青此刻的心神正受到那股浩大剑意的不断冲击,他咬着牙努力支撑着自己的心神,能够将那股剑意完全释放出来。 听闻姬师妃的询问,他没有心思回应,只是继续催动着体内的剑意。 越来越多的剑意不断的从他体内奔涌而出,而在这股剑意的感召下,周遭山体中插着的锈剑纷纷剑身一颤,在那时竟然脱离了山体,悬空而起。 飞剑漫天,剑鸣响彻。 这样的场景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就连那极恶刀灵似乎在这时也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胁,目光警惕的看着李丹青。 而在这时,李丹青体内的剑意已经尽数被宣泄而出,他手中的朝歌剑轻颤,似乎在回应这漫天的剑鸣。 “这……”身为剑修的姬师妃也在这时一愣,她能感受到此刻李丹青的气息与这漫天剑意连成一片。哪怕是她这个被称为武阳朝立朝百年来,最杰出的天才,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李丹青所驱使这道剑意,比起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心头有些困惑李丹青到底是如何忽然拥有这样强大的剑意的,还是说着里世界的传承当真有如此威能? 但样的疑惑还没有宣之于口,只见李丹青的身旁一道金色的光芒亮起,光芒之中,一位与她生得一模一样的身影浮现。 姬师妃心头错愕。 宁绣等人也神情古怪。 而那身影却并未理会众人的错愕,而是肃然的看向李丹青言道:“你去镇压那极恶刀灵,我来对付那躲在暗处的家伙。” 李丹青重重的点了点头。 随着朝歌剑的轻颤,他也感觉到自己似乎等到了此刻这漫天飞剑的认可,他心生明悟。 “朝歌剑阵!”他的嘴里发出一声爆喝。 此言一落,漫天飞剑如得敕令,剑身一场,在那时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那极恶刀灵飞射而去。 飞剑的速度极快,且数量庞大,极恶刀灵虽然很是警惕的奋力防守,但面对着密密麻麻的飞剑,他的抵御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漫天的飞剑很快便穿过了极恶刀灵那此刻古怪且扭曲的肉身筑起的防线,一道接着一道的刺入了极恶刀灵的体内。 噗噗噗! 伴随着一声声闷响,以及极恶刀灵的一声声怒吼。 只是十息不到的光景,极恶刀灵那扭曲的肉身上便插满了利剑。 而这一切,还只是开始! 李世子周身的剑意还在弥漫,那些被极恶刀灵击退的飞剑,在这股剑意的催动下,又纷纷从地上飞起,再次化作一道道剑雨杀向极恶刀灵。 在这股剑雨的攻杀下,极恶刀灵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可谓是节节败退, 每分每刻,极恶刀灵的身躯都遭受到巨大的痛楚,不断有利剑刺破他的身躯,他嘴里怒吼渐渐变作了哀嚎,再从哀嚎化作了恶毒的诅咒! “你杀不死我的!” “你这卑贱的凡人!” “你得留在这里世界中,随着里世界的崩塌死去!” “而我只不过是陷入沉睡,但只要世界不曾毁灭,我终有出世那一天!” 李丹青的面色冷峻,在那时看向对方,将手中的朝歌剑伸出,那些插入极恶刀灵体内的飞剑们仿佛在那时似有所感,剑身一颤,一道道剑意从那些飞剑的剑身上涌出,剑意在那时连成一片将那极恶刀灵扭曲的身躯包裹,极恶刀灵的怒吼在那时戛然而止。 “你……你在干什么!” 他慌乱的大吼道,他感觉得这真切,自己体内的魔气在那时被这些剑意抽出,然后被剑意包裹着涌入那些剑身。 如他所言,身为星灵的他无法被李丹青所杀死。 但李丹青却利用这些飞剑体内纯粹的剑意,将他的本源分割,分别封存在各自飞剑的剑身之中。 “收!” 然后伴随着李丹青的一声轻喝,那些吸纳了极恶刀灵的飞剑便在如得敕令一般,纷纷涌入朝歌剑漆黑的剑身之中,隐没不见。 这个过程说来复杂,但实际上也不过数息的光景。 待到漫天剑意散去,这平顶之上便只余下一具干瘪的诡异尸体。 众人愣了愣,好一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解决了?”莫清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从苏醒之后,她所经历的一切,都颠覆了她几十年来的认知,这让她不由得生出一种仿佛置身梦境的不真实感。 哪怕一切烟消云散,她依然有些恍惚。 周围的众人闻言也大抵有着与她一般的感受,神情恍惚,似乎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还没有。”但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在这时将朝歌剑放到了自己的背后,同时转头看向身旁的烈阳星灵,问道:“找到他了吗?” 与姬师妃生得一模一样的烈阳星灵闻言眉头紧皱,并不回应李丹青询问。 而是在数息之后,忽然朝着空间的某一处伸出了手。 她的手触及的空间,在那一瞬间猛然扭曲,他周身剑意奔涌,眉宇间涌出几分厉色,只见她的手臂猛然发力,然后从那扭曲的空间中收了回来,一枚白色的跳动的光团便浮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就是……”李丹青看向那事物,那到了嘴边的“星灵”二字,终究没有出口。 毕竟这里还有诸如柯羊仇以及白芷萝这些家伙在,星灵的存在会给李丹青招惹到某些不必要的麻烦,宣之于口,多有不妥。 好在烈阳星灵倒是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她点了点头,随即便将之收入怀中,然后言道:“里世界的崩塌虽然止住,但这方世界的力量已经枯竭,他会慢慢萎缩,直至湮灭,这个过程大抵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你现在掌握了这里世界的本源之力,可以开辟通道,快些离去。” “我消耗巨大,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说。” 烈阳星灵说完这话,身形一闪便涌入了李丹青的体内。 李丹青大概也猜到,恐怕烈阳星灵是需要时间去对付那个不知名的星灵。 他不动声色的侧头看向身后的众人,却见他们的神情古怪,李世子有些犯难,但还是急中生智在那时言道:“这是我这把神剑的剑灵……” “剑灵?李世子这把剑半年多前我见时还只是一把寻常重剑,这才多久时间,李世子就滋养出了剑灵?”姬师妃显然不信他这番鬼话,狐疑的问道。 “呵呵……” “本世子天赋卓绝,不出奇,不出奇。”李丹青干笑两声说道。 姬师妃显然看出李丹青藏着些秘密,倒也并不点破,只是瞪了李丹青一眼,便不再多言。 反倒是一旁的莫清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在那时问道:“可为什么那剑灵生得与长公主一模一样呢?” “我听人说剑灵若是被凝练到极致,几乎可以做到与生人无异,世子不会是刻意为之,想要对自己的剑灵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对视朝着李丹青投来了古怪的目光。 李丹青招架不住,更是害怕惹恼了姬师妃,赶忙言道:“咳咳,这里世界虽然崩塌的速度减缓,但迟恐生变,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 离开里世界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毕竟青鬼族还有近万的族人需要转移,待到他们全部走出里世界,来到白河村时,天色已经放亮。 李丹青还在发愁这么多身份不明恶家伙该如何安顿时,白芷萝与柯羊仇却联袂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世子!今日之事是我们的情报出错,今日我就先带着柯大人和他的族人们离开,后面的事,虞姑娘会寻世子细说的。”大抵是顾及姬师妃在场,白芷萝说得很隐晦。 但这却帮李丹青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正愁不知道如何安顿这些青鬼族人的李丹青自然连连应允,放他们离开。 李丹青倒不是在乎这些青鬼族人的死活,只是这里面涉及到了前朝之事以及朝歌剑的辛密,要是真的查起来,李丹青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故而李世子并不愿意他们暴露在朝廷的视野下,至于他们之后的去向永生殿会如何安顿,至少李丹青没有心思去管。 见他们走入深山没了踪影,李丹青悬着的心,这才算是放了下来,他长舒一口气,回过头,正好对上姬师妃直勾勾的目光。 “这群人是什么来历,又是不是他们掳走了莫清秋等人,世子不觉得该给我一个交代吗?”姬师妃在这时问道。 李丹青的心头一跳,干笑两声说道:“都是寻常老百姓,被郢相君掳来的。” “既然是郢相君为恶,那为什么不带他们上报朝廷,朝廷多少会给些补偿。”姬师妃反问道。 “他们觉悟高啊,不想给朝廷添乱,准备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自立更生。”李世子随口胡诌道。 末了,他也怕自己言多必失,不愿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不待姬师妃多言,又赶忙问道:“对了,长公主怎么来了这里,说起来要不是长公主如神兵天降,我这小命可就交代在这里。” “长公主方才那剑法如神,英姿飒爽的模样,我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 李丹青满嘴胡话,显然是想要揭过方才那个话题。 姬师妃白了李丹青一眼,倒是没有纠缠此事而是言道:“莫清秋他们身上带着师尊要交给皇兄的东西,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跑一趟。” 李丹青闻言眉头一挑,他之前便暗暗怀疑过朝廷如此重视此事,甚至不惜重启青鬼案,极有可能是因为莫清秋他们所带的东西对于朝廷极为重要,如今得了姬师妃的确认,李丹青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反倒面露了然之色。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根问底的意思,得到这样的答案后,便收声不语。 姬师妃倒是有些诧异李丹青这样的反应,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在那时看向身旁的莫清秋问道:“莫师妹,那东西还在吗?” 莫清秋闻言赶忙从怀里掏出那个玉盒,递了上去。 姬师妃接过此物定睛看去,却见玉盒上自家师尊烙下的法印还在,这便证明这东西还未被打开过,她长舒一口气。将那玉盒握紧,心底暗道…… 如此一来,皇兄就有救了。 那玉盒中装着的是一枚丹药。 一枚为姬齐续命的丹药。 第一百五十七章 闺房武君 李世子打了个呵欠,这几日他先是忙着制炼羽躯,接下来又遇见了这青鬼案的麻烦。 算起来已经许久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 哪怕是他这样的强悍的肉身,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也不免有些疲惫。 赶回武阳城时,已经到了第二日的深晚,看着眼前世子府的大门,李丹青心头竟然涌出些许恍若隔世之感。 离开武阳城这两日光景,他所经历的事情着实过于梦幻了一些。 哪怕李世子现在想来,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想着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睡上一觉,管他天塌地陷,都拦不住他李世子的这场瞌睡。 想着这些的李丹青,伸手便推开了眼前的府门。 时间已经到了亥时,但世子府前院的亭台前,刘言真等人一个不少的聚集在那处,丝毫没有歇息下去的意思。 见府门推开,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站起了身子,瞥见开门之人正是李丹青,刘言真脸色一喜。 “院长!”她这样说着,几乎是出于的本能就要上前扑入李丹青的怀里。 可这一次她的脚步方才迈开,一阵轻咳声便从身后传来。 刘言真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身后,只见青竹面色冷峻的正襟危坐在那处。 她这才记起,于此之前众人商议的对侧。 前日李丹青与郢相君起了冲突,立下了三日之内破解此案的军令状。 然后便随着曲未央去了陆西城。 本期待着李丹青能查出些就里来的众人,当天晚上等来的却是只身一人归来的曲未央。 用曲未央的话说,两人本来开开心心的查着案,李丹青却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一个人便跑没了影。 她在西陆城一直等到晚上,也不见李丹青的踪影。 没有办法之下,这才回来与众人商议。 众人一开始倒还觉得无碍,毕竟李丹青虽然有时候不着调,可在大事上却素来靠谱,只是这样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有些动摇。 她们开始担忧起了李丹青。 到了今日,一开始还算心安的众人已经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毕竟李丹青离开前,也没有言说要去到何处,她们无从寻找,同时也不敢将这事上报给朝廷。 毕竟这其中还涉及到了青鬼案的事情,她们也怕画蛇添足,反倒给李丹青招惹了麻烦。只能一边打探消息,一边暗暗着急。 同时也相互约定,这次李丹青要是无恙归来,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家伙,不能纵容他这种一时兴起,然后便没了踪影的行事风格。 青竹的咳嗽声提醒了刘言真,让刘大小姐记起了之前的众人的约定。 她停下了脚步,收敛起了脸上泛起的喜色,在那时板起了脸看向一旁,双手环抱在胸前。 “哼!你还知道回来!”她口是心非的说道。 本来已经准备好迎接众人的欢迎仪式的李丹青也在那时一愣,不过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众人的心思,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言真你听我说……”李丹青当然也明白,众人这是在为自己只身一人犯险而气恼,他耐下性子,想要解释几句。 “咱们哪有本事听世子说啊!” “世子天资聪颖,什么事都可自己解决,哪里需要给我们这些愚笨之人解释什么?”青竹却少见的在这时对着李丹青抢先发难。 她明白刘言真虽然平日里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性子也有些冲动,可却是被李丹青吃的死死的,她可不想待会李丹青说上几句软话,刘言真便服了软,那可就起不到教训李丹青的作用了。 况且她的心底也确实憋着一股火气。 当初,在大风城时,李丹青瞒着众人只身将四十万大军引入大风城,若不是青竹及时赶到,为李丹青争取了时间,李世子说不得早就深埋黄土之下了。 而那时,青竹便让李丹青发过誓,日后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得带上她。 如今李丹青又明知故犯,再次无声无息的不知道去了何处,青竹怎能不恼? 面对青竹此刻凌冽的目光,自知理亏的李丹青神情尴尬,任由他巧舌如簧,可面对真心关心自己的姑娘,李丹青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辩驳。 而就在这时,府门口又有几道身影走了进来。 众人在那时看去,待到看清来者的模样时,众人的脸色一变,随即纷纷发出一声惊呼! “薛师兄!” “宁绣师姐!” 天色已经很晚,莫清秋随着长公主去了她的行宫,薛云二人自然是来到李丹青的住所。 本就为宁绣二人的处境担忧的众人见着了他们,纷纷脸色一喜,在短暂的诧异后,纷纷围了上来。 “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有没有受伤啊?” 算起来也有数月未见的众人在那时围着二人叽叽喳喳的问着,问题多了些,宁绣与薛云一时间不知从何答起,不过二人倒也知道李丹青的窘境,很贴心出言为李丹青解了围:“是院长救了我们。” 这话出口,众人对于李丹青的怨念自然少了不少。 李丹青看着围拢在他们身旁的众人也嘴角上扬,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阳山,又回到了大风城。 不过欣喜的人群中却又二人脸色有些古怪,李丹青侧头看向他们,却是夏弦音与青竹。 她们当然很欣喜于宁绣与薛云的脱困,但更明白的是,他们若是逃离了困境,是不是意味着青鬼案的线索又断了呢? 李丹青倒是很清楚二人心头都有着差不多的执念,他朝着二人使了个眼色,她们跟李世子也算是心有灵犀,自然看出李丹青有话对她们说,纷纷在这时默默的与李丹青一道退出了人群。 李世子的房间,他给二人一人泡了一杯茶,见二人都朝着他投来紧张的目光,李丹青淡淡一笑,便将昨日的经历尽数说了出来。 李丹青几乎没有隐瞒任何细节,除了认错姬师妃那一段…… “青家主,当年只是同情青鬼族人的遭遇,留下来想要帮助青鬼族人,但郢相君见财起意,为了以防这个秘密被朝廷发觉。杀了青家主,然后嫁祸给他。” “至于夏家主……” “当时的情况复杂,我也没有来得及询问郢相君,但想来大抵应该是被郢相君的某些秘法蛊惑了心智,这才做出了弑君之举。” “总而言之,这一切都是郢相君在背后捣鬼。” “不过此事牵扯到前朝遗族,尚且还不能与朝廷坦白,还二位家主一个公道,但你们放心只要时机成熟,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他们以及枉死的二族族人翻案。况且罪魁祸首郢相君已经死在了自己贪念之下,我想二位族长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李丹青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说罢,然后看向二人,做了最后的陈词。 他的措辞很小心,并不想触碰到二人的伤心处。 不过这似乎也确实是李丹青多虑了一些,二人的反应还算平静,在听闻这番话后,沉默了一会,然后便纷纷起身告退。 李丹青也明白对方需要一些时间去消耗这件事,他没有多留,在那时点头应允。 送走了夏弦音与青竹二人后,李丹青也长舒了一口气,洗漱一番,又去屋外给宁绣二人安排了住处,然后便准备睡下。 可就在这时,房门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么晚了还来此的不速之客,心底多少有些腹诽。 但还是在那时打开了房门。 站在门前的人竟是青竹去而复返。 李丹青以为对方心情不好,便耐下性子问道:“怎么了?” 穿着一身青衣的少女,低头不语,只是自顾自的走入房中,合上房门。 然后就俏生生的站在李丹青的面前。 李丹青有些奇怪,正要发问。 “少主,我想把早就该做的事情做了。”女孩的声音响起,与平日里那英气十足的语调不同,此刻那声音中带着一股仿佛要化开的软糯。 “什么事?”李丹青问道 青竹在那时抬起了头,看向李丹青,这时李丹青才发现女孩的双颊绯红。 “是少主当年把我从青楼中救出,给了我新生。” “如今又替我报了仇!” “青竹……” “本就该是少主的。” 女孩这样说着,伸手便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衫。 衣衫从她雪白的肌肤上滑落,露出了其下那美丽的躯体。 咕噜。 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强迫自己从那具美轮美奂的身子上移开目光。 “我……” 平日里嘴上浑话不断,号称闺房武君的李世子此刻却神情慌乱。 他赶忙低下身子,从地上将青竹的衣衫提起,想要给女孩穿上。 “别……别这样……” “少主是觉得青竹不配吗?”李丹青这样的反应让青竹的眸中闪过一丝哀怨之色。 李丹青将这幅模样看在眼里,心头一颤,赶忙言道:“怎么会!” “我只是不想青竹因为这些事而……” “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挟恩图报,就算真的要走到那一步,我希望是因为青竹真心喜欢我,而不是为了报恩。”李丹青正色说道。 而听闻这话的青竹脸上的阴郁之色一扫而空,她伸手拍掉了李丹青手上捡起的衣衫,身子上前,直接贴在了李丹青的身上,她的红唇凑到了李丹青耳畔,呵气如兰。 “少主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这时却像个笨蛋。” “我不喜欢少主还能喜欢谁呢?” “还是说少主有什么难言之隐?” 青竹这样说着,风情万种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媚眼如丝,尚且还带着些许挑衅之色。 李丹青如何受得了这般语气。 他极力压着的冲动在那时再也无法被压抑,他双手抱住女子美妙的娇躯,朝着那娇艳的红唇便吻了上去…… “今日,本世子就要让你知道。” “我闺房武君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望气之法 李丹青拦腰将青竹抱起,放在了床榻上。 看着眼前女子娇羞的面容,李世子的心头火热。 这时候若是还扭扭捏捏,与阉人何异? 他在心底暗暗想着,但却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眼前这美妙的躯体,很快让李世子压下了心头的些许异样,作势就要扑了上去。 青竹略显笨拙的迎合着李世子,眼看着就要春风雨露一相逢的档口。 咚。 咚。 咚。 一阵敲门声却忽然传来。 李世子顿时停了下来,青竹脸上的潮红也在那时退去大半。 “谁啊!”他甚是不满的问道。 “是我。”屋外传来一道略显怯生生的声音。 是夏弦音! 李世子面露苦笑,叹了声:“果然……” 青竹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她眨了眨眼睛,小声问道:“少主知道弦音妹妹会来?”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翻了个白眼。 “我不知道谁会来,但依照一般的套路,关键时刻,一定会有人来搅局!” 李丹青这样说着,脸上写满孩子气一般的心有不甘。 青竹闻言一愣,自然明白了李丹青苦恼的根源,她盯着一脸孩子气的李世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但下一刻一抹笑意便浮现在了她的脸庞,她伸出双臂缠上了李丹青的脖子,红唇凑到了李丹青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李丹青闻言身子一颤,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盯着青竹,神情有恙。 “这……这不好吧。”李丹青如是言道。 青竹哪里还不清楚李丹青的性子,她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便宜你了!” 李丹青讪讪一笑,站起身子,走到了房门前。 打开门,夏弦音正站在门前。 看得出她有些局促。 但她还是抬起头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世子赤裸着上身,身下也只是包着一条毯子。 夏弦音的脸色一红,有些慌乱:“你……你怎么……”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房中的烛火忽然熄灭,夏弦音眼前一暗,身后一双手伸出,轻轻一推,便将她送入了屋中。 夏弦音的心头一紧,几乎本能的将周身的灵力调动,可就在这时,一双手却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一阵香气袭来。 “弦音妹妹。” “我听说,你答应给少主生一百个孩子。” “一个人要完成这任务,可不简单啊。” 那声音轻柔,带着一股以往不曾有过的媚意,双手更是有意无意的在夏弦音的身上轻轻抚摸。 “青……青竹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夏弦音的心如小鹿乱撞。 “你为什么来,我就为什么来。”青竹在她耳畔呵气如兰。 “一百个孩子可不容易,让姐姐帮你分担分担吧。” 夏弦音的心头一颤,脸色绯红:“我……我不是来……我先走了。” 夏弦音一时间语无伦次,她这样说着转身就想要离去。 “早晚都要便宜他,不如先下手为强,好妹妹。”青竹却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掌心:“况且你看少主这样子,你跑得掉吗?” 夏弦音一愣,在那时抬头看去,却见黑暗中李丹青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眸中光芒炙热。 只是一眼,夏弦音的身子便莫名有些发软。 “我……”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李丹青却在那时伏下了身子,吻住了她的双唇。 那一瞬间,夏弦音的脑袋一片空白,身子直接瘫软在了李丹青的怀里。 任由李世子将她抱起,放到了那张金丝楠木的大床上。 随着床帐落下,屋外夜风忽起。 三人扭作一团…… 足足一夜想写却不敢写的荒唐之后…… …… 第二日一大早,李世子神清气爽的出了房门。 已经许久没与他吃过早饭的众人看着李世子,她们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奇怪。 “院长什么时候这样的?”宁绣用手肘轻轻的碰了碰一旁的刘言真,小声的问道。 刘言真闻言也皱起了眉头看向李丹青,此刻的李世子正一手拿着油条,一手端着稀粥,吃上一口,便乐呵呵的笑上了半天。 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傻子…… “都这么严重了,你们都没带院长去看看?”喝下一口稀粥的薛云也凑了过来,神情担忧的问道。 刘言真暗觉委屈,她嘟囔道:“谁知道他抽什么风,前几日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忽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难不成昨日打得太厉害,不注意的时候脑子被打坏了?”宁绣推测道。 “本世子修为举世无双,谁能打坏我脑子?我这是高兴!”李丹青自然听见了众人的腹诽,他颇为不满的看了众人一眼,在这时如此说道。 说罢这话,又低头一便吃着油条,一边自顾自的傻笑。 众人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古怪,这时坐在一旁的曲未央忽然眉头一皱问道:“怎么没见温君与夏司命?” 青竹与夏弦音的生活素来自律,每日起床最早,今日到了这个点还不见二人,不免有些奇怪。 “我刚刚起床的时候,去她们房间看过,也不在,还以为她们已经来吃饭了。”一旁的宋桐儿接过话茬说道。 “咳咳咳。” 但还不待众人理清楚头绪,一旁的李丹青却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李世子慌忙的擦了擦自己嘴上的油渍,言道:“她们一大早……就……就出门。” “你们别找了!” “可院长不是才睡醒吗?怎么知道她们出门了?”洛安安有些奇怪的问道。 “额……”李世子闻言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如何辩解。 他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眼看着众人眉宇间的狐疑之色越来越重,李世子只能打了个哈哈,然后言道:“对了,今日我还要去宫里一趟,就先不陪你们了!有什么回来再说,回来再说!” 言罢李丹青也不管众人作何反应,便在那时快步出了世子府的府门。 …… 出了世子府,李丹青长长的舒了口气。 虽说昨日他确实得偿所愿,但这事要是被其他几人知道,保不齐会不会闹个天翻地覆,至少现在李丹青还没想好怎么应付这事。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并没有胡言——他今日确实是要去宫中一趟。 青鬼案算是落下了帷幕,姬齐要的东西也被寻了回来,郢相君还死在了里世界,这些事情怎么也得给朝廷一个交代,至于怎么说合适,李世子昨日与姬师妃已经商议好了。 说起来,李丹青本以为这事还会有些麻烦,却不想姬师妃的态度倒是出奇的配合,让李丹青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而作为当事人的李丹青,自然不可能缺席此事。 他在小太监泰平的引路下来到明照殿外时,姬师妃已经等在了那处,瞥见了李丹青,姬师妃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你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半炷香。”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一愣,随即舔着脸笑道:“睡过头了。” “睡过头?”姬师妃却在那时眉头一挑,“我看李世子不是睡过了头,是舍不得自己的温柔乡吧?”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心头一跳,暗道这皇家的耳目已经到了要监听本世子闺房之事的地步了吗? 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便说道:“长公主误会了,昨日我想到今日就可面见陛下,太过激动,以至于夜不能寐,故而才起晚了一些!” “更何况,跟长公主比起来,这世上的其他女子不都是庸脂俗粉,怎么入得了本世子的眼?” “这样吗?”姬师妃眯着眼睛反问道,眉宇中带着些许戏谑之色。 李丹青正要信誓旦旦的说些什么,而就在这时,老宦官林白眉头的身影从明照殿中走出,快步来到了李丹青二人的身旁。 老人看了李丹青一眼,旋即低头道:“世子、长公主,陛下召二位入殿。” 听闻这话,李丹青长舒一口气,暗暗想着终于不用再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他赶忙应道:“这就去。” 然后看向一旁的姬师妃说道:“长公主,陛下等着呢,咱们进去吧。” 姬师妃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李丹青一眼,然后凑到他耳畔轻语道:“世子或许不知道,在白龙山有一种望气的法门,刚刚我以此法看了世子一眼。” “世子昨日还在的元阳之气,但到了今日……” “不在了。” 李丹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而说完这话的姬师妃却在这时冷笑着瞪了李丹青一眼,随即迈步走向明照殿。 只留下李世子神情呆滞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死而复生? 坐在明照殿中的姬齐还是原来那副模样。 正襟危坐,眉眼低垂,让人难以琢磨他的心思。 帝王威严,在这时展露无遗。 李丹青很是乖巧的站在台下,没有平日里那半点肆意妄为的模样。 “听说昨日皇妹与李爱卿一同破获了青鬼案,找回了白龙山送来的密函。”姬齐的声音在那时响起,低沉的声线在这殿门中轻轻回荡。 李丹青站在那处静默不语,姬师妃看了他一眼,大抵猜到了他的心思,也不点破,便在那时朝着姬齐拱手一拜说道:“我得皇兄手谕,前往西陆城彻查此事,幸不辱命,为皇兄夺回了失物。” 姬师妃这样说着,即将那枚玉盒从怀里取出,走上前去,恭敬的将玉盒呈上。 李丹青敏锐的察觉到接过那玉盒时,姬齐的手微微一颤。 但这样的异状,只是一闪而逝,很快他便默不作声的将那玉盒递给了身旁的林白,林白接过此物,小心翼翼的将之收好。 而做完了这些,姬齐方才看向台下的李丹青与姬师妃二人。 也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错觉,李丹青明显感觉道,姬齐的目光似乎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得更久。 “说说吧,这东西是如何找回来的。”姬齐的声音响起。 李丹青侧头看向姬师妃,朝着对方使劲的眨了眨眼睛。 依照着二人之前的约定,姬师妃应当隐没掉关于青鬼族人的事情,只言说他们找到了那伙贼人将之尽数歼灭,而所谓的青鬼纹身也只是那伙贼人用来混淆视听的疑兵之计。 至于郢相君的生死,那自然是绝口不提。 这样的说法,一来可以把事情简单化,不去节外生枝太多东西,二来也是害怕牵扯太多,朝廷细查之下,李丹青自己那些见不得台面的秘密,会暴露出来。 这样的事情,之前在画戟城之事后,姬师妃已经帮李丹青做过一次。 这一次李世子本来还算是放心,可毕竟是关乎自己小命的事情,加上姬师妃方才在明照殿前,略显暧昧的态度,李世子此刻心头难免有些许不放心。 姬师妃感受到了李丹青的担忧,心头多少有些不快。 暗道这家伙终究还是不信任自己…… 单是想到这一点,长公主殿下心情就颇为不悦。 不过她虽然气恼,却终究狠不下心肠来祸害李丹青,在那时便收拾好心情,准备按照与李丹青约定好的说辞,将事情转述给姬齐。 但就在她张开嘴的瞬间。 “还是让我来说吧!” 一个声音忽然从明照殿外传来。 那声音有些耳熟,李丹青与姬师妃都是一愣,在这时回头看去。 只见一位中年男子,在那时迈着大步走入了明照殿中。 而在看清对方的模样的刹那,李丹青与姬师妃的瞳孔陡然放大,脸上一瞬间布满了骇然之色,就像是看见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场景一般。 那来者赫然便是本应该已经死在了里世界的郢相君! 似乎是感受到了二人古怪的目光,郢相君却只是点头朝着二人笑了笑,然后便径直走到了大殿的堂下,朝着姬齐拱手一拜。 姬齐自然将姬师妃与李丹青那一刻脸上浮出的骇然之色看在眼里,但他并不点破,反倒神情玩味的看着身下的郢相君问道:“哦?这事郢爱卿也有参与?” 郢相君拱了拱手:“昨日抓获那贼人时,我也恰好在场,但太过轻敌,反倒落入了险境,说起来也幸好李世子与长公主及时赶到,也才救了臣下一命。” “是这样吗?”姬齐眉头一挑,看向姬师妃与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与姬师妃沉默不语。 姬齐倒也并不催促,反倒又看向台下的郢相君说道:“既然爱卿也知道事情的始末,那不如就由爱卿来说说,这密函是怎么夺回来的吧?” “是。”郢相君拱了拱手,随即道:“前日我虽然与世子在关于青鬼案的事情上有所争执,但事后想了想,却也觉得世子所言有理,故而便带人去了一趟白河村,却不想被一群带人埋伏,身处险境,世子与长公主及时赶到,在下这才与二位联手击退贼人,取回了陛下的失物。” “此事说起来还得全仰仗世子机智,不然失物无法夺回不说,臣下的性命甚至都有可能交代在那里,此事理应是世子与长公主殿下的首功,还请陛下论功行赏。” 郢相君的话落下,姬齐眉宇间的玩味之色更甚。 他并不回应,反倒看向李丹青与姬师妃,又问道:“二位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姬师妃的眉头一皱,几乎就要忍不住上前,但方才迈步,便被李丹青拉住了衣角。 “郢家主客气了,没有郢家主与长公主的配合,以微臣那浅薄的修为也难以击退贼人,岂敢妄论首功,况且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本分,不敢奢望什么论功行赏之事。”李丹青赶忙在那时说道。 听闻这话的姬齐脸色一顿,随即大笑了起来:“哈哈,你这小子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行吧,那这功劳我下记下,赏赐是少不了的,三位昨日想来也甚是辛劳,就先回去休息,晚些时候,我再论功行赏!”姬齐出奇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李丹青在那时常常的舒了口气,与姬师妃郢相君三人一道朝着姬齐告了声退,然后便离开了明照殿。 …… 出宫的路上一行人三人都颇为沉默。 李丹青与姬师妃皆是神情警惕的盯着郢相君,而郢相君却是颇为平静的走在二人前方,就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二人的异状一般。 三人就这样一路除了神御宫。 待到随行禁军走远,姬师妃方才眉宇一寒,看向那郢相君问道:“你是何人?” 走在前面的郢相君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姬师妃,他挑了挑眉头很是疑惑的问道:“长公主这是何意?去年年关时你我还见过,怎么就忽然不认得臣下了?短短半年多的时间,臣下的变化有这么大吗?” “郢相君昨日分明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我没有心思与你废话!”姬师妃走上前去,如此说道,眉宇间的杀机更甚。 郢相君却眨了眨眼睛,反问道:“我死了?长公主亲眼所见吗?” 这个问题让姬师妃一愣,她昨日赶到时,郢相君已经被极恶刀灵附身,浑身都被黑色的脓液覆盖,只是从身形以及李丹青的口中知晓了对方的身份,对此姬师妃也并未有过怀疑。 此刻对方的发问确实让姬师妃一时间难以回应,她侧头看向李丹青。 却见李丹青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他挠了挠头,说道:“也许……也许是我看错了……” 姬师妃的双眸在那时瞪得浑圆,她不可置信的盯着李丹青。 而下一刻,让李丹青措手不及的情形出现…… 素来冷面的长公主殿下,眼眶在那时竟然有些泛红。 这副模样让李世子措手不及。 姬师妃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有时候会因为涉世未深,在某些方面的判断失常,但在大多数时候,她很敏锐。 此刻她自然不难看出李丹青有意在暴毙这个不知道是谁假冒的郢相君。 而这家伙有什么目的,李丹青都只字未提。 从最开始帮李丹青瞒下极恶刀的事情,再到后来帮他求取白龙剑意,其实她已经做得足够多,哪怕是里世界的事情她也愿意帮她隐瞒。 其实她做得已经足够多了。 她可是武阳朝的长公主! 李丹青却从未考虑过她的立场。 前朝旧臣、永生殿、里世界、前朝遗族! 这些种种对于武阳朝而言,都是祸患,都是足以动摇武阳朝根基的东西。 但她都隐瞒了下来。 可李丹青此刻却依然不信任她,更不曾体谅她。 在那一瞬间,姬师妃的心底有些委屈。 而李丹青显然难以对付眼前的状况,一时间手足无措。 但这样的神情只在姬师妃的脸上存在了一息不到的光景,她深吸一口气,下一刻又恢复了原状。 然后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有心包庇这郢相君的李丹青,只是说了句:“希望日后的某一天,李世子不要让我为了今天的决定后悔。” 说罢这话,长公主殿下便在这时决然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李丹青听清楚了她的话外之音,他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只能苦笑着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好一会之后,待到姬师妃走远,李丹青方才叹了口气。 然后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郢相君面色一沉,有些无奈的言道:“这一次你又有什么目的?” 郢相君的身子在这时不断的变化扭曲,数息之后便化作了一副娇媚女子之相,赫然便是那位阴殿殿主——虞清欢。 她甚是委屈的朝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言道:“公子这是什么话?” “奴家做事可从来都是帮着公子,若说真的有什么目的,那也是想要讨到公子的欢心……” “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第一百六十章 该睡觉了 “咱能好好说话吗……”李丹青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的说道。 从郢相君忽然出现的惊讶过后,李丹青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世上当然没有可以让人死而复生的办法。 哪怕是当初的龙拓阎牙,也是用夺舍之法,才苟活了几十年而已。 而郢相君可是实打实的死无葬生之地,被众人生生的砍成了数段,怎么可能能活过来? 所以李丹青很快便意识到,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大抵只有永生殿。 他对于出现在眼前的虞清欢并不感到太多的惊讶。 “公子不信奴家?”而听闻这话的虞清欢顿时面露哀怨之色,她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发丝,双眸之中泛起泪光。 姬师妃眼眶泛红,那是李丹青确实心头有愧,自然想要宽慰。 可眼前这阴殿殿主可不是什么善茬,李丹青可不会被她这般演技诓骗。 “你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但记住了,别说危害我的人的事情!”李丹青想着方才姬师妃的模样,心头有些烦躁。 而见自己这计俩确实骗不到李丹青,虞清欢倒也很识趣的收敛起了自己泫然欲泣的模样,抿嘴一笑,可谓千娇百媚。 她柔声道:“公子怎么就不明白奴家的一片苦心呢?” “昨日郢相君带着一大群家臣出了郢家,到了这个点还未归来,公子的说辞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朝廷若是有意调查郢家家主以及众多家臣的去向,到时候恐怕还是会被找出些蛛丝马迹。” “奴家的幻形之法虽然拙劣,但多少可以帮公子将此事圆过来。” “过上两日再借故离开,到时候朝廷与郢家的人就是想查,也查不出就里……” 郢相君之死的事情,李丹青也确实考虑到过,若是直接言说郢相君战死,多少都会让人心生疑窦,李丹青思虑再三与姬师妃定下的说辞中,绝口不提郢相君的事情,就是想着尽可能的撇开与郢相君的关联。 这样的做法当然有着风险,但确实李丹青所能想到了最好的办法。 大不了被怀疑时来个死不认账,有长公主作保,想来三府九司想查也不敢查吧? 看着一脸委屈巴巴的虞清欢,李丹青冷笑一声:“别说那么好听,我有我的脱身之法,虞姑娘如此,说到底是为了别让朝廷查到你们永生殿的头上吧?” 虞清欢被李丹青道破了心思,倒也并没有半点尴尬之色,反倒娇媚一笑,言道:“这两者并不矛盾。” “奴家可不会在这武阳城呆得太久,那些朱紫甲可不是好惹的家伙。” “趁着奴家还在,公子想不想让奴家陪你做些开心的事情?” 虞清欢说着,身子摇曳着上前,一只手放在了李丹青的胸前,轻轻抚摸,红唇之中呵气如兰。 李丹青闻言身子一颤,在那时直勾勾的盯着虞清欢,沉声道:“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情……” …… “你觉得李丹青撒谎没有?”明照殿中,姬齐看着眼前记录着事情始末的奏折,伸手敲打着案台,轻声问道。 身旁侍奉着的林白闻言低声道:“这事是长公主、郢家主还有世子一同呈上的,旁人你或许不信,但长公主总归是不会骗陛下的。” “你觉得师妃可信?”姬齐闻言眉头一挑,意味不明的问道。 林白心头一惊,赶忙言道:“长公主是陛下的胞妹,岂会诓骗陛下?” 姬齐侧头看了林白一眼,对此不置可否。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脸色一白,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林白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姬齐,嘴里言道:“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 说着,他想到了什么,赶忙将那么姬师妃呈上来的玉盒递了上去,又言道:“陛下这药……” 姬齐知他言外之意,他接过玉盒,苦笑着看着此物,嘴里喃喃说道:“想不到最后,我还是要靠此物续命。” “不过……三年时间应该也够了……” 听见这番话的林白眼眶陡然泛红,他言道:“陛下无需担心,这三年好好保养身子,一定能找到良医为陛下解除困扰的……” 听闻这话的姬齐只是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这病若是寻常医师能治,又何须弄到这步田地?” 林白闻言一阵沉默,他固然知道姬齐所言并无什么问题,但还是不免在心底觉得悲凉。 “咳咳!” 而就在这时,姬齐的嘴里再次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林白见状赶忙言道:“陛下,先把药吃了吧。” 他着实不忍心见姬齐被如此折磨,姬齐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摁在了那玉盒上,玉盒之上一道青色的符文浮现。 姬齐微微发力,那道符文便顿时散去,这是魏阳关留在玉盒的印记,只有魏阳关与姬齐可以打开,是为了防止此物在途中被人破坏,亦或者偷走。 姬齐深吸一口,在那时打开了玉盒。 站在姬齐身后的林白并看不清盒中的情形,只是在那时看见姬齐的背影一颤。 林白有些困惑,正要询问,可却听姬齐在那时肩膀耸动,然后开始放声大笑了起来。 姬齐的笑声很大,一声接着一声,变得放肆,变得悲凉,回荡在这明照殿中,久久不息。 “陛下何故发笑……?”林白有些奇怪的问道。 姬齐闻言在那时回过头,神情惨然的看向林白:“朕笑自己蒙昧无知,本是凡人却自名天子!” “却不知天意难违,天数难易……” 林白的眉头皱起,他不知道姬齐异状到底为何而起,却能感觉到这样的变故似乎与那白龙山送来丹药有关。 他正要看去,姬齐却抬起手将此物递了上来。 林白一愣沉眸看去,却见那玉盒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丹药只有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命有定数,天不易之。 乾坤之下,皆是刍狗。 请陛下节哀。 “这……”看清这纸条上的字迹的刹那,林白的脸色一变。 下一刻,他勃然大怒,颤声道:“这魏阳关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戏弄陛下!” “我这就去调集三府九司,定要让他交出丹药……” 姬齐闻言却在这时摆了摆手:“算了。” “当年朕得此恶疾,也曾求助过魏阳关,那时朕心灰意懒,是他让朕尽力而为,如若不可,还有神丹为我续命。” “如今想来,那话只是为了宽慰那时的朕而已……” “用心良苦,岂有诓骗一说。” 听到姬齐这话,林白的身子一颤,眼眶愈发的泛红,他虽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结果,但却不饿不承认,这就是事实。 “咳咳咳!!” 而就在这时姬齐的嘴里再次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姬齐连忙捂住嘴,林白见状也赶忙伸出手想要搀扶姬齐。 却见姬齐在这时将手松开,而他的手掌心上,此刻却是沾染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殷红之色。 姬齐在那时一只手扶着案台,一只手撑着身子,喃喃自语道:“朕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 “得快些做了。” …… 天色已晚,世子府中的众人都已下榻。 青竹拉着夏弦音来到了李丹青的房间。 夏弦音的脸色绯红,问道:“姐姐做什么?” 青竹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夏弦音说道:“少主让我带你来这儿等着他。” 夏弦音的脸色更红了,她想起昨日那般荒唐的事情,从一开始迷迷糊糊到后来莫名其妙的深陷其中,意乱情迷。 “姐姐等着便是……带我干什么……”夏弦音语气慌乱的言道,说罢这话,转身就欲离开。 “我一个人应付不来,妹妹不该分担分担?”青竹笑眯眯的说道,眸中媚眼如丝。 夏弦音哪里能想到往日不苟言笑知书达理的青竹,如今却成了那混蛋的帮凶。 她招架不住,正欲离开,可就在这时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夏弦音措不及防,便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她抬头一看,赫然是离去了一天的李丹青。 看见正主,夏弦音的心头愈发的慌乱,她赶忙低下头。 李丹青却意味深长的盯着夏弦音言道:“小弦音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啊?这个点不是应该睡觉了吗?” 李世子有意捉弄对方,在睡觉二字上咬音极重。 听到这话的夏弦音抬头瞪了李丹青一眼,颇有几分心虚的言道:“今日我断不可能再做那荒唐事,我……我要走了……” 说着便态度坚决的要离开,李丹青微微一笑,却在这时从背后掏出了一样的事物,递到了夏弦音的跟前:“对了,小弦音,本世子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夏弦音一愣,看向那东西,顿时她脸色骤然一变,瞳孔陡然放大。 那是一个古怪的玩意,八柄链接在一起的刀鞘,接头处用铁链拴着刀柄,让他成为一个整体。 “这是……渊虎!”只是一眼夏弦音便认出了此物,她的身子一颤,神情动容。 当年夏家被全族处斩,为求活命,殷无疆作保之下,祖刀渊虎献给了郢家,此后多年,夏弦音便一直想要夺回祖刀,却不想今日这东西出现在了李丹青的手中。 “你……你怎么得来的?”夏弦音接过渊虎,一边抚摸着刀身,一边神情复杂的问道。 李丹青笑道:“这有何难?本世子走到郢家,报出自己的大名,郢家那些家伙自然是被我的威名所震乖乖的交出了此物!” 夏弦音当然知道这李丹青的性子,满口胡话,却又莫名的可靠。 她盯着眼前这一本正经的想要在自己眼前树立伟岸形象的家伙,越看越觉…… 好看。 她的心头一热,将渊虎放在了一旁,双手伸出便环上了对方的颈项,踮起脚尖,在那时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良久。 唇分。 李丹青与青竹都目光暧昧的看着她,她有些无地自容,脸色红润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但她却还是红着脸,用软糯的声音说道。 “看我做什么……” “这个点……” “该睡觉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想夺嫡 这世上有许多事,往往是人难以预料的。 但彼此之间又存在着颇为巧妙的联系。 比如夏弦音没有想到自己与李丹青的发展会如此之快,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他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 而且还不止一次。 也比如刘言真没有想到,自己一大早推开门时,会正好撞见前来宣读圣旨的林白。 也没有想到自己去房中叫李丹青,推开门后会看见那样一副场景——三个赤裸的家伙,相拥而眠。 那场面着实太过震撼,以至于刘言真会发出一阵她自己难以扼制的惊呼。 当众人闻声赶到时,屋中被惊醒的三人已经穿戴齐整。 “怎么了?”宋桐儿看着低着头的刘言真,有些奇怪的问道。 刘言真根本无心理会她,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得不到答案的宋桐儿侧头看向一旁的李丹青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希温君与夏弦音。 李丹青倒是面色如常,神情自在,可他身后的二位,却是面色绯红。 宋桐儿的心头狐疑,但还不待她发问,周秋申已经赶过来催促:“世子快些,林大人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 周秋申的催促声传来,夏弦音与青竹都暗暗长舒了了一口气。 李丹青更是赶忙在这时应道:“这就来!” 说罢便带着二人逃一般的离开了此地。 “怎么回事?”宋桐儿眨了眨眼角,心底的狐疑更甚,她看向刘言真问道。 但刘言真却沉默不语,周围的众人也瞧出了古怪。 “怎么了?难道那小混蛋轻薄于你?”师子驹率先做出了自己的推测。 一旁的宁绣闻言眉头一挑:“院长憋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 薛云应和道:“其实以院长的为人,能忍这么久,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 刘言真听着众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揣测,终究说不出就里,她愤懑的跺了跺脚,随即便在那时转身气鼓鼓的离去。 众人见状也知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快步跟上,一同去到了外院。 林白来此的目的大大出乎了李丹青的预料,平心而论,李丹青多少是有些担心自己那番糊弄姬齐的言论是没有办法唬住对方的。 听闻来了圣旨,心底多少还有些担忧是不是东窗事发。 以至于当林白念完了圣旨,李世子还依然有些发愣—— 圣旨的内容,是对于李丹青夺回失物的论功行赏。 但圣旨上却只是用寥寥几字夸赞了一番李丹青,便没有了任何实质上的奖励。 若是只是如此,李丹青倒是不觉有他,但偏偏,姬齐的圣旨虽然未有封赏李丹青半点,可却对世子府的其他人大方得出奇。 青竹被晋升为天鉴司的少司命,为此,圣旨中还专门为天鉴司多设置了一位少司命的职位。 而神合司的曹大渠也以皇恩浩荡,念及其岁数颇大,故而放他告老还乡,将刘言真推上了天鉴司少司命的位置。 这二者也就罢了,毕竟是参与过青鬼案的。 更离谱的是,就连身在龙象府的尉迟婉也得到了封赏。 那位与李丹青有过过节的神虎军大统领莽桓,被着去了龙象府府幕之位,让他只兼任神虎军大统领的位置。而空出的府幕之位则给了尉迟婉…… “诸位……接旨吧。”林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将发愣的众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拉扯了回来。 刘言真等人在那时错愕的看向李丹青,目光中带着询问的味道,想来哪怕是以刘言真那并不算灵光的脑袋,此刻也能从这般“天降横财”之中嗅到些许诡异的味道。 李丹青却正色道:“看着我干嘛?陛下体恤我们,这是好事,还不快谢恩领旨!” 众人得了李丹青的应允,却也只是稍稍放下了心头的疑虑,在那时跪拜下来,以青竹为首接过了圣旨。 瞥见此景的林白暗暗点了点头,沉声道:“诸位,陛下对诸位甚是信任,诸位上任之后,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众人闻言自然纷纷点头应是。 林白这才转头看向李丹青,轻声道:“世子随我来。” 李丹青点了点头,朝着诸人递去一道稍安勿躁的目光后,在那时迈步跟着林白出了世子府。 “世子这些日子,住得还习惯吗?”方才出门,林白便笑着问道。 “自己家有什么不习惯的?”李丹青在那时耸了耸肩膀,如此应道。 林白闻言不免侧头多看了李丹青几眼,由衷的感叹道:“世子变了很多。” “是吗?”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这武阳城倒是一成不变。” 林白闻言意有所指的言道:“快变了。” “嗯?”李丹青的眉头一挑,听出了些许言外之意:“对了,爷爷可知道,姬齐赏赐这么多要职给我那些弟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白应道:“陛下只是惜才而已,这几位姑娘在各自司府都做得不错,今日又立了大功,封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并无什么目的,世子也不要多想。” 李丹青撇了撇嘴,众人才入司府半个月不到,能做出多少成绩? 这话说给谁听,谁也难以当真。 林白显然也知道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可言,他转移了话题又言道:“还有一事,是咱家想拜托世子的。” 李丹青闻言脸色一正,言道:“林爷爷请讲。” “世子闲来无事,可与多余燕欢宫走动。” “小皇子与小公主的处境世子也知道,能帮上一把,还请世子不要吝惜。”林白如此说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挑,神情古怪的看着林白,问道:“林爷爷这话到底是为自己说的,还是为别人说的?” 林白笑了笑,只是说道:“世子聪慧,有些事自己明白就可。” 说罢这话,林白便转身迈步离去,只留下李丹青一人站在原地,眉头紧皱。 …… 林白的态度确实有些暧昧。 李丹青想着这事,不免有些出神。 以至于到了燕欢宫,还有些迷迷糊糊。 方才敲响宫门,门内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声音的大小与间隔,李丹青一耳便听出了是小麋鹿的脚步声。 待到宫门被推开,小麋鹿探出头,用自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丹青,伸出手便问道:“八宝鸡。” 简单直接的言语,将自己的诉求说得明明白白。 李丹青一愣,随即面露苦笑。 一路上他想着心思,以至于忘了这事。 “下次为师给你带双份的,今日忘了。”李丹青只能试图将功补过。 小麋鹿嘟起了嘴,一双大眼睛中已然雾气蒙蒙。 她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直勾勾的看着李丹青,似乎在衡量是现在就把这家伙扔出去,还是赌一赌明天的双份八宝鸡。 半晌的思虑之后,小麋鹿还是选择的后者。 “那……那你一定要记得哦。”她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很认真的言道。 李丹青想着当初,她一把将自己抛到三丈外的怪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道:“一定!一定!” 小麋鹿这才算是放下心来,从怀里拿出两个红枣,递给李丹青。 “上次……你救了娘。”小麋鹿这样说道。 李丹青一愣,心头暗暗感动,能让小麋鹿心甘情愿让出吃的,那难度完全不亚于虎口夺食,还是那种老虎心甘情愿把吃的让出来的虎口夺食。 李丹青赶忙伸出手,想要接过那红枣。 但小麋鹿的手,伸到李丹青身前的刹那,小麋鹿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她就这样在原地思考了一会,随即竟然将其中一个红枣又收了回去,挑出一个最小的放到了李丹青的手里。 可饶是如此,小麋鹿的脸上还是布满了不舍之色。 大喜过望的李世子,心底的热情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毕竟对于任何人而言,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比不上两颗红枣,都决计不会是一件让人太开心的事情。 “李少傅来了!”而就在李丹青自我怀疑之时,俞婆婆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柳青儿也被这声音吸引一同靠了过来。 相比于之前二人客气中带着疏离与警惕的态度,这一次,李世子倒是能明显感觉到二人的热情。 毕竟前几日要不是李丹青出马,以那位皇后娘娘的行事风格,就是不要了柳青儿的命,怕是也会让柳青儿脱上一层皮。 二人的热情让李丹青有些无从招架,不过这燕欢宫也着实拮据能拿出来招待李丹青的瓜果与茶点,都是些市面上最寻常的东西,哪怕是在这后宫,随便寻一个黑袍宦官的家里,他们招待客人的东西,恐怕都比这燕欢宫要强出数倍。 到底是很难想象,姬齐是出于怎样的心理,会对自己的妻儿如此刻薄。 好在李世子机警寒暄了一阵后,便以要教小麋鹿与姬玉植功课为由,让柳青儿带着俞婆婆回避,不然他还真的无法消受二人努力想要表达,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的热情。 见小麋鹿与姬玉植到来,李丹青顿时松了口气,起身正要说些什么。 却见姬玉植抓起桌前的瓜果递给小麋鹿,小麋鹿便忘乎所以,蹲坐一旁与之大战起来,而姬玉植则一本正经的看向李丹青,在李丹青发话之前,抢先言道。 “我想夺嫡。” 第一百六十六章 引荐 “咳咳咳!” 正喝下一杯茶水的李丹青措不及防,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然后,他也来不及擦拭嘴角的茶水,便在那时直勾勾的看着眼前这十来岁出头的少年,一脸错愕的问道:“你说什么?” 姬玉植的眉头微皱,似乎是有些不满李丹青的语气与态度。 他盯着李丹青,于那时重复道:“我说,我要夺嫡!” 回过神来的李世子终于算是消化完了姬玉植的惊人之语,他神情古怪的问道:“这么奇怪的念头,你是怎么想到的?” 姬玉植并不喜欢李丹青这种询问胡闹的小孩,为什么要胡闹的语气。 他再次正色言道:“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请你认真一点。” 平心而论,此刻姬玉植涨红了脸,双腮气鼓鼓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可言,但李丹青还是在那时收敛起了自己的轻视,也正色问道:“那你倒是好好与我说说,你为什么想要夺嫡?” 见李丹青摆正了态度,小家伙脸上的不忿之色缓和了些许:“那天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明明我们燕欢宫已经足够退让,可皇后依然处处刁难。” 听见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挑,忽然有了些兴致,他看着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问道:“那你想明白了吗?” 姬玉植闻言,在那时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想了一些,但不见得都是对的。” “书上说,人总喜欢以己度人。” “这是人的本性,与善恶无关,所以我总是觉得,只要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们。” “但人性,有时候恰恰就是人的弱点。” “每个人是不一样的。我觉得我不会去为难一个不招惹我的人,但对于旁人来说,这条准则却并不适用。” “皇后与后妃斗得你死我活,对燕欢宫出手,并不见得她是真的多忌惮我们,事实上更多的是发泄自己在后妃娘娘那里受到的委屈以及以此试探父皇的态度。” “说到底,她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她对我们的欺辱才会来得没有预兆,当然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全是她的错。” 李丹青听到这里,眉头一皱,问道:“什么意思?” 那时,这位才十二岁的孩子的脸上浮出一抹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苦涩笑容:“事实上,这世上所有的苦难我以为只能归结于一点。” “弱即是原罪。” “弱者在这世上,就像是丛林里的野兔、山鸡,哪怕你只是小心翼翼的龟缩在自己的洞口,但你周身散发出来的弱者的气息,却终究还是会引来捕食者的到来。躲也好,示弱也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甚至只是自欺欺人的做法而已。” “以往我总想着,快些长大,搬出这神御宫,靠着自己的本事,赚到很多很多的钱,就可以让娘过上好日子,让姐姐每顿都可以吃到自己想吃的。” “可近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明白……” “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强!” “就是打败那些不想让你好好活着的人!” 姬玉植这样说着,他的双拳用力的握紧,眸中闪烁着光芒灼热。 那模样让李丹青都不免一愣。 他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些恍惚,倒不是被这半大的孩子周身弥漫的气势所震,他只是…… 只是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似。 他见过。 在自己的身上。 他何尝没有过这样天真的想法,姬齐忌惮他李家,所以他就醉生梦死,他想要告诉姬齐。 你看,我李丹青就是个废物。 只要能声色犬马,便无欲无求,你大可放心。 可事实却很残忍。 上位者显然更愿意将所有哪怕只有一点点威胁的东西铲除,以预防那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 就像姬玉植说的那样——弱,就是原罪。 大抵是因为这份感同身受的痛楚,李丹青在听完这番话后,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之后,他方才看向对方,在那时言道:“但……这并不容易,甚至我觉得你毫无胜算。” “但你有!”姬玉植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如是说道。 李丹青一愣,但很快便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的处境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更何况……夺嫡,那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情,你一无根基,二无盟友,想要和姬权以及姬斐抗衡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话你说给我听就好,旁人若是听了去,那就是泼天大祸。” 李丹青的拒绝很坚决。 他当然知道,姬玉植是个很聪明的家伙。 但再聪明的家伙,他也不过才十二岁。 夺嫡之争,父子相残,手足相煎,那不是靠着聪明二字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参与这场争斗的人,都得放下人性,成为恶魔。 而套用一句很烂俗的话。 想要战胜恶魔,就只有化身恶魔。 但李丹青更清楚是,人性就是人成为人的底线,一旦放下,就很难再捡回来。 李丹青并不愿意,眼前这个惹人烦的熊孩子变成那副模样。 “我没有跟你闹着玩!我很认真!”姬玉植不满李丹青的态度,他认为对方似乎只把当做一个寻常孩童在闹脾气,他大声的说道,脸色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李丹青却笑了笑,站起身子,在那时言道:“走吧,我们出宫走走,听说西城又开了几家新的赌坊,咱们该去让他们长长见识了!” 姬玉植对于李丹青这般生硬至极的转移话题的方式愈发的不满,他正要说些什么。 却听李丹青又言道:“对了,听说那些赌坊旁边就有一家糕点铺,里面的蜜饯糕号称武阳一绝。” 姬玉植瞥了瞥嘴冷笑道:“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随便一些吃的就能……” 这话说道一般,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在这时,小麋鹿已经一跃来到了他的跟前,扬起了自己的拳头。 满心雄图霸业的姬玉植,只能暂时收敛起了自己的野心勃勃,强颜欢笑的跟在自己阿姐的身后,忿忿不平的出了燕欢宫。 姬玉植到底是孩子心性。 李丹青带着他去赌场大杀四方了一会,这熊孩子便忘却了刚刚的烦心事,很快便投入到了大杀四方的快乐之中。 李世子身上多了不少从曲未央那里得来的银钱,倒是也出手阔绰,一日下来足足转了四五千两银子,这还是本着细水长流的心思,李丹青有意收敛,不然一日下来赢上个万两银子都不在话下。 至于小麋鹿那边,那可就更好对付了,几份蜜饯糕,加上一大堆数不过来的糕点打包,足足半人高的食盒送出手,小麋鹿顿时眉开眼笑。 什么事,都抛之脑后。 做完这些,众人回到燕欢宫时夜色已深,李世子目送着依依不舍的小麋鹿与终于想起自己误了大事,而忿忿不平的姬玉植回到燕欢宫,这才转身优哉游哉的离去。 …… 夜里的神御宫依然随处可见往来的巡逻的甲士,李丹青暗暗在心头算了算,察觉到似乎近来神御宫中的巡逻甲士的数量比起以往多了不少。 这其实是件很敏感的事情,神御宫是皇帝的居所,有不知道几何的朱紫甲在暗中护卫,这理应是这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却忽然增加人手,而且力量并未得知任何这方面人手调动的消息,可见这事是暗中做的,这便意味着,武阳城中有着什么威胁着皇室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并且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这样的事情,能是什么,其实可以揣测的选项并不算多。 李丹青破获了大案,虽然自己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奖赏,但世子府中单单是少司命便有足足三位,还有一位龙象府的府幕,这样一群力量集结在一起,不说能扭转朝局,但决计是一份不容小觑的力量。 武阳城当然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但同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很简单——只要能足够得势,哪怕是杀父仇人,都会对你笑脸相迎。 譬如此刻,行走在神御宫中的李丹青。 放在以往,单凭他没有宫人引路,便独自出入宫中这一点,便足以让有心之人寻到由头,对他发难。 可今时不同往日,李丹青的身份跟着世子府的众人水涨船高,至少姬齐摆出来的态度是,并不想近来拿李丹青开刀,这一路上走来,所遇见的士卒们,没了往日凶神恶煞的模样,反倒是纷纷朝着李丹青点头示意,甚至还不乏有人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李世子。 李丹青表面上附和着这些人,一副小人得志,甚是开怀的模样。 心底却多少有些烦躁。 他不喜欢武阳城,这里就像是一个大染缸。 来到这里的人,要么被染成那千篇一律的模样,要么就只有溺死在这染缸。 李丹青很清楚自己并非什么善类,但他并不像让姬玉植与姬瑶也参与其中。 至少,他并不觉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应该变成那样子。 想着这些,李丹青面露苦笑,心底暗暗想到自己有时候还真是像个娘们一般,心慈手软…… “世子!”就在这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李丹青一愣寻声看去,却见不远处,一道声音正快步朝他走来。 夜色虽暗,但李世子的目力还算不错,认出了跑来之人,是那位小太监泰平。 他脱下了那身官袍,换上了一声寻常衣衫,衣衫上还有些补丁,但洗得干净。 “你这是?”李丹青有些奇怪的问道。 宫里的规矩可素来严苛,太监宫女每日要穿什么样的衣衫可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在宫中穿着这样的衣服,丢的是皇帝的人,真的查起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今日休沐,大公公特许我出宫探亲。”小太监笑呵呵的说道,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这样啊。”李丹青点了点头,但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里可是去神御门的方向。” 神御门是神御宫的正门,而这道门也只有受陛下召见的文武百官可以通行,宦官宫女要是出宫,除非有旨意在身,不然只能从后门通行。 “羽生门、化隆门、安同门近日都在修缮,故而这段时间,我们特许可以从正门出入,但必须得晚上,白天可走不得,本来今日一早我便休沐了,还得生生得到晚上,明日就得回来,耽搁了一半假期。”泰平如此应道,语气中多少有些苦恼。 他毕竟在十五六岁,宫中的日子又严苛,能出去走走,对于他而言本就是件难得的事情,自然不愿意浪费。 李丹青闻言却皱起了眉头。 方才他觉得这宫中的侍卫变多了一些,就已经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如今三道后门都被封了,这可不是正常的事情。 依照以往的惯例,就算宫中要修缮门楣,怎么也得留下一道宫门,这三道宫门一同修缮,怎么看怎么觉得透露着不寻常。 李世子暗暗想着,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之感。 “世子?”而就在这时,身前的泰平有些奇怪的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李丹青,小声的唤了声。 听闻此音的李世子回过了神来,他抬起头看向泰平。 “世子也要出宫对吗?我们能一起吗?”小泰平略显局促的问道。 他说完这话,眸中有些惶恐,似乎是觉得以自己的身份邀约,多少有些唐突。 但也有些期待,毕竟在他的心中,李丹青可是拯救了应水郡的大英雄。 “当然。”李丹青将对方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在那时咧嘴一笑,如此说道。 而得到这样回答的泰平顿时面露惊喜之色,他几乎就要高兴得跳起身子,却似乎又意识到这样的做法有些失态,故而强忍住了这样的冲动。 …… “上次你不是说你家人都在应水郡遇难了吗?今日你出宫是要去何处?”二人并肩走在了神御宫中。 泰平显得有些局促,想要与李丹青说些什么,却又一副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模样,李丹青索性自己出口打开了话匣子。 “我叔父叔母家啊!” “来了武阳城全靠叔父叔母帮我引荐,这才得了入宫的机会。”泰平赶忙言道,提及叔父叔母,他的脸上倒是笑意盎然。 李丹青倒是听他说过这事,不过当时他正要入宫面圣,对于此事并未多想。 此刻听闻却眉头一皱:要知道这里可是武阳朝的王都,不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他叔父叔母既然生活在这里,想来过的日子就算再苦,也不至于给泰平找不到一个活路的营生。 送入宫中,做了宦官,显然是下下策。 李丹青心底有些不悦,但终究没有表露出来。 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经,说不得他家叔父叔母有什么难处呢? 更何况送入宫中,虽然有了残躯之苦,但只要踏实本分,日子还是不错的。 李丹青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笑问道:“你入宫也有一两个月了,怎么还穿着这件破衣裳?待会去买件好衣衫,免得你叔父叔母担心,以为你在宫中过得不好。” 宫中对太监们还算慷慨,哪怕是泰平这样最底层的宦官,一个月两三两银子是少不了的,这可比一般的老百姓强出不少,买上几件干净的衣衫可不是难事。 但听闻这话的泰平,却摇了摇头:“过些日子再说吧。” “叔父叔母为了送我入宫,花了足足百两银子,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得先过些紧日子,将这五十两给他们凑足,反正我大多数时候都在这宫里,衣服晚些买也不急。” 泰平说得语气轻松,李丹青却眉头再次紧皱。 入宫其实对于大多数平头百姓而言,还算是个不错的出路,尤其是碰到灾祸年间那更是有的是人挤破了头想要往里拱。 但应水郡虽然糟了灾祸,可毕竟距离武阳城遥远,很少有难民会来到这里,神御宫的太监数来短缺,尤其是泰平这种年纪小,又出身干净的,只要愿意,入宫不是什么难事。早些年,武阳城里甚至还出过,拐走孩童,送入宫中的大案。 而且宫中念及太监无后,净身之后,便会给出五十两的养老钱,哪里有需要百两银子介绍费的说法…… 这分明就是在…… 想到这里,李丹青看着眼前一副对自己叔父叔母甚是感激模样的泰平,李丹青终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宣之于口。 他犹豫了一会,在那时笑了起来,说道:“也对。” “这样吧,时间还早,不如我带你去裁缝店买一两件衣衫。” “使不得!使不得!”泰平闻言面露惶恐之色,他连连摆手言道:“我怎么能要世子的钱呢!世子为我报了仇,我还没有报答世子……” 李丹青却不由分说的在那时伸手抓住了泰平,眯着眼睛言道:“这可不是白给的,说起来我也认识好些个跟你一样境遇的孩子,想要入宫却没有门路,我给你买了衣服,你带我去见见你叔父叔母,我也好看看,能不能帮到他们!”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个愚蠢的错误 泰平的叔父叔母住在外城的东城区。 听闻这事的刹那,李丹青心头的便隐隐有些不安。 外城当然比不得竟是达官贵人的内城。 但相比于大都是平头老百姓的西城与北城区,东城的地价起码高出前者四成左右。 寻常百姓大抵不会选择在这处安家,只有有意结交,同时也能够结交到一些官员的百姓才会居住在这处。 有这样的家底,怎会把自己的亲侄子送入宫中做个阉人呢? 李丹青带着泰平在闹市买了两套新衣衫,又提了些瓜果糕点,并且嘱咐泰平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他的朋友。 “我是朝廷命官,若是朝中人知道我不遵纪守法,还暗地里走后门,替人谋私,可是重罪。” 李丹青是这样解释自己的想法的。 泰平一来年幼,心思单纯,二来对李丹青万分信任。 这并不算是特别周全的理由,但却并未引来少年的半点怀疑。 他很开心自己能帮到李丹青。 …… 泰平叔父叔母所居住的宅邸倒不是什么豪门大院。 至少从大门看上去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府门,不大不小,却也别致。 来到府门前,泰平便满心欢喜的快步上前,叩响了府门。 府门打开,一个八字胡,穿着绸缎的男人便探出了头。 他似乎并未在第一时间并没有认出泰平,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便不悦的问道:“干什么?你是哪家的小厮?” 泰平并不觉有他,反倒颇为热情的言道:“是我啊!叔叔!泰平!” “泰平?”男人的眉头一皱,愣了一会:“哦,你是入宫的那个……咳咳,泰平啊!” 男人似乎终于记起了自己这个侄子,在脸上挤出了一抹并不由衷的笑意,然后语气警惕的问道:“你不在宫里当差,来我这里做什么?” 大抵是见着了自己的叔叔,泰平很是兴奋,他并未察觉到男人的异状,只是继续言道:“今日宫中休沐,我便想着来看看叔叔。” “对了,这两个月的月钱我也带来了,一共有……” 泰平这样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很是热心的说道。 那模样像极在书院得了先生夸奖,忙不迭的去到家中向父母炫耀的孩子。 但可惜的是,屋中始终只是探出一个头来,并未半点让泰平进屋的意思的男人,根本不等泰平把话说完,一把手便夺过了泰平手中的荷包,颇为急切的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撇了撇嘴,有些不满。 “怎么才这么点?宫中一个月不是五两银子吗?” 泰平赶忙说道:“是五两,但每个月得孝敬黑袍大人一两,给带我的师父五钱,所以,两个月下来就只有七两了。” 泰平的声音很低,头也在这时低了下来,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 也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动了恻隐之心,他见泰平如此,说道:“也对,宫里的规矩复杂,小心一些是好事。” 泰平闻言脸色一喜,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 却听男人又道:“那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下个月记得准时来。” 他这样说着,根本不给泰平再多言的机会,就要合上房门。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泰平的身后伸了过来,抵住了就要合上的房门。 男人一愣,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李丹青,神情警惕:“阁下是?” “泰平的朋友,听说大哥有门路把人送到宫里,想请大哥帮个忙。”李丹青笑眯眯的言道。 “朋友?”男人闻言脸上的警惕之色更甚,他瞟了一眼一旁的泰平,又看了一眼穿着一身锦衣的李丹青,显然是不相信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太监能和李丹青这般看打扮便是富家公子的家伙成为朋友。 “我可没听说过泰平在武阳城能有什么朋友。”男人语气不善的言道。 “现在就有了。”李丹青眯着眼睛说道。 男人自然听得出李丹青的来者不善,他沉下了眉头,手上发力试图合上被李丹青抵着的房门,但却发现那房门仿佛是被固定在了那里,哪怕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房门还是纹丝不动。 “阁下什么来路?” “我家大人可是神御司的少司命!”见自己奈何不了李丹青,对方只能搬出自己的靠山。 “神御司?”李丹青的眉头一挑,脸上又堆砌出了浓浓的笑意:“阁下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路子不错,想要在大哥这里借条道。” “借道?”男人显然极为机警,他的眉头一皱,根本不信李丹青的话:“我这里没什么道!自己寻路子去!你若再不走,我可就要报官了!” 二人的对话声音不大,似乎都不愿意让一旁的泰平听去太多。 但饶是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泰平也大抵感觉得到二人之间并不太对劲的气氛。 他伸手拉了拉李丹青的衣角,带着几分乞求的说道:“世子大人!要不咱们先回去,叔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泰平的话让李丹青一愣,他眉宇间的戾气涌动,但在数息后还是归于平静。 他笑了笑,说道:“也好。” 说着便松开了抵在门口的手,将手里的一大堆买来的礼盒递了上去:“既然大哥今日不便,那我就改日再来叨扰,对了,这些是泰平给你们买的东西。” 男人眉宇间的警惕之色依然存在,但却看了看那些礼盒,似乎也意识到只有收下这些东西,李丹青才会离开。 他沉了沉眉头,犹豫了一会,还是在那时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些礼盒。 “叔父再见,我……”泰平也意识到自己这位“叔父”似乎并不打算请他进屋,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落寞之色,但还是在数息之后,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朝着对方摆手道别,只是这话还未说完,男人就像是赶瘟神一样,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泰平在脸上努力堆出来了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他摇晃的手随即停住,只能小声的说了声…… “下次再来看你……” 李丹青看了一眼将伤心写在脸上的小家伙,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言道:“走吧,我带你去吃些好吃的。” …… 姬玉植常常抱怨,自家的阿姐太能吃了些,以至于他日后的规划中不得不把赚钱放在第一位,免得饿到了自己的阿姐。 但事实,他不明白的是。 像小麋鹿这样的孩子,是最可爱。 只要吃的,她便能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而寻常人难以做到。 譬如眼前的小泰平。 李丹青在方岳斋给他点了好些价格不菲的东西,味道鲜美,比起姬齐的御厨手艺相差无几。 但偏偏,再好吃的东西,对于现在的泰平而言,都食之无味。 整个过程显得很沉闷。 泰平只是一个劲的低头吃着东西,肩膀有些耸动,却又被他忍住。 李丹青看着他这幅模样,心底总觉得有一股无名火在翻腾。 “你……和你叔父多久没见了……”李丹青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有些年头了,我四岁那年叔父便带着叔母离开了应水郡,说是准备来武阳城做生意,早些年还有戏书信来往,这几年似乎没听阿爹说起过。”泰平小声的应道。 说完这话,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李丹青的异样,又赶忙言道:“其实叔父是挺好的人!” “逃难时爹娘都死在了路上,我一个人来到武阳城时,已经精疲力尽,我想找到叔父,可根本不知道他在武阳城的哪里,瞎转了两天时间,晕倒在了巷口,是叔父把我救了回去……”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皱:“那你怎么确定他就是你的叔父呢?” 这个问题来到了李丹青的嘴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叔父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了,他不愿意帮世子说不定也有自己的难处,世子不要记恨于他……”但这时,泰平的声音却抢先响了起来,少年抬起头,带着恳求之色的看着李丹青。眸中带着急切,带着惶恐,以及些许被他极力隐藏却又昭然若揭的恐惧…… 李丹青那到了嘴边话,在这时怎么也无法问出,他又沉默了一会,然后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泰平的脑袋言道。 “知道了。” “快些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宫。” 泰平见李丹青似乎答应了自己,顿时一扫脸上的阴霾,重重的点了点头,大口大口的吃起李丹青为他买来的食物。 …… 天鉴司,大司命殷无疆的府邸。 一声黑衣的殷无疆好似刚刚睡醒,他慢吞吞的从一旁的书桌上取来一壶清水,给李丹青倒上了一杯,然后又用手扶着案台,这才坐了下来。 然后他抬头看向李丹青,问道:“所以,你觉得那人不是那孩子的叔父。” 李丹青不语,只是点了点头,将案台上的水杯提起,喝下一口,才发现只是清水,并无茶叶。 他从拿起案台前的档案,晃了晃。 送泰平回宫后,李丹青便快步来到了天鉴司,从殷无疆那里拿到这份档案。 档案上的内容很简单,宫中太监短缺,神御的少司命慕容青与青衣司的红袍掌印鹿怀安勾结,从各地收罗孩童送入宫中。 如此一来,一可以解决上面交代下来的问题,二来可以侵吞朝廷本该下拨给这些宦官的养老钱,甚至这些小宦官的月钱,也会被收走一部分,当然这些是由他们头顶的黑袍宦官去做,当最后这其中的大部分都流入了那位少司命与红袍掌印的手里。 至于,之前李丹青见过的那位泰平的“叔父”,便是这群人在外收罗孩童的爪牙。 名叫元达才,土生土长的武阳人。 断不可能是泰平多年未见的叔父。 “那为什么不告诉那孩子呢?”殷无疆显然是知道这档案上的内容的,他在那时问道。 李丹青面露苦笑,摇了摇头:“告诉他?告诉他什么?” “你唯一的亲人其实是个骗子?他把你当畜生一样买了!让你做了阉人,让你欠下了百两的债务!” “对了!从此以后你在这世上就是孤身一人了……” “告诉他这些吗?” “我不敢……” 殷无疆皱起了眉头,没有多言。 李丹青眉宇间却在这时涌起一抹厉色:“天鉴司明明早已知道这些,为什么,不给朝廷上报?” 面对李丹青的质问,殷无疆却神情平静。 “天鉴司有数不清的秘密,每一个都是见不得人的,正捅出来整个武阳朝都得天翻地覆,可这么做有用吗?”老人问道。 “为什么没用?若是把这二人铲除,泰平何至于……”李丹青咬着牙言道,他的双眸在那时充血,有些泛红。 李世子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失态的人。 哪怕是在面对泰平时,他也表现得极为平静,可现在…… 他难以扼制自己的怒火。 泰平…… 是个那么懂事的孩子。 遭受苦难,却从未怨天尤人。 他只是想要活下去,带着父母的那份期望活下去。 应水郡遭受劫难,朝廷不闻不问也就罢了。怎么在这武阳朝的王都,在这天子脚下! 也能有如此苟且龌龊之事! 李丹青打心眼里厌恶这世道,也厌恶这朝廷,更厌恶眼前这个明知道一切,却依然可以安坐在琼楼玉宇中对弈的老人! 他们都是这天下的蛀虫! “没有鹿怀安与慕容青,还会有鹿不安慕容蓝,武阳的病不在他们,而在朝堂。”殷无疆慢悠悠的言道。 “哼!”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却冷笑一声:“骗小孩子的话,就不要在我这里抖弄了吧!” “武阳有什么病我不清楚!” “但如果人人都如你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谁也救不了武阳!” 殷无疆却并不辩解,只是在那时端起水壶,又给李丹青倒了一杯水。 “你知道你今天犯了一个什么错误吗?”他如此问道。 这样的话语多少有些突兀,李丹青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什么意思?” “武阳朝三府九司盘根错节,很多时候,要治一个人的罪,往往不在于他是否真的有罪,而在于想让他闭嘴的人有多少。” “你看到的只是一件少司命与红袍掌印勾结牟利的私事,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条可以通往皇宫的近道,对于多少人有用呢?” “有多少人想要把自己的人送入宫里,让他们能知道宫里的事情,这条路关系着的可不只是他们二人。也不是那几千两或者上万两的银子,这是大人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他们显然不会愿意让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所以我如果是你的话,今天一定不会再把那孩子送回宫里……” 老人的话慢悠悠的响起,听见此言的李丹青忽然双眸瞪得浑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老人,在发愣了数息之后。 他猛然站起身子,在那时快步朝着神御宫的方向走去。 老人却依然坐在那里,他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端起茶杯饮下一口,忽然叹了口气,看向不远处倒放着的灵牌,幽幽言道。 “有些事……” “终究还是要他自己去做……” “去想……” “我能陪他走得路……不远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代价 李丹青的脚步很快,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了神御宫的宫门前。 今日负责在宫门前布防的是李丹青的老熟人,四大禁军之一,神虎军坐下的黑虎卫。 而领兵之人,自然是那位曾经被李丹青打断过退的莽窟! 显然对方也发现李丹青的到来。 两位甲士在莽窟的授意下,拦在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世子!现在已经是亥时了,早过了入宫的时辰!”其中一位甲士看向李丹青言道,态度傲慢,带着几分不屑。 李丹青的眉头紧皱,他心急如焚,却也知道强闯皇宫,那可就是谋逆重罪! 这要是想砍他的脑袋,就是李牧林还好端端的活着恐怕也保不住。 “我要进宫见三皇子!”他微微思虑,便随口说了个由头。 “三皇子?这都什么时间了?三皇子早就睡了!李世子还是明日再来吧!”莽窟在那时走上前来,冷笑着看着李丹青言道。 他倒是并不清楚李丹青这样火急火燎的入宫所谓何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为难李丹青的兴致。 李丹青也在这时见着了莽窟,他很明白以对方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今日想要入宫,绝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的心头一沉,在脑海思虑了数道由头,最后一咬牙,面色一沉看向对方说道:“我收的是陛下密诏!你敢拦我!” 李丹青那双目含怒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威慑力,让眼前的莽窟一愣,一时间竟然拿捏不准李丹青所言的真假。 “你方才不是说是要见三皇子吗?怎么又是密诏了呢?”但他并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过李丹青,在那时寒声问道。 李丹青面露冷笑:“密诏二字,莽窟将军是听不懂什么意思吗?” “陛下召我有要事相商,莽将军既然要拦我,我回去便是,但明日陛下若是问责起来,那希望莽将军也做好为你的‘尽忠职守’得到陛下嘉奖的准备!” 李丹青说完这话,也不管莽窟作何反应,做势转身就要离去。 莽窟见状心头一惊,却是被李丹青这幅模样说唬住。 他赶忙上前拦住了李丹青,言道:“世子这话说得,我也只是例行公事盘问而已,既然是陛下相召,那世子还是快些入宫吧,可不要让陛下久等。” 李丹青见他一脸赔笑之色,也不回应,只是一拂衣袖,冷着脸迈步入了宫门。 …… “将军,李丹青为何会得陛下召见呢?不是说他已经失了圣宠,陛下早有杀他之心,只不过是念及李将军的旧情以及白狼军的稳定,故而还未动手吗?”李丹青走后不久,莽窟身旁便有一位甲士迈步而出,看想莽窟问道。 莽窟侧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上意难测,陛下的喜恶岂是我们可以窥探的?” 话虽这样说着,但莽窟的心底可并不开心。 当初李丹青当着自己属下以及大批围观百姓的面,好生的折辱了他一番。 这个仇莽窟可是一直记在心底的。 李丹青被封了一个少傅的虚职后,莽窟便暗暗盘算着,待到西境战事稳定,李丹青对于朝廷失去了价值后,他一定得想办法,让这个家伙为当初的行径付出代价。 但…… 天不遂人愿,李丹青没有就此沉沦,反倒破获了大案,他府中的几位女子都得到了封赏,官至少司命与龙象府府幕。 一时间武阳城中的风声也跟着发生了变化,甚至不乏有人暗暗传扬,说姬齐准备重用李丹青。 这也是为什么,在李丹青说出姬齐有密诏召他入宫时,莽窟并没有多少怀疑,反倒害怕因此被姬齐迁怒。 “也是……就是不知道陛下寻他能有何事?”一旁的甲士闻言自然不敢与莽窟辩驳,讪讪的笑了笑,嘴里随口言道。 可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相比于那甲士,莽窟显然更知道一些如今武阳城的暗流涌动。 “难道是那事?!”他的心头一凛,暗暗言道。 想到这处的莽窟也来不及去多想,朝着那甲士道:“看好这宫门!我得去一趟太子府!” 说罢,也不给手下人询问的机会,转身便快步离去。 只留下宫门前的众甲士面面相觑,不得就里。 …… 入宫之后,李丹青加快了脚步。 他自然也明白自己的那套说辞,能够唬住莽窟不假,但骗得聊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这事被揭穿后,会有什么麻烦,李丹青难以预料,但此刻他也不想去预料。 他要去救那个孩子!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他约莫记得泰平在宫中的住所,是羽生门旁的六净房。 六净房倒是不远,李丹青全力奔跑之下,不过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便抵达了那处。 但六净房却不小。 整个院落由甲乙丙丁四个小院组成,每个小院中都有数十间厢房,而每个房间中,也都住着十来号人。 李丹青只知道泰平住在此处,可具体是哪一座小院的哪一间厢房,李丹青却无从知晓。 此刻夜已深,院门口值班的宦官正蹲坐在台阶前,一手撑着脸颊,昏昏欲睡。 院中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喧哗声,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入睡。 李丹青得见此景,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他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摇醒了正在昏睡的宦官,对方的身子一晃,睡意去了大半,抬头迷迷糊糊的看向李丹青,倒是未有认出李世子的身份,只是见对方一身锦衣,下意识的便站起身子:“大人是……” “宦官泰平是不是住在这处,我寻他有事,你给我带路。”李丹青很明白宫里这些家伙的性子,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见人下菜。 你跟他好好说道,他反倒觉得你有求于他,倒不如开门见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而听闻这话的宦官先是一愣,见李丹青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加上不凡的穿着,暗以为是宫中哪位大人得了上面的旨意前来办事。 他不敢迟疑赶忙言道:“六净房住着足足上千人,大人这一时要找我也找不到,要不去议事房坐上一会,我这就去翻看名录,查到这人的住处。” 李丹青点了点头,正要应是。 而就在这时,六净房的院门被人从里打开,两个身着蓝衣的宦官抬着一个人影从门中走出。 “哎……你说这是什么事啊!?” “今日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说是去探亲,回来之后一睡下,身子就开始发臭,近了一看,已经没了气息……” “这怕不是得了什么瘟疫吧?”其中一人嘴里嘟囔道,语气中多有不满:“别把咱们给传染了,贾同安那家伙自己不做,非得把这差事交给我们!” 一旁与他一起抬着那尸体的同伴,闻言说道:“你见过什么瘟疫能这么快就把一个人弄成这副模样!我看这分明就是鬼怪所为!” “这家伙是应水郡来的,前些日子死了那么多人,他肯定是被什么冤魂给盯上了!” 二人嘴里嘀咕着这些,并未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二人,其中一人一个不查,便撞到了李丹青的身上。 他的身子一个趔趄顿时栽倒在地,被抬着的裹在麻布里的尸体也顺势从接替上滚落,身上的麻布滑落,露出了其下尸体的容貌。 从听闻那二人的对话开始,李丹青的心头便是一紧,他呆立在原地,有些艰难的转头看向那尸体。 身子隐约有些颤抖,似乎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于现在的李丹青而言却极为困难。 他不敢去看那麻布下尸体的容貌…… 他害怕某些担忧在这时成为现实。 但他还是看了。 那张脸很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双眸瞪得浑圆,直直的看着前方,似乎是想要看清些什么,可目光却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 而那张脸,在几个时辰前,还曾笑呵呵的与李丹青讲述自己的未来。 他说他要好好在宫里做事,攒够钱还是要回应水郡过日子。 他还说他要报答叔父叔母的恩情,他们没有孩子,所以他要给他们养老送终。 他还说过,他也向习武,成为和李丹青一样的英雄…… 但现在,他双目无神,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没了气息。 “干什么呢?没长眼睛吗?没看见大人在这里吗?还不带着这晦气的玩意走!”一旁值班的宦官在这时大声吼道,神情愤怒,他见李丹青呆立在原地,暗以为对方正在为被冒犯而气恼。 而抬着泰平的尸体走出院门的二人听闻那宦官的呵斥顿时面色惨白,他们赶忙低头告罪,然后忙不迭的伸手就要将泰平的尸体抬起,快步离开。 “他是怎么死的。”但脚步还未迈开,李丹青的声音便在这时传来。 他的语调很低,语气也很平静,让人难以从中听出他此刻内心的悲喜。 那抬着尸体的二人一愣,却是不敢隐瞒李丹青,在那时言道:“怎么死的我们也说不上来。” “我们本就住在同一个房间,他本来是今日出宫探亲去了,可却忽然回来,我们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就自己闷头睡了过去,可睡着睡着,他的身上却传来一股臭味,我们还以为他将屎便拉在了身上,起身查看才发现没了气息。” “给值守的贾公公报备,他说是得了怪病,让我们把他带出去埋了……” 李丹青眉宇间的厉色更重了几分,双眸之中寒意奔涌。 一个好端端的人,一个时辰不到就死了。 不叫宫中的仵作查看死因,就如此草率的下了定论,急匆匆的连夜掩埋,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猫腻? “贾公公?哪个贾公公?叫他来见我!”李丹青低声说道。 到了这时,这几位宦官似乎也看出了李丹青的异样,负责看门之人更是眉头紧皱,他小心翼翼的盯着李丹青,问道:“这位大人,你来此到底是为何事?又为何要见贾公公?” “贾公公可是青衣司的黑袍……此刻夜深,他正在就寝,这个时候叫他……” 这守门的宦官倒也机警,旁敲侧击的将那位贾公公的身份抬出,希望李丹青能够知难而退。 毕竟黑袍宦官对于他们这种生活在宫中最底层的阉人而言,已经是有着生杀予夺之权的大人物,加上青衣司说白了就是皇族近臣家奴,在三府九司中地位特殊,这看门的宦官在宫中待了不少年,不说认得朝中全部权贵,但至少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他是认识的,眼前的李丹青显然不在此列,在他看来,黑袍宦官的头衔足以让李丹青收敛起戾气。 轰! 但回应他此言却不是李丹青的言语,而是一把漆黑的重剑,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的闷响。 这三位宦官哪里见过这架势,他们的身子一颤,错愕的看着李丹青。 之前他们还未注意,李丹青的身上带着刀刃,此刻见了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里是神御宫,哪怕是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其中的大多数入宫也是不能携带刀剑,而能带着这些东西的,通常都是位极人臣的大人物。 他们来不及去心头洗洗盘算,眼前的李丹青到底是大人物中的哪一位。 只要知道这样的大人物若是想要杀了他们,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只是知道这一点,对他们而言便已经足够了。 当下那看门的宦官便收起了自己的小厮,赶忙说道:“我……我这就去请贾公公!” 他这样说罢,也不敢再逗留片刻,便在这时逃一般的去到了院门中,看那落荒而逃的架势,就像是害怕自己再多呆一息,便会人头落地一样。 …… 贾同安,是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宦官,身材肥胖,膀大腰圆。 他是被那看门的宦官扶着来到大门处的,这并不算远的一段路程,他走的有些急,以至于来到李丹青面前时,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已然是大汗淋漓。 相比于之前三位宦官的眼拙,这贾同安一眼便认出了李丹青。 大抵是李丹青的恶名在外,瞧见了李丹青满脸戾气的模样,贾同安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黑袍宦官贾同安见过世子!不知世子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身旁的几人,见自己的头头都这副模样,也纷纷在那时跪下。 李丹青倒也不与他客气,手中的朝歌剑抬起,指了指不远处泰平的尸体,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贾同安瞟了一眼一旁的尸体,一个激灵,额头上的汗迹似乎又多了几分。 “病……病死的。”他如此应道,趴在地上的身子佝偻得更低了几分,脑门几乎就要贴在了地面。 但这话才刚刚出口,他眼角的余光便瞥见李丹青手中的黑色重剑中,一道雪白的寒光亮起, 他根本没有看清那寒光到底是何物,便觉自己跪在地上的左腿小腿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宛如杀猪一般的惨叫,回头想要挪动自己的左腿,却发现自己的左腿已经被一柄长剑贯穿,剑锋透过他的血肉,直直的插入地面的石板中,入木三分! “到底怎么死的?”贾同安还未从这般骇人的手段与自己那撕心裂肺的痛处中回过神来,李丹青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他抬起头看向地方,却见这时,李世子也低下了身子,眯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那狭长的眼缝中闪烁着骇人的寒光,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恶狼,随时都会暴起,咬破他的景象。 贾同安浑身颤栗,脸色煞白。 恐惧在那一瞬间几乎侵占了他的整个心神,但他努力维持住了自己就要失守的心神,咬着牙低语道:“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我们六净房归……归红袍掌印鹿怀安鹿大人管辖,世子有什么疑问,寻他了解,可能更合适!” 他也听闻当初李丹青杀了皇后娘娘身旁黑袍宦官的事情,知道自己这官职在李丹青的面前没有半点威慑力可言,只能在这时抬出自己顶头上司的名讳,希望以此能够唬住李丹青。 但他显然错估了一些事情。 随着这话一落,他的右腿处也在这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他根本不用回头去看,便知道那里此刻也定然被一柄长剑洞穿。 “嘴挺严。” 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眸中闪烁着的寒芒明亮,仿佛已经将贾同安从里自外的看了个通透。 “那我换个问法。” “这事,是谁指使的!” “想清楚再回答,下一次,这剑去的地方可就是你的脑门了!” 听闻这话的贾同安心头一颤,抬头看去,却见一柄幽冷的长剑正悬浮在自己的头顶,冷冽的剑锋直指他的面门,剑身轻颤,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饮下鲜血。 “我……” “我……不知……”他的心底害怕得要死,但却不敢说出些实情。 因为,他知道这背后的牵扯,说了出来,就算李丹青肯放过他,背后的大人物们恐怕也不会让他好过。 但这话同样未有说完,他头顶的剑锋边猛然落下,可去向的却不是他的头顶,而是他的大腿。 剧烈的痛楚,让他再次发出一声哀嚎。 李丹青却在他的耳畔低语道。 “别急。” “没那么容易死。” “我会把剑一遍遍插满你的身躯,但却会避开你的要害,直到你的血一滴一滴的流干净为止!” “在那之前,我们有很多时间。”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兵变? 对于人而言,最可怕的东西从来不是死亡。 毕竟每个人都会死。 死亡从本质上而言,是这世上最公平的东西,管你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逃不脱死亡。 对于人而言。 最可怕的事情往往是明明知道死亡的到来,却难以对抗,难以阻止。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此刻的贾同安就面临着这样的困境。 又是一柄飞剑从朝歌剑中涌出,刺入来他的手掌,将他的掌心死死的钉在了地面。 剧烈的痛楚伴随着鲜血一同涌出,贾同安近乎晕厥,嘴里发出的哀嚎声更是撕心裂肺。 这样的哀嚎,让六净房中正在熟睡的众人都被惊醒,一大群太监从房门中涌出,围拢了过来。 而眼前的场景,更是让这些太监们看得目瞪口呆,那位平日里在这六净房中作威作福的大太监此刻却宛如一只死狗一般的趴在地上,双足与双手上都被插满了利剑,死死的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们错愕于这贾同安的遭遇,更是心惊胆战的惊骇于站在他身前那位锦衣公子的身份。 看那装束显然不是宫内的人,怎样的朝廷命官才能在这宫中肆无忌惮的如此对待一位青衣司的黑袍宦官呢? 这样的疑惑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了众人的脑海,但以他们的眼界,自然是想不到答案的。 李丹青并不关心周围围观的众人,他只是继续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贾同安。 “下一剑是你的右手。”他寒声低语道。 他低沉的声线,宛如有一只恶鬼在贾同安的耳畔低语。 贾同安所余不多的理智,在巨大的痛楚与几乎难以被遏制的恐惧中愈演愈烈,终于在这时摧毁了他心底的防线。 “我说!我说!”他大声的言道,语调中充斥着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那悬在他头顶,轻颤着眼看就要落下的利剑在那时一顿,飞回了朝歌剑中,隐没在黑色的剑身之下。 李丹青不语,只是低头看着他。 但哪怕只是这样带给贾同安的巨大压迫感也足以让他汗流浃背。 “是……是鹿……鹿怀安大人要我做的。”他这样说道,声音有些打颤。 显然他也知道,这番话出口,就意味着鹿怀安也不会再保他,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 只是相比于这些,他此刻更想要的是…… 能够不再遭受李丹青的折磨。 “鹿怀安?哪个鹿怀安!?让你又做了什么?怎么做的!”李丹青却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他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在那时大声的问道。 贾同安的身子又是一颤,他明白李丹青的意思,他要让自己把这话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这是不给他半点翻案的可能,也等于断绝了他最后一点渺茫的生机。 贾同安不免有了一瞬的犹豫,但李丹青显然不能容忍他这样的念头。 噗! 伴随着一声闷响,他唯一尚且可以活动的右手在那时被一把利剑贯穿,整个身子都被死死的钉死在了地上。 哀嚎声再次从贾同安的嘴里响起,他没有半点侥幸。 他喘着粗气,在那时言道:“是……是青衣司的红袍掌印!鹿怀安鹿大人让我做的此事!” “他让我偷偷在泰平的水里下了一种毒药,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一个人的五脏六腑尽数腐败,我本以为泰平出去的探亲明日才会回来,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恰巧从鹿大人那里受到命令回到六净房时,撞见提前回来的泰平!” “我索性就以谈话为由,把他带到了我的房间中,在茶水里偷偷放了鹿大人给我的毒药,诱使他饮下!不出一个时辰他便毒发身亡!” 在巨大的痛楚之下,贾同安也彻底放弃了那渺茫的希望,他大声的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 周围的太监们闻言都纷纷脸色一变,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与太平一般的寻常人,没有活路方才入宫,心底自然下意识的站在了泰平一边,他们看向贾同安的目光中也在这时泛起了些许愤慨之色。 李丹青倒是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但这并不够。 他并不觉得,眼前这个太监的死,能够弥补泰平的遗憾。 那个少年是那么努力的活着,那么尽可能的想要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但他却这样死了。 李丹青并不是什么大善人,更没有那种见不得生死的菩萨心肠。 他只是有些困惑,有些不解。 他在想如果这样的人都没有资格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的话,那这武阳天下还有谁能有资格活下去呢? 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入了宫,为此不惜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甚至不顾这会给自己带来的麻烦…… 这不太像是李丹青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总是习惯了隐忍,习惯了伪装,习惯了为了一些事而放弃一些事。 就像是泰平为了活下去,可以从不去提自己的父母,可以吧明知道疑点重重的叔父叔母当做真的。 他并不傻,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所谓的叔父叔母做的事情有背常理,又何尝不明白多年未见的叔父叔母根本不可能认得他,也不可能在根本不知道他来武阳城的情况下特意在武阳城中寻到他。 他其实都明白,他只是想要那么一个足以支撑他在武阳城活下去的理由,仅此而已。 他以为自己只要妥协得足够多,做得足够认真与努力,这个世界总归会回应他些许善意,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好。 这就已经足以支撑他活下去。 就像曾经的李丹青。 他也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只要放弃一些东西,迎合一些东西,事情就会好起来。 但事实是,世界素来残酷,这一点,恒古不变。 虽然,一个是武阳世子,一个只是不为人知的小太监。但李丹青却又那么清晰的在对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 李丹青握紧了手中的朝歌剑,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想要做些什么,去为泰平,也为自己讨个公道。 这样的渴望在那一瞬间如此强烈,仿佛要将李丹青吞没。 “所以,你准备去杀了鹿怀安吗?”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李丹青的耳畔传来,声音低沉。 李丹青的理智在那声音响起的刹那恢复了些许,他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就是那位天鉴司的大司命殷无疆。 李丹青警觉的看向四周,目光所及入目的尽是周围那些宦官们骇然的脸庞,并不见殷无疆的身影。 “杀了他之后呢?速度快些,在朱紫甲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把慕容青也杀了?再之后呢?和围捕的甲士们血战一番,运气好些能慷慨就义,运气差一点就被生擒,世道却还是那个世道,很快就会有人顶替这些人的位置,继续他们的事情,一切依然一成不变。”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殷无疆并不在乎李丹青此刻心底泛起的警惕,他平静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耳畔继续响起。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李丹青也在这时意识到殷无疆用的是某种隔空传音的手段,他收起了心底的惊骇在那是于自己的心底说道。 “冷静下来。” “细细去想,你能做什么,方才能改变这世道。而不是靠你心中的一团怒火,与手里的三尺长剑。” “刀剑只能平乱世。” “唯法,方可开盛世!” 殷无疆的话宛如一道惊雷在李丹青的心头炸开,不是因为这番话如何的醍醐灌顶,只是因为这话,他曾经在某个人的嘴里也曾听到过…… 他沉默了一会,心底某些思绪翻涌,但在数息后他苦涩的笑了笑,手里紧握着的朝歌剑在那时松开…… 改变这世道,确实不是仅靠他杀上几个人就能做到的。 这个道理,李丹青其实并不是不知道。 只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会被情绪左右。 这是人的缺点,也是优点。 而此刻的冷静更不是意味着妥协,而是更大的决意在这时被做出。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心头决意如铁,他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宫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音,一位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朝着众人吼道:“不好了!有大军闯入皇城了!” 第一百七十章 姬权 这个时间,有人带着兵马来到神御宫外? 这是什么意思? 兵变!? 哪怕是自诩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李世子也在那时不免心头一颤,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兵变可不是一件小事。 但也着实算不上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皇权之争,九鼎之位。 足以让这天下的大多数人都为之疯狂。 甚至如果姬齐真的走到了油尽灯枯那一步,武阳城发生一些刀笔吏都不敢写的东西,李丹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 但现在,似乎还远不到那个时候。 至少昨日李丹青见姬齐时,姬齐尚且中气十足,可不像是要龙御上宾之时。 更何况,武阳朝虽然三府九司权柄巨大,但姬齐对这些司府的掌控素来还算不错,断不可能真的让旁人夺了权柄。 想到这里,他瞟了一眼那在趴在地上血流如注的贾同安,微微思虑,手中的朝歌剑一震,插在对方体内的飞剑在那时尽数归于朝歌剑中。 而随着那些飞剑的遁出,贾同安的嘴里也发出一声哀嚎,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李丹青在这时看向方才抬来泰平尸首的两位太监,沉声道:“把他送到燕欢宫,就说是李丹青请候妃娘娘帮我看护好这具尸首。” 那二位太监早就被李丹青方才展露出来的凶相吓得呆傻,听闻这话,自然不敢有半点疑虑,在这时连连点头,随即便赶忙抬着泰平的尸首离去。 做完这些,李丹青方才看向那报信的宦官问道:“你说有兵甲来犯皇宫,现在何处,带我去!” 那宦官倒是并不知道此地在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显然认得李丹青,同样不敢忤逆李丹青的意思,赶忙点头,言道:“是从神御宫的神御门冲进来的,浩浩荡荡,直奔着明照殿去了。” 听见此言的李丹青心头咯噔一声。 明照殿那是姬齐处理政务的地方,李丹青虽然并不喜欢这个皇帝,但却不得不承认在处理政事方面,姬齐还算勤勉,寻常时候一般要在明照殿中待到亥时之后才会离去,这个时间点,姬齐应该还在那处。 这些兵甲浩浩荡荡的直奔明照殿而去,难不成真的是有人打算以兵甲谋反? 可那会是谁呢? 太子姬权还是二皇子姬齐? 这个疑惑在这时泛上了李丹青的心头。 李丹青看向那宦官沉声问道:“你可看清那些兵甲身上的甲胄是隶属于哪一个军营?领头之人又是谁?” 宦官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应道:“方才的情况太过混乱,小的……小的被吓破了胆,不敢多看。” 李丹青有些无奈,而这时,他的脑海中殷无疆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是神虎军与姬权的人。” 李丹青一愣,也反应了过来,天鉴司身为朝廷耳目,手眼通天,这般密集的人马调动,岂能逃过殷无疆的眼线,但旋即李丹青的心头又是一沉,暗暗想着:“这姬权虽然糊里糊涂,但也不应该愚笨到这种地步。” “姬齐对武阳朝上下的掌控力十足,靠着些许神虎军就想要弑父夺位?这未免太小看自己的父皇了?” “更何况,他身为太子,虽然这些年二皇子姬斐势大,但姬齐却从未表露过要改立太子的事情,他为何如此心急?” 李丹青的心底一大串疑惑涌出。 “去看看吧,这样的好戏可不多见。”殷无疆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老人的语气平静,却又隐约藏着一股戏谑的味道,似乎并未把这件事情看得太重。 李丹青挑了挑眉头,知道殷无疆既然胸有成竹,那想来今天晚上即将发生的事情,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闹剧。 他眯起了眼睛,也不再迟疑,转身便朝着明照殿的方向快步走去。 …… 明照殿前,灯火通明。 数位甲士正奉命在殿门前守卫。 这其实算得上是一件美差,毕竟这里是神御宫,皇帝的居所,寻常人来不到这里,而就是真的有谁一心求死,来了此地,那能闯到这处,无论是瞒过了从宫门到此地的森严守卫,偷偷潜入,还是凭借着一身强悍修为一路杀到这里,都可足以证明此人的不一般。 而这样的对手自然轮不到他们这些寻常士卒来对付,那些藏在暗处的朱紫甲自然会出手。 故而在这处守卫的士卒,自己也清楚,自己在这里不过是走走过场,无论是寻个暗处打个盹,还是呆立在原地思绪飞扬的想上一想昨日春宵一度的姑娘,都并无关系,也出不了什么纰漏。 但这样的日子,似乎在今日就得画上句号了。 赵观打了个哈欠,犹如往常一般靠在了身后的木柱上,头上的头盔微微下垂,不偏不倚正好遮住了他的双眼。如此一来便无人能看清他此刻是不是在闭目养神…… 他爹跟宫中某位大人物沾了些亲戚,不远不近,给他谋得了在这御前护卫的美差。 赵观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做一休二,并且若是碰巧遇见了值夜的安排,他还能美美的睡上一觉,并且因为是皇上近卫的缘故,他每个月收入的月钱不菲,比起王都中同级别的四大禁军都还多出四成不止。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很是不错。 想到这里,赵观大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明照殿中,殿门紧闭,倒是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他在心底大致算了算,起码还得有半个时辰,姬齐才会回宫,而在这之前,他大抵可以好好睡上一会,明日一早交了班,还能赶上金雀楼的赌局,前日他在那里输了足足七两银子,他明日定得报仇雪恨。 这样想着,困意愈发的汹涌。 他又打了个哈欠几乎就要睡过去。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身后的木柱似乎颤了颤。 赵观觉得有些奇怪,他侧头看了看身后。 这立柱巨大,需要二人才能堪堪合抱,矗立神御宫已经近百年,也未见有任何磨损之相,更不想是要坍塌的样子。 是自己太困了,生出了错觉,还是方才地龙翻身? 赵观暗觉有些奇怪,不过相比于这些,他还是更在意如何好好休息休息,故而很快便将这事抛之脑后,又靠了上去,准备好生睡上一觉。 但这时,那立柱又颤了颤,并且幅度比起方才只强不弱。 赵观被吓了一跳,睡意退去大半,他警觉的站直了身子,目光直直的盯着眼前的木柱,神情古怪。 他缓缓的在这时伸出手,轻轻去向那木柱。 在手触碰到木柱的刹那,他明显的感觉到手掌跟着那木柱一同颤动了起来。 不是错觉! 赵观的心头一跳,暗暗想到。 难不成明照殿要塌了? 他的心头泛起一个古怪的念头,但还未待他理清思绪。 咚! 咚! 一道道沉闷的声响忽然从前方的大道上传来。 赵观的心头愈发的困惑,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那沉闷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而随着这样的变化,他手触摸的木柱的颤抖也愈发的明显。 他困惑的侧头看向前方那一声闷响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然放大,骇然之色浮上他的眉梢。 他看见了明照殿外,宽阔的石板大道上,一大群身着黑色甲胄的士卒,正缓缓朝着此地走来…… 赵观的心头一颤,他不甘多想,赶忙上前朝着那走来的大群甲士大喝道:“来者何人!” …… 姬权有些紧张。 这对于他而言,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 几日前他接到了他在宫中眼线的消息,自己的父皇再次病发,身子虚弱,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为了应征这样的猜测,他的母后,依旧是武阳的皇后娘娘项蓉,也特地寻了个由头去拜见姬齐,但却并未得到接见,被后妃南宫云拦在了宫门外,双方还大吵了一架。 项蓉故意将事情闹得很大,但饶是如此应该在南宫云寝宫中的姬齐也未有出面阻止。 而这也更加加深了姬权的怀疑。 接下来的几天,三年前才修缮过的神御宫的几道后门,又忽然宣布要重新修缮。 姬权派人去看过,那几处门楣根本并无损坏,说是修缮,其实就是几个工匠在那里粉刷而已。 反倒是那处驻扎着比起平日多出数倍的甲士,像是在防备些什么。 加上这几日,姬齐鲜有早朝,唯一接见的过,就是李丹青而已。 此番种种下来,更加坐实了姬权的猜测。 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父皇身体抱恙,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到了病入膏肓那一步。 而今日他更是收到消息,李丹青收到密诏入宫面圣,一直悬着一颗心的姬权,与众人一番商议,认定这极有可能是姬齐病入膏肓之下,想要让李丹青接受遗诏…… 可他才是武阳的太子,有什么遗诏不能有他来接手,而需要一个外臣参与? 显然这里面有着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 加上姬齐这些日子一直居住在后妃娘娘的宫中,二皇子姬斐的人马似乎也调动频繁,姬权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父皇想要将皇位易主所作的布局谋划。 虽然这些猜测中多少有些不合理之处,比如李丹青如何能得此重视,又比如为什么姬齐的身体会在几日之内扭转急下,但…… 相比于这些不合理,姬权更在意那几乎已经近在咫尺的王位。 他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他的心头一片火热,前方忽然窜出的士卒落入他的眼中,他的双眸一眯,身旁的甲士顿时领会他的意思,在那时拉弓射箭。 箭身离弦,飞射而出,直直的将赵观的身子定死在木柱之上。 周围在明照殿前侍奉的甲士纷纷脸色一变,神情骇然的围拢过来。 姬权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眼前站着的甲士,然后看向灯火明亮的明照殿,朗声言道:“逆贼李丹青蛊惑圣上!” “我乃太子姬权,前来诛杀逆贼!救我父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争执 姬权的声音很大,中气十足。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演练了很久。 无论是此刻脸上的神情,还是话里的语气,他都一个人在屋中对着镜子反复的练习过。 这注定会是武阳朝的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武阳圣君,承接天命,清缴君侧,继位登基。 这么棒的故事! 自然需要足够与之匹配的演技。 但饶是如此,姬权还是有些紧张。 是因为那即将到手的九鼎之位,是因为那马上会被群臣膜拜的至高无上,当然也因为,对于自己父皇那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哪怕此刻的姬齐应该已经病入膏肓,但姬权的心底还有那么些许发憷。 他激动,同时紧张。 以至于他的身子微微发颤。 但…… 这应该不是什么麻烦事,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姬权在自己的心底如此为自己打气。 这一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毕竟这样的事情也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在十多年前,他的父亲就已经给他打好了样。 趁着先皇病重,带兵围堵神御宫,将所有试图入宫面圣的人都拦在了神御宫外。 然后只需要一些小手段,他就可以带着父亲的遗诏走出明照殿,将之宣读,名正言顺的登基继位。 一切水到渠成。 而且,他会比姬齐做得更好。 当年的姬齐,虽然夺得皇位,但却埋下了南疆的隐患,以至于武阳朝陷入了长达数年的内战,而他,断然不会给姬斐这样的机会! 他会是更称职的皇帝! 这样想着,姬权的双拳紧握,眸中泛起阵阵灼热之色,他看向紧闭的明照殿殿门,在那时深吸一口气,然后朗声言道。 “父皇!” “逆贼李丹青蛊惑父皇,潜入宫中,欲行不轨之事!” “儿臣领兵讨贼,请父皇放心,儿臣定会护父皇周全!” 紧闭的明照殿中,一片静默,并无任何的声音回应姬权。 姬权皱起了眉头,他的身旁莽窟走上前来,言道:“殿下,迟恐生变。” 姬权闻言侧头看向身后。 黑虎军统领莽窟、神虎军统领莽桓、龙象府府幕麓弥巨、镇魔司大司命丁正青、神御大司命刘宽、郢家嫡长子郢离…… 一大群人皆在这时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这些人大都是这武阳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是所谓的太子党。 姬权此行是为了夺得那九五之尊之位,从而成为这武阳天下的共主。 而这群人跟在姬权的身后,为的自然是这扶龙之功,等着的是封疆裂土的美事。 相比于姬权,他们也同样颇为激动。 这对于他们而言,同样是赌上了身家性命的大事。 走到这一步,他们彼此之间也并无主仆之分,至少在一刻是没有的。 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拴在了一条绳上,姬权那一瞬间的犹豫,很快就被众人目光中的灼热之色所淹没。 明照殿中既然没有回应,那他也不能再等下去,毕竟哪怕是他愿意等,他身后这群人也不会允许他再等下去。 想到这里的姬权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眼前的殿门,这一次他没有了犹豫。 “准备入宫,营救父王!”姬权大声言道,身后的甲士闻言也纷纷在这时摆开了架势,明晃晃的刀剑出鞘,作势就要冲入明照殿中。 可就在这时,眼前紧闭的殿门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声音,殿门在这时被缓缓打开,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众人一愣,纷纷沉眸看去,却见走出殿门之人,是那位青衣司的青衣掌印——林白。 老宦官的面色寻常,并未有半点被被眼前这场面吓住的模样。 他目光平静的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姬权的身上,他问道:“太子这是何意啊?” 没有在林白的脸上看到那慌乱之色,折让姬权的眉头微皱,心底隐隐泛起了些许异样,但很快他便压下了这样的心思,沉声道:“林公公,你为我武阳朝廷鞠躬尽瘁数十年,历经两位帝王,我念在你劳苦功高不愿为难,现在交出李丹青,我尚且可以对你既往不咎,林公公是个聪明人,在这样的大事上,切勿自误啊!” 林白闻言一愣,困惑的看向姬权,反问道:“今日用过晚膳之后,陛下便一直在明照殿审理政务,殿下要见李世子怕不是来错了地方。” 林白这样说着,又一皱眉头,看向姬权身后那一大群刀剑明晃的甲士,又言道:“更何况,我看殿下这架势,似乎不是来寻人的那般简单吧?” 整个过程中,林白都表现得极为冷静,而这样的冷静对于姬权而言,更像是一种轻视。 姬权心头的怒火在那一瞬间便猛然涌动,他大喝道:“林白!” “叫你一声林公公是看在你侍奉了我武阳朝数位皇帝的份上,但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说到底,你林白也只是我姬家的家奴而已!” “你平日里袒护李丹青也就罢了!今日,这李丹青蛊惑父皇,试图祸乱我武阳朝廷,你若是识趣,就现在给我退让开,你若是执意阻拦,那可就是罪同李丹青,可就别说我姬权不讲情面了!” 面对姬权如此歇斯底里的怒骂,林白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他直直的盯着姬权,神情诚恳的言道:“我不知道太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李丹青在明照殿的消息,但李丹青确实不在这明照殿中。老臣的建议,殿下还是快些回去,不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姬权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有些动摇。 但这样的念头方起,身旁的郢离便忽然走上前来在姬权耳畔言道:“殿下,父亲临走前曾特意嘱咐过,言说陛下的身子骨撑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时候他密诏李丹青入宫,一定是为了废立之事,社稷大事在前,殿下可万万不可犹豫,更不能有半点妇人之仁!” “既然莽窟将军亲眼所见,那就做不得假,不要被这宦官唬住!” 郢离的话,让姬权的心头一震,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收起了心底的迟疑,又看向林白,冷笑道:“林公公证据确凿,你就不要再遮遮掩掩了!” 父皇与李丹青分明就在这明照殿中,既然你执意要做那贼子的帮凶,那就不要怪本太子手下无情了!” 这样的说罢,姬权身后已经摆开了架势的甲士们,纷纷再次提起了手中的刀剑,看那架势分明就是打算要硬闯明照殿。 “殿下!不可啊!” “带兵强闯,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林白大声言道,神情间少见得了露出了急切之色。 而这幅模样落在姬权的眼中,却更像是狐假虎威的气场被人戳破后的慌乱,他心头泛起阵阵得意,一把剑也在这时被他举起,他喝道:“挡路者死!” 身后的大军也纷纷应道:“挡路者死!” 语调洪亮,响彻在这明照殿前。 明照殿前数量本就不多的十余位负责守卫的甲士,被眼前这杀气腾腾且数量密密麻麻的大军吓得不轻。 但出于本能也好,忠心也罢,还是在那时提着刀剑颤颤巍巍的拦在那明照殿前。 只是这样数量的甲士,面对姬权有意集结起来的数万大军,自然是不堪一击。 眼看着双方就要刀剑相向的刹那。 吱呀。 明照殿的殿门却在这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大门缓缓被打开,明亮的灯光从殿门中溢出,一道声音随即响起。 “他既然要进来,那就让他进来吧。” 姬齐的声音从明照殿中传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丝毫没有半点病入膏肓的架势。 听闻这声音的姬权心头咯噔一声似乎意识到了某些不妙,他赶忙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宫殿,只见地面上铺就的红毯,一路延伸道殿门深处,而在那尽头,高堂之上,一位男人器宇轩昂,身着龙袍,正襟危坐在那里。 他的眉目低沉,却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只是一眼便让姬权心头一颤,几乎下意识的就要跪拜在地……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太心急了 那是被刻在了姬权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么多年来,姬权始终都活在姬齐的阴影下。 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渴望成为与父亲一样的帝王,却也畏惧这样的父亲。 在看见那高台上坐着的姬齐的刹那,姬权的身子一颤,几乎下意识得见就要跪拜下来。 而这时一只手却在这时伸出,扶住了姬权的身子。 姬权一愣,回头看去,却见出手之人,是一位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镇魔司大司命丁正青! “殿下,事已至此,不可心存侥幸。”丁正青沉声言道。 姬权的身子明显开始打颤,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明照殿深处坐着的男人,他的眉宇冷冽,脸色平静,腰身笔挺,并没有半点奄奄一息的模样。当然,更不见李丹青的踪迹。 他的心头打鼓,跳得极快,侧头看向一旁的莽窟,似乎是在询问对方的消息到底从何而来。 莽窟也眉头紧皱,他沉声道:“李丹青急匆匆的要入宫,我多方阻拦,他方才抬出了密诏之事入宫,假传密诏,可是杀头的大罪,他断不可能在这事上欺瞒我们……” 听闻这话的姬权心头稍定,但还是有些慌乱。 “权儿,你不是想要见朕吗?朕就在这里!你打算怎么见呢?”但还不待姬权稳定下心神,姬齐的声音便在这时传来。 他低沉的声线回荡在这明照殿中,响彻不息,每一道回音都像是一击重鼓,敲打在姬权的心脏。 姬权身子的颤抖愈发的明显,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旁的丁正青将他这副模样看在眼里,眉头又是一皱。 他当然早已看穿姬权的本性,但明主有明主好处,弱主有弱主的好处。 更何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姬权的太子之位都坐得稳稳当当,他自然不愿意将数十年的投资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陛下!”想到这里,丁正青也顾不得其他,在那时上前拱手言道:“我等听闻逆贼李丹青入宫欲行不轨之事,故而领兵前来营救陛下,陛下还请告知李丹青所在,我等也好为陛下分忧!” “好!” “说得好!” “为朕分忧!”坐在高台上的姬齐大笑言道,他站起了身子,迈步走下了高台,林白见状赶忙走上前去,伸手搀扶着姬齐一路来到了众人的跟前。 姬齐今年才四十有六,按理来说应当是龙精虎猛,正值壮年,可这从王座之上的高台到殿门口这十余丈路,却需要林白一路搀扶。 丁正青等人皆在这时,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们的脸色微变,心头却莫名安心了几分。 神御宫看似是皇帝的居所,按理来说应当是这世上最安全,也最密不透风的所在。 可实际上,各路人马早已在宫中安插了眼线,许多时候,宫里有什么变动,往往宫外的人,比宫里还更早知道。 譬如前些日子便有人传言,给姬齐看病的御医得出了结论,这位武阳的皇帝陛下身患恶疾,命不久矣。 起先众人对于这样的消息,还并不太确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方面的佐证越来越多,众人也开始确认这一点,前几日更是有消息传出,姬齐的病情再次加重,恐怕已经熬不过这一个月了。 而且王宫的守卫开始频繁调动,进出神御宫的宫门也接连被封闭,只留下了正门,这些种种更是让武阳城暗流涌动。 此刻姬齐虽然看上去维持着帝王威严,但这番状态,却让丁正青等人在心底暗暗笃定了之前的猜测。 转眼姬齐已经走到了众人的跟前,他看向众人,目光在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将他们他们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的目光很平静,就像是拂晓时,吹过的清风,一触即逝。 但同时,那目光也凌冽,就像是刮骨的刀,离弦的剑,只是轻轻一下,便叫人心头发寒,似乎在那一瞬间他们藏在心底的那些小心思都一并洞悉。 姬齐有这样的本事。 这一点毋庸置疑。 至少在十多年来,他就是靠着这样的本事,掌握了武阳朝廷上下。 “这里没有李丹青。”姬齐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话出口,姬权的脸色微变,周遭的众人也眉目一沉。 其实事情走到这一步,李丹青在哪里,做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姬权明白。 丁正青郢离等人也明白。 按道理来说,姬齐更应该明白。 这样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在众人看来,更像是一种妥协,甚至是求饶。 但可惜的是。 帝王之争,素来只有赶尽杀绝。 众人的眉宇间泛起了阵阵灼热之色,他们的双拳握紧,仿佛已经看见了扶龙有功,姬权登基继位,封赏他们的画面。 “但……朕在,所以,你们想做什么?”但还不待这样的幻想在他们的心底蔓延开来,姬齐的声音就再次响起,将众人的遐想打断。 “父皇……找李丹青入宫所谓何事?”姬权也回过了神来,他抬头看向姬齐,目光炯炯。 这是懂事以来,第一次敢如此直视姬齐,却不是因为勇气,只是因为贪欲。 “重要吗?”姬齐问道。 他在那时忽然一笑,目光再次越过姬权看向他身后数量庞大的甲士,又才言道:“如果朕说,朕召他入宫,是为了让他接受圣旨,在朕龙御上宾之后,力保你弟弟继位,你会如何?” 虽然一开始便猜到了这些,但当这番话从姬齐的嘴里亲口说出时,姬权的身子还是不由得一颤。 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的想到讨得姬齐的欢心,但却不想到最后还是比不过姬斐! 他的双拳握紧,双眸泛红,眸中怒火喷张! “父皇受贼人蛊惑,儿臣自然有责任帮父皇清君侧,明是非!”姬权低声言道。 姬齐闻言面露笑意:“好啊!那你就让朕看看,你怎么个帮朕清君侧,明是非的!” 姬权闻言,侧头看向身侧的众人,众人也回过神来。 “诸位,我们……”但这话刚刚出口,他便忽然觉察到了不对。 周遭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的还有真真甲胄碰撞之音。 “烛龙军统领曹焕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玄武军统领屠存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青鸾军统领东方锦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三道高呼身从姬权带来的大军四周响起,二男一女,三位身着甲胄,身材提拔之人也分别从三方走出,而他们的身后都跟着器宇轩昂的大批甲士,刀枪明晃,利箭上弦,在这时瞄准了被姬权带来的神虎军大军。 这样的变故是众人未曾料想的。 在来之前,他们已经集结了大量的人手,同时也派兵封锁了神御宫的宫门。 就算其余的大军调度及时,但也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的便杀到了他们的跟前。 唯一的解释就是,姬齐对此早有预料,同时他们派去留守城门的军队…… 早已叛变! 念及此处的众人再也没有心思去念想裂土封王的美事,反倒是脸色苍白,身形打颤。 姬齐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目光还是如之前那般平静,并没有因为此刻的胜券在握,而露出半点的异状。 “回去吧。”他如此言道:“夜深了,诸位都是朝廷栋梁,今日是家事,劳烦诸位深夜来此,耽搁明日公事,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姬齐的语气同样平静,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当然也传递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放众人离去,然后对此既往不咎。 诸人的心底都有自己的算计。 此刻姬齐站在他们面前,将之杀了,取而代之,看似可行之策,可实际上却落人口实,三大禁军与他们必定会有一场血战,即使侥幸赢了,那姬斐还好端端的活着,姬权弑父登基的恶名响彻,姬斐背后的朝廷势力,以及一直暗中支持他的南疆各部,必定会借着这个由头出兵发难,这皇位能不能坐稳,谁都说不准。 众人这样想着,神虎军的甲士却大都被吓破了胆,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刀剑。 众人见状更知事不可为,也纷纷束手就擒。 一场浩浩荡荡的兵变,就这样土崩瓦解,宛如乌合之众。 …… 姬齐很是言而有信。 他并未治罪,只是让众人离去,同时解除了莽桓的兵权,将神虎军交到了新晋的龙象府府幕尉迟婉的手中,由她暂时任命,当然,这则任命状明日词汇发出。 此刻,明照殿中,随着林白告退,离开大殿,偌大的宫殿中就只余下的姬齐与姬权二人。 父与子。 君与臣。 姬权跪拜在地,头压得极低,几乎贴在了地上。 他的身子在颤抖,喉咙中带着哭腔。 “父皇!” “儿臣鬼迷心窍!被奸人蛊惑!这才做出这样但你不到的事情!” “儿臣知错!求父皇饶命!” 他没有了半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架势,在那时一个劲的求饶道。 姬齐不语,只是走到了姬权的跟前,伸出手,抬起了他的头,目光还是那般平静:“知错?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儿臣不该心生歹念,窥探皇位……不该……”姬权一时间心慌意乱,嘴里如此说道。 “皇位?”姬齐闻言笑了笑,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高台上的王座,言道:“谁不想要这王位?” “当年我是怎么得来这宝座的你忘了吗?” “想着这东西有什么错?难道说,你觉得当年朕也做错了?” 姬齐的问题让姬权的心头一颤,他赶忙低下头,颤声道:“儿臣不敢……儿臣……” “你啊……”姬齐却忽然叹了口气,在那一刻,眼前这位统御了武阳天下十余载的帝王在那一瞬间,似乎苍老了不少。 “你确实错了。” “但不是错在窥视皇位……” “而是错在……” “太心急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主少国疑 姬权并没有等到他想象中,姬齐滔天的怒火。 姬齐只是很平静的说完那番话,便让他离开,没有惩戒,没有愤怒。 只是言语间,透着失望。 而越是如此,姬权的心便越是颤栗不已。 他隐隐意识,今日的失败就意味着,他与那近在咫尺的王座,渐行渐远。 而随着姬权的离开,偌大的明照殿也瞬息归于了死寂。 姬齐立在原地,看着姬权颤抖着离去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 林白在这时走了进来,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姬齐忽然脸色一白,身形摇晃。 林白的心头一惊赶忙快步上前,扶住了就要倒地的姬齐,嘴里焦急问道:“陛下!” 姬齐摆了摆手,让自己的身子站稳,嘴里言道:“无碍。” “陛下还是早些休息,保重龙体。”林白关切言道。 姬齐却笑了笑,说道:“朕一时半会死不了,去……” “帮朕把那狼崽子,叫进来。” 林白闻言一愣,他抬头看向姬齐,神情错愕。 姬齐不语,只是沉默的盯着他。 林白沉默了一会,闷声言道:“臣这就去。” 不出十息光景,林白便领着一道身影走入了明照殿。 那来者赫然便是李丹青。 …… 李世子在姬权来到这明照殿时,便已经赶到了此地。 不过这毕竟是姬家的家事,本着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原则,李世子很明智的选择躲在一旁静观其变。 有了之前殷无疆之言,李丹青倒是并不担心过了今日,这武阳天下就会改天换地。 只是大抵看得太过兴起,李世子忘了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几位朱紫甲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将他团团围住,但却并未有动手的意思。 李丹青倒是识得实务,也从未升起半点逃走的心思,很是配合的站在原地。 待到这场闹剧落幕,林白就出现了他的面前,将他请入了明照殿。 …… 一见到姬齐,李世子便单膝跪地,中气十足的大吼道:“臣李丹青拜见陛下!” “臣听闻太子谋反,心忧陛下安危,特意来此,欲为陛下分忧,却不想陛下早有谋划,只是三言两语便喝退恶贼!” “陛下之英明,如苍穹皓月,亘古长明,我武阳得陛下这样的圣主,实在是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这番话李世子说得是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听得一旁的林白都浑身冒起层层鸡皮疙瘩。 而姬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抬头看了林白一眼,老宦官,自然是心领神会,在那时退出了明照殿,同时缓缓合上了殿门。 低着头趴在地上的李丹青,心头咯噔一声,但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姿态。 “起来吧。” “别演了。”姬齐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听闻此言的李丹青麻溜的站起身子,看向姬齐,舔着脸笑道:“陛下误会了,臣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字字袒露心迹,绝无半点矫揉造作。” 听闻这话的姬齐,对于李丹青此言不置可否,他只是沉眸盯着李丹青,好一会的光景之后,忽然叹了口气。 “若是权儿有你一半的城府,这皇位……” “就是他的了。”姬齐淡淡的言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心头又是一跳,他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龙袍,头上的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腰身笔挺,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股威严之气。 他剑眉入鬓,双眸深邃,五官就像是被刀砍斧劈一般棱角分明。 他似乎与十多年前,李丹青记忆中的姬齐并无什么差别,除了双鬓隐约可见的白发外,除此以外,似乎岁月并未在他的身上再留下任何的痕迹。 但他也有些不一样。 那双曾经让李丹青不敢直视的眸中,此刻却多出了些许以往从不曾有过的…… 疲惫。 李丹青倒是并不在意,姬齐的变化,他只是心惊于方才姬齐说出的那番话。 王权更迭,本就是这世间最凶险万分的事情。 它时常伴随着血与火。 也伴随着无数性命的消逝。 那是天下的大事,但更是皇家的家事。 而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一个外臣,无非就是两种可能,其一是要遗诏托孤,其二是要杀人灭口。 李丹青可从不觉得自己能被姬齐如此信任,那显然,姬齐告诉他这番话的目的就只能是后者! “陛下说笑了,太子是皇家血脉,李丹青区区一个外臣岂能比拟?”李丹青心头发憷,暗暗盘算着以方才那几位来得悄无声息,也走得悄无声息朱紫甲的实力,自己全力以赴的话,能有几分胜算。但表面上,还是一脸惶恐的回应道。 姬齐将李丹青这副模样净收眼底,他并不点破,只是言道:“我们也是时候好好聊聊了。” 李丹青闻言眉头微皱,他却是想不到自己与姬齐之间还有什么需要好好聊聊的东西。 “陛下何意?”他沉声问道。 姬齐直视着李丹青,思虑了一会后开口道:“如你所见,朕快要死了。” 李丹青当然早已听到过这样的风声,但这从姬齐的嘴里亲口说出,带给李丹青的感受,还是格外不同。 虽然李丹青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姬齐是一个还算合格的皇帝。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至少在南疆之乱被平息后的几十年间,这武阳天下大抵安稳。 但合格的皇帝并不代表就是一个好皇帝,李牧林的死也好,应水郡的劫难也罢,也都是他一手促成。 李丹青对他并无什么好感,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心底却不免生出些许唏嘘之感。 “陛下不可戏言!” “陛下正值壮年,龙精虎猛,我武阳百姓都翘首以盼陛下能够长命百岁,带领我武阳众生开辟盛世!这种玩笑话,说不得。”李丹青如此言道,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李丹青这样的态度,让姬齐都不免在那时一愣,但随后他便回过了神来,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随即言道:“朕希望这是一次开诚布公的对话。” “说说吧,你想要的什么?” “是荣华富贵?还是执掌大权?亦或者为你爹报仇?” 姬齐的态度却是出乎李丹青预料的坦诚,李世子又一次皱起了眉头,他思虑了一会,旋即便收敛起了脸上的惶恐之色,在那时直视着姬齐言道:“这算什么?临终悔改还是又一次试探?” “我本以为,你是一个很有城府的人,所以哪怕在今日之前,你在我的心中,也只是一枚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去动用,甚至需要防备的棋子。”姬齐却不答他此问,反倒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李丹青面色阴沉,也不去打断姬齐的话,只是始终直直的看着对方。 “但今日的事,让我对你有了些改观。” “你为了那个小太监,竟然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我想……” “现在的你,还没有变成如今的我,所以这不是试探,这是一场买卖达成前开诚布公的对话。” 李丹青有些困惑,他盯着姬齐再问道:“我不太懂你话里的意思,你想和我做什么买卖?” “如你所见。” “如今的武阳朝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 “大家都有自己的算盘。” “南疆始终怀中二心,辽人也始终虎视眈眈。” “朕若是一死,主少国疑,南疆必起反心,辽人也必定会大兵压境,甚至就连被你教训过的幽云人说不得也会怀揣着一些小心思。” “朕需要一个人来稳定朝纲……” 姬齐的话大大出乎了李丹青的预料,却不单单是因为这托孤之事,更因为他这看似云淡风轻的一番话中,所藏着那道隐晦却骇人的讯息。 李丹青在那时言道:“太子如今已经二十有六,为人沉稳持重,陛下理应放心,大可不必如此忧虑。” 听闻这话的姬齐却摇了摇头,看着李丹青的眸中泛起阵阵玩味的光芒:“今日之事,已经可以看出,权儿难当此大任,这武阳的皇位,他拿不到了。” 李丹青心头一跳,但还是面不改色的再言道:“那陛下的意识是想要将皇位传给二皇子姬斐?” “二皇子聪慧非凡,背后亦有南疆支持,一旦登基,南疆诸部定然心悦诚服,朝廷只需腾出手来对付辽人,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姬齐的嘴角在那时勾起一抹笑意,又言道:“姬斐虽然有南疆诸部的支持,但南疆之人贪得无厌,姬斐一旦登基,必然会屈服于南疆诸部,压制武阳其余士族权贵,到时候,辽人之乱未平,新祸又起……” “那……陛下的意思是……”李丹青的声音在那时小了些许,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足够正常,但出口之言还是显得有些颤栗。 “主少国疑。”姬齐重复着方才的话,看向李丹青的眸中笑意几乎漫开。 “君无戏言,朕说的是主少国疑……” “那自然,在朕的心中,最合适的人选,是燕欢宫的玉植……”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弑君 李丹青其实或多或少都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但他还是有些诧异。 他困惑的看着姬齐,问道:“为什么是他?” 姬齐笑了笑:“你做了他半个月的少傅,你觉得他如何?”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如实说道:“很烦人的家伙,但确实出奇的聪明。” “这就够了。”姬齐言道。 李丹青却皱起了眉头:“可他才十二岁。” “所以我想让你帮他。”姬齐应道:“只需要五六年的时间,他就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对此我很有信心。” “他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说道这里,姬齐脸上的笑意又浓郁了数分,他说道:“并且恰好,他也想要做这个皇帝不是吗?” 而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却脸色一变,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看向姬齐的目光陡然变得骇然。 “你……是故意的!”他惊声说道,声音因为心头惊骇的缘故,而被他拉得很高。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姬齐会放任项蓉在这后宫之中,对燕欢宫如此肆意凌辱,却素来不闻不问。 “算不上是故意,大抵也只是一种试探罢了。”姬齐这样说着,转身迈步走向高台上的王座,他抬起自己宽大长袍的下摆,大马金刀的坐了上去,然后伸手抚摸着那龙头状的扶手。 手掌轻轻的摩挲着龙头上每一个细小的沟壑纵横,就像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 “这个位置,一般人坐不了。” “它是天子之位。” “可何为天子?”姬齐这样问道,但目光却越过李丹青看向空旷的大殿。 李丹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来他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二来他也明白,姬齐并不需要他来给出答案。 “天子,是承接天命,代天人牧众生之人!” “众生何多?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 “单说我武阳天下,登记在册的便有足足万万户,万册司中的名薄堆积如山,浩渺如海!” “人怎么可能照顾得了这么多人!” “要做天子,就得忘记自己是人,学会以超脱的目光去看着天下,越接近天人,便得越不像人。” “这是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想要做好坐稳,不是靠着我这做父亲说上几句话,就可以让他下定决心的。” 李丹青无法苟同于姬齐的逻辑,他沉下了眉目,问道:“所以你选择让项蓉一次次逼迫燕欢宫,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次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受辱,然后得到你所谓的顿悟,参与这夺嫡之事,对吗?” “这确实有些残忍。”姬齐似乎知道李丹青想要说些什么,他这般应道,“但生在帝王家本身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逃避带来的只会是死期将至又不自知的愚昧,面对它,感受它,然后征服他,这才是最好同时也唯一的办法。” “生在帝王家,本省就只有两个选择,平庸的被杀死,亦或者带着愤怒与成为天人的觉悟,登上王座。” “朕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哪怕他是庶出,哪怕他尚且年幼,这已经是朕作为他父亲能给予他最大的荣幸了。” 姬齐这样说着,瞳孔的深处在那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亮起,像是火焰。 李丹青沉默一会。 直到姬齐声音的回声彻底消散在这明照殿中时,他方才幽幽的问道。 “成为天人的觉悟?” “就像你那样吗?” “就像你对我爹,你对应水郡百姓做的那样吗?” “你想让我帮着玉植,成为你这样的人,对吗?” 姬齐当然听出了李丹青那平静的语气中所裹挟的愤怒,他愣了愣,似乎对此有些错愕,但很快他便明悟了过来,他轻声道:“你觉得我做得有错?” “这很正常,因为你是臣,我是君,君臣只能相敬,哪能相知?” 李丹青低下了头,并不回应姬齐的言论,只是闷声问道:“所以,杀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姬齐又是一愣,他听出了李丹青那极力压抑的声线中的颤抖,也看见了对方那藏在袖口下露出的半截被握得死死的拳头。 他很明白,那是在极力压抑着处于爆发边缘的愤怒时才会产生的模样。 他并未对此感到恼怒,相反,他很诧异。 他笑了起来,说道:“以你的聪慧,难道会猜不到原因吗?” “你去武阳城安蛮街的酒肆中,随便找一个能喝够半壶酒的酒客,他都能给你说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说,你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但遗憾的是,没有。” “这就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俗套到没有半点惊喜,也没有半点反转,我和他都各自扮演者这个故事里,应该的角色。” “世界就是这样,有些故事之所以烂俗,不是因为写故事的人没有新意,而是越是烂俗的事,就越是符合人的本性。” 姬齐的语调激昂,并且随着他的诉说,这声音越来越大。 比起之前提及姬玉植亦或者他那套天子非人的理论时,还要大出几分。 似乎,只有这样洪亮的声音,才能掩盖住某些东西。 譬如,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 “我想听你告诉我这个答案。” “这是你和我做下这笔买卖的定金。”李丹青却并不理会姬齐话语中,那或明或暗的嘲弄,他抬头看着对方,目光平静,声线亦平静。 姬齐愣了愣,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目光,还有这样的态度。 让他忽然有些恍惚,他仿佛从眼前的世子的脸上看到了那个与他眉眼本就又五分相似的男人。 他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最近,他时常梦见他。 梦见当年二人年少时的举杯痛饮。 梦见他们策马扬鞭时的豪情壮志。 也梦见那曾经许诺过的君臣相知,永不相负。 更梦见那猜忌之后的背道而驰,刀剑相向…… 他足足用了数息的时间从让自己从这样的恍惚中平复下来。 这对于他而言,是很少见的事情。 他不喜欢这样。 作为天子,这样的情绪本身就是忌讳。 “如你所愿。”他平复下了自己的思绪,看向台下的李丹青,又恢复了那威严帝王的模样。 “朕的病在三年前其实已经见了端倪。” “宫中的御医,各个圣山甚至隐世宗门请来的医道大能不下百位之数,但得出的结论却大抵无出左右,有的人说朕能活一年,有的人说朕能活三载。” “时间很紧,而朕需要做的事很多。” “数座圣山之位悬而未决,辽人贼心不死,南疆蠢蠢欲动,这些都是麻烦。” “当然相比于这些,最大的麻烦时,手握六十万白狼军,号称一人便可扫平六合的那位天策上将,李牧林。” “朕的结义兄弟,你的父亲。” 姬齐说道这里,有意的顿了顿,他挑眉看向李丹青,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脸上寻到些许心神波动的痕迹,但出人预料的是,李丹青很平静,他只是依然看着姬齐,就像是酒肆中还未醒酒的酒客,在等着水平不太如人意的说书先生,说出一段,他并不太在意结局,却又想要听到结局的故事。 姬齐有些诧异于李丹青的表现,但诧异之后,更多却是满意。 李丹青越是如此,他便越能放心,把这武阳天下托付给他。 “是李牧林当年陪着朕杀入皇宫,取得了父皇的遗诏。” “也是他在南疆叛乱之时,为我击退了叛贼,将姬玄姬成二人的头颅送入了武阳城。” “更是他在西境陈兵,数次拒辽人于关外,换来我武阳内乱之后,十余年休养生息的机会。” “这些都是天大的功劳,无论是对武阳朝而言,还是对朕而言,这份恩情都等同再造。” “他手中白狼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天下人都仰慕他,胜于朕。” “但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朕并不在乎,甚至如果朕没有这场大病,真的可以让他活到寿终正寝,说不定百年之后,还能给这世间留下一段君臣相知不疑的佳话。” “但可惜,朕要死了。” “朕死之后,没人压得住他!” “权儿也好,姬斐也罢,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他如果心生反意……” “他根本从未想过要造反!”姬齐的故事讲道这处,一直沉默的聆听着故事的李丹青却忽然大声言道,打断了姬齐的话。 姬齐一顿,看了李丹青一眼,下一刻,他却忽然笑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反……” “我与他相知于少时,情同手足,他有什么心思,我怎么能不知道,这天下人谁都会反,唯独他不会!” 姬齐的话说得掷地有声,也说得万分笃定。 以至于哪怕是站在李丹青的立场,在那一瞬间,他都有些相信姬齐所言。 但相信这个话,能给李丹青带来的却是更大的困惑。 他不想再在今日留下什么疑惑,所以很直白的在那时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我知道,可不代表后来的人也知道。”姬齐却在这时叹了口气。 “六十万白狼军,每一个都骁勇善战,每一个都对李家忠心耿耿。” “天策上将,位列龙象府府之上,武阳百姓无不爱戴有加。” “这样的人,你觉得哪一个皇帝不会忌惮?不会猜忌?” 姬齐这样说着,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下的王座:“这个位置高高在上,却也孤零零一人。” “当一个人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任何会威胁到自己的存在扼杀于摇篮中。” “无论是谁登基继位,他们都会对李牧林出手,或早或晚而已。李牧林固然不会反,但如果杀身之祸及身,你觉得他会束手就擒吗?” “而他如果兴兵造反,你觉得我的哪一位继任者能够压得住他呢?” 姬齐说到这里,语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而听闻这番话,李丹青的心情却并不平静,甚至有些翻涌。 他的身子有些颤抖,他问道:“就为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就杀了那个为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李丹青言辞之中所包裹的怒火在这时依然到了溢于言表的地步,他双目泛红,隐约有杀机奔涌。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一点,姬齐身前的空间忽然扭曲,数道身影从中浮现,足足八位头戴面具的朱紫甲出现在了那处,八道气机也在这时涌动,锁定了李丹青的身形。 李丹青的心头一凛,眉宇间涌出戒备之色。 但高坐王座上的姬齐脸上却并无半点神情变化,他自己继续言道。 “这不是莫须有。” “这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一切都是基于现状最合理的推测,坐在这个位置,万人之上,天下的最高处,所思所想所见自然也是最远的。” “你当然可以恨朕,甚至朕现在就可以给你机会,为你爹报仇。” 姬齐说着站起了身子,侧头看了一眼挡在他身前的朱紫甲言道:“退下,今日这殿中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能出手,也不能外传。” 朱紫甲听命于皇室,对于姬齐的命令没有半点犹豫,在那时纷纷拱手应是,下一刻身形一闪,又尽数消失在了明照殿中。 李丹青多少有些错愕于姬齐这样的决定,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来,他直直的盯着姬齐,咬着牙寒声问道:“怎么?你觉得我不敢杀你?” 姬齐却笑了笑,说道:“你当然敢。” “你这人胆大妄为,这天下大抵是没有你不敢做的事,事实上,朕其实也希望你去做。” “如果杀了朕,可以消解你心头的仇恨的话,朕很愿意死在你手上。” “怎么样?要动手吗?” 李丹青的脸色微变,看向姬齐的目光中杀意奔涌,他的身子躬起,浑身的气血翻涌,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涌动。 他就像是一直跋涉千里终于寻到猎物的恶狼,眉宇间尽是杀机。 姬齐依然神情平静,他看着李丹青,目光深邃,就好像早已将眼前这个年轻人从里自外的看的透彻。 就这样,明照殿的死寂持续了十余息的时间,李丹青周身的杀机在那时忽然收敛。 姬齐灿然一笑:“果然。” 他如此言道。 “果然什么?”李丹青皱眉问道。 “你和你爹其实都是一样的人。”姬齐应道:“你爹表面上上个贪财的莽汉,你呢怎喜欢用放浪形骸伪装自己,但骨子里,你们的心中都藏着顾全大局,都藏着天下社稷。” “我们本质其实是一样的人。” “你不会杀我,就像你爹当年明知道我要杀他,却依然选择走入我设好的陷阱,去死一样。” “他害怕造反之后,天下生灵涂炭,你害怕我死之后,朝局动荡,民不聊生。” “我们都被这天下束缚,言不由己,行不由身。” 对于姬齐的言论,李丹青沉默以对。 他确实不能杀他。 他爹曾经那么在意这武阳天下,为此不惜身死,却也要让这武阳天下安稳,他无论心底多么憎恶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皇帝,可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父亲所在意的一切付之一炬呢? 李丹青的脸色变得阴冷,身子也因为心头的愤怒而颤抖不已。 他不愿意走上这条姬齐给他铺就好的路,可却没有别的选择,这样的痛苦几乎吞噬他的心智。 但他还是在数息之后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姬齐。 姬齐显然也明白李丹青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很满意的笑了起来,就像当年杀死李牧林一般,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一切都无出他的预料。 他就是这样的皇帝,统御天下,也看透人心,运筹帷幄,从未失算。 “那咱们现在就好好聊聊,该如何帮着玉植登基之事吧。”他笑着言道。 而就在这话出手的瞬间,台下站着的李丹青忽然身子一颤,眉宇间涌起一抹异色,姬齐的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说上些什么,一股磅礴的灵力忽然从李丹青的体内爆出,巨大的气浪以李丹青的身子为中心朝着四周爆射开去,明照殿中的一切都在这股强大得近乎可怕的气浪下,被尽数摧毁。 从立柱到墙壁,从殿门到王座都在一瞬间化为粉剂。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整个明照殿轰然倒塌。 巨大的声响打破了神御宫的寂静,门外侍奉的甲士与林白,还未走远的姬权与神虎军以及那武阳城各处的大人物们,都在这时被吸引,一道道目光聚拢向这处,然后他们看见了一副,让所有人都错愕不已的场景。 在那明照殿坍塌的废墟上空,李丹青拖着姬齐的身子一跃而起,来到穹顶之上。 就像是有意将某些东西展现给世人一般,那李丹青高高的提起姬齐的身躯,嘴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然后将那位帝王的身子狠狠抛下。 “不!”殿门外的老宦官大声的言道,但李丹青却在这时赤红着双眼,高举起手中的朝歌剑,无数雪白色的剑锋被他从朝歌剑中召唤而出,化作一道道飞剑。 在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的注视下,飞剑爆射而出。 于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位帝王的身体打成了筛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冥殿殿主 李丹青反了。 姬齐驾崩了。 两个消息石破天惊,在一夕之间传遍了武阳城。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任何人都未曾料想到的事情。 今夜,对于武阳城而言注定无眠。 四大禁军在第一时间封锁了王城,李世子不知所踪。 三府九司的司命府主连夜赶往神御宫,拥立太子姬权承接天命,登基继位。姬权当即下发诏书,全城搜捕李丹青,誓要为先帝报仇雪恨。 与此同时,二皇子姬斐的府门外,大批兵马赶到,以逆贼尚未落网,需要保护皇子安全为由,将之囚禁府内。 同时与二皇子来往密切的圭玉府数位府幕被解职,太学阁三位红袍学士入狱,万册、玉政、大良三座司府,亦有数位要员,被停职待命。 武阳城风声鹤泣,城外封臣的甲士将王都围得密不透风,城内在街道上巡逻的士卒络绎不绝。 一夜之间,武阳朝的天变了…… …… 武阳城的百姓今夜大都一夜未眠,而世子府中的众人,今夜更是无眠。 从昨天夜里,那姬齐被李丹青所杀的消息传来之前,大批甲士便围堵在了世子府外,限制了众人的出入。 天色方才蒙蒙亮,世子府中已经担心了足足一夜的众人大都愁眉不展。 众人围坐在后院的凉亭中,你看我,我看你,几次欲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这样的事情已经大大出乎了众人的预料,也超出众人的能力范围。 甚至直到这时,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尚且未有从这个骇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要出去!”刘言真在这时打破了众人之间那死一般的静默,她一拍桌板站起身子,如此言罢,就气冲冲的就要走向院外。 身旁的夏弦音见状,伸手便拉住了对方的衣角。 “你现在出去,且不说以你的修为能不能闯出那玄武军布下的兵阵,就是真的让你杀出了一条血路,那之后呢?你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夏弦音大声的说道。 “此刻这些玄武军将我们困在这世子府,显然是因为李丹青还未被他们寻到,我们对他们而言还有些用处,同时他们也无法证明我们牵扯到李丹青的事情中来,你现在抗旨出府,那不就正好给了他们对我们动手的理由吗?” 夏弦音的话,并没有半点问题可寻,无论是逻辑还是内容,都让刘言真挑不出半点毛病,但正是因为这番话的无懈可击,让刘言真意识到众人的处境是如何的艰难。 对李丹青的担忧,因为无从宣泄,从而化作了汹涌的怒火。她怒目看向夏弦音,大声的问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被这些人逮住?” “杀出去,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刘言真的话相比于夏弦音的冷静,明显是两个极端。 她意气用事,也从不考虑后果。 这样的做法于旁观者看来固然不智,但于当事者而言,却多出了几分煽动力。 夏弦音能明显感觉到,随着刘言真这话出口,周围的众人的脸上竟然纷纷露出了意动之色。 人在绝望下总是容易做出不智且冲动的决定,这是人性使然,与聪慧与否关系不大。 夏弦音并不愿意事态发展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她皱了皱眉头,随即言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冲动行事。” “我也不想冲动,但现在除了这样还有别的办法吗?”刘言真大声的反问道。 夏弦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侧头看向一旁的青竹,青竹显然也明白她的心思在那时走上了前来,沉眸说道:“你们信任世子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但在短暂的错愕后,众人还是点了点头。 青竹见状便又言道:“他这个人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做事不着边际,但在大是大非之上,却从未马虎过。” “当初他会为了应水郡的百姓孤身面对四十万幽云大军,便可见他是知晓大意的。” “即使他真的与姬齐之间有这些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断不可能干出弑君之事,更何况他做事素来沉稳,就算真的想要弑君,也一定会给自己留下后路,如此莽撞的举动,你觉得是出自他手吗?” 青竹的询问让众人在那时纷纷一愣,宁绣最先反应过来,她抬头看向青竹问道:“温君师姐的意思是……” “这事我以为断不会是院长所为。”青竹斩钉截铁的言道。 这话倒也点醒了在场众人,她们的脸色一变,洛安安起身说道:“我亦觉得院长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起先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细想,此刻听温君师姐这番分析,我亦觉得有理,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那小混蛋,虽然混蛋,但可不是个傻子,他就算要杀人,怕是也得做得漂漂亮亮,怎么可能弄得满城皆知?”这时,素来与李丹青不对付的师子驹却也出声言道。 老人毕竟见多识广,听他此言,众人也算是慢慢理清了头绪,嗅出了这其中的不寻常。 夏弦音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她心底倒是也有这样的预感,但却无法在一时之间,说得条理清楚,她看向青竹,朝着对方递去一道感激的目光。 她方才可是当真害怕,自己压不住眼前这群人,让她们闹出些祸端,到时候若是李丹青归来,反倒是众人有了三场两顿,她当是不知道该如何与李丹青言说。 青竹见状朝着她点了点头,夏弦音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她沉了沉心神,随即又言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现在才要冷静,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前,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让自己好生生的活下去,让他不要为了我们殚精竭虑,这才是如今我们能帮到他的最好的办法。” 冷静下来的众人听闻此言,纷纷点头。 但一旁的姜羽却在这时,幽幽的问了句:“那万一……” “我是说万一,真的是院长杀了先帝呢……” 这个问题出口,方才燃起些许希望的众人顿时又脸色一变,府门中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夏弦音咬了咬牙,伸手感受了一番袖口中渊虎传来的冰冷的触感,然后她轻声说道:“如若真是如此。” “那我相信他一定有非得这么做的理由,而我……会坚定的站在他身边,无论如何,不会让他死在我的前面!” 这话,女孩说得斩钉截铁,不容半点质疑。 周围的众人闻言蓦然,虽不接话,但眉宇间在那一瞬间闪过的决然,大抵也已经将她们的心迹展露无遗。 …… 李丹青从床榻上坐起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街道外没有半点往日的喧嚣,只是时不时有甲士巡逻是甲胄碰撞发出的声音传来。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周遭陌生至极的场景,房间陈设简单,像是一处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地界。 但这样的寻常,却又透露着不寻常! 李丹青心头咯噔一声,他忙不迭的起身,但想了想又觉不对,索性又躺了回去—— 他的记忆停留在昨日的明照殿中。 他记得姬齐与自己说的那番话,也记得自己在咬牙切齿中做出的决定,他很愤怒于姬齐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但同时却也只能无奈的收敛起自己的杀意。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父亲用心血铸就的太平世道,一夕之间化为粉剂。 他终究是妥协了。 但就在那时,一股强大的意志却忽然占据了他的身体,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受,与当初被极恶刀灵附体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的意识清晰,意志也完好无损。 但却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催动起一股根本不属于他的力量,然后将整个明照殿轰得塌陷,同时唤出无数神剑,将姬齐刺得千疮百孔。 而后那股意志便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猛然消退,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上他的心头,他飞速从天空中坠落到地面。他隐约看见无数甲士与数不清的强大的气机在一瞬间锁定了自己,但同时一道黑影却抢在自己坠地之前将自己的身子提起,飞速离去。 也就是在这个档口,李丹青彻底失去了意识。 李丹青大抵能猜到救出自己,同时把自己带到这处的家伙,很有可能就是控制自己袭杀姬齐的罪魁祸首,而这样的人物,修为必然极其高深,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前,贸然与对方接触,在李丹青看来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同时他也需要些许时间去梳理如今自己的处境。 他躺回了床榻上,闭上双眸,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 同时也在心底暗暗思虑着此刻自己的处境。 当时他将明照殿轰碎,就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杀了姬齐一般的将对方的身体提到了半空中,再将之斩杀。 这个过程李丹青很清楚决计已经被大多数人看在了眼里,此刻的武阳城恐怕已经是兵荒马乱,朝廷一定封锁了王都,在全城搜捕他这个罪魁祸首,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担心世子府中众人的处境。 “你醒了?”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一愣,但很快便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自己体内的烈阳心灵。 他心头一动,心神沉入神河,便见烈阳星灵正盘膝坐在神河之中。 经历了之前里世界的变故之后,烈阳星灵因祸得福,炼化了一具羽躯,同时凭借着那些磅礴的剑意,将羽躯凝实,其强出已经直接抵达了最高级别的无邪躯,完全可以脱离李丹青自行行动,当然却不能离开李丹青这具本体太远的距离。 得到躯体的烈阳星灵多少有些兴奋,对于独立行事显得有些跃跃欲试,不过因为那番大战对他的消耗巨大,同时那在里世界中捕获的星灵也还未完全解决,故而这些日子还一直在李丹青的神河中修养。 按理来说,经过几日的修整,烈阳星灵的状态就是没有完全恢复,那也应该好了大半,但此刻眼前这化作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却周身光芒暗淡,眉眼低垂,身躯甚至有些地方呈现出模糊状,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回事?”李丹青见状被吓了一跳,在那时问道。 烈阳星灵抬头看了他一眼,出奇的没有如往日一般对李丹青反唇相讥,反倒眉宇间涌出些愧疚之色:“我好像给你惹了大麻烦!” “嗯?什么意思?”李丹青一愣,有些错愕的问道,但话一出口,却又苦笑道:“你大抵不知道,我现在正面对的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恐怕你惹不出比这更大的麻烦了。” 烈阳星灵却言道:“我说的麻烦就是此事。” “嗯?”李丹青皱了皱眉头:“你不会告诉我,昨天是你控制了我的身体吧?” “我说大兄弟,就算你不满意女魔头这副皮囊,还是觉得本世子这容貌更加符合你们星灵审美,对我这身子馋得紧,但也大可不必如此啊!” “我现在可是真正意义上的过街老鼠了,你就是真的夺舍了我,顶着我这副皮囊,那也得被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烈阳星灵大抵未有料到到了这个节骨眼,李丹青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玩笑话,她瞪了李丹青一眼,旋即言道:“我岂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你记得我在里世界补获的那枚星灵吗?” “记得,怎么,这事是他干的?他不是已经被你吞噬了吗?”李丹青错愕问道。 烈阳星灵沉下了眉头,说道:“当初将他补获,我确实是动了将之吞噬的心思。毕竟我本源孱弱,急需要这样的力量补充自己的本源之力……” “但是在吞噬的过程中,我与他做了些交流,就动了……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烈阳星灵说道这里,声音忽然小了些许,语气中的愧疚之意,也重了几分。 “为何?”李丹青问道。 言语间倒是并没有烈阳星灵想象中那般的恼怒之意,反倒显得极为平静,甚至眉宇间的神情还带着几分饶有兴致的味道。 烈阳星灵有些诧异李丹青这样的态度,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倘若你置身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这里生活的人,与你有着不同的外貌,不同的语言,甚至对待万事万物的看法都并不相同,而在这时,你忽然遇见了一位同族,他虽然与你的想法有着些许区别,但他有他的理由,在你的思维中,你能够理解的逻辑,当然并不赞同,你会舍得杀了他吗?” 烈阳星灵的这番话李丹青听得是似懂非懂。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问道:“所以,他到底给你说了什么?” “他是圣山黄玄山的星灵,从百年前你们人间改朝换代开始,便有一群人将他囚禁,试图吸收他的力量,他四处躲藏,最后藏到了那里世界中,大抵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那日对于我们的到来才会表现出那么大的恶意……” “所以你决定放过他?”李丹青又问道。 烈阳星灵说道:“我只是觉得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在他冷静下来后跟他好好谈一谈,他对于你们的认识太过片面,我们现在拥有制造羽躯的能力,完全可以给他一份躯体,让他自己去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他也表现出了顺从,我以为事情可以以此进行下去时,就在昨天夜里,他忽然激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挣脱了我的束缚,然后控制了你的身躯……” 李丹青闻言一愣,到这时也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昨日的一切是自己体内另外一枚星灵在从中作梗。 “那之后呢?它去哪里了?”李丹青又问道。 “他激发了自己本源之力,本就虚弱的力量更是在此之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彻底消散了。” 烈阳星灵在这时言道,提及此事,他的心情多少有些复杂,即为同族的死而感动悲伤,同时也为自己的一时心软,给李丹青带来了天大麻烦而愧疚。 李丹青听到这里,也暗暗咂舌,嘟囔道:“这家伙这么恨我的吗?” “大抵是之前的人族对他做的事情太过残忍,所以他才会……”烈阳星灵言道。 李丹青大抵也看出了烈阳星灵并不太好的心情,他笑了笑言道:“这和你没有关系,这是一早便被设好的陷阱。” “什么意思?”烈阳星灵诧异问道。 李丹青淡淡一笑,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这时退出了神河,他睁开眼,这一次没有犹豫,直直的便从床榻上站起了身子。 “进来吧,我们是时候好好聊聊了。”李丹青朝着房门方向大声言道。 房门在这时应声被推开,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朝着李丹青单膝跪下,朗声言道。 “阴殿恶罗将白芷萝,拜见冥殿殿主!” 第一百七十六章 威胁 李丹青的眉头一挑,看着跪拜在自己身前的白芷萝,眉宇间多出了几分玩味之色。 他问道:“白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里可没有什么冥殿殿主。” 听闻这话的白芷萝,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异样,她只是站起身子,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笑问道:“世子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的语调轻盈,目光中带着一抹让李丹青不喜的笃定。 “果然从青鬼案开始,一切都在你们的设计中。”李丹青了然言道。 此刻他大抵是想清楚事情的始末,星灵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就李丹青接触到的数位而言,大抵心思单纯,哪怕是那位极恶刀灵之中存在的星灵,同样如此。 一位被囚禁了这么多年的星灵,根本不了解外界的一切,怎么可能能想到暂时屈从烈阳星灵,然后杀死姬齐嫁祸给自己的办法? 就算他有这样的心机,躲藏在里世界这么多年,他根本不了解外界的一切,又如何计划这阴谋? 李丹青在知晓这一切都是星灵所为时,心中便大抵猜到了一些始末,此刻白芷萝的到来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白芷萝对此也并不否认,她言道:“神殿只是为了向世子展现神殿的诚意而已,世子想要报杀父之仇,但却下不定决心,神殿便帮世子做出决定,世子想来也能够理解我们的用心良苦。” 李丹青闻言却不置可否,只是又言道:“现在你们的目的达到了,下一步准备拿我如何处置?” “是杀了我灭口,还是演一出忠君报国,将我的头颅奉上的戏码?” 白芷萝在那时面露诧异之色,她看向李丹青问道:“世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神殿是真心实意的为世子着想,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世子加入神殿执掌冥王殿,世子可千万不要误会啊。” 李丹青对于这样的言论,只是冷笑一声:“把逼良为娼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你们倒是头一号。” “世子谬赞。”白芷萝微微欠身如此应道。 李丹青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问道:“饿了,有吃的吗?” 听闻此问的白芷萝微微一愣,但下一刻便嫣然笑道:“当然有,世子这边请。” 说着,她便转身盈盈的朝着前方走去。 李丹青倒是神情如常跟在对方的身后便走出了这房间,一如卧室的陈设一般,这里也只是一处寻常的民宅,并不见任何的特别之处。 也不知是不是早已为李丹青准好了早饭,出了厢房,来到正屋,那木桌上就早已摆好了稀粥与油条。 李丹青也不客气,直接便坐到了那处,端起稀粥与油条,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白芷萝坐到了李丹青的对侧,看着大快朵颐的李丹青,多少有些奇怪:“世子就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李丹青咬下一大口油条,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担心有什么用?难道姬齐就能活过来?” “更何况,你们不是不杀我吗?我怕什么?” 白芷萝又是一愣,她很认真的想了想李丹青这番话,倒是觉得有些道理,她点了点头,忽然道了句:“我忽然明白为什么神殿的人,这么看重你了。” 这话却是挑起了李丹青的兴趣,他将端着稀粥的碗放了下来,看着白芷萝问道:“我以为你们神殿想要拉我入伙,是看重了我这世子的身份,想要靠我打入武阳内部,怎么到了今日,我成了过街老鼠,你们还缠着我不放,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你们到底看重我哪一点?” 白芷萝耸了耸肩膀言道:“世子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在这永生殿中,只是一个听命行事的下人,哪里能明白上面的大人们的想法。但有一点,世子可以放心,神殿对世子是真心相待的,不然也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世子杀了这武阳朝的皇帝。” 听见这话,李丹青笑了起来:“你不会想要告诉我,杀姬齐,只是为了让我加入你们永生殿吧?” 这样的说辞显然并不能取得李丹青的信任,刺杀皇帝给整个武阳朝带来的影响不言而喻,若是说永生殿做这些,只是为了逼迫自己加入它们,这背后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未免太大了一些,李丹青虽然素来自视甚高,但还没有到这般地步。 但白芷萝却说道:“至少我收到消息就是这样,对于应对姬齐之死之外的事情,神殿之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况且据我所知,一个稳定的武阳朝,其实对于神殿而言是更有利的。”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这番话如果是谎言的话,那就假得过于过分了些,想来再永生殿那群家伙的眼中,自己应该没有蠢到那般地步。 可如果是真话的话…… 李丹青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而于此之外,在他心中升起的更多的却是疑惑。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点吸引到了这群邪魔外道,让他们对自己死缠烂打着不放。 “永生殿到底想要什么?”李丹青想到这里,沉眸看向白芷萝问道。 “总不能真的是劳什子永生不死吧?这样的话,想来你也不信吧?” 白芷萝笑了笑:“以前我确实不信,但在见过了那位神祇之后,我却对此深信不疑。” “永生殿就是为了建立一个让所有世人都长生不死的神国,而存在的东西……”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直直的盯了白芷萝许久,想要从对方脸上的神情中看出些许端倪,但让他失望的是,白芷萝的面色平静,眸中满是笃定,似乎对于自己的言论真的没有半点的怀疑。 “你也被洗脑了?”李丹青问道。 白芷萝倒是并没有急着去说服李丹青,她看了一眼被李丹青风卷残云一般吃得干干净净的早饭,问道:“世子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是决定加入我永生殿,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 “别的打算?”李丹青闻言眉头又是一挑:“也就是说,贵殿似乎并不打算强迫我加入你们?” “自然。”白芷萝点了点头:“神殿既然诚心相邀,自然不会强迫世子,这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我们是懂的。” “不过世子似乎如今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吧?” 李丹青面露苦笑,正低头思虑着些什么的档口,白芷萝却忽然起身,言道:“世子倒也不比急着做出决定,不如我先带世子去个地方,看过之后,世子再做决定不迟。” “何处?”李丹青警觉问道。 白芷萝却是不语,只是转身走向屋外。 李丹青皱着眉头跟了上去,却见院门外正停着一辆马车, 白芷萝迈步走上马车,侧头看向李丹。 李丹青这一次倒是没有迟疑,索性便走了上去。 在走上马车的前一刻,李丹青侧头看了一眼这座民宅门楣,他的心头在那时一凛——藏云巷,丁三号,黄府。 正是那一日,他跟踪李射辕,李射辕消失的地界。 他的心头一惊,之前从未想过李射辕与永生殿还有瓜葛在,如今二者串联在了一起,意味着什么李丹青一时间也理不清头绪。 李丹青想到这里,却是不动声色的转过了头,走入了马车中。 入了马车,白芷萝一直静默不语,李丹青却有些奇怪,虽然他还未有与外界接触,但却可以想象随着姬齐被自己杀死,这武阳城中定然是一片兵荒马乱之景象,城中也定然会有大批的人马四处搜捕自己的踪迹,这样一辆马车走入城中,定然会引来那些巡逻的士卒的盘查。 李丹青倒是有心提醒一番白芷萝,却见对方神情平静的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李丹青也就索性收起了多此一举的心思——毕竟这永生殿的手段高明想来这些事情他们早有预料,只是饶是如此,李丹青还是有些奇怪,永生殿的人是运用怎样的手段,让这些从他们马车旁经过的士卒,对于他们都视而不见的。 马车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地界,停了下来。 李丹青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芷萝,却见白芷萝在那时拉开了马车的帘布,示意李丹青靠过来。 李丹青探头看去,却见所到之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自己的世子府。 只是此刻这世子府外重兵把守,戒备森严,李丹青大抵估算了一番,这世子府外的甲士数量恐越三千之数,几乎是把世子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世子不必担心,你的那些朋友、弟子以及红颜知己们,现在尚且还算安全,但若是他们抓不住世子,姬权免不了就会拿她们开刀,世子想来是不忍心看她们遭受此难吧?” “神殿素来考虑周到,只要世子愿意加入我们神殿,成为冥殿的殿主,我神殿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世子在乎的人都安全救出来。” “世子就是不会自己考虑,也要为这些人稍稍考虑考虑不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束手就擒? 李丹青侧头看向白芷萝,他的面色阴沉,低头不语。 好一会之后,才问道:“所以,这也是你们威胁我的筹码吗?” 白芷萝闻言笑了笑:“世子对我们的偏见着实太深了一些,在神殿的眼中,世子是朋友,是未来的殿主,何谈威胁?” 李丹青对于这话不置可否,他反倒目光直直的看着白芷萝,就那样看着,也不言语。 白芷萝被他看得有些心头发麻,她从见到李丹青开始便一直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神情的松动。 “世子这是何意?”她终究顶不住李丹青这样的目光,在这时出言问道。 李丹青也在这时开口问出了那个本来早就该问出的问题:“离开阳山之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芷萝一愣,随即她笑了起来,然后言道:“世子到了这个时候,问我这事,看上去不像是良心发现,还是说准备以此拉近关系,想从我嘴里套到些什么话?” “但这……未免太晚了些。” 白芷萝的话并未让李丹青的脸上生出半点的恼怒,他只是又言道:“白姑娘不要误会,我可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当时你别带到永生殿,是被白素水钳制,不得已而为之,如今白素水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为永生殿卖命?” “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 李丹青的问题,让白芷萝顿了顿,她面露苦笑道:“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世子这么好的命,当你最亲近的人只把你当做一颗棋子,你便没有了选择,只能成为她想要让你成为的人,哪怕她死了,可你已经没有方向,也只能依照着她给你留下的方向继续活着。” “很多事就是这样,没有为什么,也没有那么的得失,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姑娘觉得,是我命好?”李丹青反问道。 “不是吗?”白芷萝同样反问。 “人的命固然重要,但我以为选择更重要。”李丹青言道。 白芷萝皱了皱眉头:“世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人活在世上哪有那么多选择可言?” 李丹青却笑了起来:“当然有,只是看你愿不愿意去选而已。” 白芷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觉得这个时间来讨论这件事情,显然并不是一件特别合时宜的事情,但或许是因为自己心底对于自己的遭遇始终抱着不忿的缘故,白芷萝终究还是忍不住言道。 “世子的大道理说说也就罢了,还能当真不成?” “连我的母亲都只把我当做一个当初在阳山时掩人耳目的筹码,我还能做什么?她给我服下了永生丹,我一旦不服用此物,每日病发之时,便剧痛难耐,生不如死,我的命就是如此,没办法选择!” “姑娘其实有机会逃脱魔爪的,我虽然并不知晓你们神殿内部的结构,但白素水一死,神殿内部一定会有不小的混乱,但姑娘却从未尝试过改变这些,就更当初在阳山时一般,姑娘始终随波逐流。”李丹青却摇了摇头,如此说道。 白芷萝的心底在那一瞬间有滔天的怒火奔涌,她盯着李丹青言道:“说得轻巧!” 白芷萝的语气与脸上的神情都带着浓浓的怒气,她这样说着,正要再反驳几句,可话到了喉咙间,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那到了嘴边的话被她咽了下去,她忽然冷笑一声言道:“世子现在的处境似乎没有资格对我说教吧?” “世子不是口口声声的说着万事都有选择吗?我倒是想要看看,世子如今还能做什么?” 李丹青听闻这话,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愈发的灿烂。 “这就是我想要告诉姑娘的东西。” 他这样说罢,也不管白芷萝作何感想,身子在那时一跃,跳下了马车,在白芷萝错愕的目光下,直直的走向那群在世子府门口站着巡逻的甲士。 “世子!你要做什么?”回过神来的白芷萝脸色骤变,她朝着李丹青大声言道。 也不怪她此刻如此失态,神殿交给她的人物便是要将李丹青引入神殿,当然前提是,得保证李丹青的安全。 但此刻李丹青却走下了马车,这儿可不是其他地界,武阳城中的恐有大半都认得李丹青,而城中此刻更是有数以万计的人在四处搜捕李丹青,如此大张旗鼓的走在街上,在白芷萝看来几乎就是一件与找死无异的事情。 李丹青闻言在这时回过了头,看向从马车中探出一个头来的女孩,咧嘴笑道:“回去告诉你们神殿的人,本世子不喜欢他们,也永远不可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这就是本世子的选择!” 白芷萝闻言心头一颤,她从见到李丹青开始,便一直神情笃定,因为在她看来,这时的李丹青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拒绝神殿的邀请,毕竟没有人会不想要活着,此刻李丹青的决定几乎已经超出了白芷萝的认知。 而李丹青也没有给她多想的心思,在这时迈步向前,走到了那群世子府前的甲士的面前,张开手朝着他们言道:“诸位,是在等我吗?” 那群甲士显然也没有料到在整个武阳城都在为了搜捕李丹青而闹得鸡飞狗跳的情况下,李丹青就是不想办法出城,那也得好好的在某个角落里躲着,那有可能做出这自投罗网的事情。 他们的任务更多是看守世子府中的众人,对于李丹青的到来他们没有半点准备,以至于在李丹青询问出口之时,他身前的几位甲士愣了好一会,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之人,就是昨日弑君的祸首。 他一个激灵大喝一声言道:“来人!给我拿下!” 周围的甲士闻讯而知,短短十息不到的时间便集结了数百人,将李丹青团团围住,但…… 也只是团团围住。 一大群甲士,神情紧张,双手握着各自手中的长刀,刀锋指向李丹青,但却没有任何一人敢在这时出手。 这倒是也不怪这些甲士们胆小怯战,昨日李丹青弑君的传闻早已在这武阳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传闻李丹青一招摧毁了整个明照殿,同时还拉着陛下去到了半空中,将之以万箭穿心之法击杀。 这传闻倒是并没有多少夸大的嫌疑,而这其中的细节便很值得让人深思。 传闻李丹青曾在半空中矗立许久,要知道哪怕是神河境的强者,甚至如姬师妃这般半步武君的大能,都无法做到这一点,只有武君级别的武者才能在空中飞行,坊间因此便流出许多猜测李丹青已经抵达武君境,只是在可以隐藏修为的传闻。 武君,那可是武道的巅峰之境,其威能强大号称能移山填海,追月摘星,虽然这其中有着不少夸大的成分,但由此可见世人对于武君的敬畏与恐惧。 故而这些甲士在面对可能是武君境的李丹青时,方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畏惧与小心翼翼。 倒是李丹青竟然在这时出言安慰了起来:“别怕,本世子可从来不滥杀无辜,这样吧,叫你们领头的出来见我。” 众甲士闻言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后,还是有一人从人群中退出,去向不远处,不消片刻,一位身着玄龟重甲的中年人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李丹青定睛看去,眉头一挑,倒是有些诧异,这负责看守世子府的将领倒也是他的老熟人,那位在李丹青刚刚回到武阳城去宫中面圣时,遇见的玄武军统领——公孙止。 见到李丹青,公孙止先是诧异万分,但下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提着剑便大喝一声言道:“逆贼!受死!” 公孙止这样说罢,提剑便杀了过来。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之前公孙止还曾将父亲的失物归还给他,他对公孙止的观感也还不错,这怎么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李丹青正暗暗奇怪,却忽然发现公孙止虽然气势十足,但周身却并未有显露什么杀机,李丹青眯起了眼睛,在那时提起剑抵御公孙止袭来的杀招,二人的剑锋相交,爆开一声闷响,公孙止在这时上前一步,低声道:“世子!为何还要回来,你且击伤快些走吧!” 李丹青闻言面露苦笑,手中剑锋一震,将公孙止震退,在公孙错愕的目光下,看向对方言道:“陛下并非我所杀,我不会走!” “将军动手拿人吧。” 李丹青说罢这话,将手中的朝歌剑收起,收敛起了周身的气势,一副束手就擒之相。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抚琴 公孙止难以理解李丹青的举动。 就像躲在暗处的白芷萝同样不明白李丹青此举的含义一样。 她的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丹青的背影,朝着驾车的马夫低声言道:“走吧。” 马夫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带着蓑帽看不出年纪,听闻这话,只是压低了自己头上的蓑帽,然后一扬马鞭,带着马车朝着小巷深处走去。 公孙止当然还想劝说一番李丹青,在他看来李丹青此举,大抵只是走投无路之下的自暴自弃的做法,但周围人多眼杂,他虽然感念当年李牧林的提携之恩,却断不可能为了李丹青搭上自己与自己家人的性命。 周围的甲士众多,虽说都是他的部下,可人心隔肚皮,他可不敢去赌这几千号人中有没有人会为了荣华富贵而出卖他。 故而也只能在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后,朝着周围一位亲信点头示意,那人自然明白公孙止的意思,转身便快步离开,想来是去向上面通报此事。 而周围其余的甲士,见李丹青束手就擒,也都神情略显紧张与激动。 紧张自然是因为李丹青已经到了武君之境的传闻,而兴奋则是因为抓住弑君的逆贼,那可是滔天的大功劳,不说仕途一片光明,单单随之而来的各种奖赏,都足以让他们中的大多数日后吃穿不愁。 “世子是自己来的,我看这样的刑罚就免了。”但公孙止显然还念着旧情,不愿让李丹青被自己这些手下捆绑,在那时说道,周围人闻言都面露迟疑之色,毕竟李丹青一夜之间在这武阳城百姓的口口相传中,已然凶名大盛,让他就这样明晃晃的站在自己的跟前,众人难免心底发憷。 公孙止自然也看出了属下们的心思,他沉声道:“就凭你们身上的铁索,困得在世子吗?” 这话出口,倒是让那些心头不安的甲士们打消了自己的念头,毕竟一个武君的强者,只要真的有心,别说自己手上的铁索,就是在场三千人用命去拦,也不见得能拦得住。 “世子……这是何苦呢?”公孙止见喝止住了众人,便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在他的耳畔轻声言道。 李丹青淡淡一笑也不解释,只是正色道:“在下还有一个请求,望公孙将军应允。” 公孙止闻言,倒是没有什么犹豫,点了点道:“只要在下能力范围之内,世子但说无妨。” “我想入府看看。”李丹青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世子府如此言道。 府门前的骚动显然也引起府门中众人的注意,世子府的大门打开刘言真青竹等人站在那处,都神情担忧的看着李丹青,女孩们的眼中都萦绕着淡淡的雾气,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薛云师子驹等人倒是内敛一些,可眉宇间的担忧,却依然是遮掩不住。 李丹青朝着众人笑了笑,递去一道让他们不要担忧的目光,可显然在这个时候,这样的宽慰作用不大,众人眉宇间的忧虑之色,不减反增。 公孙止面露为难之色,他低着头思虑了一会,还是没办法给出答案。 “将军若是不放心,可以在旁看着,我就说几句话而已,你手下这些甲士也可以一道跟着作证。”李丹青看出了公孙止的为难,在那时说道。 公孙止闻言,终于是咬牙点了点头。 李丹青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个聪明人,还是那种很不寻常的聪明人。 他不相信李丹青会自投罗网,这背后一定藏着些什么算计,他当然也希望李丹青可以逃出升天,但却不能是在他手上逃出升天,毕竟那对于他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你可以希望你周围的人足够友善,但你终究不能苛求旁人,牺牲自己来拯救你。 人性利己,无可厚非。 若不害人,便已可称良善。 公孙止多少是有些担心李丹青通过此事传递些什么消息,而既然李丹青愿意让他在旁看着,他倒是安心不少,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见公孙止点头,李丹青笑了笑,朝着对方拱手拜谢。 “谢过将军。”说罢这话,他便迈步上前走向府门前翘首以盼的众人,周围甲士见状,都还有些担忧,但见李丹青迈步上前,也不敢阻拦在那时纷纷退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李丹青很快便走到众人身前,刘言真最先把持不住,快步上前便扑入了李丹青的怀里,李丹青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对方的背部,以此安慰她。 同时抬头看向众人,他看得出诸如青竹夏弦音等人都在极力克制自己,李丹青有些歉意的言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听闻这话,众人连连摇头,想说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倒是李丹青看得真切,青竹与夏弦音周身的气机已经开始被催动,同时她们也在这时望向李丹青,显然是在询问李丹青的意思——要不要在这时悍然出手,杀出一条血路。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言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话的说服力显然不够,寻找李丹青的士卒几乎已经将整个武阳城翻了个底朝天,姬权又刚刚继位,他虽然肃清了几位平日里与他作对的三府九司中的官员,但远没有到站稳脚跟的地步。 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之中,反对他的声音依然络绎不绝。 况且姬斐尚且还活着,他的拥护者们也在暗中行动,南疆那边很快也会有所动作,在这个节骨眼上,姬权急需要以此立威的机会。 而手刃弑君的贼人,显然就是眼下最好的事情。 李丹青一旦真的落入姬权手中,众人并不觉得李丹青能有活命的机会。 “人不是我杀的。”李丹青再言道。 众人闻言,纷纷一愣。 虽然他们对此也有过怀疑,可眼下这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朝廷杀他的决心,任谁都看得出来,是格外坚决的,断不会给他半点辩驳的机会。 “我有办法证明,你们好生待在家中就行,不用担心,更不用做些什么,相信以陛下之明,一定会还我清白的。”李丹青又说道。 他的语气平静,但话里传递的意思却很值得众人寻味。 李丹青与姬权的关系,那是武阳城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水火不容。 姬权正愁找不到机会料理李丹青,又怎么可能替他伸冤。 李丹青就是再不智,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姬权的身上。 那他这么说,显然是因为他有着十足的把握,虽然暂时众人还不明白是什么,但青竹与夏弦音却是在这时收起了周身被催动的气机,在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后,还是有些艰难的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 她们的心底很害怕错过了这次,李丹青被扣押入了提御司,她们就再也没有救出李丹青的机会,但相比于此刻的冲动,她们还是选择相信了李丹青。 这其实是一个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却很艰难的决定。 李丹青同样看出了她们的挣扎,在那时朝着她们点了点头言道:“放心,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对了,若是有空,也去皇子府一趟,让姬斐兄知道我李丹青绝非弑君之人,我与他交情颇深,不要让他也为我担忧。” 听闻这话,众人之中心思机敏之人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不待他们回应。 数道铁索就在这时从李丹青的身后袭来,速度极快,李丹青根本来不及去反应,四道铁索便在这时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铁索显然是用秘法打造出来的事务,落在李丹青身上的刹那,便缠绕上了李丹青的四肢,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在那时袭来,李丹青的身形一颤,重重的摔倒在地。 “院长!” “世子!” “少主!” 数道惊呼从众人的口中同时响起,李丹青却赶忙抬起头,朝着众人摇了摇头,这才让几乎已经将手摁在了各自刀剑上的众人压下了出手的心思。 “李世子!想不到咱们会用这样的方式再见面!”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丹青抬头回望,却见来着赫然就是那位神虎军的大统领——莽桓! 李丹青这才刚刚看清对方的模样,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来到他身后的莽桓却伸出脚重重的踩在了李丹青的背上,那四道落在他身上的铁索上铭刻着古怪的蓝色符文,李丹青的身子虚弱不敢,催动不起半点的力道,那一脚落在李丹青的背上,李丹青扑通一下,方才站起的身子,便又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莽桓这一脚可谓用力极大,摔倒在地的李丹青,与地面相撞,发出扑通一声闷响,巨大的力道让他一阵头晕目眩,就连嘴角也有鲜血溢出,足足用了数息的时间方才回过了神来。 但李丹青却并未表现出半点的痛苦之色,而是在那时回头看向对方,下一刻李世子咧嘴笑道:“我也没想到,这么久不见,莽将军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没有脑子,只知道舞刀弄枪,可惜也技艺不精。” 莽桓可不是他那好勇斗狠的儿子莽窟,他自然不会被李丹青如此拙劣的激将法所唬住,他眯起了眼睛看向李丹青,冷笑道:“世子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只是可惜恐怕日后没有机会再听到李世子这些有趣的言论了。” “也对,毕竟莽将军也快六十了,能活的日子不多了。”李丹青同样笑道。 莽桓的脸色在那时变得有些难看,但还是忍住了出手的冲动。 他冷哼一声,也不再与李丹青争辩,只是道:“带李世子回提御司受审!有这白龙山的困龙索在,就是李丹青真的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也掀不起大浪来。” 周围手持铁索的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在那时拖拽着铁索,将李丹青拉在地上前行,李丹青那一声锦衣很快便被磨损得残破不堪,哪怕是他肉身强悍,但被困龙索锁住了体内的血气之力,在这样的拖拽下胸口处的皮肤还是被磨烂,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但李丹青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并未发出半点能让莽桓生出些许得意的痛苦哀嚎声。 莽桓自然也意识到李丹青的心思,他又冷哼一声,随即转头看向世子府的众人,对于众人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敌意,莽桓并不放在心上,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一旁的公孙止。 “人是你抓到的,这功劳是你的,你大可放心,我会跟陛下禀明,这世子府的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李丹青的同党,你好生看守,不可让他们离开世子府半步,否则出了什么纰漏,就算你有抓住李丹青的功劳,那也难以将功补过!”莽桓的语气严苛。 公孙止闻言赶忙点头道:“属下明白,大人放心。” 得了这回应,莽桓方才算是心满意足,他点了点头,旋即带着大军转身离去。 …… 李丹青常说,这武阳城中,处处是眼线,处处是暗桩,行走在这里,得处处小心,得如履薄冰,这话并无半点夸张。 公孙止虽然只是在神御宫与李丹青说过几句话,但显然二者之间的关系早已被定性为不寻常,至少在莽桓的心底,公孙止并不那么值得被信任,他前脚刚走没多久,便又有一群甲士赶到,为首的统领唤作张出云,是神虎军麾下,白虎卫的统领,名义上他是来协防公孙止,但实际上却是处处监视,让公孙止的行动受到钳制。 但公孙止本就谨小慎微,能让李丹青与世子府的众人说上几句话,就已经是他所能为李丹青做到的事情的极限,故而他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咬牙忍了下去。 可此刻世子府中的众人可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不同于之前公孙止只是围堵在世子府外围的举动,那位白虎卫统领不知道是恶趣味使然,还是受到了上面人的指使,并不满足于在世子府外监管众人,甚至带着几百号的亲兵入了世子府,众人无论做什么,都有四五位甲士在身后跟着,根本不给众人半点独处的机会…… 众人都想要私下接头,但碍于身后跟着的苍蝇,让他们没有办法交流,只能是心急如焚。 李丹青走之前留下了一段很耐人寻味的话! 他说让众人转告二皇子姬斐,让他相信自己的为人,不用为他担心! 李丹青众人是知道的,与二皇子能有什么交情,这显然是想要让他们想办法把这话带给二皇子,这背后有什么目的众人说不真切,但却是目前看来,她们唯一能帮李丹青做的的是,可随着张出云的到来,众人根本没有办法商议对策,也无法逃出这世子府。 刘言真急得脸色涨红,愤恨的看着身旁的甲士,却不敢出手。 张出云却坐在不远处的亭台上优哉游哉的喝着茶,他感受到众人之间焦躁的气氛,咧嘴笑道:“诸位不必担心,只要你们与李丹青并无瓜葛,那就没有什么大事,当然如果有的话,那就差不多可以准备后事了。” 他的气焰嚣张,言语间充满了挑衅的味道,站在四周的众人闻言都脸色难看。 张出云似乎还并不满足这样的结果,他眯眼看向众人之中的师子驹,忽然眉头一挑言道:“我记得听太学阁的人说过,这位老先生琴艺出众,不如抚琴一手,让本将军解解乏。” 师子驹一拂衣袖,冷哼一声:“哼!老夫不给不配听琴的人抚琴。” 张出云闻言也并不恼怒,只是眯眼说道:“不抚琴吗?” “没关系,本将军从不为难人。” “只是本将军一夜未眠,此刻困得很,难免头昏眼花,待会说不得就把你们中的某位看成了反贼,一刀杀了,就是报到朝廷上去,想来也不会有人追究,不是?” “你!”张出云的话让师子驹的脸色骤变,他面色铁青的看向张出云,就要怒骂几句。 但话还未出口,一旁的青竹却忽然迈步上前,朝着张出云盈盈施了一礼,言道:“不如让我为将军抚琴。” 张出云一愣,看向青竹,见对方模样娇媚,不由得眼前一亮,言道:“好好好!就让小美人抚琴。” 世子府的众人都有些奇怪,为何青竹忽然向对方妥协。但这个节骨眼上,众人也不好多问。 只见青竹走到了被甲士抬上来的古琴前,盈盈坐下。 然后伸出玉指,轻轻拨弄琴弦,一道道琴音便在这时从她的指尖跃出。 琴音一开始还不疾不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渐渐变得高亢,如骤雨拍打玉盘,如金戈横于沙场。 曲音精妙,张出云倒是听得如痴如醉,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伸手随着音律轻轻敲打着身前的案台。大抵也是因为太过陶醉的缘故,他并未注意到一旁世子府的众人却脸色从不解,渐渐化作了惊讶,然后又有些许窃喜涌上心头。 这首曲子,她们大都听过。 它有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字。 白狼入阵曲! 第一百七十九章 破局之始 白狼曲出,琴音悠扬,从世子府传到了府门外。 于是乎,公孙止坐下一位不起眼的百夫长忽然闹了肚子,告了假急匆匆的回了家。 家中的老父亲为他买了药,却没有急着回家,去了一处名为方岳斋的酒家,要了一份烤鸭。 然后递上一枚碎银,掌柜的朱锦秀接过银子,脸色一变看向老人,老人却默默点了点头。 朱锦秀那一日关门歇业,回到后厨,将碎银打碎,一张纸条出现在其中,他打开一看,便又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装在食盒急匆匆的出了门。 他把饭菜送到了龙象府一位执事的府门前——这位执事素来喜欢方岳斋的饭菜,隔三差五就得吃上一两次,朱锦秀的到来并无什么特别,但特别的是,这一次在接过饭菜是,朱锦秀漫不经心的轻扣了三下食盒的面门。 老执事的脸色微变,接过食盒,回到府中,将食盒打开,从其中暗格中取出了一张纸条。 于是乎,他吃过饭菜,出了门,一如往常一般去找自己在青衣司当差的朋友下棋。 棋局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宾主尽欢。 然后那位青衣司的黑袍宦官就入了宫,寻到了二皇子门下的一位太监,耳语几句,那太监就急匆匆的入了二皇子的宫门…… …… 提御司的监牢也分三六九等。 李丹青很幸运的住进了,其中最高级别的天甲字号的上房。 他的手脚都被那所谓的困龙索锁住,地上的草堆堆起的“床榻”隐隐有阵阵臭味传来,他的衣衫破烂,鲜血将之浸透。 坐在那里的李丹青背靠着污浊的墙壁,闭目沉眸,仿佛睡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从黑暗中传来,伴随着还有房门的锁头被钥匙打开的声音,李丹青睁开眼,抬头看去。 却见一位狱卒将房门缓缓打开,然后一道穿着黑袍的身影从他身后走出,那狱卒显然极为敬畏这来者,在那时一脸谄媚的言道:“二位慢聊,小的就先告退了。” 说着就赶忙退了出去,而那位身着黑袍之人则在这时转头看向李丹青。 牢房中很暗,那人又站在阴影处,李丹青一时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半点诧异之色,只是坐在那里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 二人就这样在牢房中对视了好一会的光景,那黑袍似乎终于抵不住李丹青这样的目光,在这时叹了口气,然后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了其下绝美的面容。 那人赫然便是武阳的长公主,姬师妃! 姬师妃还是那风姿卓绝的模样,只是那绝美的脸蛋上此刻却带着一股疲惫之色,眼眶似乎也有些红肿,大抵是因为姬齐的死而哭过。 李丹青笑道:“陛下的死,并非我们想要的看到的,还请长公主节哀。” 作为公认的凶手,李丹青这样的话说出来,显然并不具备安慰人的能力。 听闻此言的姬师妃抬起头愤恨的瞪了李丹青一眼:“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 李丹青站起了身子,看向姬师妃道:“长公主也觉得,是我杀了姬齐?” “不是吗?”姬师妃沉下了目光,寒声反问道。 李丹青下意识的耸了耸肩膀,但这样的动作却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势,让李世子疼得是一阵龇牙咧嘴。 李世子赶忙收起了无谓的肢体动作,讪讪一笑,而后言道:“当然不是。” “你的意思是想要告诉我,是姬权在冤枉你?是林白在污蔑你?是神御宫中数不清的宫女太监都看走了眼?”姬师妃冷笑着问道。 “这显然不可能。”李丹青回应道,脸上的神情轻松。 姬师妃皱起了眉头,她的心底其实或多或少是希望李丹青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的,但这样的回答,以及李丹青漫不经心的态度,无不让姬师妃心头如刀割一般难受。 “但人确实不是我杀的。”而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姬师妃一愣,抬头看向李丹青,那一瞬间她低沉的眸中亮起了某种光芒。 “虽然姬齐也确实该死,准确的说,我在心底想杀他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这一次,确实不是我动的手。” 姬师妃听闻这话,皱起了眉头,她当然不喜欢李丹青言语之中丝毫不曾遮掩的对于姬齐的杀心,但同时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我应该相信你吗?” “长公主既然来了这里,就一定会相信我!”李丹青却很笃定的言道。 姬师妃的眉头紧皱,她不喜欢李丹青这副把她吃得死死的模样,但却又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想要相信眼前这个混蛋。 见姬师妃沉默不语,李丹青言道:“当然,其实长公主信不信我,都没有关系,英文我会证明给长公主看的。” 姬师妃由此而错愕的看向李丹青,又问道:“你要如何证明?” 李丹青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姬师妃当然不满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李丹青还有心思说这样的玩笑话。 但李丹青接下来又走上前来说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需要长公主帮忙。” 姬师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沉着脸色问道:“你觉得凭什么,我会帮助你这样一位杀死我皇兄的嫌犯。” “以我的手段,就算真的想要杀了姬齐,那我也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再不济也会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怎么可能闹得满城风雨?” “长公主想来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来见我不是?”李丹青很自信的言道。 姬师妃闻言低着头在原地沉吟了许久,然后她抬头看向李丹青,目光有些复杂,许久之后方才说道:“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后悔,我自己的决定。” 李丹青脸上的笑容一滞,他讪讪言道:“至少,不会让长公主因为这事后悔……” 似乎听出了李丹青的言外之意,姬师妃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言,只是问道:“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李丹青赶忙上前,在姬师妃的耳畔附耳言说了几句,姬师妃这才点了点头,又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后,这才转身离开了牢房。 与此同时,神御宫,相封殿中。 姬权坐在王座上,抚摸着王座上精心雕刻的纹路,他脸上的神情迷醉。 这一刻,他等了不知道多少年。 如今他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他的心底不免生出些恍如隔世的错觉,他抚摸着这王座,感受着上面的每一个纹路,享受着这美梦成真的感觉。 “登基大典的筹备已经完成,我们也加强了皇城周围的戒备,以防止不法之徒做些什么扰乱大典的事情。”龙象府的府主夏侯伯阳在这时朝着姬权拱手言道,他的模样前辈,眉宇间写满了谄媚之色,一副小人之态。 这番模样自然惹来了周围众人的嗤之以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众人也不敢多言。 姬权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看向夏侯伯阳说道:“夏侯府主做事素来仔细,这事交给你来,朕放心。” 皇权的交替往往意味着权利中心的更迭,得到姬权的认可,夏侯伯阳顿时遮掩不住脸上的喜色。 他赶忙谢恩,然后屁颠屁颠的退下,那模样,可丝毫看不出是一位手握重权的府主。 “陛下,那李丹青该如何处置?”而这时,提御司的大司命东方奎走上前来,拱手朝着姬权问道。 听闻这话,姬权的眉头一挑,看向周围的众人问道:“诸位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此獠?” “此贼弑君,乃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臣以为此等不忠不义之人,当施以极刑,方才能平息民愤,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大良司的大司命龙无郁似乎是从夏侯伯阳的身上学到了些东西,赶忙在那时言道:“陛下方才登基,大可再明日登基大典上,斩杀此獠,也算是让武阳城的百姓见识见识陛下的英明,如此亦可巩固陛下的威望。” 姬权倒是很满意这样的提议,他点了点头,又看向众人问道:“诸位意下如何?” 周遭的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固然心思各异,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在没有变数出现之前,他们也只能符合,毕竟这个时候只要说错半句话,说不得就会被扣上逆贼同党的名头,众人断不敢去趟这趟浑水。 姬权见状,正要定下这事,可就在这时,相封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众人有些诧异的看向殿门方向,姬权也微微皱眉,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林白。 这位跟在姬齐身旁数十年的青衣司大司命看上去还有些憔悴,他得了姬权授意,却也不敢怠慢,在那时朝着殿门方向大声问道:“陛下在此处理政务,谁人敢在殿外喧哗?” 殿外的嘈杂声在那时静止,好一会的光景之后,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那处传来。 “臣弟姬斐有要事求见皇兄!” 第一百八十章 李丹青该不该死 相封殿中,三府九司的官员们纷纷脸色骤变,姬权的眉头也在这时一皱,他看向不远处站在群臣之首的那老人。 老人唤作项略文,是三府之一百夷府的府主。 也是姬权母亲项蓉的父亲。 老人穿着一身白衣,低头沉眸,似乎并未听见半点这大殿中喧哗,可在姬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之时,他却微微的点了点头。 得到这样回应的姬权松了口气,他沉眸看向殿门言道:“既然是皇弟来了,那就请他进来吧。” 殿门处的喧哗声在那时暂歇,一位面容俊朗,腰身笔挺的年轻人从殿外走了进来。 赫然是二皇子姬斐。 殿中两侧站满了刀剑明晃的甲士,见姬斐到来,那些甲士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姬斐的身上。 姬斐却并不觉有他,他走到姬权的面前,面色泰然自若,朝着对方拱手一拜,随即道:“臣弟姬斐,拜见皇兄。” “哼!”这话刚刚出口,一旁的莽桓便冷哼一声言道:“二皇子是不是睡迷糊了?眼前这位可不是你的皇兄,而是当今武阳的皇帝!你是不是应该称呼一声陛下?” 姬齐一死。 姬权理应登基继位。 道理虽然如此,但朝堂上下,却都明白,两位皇子的夺嫡之争只是姬权暂且占到了上风,但远不到落幕之时。 莽桓作为太子党,在这时发难,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作为三府九司中大多数官员都尚且还在观望,等待着摸清两位皇子的虚实,在下注谋求仕途。 故而此刻对于莽桓的发难,所有人都侧目看向了姬斐,想要看看,这位二皇子的手腕到底如何。 只见听闻这户的姬斐并不恼怒,反倒笑了笑,看向莽桓道:“我记得登基大典尚且还在明日,今日就要改口,莽将军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莽桓冷笑一声,说道:“二皇子此言差矣。” “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之死固然让武阳城举国上下痛心,但越是这个时候,我们便越需要振作,越需要继承先帝的遗志,安定国内江山社稷。” “太子是陛下所立,理应继承大统,所谓的大典也只是形式而已,二皇子此言未免过于迂腐了一些,亦或者说……” 说道这里,莽桓顿了顿看向姬斐的目光中浮现出些许挑衅的味道,他的眉头一挑,又才问道:“关于此事,二皇子还有些别的什么想法?” 这样的问题已经称得上是极为露骨,周围的众人在那时可谓心头一凛,看向姬斐的目光中带着考量的味道,他们大都想要看看,这位二皇子的心性到底如何,与太子之间的差距如何,又值不值得他们铤而走险,落下这么赌注。 姬斐面对莽桓的步步相逼,却并未表现出半点慌乱之色,他正色道:“皇兄是太子,先帝驾崩,自然当由皇兄继位,这是写入武阳律法中的东西,莽将军作为朝廷命官身居高位,难道连武阳律法都没有读过吗?” “也就怪不得父皇在位时,会撤去莽将军龙象府府幕之位。” “素位尸餐,实乃我武阳之蛀虫!” “你!”莽桓被他这番话气得咬牙切齿,他怒目看着姬斐。 “二皇子此言差矣。”而就在这时一旁大良司的大司命龙无郁也在这时言道:“正是因为莽将军熟读武阳律法方才会指出皇子的失礼之处!” “既然二皇子承认太子才是正统,那为何不愿意称呼太子为陛下?怕不是心生不满,暗怀鬼胎,故而心不甘情不愿?” 这位大良司的大司命显然已经认准了主子,在那时对着姬斐继续发难道。 “武阳朝是礼仪之邦。” “《武礼》中言,为帝者,需祭拜先祖,供奉天地,昭告天下,而后为帝。” “皇兄尚未登基继位,便仍然是太子之身,而非帝位,此刻诸位便急匆匆改换称为,是为了你们口口声声所言的江山社稷,还是等不及想要来个从龙而起?” “为了自己一己私欲,而使皇兄背负天下人的骂名,落下一个不知礼数的口实,诸位当真是真心为皇兄着想?一口一个心怀鬼胎,怎么?如此挑拨我与皇兄之间的关系?是巴不得再看上一场当年先帝与姬玄姬成二位皇子的乱相吗?我看你们这些家伙才是真的心怀鬼胎!”姬斐却在这时厉声说道,而后他转身朝着姬权一拜言道:“皇兄是父皇钦点的太子,姬斐对此心悦诚服,不改换称谓只是因为时间未到,礼数未至,臣弟相信以皇兄之明,定然能体察臣弟的拳拳之心,不会被这些跳梁小丑所蒙蔽!” 姬斐的话说得义正言辞,就连姬权都在那时一愣,目光狐疑的盯着眼前自己的皇弟,心底暗暗想着是不是因为大势已去的缘故,所以眼前的姬斐已经无心再与自己争雄,此番言论只是为了向自己的示好,求得一线生机呢? 当然这样的念头很快便被姬权压了下去,他又侧头看向一旁站在队首的白衣老者,那位百夷府的府主项略文。 老人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姬权便大抵理解了对方的心思。 他咳嗽一声言道:“皇弟所言不是没有道理,这些都是外物,如今我所想的只是如何处置杀害的父亲的凶手!” “皇弟方才来此似乎也是为了此事,倒不如说说,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处置李丹青这恶贼!?” 听闻这话,相封殿中方才还吵得你来我往的众人,忽然醒悟了过来,在姬斐来之前,他们谈论的话题是关于李丹青的处置之事,只是相比于那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众人倒是更在意这二位皇子之间的争端。 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 毕竟自家的皇帝被人杀害,不想着如何处置弑君的逆贼,反倒去关心自家人的内斗。 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武阳城这样的地方,谁死了都不是大事,真正的大事是,那人死后,之后会产生些什么影响,腾出的权利空缺会由谁来接替,而自己又该如何谋划,做些什么,才能在这场混乱中取得最大的利益。 就像是当初李牧林的死。 也一如如今姬齐的死。 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死了,就是死了。 …… 众人回过了神来,在这时纷纷看向姬斐,他们倒不是转了性子,忽然对于姬齐的死上了心,而只是单纯的意识到似乎这才是姬斐前来此拜谒的理由,而这也极有可能是这位如今在皇权之争落了下风的二皇子发动反击的第一步。 姬斐面色如常的朝着姬权拱手一拜:“臣弟确实有些建议,但于此之前,还想斗胆问上一问皇兄准备如何处置?” 姬权当然也隐隐意识到姬斐这番询问之中藏着的祸心,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计谋之前,他不愿意被对方抓住破绽,故而只是笼统言道:“自然是杀了。” “此等恶贼,若不除之后快,如何告慰父皇的在天之灵?” “那如何杀呢?”姬斐又问道。 姬权沉声道:“此事尚且未有定论,在皇弟来之前,我和众爱卿正在讨论此事,臣弟有什么意见大可说来。” 姬权的回答很聪明,不让姬斐抓住把柄最好的办法就是只说正确的事情。 而作为弑君的逆贼,李丹青显然只有死路一条,杀了李丹青,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弑君的重罪在前,在姬权看来,这武阳朝怕是如今没有半个人敢为李丹青说上一句好话。 杀死李丹青,显然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回答,而无论之后姬斐再说什么,他都可以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接纳他的提议,如此一来,不仅站得上风,却也不给姬斐半点挑刺的机会。 想到这里,姬权的脸上带起了笑意,他觉得这一次,自己做得很好。 而面对姬权的算计,姬斐却笑道:“我的意见与皇兄以及在场的诸位大人恐怕有些出入。” “我以为……” “李丹青杀不得!” …… 在场众人哗然。 他们当然都知道两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心底也暗暗觉得,撇开太子的身份不言,聪慧且有南疆势力支持的姬斐,明显是要强出姬权不少的。 但李丹青杀不得这六个字眼在大殿中响起,众人心底对于二位皇子的评断,便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分岔。 那可是弑君的逆贼,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留下性命呢? 还是说这位二皇子,因为先帝的死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已经乱了手脚,故而才会在这相封殿中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姬权在这时也是一愣。 他当然巴不得姬斐快些犯错,让他寻到机会将之除之后快。 但当这样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时,姬权却有些错愕与恍惚,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一日的时间中发生的一切,着实太过顺利。 一天之前,他还在忧心忡忡于自己的位置不保,父皇对他不甚满意,同时姬斐与候妃也步步紧逼。 他甚至不得不铤而走险,做出逼宫的事情。 但却以失败告终,姬齐虽然未有惩戒他,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已经算是让他彻底失去的争夺皇权的可能,那时的姬权已经是心如死灰,却不想还未走出神御宫,明照殿却忽然塌陷,李丹青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姬齐,他的人马尚且还在宫中,于是乎他便顺势入宫,在第一时间掌握了神御宫,成为新王。 这样运气已经算得上是天选。 不过身后背负着有南疆势力支持的姬斐依然是他的心头大患,他还在暗暗想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麻烦时,姬斐却自己犯了错。 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个伟大的存在,在暗暗帮助他一般。 姬权的脸上在那时浮现出兴奋之色,他看向姬斐,脸上的笑意盎然。 “皇弟方才说什么?” “李丹青杀不得?”他如此问道,眉宇间的笑意更甚。 姬斐却似乎并未察觉到场面上古怪的气氛,也并未看到姬权那嘴角的笑意,他不觉有他,在那时说道:“是的!” “臣弟以为,李丹青杀不得!” “大胆!”莽桓爆喝道。“你竟敢说出这样忤逆之语!” “二皇子竟然敢给那逆贼求情,莫不是那逆贼同党!?”大良司的龙无郁也在这时冷笑道。 二人一唱一和,转瞬便给姬斐按上了一个李丹青同党的高帽子。 “二位不必心急,二皇子想说什么,还是待他说完,二位再给皇子定罪也不迟。”而也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慢吞吞的响了起来,说话的不是旁人,赫然便是圭玉府的府主陆沉戟。 他的年纪约莫六十出头,穿着一身与百夷府府主差不多制式的白色长袍,睡眼朦胧,似乎有些疲惫,说起话来也慢吞吞的就像是随时会睡着一般。 但在场众人却没有任何人敢去轻视这样一位老人。在武阳朝这样的地方,越是年长之人,又越是能位居高位之人,便越是可怕。 他们表面上是府主司命,但数十年在武阳朝经营起来的势力党羽便越是骇人。 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姬权听闻这话,脸色一变,整个武阳朝三府九司之中,除开自己的外公项略文,他最忌惮的二人便是眼前发声的陆沉戟,以及至始至终都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殷无疆。 此刻陆沉戟所言之物,虽然并未明面上帮着姬斐,可话里话外显然是在向在场众人传递一个讯息——哪怕姬权现在掌握了先机,占据了上风,但姬斐依然不是孤身作战。 他陆沉戟以及他背后的圭玉府,是姬斐的人! 这分量十足。 足以在很大程度上去动摇那些本就尚且未有站队的士族与官员。 姬权的面色一沉,自然不会将这样的心思宣之于口,只是笑道:“那就让皇弟说一说,为何这李丹青杀不得。” 姬权这样说着,话音一落又是一顿,旋即再道:“但这是事关我武阳社稷的大事,可不是小时候过家家的玩笑,我希望皇弟能给我一个让我以及在场诸公都心悦诚服的说辞!” “不然!哪怕我与皇弟素来相交匪浅,也不得不治罪于皇弟!” 姬权话里的威胁之意已然溢于言表,如果说朝堂之上无人站队姬斐,他尚且还可以稍稍安心,表现几分自己的大度,以此拉拢人心。 但陆沉戟的表态,却是让姬权意识到,断不能轻视姬斐,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将之除去的机会。 而面对姬权的威吓,姬斐依然淡定,他拱手道:“谢过皇兄。” “但诸位都误会我的意思了。” “李丹青当然该死,但却不能被皇兄这样杀死!” “哦?何意?”姬权闻言眉头一挑,如此问道。 姬斐挺直了腰身说道:“父皇昨日被李丹青所杀,这消息确实传遍了武阳城,但据我所知昨日夜里,皇兄也曾带兵入宫,敢问皇兄,昨日那番行径是为什么呢?” 姬权眯起了眼睛听出了姬斐的言外之意,他沉声道:“自然是听闻父皇遇难,想要入宫营救,以及抓捕逆贼!” 姬斐笑了笑,却又言道:“可据我所知,皇兄入宫的时间是在亥时之初,而李丹青行凶却是在亥时之末,中间足足相差了三刻钟的时间,那敢问皇兄,皇兄是如何未卜先知,知晓李丹青要行不轨之事的?” “而皇兄若是事前知晓,又为何不早告知朝廷,反倒让那贼子得逞?” 姬权脸上堆砌出来的笑意,在那时消融了几分,他阴沉着脸色问道:“皇弟到底想说什么?” 姬斐赶忙拱手言道:“皇兄切莫多想,臣弟知晓皇兄的为人,跟明白你与父皇之间的感情,自然不会去怀疑皇兄。” “可虽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又有言,人言可畏。” “李丹青弑君之日,皇兄恰好带兵入宫,这事传扬到好事之人的口中难免会出现些臆想出来的非议之言。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恐怕天下人就都会非议皇兄,皇兄若是如此杀了李丹青,那岂不是跟给人一种杀人灭口的错觉。” “皇兄还未登基,就落下这等口实,于我武阳社稷不利啊。” 姬斐这番话说得是言辞恳切,若不是见识过姬斐的手腕,姬权说不定当真得以为自己这位皇弟,是在真心实意的为他考量。 他在各处的暗桩中可还从未听闻过这样的谣言,不过他却有理由相信,一旦自己真的就这样杀了李丹青,这般为他量身定做的谣言,一定会在坊间流传开来。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候妃与姬斐有这样的能力。 他立足未稳,这样的谣言对他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姬权的脸色一沉,看向姬斐,咬牙问道:“那以皇弟的意思是?” 听闻此问,姬斐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他展颜笑道:“明日是皇兄的登基大典,到时候文武百官,城中百姓都会前来观礼,臣弟以为,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审问李丹青,如此便可以让世人心悦诚服,也堵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审问 姬权要在登基大典上审问李丹青的消息很快便在武阳城传开了。 这个消息可谓石破天惊,武阳城中的百姓们这几日大抵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一位皇帝被旁人在宫中刺杀,这样的事情放在以往那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位李世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可以做出些出人预料的事情,并且,这一件比一件让人措不及防,让人难以想象。 众人也都在谈论为什么李丹青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神御宫中刺杀武阳的皇帝。 而他为什么这么做? 是因为生性顽劣,所以一时兴起? 还是蓄谋已久,积怨过深? 其中种种在坊间可谓是众说纷纭,但无论哪个人说得再言之凿凿,也依然难以做出定论。 而事情的真相,越是扑所迷离,便越是容易激发好事者的好奇心。 于是乎,当这个消息传开之后,武阳城近乎沸腾。 …… 登基大典,在第二日如期举行。 典礼场面宏大,以神御门为始,连接内城与外臣的御前街,足足十三里的长街两侧站满了甲胄鲜亮的甲士,他们在两侧一字排开,手握长枪,腰跨大刀,头束红缨,甚是威武。 而街道两侧站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这一天的武阳城除了这条御前街,可为是万人空巷。 姬权的龙辇镶金戴玉,仪仗前开路的甲士身骑雄壮白马,足足百人之重,每一只都生得高大威猛,且步调一致,几乎费毫不差。 身后跟着的宦官宫女,数量更是达千人之多,更不提前来观礼的文武百官。 这样的场面可是难得见上一次,毕竟皇权更迭本就不算频繁,加上上一次,姬齐得天子位时,因为得位多少有些不正,且继位之后就要忙着对付南疆叛军,故而根本未有举行如此浩大的典礼,只是简单的走了个过场。 此番,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这样的盛景当真是算得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 坐在龙撵上的姬权此刻可谓春风得意,他微笑着看着周围的百姓,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们的恍惚,为了这一刻他等了太久。 他眯着眼睛看向队伍前方的姬斐,眉头微挑。 今日出行游街时,他特意安排让姬斐走在队伍的前方,为他执剑。 武阳尚武。 早年武阳太祖便是以兵甲起势,推翻前朝,创立武阳天下。 虽然武阳对于前朝的记载素来陈善可乏,甚至将之视为禁忌,但同时对于太祖的尚武之道,却又素来推崇。 历代武阳君王,都会继承太祖的配剑——镇沧水。 传闻此间生有剑灵,且剑灵修为强悍,几乎可以媲美武君级别的强者,剑灵一出,哪怕是刚刚入境的武者凭借此物,也能与武君大能打得不分伯仲。 只是传闻虽然说得神乎其神,但至少在武阳城的百姓的记忆中,他们可从未见过此剑的风采,在更多的时候,这把镇沧水,大抵也只是作为皇权的象征,被传承下来,手握此剑,便意味着你是皇权正统。 而能为天子执此剑者,自然得是皇帝最仰仗的亲信,譬如十多年前,姬齐继位时,为他执此剑者便是天策上将李牧林。 但姬权自然不可能信任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心底盘算着的始终是怎么让姬斐从这世上消失。而之所以将这样殊荣赠予姬斐,一来是展现自己身为帝王的大度,日后就算清算了姬斐,也可以告诉世人,自己是真心待他,奈何他一意孤行,非得谋反,他方才不得已而杀之。 这二来嘛…… 原因就更简单了,只是单纯的想要恶心恶心这个在以往处处与自己作对,处处与自己争锋的家伙。 他作为胜利者即将登基继位,而姬斐却只能为他执剑,看着他享受万民的拥戴。 虽然此刻姬斐背对着自己,但姬权依然可以想象,姬斐脸上的神情此时应当是极为精彩。 姬权虽然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但此时他对自己皇弟的猜测,倒是并没有太多的出入。 手拿姬家祖剑的姬斐走在队伍前方,看着欢呼的人群却是眉头紧皱。 他做了一个很大胆也很冒险的决定—— 当得知父皇被李丹青杀死的消息时,姬斐整个人都是懵掉的。 在此之前,他谋划了很多。既有关于如何应对姬权,也有如何在姬齐那里取得宠幸,夺得太子之位的,甚至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例如姬齐死后,姬权继位自己该如何行事。 但做这些谋划都需要时间去慢慢推演、落实,而非一撮而就。 姬齐突如其来的死亡,彻底打破了姬斐的谋划,姬权顺利的掌握了神御宫,神御宫中的一切,姬斐的处境瞬间变得极为艰难。 姬权派出了大批人马围堵在他的府门前,虽然并未有太多的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他想要联系南疆亦或者调动在武阳城中的势力都会落入姬权的眼中,对于已经掌握了先机的姬权而言,只要自己有半点异动,便会被他以此为由,轻则关押入天牢,重则身首异处,甚至想见一见自己的母亲,都同样是难上加难。 姬斐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而这时自己一位平日就跟在自己身边的太监却忽然在一日午饭时,偷偷递给了自己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几个字眼而已:欲救己,先救人。 姬斐意识到这似乎是某些极为重要的讯息,于是乎他在府门中以歇息为由,终于寻到了与那宦官独处的机会。 这才从他嘴里知道,这消息的传递者是他门下的一位小太监,小太监给了他这个纸条并且告诉他,想要脱离困局,就要先救下李丹青,而至于如何救,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想办法说服姬权在今日的大典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审理李丹青。 这其实不是一件特别难的做到的事情,昨日姬斐还是费了些口舌,便让姬权答应了这事。 但麻烦的是,如果李丹青没有办法在这场审判中给自己脱罪的话,李丹青固然会丢掉性命,而姬斐同样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昨日他向姬权提出那样的建议,看似逼宫,实际上却也表达出了另一个意思:待到这登基大典完成之后,他便会改口称呼姬权为陛下,也就是说是承认了姬权作为武阳皇帝,而一旦他这样做了,便等于封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日后真的想要再做什么,那也是名不正而言不顺了。 故而,此刻姬斐的心中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虽然自己对于那位递来消息的太监是百分百的信任,但将这消息传给他的小宦官可就来路不明了,他昨日夜里越想越不对劲,便让人去查了查那小太监,可那位小太监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怎么找也找不到。 这保不齐是姬权给他设下的陷阱,让他跳到了里面去。 毕竟他仔细的想了想,却是如何也想不到李丹青能够在这场困局中脱罪的可能。 倒是自己的提议,不仅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陷阱之中,而姬权能在今日的大典上让李丹青亲口承认自己的弑君之举,说不得还能让他的声威提升数倍,这此消彼长之下,他的抱负想要实现可就又难上了数分。 想到这里的姬斐暗暗恼怒,昨日的自己也确实是被父皇的死所冲昏了头脑,失去了判断力,这才会如此轻易的相信这来路不明的消息。 如今的他也只能暗暗期望,事情不会朝着自己担心的那样去发展。 …… 队伍缓缓的前进,终于穿过了内城,来到了外城。 城南方向,百将街与天赐街的交界处,便是武阳朝的宗庙所在,姬权带着文武百官不如宗庙,依照着规矩焚香祷告,昭告列祖列宗,然后又祭拜天地,这个过程繁琐,且无趣,而作为寻常百姓的众人自然也没有机会去到这皇家重地观摩,只能在宗庙焦急的等候。 宗庙外有一处占地巨大的高台,待到祭祀之事落下帷幕后,姬权便会带着文武百官来此,当真所有人的面,接过祖剑,再接受众人膜拜,这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走完了大典的流程,登基继位。 而相比这件事情,早早的就来到此地四周围观的百姓们,显然更想看到的是——在姬权加冕之前,同样会在这高台上举行的审理李丹青的场景。 在翘首以盼了足足一个多时辰以后,宗庙方向终于传来了动静,宗庙的大门被人缓缓打开,远远便可见文武百官组成的队伍朝着此处走来。 人群开始喧哗,众人窃窃私语。 “你们说今日真的会把那李丹青拉上台面上来审理吗?不会是以讹传讹的谣言吧?” “这可不对,这消息我可是听我在宫里当差的亲戚的说的,好些人都知道应该假不了。” “当众审理,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吧?” “那有什么?那李丹青做了这样干的事情,横竖都是死字,我估摸着也就是走个过场!” “也对,那李丹青当真是胆大包天,这样的事情当真天底下也只有他一人做得出来。” 百姓们热情的讨论着此事,而不远处的一群人,却眉头紧皱,相比于大多数挤在在高台四周的百姓而言,这群人所处的地方不仅有长凳供他们落座,同时四周还站满了甲士,见给他们围在其中,不让周围推搡的百姓打扰到他们半点。 这样的优待,只是一眼便让人觉得这群人应当是出身高贵的皇亲贵胄,方才能有这样的礼遇。 可实际上坐在其中的这群家伙,却几乎将忧心忡忡写在了脸上,他们时不时的抬头眺望高台方向,对于渐渐从宗庙中走出来的皇帝仪仗视而不见,放到只是看着稀稀落落站着几位官员的高台,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他们自然不是旁人,赫然便是世子府的青竹等人。 他们并非自愿前来观礼,而是朝廷的命令,站满了她们周围的甲士自然也不是前来保护她们的,而是监视。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也是筹码,作为威胁待会会被审理的李丹青的筹码,让李丹青不要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 毕竟,在姬权看来,李丹青是自己前来投降的,姬权多少有些担忧,一心求死的李丹青会说出些什么骇人之语,损了皇家威严。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之间一大群甲士押送着一辆囚车从街道外缓缓驶入此地,百姓们自发的让开一条道来,而囚车中,站着一个衣衫凌乱,双足与双手都被巨大的铁链锁住的身影,那赫然便是今日的主角,李丹青! 看见此景,世子府中的众人纷纷脸色一变,刘言真更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黑水刀,身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 但一旁的青竹却抢先伸出手,将之摁了回去。 “温君师姐。”刘言真困惑的看向青竹。 在来之前众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青竹的阻拦让刘言真不免有些困惑。 “再等等。”青竹却言道:“世子既然让我们传递消息,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这一步是最坏的情况下不得已才做的事情。” 刘言真皱起了眉头,在她看来大抵已经没有比这再糟糕的情况了,不过事关李丹青的安危,刘言真倒是收起了自己素来跳脱的性子,她坐下了身子,暂时压下了自己的冲动,可放在刀柄上的手却并未松开。 而与此同时,囚车被缓缓打开,神情狼狈的李丹青被数位甲士压着送上了高台,同时在宗庙中完成了祭祀的姬权也在大队伍的簇拥下来到了此处。 穿着华丽长袍的姬权先是朝着台下的百姓点头示意,然后便在数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高台上,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李丹青,在礼官宣读完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后,龙椅被搬到了他的身后。 三府九司的官员也来到了他的周围,刀笔吏也在一旁落座,所有的目光都在这时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周遭百姓们也停止了他们的喧哗,场面忽然寂静下来,他们知道,今日的重头戏就要来了。 姬权坐下,俯视着被几位甲士强压着跪下的李丹青,眯眼问道。 “李丹青,我问你。” 姬权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平日不曾有过的威严。 “我父皇是否是你所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辩驳 “我父皇可是被你所杀?”姬权的声音响起,他的语调中带着一股以往不曾有过的威严。 文武百官,场下万民都在这时,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在了那个四肢被捆着枷锁,动弹不得的年轻人的身上。 李丹青低着头,嘴里喘着气,显然在提御司最高级的牢房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就这样突兀的沉默了好一会。 直到周围的百姓都开始等得有些不耐烦,也直到姬权皱起了眉头。 “李丹青!我在问你话呢!”姬权爆喝一声,音量陡然被他提高了数倍。爆喝之中裹挟着的雷霆之威,让那些又开始窃窃私语的百姓们,一时间静若寒蝉,不敢多语。 李丹青这时似乎方才如梦初醒,他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男人,他神色平静的言道:“不是。”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眼出口,却让周围方才静默下来的百姓顿时又发出阵阵惊呼。 对于这场算得上是整个武阳朝历朝以来头一遭的公开审理,众人对此的期待大都并不是能见到李丹青翻案。 毕竟没有人会对没有半点希望的事情,抱有期待——前日夜里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武阳城但凡有些人脉之人,都可以打听到,宫中当时目击李丹青弑君的宫女宦官,便已过了三百人之数。 要知道这三百人中,有的来路清白,而有的却是说不得被朝中哪方势力收买的耳目。 人当然可撒谎,但让来自各方势力的人一同撒下一个谎,却是哪怕姬齐还活着都难以做到的事情。 故而武阳城上下,对于这件事情倒是早有公论。 他们并不觉得今日的李丹青有任何翻案的可能,他们只是在意李丹青弑君的原因。 这其中会不会牵扯到什么朝廷辛密。 毕竟对于普通人而言,再没有什么比上位者的丑闻更能让人津津乐道了。 是关于李牧林离奇的死因? 还是因为李丹青与长公主传得沸沸扬扬的不伦之恋? 这些在坊间所演化出来的各种版本,荒诞离奇,若不是朝廷不允许旁人非议皇族,单凭这各种版本的传闻,只需要稍加修饰,便足以让那些说书先生,说上一年不重样的故事。 故而,对于大多数只是想来听上一场猎奇传闻的百姓而言,在李丹青说出这话时,他们都面露异色。 而坐在龙椅上,就在李丹青面前的姬权,同样眉头皱起。 …… 在审问李丹青之前,他已经盘算好了事情的规划。 他之所以如此爽快的答应姬斐的要求便是因为他笃定李丹青没有翻案的可能,唯一需要担忧的只是李丹青会不会说出些有损皇家威严的事情来。 但如果他能完美的将这件事情做好,那不仅会让姬斐对他在名义上再也没有半点可以拿捏的借口,同时也可以让武阳城的百姓对他心悦诚服。这固然是一个值得去冒险的事情,而他也为此做好了准备。 昨天在应允下姬斐的要求后,他便派手下的莽桓去了提御司一趟,见了一面李丹青。 他给李丹青开出了一个李丹青难以拒绝的筹码。 只要李丹青能在这场审问中,不去胡言一些污蔑先帝的话,他就可以保证,让世子府的那些人,可以活下去。 姬权在郢离那里打探过,李丹青还是很在乎那些家伙的生死的,所以在他看来,已经走到绝路的李丹青断然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 而事实上,莽桓带回来的回答也是肯定的。 李丹青很识相的同意了这个提议,但姬权怎么也没有想到,李丹青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他眯起了眼睛,盯着李丹青,眉宇阴沉,好一会之后方才言道:“一派胡言!贼子,你还敢狡辩?” 李丹青抬起了头,第一次看向姬权,他满是污垢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惶恐之色,放到是一双眸子隐隐有神光闪动:“太子是要审我?还是要直接治罪于我?” “有区别吗?”不带姬齐多言,一个声音便从一旁传来,却是那位李丹青的老熟人,郢离! 他眯眼看着李丹青,面色阴冷的笑道。他的神情得意,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充斥着蔑视之色。他最近确实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自从青鬼案后,他的父亲便以修为突破在即为由离开了武阳城,而他也顺理成章的接手了郢家家主的位置。 而随着姬权的掌权,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在这武阳城中,更是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眼看着曾经多次折辱他的敌人,沦为阶下囚,他更是心情苏畅,心底已经忍不住盘算待到李丹青死后,他要如何将夏弦音囚禁在自己的府中,肆意凌辱的场景了。 而面对郢离的条形,李丹青却看向他言道:“当然有。” “若是要治我的罪,那诸位就直接砍了在下便是,就不用走这掩耳盗铃的过场了。” “而诸位若是想要审我,也若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查出陛下之死的真凶,那就请罗列出是我李丹青杀死陛下的证据来,也好让今日前来的百姓们心悦诚服,而不是一口咬定我就是凶手,如此急不可耐的做下论断,反倒让人觉得是诸位心中有鬼!” 姬权的心头在那时一凛。 倒不是李丹青这番话说得如何一阵言辞,而是他隐隐觉察到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李丹青周身的气势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他似乎不再是一个等死的阶下囚,而更像是一位……判官。 “胡言乱语!李丹青,铁证如山,你安敢狡辩?”一旁的莽桓也在这时发难道。 “铁证如山?试问诸位,你们所谓的铁证是何物啊?”李丹青眯眼笑问道。 “当天夜里,目睹你弑君之事的证人数不胜数,你难道还不算铁证?”姬权寒声问道。 他的心底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事到临头,他也没有退缩的可能,若是这个时候,他让人将李丹青压了下去,就算是立马杀了,那有李丹青之前那番话在,也免不了让围观的百姓心生疑窦,更有可能被姬斐抓住小辫子。 这可不是姬权愿意看到的结果。 但好在他手中确实有着足够的证据,单单是目睹此事的证人便有数百之巨,他更愿意相信,此刻的李丹青只是在虚张声势。 “目睹我弑君?”而听闻此问的李丹青却只是咧嘴一笑,随即道:“以往在太学阁中的时候,我就常常苦口婆心的劝解太子殿下,要多读些圣贤书,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青楼中的姑娘,玩物丧志,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当真文武百官与城中百姓的面,太子殿下依然是信口雌黄,如此这般,怎堪大任,我看还是把这位子让给更有能力的人吧?” “不要把我武阳历代先贤用心血打下来的江山给糟蹋了。” 这样的话,当真是忤逆不道得到了极致。 如今的姬权已经走完了继位大典的大多数流程,只等着杀了李丹青,然后接过祖剑,就算是名正言顺的武阳共主了。 李丹青竟然还敢说出这退位让贤的话,而且还是以弑君逆贼的身份。 周遭的文武百官也好,台下的百姓也罢,此刻都惊得面色古怪,一时间当着是不知道是该夸李丹青悍不畏死,还是该觉得他没头没脑。 “给李世子接受审问的机会,是看在李将军的面子上,让你可以当真武阳百姓好好忏悔,而不是让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既然世子无心忏悔,那就上路,想来到了泉下,李将军自然会好好惩戒,也会押你去先帝面前认罪的。”而就在姬权被气得脸色紫青的档口,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响起。 却是那百夷府的府主项略文。 老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城府极深,也没有姬权那般的优柔寡断,他从李丹青的态度中隐隐觉察到了不妙,虽然他亦不觉得李丹青有翻案的可能,但他害怕的是李丹青这样不要命的架势,在死之前给姬权泼上一身脏水,闹到最后反而让姬斐渔翁得利,与其那样,倒不如现在杀了李丹青,及时止损。 看得出,他这位百夷府的府主还是颇有威信的,随着他这话出口,周围便有甲士要迈步而出。 台下的青竹等人见状,眉宇一沉,各自周身的气机开始涌动,百姓们也神情错愕,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就连姬斐也眉头紧皱,他倒是有心看着李丹青再把这水搅浑一些,可项略文这快刀斩乱麻的手腕,却让他无从对付,毕竟李丹青说得再天花乱坠,可都是无法改变他弑君的事实的。 为他说话,对于姬斐而言,那就是送死的勾当。 故而,哪怕姬斐再希望李丹青做些什么此刻也不敢为他辩驳半句。 眼看着那几位甲士朝着李丹青越走越近,各怀心思的众人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忽然从文武百官中走出,朝着姬权拜道。 “臣以为,项府主此举不妥。”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逼宫 那是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 并不中气十足,也没有什么足以震慑人心的压迫力在。 那只是平铺直叙的一番话,寥寥数字,从一个看上同样寻常至极的老人嘴里吐出。 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在场的文武百官都陡然面露骇然之色。 这当然不是因为这句话说得如何惊世骇俗,而是因为说话的人,是一个让无论是一心想要李丹青认罪伏法的姬权一方,还是想着让李丹青尽可能的将这趟水搅浑的姬斐一方,都未有预料到的人——天鉴司,大司命,殷无疆! 天鉴司独立于三府九司,他直接授命于皇帝。 是三府九司中地位最特殊的存在。 而殷无疆能在这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坐了数十年,其根本自然有这位大司命的手中握有太多秘密的缘由在,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无论朝廷的局势如何变化,但殷无疆却素来不参与任何朝廷的党争。只是听命皇帝,也只做自己分内的事。 一个不会对自己出手,同时也极有可能手握着让自己毁灭的秘密的家伙,自然不会有人会去招惹。 故而殷无疆在这天鉴司大司命的宝座上一坐便是数十年,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大都换了数轮,就连皇帝老儿算上眼前这位的姬权的话都已经换过三人,可他还是那个天鉴司的大司命。 大抵是习惯成自然的缘故,了解这位大司命为人的姬权与姬斐双方,在计算各自以及对方手下人马时,都本能的忽略了这老人的存在。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素来不参与党争的殷无疆会在这时忽然出声。 这样超出众人预料的变故,着实让众人有些措不及防。 项略文的眉头一皱,姬权同样也脸色难看。 但殷无疆却好像并没有看见二人脸上的神情变化一般,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李丹青弑君一案疑点颇多,臣以为确实有必要好生审理,如此无端杀死李丹青,并非明智之举。” “无端?”听见这话的项略文眉头一挑看向殷无疆的目光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固然也惊讶于殷无疆的忽然倒戈,但相比于仍处在诧异中的众人,他的反应倒也还算迅速,当下便质问道:“怎么?殷老觉得,李丹青是被冤枉的?” “有没有被冤枉,那不是殷某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但既然要审,那就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审一审,先帝之死,是我们文武百官的失职,理应给武阳朝的百姓们一个交代,如此遮遮掩掩岂不是落人口实,惹人非议?” “更何况,就算李丹青真的是弑君的凶手,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背后还有没有同党?难道不应该追根问底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吗?” “项府主与太子如此急不可耐的就要让李丹青伏法,未免操之过急了。”殷无疆却神情的平静的说道,倒是丝毫没有被项略文那挑衅的态度所影响,只是平静的诉说自己的逻辑。 而这样的逻辑完备且自洽。 至少在明面上而言,姬权与项略文都找不到半点漏洞。 同时随着殷无疆的出手,项略文与姬权都隐隐嗅到了些许不妙的味道。 姬斐再怎么闹腾,他们本就势同水火,要是不做点什么,反倒让人生疑。 但殷无疆这些年,可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并且以他如今稳坐天鉴司大司命位置的地位,想要再进一步,也没有什么可能,这时候涉险插足此事,唯一的解释无非只有,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这场仗。 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带给姬权与项略文的压力是旁人难以比拟的。 项略文在那时朝着姬权递去一道眼色,传递出来的意思很明白——当断则断! 虽然在这个时候潦草收场,很可能会给姬权带来不少非议与麻烦,但再审下去,却说不准会闹出怎样的祸端。 姬权也领会到了项略文的意思,他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 “臣弟也觉得,殷司命说得很对。”姬斐却在这时走上前来躬身言道。 姬斐本来以为大势已去,却不想殷无疆会忽然出手,这变故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但殷无疆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加入,对他们而言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并且也向他们传递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李丹青似乎真的有从这样的死局中翻盘的可能。 而李丹青如果真的能为自己脱罪,特别是能在这个时候,当着文武百官与数不清的武阳百姓的面前脱罪的话,对于姬权的威信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们也可以以此大做文章。 虽然这其中依然有着不小的风险存在,但在姬斐看来这却是一个收益足够让他为之冒险的买卖。 “臣附议!”而姬斐一党中的众人也在这时纷纷出口言道。 万册司的司命府同州拱手道:“李丹青罪大恶极,所以更应查清对方是否还有同党,如此才能让先帝在天之灵安息!臣斗胆恳请太子,认真审理此案!” 圭玉府的府主陆沉戟也同时言道:“太子身为人子,理应为先帝报仇雪恨,不可轻率行事,如此草莽之举实属不智,如何能堪大任?” “更何况此事诸多蹊跷,如不查明,又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望太子三思!” “不要让天下人以为我朝廷做事不分青红皂白,更不要让旁人猜忌,先帝之死,与太子有什么瓜葛!” 陆沉戟之言可谓字字诛心,尤其是最后一句,更可谓是将姬权架在了台上,不给他半点退让的余地。 而陆沉戟执掌圭玉府十余年,本来就位高权重,在朝堂之上也颇有威望,姬权面对他如此直白的质问,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大胆!”好在这时,项略文爆喝一声,看向陆沉戟,面色不善的言道:“陆沉戟,你敢诽谤当今圣上!?” “大典未成,太子还是太子,项府主不必急着改口,只要能找出弑君的真凶,太子自然能登基继位,只是如此草率行事难以服众!老臣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若是当真觉得老臣所言有失,那就当真众人的面,好好审议此案,也让我们看看,太子殿下到底能不能当此大任。”陆沉戟显然也看出了此刻的局势,成败在此一举,所言之物亦是针锋相对,不给姬权与项略文半点退路,当然同样也不给自己半点退路。 项略文闻言眉头一皱,他自然看出来姬斐一行人的孤注一掷,而事情走到这一步,若是再想草草了事,姬斐等人一定会借题发挥,再来一场南疆之乱,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项略文也没有迟疑,他转头朝着姬权点了点头。 骑虎难下的姬权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在一旁的李丹青。 李世子直挺挺的站在那处,倒是没有半点身为阶下囚的自觉,他的脸色轻松,若不是这衣衫狼狈加上双手与双足之上被绑着的铁索,看上去倒更像是那么一位在坐山观虎斗的看客。 感受到了姬权的目光,李丹青转头朝着姬权咧嘴一笑,如是言道。 “太子殿下……” “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那自信笃定的模样,让姬权在那一瞬间竟然生出一种极为荒唐的感受。 就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审问的犯人,而李丹青才是那个审问他的判官一般……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伪证? 那样的感觉过于荒诞,以至于会让人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姬权更是将之归咎于自己的错觉,他摇了摇头,让自己从这样的感觉中恢复过来,随即眉目一沉,看向李丹青。 他正襟危坐,让自己脸上在那一瞬间涌出的慌乱之色退去,摆出一副平静至极的模样。无论眉眼还是嘴角,都一丝不苟。 这是他在自己父亲身上学来的本事,保持自己的威严,同时面对任何事情,都冷静。 只是…… 关于帝王之道。 他或许学到的也就只有这些许表面上的东西了。 …… “你说父皇不是被你所杀,那你倒是说说,你如何证明?”姬权沉声问道。 李丹青却笑道:“敢问太子,太子说人是我杀的,你又如何证明呢?” “武阳律法早有名录,要治这杀人之罪,得有人证物证!人证起码得有两位不同的证人,而非一家之言,可以论定的,太子口口声声说在下就是弑君的罪人,那太子倒是拿出来瞧瞧,你的证据。” 姬权闻言,先是一愣,旋即面露冷笑。 他本以为李丹青如此笃定,是因为手上握有什么了不得的底牌,但此刻看来这李丹青只是一味的问他需求证据,大抵是因为李丹青没有想到那一日夜里,会有这么多人目睹他弑君场景。 想到这里,姬权看了一眼一旁的项略文。 虽然在他的心中李丹青的行径已经与垂死挣扎画上了等号,但出于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还是下意识的征求自己外公的意见,见对方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姬权这才安心。 “哼,李丹青,朝廷能将你抓捕归案,那就一定是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本来念在李将军的份上,想要给你留个体面,你却报着侥幸心,还要负隅顽抗,既然如此,那去了泉下,也不要说我姬权,不念旧情了!”姬权这样说着,朝着身旁一位提御司的官员看了一眼,对方顿时会意,在那时退下,不消百息时间,数位宦官以及宫女就在这时被几位甲士带了上来。 这些宦官与宫女一共七人,看上去年纪都不算太大,都在二十岁上下,且看起穿着,也似乎没有什么官职在身,头一遭来到这文武百官的中央,也得到台下数以万计的百姓的注视,一时间他们都有些紧张。 与人伸手捏着自己的衣角,有人低着头颤颤巍巍。 “这些人都是那日目睹世子行凶的证人,这样的认证还有数百之众,世子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拿出多少,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姬权得意的说道。 李丹青却并不理会对方,而是走到其中一位宦官的面前,咧嘴笑问道:“你那日看到了什么?” 那宦官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消瘦,站在此处本就有些战战兢兢,大抵也是听闻过李丹青的凶名的缘故,面对李丹青的询问,他一个哆嗦,身子退后一步,然后才细声低语道:“那日小的当差,在明照殿外斥候着,本来是……” 说到这里,那小宦官微微一顿,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姬权,对上的却是对方凌冽的目光,他的一个哆嗦,赶忙再言道:“本来是陛下召见太子,后来太子走了,李世子又入了明照殿,入殿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忽然就一声轰响,整个明照殿轰然倒塌,便见世子带着陛下腾空而起,用乱剑将陛下杀死……” 一旁的几位宫女与太监听闻此言也忙不迭的跟着点头应和道:“对对对,我们所见也是如此。” “那天夜里我正端着御膳房给陛下热好的高汤送去明照殿,走在半路便闻一声巨响,明照殿轰然塌陷,然后就看见世子把陛下提到天上……” “那日我负责往明照殿送去龙象府的奏折,在到乾宁门时听见一声闷响……” 几位宫女太监的证词,虽然其在明照殿附近的理由不一,但无一例外对于目睹李丹青摧毁明照殿以及杀死姬齐的过程都言之凿凿,没有半点偏差。 哪怕是一心希望李丹青可以脱罪的姬斐等人听闻这番证词,也不免眉头一皱,心底暗暗想着,若是李丹青真的是无辜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明显并非各方探子与暗桩的宫女太监指认此事? 而若是李丹青无法脱罪,那他们这些孤注一掷,将宝压在李丹青身上的人,日后便免不了被姬权清算。 想到这些,众人的心头一凛,神情不免有些担忧。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姬斐等人暗暗咬牙,而姬权一方的众人却是面露得色,其中那郢离自然是最想见到李丹青狼狈收场之人。郢离更不介意在这时落井下石,以报当初在阳山时,被李丹青多次羞辱的仇怨。他迈步上前,言道:“李世子,证据确凿,还是认罪伏法吧。” “你若是态度好上一些,以陛下的仁慈,说不定能给你留个全尸。” 众人也纷纷在这时投来戏谑的目光,可面对这样的状况,李丹青却并无半点慌乱之色。 反倒是看向郢离,在那时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问道:“郢公子在说什么?这算什么证据确凿?就凭着几个宦官宫女的一面之词?” “我听说郢家主准备将郢家的家主之位传给郢公子,还以为经历了阳山之事后,郢公子多少有了些长进,却不想还是如此愚笨,我看着郢家落到郢公子的手里,长则三载,短则半年,就得不服当年之盛。” “毕竟,有郢公子这么蠢的家主,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你!”郢离当然知道,也见识过李丹青的胆大妄为,但他如何也想不到,已经落在这般田地的李丹青竟然还敢出言不逊。 “李丹青!”一旁的莽桓却爆喝一声,怒道:“你如今身陷泥沼,当着太子!当着文武百官!也当着武阳百姓的面!犯下如此弥天大错,不思悔改也就罢了,还敢大放厥词!你当真以为我们杀不得你!?” 李丹青闻言眯眼侧头看向莽桓,笑了笑言道:“莽将军这是什么话?你们当然想杀我,也能杀我!你看……” 李丹青说着,指了指那些几位作证的宦官宫女,言道:“你看,你们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如此机关算尽,不就是为了杀我吗?我怎么会愚蠢到以为你们不敢呢?我又不是郢公子,没那么蠢。” 哪怕是以项略文统领百夷府数十年的城府,此刻也被李丹青这嚣张跋扈的态度所激怒,但他却不会做出诸如之前郢离莽桓这般失态的举动,他只是盯着李丹青,眉目阴冷的低语道:“李丹青,这里是武阳的宗庙,你面前是太子,是日后的皇帝,旁边站着的是武阳的百姓,你若是真的能证明是无辜的,那就把你的证据拿出去来,而不是在这里大放厥词,我们没有那么多耐心陪你胡闹!” 项略文倒是不愧是百夷府的府主,一眼便看穿了李丹青试图将众人的注意拉向别处的意图,只是三言两语,便又扭转了态势,将事情的关注点继续落在了案件本身。 无论李丹青如何巧舌如簧,但数位宫人的证词却不容置疑,李丹青若是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他便可以立马将之治罪,结束这场闹剧。 而听闻此言的李丹青,果然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绞尽脑汁的思虑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哼!李丹青!” “小聪明平日里用用也就罢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就是再口若悬河,但铁证如山,你说得再好听,也没有用!来人,给我拿下!”项略文在这时言道,周围的甲士应声而动,在那时齐刷刷的迈步上前,就要将李丹青押下。 “哈哈哈!”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却忽然放声笑了起来。 他笑意盎然的看向项略文问道:“项府主也是执掌我武阳百夷府的大人物,竟然也觉得凭这些人的证词就能证明我就是罪魁祸首,在下当真不知道,府主大人到底是坏,还是蠢!” “李丹青!我说过了,你若是有证据便拿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本府主与太子绝不会冤枉,如此胡搅蛮缠,是没有用处的!”项略文皱起了眉头,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若是李丹青这一次再胡言乱语,他决计不会再姑息下去。 同时,李丹青越是如此,周围的百姓们,想来也会越是觉得李丹青在强词夺理,到时候他就是真的杀了李丹青,民间能传出了非议也不会如何汹涌。 但面对这样的质问,李丹青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灿烂,他言道:“我不需要证据,因为你们本来就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我杀了陛下。” “李丹青!”项略文闻言正要怒斥李丹青。 可这一次,李丹青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他转头看向之前作证的宦官,问道:“我且问你,你说那日夜里,见我将陛下提到空中,以乱剑杀死。” “小的确实……确实看见了。”宦官战战兢兢的应道。 “你在何处见到的?”李丹青又问道。 “明照殿外的台阶下……”宦官言道。 “你呢?”李丹青又看向另一位宫人. “乾宁门外……” “你呢?” “明照殿西侧的浮雕台……” 李丹青对着数位宫人一一发问,众人给出的回答倒是各不相同,但确实都在明照殿附近。 “李丹青,你到底想说什么?难不成是想说这些宫人都在作伪证吗?我可告诉你,目睹此事的足足有数百人之众,你就不要对他们威逼利诱了,没用的!”姬权见李丹青如此,暗以为对方是想要让这些宫人改口,但这些人能被他选出来,自然是早已安排妥当之人,断不可能再这时改口,故而,姬权的语调也在这时变得有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李丹青却是并不理会对方,反倒看向一旁的姬斐拱手言道:“二皇子可会作画?” 姬斐有些奇怪李丹青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言道:“略懂些许。” “那劳烦二皇子提笔,来此处辛苦一下。”李丹青又言道。 姬斐同样弄不明白李丹青此刻到底打着些什么主意,但他却明白自己如今与李丹青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故而他在那时颔首点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便有几人抬着一个放着宣纸与笔墨的案台走到了李丹青身侧放了下来。 姬斐见状也在这时走了上去,在这时坐下。 “世子需要我画什么?”姬斐问道。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言道:“不是我让你话,而是他们。” 李丹青说着,伸手指向那几位宫人言道。 几位宫人闻言面露困惑之色,但李丹青却不解释,而是目光在台下的人群中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一位距离此处约莫七丈开外的男子身上,言道:“就是那个白衣服的男子,你们说说他长什么样子,一个一个的说,别让彼此听见,让二皇子一一作画,看看你们描述的模样是否一致!” 这个提议,让那几位宫人的脸色一变,纷纷看向那位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只是一位寻常的路人,忽然一瞬间成为这上至王侯将相,下到寻常百姓的焦点,他多少有些局促,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而台上的几位宫人却面色有恙,额头上一时间汗迹密布,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诸位这是怎么了?谁先来给二皇子描述一下这位男子的容貌?”李丹青却在这时眯眼催促道。 听闻此言,那几位宫人中,便有一人,摇了摇头,低声道:“小的看不清……” 这话出口,周围的几位宫人也赶忙低下了头,附和道:“小的也……也看不清。” “李丹青!我们是在审你,不是陪你过家家!你拿不出证据,我们就……”郢离却是并不理解这场面到底意味着什么,更没有注意到,随着这样情形的发生在场众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古怪。 他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着李丹青狼狈收场,也更无法容忍到了这时李丹青还能颐指气使的模样。 他为此颇为急不可耐。 但这样的质问,得来的却是李丹青怜悯的目光。 郢离一愣,觉察到了些许异样,他发现周围的众人都在这时静默下来,而诸如莽桓、项略文乃至姬权等人更是眉头紧皱,脸色难看,就像是遇见了天大的麻烦一般,神情有恙。 李丹青言道:“郢公子当真是可爱。” 他眯起了眼睛,在郢离错愕的目光下说道:“当然,是傻得可爱的那种可爱!” 放在十余息的光景之前,李丹青如此嘲弄之言,必然会引起郢离的勃然大怒,但这此刻察觉到场上诡异气氛的郢离却没有了半点反驳的心思,只是沉下了眉头,暗暗思虑着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的郢离,也不甘被李丹青折辱,只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李丹青,你死到临头……” “是你蠢到离谱!”李丹青却言道,打断了郢离的话。 旋即也不给郢离再多言的机会,自顾自的言道:“从我这里,到那位白衣男子的距离不过七八丈。” “而这位小宦官说他当时在明照殿的台阶下,明照殿大家都清楚,那台阶足足百位之数,近乎十四丈的距离,而这位所言的乾宁门,更是距离明照殿有二十丈之遥,至于其余几位看见我腾空而起时所处的位置比起这个距离只远不近。” “如今这光天化日之下,七丈之遥外的男人,你们都分辨不出容貌,试问时值深夜时,相隔十余丈,甚至数十丈的距离处,你们是如何看清那人就是我的呢?” 李丹青面带笑容的看向那几位宫人,如此问道。 周围百姓听闻此问,也在这时反应了过来,人群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对啊!李丹青说得没错,那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人的模样,更不用说还是晚上了。” “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在作伪证!诬陷李丹青!” 人群的低语声传来,那些宫人们本就紧张,在李丹青的逼问以及众人的私语声中,顿时心防失守,在那时扑通一声,纷纷跪下,神情惊恐的言道:“我们没有说谎,我们是真的见到了李世子……” “还敢狡辩!”而姬斐却在这时从案台上站起了身子,他甚是欣赏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对于对方这番计谋是打心眼里赞赏,能够如此敏锐的发现这些宫人们证词中纰漏,足以说明李丹青的不凡。 他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这些宫人狡辩下去,在这时怒声言道,呵斥这些宫人,同时又问道:“说!到底是谁指使的你们,让你们诬陷世子!” “那日弑君到底又是何人所为!?还不快如实招来!” 说着,他还不忘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姬权等人,言语之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第一百八十五章 祸水东引 那些宫人们终究只是些寻常人,他们被叫到这里作证,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自愿的行为。 而是迫于朝廷的压力。 这时出了纰漏,面对姬斐含怒的质问,众人顿时慌了手脚。 目的?何人指使? 这些问题一时间让众人不知如何回应,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理解这背后隐藏的危机! 他们感到畏惧。 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条理的逻辑来回应姬斐的质问,只是低着头,双足跪地,嘴里不断的说着求饶之言。 但姬斐岂能放过他们? 对于周遭围观的百姓而言,他们对待事情的态度素来简单,无非就是非黑即白的逻辑。 这些宫人做了伪证,那在百姓们的心底,下意识的就会认为是有人再诬陷李丹青。 这个机会很好,抓住他,便极有可能扭转如今的局势,让姬权的威信大打折扣。 念及此处,姬斐冷声:“诬陷朝廷命官,参与弑君之事,你们这些奴才当真是胆大妄为!来人!给我拉下去好好盘问!” 姬斐这话说罢,数位甲士便应声而出,作势就要将这些宫人押下。 这些甲士自然是姬斐的私兵,将这些宫人带回去后,想要他们说些什么,只要操作得当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单凭他们并不能就真的就扳倒姬权,但却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而姬权的眉头却在这时紧皱,他并没有出声去阻拦姬斐唤来的兵甲。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这些证人是他找来的,做出伪证被当场揭穿本就是他的过失,也容易让人联想到自己与这些证人之间是不是存在些不该有的联系,此刻若是再出言相护,旁人做不做多想尚且不论,姬斐一定会借此发难,让他难堪。 故而这个档口最好的选择就是静默不语。 …… 姬权的静默,对于他而言,是两害取其轻的无奈之举,但对于那几位宫人而言,却是天塌之祸。 他们的脸色惨白,在那时不断的朝着姬斐磕头认错,嘴里语无伦次的说着:“奴才知错!” “奴才冤枉!” 但这之类的乞命之言,在皇权之争的两座巨大马车车轮的倾轧下,却显得那般渺小,无人在意。 甲士们涌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将这一群宫人们押下。 “他们没有撒谎。”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众人一愣,纷纷在那时寻声看去,却见出言之人不是旁人,赫然便是方才揭穿了这些宫人谎言的李丹青。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李丹青方才就是因为这写宫人的证词,险些让自己的罪行被盖棺定论。 他好不容易寻到了纰漏,将他们的证词推翻,让自己所处的形式有所好转。 他们若是没有说谎,那不就证明那一日,姬齐就是被李丹青所杀? 这哪有不趁着这个机会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反倒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道理? 故而李丹青这话出口的刹那,周遭众人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姬权瞪大了眼睛,姬斐皱起了眉头,而在远处远远看着此处情形的世子府的众人也神情古怪。 他们都不理解李丹青此举的意义。 “世子……说什么?”圭玉府的府主陆沉戟最先回过神来,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人此刻也皱起了眉头,困惑万分的看着李丹青。 以他的见识,也难以理解李丹青的言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些什么。 但面对无论敌我双方都惊骇的目光,李丹青却神情的平静的言道:“我说,他们没有说谎。” 李丹青再次重复起方才那一番可谓是惊世骇俗的言论。 语气愈发的笃定与平静。 众人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李丹青却在这时走向那群被这场面已经吓得战战兢兢的宫人们。 宫人们见李丹青到来,一时间也不明白对方的来意,只是目光中的恐惧之色却难以遮掩。 李丹青却在这时朝着他们笑了笑言道:“想活命,就得说实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丹青的态度让他们的心头稍稍安稳,还是李世子方才出言阻拦那些甲士的举动,赢得了这些惶恐的宫人们些许好感。 听见这话,其中一位太监虽然神情还是带着惶恐,但却忍着恐惧点了点头。 “我问,你说。” “仔细想,那日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李丹青又言道。 宫人们大抵是被那太监的举动所感染,赶忙在这时纷纷点头。 场面上的众人也在这时安静了下来,纷纷注视着李丹青,想要弄明白这位世子殿下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 只是有些人只是单纯的疑惑与好奇。 而有些人,却眉头紧皱,目光警惕。 “那一日,你们都在明照殿附近,时间都在亥时之末,对吗?”李丹青笑着问道。 以那太监为首的宫人们,纷纷点头。 “你们都看见了明照殿崩塌,一个人带着陛下冲天而起,将之以乱剑杀死,是或不是?”李丹青再问道。 宫人们再次纷纷点头。 “那为什么你们觉得那个人是我呢?之前已经证明了,那么远的距离,你们是看不清我的模样的。”李丹青再问道。 宫人们闻言一愣,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他们几乎是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的姬权,姬权的脸色一变,正要说些什么,但却被李丹青打断。 李丹青直直的盯着那些宫人,声音提高了几分言道:“记住我说的话,想要活命,得说实话,只有我,是真心实意的要救你们。” 宫人们的身子一颤,为首的太监咬了咬牙,似乎是想起了方才姬斐的人上前之时,姬权那按兵不动的模样。 他心头一凛,终于做出了决定,说道:“是身边的人都说那人是世子……我们看他衣着与平日里世子有几分相似,便觉得他就是世子……”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更甚:“所以,身边的人是什么人呢?” “一些……一些军爷……他们有修为在身,目力比我们强出不少,他们都这么说,所以我们都信以为真……”太监如此言道,脑袋却压得很低,似乎不敢去看某一处投递来的目光。 “军爷?”李丹青眯起了眼睛:“是明照殿的侍卫吗?哪一位说出名字来,叫来与我对峙。” “小的……小的只是一个宦官,哪里能知道那些大人的名讳?”宦官如此言道,虽然他在心底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还是不免有些打颤。 李丹青却并不逼迫,只是转头看向姬斐言道:“明照殿每日护卫的甲士应该在神御司与青衣司那里都有备注,劳烦二皇子差人走上一趟,查一查这些名录,将那些甲士带来,问一问他们是不是真的看见了在下。” 之前的姬斐对于李丹青这“自掘坟墓”的举动多少还有些不解,但此刻随着李丹青这话出口,他却眼前一亮,想明白了李丹青想要做什么,他顿时面露兴奋之色,却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低声看向身旁的一位男人言道:“夏侯府主,这甲士调配的事情,你最清楚,去差人把名册哪来,也好让大家伙弄明白,到底是不是李世子做的这忤逆之事!” “如果是!本皇子决不轻饶,但如果不是的话……” “污蔑世子!那本皇子亦绝不姑息!” 最后一句话,姬斐说得可谓是掷地有声,目光却有意瞥向一旁的姬权。 而不知不觉间,随着李丹青的一系列做法,姬斐已然掌握了场面上的主动,姬权的面色苍白,神情难看,似乎是在担心着些什么。 倒是那龙象府的府主夏侯伯阳,却是个妙人。 见姬权掌权,便摇尾谄媚,眼看着姬斐一行人寻到了姬权的痛点,他亦深谙审时度势之道,在那时赶忙上前态度恭敬的言道:“那日守卫明照殿的甲士是青鸾军下,黑凰营的曲部,由赵观赵将军统领,但那日却死在了明照殿,据太子传来的消息是随着明照殿塌陷,被压死在了殿下。” 这话一出口,文武百官们顿时回过了味来。 而周遭的寻常百姓,还有些奇怪。 却见李丹青在这时看向那些宦官,神情冷冽,冷声道:“混账!” “本世子念在你们涉世未深,可能被人利用,已经给过你们机会,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敢满口胡言!” 李丹青对于这些宫人们而言,便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见李丹青也在这时呵斥,他们顿时慌了手脚,方才起身的宦官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赶忙道:“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 其余人也在这时跟着附和道,声音之中已然带着些许哭腔。 “夏侯府主的话你们没听见吗?那日在明照殿外护卫的将军们,都殒命在塌陷的明照殿下,哪里还有什么军爷告诉你们那弑君之人是谁呢?!”李丹青这一次却并不理会这些宫人们的哭诉,反倒怒声继续呵斥道。 为首的太监也慌了手脚,情急之下言道:“那日……宫中还有其他的军爷……” “胡说八道!” “明照殿是天子行宫,只有龙象府得青衣司与神御司获批的曲部才能入宫护卫陛下安全,哪里还能有其他甲士!?”李丹青却怒骂道。 “奴才不敢欺瞒!那日真的有其他甲士在宫中,足足近万之数,他们都说是世子杀了陛下……”太监到了这时也不再顾忌什么,大声的焦急言道。 “满口胡言!还万人之众?这么多的甲士,是那队人马?何人统领啊?”李丹青继续问道。 太监赶忙道:“小的不知,只知道他们受太子驱使……听令于太子!” “太子?”李丹青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却做出一副惊骇之色,在这时看向姬权,神情古怪问道。 “太子在陛下遇刺的那个晚上带了上万的甲士入宫?” “这是要做什么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伤敌一千 姬权的心在那时被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日目睹李丹青弑君的人不再少数,除开他带来的人马之外,单单是明照殿周围的宫人便不下百人之数。 这些人还都是姬齐的近卫,他们的证词是很有说服力的东西。 但麻烦的是,这些人都不能摆上台面。 因为这些人不仅目睹了姬齐的死,同时也目睹了自己带兵入宫的场景。 先帝已经作古,这样的事情当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前提是,他姬权能够握稳这武阳朝廷的权柄。 可可惜的是,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 姬斐的势力不容小觑,圭玉府一直与之来往密切,九司之中玉政司、万册司与之也素有来往,南疆更有不少士族支持,如果让他寻到了由头,将自己入宫之事定义为谋反,那对于姬斐而言,就有了借题发挥的资本。 故而姬权在姬齐死后的第一时间,便将那百余位包括侍卫在内的宫人都处死,并且以被压死在明照殿下为由头,报备在青衣司以及龙象府的名册上。 这是不太经得起推敲,但同时也无人会费劲去推敲的事情。 毕竟相比于姬齐的死,其余人的生死,都显得无关紧要。 只是姬权没有想到的是,李丹青竟然找到了那群宫人证词中不易察觉的纰漏,并以此发难,让姬权一瞬间陷入了被动。 李丹青质问出口,场上顿时陷入了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时聚焦在了姬权的身上。 姬权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侧头看向一旁的项略文。 这般求助似的目光让项略文有些无奈。 他是当今太后的父亲,也是如今姬权的外公,于情于理,他都得站在姬权的一边,帮着他取得这皇位。 只有这样他方才能确保自己的地位,自己宗族的地位能够稳固。 可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外孙,无论从心性还是权谋,都差姬斐甚远。 心底虽然如此叹息,但他还是不得不走上前来,看向李丹青道:“陛下让太子入宫,那是他们的私事,或是委托重任,或是父子谈心,李世子身为外臣,如今还是弑君一案最大的嫌犯,想来是没有资格过问的吧?” “什么样的重任,什么样的谈心,需要上万的甲士带刀入宫?武阳立朝百年来,似乎没有这样的先例吧?”李丹青眯着眼睛反问道。 “世子若是觉得不妥,大可以去询问当夜负责神御宫防务的禁军,他们自然会告诉世子,太子的人是领命入宫还是强闯入宫的。”项略文平静说道,侧头看向不远处的莽窟。 那一日,负责驻防神御宫的甲士正是神虎军御下,由莽窟率领的黑虎卫。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府与莽家是穿着一条裤子的人,他怎么可能说出不利于太子的言论来? 这样的话当然不足以服众,甚至到处都是疑点。 可对于走到这一步的太子一行人而言,他们要做的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至少在明面上,让这事说得过去,不会被人按上一个谋反的罪名。 姬齐已经死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去对抗手握大势姬权一党,哪怕那个死人曾经是个皇帝。 而听闻这话的李丹青显然也见识到了项略文壮士断臂的勇气,李世子的眉头微皱。 项略文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李丹青,他盯着李丹青沉声道:“相比于皇家的私事,我觉得世子殿下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处境吧!” 说罢,他朝着一旁的莽桓点了点头,莽桓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一大群甲士就在这时,从高台下走出。 他们朝着坐在大椅的姬权拱手一拜,然后侧头看向项略文。 项略文沉声问道:“给诸位说说吧,那一日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是!”这群甲士纷纷沉声道:“那一日我们奉命与太子一同入宫,都在明照殿外看清了李世子将陛下乱剑杀死的场景!李丹青就是弑君的凶手无疑!”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坦然承认自己在姬齐遇刺的那天晚上带兵入宫,然后用入宫的甲士为人证指认李丹青。 这是釜底抽薪的办法,也是被李丹青逼入绝境之下,项略文最正确的选择。 将李丹青定了罪,一来这登基大典便能顺利举行,二来,李丹青在这次事件中所表现出来的心性也让项略文极为忌惮,而他又倒向姬斐一方,能除掉此人,也算是断了姬斐一臂。 至于之后,太子带兵入宫的举动会不会遭到天下人的非议,姬斐会不会以此为由,裹挟南疆兵变,那些都是后话。 至少姬权作为的皇帝的位置,他们有时间也有精力去组织起对抗。 诚如之前所言,这是如今太子党众人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项略文抬头看向李丹青,他的眉目阴沉,对于李丹青的恨意在这时已经抵达了极致,杀死那些明照殿中的宫人,本是为了不给天下人留下口实,让姬权的声威足以服众,让他登基继位之事显得合情合理,却不想还是被李丹青扒开了那张遮羞布。 而李丹青,也必须得为此事付出代价! 大抵是没有想到项略文会如此果决的做出决定,李丹青的眉头在那时皱起,周围的百姓们,也都纷纷窃窃私语。 太子带兵入宫,当夜姬齐便遇刺身亡,然后宫中近卫都无一幸免的死在了宫中,能真正意义上指认李丹青的,都是太子姬齐手下的人,这些事情加在一起,是一块很好的酝酿各种流言的土壤。 太子夺嫡心切,带兵弑君,然后嫁祸李丹青。 这样的猜测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众人的脑海。 只是,就像没有人会为了死去的姬齐去寻根究底一般,当项略文彻底撕破脸皮,摆着会被人非议,也要杀死李丹青的架势出来后,周围的百姓也断然不敢为此去触怒眼看着就要登基继位的姬权一行人。 至于姬斐。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姬权的声威受损,登基之事虽然无法阻拦,但他接下来想要裹挟南疆兵甲揭竿而起之事也变得名正言顺,这时再闹下来,敌众我寡,他的胜算同样不大,想着如何从武阳城脱身,去往南疆起兵才是他如今最需要思虑的事情。 皇权之争便是如此。 哪怕上一刻双方还是同仇敌忾的盟友,但下一刻,当其中一方已经物尽其用,另一方自然也不会再在他的身上浪费半点的精力。 他默默的退了下去,看向一旁的陆沉戟,对方默不作声的朝着他点了点头。 显然都明白彼此的心思。 这登基大典过后,姬权就会对他们动手,不会在顾忌脸面,也不会再在意世人的非议。 他们也得做出谋划,准备杀出武阳城。 一切,在这时似乎已成定局。 …… “这些甲士可都是军中精锐,有修为在身,目力非凡,别说十丈,就是二十丈开外,他们也能看的真切!” “铁证如山,世子总归是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了吧?”项略文在这时看向李丹青言道。 他同样感觉到了姬斐等人的心思,但这些事情得是下一步的谋划,而此刻,他只想好好享受看着李丹青被屠戮的场景。 这世上,聪明才智固然是很有用处的东西。 在很多时候,他都可以帮助人扭转乾坤。 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所谓的计谋,所谓的巧舌如簧,都只是能锦上添花的妙物,却永远没有办法,成为雪中送炭的救命稻草。 “项府主脸都不要了,一定要冤枉在下,将这弑君的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李丹青在这时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的言道。 此刻项略文也是破罐子破摔,对于李丹青的话并不反驳,只是冷笑一声言道:“既然世子已经承认了,那就伏法吧。” 说着,他的一只手伸出,一旁被姬斐握在手中的皇族祖剑镇沧海便猛然从他的手中脱手而出,落入了项略文的手中。 他迈步上前,眉宇冷冽,低声道:“今日我就要手刃贼寇,为先帝报仇雪恨!” 他这样说着,镇沧海的剑锋促销,雪白的剑光明亮,转眼已经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咕噜。 李世子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剑锋,此刻他的四足都被困龙索禁锢,无法催动任何力量,更无法抵御这即将袭来的一剑。 李世子咽下了一口唾沫,神情紧张。 他似乎有些慌乱的伸出手言道:“等等!” “世子还想说点临终忏悔?”项略文眯眼问道。 李丹青只是侧头看向一旁的姬斐,朝着对方投去求助的目光。 但姬斐一行人却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理会李丹青的求助。 李丹青有些无奈,又笑嘻嘻的看向项略文言道:“其实……项府主有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那天的贼子,是某些人易容成了我的模样,故意栽赃陷害的?” 项略文一愣,大抵是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李丹青还能说出这样无稽的言论。 他冷笑一声,不再给对方半点说话的机会只是道:“世子还是留些口舌,到泉下与陛下解释吧!” 说罢这话,皇家祖剑彻底出鞘,雪白的剑光亮起,直取李丹青的颈项而来。 似乎是看出了项略文的杀意已决,李丹青倒是没有再多做无用之言。 只是在那时收敛起了脸上的赔笑之色,目光直直的看着对方,面对杀机冷冽的剑锋,他眨了眨眼睛,嘴角却是忽的上扬:“可惜,项府主今日无论如何都杀不了我。” 李丹青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但这声音却还是传入了项略文的耳中。 这位百夷府的府主心头一凛,此刻他手中的剑锋距离李丹青只有三寸不到的距离,而姬斐已经放弃了这个“物尽其用”的工具,他着实想不到,这个时候来到哪去还有什么依仗。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将之归咎于,这只是李丹青死到临头前的嘴硬罢了。 他为自己这一瞬的慌乱而感到愤怒,剑锋愈发杀机奔涌,直取李丹青的面门。 铛! 而就在这时,一道寒芒忽然从一旁袭来。 只听一声闷响,项略文手中的剑被来者振飞。 一道清冷的声音随即传来。 “人……不是李丹青杀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遗诏 如此严肃的场面。 项略文又身为百夷府府主地位崇高。 他手握之剑又是象征着皇权的姬家祖剑。 敢在这个时候用武力阻拦他行事的。 从法理上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僭越。 说是欺君犯上也没什么大问题。 就理而言,项略文完全可以给这来者扣上一定高帽子,株连九族亦不为过。 而在被其震开刀剑的刹那,项略文确实在心头的第一时间便涌出了这样的心思。 可这样的心思,却也在看清那来者的容貌的刹那,又烟消云散。 原因无他。 那出手之人,不是旁人,赫然便是武阳的长公主姬师妃! “长公主殿下!”看清来者模样的刹那,项略文不敢大意,赶忙收敛起了脸上的怒色,在那时朝着对方行礼。 周围的众人,哪怕是半个屁股已经做到了龙椅大位上的姬权也纷纷在这时起身,朝着姬师妃行礼。 姬师妃的地位崇高,这一点,不单单是因为她长公主的身份。 更因为她那无与伦比的修行天赋。 白龙山的高徒,二十八岁的半步武君强者,日后极有可能开辟出一座圣山的强者。 这三者在任何地方都足以得到足够的郑重,更何况还有长公主这成身份在。 姬师妃面对众人的行礼,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状,只是在那时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长公主,此子是弑君的真凶,证据确凿,还望长公主不要因为一己私情,坏了武阳的社稷,让先帝在泉下蒙羞!”过场走过,项略文再次出声言道。 他的语气不善,虽说姬师妃的身份摆在那里,让项略文略有忌惮,但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因为那些许忌惮而就这样放过李丹青。 坊间早有传闻,说长公主与李丹青之间存着儿女私情。 本来项略文对此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一位是妖孽无双的长公主,一个是世人唾弃的纨绔世子。 二人怎么看都是两个世界的人,说他们能走到一起,断然是难以让人相信。 但此刻,姬师妃竟然会出现,为李丹青作证,确实是让项略文不得不去相信那个曾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甚至荒诞滑稽的传闻。 可面对项略文如此坚决的态度,以及那言语之中带着杀机的语调。 姬师妃的反应却极为淡定,她平静的看向对方,再次重复着方才的话:“我说人不是他杀的。” 这话说罢,就像是要宣示自己的决心一般,她手中的白龙剑一荡,凌冽的剑意奔涌,将李丹青双手与双足之上的困龙索悉数斩断。 这般举动近乎挑衅。 尤其是对即将要登基的姬权而言,这更是直接在挑战他的威信。 试问一个皇帝,却压不住臣子,这样的场景落入旁人的眼中,旁人会不会也跃跃欲试呢? 想到这里,姬权的脸涨得通红。 他盯着没了束缚在原地优哉游哉的活动手脚的李丹青,摁在扶手上的手死死捏紧,用力极大,以至于手背青筋暴起。 “长公主!此举未免过了吧!”项略文当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他面色不善的言道。 “李丹青是弑君一案最大的嫌疑犯,如今更是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长公主单凭一句话,就把人放了!” “这把先帝亡魂置于何处?把我武阳律法置于何处?把在场文武百官,周遭的万民置于何处!?” 项略文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以长公主的身份,想要拿下她是断无可能,只能先站住大义之名,才能以此为筹码,胁迫对方放弃此刻的举措,逼她退步。 但姬师妃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平静的看着对方道:“我有证据,所以,麻烦项府主把嘴先闭上。” “你!”姬师妃的话可谓毫不客气,让项略文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青紫。 可旋即,他又收敛起了心头的怒火。 就像之前他决意杀死李丹青一般,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双方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为了完成这登基大典,他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让李丹青逃出生天,这典礼无法完成,姬权也没办法登基继位,如此一来,他们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彻底失去了先机,甚至还有可能把到手的优势,转手送了出去。 这是姬权与项略文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结果。 而李丹青弑君之事,是他以及数不清的甲士亲眼目睹的,无论怎样狡辩,哪怕是姬师妃出面作保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既然姬师妃要来趟这蹚浑水,那项略文也做好了与之撕破脸皮,也要让李丹青伏诛的决心! 念及此处,项略文面露冷笑,他看向姬师妃言道:“那就劳烦长公主把你所谓的证据拿出来吧,如果不能让人满意的话,那依照武阳律法,私闯法场,是什么后果,想来长公主应该也清楚吧。” 项略文言语间的威胁之意可谓溢于言表。 但听闻这话的姬师妃却不为所动,只是沉声道:“我有证人。” “证人?”听闻这话的项略文先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 他本来还担心姬师妃有什么强力的底牌,方才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到此地,做出这样的事情。 却不想只是靠着几个证人,便想要为李丹青脱罪。 这在项略文看来,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以姬师妃的身份,想要在宫中寻到几人来做伪证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项略文的手中,这样的证人却有上万之数。 都说长公主殿下,从小便去往白龙山,跟在老神仙身边修行,不谙世事,如今看来,却有几分这意思。 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也过于儿戏。 念及此处,从姬师妃出现开始,便一直阴沉着脸色的项略文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如果长公主所谓的能证明李丹青并非弑君之人的证据,是指几个证人的话,我想,长公主就不必白费力气了,毕竟这样的证人,老夫手中有……”项略文不免有些得意的言道。 但姬师妃却并不理会项略文的嘲弄,只是轻声说道:“出来吧。” 此言一落,项略文嘴里还未说完的话,在那时戛然而止,而周遭众人也在这时,自嘴里发出一声惊叹。 只见,随着姬师妃此言一落,姬师妃身旁的空间忽然有几处猛然发生阵阵扭曲,而随着这样的扭曲,三道身影从那扭曲的空间中走出。 那三人的身形挺拔,浑身包裹这朱紫色的甲胄,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却大抵能从身形中分辨出这三人是两男一女。 而这幅模样,这样骇人的出场方式,哪怕是从未见过这三人的武阳百姓,也一眼认出了这三人便是整个武阳朝最神秘的存在——朱紫甲。 “来吧,告诉他们,那天夜里,是不是李丹青杀了陛下。”姬师妃也没有多言,只是看向那三人问道。 三位朱紫甲侧头看了李丹青一眼,然后为首的女子便轻声言道:“不是。” 朱紫甲的地位崇高,只听命于皇帝。 同时他们不参与党争,只负责护卫皇帝安全,时刻潜伏皇帝的四周,自然是知晓那一夜发生的一切。同时他们不会说谎,所以从他们嘴里说出的话,自然是比任何证人都更有可信度的。 “怎么可能!”姬权听闻这话脸色骤变,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三位朱紫甲,嘴里发出的声音音调陡然提高了数倍,显得颇有几分失态。 “那一日是我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有假?” 为首的朱紫甲侧头看向姬权,只是平静应道:“太子殿下,天下幻术万千,易容之法也数不胜数,眼见不一定为实。” “作为朱紫甲,我只能告诉你们世子并非弑君的凶手。” “不仅如此,陛下对于世子还极为信任,这份信任远高出在场诸位。” 朱紫甲的话简单明了,却带着不容任何人反驳的笃定。 这样的话出口,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姬齐对于李家的防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甚至有人不止一次猜测姬齐试图杀死李丹青以绝后患,又怎么会无比信任呢? 但诚如之前所言,朱紫甲是不会撒谎的,从他们称为朱紫甲那一刻,他们便摒弃了所有身为人的私欲。 而越是如此,这样的事实便越是让人难以接受。 项略文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本来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却牵扯到了朱紫甲的身上。 “那……那既然大人发话了,李丹青或许真的是被冤枉的。但依照着武阳的律法,先帝已故,国不可一日无君,让太子登基,也好早日……”项略文见事不可为,转而开始说起姬权登基之事。 虽说之前姬权口口声声的说过,要为父报仇之后,才会登基继位,但依照法理,这位置确实应该是他的,他若是此刻不怕被人非议,强行继位,倒是众人也无法反驳。 可就在这时,那朱紫甲却再言道:“陛下故去那天夜里,太子带兵入宫,欲行逼宫之事,陛下虽然已经赦免了太子的罪责,但继承大统之事,却仍需斟酌。” “陛下于此之前已经料到自己会有龙驭上宾之日,故而留下遗诏。” “他死之后,若太子不明,可暂缓继承大统之事,由三府九司府主司命共同处理政务,由长公主姬师妃监国。” “我观那日太子行径,以及今日太子之状,可称不明,故即日起,由长公主代理监国,各府主司命,好生辅佐!” 第一百八十八章 摊牌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场浩浩荡荡的登基大典,随着姬师妃的到来,就这样做了一场闹剧收尾。 一切好像在预料之外,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那位李世子就像是为闹剧的而生的一般,天大的事情到了他这里,要不是反转惊人,要不就是草草收场。 李世子的身上好像带着一股魔力。 杀不死。 打不坏。 他总是能活下来,让人所有人大跌眼镜。 总归李丹青是活生生的离开了登基大典。 但留给武阳城以及三府九司的大人物们的却是满地狼藉。 不立新君? 这是什么意思? 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新君的武阳朝还算什么武阳朝? 这样的决定更古未有,哪怕这话是从朱紫甲的嘴里说出的,依然显得有些魔幻。 某种之于武阳朝而言。 甚至之于整个天下而言,从未有的格局,正在酝酿之中。 …… “姬齐倒是聪明啊!” “这办法他是怎么想到的?” 世子府中,已经换好了一身锦衣的李丹青,神采飞扬,拍手言道。 他的身旁长公主姬师妃正正襟危坐,手端茶杯轻抿一口,对于李丹青的夸夸其谈,并不理会。 李世子倒是不觉尴尬,反倒继续说道:“他一心想着要玉植那孩子继承大统,可又担心姬斐与姬权生变,故而想出了这让三府九司共同治理天下的法子,百夷府是太子党,圭玉府是二皇子的人,双方一定会在这个过程中内斗损耗,再由长公主监国,直到玉植成人,接过大统之位……” “你真觉得这主意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李丹青的夸赞太过露骨,姬师妃终于忍不住在那时问了一句。 李丹青认真的看了一眼眼前脸上像是铺了一层冰霜的姬师妃,违心道:“当……当然好。”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姬师妃的目光,让李丹青忽然有些心虚。 姬师妃脸上的霜雪在那时忽然散去,她朝着李丹青展颜一笑。 那笑容,如桃花开于春风。 如秋池荡开涟漪。 亦入点墨滴入宣纸。 那很美。 超出李丹青预料的美。 就仿佛,眼前的人,在那一瞬间将毕生的温柔用尽。 李世子也是见过些号称倾国倾城的女子的。 但在这一瞬间,那些人间绝色,都失色。 “你知道吗。” “其实我对你有心动过。” 姬师妃声音也在这时响起,就像是被轻轻拨动的琴弦,声净如雪。 李丹青的心头一跳,这话终究来得太过突兀。 这刚刚救了本世子,就要挟恩图报,馋我的身子了吗? 李世子的思绪终究也忍不住在这时跳脱起来。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或许是你在大风院无耻的摇床开始,亦或者是在燕马郡跟在那周珏身边开始。” “总归……” “你给我的感觉,是其他人不曾有过的。”姬师妃却并不理会李丹青,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那时的她没有了半点平日里那武阳长公主高高在上的气息,更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自顾自的诉说着自己的心思。 “我也知道皇兄与李家之间有很多隔阂……” “帝王家的事就是这样无奈。我已经很努力去试图弥补这样的隔阂,但……终究还是压不下你的恨……”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心底有些愧疚。 姬齐不仗义不假。 但至少姬师妃确实帮了他很多,当初在应水郡时,若是没有长公主求来的白龙剑气,李丹青说不得已经死在了那里。今日若是没有姬师妃出面,寻到朱紫甲,那李丹青说不得也已经身首异处了…… “长公主,我……”李丹青想到这里,看向姬师妃,正想着说点什么宽慰这看上去明显有些情绪低落的女子。 但这话才刚刚出口,就被姬师妃所打断。 “你终究还是杀了皇兄……”姬师妃幽幽的言道。 而也是这话出口的瞬间,姬师妃脸上的笑容在那时收敛,滚滚杀机忽然自她的体内涌出,将李丹青的身形锁定。 在那股巨大的气机压迫之下,李丹青只觉呼吸不畅,额头上斗大的汗珠也密密麻麻的浮现。 “长公主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朱紫甲们不是已经告诉长公主,陛下并非我所杀……”李丹青此刻也来不及去细想方才还柔情似水的姬师妃怎么就转眼间变做了这杀气腾腾的模样,他赶忙在那时解释道。 “李丹青!” “你真觉得你的那些谎话天衣无缝吗?!”姬师妃怒目问道。 “青鬼案那些青鬼族人真的和你没有关系?” “你被那把剑又为什么能与前朝遗族联系到一起?” “你觉得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去想过吗?” “不是你的谎话有多好!而是我愿意帮你隐瞒而已!” 说到这里姬师妃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些许:“是!” “你是让我去帮你找到那些朱紫甲,向他们询问你到底是不是凶手。” “朱紫甲当然不会撒谎,他们告诉我你不是凶手,但长了心眼,多问一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他们说,皇兄并非你所杀,但却因你而死,并且事发之时,你就在明照殿!” “具体的细节他们不愿透露,并且告诉过我,皇兄曾说过,不会追究你那晚的任何行径。但你敢认认真真的告诉我,皇兄的死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吗?!” 姬师妃目光直直的看着李丹青,李丹青的心头一凛。 他本来计划得很好。 他知道要逃出武阳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也不愿意与永生殿同流合污,于是他兵行险着,主动被人逮捕。 一来他知道,这样一来,朝廷就不会将他当场格杀,二来也是笃定姬师妃不会看着他死在牢中,至少姬师妃会来见他一面。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确实算计了姬师妃。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日姬齐曾经说过,无论今日明照殿中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朱紫甲们都不可外传,也不可追究李丹青的责任。 故而李丹青方才如此大胆的让姬师妃去寻找朱紫甲。 他倒是赌对了朱紫甲如传闻一般,对于皇帝的命令,会毫无保留的执行。 同时朱紫甲也看出了当时的李丹青是被人控制心智,故而告诉姬师妃,李丹青并非行凶的凶手。 但李丹青没有想到的是,姬师妃长了心眼,而姬齐竟然偷偷给朱紫甲们留下了遗诏…… 以姬师妃的聪慧,大抵也从这些讯息中推断出了些许事情的真相。 这个时候再撒谎,显然是诓骗不到姬师妃,更何况此刻姬师妃那灼灼的目光,也让李世子终究没了再说话的勇气。 他在那时沉默了下来。 而这样的沉默在姬师妃的眼里显然是默认。 虽然早已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但姬师妃的眸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一道失望之色。 李丹青看在眼里,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姬师妃又道:“李丹青,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姬师妃的身份与你对话,从今后起,你是李丹青,而我,会是武阳朝的长公主。” “也只是长公主。” 姬师妃的声音冷冽,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李丹青愣了愣,听出了姬师妃的言外之意。 他面露苦笑,沉默了一会问道:“既然长公主如此恨我,那为何还要替我脱罪。” 这个问题让姬师妃也陷入了沉默,她看向李丹青,那眉宇冷冽的模样似乎又回到与李丹青初见时的架势。就如她所言,从现在起,她是长公主,他是李丹青,二人之间再无私交。 “我救了你一命。” “所以你得为我做件事。”姬师妃言道,声音冰冷,就像是再和陌生人商量一桩买卖。 “何事?”李丹青奇怪问道。 “昨日子时我收到边关急报,辽人出兵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风雨欲来 房间中陷入了静默。 李丹青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好一会之后,方才问道:“为什么是我?” “白狼军有李射辕在,朝廷不是可以安枕无忧吗?” “长公主又何需要花费这么大的气力来救我?” 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沉声道:“有李牧林在的白狼军才可称无敌,李射辕虽然得了李牧林的真传,但到底有几分火候谁也不知道。” “之前靠着李牧林的威名,李射辕带着白狼军当然可以在边关震慑辽人。” “但如今皇兄忽然驾崩,太子与姬斐之间明争暗斗,三府九司,要么已经参与其中,要么就待价而沽,等待时机,彼此之间各有算计。” “姬权虽为太子,却并无服众之威,一旦登基,姬斐必然会掀起暴乱,而武阳一旦内乱,那李射辕与白狼军便难以震慑辽人。” “虽说我愿意相信白狼军的战力依然可以保持如当年李牧林在时一般,可朝廷的内乱,甚至是内战,必定会影响边关的士气,甚至会难以维持双方鏖战时所需要的巨大的开支,白狼军虽强,但也是人,如此长久以往,能否抵得住辽人的进攻,谁也说不准。” “更何况,如果起了内战,为了维系自己的统治,朝廷会不会如对待应水郡那般置边关战事不顾,强制将白狼军调回,平息内乱,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所以,我救你,却不单单是为了救你,同时也是为了维系朝廷的平衡。至少在短时间内,让朝廷各方能够把精力放在对付辽人之上,而不是疲于内斗。” 姬师妃的话让李丹青眉头一挑,似乎是听出了她的弦外之意。 他有些错愕的看向姬师妃言道:“所以……姬齐根本没有留下什么遗诏?朱紫甲那番话,是长公主让他编造的谎言?” 在李丹青的印象中,姬师妃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这与修为高低与天赋强弱无关。 差别只是在于一个人看待的世界的方式。 在姬师妃的眼中,这世界非黑即白,编造遗诏这样的事情,出自姬师妃的手中,着实让李丹青诧异。 “朱紫甲听命于皇帝,当皇帝病故,新帝未有继位前,他们的指挥权便会落在,皇帝生前所认定的托孤重臣的手中,而我就是皇兄托付之人,在新帝继位前,朱紫甲皆由我来调遣。” 姬师妃似乎以为李丹青诧异的根源在于她竟然可以让朱紫甲为她做事,故而在那时解释道。 李丹青也并不点破,只是问道:“所以,长公主要我为你做什么?” 姬师妃沉声道:“不立新帝,并非良法,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朝堂上下,三府九司之间必有内斗。” “但同样不立新帝,就意味着姬权与姬斐都还尚且存有机会,各方势力在短时间内也会维持着些许体面。” “我想要这个时间足够的长,足够到可以支撑白狼军解决辽人的边患,到了那时,再来拟定帝位归属,没了外患,就算再有内乱,我们也有办法应付。” “我想让你帮我,维持住着朝廷的平衡!” 李丹青闻言眨了眨眼睛,这才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意,姬师妃并不是想要自己去边关御敌,而是要让他在武阳朝平衡各方。 李丹青抬头看向姬师妃,看着这女子看似冷峻的眉眼深处的疲惫,不免有些心疼。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办法的?” 姬师妃一愣,大抵是没有想到李丹青会问出这个问题,她苦笑一声道:“只要拥有足够的决心,这些办法,没有那么难被想到。” 李丹青蓦然,旋即叹道:“苦了你了。” “这些事,本不该你来承担的。” 言语间的疼惜之意,倒是由衷,从未被李丹青这样在意过的姬师妃身子一颤,神情有些复杂。 但转瞬她便压下了心底泛起的异样,沉眸看向李丹青道:“世子自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无论怎么走,结果如何,那也都是自己的选择。” 李丹青闻言苦笑一声,也不多语。 他知道姬师妃对他的误解太深,同时更明白,姬齐的死在二人之间说划下的鸿沟。 “好,我帮你。”他沉默了一会,终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姬师妃闻言眉宇间终于露出些许轻松之色。 就像李丹青所想的那样,姬师妃虽然贵为长公主,但常年在白龙山上修行,对于朝堂之事所知甚少,朝堂各方的角力手腕更不是她能应付的。 能有李丹青的帮助,对于姬师妃而言,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只是她方才松了口气,却听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既然长公主要就事论事的话,做好这事,单单是救我一命的酬劳可不够。” 姬师妃一愣,眉宇间闪过失望之色。 但下一刻,她还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沉下心思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李丹青在那时咧嘴一笑。 “你。” “如果我帮长公主稳定了朝局,我要长公主你!” …… 幽云蒙逊氏圣山,幽山。 自从幽山飞升之后,蒙逊氏的封地之上灵力充沛,诸多士族之中被困在各自境界许久的族人,境界都有了松动的痕迹。 上次幽山飞升虽然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但相比于那时,此刻幽山所辖地界的灵力充裕程度还要强出近十倍不止。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幽山地界的幽云族人修为大增,这样的景象是孱弱的蒙逊王族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盛景。 本来对周珏抱有敌意的皇子,不知为何也忽然转而开始拥戴周珏,加上百姓们对周珏的爱戴,一时间这个来到蒙逊族领地不过半年的外来者,其声望却已经压过了统治此地有数百年历史的蒙逊王族。 此刻,周珏正坐在圣山的大殿中,闭目沉眸。 他总是喜欢这样,就像是在独自一人思虑着些什么事情一般。 若是无人打扰,他可以就这样坐上数日。 但这一次,他却并没有那么的幸运。 房门被人推开,身着白衣的徐炼迈步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闭目沉神的男人,旋即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翘着二郎腿说道:“武阳那边来信了,你们的苦肉计没有奏效,那个李世子活了下来,嗯……靠自己的本事。” 听见这话的周珏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沉吟了一会,似乎是在消化这个他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结局。 “他果然很特别。”过了许久,他终于喃喃言道。 徐炼耸了耸肩膀,没有去回应对方的感叹,反而站起身子,走向对方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若是记得无错的话,那家伙似乎是这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要是没了他,你的计划怕是没有办法如愿进行下去。” 周珏也在这时站起身子,他看向徐炼说道:“没有人能算无遗策。” “真正要做大事的人,得永远给自己留上一条后路。” “况且,那家伙,终究会走上和我一样的路,从那把剑选择它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注定,区别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这神神叨叨的话,让徐炼难以完全赞同,他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戏谑道:“所以咱们接下来做什么?继续呆在这幽云坐观辽人与武阳打得火热,然后我们再去分一杯羹?” “主意不错。”周珏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此说道。 徐炼又耸了耸肩膀,这样的夸赞可不是一个能让他开心的东西,毕竟这样的主意任何人都能想到。 “不过。” “我们也不能干等着。”周珏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先从幽云开刀吧,通知永生殿,把幽云境内的暗桩都拉出来吧,我们先拿幽云这块地界试试手。” 第一百九十章 这里的规矩 “白狼军是当年李将军留下来的兵马。” “装备精良,作战勇猛。这一点,朝堂上下有目共睹。” “李射辕深得李将军的真传,有他们在,龙武关无忧矣。” 相封殿中,百夷府的府主项略文站在殿门中,侃侃而谈。 只是这话方才说道这处,一旁的陆沉戟便又站了出来,沉声道:“项府主此言差矣。” “李射辕虽然深得白狼军信任,但此番辽人人多势众,不可不防。” “哪怕是以当年李将军之英明,也会有兵败的一天,有道是居安思危,臣以为切不可对边关战事过于乐观,朝堂之中还是要做进一步的谋划。” 这是姬齐死后,武阳朝文武百官的第一次朝会。 也是武阳朝立朝以来,第一次没有皇帝在场的朝会。 三府九司官员齐至,长公主姬师妃坐在龙椅上监国听政,三位皇子分立两侧旁听。 而近日朝会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关于西境龙武关上的战事。 这本就是件麻烦事,朝廷该如何应对,也并不是一件特别好做出决断的事情,姬师妃为此可谓伤透了脑筋,召集文武百官本想着听听他们建议,但这朝会进行了足足一个时辰,以百夷府为首的项略文一行人与以圭玉府为首的陆沉戟一行人,却因为对于边关战事的看法不同而吵得不可开交。 反倒是对于如何应对此事,双方都绝口不提。 而剩余的诸如龙象府、神合司以及天鉴司等司府的官员,虽然不属于这阵营双方,但却极为默契的选择了缄默不语,一副作壁上观的架势。 姬师妃被气得不清,却拿这些家伙是没有半点办法,其次试图让他们不要再在此事上争执下去,但都没有得到回应。 虽说一开始姬师妃就知道,这朝堂之争凶险非常,这些三府九司的官员也都是城府极深的老油条,但还是不免在此时有些心急与泄气,她有些无奈的侧头看向站在末尾处的李丹青,却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参与进这场纷争的意思,反倒是在姬师妃递来求助似的的目光时,很不合时宜的朝着姬师妃眨了眨眼睛。 姬师妃顿时有些怒不可遏,她可并不是认为这是个调笑的好时机,但却无奈于此刻的状况不好发作。 双方你来我往,吵吵嚷嚷了半晌,直到时间来到了正午,关于边关战事的发展到底会走向何处的推测依然没有定论,至于姬师妃关心的朝廷该如何应对的问题,更是丝毫没有触及。 这场朝会与姬师妃想象中各抒己见全然不同,反倒更像是集市中的商贩为了一两文钱的差价吵得面红耳赤的骂街场面。 朝会散场之后,回到后院的姬师妃多少有些疲惫。 她着实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她独自坐在一方亭台的石桌前,深深的叹了口气,她的脑仁有些发疼。她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神有些空洞的看向前方,像是在想着什么,却又像是,只是在发呆。 她以往总是不解自己的皇兄,为什么老是待在那明照殿中。 也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于此之前,那般喜欢与她一同玩耍的皇兄,在登基继位后,却变得沉默寡言。 她曾以为是因为对方迷醉于尘世的权利,直到现在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位置有多么的难坐,又有多么的烫手。 她甚至想,干脆就一走了之,回到白龙山,继续做自己的隐世修行之人,可…… 她毕竟身负皇家血脉。 这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有些沮丧。 “姑姑。”而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姬师妃一愣,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站着三道身影,却是李丹青带着姬瑶与姬玉植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姬师妃并不愿意在李丹青面前展露出半点软弱之色。 她赶忙在那时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疲惫,强打开一抹笑意。 “瑶儿、玉植。”她站起身子,朝着二人笑道。 三人也在这时走到了她的身前,姬玉植恭恭敬敬的朝着她行了一礼。 李丹青倒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朝着笑了笑,那模样挺好看,但也挺惹人厌。 唯独小麋鹿,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姬师妃身旁的那石桌上的果盘,也不避讳什么,伸手便拉了拉姬师妃的衣角,哈喇子在嘴里打转,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姬师妃常年在白龙山上修行,只有年关才会回武阳城一趟,与自己的皇兄接触都不算太多,更不提自己这些侄儿。 对于姬瑶与姬玉植,姬师妃满打满算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记得上名字,隐约知道他们在宫中的日子不算特别好过,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太多的印象。 不过大抵是姬齐已死的原因,姬师妃多少意识到,亲情的可贵,昨日夜里还特地去看望过,这二位侄儿。 虽然谈话依然只是浮于表面的客套话,但多少让姬师妃摸清了姬瑶与姬玉植截然不同的性子。 “阿姐!”见姬瑶这副模样,姬师妃还未反应过来,姬玉植便皱起了眉头,赶忙说道。 他其实多少是有些畏惧这位姑姑的。 哪怕昨日见过一面,对方的态度也还算温和,但年少时几次在年关的宴会上见面,姬师妃大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难免会在姬玉植的心底对其留下些不太好的印象。 害怕自己阿姐这鲁莽的行径触怒到姬师妃的姬玉植赶忙出言阻拦。 而这时的姬师妃也回过了神来,她笑了笑,从那果盘中挑出几个最好的瓜果塞到了姬瑶的手里,言道:“吃吧,你若是喜欢,我待会让人多给燕欢宫送些去。” “喜欢!”姬瑶闻言顿时双眼放光,看着姬师妃便忙不迭的言道。末了还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那你可要说话算话!赖皮是小狗。” 姬玉植闻言心头一紧,赶忙拱手言道:“阿姐自小性子单纯,姑姑千万不要记挂心上。” 姬师妃并非小气之人,自然不会因为姬瑶这样的话而生气,反倒是姬玉植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样子,让姬师妃莫名有些心疼。虽然早就知道,燕欢宫时常受项蓉打压,却不知对方的手段下作到如何地步。 她其实是有能力在以往帮到燕欢宫的,只是觉得那毕竟是姬齐的家事,她不想干涉太多。 今日见姬玉植如此,她心底不免涌出些愧疚。 她正要说些什么去安慰这宛如惊弓之鸟的二人,可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从一旁传来。 “长公主大人宽宏大量,胸中沟壑,能载江河,岂会为了这些小事动怒,你就不用担心了。” 姬师妃闻言看了李丹青一眼,虽说这李丹青的话,是帮她说的,可不知为什么,分明是好话,可从李丹青的嘴里说出,姬师妃就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家伙意有所指。 她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只是方才这么做了,又觉得这番行径显得过于暧昧,又赶忙板起了脸。 “世子倒是很会洞察人心,不过这本事似乎用错了地方。”姬师妃这样说着。 “世子好像是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李丹青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看着姬师妃,似乎在不解对方此言何意。 “长公主说的是什么事情?”李丹青这样问道。 姬师妃自然知道这家伙是故意在激她,她有些气恼。 “李丹青!” “你若是不愿帮我大可直说!我不会强求于你!” 见姬师妃动了真怒,李丹青讪讪一笑,赶忙道:“长公主误会了,我李丹青岂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姬师妃心底憋着火气,哪会信李丹青此言,她冷笑道:“你无非就是想看我出丑,等着我来求你罢了!” 姬师妃言语中带着煞气,一旁的小麋鹿手里握着瓜果,看看李丹青,又看看姬师妃,以她的脑瓜子,终究难以理解二人之间的“爱恨情仇”,索性低头啃起了瓜果,两耳不闻这窗外事。 “长公主这可就真的冤枉我了。”赶忙辩解道:“只从昨日答应了长公主之后,我可是夙兴夜寐,一直都想着怎么帮到长公主,除此之外可没有半点其他的心思。” 可到了这时,姬师妃如何会信他的话,冷哼一声,言道:“那你如何解释今日,你在朝堂之上,无作为的行径。” 李丹青面不改色的言道:“长公主,不是我无作为,而是还不到时候而已?” “不到时候,你觉得什么时候才算是到时候呢?”姬师妃反问道。 李丹青却不答她此问,反而问道:“长公主觉得今日项略文与陆沉戟双方是为何争吵?” 姬师妃一愣,她见李丹青神情严肃,不似玩笑,也认真的思虑了一会,方才言道:“我不立新君,独自监国,在他们心中,是我断了他们的路,他们自然对我怀恨在心,今日之行径想来是故意与我为难,甚至有逼宫之嫌疑。” 李丹青却摆了摆手言道:“长公主多虑了。” “姬权也好,姬斐也罢,当然都极具野心,垂涎这帝位已久,双方的鹰犬,也可谓是做梦都想着那扶龙之功。” “但武阳有祖制在,长公主是没有资格继任大统之位的。况且长公主虽然身份高贵,但在这朝堂之上并无根基,真的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那他们也完全可以应付。” “而对于姬斐而言,若是没有长公主昨日的出现,姬权此刻说不定已经登基继位,目前怕是还不到记恨长公主的地步。至于姬权,长公主虽然坏了他的好事,但他也明白,他最大的敌人始终是姬斐一党,在这个节骨眼上,双方早已是势同水火,他们的心底想着永远是如何将对方置于死地,如何敢去再招惹其他的敌人?” “毕竟在这个时候,一旦得罪了并不参与此事的势力,就等于将之推向对方。” “他们可做不出来,这么不智的举动。” 姬师妃虽然不愿意的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李丹青的话,很有道理。 但她还是有些不解,在那时困惑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今日在朝堂上,双方对于如何应对辽人的大军之事绝口不提,反倒只是在争论,白狼军到底能不能应付辽人。” “长公主,这世上的事可不能只看表面,又是在武阳城这样大的地方。”李丹青昂起了头,语重心长的言道。 李丹青这副好为人师的架势,看得姬师妃可谓牙痒痒的,但为了弄明白其中就里,姬师妃还是强压着自己心底的火气,耐心的倾听着。 “姬斐也好,姬权也罢,如今他们想着的依然只是如何做掉对方,为自己登基继位奠定基础。” “今日的朝堂之争看上去只是双方对于龙武关局势判断的分歧,实际上却关乎他们下一步动作。” “何意?”姬师妃皱起眉头,不解问道。 “长公主记住,日后遇见了类似的事情要去想的是,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对于各方的影响是什么,很多时候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决策,实际上影响深远,想要弄明白他们的意图,就得透过此刻的现象,却思虑他们的下一步,甚至下几步,这样才能有着朝堂上立足的资本。”李丹青慢悠悠的说着。 见姬师妃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李丹青大抵也知道,对于于此之前从未参与过着朝堂之事的姬师妃而言,想要在短时间中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也不卖关子,接着便说道:“项略文认为有白狼军在龙武关安然无恙,而陆沉戟则认为龙武关战事吃紧。” “长公主细想,若是你认同项略文的推测,下一步朝廷应该如何做?” 姬师妃想了想说道:“自然是维持现状,最多加派粮草调运……” “那如果你认同了陆沉戟的推测呢?”李丹青又问道。 姬师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有些不解李丹青到底想说什么,只是继续答道:“那自然得派兵增援,确保龙武关万无一失。” 李丹青接着道:“弄清楚二者对应的会发生什么下一步,就是弄明白,这样的情况对于二者影响。” “王都有四大禁卫,其中神虎、青龙、青鸾三支禁卫都与姬权来往密切,唯有玄武军不参与此事,在这武阳城中,姬权有着足够的优势。而若是龙武关战事吃紧,那朝廷想要调集精锐前往龙武关救援的话,长公主觉得武阳朝中还有哪一支军队,比起四大禁卫更合适的吗?” “而退一万步言,就算姬权一党死咬着不肯放禁卫离去,那除开王都的禁卫,武阳朝能与之媲美的军队,还有谁?” 姬师妃听到这里,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就里,她面露了然之色,在这时言道:“那自然是南疆的赤龙军!” 李丹青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姬师妃看在眼里,心底恨得牙痒痒,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毕竟李丹青分析得确实有道理。 “赤龙军远在近万里之外的南疆驻防,若是得了朝廷调令。便可有正当理由,从南疆开拔,而龙武关距离武阳城不过千里,以赤龙军的水平,全力行军,不过三四日的时间便可抵达,要是姬斐真的想要做些什么,只要赤龙军在,他们便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 “所以,今日的朝堂之争看上去只是他们关于龙武关形式的分歧,实际上却又这样一层关乎他们命脉的角力,故而双方对此都是锱铢必较,分毫不让。” 姬师妃暗暗点头,但旋即又看向李丹青问道:“那为何你明知道这些,今日不再朝堂上点破,白白浪费一日的时间?” 李丹青闻言,笑道:“长公主,你知道对于一位皇帝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仁德?勤勉?”姬师妃有些奇怪的答道。 李丹青却笑道:“是威严。” “这些事,若是由我来做,他们会觉得长公主只是个傀儡,但若是由长公主来做,便可告诉他们,他们的手腕,你也会,让他们意识到,长公主不仅仅只是个天赋卓绝的修士,同时也可以成为在朝堂上,不可忽视的角色。” “立下威信,才是长公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需要走的第一步路。” 李丹青的言辞恳切,让姬师妃确实无法去怀疑对方的动机。 她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由衷的道了句:“谢谢。” 但旋即她又想到了什么困惑的问道:“可是,边关的行事吃紧,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这样拖下去,龙武关出了纰漏,覆巢之下无完卵的结局吗?” 李丹青苦笑道:“参与夺嫡之争那一刻起,双方便注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面对外敌再不济他们可以选择,选择苟且偷生。” “但面对彼此,他们却只能刀剑相向。” “长公主殿下。” “既然选择参与其中,那就收起你所有的幻想,尽可能用最糟糕的心思去揣测你的敌人。” “这才是,这武阳城的规矩。”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夺权 关于商议应对辽人的朝会连续开了三日。 从早上到傍晚,在从傍晚到黎明,如此往复。 而除开第一天早上,姬师妃还表现出了些许焦急之外,之后的两天多的时间里,姬师妃却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只是坐在那台前,安静的听着众人的喋喋不休。 一开始众人还并不在意,只当做是姬师妃在无奈之下的心灰意懒之举。 而此事又正如李丹青分析的那般,事关太子一党与二皇子一党之间的核心利益,双方自然也不愿退让毫分,是日日吵,夜夜吵。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却有些力有不逮。 倒不是说彼此给对方多大的压力,而是姬师妃虽然不在阻拦双方的争执,但却下了个死命令,让他们一定要商议出一个结果,否则谁都不能出宫。 文武百官吃喝拉撒都在这宫中,除了出恭可以离开一会后,其余时间都得待在这相封殿里。 这三日的不眠不休,终于是磨掉了些许这各怀心思的双方的锐气。 到了这第三日,哪怕之前气势最盛的项略文与陆沉戟都变得有气无力了起来。 又是一阵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各执一词后,双方都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吵下去,就是再聊上个十天半个月,依然不会有结果。 坐在台上的姬师妃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众人,嘴角忽的勾勒出一抹笑意:“诸位怎么不说了?” “事关武阳社稷,万民福祉,可容不得半点马虎,诸位还是再商议商议,该如何应对这事吧?” 众人听闻此言,面露苦涩,他们面面相觑,良久的光景之后,项略文方才拱手看向姬师妃道:“长公主,老臣们已经足足商讨了数日,但始终没有良策,老臣年迈愚钝,身子骨也不如从前,还请长公主能够让老臣回去休息些时日,再来为长公主出谋划策。” 身旁的陆沉戟闻言,虽然素来与项略文不对付,甚至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但这一次,他确实出奇的附和了项略文的提议。 在那时上前道:“项府主所言极是,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还请长公主让臣等回去休息几日,再做定夺。” 身后三府九司的大批官员闻言,也赶忙上前附和道:“臣等附议。” 姬师妃面对群臣的提议,这浩浩荡荡的场面,当真有几分姬师妃今日不应允,他们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姬师妃眯起了眼睛,想起两日前与李丹青的谈话—— 她忽然站起了身子,音量提高了数分:“诸位爱卿想要休息!” “可有曾想过,龙武关上的甲士们有没有休息呢?” “他们在边关布防,面对的是磨刀霍霍的辽人。” “他们的命如今握在我们手上,等着我们给他们出谋划策!诸位这时动动嘴唇,而他们却要用命去拼,去填!” “诸位还能安心休息?” 这话出口,众人的脸色一变。 倒不是因为姬师妃所言之物让他们的心底生出了些许羞愧之意,事实上在这朝堂之上沉浮这么多年,这些家伙早就练就了一层铁打的脸皮,断然不会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羞愧难当。 他们只是单纯惊讶于这位长公主殿下忽然变得凌厉的态度。 “当然!” 但这时姬师妃的语气又是一软,接着道:“我也知道诸位其实已经殚精竭虑了,只是因为事态太过严峻,一时间想不出万全之策。” “不如这样,本宫拿个主意,诸位看如何。” 姬师妃再次言道,这样的前后态度转换,众人哪里还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在一手大棒一手萝卜。 但一来如此下去却是没有结果,二来姬师妃的态度又太过强硬,双方都在这时陷入了沉默,只是直直盯着姬师妃。 姬师妃见无人反驳便继续言道:“诸位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觉得调动京师会让花钱耗粮,可如果不这么做,又会让边关上的战事出现变故时,朝廷难以解决。” “我以为这事不能取巧,但也不可大意。” “不如从京师抽调十万青龙军前往边关,再从南疆抽调二十万兵马一同前往,当然南疆兵马调动所需的钱粮,朝廷可以开支一部分,但另一部分得由南疆出面。” “这样的安排,不知诸位可否满意?” 项略文与陆沉戟闻言都眉头一皱,这其实就是一个和稀泥的办法,双方都出钱出力,都有相互掣肘的手段,既不打破彼此之间微妙的平衡,同时也能保证龙武关上的战事。 这当然不是他们最想要的结果,但却是一个他们都能勉强接受的结果。 而姬师妃虽然在之前的几日都没有太多的表现,但众人此刻却感受得到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决心,在微微思虑后。 项略文与陆沉戟都朝着姬师妃拱了拱手言道:“那就依长公主的意思去办。” “但这三十万大军毕竟来自两个曲部,想要在战场中配合无间,那恐怕需要一位有经验的统领来统一调度。”而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众人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却见出言之人,竟然是天鉴司的大司命殷无疆。 众人脸上的神情在那时都变得有些古怪。 这位大司命从之前在祖庙前,忽然插手这夺嫡之争的举动已经让太子与二皇子的双方都有所忌惮,但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人预料,众人也没有心思去关注他。此刻他又一反常态的发言,却是众人愈发的拿捏不准,这位大司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又到底他的心底站在哪一方的。 “南疆曲部与青龙军本就属于两个系统,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作战的战法,都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龙武关上的战事吃紧,怕是没有时间让两支作战风格完全不同的军队协同在一起了吧?我看倒不如各自为战,相互策应,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陆沉戟在这时言道,他的面色不善,对于殷无疆的忽然搅局充满了敌意。 无论是南疆的军队,还是被确认调往龙武关的青龙军,对于在朝堂之上博弈的双方而言,都是他们手中不可或缺的底牌,一旦其中一张底牌失控,那双方之间脆弱的平衡就会在转瞬间被打破。 将这样重要的筹码交到一个不清楚底细之人手里,都是双方不能接受的结果。 故而在陆沉戟出言反对之后,项略文也沉声言道:“臣以为陆府主所言极是,此事事关武阳社稷安危,切不可儿戏。” “殷司命,术业有专攻,这些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吧。” 项略文这话已经是说得极为露骨,对于殷无疆的威胁与敌意也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听闻这话的殷无疆却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姬师妃,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姬师妃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但她的心底却有些诧异,她同样听闻过关于这位大司命的一些事迹,但此刻出言也好,几日前在宗庙之外也好,这位大司命都表现出了让人狐疑的对于李丹青的袒护。 这几乎是所有人从始至终都未有预料到的事情。 此刻这番话,更是如此…… “我以为,殷司命这番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姬师妃心底暗暗想着,嘴里却如此言道。 “有道是三军不可无帅,我虽然不懂这行军打仗的道理,但却知道令行禁止对于一支军队如何重要,若是一团散沙的去了龙武关,不仅帮不到龙武关上的守军,说不定还会添乱,夏侯府主统领我武阳天下的军队,想来对于此道更有见地,不如说说你的看法?”姬师妃这样说着,转头便看向了一旁的夏侯伯阳。 夏侯伯阳却是个很懂得见风使舵的主,听闻此问,赶忙上前忙不迭的言道:“当然,当然。长公主素来聪慧,即使以往没有经历此事,但凭着过人的智慧,却能一语中的,着实让微臣佩服。” 夏侯伯阳的谄媚之相,自然是遭来了众人的一阵轻视。 但夏侯伯阳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一脸讨好的看着姬师妃。 姬师妃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方才一脸喜色的退了下去。 陆沉戟与项略文见状心头一紧,赶忙上前,纷纷拱手正要说些什么,可话还未有出口,便被姬师妃抬手打断:“诸位的担忧我都知道。” “害怕这两拨人马走在一起,相互之间不好在短时间内配合在一起,反倒弄巧成拙。” “但我以为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方才需要找到一位,经验丰富的降临来统领这两拨人马,方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诸位都可以说说,你们心中合适的人选。” 这话出口,陆沉戟与项略文都神情古怪。 他们都知道,自己所能提出的人选对方都一会想尽办法阻拦,而唯有姬师妃嘴里说出的人选,才有可能让双方都暂且放心。 二人也都是聪明人,在那时纷纷静默无语,只是安静的看着姬师妃。 姬师妃见状笑了笑,她言道:“既然二位都不说,那就由我抛砖引玉吧。” “我以为,在应水郡凭一己之力击溃过四十万幽云大军的李丹青李世子,能堪此大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惊变 南疆的赤龙军与青龙军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二十万赤龙军与十万青龙军,集合在一起,这样一股势力不说颠覆朝堂,但决计是一股不容忽略的力量。 姬师妃就这样在轻描淡写间将之送给了李丹青。 这样的结果对于无论是项略文一方还是陆沉戟一方都是难以接受的结果。 这就是赤裸裸的从他们的手里抢人。 但在思虑了一会的光景之后,双方还是都陷入了沉默,默许了此事。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忽然有了忠君爱国的觉悟,只是姬权一方明白,之前在宗庙前,姬斐一行人的忽然倒戈,注定让李丹青与姬斐形同陌路。而姬斐一行人也明白,李丹青与姬权积怨已深。 这样的存在,被双方势力所不容,执掌这拼凑出来的三十万大军,对于双方而言,是不幸中的万幸。 更何况,想要将这三十万大军真的收为己用也不见得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总之,这场历时三日的朝堂之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几日前差点因为弑君之罪而被斩杀的李丹青,却成为了这三日朝堂之争的最终受益者。 …… “所以,院长要离开武阳城了,是吗?”世子府中,得到消息的众人围坐在一起,宁绣皱着眉头看向李丹青问道。 “自然。”李丹青点了点头,如此应道。 “可是我听说这次辽人集结了足足百万大军,且都是精兵强将,院长这么去了,是不是……”身在龙象府任职的尉迟婉知晓的内幕消息显然要多上不少,在那时皱着眉头言道。 “又不是单靠咱们院长,不是还有白狼军在吗?”刘言真的心思简单,如此说道。 洛安安却沉下了脸色,低声道:“白狼军如今由李射辕统领,他与咱们院长的关系……” 得洛安安点醒,哪怕是最乐观的刘言真也在这时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 “那我和院长一起去!”而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的办法,就是跟在李丹青身边。 虽然不见得有什么用处,也虽然说不定还会帮上倒忙,但这份心意,倒是让李丹青心头一暖。 而有了刘言真的以身作则,众人倒是也纷纷反映过来,表示都要跟着李丹青一同前往龙武关。 李丹青连忙摆手道:“龙武关上的仗可不是一两日就能打起来的,而从南疆抽调到龙武关上的赤龙军起码要半个月后才能抵达武阳城,到时候我才会带着青龙军与之会和,前往龙武关。” “如今武阳城的局势可谓瞬息万变,现在说好的事情,到了半个月后,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作数,所以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等到半个月后,李射辕已经带着白狼军把辽人杀得落花流水了呢?” 李丹青的话说得轻巧,众人却多少明白这是他在有意安慰她们。 虽然心底的担忧远不能被李丹青这简简单单的一番话所了结,但众人却没有过多的去反驳李丹青的话。 在经历了之前的事情之后,众人反倒更在意此刻李丹青就在身边的时间。 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都不重要,因为他们会与他一起面对。 “我点了方岳斋的红烧肉、八宝鸡,都是世子爱吃的,咱们边吃边聊吧。” “这些日子世子又是在狱中受苦,回来之后,也没有来得及休息,就又去朝中开了几天的会,今日好好补补。”周秋申倒是心疼李丹青,在那时如此言道。 李丹青闻言也是眼前一亮,自然是点了点头。 …… 武阳城的局势还是动荡不已。 姬权与姬斐的明争暗斗始终没有停息下来的意思。 今天姬权麾下的大良司发难弹劾姬斐一党的官员,明天姬斐的官员就连上七八分奏折细数郢家的罪状。 过两日百夷府又翻出旧账,说太学阁贪墨了多少银子。 另一边圭玉府又指责太子府有多少账目来路不明。 双方你争我吵,闹得不可开交,每一日的朝会都吵吵嚷嚷,姬师妃想要聊聊给龙武关守军如何调用粮草的事情,都没有机会,只能是自己私下与李丹青商议。 幸好那位龙象府的府主夏侯伯阳,虽然人是个墙头草,但本事还是有不少,很快便组建出了一支运送粮草的军队,只是这钱粮该从何处来,目前还是个麻烦,武阳的国库虽然还算充盈,但龙武关上的战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平息的,还得想办法从别处调来银钱,单是这件事就足够姬师妃头疼的。 不过,相比于姬师妃的焦头烂额,李世子这半个月的日子过得那可就舒坦多了。 得了三十万精锐大军的兵权,李丹青摇身一变就成了这武阳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虽说这三十万大军只是临时抽调给李丹青的兵马,但任谁都看得出姬师妃对李丹青的青睐,加上二人于此之前那些传闻,众人几乎认定了李丹青会顺着这个高枝一路平步青云。 哪怕是姬斐与姬权此刻见了李丹青那也得客客气气的。 这些日子,世子府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李牧林在的日子,每日里前来登门的访客可谓是络绎不绝,送来的礼品也是堆积如山。 “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什么都收,来者不拒!就不怕旁人非议吗?”来世子府跟着李丹青“读书”的姬玉植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一边听着一旁姜羽抚琴,一边吃上一颗宋桐儿递来的葡萄的李丹青,有些不满的说道。 李丹青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半截,笑道:“人家登门送礼,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那才叫礼数不周!本世子这是以礼待人,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个屁!” “我看你就是春风得意,忘了形!”姬玉植可不是寻常孩子,面对李丹青的嘲弄,他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言道:“你以为旁人这些礼是白送的,真金白银的东西,今日你得了他们的礼,日后他们若是有事相求……” “那就当做不认识。”李丹青却在这时打断了姬玉植的话。 “嗯?”姬玉植一愣,大抵没有想到李丹青的回答会来得如此干脆,也如此的……无耻。 “这有什么?他们送的礼,又不是来做买卖,再说了,就算是做买卖,那也得把价钱谈清楚再来付钱,哪有先给了钱,再说要什么东西的道理?”李丹青不以为意的言道。 姬玉植当然觉得这样不对,他还想再说什么。 一个小拳头却举到了他的面前,却是小麋鹿走了过来,举起了自己的拳头在姬玉植的面前晃了晃:“别说话,影响我吃东西,不挺好,揍你哟。” 小麋鹿说着,又喜滋滋咬了一口手里的蜜饯糕,嘴角沾染上了些许糖渍,但她却并不在意,反倒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木桌上摆满的糕点。 姬玉植一个激灵,他是知道的,自家的阿姐如今已经彻底被李丹青收买,沉迷在这“酒池肉林”中。 姬玉植是个聪明的小孩,用了一息时间审时度势一番后,果决的低下了头,继续沉浸在书本之中。 “说起来明日二十万赤龙军应该就到了,到时候院长是不是得离开武阳城了?”而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薛云忽然问道。 “差不多吧,也休息够了。”李丹青有些无奈的言道,他多少有些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奢靡生活。 “明天就要走了吗?”夏弦音闻言皱起了眉头,她的心底多少有些不舍与担忧。 她本意是想要与李丹青一同前往的,但她与青竹如今都在天鉴司身居要职,殷无疆那边并未应允,故而到时候二人都得留在武阳城。 “别担心,这仗打不打得起来还不好说呢。”李丹青看出了她的担忧,在那时故作轻松的言道:“三天前龙武关递回来的军报上还说呢,辽人虽然动静大,可十多日下来,确实雷声大雨点小,丝毫不敢侵犯龙武关半点,保不齐只是做做样子。” 夏弦音哪里能信这话,她白了李丹青一眼站起身子,去了后院一趟,旋即又端着一碗汤走了回来,递到了李丹青面前。 李丹青一愣接过那汤碗,有些古怪的看向夏弦音问道:“这是什么?” “人参枸杞鹿鞭汤!此去西境路途遥远,多吃些好的!对了,晚上我和青竹姐姐去寻你交代些事情,你别在外面耽搁太久。”夏弦音这样说罢,转身便红着耳根离去。 李丹青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话里的含义。 想到这里,他的心头一片火热,一口便将这汤汁一饮而尽,想着不用等到晚上,这种事要趁早…… 可他方才起身,世子府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李丹青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的嘀咕道。 周秋申也走了过去打开了房门,而一位太监就在这时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李丹青的面前,将一份奏折递了上来。 “长公主……请世子入宫,有要事相商。” 李丹青有些奇怪的看了那太监一眼,伸手拿过了他手中的奏折,嘴里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慌慌张张的又是为何……” “这……这是刚刚送入王都的战报……” “李射辕将军……与四十万白狼军……都战死龙武关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应战 四十万白狼军怎么可能在一夕之间全部战死? 这个问题,李丹青在问。 姬师妃也在问。 朝廷文武百官,武阳城里的万千百姓都在问。 恐慌的情绪在武阳城中漫开,在这个消息传来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龙武关固若金汤,就算辽人真的来势汹汹,想要破开龙武关也不可能一撮而就。 但三日前传来的战报尚且还是龙武关外,辽人按兵不动的消息。 可怎么三日的时间过去,四十万武阳最精锐的大军,就这样没了声息。 李丹青带着世子府的众人走入相封殿时,三府九司的官员你一言我一语,正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哭丧着脸,大声疾呼着:“这该如何是好?” 也有人苦思冥想着应对之策,更有人暗暗怀疑着这份战报的真实性。 当然,最热闹的还是要数姬斐与姬权双方手下的党羽。 姬斐一方的党羽指责以项略文为首的官员在之前大放厥词,言说龙武关可高枕无忧,迟迟不肯从武阳城调集兵马前往龙武关,致使龙武关上的白狼军孤立无援,在今日尽数战死。 项略文等人自然不甘示弱,反唇骂道,言说是姬斐等人调集南疆赤龙军速度过慢,足足拖了半个月的时间,造成大军没有来得及去龙武关支援。 双方各执一词,将这相封殿中吵得不可开交。 而随着李丹青的到来,争执的双方与那些疾呼的大臣们,却是纷纷沉默了下来,一道道目光在那时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咧嘴一笑,看向众人,言道:“诸位继续说啊,别让李丹青一人扰了诸位的兴致。” 众人哪里会回应李丹青这样的胡言,他们依旧沉默只是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李丹青倒是并不在意,在这时抬起了头,看向台上,只见坐在上位的姬师妃愁眉紧锁,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似乎在思虑着些什么,对于李丹青的到来,以及这忽然静默下来的大殿,并未察觉到任何的异状。 李丹青看得出,姬师妃眉宇间的疲惫。 他苦笑一声,还是在这时迈步走上了前去,来到台下,朝着对方拱手道:“李丹青见过长公主。” 他有意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而这,也终于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姬师妃在那时回过了神来。 她见到李丹青,一双美目中闪过一丝光亮。 旋即她点了点头,让自己看起来足够镇定——白狼军战死,龙武关被破,龙武关后的西洲郡、邛来郡、望山郡、陆屋郡,四郡之地皆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一无天险可守,二无兵马可用,辽人大军汹涌而来,四郡若是落入贼人之手,那兵锋便直抵武阳城。 这…… 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泼天大祸。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是束手无策,惊慌失措。 甚至已经有了些迁都东境的言论在武阳城中弥漫开来。 可见辽人入关之事,给朝野上下带来的震动是何其之大,而越是在这个时候,身为监国的姬师妃就越是要保持冷静,至少表面上不能让人看出半点慌乱,否则那就真的是群龙无首了。 “嗯。”姬师妃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对李丹青的回应。 旋即她又问道:“世子看过战报了吗?” 李丹青也点了点头:“方才来的路上,长公主派来的使臣已经给我说过事情的始末了,战报我也大致看过了。” “你有什么想法?”姬师妃又问道。 李丹青应道:“战报是今日早晨送入武阳城的,就是递送战报的人车马再快,武阳城距离龙武关也有足足数千里的距离,也就是说,这份战报上所书写的内容,很有可能已经是两日之前的事情了。” “如果两日前,龙武关被破,依照着辽人的进军速度,此刻最西陲的西州郡恐怕已经落入了辽人的手里……” 之前相封殿中的众人都忙着争执不休,此刻听闻李丹青的话,方才想到这一茬,一时间众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嗯。”姬师妃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这样的情况我也有料到,如今的形势确实极为严峻,那以李世子看来,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做呢?” 李丹青倒是并不回应对方的问题,反问道:“那长公主与诸位大臣觉得该如何做呢?” 这一次,没有等到姬师妃回应,一旁的便有官员开始言道。 “龙武关被破,我武阳社稷危在旦夕,臣以为此刻应当迁都,固守后方,以保证社稷存留,再某图反攻之事。” “我武阳疆域辽阔,那蛮子们虽然兵甲正盛,但如果敢孤军深入,我们便有机会将之分而击破。”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向那位官员,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李丹青依稀记得他的名讳,好似叫什么东方正。 是圭玉府下的一位官员。 李丹青笑了笑,追问道:“那东方先生以为若是迁都,当牵往何处?” “自然是南疆,南疆有赤龙军驻防,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之抽调过来护卫京师,到时候无论是抵御来犯的辽人,还是借机反攻,我们的手中都有可用之兵,同时,南疆的土地肥沃,粮草充足……”那东方正如此言道。 南疆是姬斐的大本营,迁都南疆自然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事情,毕竟一旦王庭正统到了那处,那这王位归宿,便不再有任何悬念。 “南疆?”而还不待李丹青给予回应,一位老人便从人群中迈步而出,那老人穿着一身黑衣,像是百夷府的制式官袍,他冷笑一声言道:“南疆士族林立,朝廷的政令素来难以调动南疆众属,若是社稷南迁,岂不是羊入虎口?” “东方大人莫不是想要再来演上一番二十年前的藩王之乱?” “我看迁都东境才是明智的选择,东境有白龙山与东华山两座圣山护佑,可保我武阳社稷万无一失!” 这出言的二人当然不是朝中位高权重之人,只是双方党羽下的喽啰,但他们能在这时发声显然是得了上面人的授意,这番话也表明了两支党羽的心思。 一个想着南迁,一个想着东迁。 嘴里说着的全是江山社稷,心里想着的却全是自己的得失。 而双方也在这时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执。 姬师妃听得脸色发寒,眸中的光芒阴冷,双手也在那时死死握紧。 李丹青倒是面色如常,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争执不休的双方。 就这样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众人的争执方才停下了些许,但却依然没有结论。 “诸位,可否听在下说上两句。”李丹青见时机成熟,在这时出言打断了众人的话。 众人纷纷转目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虽然如今没有实权,那三十万兵马也尚且未有被他统御,但毕竟有抵挡四十万幽云大军的威望在,双方僵持不下,自然是需要寻到能够打破这僵局的帮手。 李丹青不仅有着威望,同时在很大程度上,也代表着姬师妃的意志。 故而众人在那时可谓给足了李丹青面子,纷纷沉默下来,盯着李丹青。 李丹青咧嘴一笑,目光在这时扫过众人,旋即说道:“诸位满口江山社稷,敢问诸位,你们可知道何为社稷?” 李丹青的问题,让众人一愣。 倒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有多么复杂。 只是李丹青的提问让众人的心底升起了些许不详的感觉。 不过李丹青倒是也并没有期待众人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他不待众人回应,便自顾自的又言道:“我以为,所谓社稷,是武阳城中此刻焦急惶恐的万民,是此刻已经被辽人铁骑践踏的西州郡疆土,是那些已经活着即将遭受战火荼毒的黎明百姓!” “他们才是武阳的社稷!” “江山社稷,系在万民之身,而不是诸位颈项上的肉球,也不是你们脑海中的利弊得失,更不是你们那点机关算尽的争权夺势!” “想要活命,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不要什么事都冠以大义之名,你们说得难受,本世子听着恶心!” 李丹青的话掷地有声,落入朝堂之上的众人耳中,众人顿时脸色难看。 李丹青这番话,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 “竖子狂妄!” “你安敢胡言?” 一声声怒骂声从众人嘴里吐出,一个个涨得通红的脸在这时怒目圆睁,纷纷指责着李丹青。 李丹青却神情悠哉,他笑道:“敢问诸位大人,你们中大多数都出身士族甚至是王室甲胄。” “生来就衣食无忧,可你们有想过,那吃穿度用的钱粮是从何处来的吗?” “你们穿金戴玉的妇人妾室,你们锦衣玉食的儿女,他们为何能有这般优渥的生活?” “是因为你们生来高贵,与那些黎民不同?所以他们活该艰难度日,却依然要从牙缝中挤出税钱交到你么书中,供你们挥霍吗?” “放屁!” “你们也好,本世子也罢,乃至这恢弘大气的神御宫,都是万民供养出来的东西!” “他们给我们钱,给我们粮,可不是因为我们多么高贵,多么不凡!而是因为收了他们的钱,我们就要保他们平安!” “拿钱办事,天经地义!” “就是勾栏中的女子,也知道得了客人的钱,就得让客人快活,诸位这平日里胡吃海喝,挥霍无度,事到临头,却想着夹尾鼠窜,在本世子看来,是连婊子都不如的行径!” “别以为嘴里说上几句冠冕堂皇的大话,就以为自己真的是在顾全大局!” “更别谎话说得多了,自己都把自己骗了!” “西州郡现在已经落入了辽人的手里,西州郡的百姓正在翘首以盼,诸位要想活命,那就脱了这身官袍,我这就带人去抄了你的家产,毕竟那本就不是属于你们的东西,然后你们爱滚哪里,就滚去哪里,别再这儿,恶心本世子!” 李丹青怒目喝道,说出的话,可谓丝毫不留情面,听得在场的百官可谓脸色一阵青紫。 相封殿中更是在这时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李丹青,眉宇间写满了不解与困惑之色。 “那以世子的意思,朝廷该如何做呢?”而就在众人沉默不语的时候,人群中,一道身影忽然迈步而出,走到了李丹青跟前,朝着李丹青拱手言道。 而那人不是旁人,赫然便是龙象府的府主,夏侯伯阳。 李丹青盯着这个在朝堂上风评不佳的夏侯伯阳,嘴角却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自然是领兵迎战!”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他们都是 “迎敌?” “就凭你?” “四十万白狼军都挡不住的辽人铁骑,世子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对付?” 李丹青的此言一出,静默的朝堂之上再次人声鼎沸。 质疑、不满甚至诋毁的声音在这时可谓层出不穷。 李丹青对于众人这样的反应倒是早有预料,他并不觉得惊讶,也不回应众人的质问,在那时言道:“御敌守土,本就是我等为臣者分内之事,诸位就不要再多言了,我想长公主殿下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李丹青说着,抬头看向姬师妃。 姬师妃听闻此言,也是回过了神来, 她点了点头,应道:“我以为世子所言有理,我武阳……” 她的话才刚刚出口,就被人所打断。 “长公主与世子心系万民的心意微臣理解,但如今武阳的社稷悬于一线,辽人来势汹涌,世人都说白狼军天下无敌,却一夕之间,土崩瓦解,辽人大军的底细我们尚且不曾知晓,贸然迎战,会有天塌之危。” “迁都南疆,再弄清辽人底细,以此徐徐图之,方才是最稳妥的办法,望长公主三思!” 此言一出,本就对于正面迎敌的策略满腹不满的众人听闻此话,也纷纷面露意动之色,在那时作势就要上前,姬师妃也瞥见了此景,她的眉头一皱。 而还不待那些百官上前,一道身影便猛然闪过,来到那东方正的跟前。 伴随着一道寒芒划过,炙热的鲜血便在这时从东方正的颈项中喷涌而出。 咕噜。 同时,一声闷响,一颗头颅亦在这时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轻响,在地上滚动数下,最后在那群正要上前的百官身前停下。 相封殿中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静默。 所有人都在这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哪怕是姬师妃也同样神情惊骇。 “你……李丹青,你怎敢如此!”陆沉戟最先回过了神来,指着李丹青便质问道。 周遭的臣子闻言也纷纷回过神来,怒目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却收剑归鞘,旋即看向周遭愤怒的众人,平静道:“大战当前,不战而言败者,有祸乱军心之嫌,理应处斩!” “本世子再重复一遍,诸君愿意留下御敌的,自然是武阳的栋梁之才,而若是一心想着逃跑的,现在便可离去,若是敢再言迁都之事,形同此人!” 李丹青的态度坚决,周围的百官闻言顿时静若寒蝉。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项略文与陆沉戟二人。 显然在他们心中,此刻得了姬师妃支持的李丹青,只有这二人可以出言争辩。 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这两位朝堂重臣却在这时纷纷极为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这倒并非这两只老狐狸被李丹青这番做派所唬住,实际上是他们想得更加的深远罢了。 李丹青的一系列举动,无非就是想要展现自己决心与态度。 而他的态度便意味着姬师妃的态度。 出言反驳,甚至以同样强硬的态度回应李丹青,对于他们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李丹青敢杀一个东方正,但却决计没有胆子对他们动手。 就算有,他们也有自己自保的法门。 对于他们而言,在这时选择沉默的原因无非一点而已—— 他们固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辽人硬碰硬,因为这样做会给本就扑所迷离的形式带来不可预料的变化。 毕竟大战就意味着要出兵出钱,而这些都是他们用来对抗彼此的资本,若是在这个过程中,对方的损耗低于自己,那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不可接受的结果。更何况辽人凶猛,单靠他们自己手上的兵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抗,而在这个配合的过程中,若是对方有心算计,那结果更是难以想象。 但此刻李丹青既然发了话,他们知道即使压下了李丹青,争执下去,双方也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如此倒不如让李丹青去做这个出头鸟,至于后面的事情怎么解决,那就先看看李丹青能做到什么程度再说。 两个不对付的老狐狸,在这时倒是表现出了出乎预料的默契。 “世子与长公主既然心意已决,那老臣也不好多言,只是想要问上一句,世子准备拿什么去对付那来势汹汹,且数量不明的辽人呢?”项略文在这时问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皱,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沉下了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老人,眸中的光芒渐渐阴冷了下来。 台上的姬师妃,倒是并未理解这项略文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是急着为李丹青站台,在那时说道:“之前从南疆调来的二十万赤龙军,与王都中抽调的十万青龙军……” “长公主!”姬师妃的话刚刚出口,就被一旁的陆沉戟出言打断。 “之前抽调的兵马,乃是为了策应白狼军,可如今白狼军已经尽数战败,这三十万兵马无论是装备还是数量都远比不上白狼军的规模,更何况从龙武关到武阳城,四郡之地已无天险可守,单凭这些兵马,我以为根本无法抗衡辽人。” “并且龙武关被破,武阳各地也都需要军力自卫,南疆是重镇,武阳粮产半数出于南疆,此番富饶之地断不可落入辽人之手,故臣以为,这二十万赤龙军得抽调回南疆驻防。” 陆沉戟面不改色的说罢,而听闻这话的姬师妃也回过了味来,她的脸色骤然难看,而还不待她彻底消化下陆沉戟的这番话,一旁的项略文又上前言道:“龙武关失守,长公主又执意不肯迁都,四大禁军自然得护卫京师,断然不可能出城迎敌。” 二人一唱一和,显然是想要告诉李丹青与姬师妃,你们想一意孤行当然没问题,但要做什么,都得靠你们自己的本事。 姬师妃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阴郁的眸中寒光涌动,一只手死死的握住了大椅的扶手,指节隐隐发白。 李丹青将这幅情形看在眼里,他自然也明白这两个老狐狸打的算盘。 他抬头看了姬师妃一眼,然后忽然笑了笑,又转头看向那项略文与陆沉戟二人,言道:“二位大人深谋远虑,这层关系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南疆是我武阳的根基,自然不能出纰漏,王都亦是我武阳的社稷之根本,断然不能让那些贼人觊觎。” “这两处兵马确实动不得。” 李丹青的这番话,大大出乎了在场众人预料,与方才那番强硬的态度,前后差别可谓判若两人。 以至于让项略文与陆沉戟都是一愣,心头不免泛起了嘀咕。 暗暗怀疑这李丹青的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些什么药? 若说是旁人,他们当然会觉得自己的表态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对方识了实务,服了软。 但李丹青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服软的家伙,二人的心头都升起了警惕,面色不善的看着李丹青,并不接话。 李丹青却并不在意,两只老狐狸的心思,在那时嘴角上扬,轻声道:“不过那二十万南疆的赤龙军明日就应该会到这武阳城,我在想既然来了,要不要就让他们留在武阳城驻防……” 这话出口,项略文与陆沉戟的心头同时都咯噔一声,脸上的神情各异。 只是前者是面色不善,而后者却是双目放光。 李丹青很满意这二人的反应,他旋即挑了挑眉头,目光落在了陆沉戟的身上言道:“但这事兹事体大,不知道陆府主意向如何?” 陆沉戟顿时面色一喜,正要应下,但旋即又想到了些什么,赶忙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思虑了一息的时间,又才言道:“世子的提议周到,南疆虽然是武阳的重地,但毕竟距离辽人尚远,辽人的铁骑再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杀到南疆之地,如今我们的重中之重还是守卫王都的安危。” “我以为二十万赤龙军的到来,协助武阳城驻防很有必要。” “当然,如此一来王都之中便有六十万大军,数量过于繁多,一来不便于管理,二来也有诸多需要协调的地方,我以为可以从中抽调出五万兵马给世子训练,世子得李将军真传,想来这五万兵马在世子手中亦能再进一步。” …… 对于如今的武阳朝而言,最大的麻烦,就是以项略文与陆沉戟为首的两大党羽相争不下,任何政令过不了他们这关,就出不了神御宫。 但对于李丹青而言,最大的好消息,也是这两只老狐狸的争执不休。 二人当然可以不听话,也可以做出些僭越之举,但唯独不可以联手。 这才是李丹青最不想看到的。 既然他们做出违反规则的事情,那李丹青自然也得敲打他们,他要告诉这二人的是,他们有能力逼迫李丹青就范,而李丹青同样有能力,打破他们之间脆弱的平衡。 二十万大军入驻武阳城,而这些兵马真正的主人却是姬斐这位皇子。 姬权手中所能调用的兵马是除开青鸾军外的其余三大禁军,虽说数量与装备都强出赤龙军不少,但这却不足以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这决计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场面。 项略文的脸色难看,他沉眸盯着李丹青,好一会的光景之后,终于言道:“老朽想了想,武阳王都城高池深,除开四大禁军,还有各位往后豢养的私兵,只要战端一起,这些兵马亦可被召集,足以对付辽人的铁骑。” “龙武关虽然被破,但我武阳的根基牢固,如今我们要做的是稳定民心,二十万赤龙军入驻,怕是会让武阳城中风声鹤泣,不如这样,赤龙军抽调十万给世子,剩余十万驻扎在武阳城外,武阳城里也可从玄武军中抽出五万供世子调配,同时我也会经历招募城中王侯豢养的私兵,三日之内,再给世子凑出五万精锐,世子觉得这样的安排,你可还满意?” “不可!”这样的安排李丹青当然觉得满意,但陆沉戟却不甘心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走。 要知道大军驻扎在城内还是城外,对于他们而言,有着质的区别。 驻扎城内,就意味着他们若是想要出其不意做些事情,方法就会变得很多,也很简单,而驻扎在城外,那若是发生些什么,说不得大军还未入城,事情便已成定局。更何况,相比于之前的提议,他还要多调出五万兵马,这样亏本的买卖,着实让他难以接受。 只是陆沉戟的话刚刚出口,李丹青便侧眸盯上了他,眉宇间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笑意。 那目光分明就是在说:“老府主若是不满意,我这儿还有更棒的提议,至于这个更棒是对于谁而言,那可就保不齐了。” 陆沉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头一沉,到了嘴边的话,旋即咽了回去。 但李丹青却又言道:“项府主的提议很好,不过,既然调出了五万玄武军来,那相比城中便空出了五万大军的位置,不如让赤龙军调入五万入城,弥补王都的空缺,剩余的五万驻扎在城外,二位觉得如何?” 这样的配比,一来是让陆沉戟稍稍缓上一口气,二来也是告诉二人,先跟着自己走的人,还是有甜头可以吃的。 毕竟,长公主终究是不可能一直监国下去,这大位终究是在姬权与姬斐中选出人来,你们自己斗来斗去也就罢了,与本世子为难,对于你们而言,可不是一件聪明人该做的事情。 而听闻这话,陆沉戟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了下来,而项略文却是面色阴沉,但思虑一会之后,却也咬着牙点了点头。 他知道,若是再反对下去,将李丹青彻底逼到了陆沉戟的那方,对于自己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就这短短一刻中的时间中,李丹青所展现出来的手腕,让他明白,这位以往被武阳城百姓视为酒囊饭袋的世子殿下,其实是个不容忽视的狠角色。 “这就好!” “既然诸位都答应了,那就赶快回去准备各项事宜吧,对了,关于这几十万大军的吃穿用度,我相信二位也不会让本世子来费脑筋吧?”李丹青眯着眼睛笑问道。 二人闻言,脸色骤然难看。 这兵马都给了,到头来钱还要自己出,两位老狐狸偷鸡不成蚀把米,心头滴血,却不敢表露,只能是苦着脸点了点头,这才灰溜溜的带着文武百官退了出去。 于是,这偌大的相封殿中,便只余下了李丹青于姬师妃二人。 李丹青在这时转过头看向姬师妃,姬师妃却也正好转眸看向他。 二人的目光相对,姬师妃多少显得有些局促,李丹青却笑着朝着对方眨了眨眼睛,同时毫不避讳周围的宫人,直直的便走到了姬师妃的跟前。 整个过程中,李世子的目光一直肆无忌惮的落在姬师妃的身上。 这位往日里冷面示人的长公主殿下,在李世子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下,也败下阵来,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略显慌乱的看向别处,嘴里言道:“你……你做什么……” 长公主的心,在那时乱成了一团乱麻。 她当然记得当初答应李丹青的事情,也记得自己曾打定主意,要割断与这个混蛋之间那些许不清不楚的联系,可当他走到自己面前,她还是忍不住会心跳加快,会心乱如麻…… 周围的宫人纷纷低下了头,他们多少也听说过李世子与长公主之间的流言蜚语,但作为皇帝的近侍,就得学会,听该听的,看该看的东西。 这是规矩,也是保命的准则。 李丹青笑了笑,却言道:“长公主学会了吗?” 姬师妃闻言一愣,这才从方才那慌乱的思绪中平复下来,她抬头看向李丹青,神情却有些困惑。 “制衡之道,无外如是。” “他们强硬也好,权势滔天也罢,对于你而言都无所谓,你要做的是,永远不要他们连成一块,分而治之,驱虎吞狼,这才是帝王之道。”李丹青笑着言道。 姬师妃这才明白李丹青话里话外的意思,她用了数息的时间消化完李丹青传递的讯息,然后心底又不免涌起了新的困惑:“可是……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依仗你,对你而言,不才是最好的结果吗?”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自然。” “但前提是我能活着回来,若是我死了,我可不想看到长公主这么漂亮的姑娘被两个糟老头子欺负得日渐憔悴。” 姬师妃的心底一颤,她问道:“你此去……没有把握?” “怎么可能有把握。白狼军何其强大,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李丹青闻言苦笑言道:“李射辕虽然是个混蛋,但领兵的本事,没有我家老爷七成火候,也有五成往上,辽人能在一夕之间将他们都杀了,别说现在东拼西凑来的二十万大军,就是再多上二十万,我也没有把握……” “那……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姬师妃这样问道,但话一出,她又觉得这样的问题似乎有些画蛇添足。 李丹青答应过她要帮她摆平辽人之患,如今这样的局势下,他还愿意带兵迎敌,这原因不就是呼之欲出了吗? 想到这里,姬师妃的眼眶忽然有些泛红。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笑了笑,说道:“别急着感动。” “本世子虽然喜欢漂亮姑娘,但可不会为了一个姑娘,放弃那么多美人……” “我只是……” “得为我的兄弟们报仇……” “兄弟?白狼军中有你的故人?”姬师妃一愣,在这时问道。 “当然。”李丹青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眼缝中忽然寒光涌动。 “他们……” “都是!”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争执 项略文倒是很知趣,承诺的五万私兵只用了一日时间便招募完成,送到了李丹青的面前。 而抽调的玄武军以及十万赤龙军也在第二日抵达了武阳城,一早一开始众人定下的安排,五万进驻武阳城,五万驻扎在城外,剩余的十万则交由李丹青调配。 李丹青的手中便有了足足二十万大军。 赤龙军与玄武军自不用说,虽然比不得威名显赫的白狼军,但也是这武阳朝中的精锐。 而召集来的五万私兵,比起这二者虽然差上一线,但也不遑多让。 对于李丹青而言,能招募到这样的二十万大军,当然是件好事,可麻烦的是…… 二十万大军,是二十万活生生的人,不是二十万机械,他们本就有着自己的旧主,因为李丹青的原因而被整合到了一起,彼此之间相互不对付也就罢了,对于李丹青这位新晋的统领,同样心中存着芥蒂。 这样的二十万人,说是一团散沙也不为过,李丹青想要用他们击溃无论数量还是战力都高得可怕的辽人大军,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这一点不仅项略文等人如此觉得,就连与李丹青亲近的世子府的众人也这么觉得。 毫无疑问的是,领兵前去迎敌,是正确的事情。 国难当头,退无可退。 但…… 这样杀过去,却与送死无异。 世子府的众人有些担忧李丹青,但李丹青的状况却不容乐观,自从接到四十万白狼军战死的消息以来,李丹青显得暴躁与易怒。 他是阴沉着脸,去往神御宫的。 起初众人只以为李丹青是觉得事情严重,故而如此,但后来他们渐渐回过味来,这位李世子是生气了…… 这个辞藻略显平铺直叙。 不足以形容李世子的状态。 准确的说,李丹青是很生气。 是那种趋于暴怒,趋于奔溃边缘的生气。 众人大抵能理解李丹青的心情。 当初在应水郡时,即使相隔数千里,乃至万里,游荡于世界各地的白狼军们依然会选择听从李丹青的召唤,从各地涌来,这种感情大抵已经超出了,寻常人之间的信任,亦或者简单的主仆关系。 众人有心劝解一番,但见李丹青这副模样,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却是终究说不出口来。 接手这二十万大军的第二日,青竹与夏弦音一同来到了军营。 这是李丹青二十万大军驻扎之地,位于武阳城外的西侧。 自从接手大军以来,李丹青就一直住在军营,众人心底虽然担忧,但也知道李丹青的性子,不敢多劝,只能一番商议后,让青竹与夏弦音来此。 二十万大军的构成,鱼龙混杂。 十万南疆的赤龙军,五万各个王侯手里招募来的私兵,还有就是五万四大禁军之意的玄武军。 而玄武军的统帅不是旁人,赫然就是那位与李丹青有过几次交集的公孙止。 也好在有这位公孙止在,李丹青倒是多少算是在这二十万大军中,有些亲信在,不至于二十万人,都是不听号令之人。 来到军营时,李丹青正在大帐中与众人商议要事,负责看守大帐的是玄武军的甲士,他们自然知道青竹与夏弦音的身份,并未阻拦二人,任由她们入了大帐。 大帐之中,李丹青与七八位穿着将军甲胄的男人一同坐在沙盘前。 面前摆着的沙盘上模拟着的是西州郡后邛来郡、望山郡以及陆屋郡三郡之地的地形。 最前方插着代表着辽人军旗,军旗以及占据了西州郡的地界,邛来郡也有半数落入贼人手中。 目前当务之急,是商议出一条最合适的进军路线。 “从西侧直接前行的话,大概率会遭遇到辽人的主力,根据前方递回来的消息,此番辽人的手中约莫有八十万大军,皆是精锐中的精锐,八十万大军分为四部。” “分别的青狼部、苍鹰部、黑绝部、隆曲部,四部的统领,除开青狼部的统领百里安羽外,其余三人应当都是武君级别的强者。” “目前青狼部已经进入了邛来郡地界,而黑绝隆曲二部,也似乎打算前往望山郡,有可能是辽人大举获胜后,准备吞并土地,亦或者抢夺功劳,故而分开行动,当然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 公孙止站在沙盘前,如此说着,同时摆弄沙盘上摆着的辽人军旗,将其中的一部分移到了属于望山郡的地界。 如此一来望山郡的地界中也布满了辽人的兵马,倒是西州郡显得人力空虚,同时位于中央的陆屋郡也并无辽人插足。 一旁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便眼前一亮言道:“那不如咱们就去陆屋郡,陆屋郡的秀林城城高池深,又低属要道,据城为守,或可让辽人知难而退!” 李丹青闻言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并不多语。 这家伙唤作顾全,是赤龙军的副统领,人如其貌,为人心思单纯,做事简单粗暴。 一旁便有一位身材略显消瘦,年纪三十出头的男人冷笑道:“顾将军当真是勇士啊!” “你什么意思?”顾全确实脑子一根筋,但并不傻,眼前发声之人唤作白令甲,是那项略文招来的五万私兵的统领。二人本就隶属于不同的军队,彼此之间颇有间隙,昨日二人见面的第一天,便因为一些军粮的分配起过冲突,若不是李丹青及时出面,说不得他们就得当场打起来。 顾全当然不会认为这家伙会真心夸赞自己。 白令甲闻言起身指了指被架在辽人之中的陆屋郡言道:“辽人若是真的想要侵吞我武阳的土地,大可以兵合一处,徐徐图之,何必分开行事,露出破绽?” “将这有着四郡之地中除了龙武关外最易守难攻的秀林城留给我们?” “顾将军信不信,我们这边前脚入了城,后脚便得面临三面围剿?” “这行军打仗可不是匹夫的好勇斗狠,若是顾将军只有这点眼界的话,我介意顾将军还是寻机会告老还乡吧。” “听说南疆那地方四季如春,倒是很适合养老!” 白令甲的话说得是极为露骨,顾全闻言顿时脸色难看,他怒目看向白令甲,暴喝道:“竖子安敢欺我!” 随着他一声爆喝,周围极为同属赤龙军的将领也纷纷站起了身子,手也在这时摁住了各自的刀剑。 白令甲一方的甲士也在这时纷纷拍案而起,面对赤龙军的将领分毫不让,双方在这时可谓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方才到此便见到这番景象的青竹与夏弦音眉头紧皱,虽然在来此之前,她们或多或少都预料到了这二十万大军之中彼此之间必然存在间隙,想要让这群甲士听从调令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是她们没有想到,这双方的不合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夏弦音与青竹都在这时,暗暗运起了周身的灵力,想着要不要出手帮着李丹青教训教训这群桀骜不驯的家伙。 可就在这时,那坐在主位上始终不曾多语的李丹青,忽然提起了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然后眯眼看了一眼这剑拔弩张的双方。 “诸位将军,我们来此是为了商议出一个最好的方法,对付辽人,大家都稍稍降些火气,有什么想法心平气和的说出来,这样闹腾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一旁的公孙止赶忙出言打起了圆场。 他也知道李丹青的困境,也确实是打心眼里想要为李丹青做些什么,缓解双方的僵局。 但这话才刚刚出口,那双方还未来得及回应,一旁的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阻拦了公孙止还要继续出口的劝解之言。 公孙止见状一愣,有些奇怪李丹青这是何意? 毕竟这样的事情,若是让李丹青这个名义的大统领出言阻拦,双方若是听了还好,可若是不听,那边折损了威信,对于统帅一支要奔赴沙场的军队的将领而言,这样的损失是难以估量与不可接受的。 但公孙止尚且还在困惑,还在以为李丹青只是不了解这其中的门道时。 李丹青却躺在了太师椅的背靠上,眯着眼睛神情悠哉的看着双方,笑道。 “二位将军多有嫌隙,彼此看不顺眼!” “这一点我理解。” “男人嘛……总觉得自己了不起,不如这样,今日本世子就做这个裁判,二位既然看不惯对方,那就打上一场,打到一方认输活着没气为止!” 第一百九十六章 那里有什么 大帐中在那时安静了下来。 夏弦音与青竹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公孙止也瞪大了眼珠子。 就连身为当事人的白令甲与顾全,也愣在了原地,手里的刀剑僵在那处,不知道是应该拔出剑鞘,还是应该悻悻的收回去。 “李将军,你这是……”公孙止率先打破了场面上的寂静,他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李丹青,嘴里这样说着。 心头暗以为是李丹青被这两日来,赤龙军与白令甲带领的私兵之间总是不断的摩擦气糊涂了,故而才会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 李丹青毕竟年轻气盛,在公孙止看来,做出这样的事情倒也并不奇怪,他在心底已经暗暗盘算着待会该如何帮李丹青圆场。 只是他的满心好意,李丹青这边似乎却并不太愿意领情。 啪! 他的话刚刚出口,便听一声闷响。 他身旁的李丹青在那时拍案而起,面色愠怒。 他怒目看向僵持的双方,质问道:“诸位不是喜欢打吗?不是想打吗?” “今日本将军就满足你们,好好打一场!” “来!打啊!” 李丹青的声线在那一瞬间被他提得极高,语调中所裹挟的怒意与威严,让顾全与白令甲都身子一颤。 二人在那时,都颇有些无所适从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自处。 李丹青眯起了眼睛,看着这般模样的二人,冷声道:“二位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呢?” 听闻此言,二人似乎也终于回过了神来,白令甲回头看向李丹青,朝着李丹青敷衍的行了一礼,旋即道:“世子到底想干什么?” 李丹青脸上的愠怒之色,在那时散去了些许,他咧嘴一笑,看向二人言道:“二位将军这话说得就好生奇怪了,架是你们要打的,本将军只是遂了你们的心意,怎么到头来,反倒问我想要干什么?” 说到这出,李丹青微微一顿,意味深长的看了白令甲与那顾全一眼,又才言道:“我觉得是二位应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顾全与白令甲二人的身子一颤,像是被李丹青道破心思一般,脸色陡然难看了几分。 李丹青却继续道:“所以二位还打不打了?” 二人静默无语,只是低着头,不敢去看李丹青 ,似乎是被李世子这一瞬间周身所爆发出来的气势所震住了一般。 “如果不打,就坐下来继续商议下一步的机会,如果要打,就快些开始,别耽搁本世子的时间。”李丹青再次言道,语气中已经充斥着不耐烦与催促的味道。 听闻这话的二人互看了一眼,大抵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彼此此刻的窘迫。 然后在数息的迟疑与犹豫之后,双方人马终究还是收回了摁在各自刀剑上的手,悻悻的坐回了各自的座位。 李丹青得见此景,脸上的神情平静继续道:“二位这是不打了对吗?” 面对李丹青的询问,二人沉默以对。 李丹青倒也并不介意只是继续言道:“我这个人做事素来公允,二位想打我给了二位机会,二位现在既然不想打了,那日后若是还要像今日这般,那我可就要按军法处置了,到时候二位别说我李丹青不留情面,二位听清楚了吗?” 顾全与白令甲都明白这是李丹青给他们的下马威,但之前被将了一军,此刻他们便落了下成,想要反驳也是“师出无名”,只能在这时沉默以对。 李丹青见二人不语,旋即笑道:“既然二位没有异议,咱们就继续讨论大军前进的路线吧。” …… 接下来的讨论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其内容说来说去也无非是大军到底该从何处出发,去往何处,但双方虽然在李丹青强势的态度下,收敛起了方才的剑拔弩张,沙盘上众人的火药味虽然收敛,但关于出兵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定论。 就这样一直讨论到了傍晚时分,众人方才散去。 大帐之中便只余下李丹青与到来的青竹夏弦音。 李丹青在这时侧头看向二人,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青竹白了李丹青一眼,这才道:“李世子方才大发官威时,我们就到了。” 李丹青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调笑意味,他眨了眨眼睛,对此倒是并不在意,只是起身便走到了二人的跟前,方才那一副冷面之色顿时从他的脸上散去,他伸手便抓住了二人的手掌,拇指轻轻摩挲,嘴里问道:“怎么?这才两日不见,二位就想我了?” 李丹青的举动过于轻佻,哪怕这大帐中此刻已无外人,二人还是脸色一红,下意识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掌,但李丹青手上的力道极大,二人尝试无果,也就只能任由李丹青占去些便宜。 “胡说些什么,谁想你了!”但即使这样,夏弦音还是见不得李丹青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在这时白了李丹青一眼,如此言道。 “是府中的众人担心你,让我们来看看。”青竹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如此说道。 李丹青一愣,他眨了眨眼睛,看向二人问道:“担心我?本世子好胳膊好腿,如今又有二十万大军听我指挥,供我驱使,放眼如今的武阳城有几个比本世子更风光的人物,我能有什么事?” 李丹青的宽慰之语却并没有让夏弦音二人放下心来,夏弦音反倒脸色一寒,将被李丹青握着的手抽了出来,旋即面色愠怒的看着李丹青道:“你若是再这样什么事都想瞒着我们,那我们明天就走,去到一个你一辈子都寻不到的地方!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们。” 夏弦音是那种素来言出必行的人。 在这一点上,世上不知有几多男子都不如她。 李丹青见她动了真火,顿时也不敢再嬉笑下去,赶忙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讪讪说道:“别生气啊,我只是随口一说……” “这二十万人确实有些麻烦,刚刚你们也看到了,他们之间有些不对付,但本世子略施小计,已经调教得差不多了……” “他们的不对付,或许是真的,但更多的却是故意演给你看的。”青竹却在这时出言打断了李丹青的话,说到这处,她还有意顿了顿,目光不善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又才道:“看样子,少主是真的日后不想见到我们了。” “都说男人都是贱骨头,得到了就失了兴致,果然都是真的,看样子少主是巴不得我们快些消失,免得耽搁你和其他姑娘的好事是吧?” 相比于夏弦音青竹的性子倒是阴柔些许,但同时也更聪慧,一语便道破李丹青藏着的小心思。 李丹青顿时面露苦笑,他也知道瞒不住青竹,尴尬的笑了两声后,又才道:“他们彼此之间不对付是真,但这些争执是彼此默契之下演出来给我看的戏码也是真……” “为什么呢?”夏弦音一愣,倒是有些困惑,她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说道:“四十万白狼军都打不赢仗,这武阳天下,就没有人敢说自己能赢,他们的争执更多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说到底就是不愿出征罢了……” 夏弦音的心思倒是不如青竹那般细腻,可也并不算笨,听闻这话顿时反应了过来,下一刻她便面色古怪得看着李丹青道:“既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打不赢的仗,那为什么你还非去不可?” “你知道我们都有多担心你吗?” 大抵是太过担心李丹青的缘故,说道这里的夏弦音音量被她提高了几分,同样也带着几分苛责的味道。 “那你们觉得,我应该同意他们迁都的提议?”李丹青反问道。 夏弦音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赶忙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不觉得项略文与陆沉戟的提议是对的,但这事本就不是你靠着一己之力能够解决的,至少我们应该从长计议,如此莽撞的前去与辽人交战,最后说不定即使你搭上了性命,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不求结果,我只是做必须做的事情。”李丹青笑道。 “什么事情?我知道你想为白狼军报仇,但我们可以等等,等到我们手上的力量足够多的时候,再去做这件事……”青竹也在这时言道。 “不……”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你们不懂。” “我要去那里,不仅仅是因为四十万白狼军的仇,更因为……” 说道这里的李丹青又是一顿,他看向二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虑着些什么,好一会的光景之后,他方才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很不适时宜的问题:“你们知道落入辽人手中的西州郡中有什么吗?” “什么?”夏弦音与青竹一愣,神情有些古怪,西州郡位于武阳的最西境,那里土地贫瘠,荒原广袤,除了那城高池深的龙武关外,二人绞尽脑汁的想了半晌却也想不出还有半点值得称道的地方。 李丹青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这样的反应。 他在这时说道。 “凶阴山。” 第一百九十七章 凶阴山 凶阴山。 位于西州郡边陲。 说是山,其实是一段绵绵不绝,看不到尽头的山脉。 凶阴山是圣山。 但却是一座与武阳,甚至与幽云辽国所有圣山都不同的圣山。 它太大了,以至于哪怕到了今日也没有人能顺着凶阴山寻到它的尽头到底在哪里。 而它的特殊却远远不局限于此。 寻常的圣山,那对于圣山的弟子,甚至圣山周围的百姓而言,都是圣地,都是至高无上,近乎信仰一般存在的地界。 但凶阴山却不是。 西州郡的地界辽阔,几乎是寻常州郡的三四倍有余,但却有一半廖无人烟,这当然有因为那些地界贫瘠无比,无法耕种的原因在,但除此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那座凶阴山的存在。 是的,凶阴山外,方圆数百里内,没有任何的村庄城镇的存在。 只有一座宗门。 宗门不大,其名讳与凶阴山一致,唤作凶阴宗。 门中弟子不多,每一代七位师尊,七位弟子,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一人。 宗门就建立在凶阴山的山脚,十来间寻常的木房,以及一座占地不大的正屋,便是这宗门的一切。 甚至宗门外都没有一处想要的围墙,只靠着一排矮小的篱笆将起围着。 毕竟在这黄沙漫天的地界,方圆几百里,不存在除了他们以外的任何生人,自然也不用防备些什么。 陆纯是七年前拜入凶阴宗的。 当年他才十岁,他的师尊,是凶阴宗七位掌教之一的孙甘饴,在门中排行第四。 陆纯到现在还记得那改变自己命运的一天…… 他本是东境白马郡洪闲城中一位教书先生的儿子。 家境说好,却远算不得锦衣玉食。 家境说差,但一日三餐之余也有些闲钱。 那时的陆纯懵懵懂懂,父亲希望他多读些书,继承自己不大不小的书院,日后的日子也算是有个着落。说不得大富大贵,但却是衣食无忧。 可十岁的陆纯与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听多了说书先生讲的那些仗剑江湖的故事,心底总想着要做一位风流倜傥又斩奸除恶的侠客。 他的心底自然期望自己能够拜入某个宗门中成为武者。 为此,年纪小小的陆纯还和自己的阿爹起过争执。 但这些争执无一例外,都以陆纯失败告终。 毕竟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直到一天早晨,昨夜偷偷和玩伴们出去玩到半夜才归家的陆纯还有些困意未消。 他的父亲如往常一般,在家里晨读,母亲也如平日一眼在厨房中准备中准备着早饭,淡淡的响起从厨房中飘出。 陆纯还在心底暗暗猜测着今日母亲做的是花圈还是面条时,他家的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外推开,几位官爷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他们穿着黑色的制式官袍,背后绣着一个血色的镇字。 陆纯倒是不知道他们的官职,却能感觉到这群官爷的来头不小。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在人群中瞥见了那位平日里在这洪闲城中作威作福的洪闲城城主大人,此刻正跟在这群官爷的身后一脸陪笑之色。 那一瞬间,陆纯的心底闪过很多念头——是不是自己的爹犯了什么事,还是说自己的父母表面上只是寻常夫妻,其实却是形象仗义的高手…… 那些念头荒诞无稽,且很快就被打破。 被哪怕城主大人都要小心侍奉着的官员们很快就退开,然后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 她生得很漂亮。 哪怕是只有十岁的陆纯在看见女子的第一眼,便很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样的结论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更因为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描述出来的感觉。 总之当那位青衣女子出现的刹那,陆纯便觉得这个女子应该是一位仙子…… 青衣女子的目光在屋中几人的身上一一扫过,然后便落在了陆纯的身上。 “就是他。”她这般言道。 这样的话,让陆纯一愣,下一刻,那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女子便来到了他的跟前,她低头看着他,洁净的脸蛋一尘不染,就像是被人用笔墨勾勒出来的一般。 “做我的弟子,你愿意吗?” 那是个很突兀的问题。 陆纯愣在了原地,他的父母也愣在了原地。 不过很快随行的官员便上前开始为他们解释这一切。 女子来自一个很厉害的宗门,至于这个宗门有多厉害,那些官员说了不少,但大都以陆纯以及他们父母当时的眼界,并不能理解。 只是听到了诸如圣山、陛下亲自任免之类的对于他们而言,近乎高不可攀的字眼。 似乎,只要陆纯点点头,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就会是无比光明的未来,不仅如此,朝廷还会给他的父母封赏爵位,每年都有数量庞大到,以现在陆纯父亲的私塾而言,高出十余倍的俸禄。 很难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更何况,陆纯本就一心想要加入一个宗门,修行武道。 他们也没有对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抱有多少疑虑,毕竟整个过程,都有那位城主大人信誓旦旦的作保。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十岁的陆纯辞别了父母来到了这万里之外的西州郡,加入了这方隐世宗门。 虽然来到这里之前,女人便说过,凶阴宗中的生活枯燥且乏味。 但陆纯还是低估这个地方的偏僻。 方圆百里之内除了自己的六个师兄弟与七个师尊,唯一的活人便是每半个月来此护送物资的商队…… 好在虽然这地方贫穷偏僻,但在有一点他的师父孙甘怡却并未诓骗他。 凶阴宗确实是有很厉害的功法,入门之后,再经历一系列的考研后,陆纯正式入门,也开始接触到凶阴宗的功法——《大渊镇狱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陆纯很有天赋,七年时间,十七岁的陆纯便已经星罗境大成,隐隐触摸到了神河境的边缘。 十七岁能有这样的修为,放在任何地界,那都是骇人听闻的存在,哪怕是那位被奉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长公主姬师妃,在十七岁的年纪,也没有此等修为。 但陆纯却并未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毕竟他师兄弟们,大抵有着与他相差无几的进展…… 七年的时间转瞬即逝,陆纯倒是也习惯了在凶阴宗中的日子,除了有时候会想念家中的父母外。好在他的师尊也算开明,每过三年都会带他回家一次,看望父母。 这一天,与以往的每一天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陆纯结束了一天的修行,正在自己的木屋中休息。 但他睡得很不踏实,他觉得今日的宗门似乎有些冷,还有些吵。 这是以往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毕竟这宗门的偏僻,已经到了周遭了无人踪的地步。 但今天的夜里却格外的吵闹,就好像有数以万计的人在他的屋子外嚎哭、吵闹、怒吼一般…… 陆纯终于被惊醒,他坐起了身子,却见屋外本应该已经到了黎明的天色却依昏暗。 意识到某些不寻常的陆纯赶忙穿戴好衣物,出了房门,远远的便见到自己的师兄弟与七位师尊都站在院子外,神情惊悚的看着远方那座巍峨的山脉。 “怎么回事?”他赶忙走上前去,这样问道。 只是这个问题还没有等到答案,他便楞在了原地,因为他在那时也看清了那凶阴山上的情形…… 凶阴山脉宛如一道巨大的屏障横在他的眼前,高耸的山顶之上,乌云旋转,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臂在搅动云层。 一道血色的光芒从乌云的中心落下,直直的照入那凶阴山的山巅。 一股罡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涌向凶阴山的山巅,黄沙漫天扬起,飞沙走石,场面骇人。 而他的门的周围,一道道模糊的身影不断被那股巨大的罡风拉扯,在怒吼与哀嚎声中,被吸纳向凶阴山。 那些身影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不一而足。 密密麻麻的沾侵占满了凶阴山周围数十里地。 他们的身躯在那阵从凶阴山上涌出的罡风的拉扯下变得扭曲可怖,但依稀还可以看清他们的模样。 似乎于此之前,他们只是一些寻常人。 准确的说,是生前只是一些寻常人…… 是的,这些忽然出现在凶阴周围的身影,并非生人,而是鬼魂…… 凶阴山是凶邪之地。 它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这股气息会吸引心怀怨恨枉死的怨灵,来到此地,然后将之吞噬同化,转化为一种可怕的邪物——凶阴! 而凶阴宗的存在,便是为天下看守这座可怕的圣山,镇守圣山中的凶阴。 陆纯在这凶阴宗七年时间,也不止以此见过这些被吸引到凶阴山的怨灵,但如此多数量的怨灵,他还是凭生第一次见到…… 他入目看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这般怨灵,数量之多,恐已过了百万之数,并且远方的地界,还不断有这样的怨灵涌来。 “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夜间多出这么多的怨灵?”七师叔的弟子曹清水皱着眉头问道。 “战争……还是那种胜利的一方屠城的战争……方才会生出这么多怨灵……”孙甘怡在这时轻声言道。 “吸收这么多怨灵,凶阴山恐怕又得不安生了……”一旁的二师叔唐瞬也眉头紧皱,如此低语道。 所有人闻言都在那时沉默了下来,上一代凶阴宗的七位师祖,就是因为十多年前,武阳南疆的内乱,致使凶阴山中凶阴暴增,为了镇压那些凶阴而战死。 而孙甘怡这一代凶阴宗的掌舵人也就不得不在还未成长起来前,便开始独当一面,对付凶阴山中的邪祟,若不是文圣柳参忽然出现,为他们谱写下了那首名篇《凶阴昭》,恐怕如今这凶阴宗早就不复存在了。 如今这战乱又起,被吸收来的怨灵数量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人的心都在那时沉道了谷底。 哪怕是入门才堪堪七年的陆纯,都能知道,一场浩劫,即将席卷天下…… “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陆纯这样问道,虽然他已经极力的克制,但他自己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随着自己这话的出口,他的声音分明在打颤。 “寻武阳朝廷帮助吧,龙武关上有四十万白狼军可以……”一旁身为掌门的穆屈在合适沉声说道。 但这话才刚刚出口,就被一旁的孙甘怡打断。 “恐怕如今的武阳朝廷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她如此低语道。 周围的众人在这时纷纷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这位清冷的女子却并不多语,只是在这时伸手指了指不远处。 众人纷纷侧眸看去,只见那不远处的地界,一群身着破碎甲胄的怨灵,正目光呆滞的朝着凶阴山缓缓走去。 而那些怨灵身上的甲胄制式赫然便是白狼军的甲胄! 第一百九十八章 离间 经过李丹青的敲打,赤龙军与白甲军之间的冲突与摩擦倒是消减了不少。 白甲军就是以那位白令甲为首的,被项略文招募来的私兵所改换的称谓。 但虽然赤龙军与白甲军之间的关系不再如之前那般剑拔弩张,彼此之间也多有收敛。 可这些变化终究只是浮于表面的事情。 就像李丹青说的那样,顾全与白令甲所代表的赤龙军与白甲军,固然有寻多不对付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却还是因为他们都不愿意前往前方,与能够在一夕之间剿灭白狼军的辽人大军对敌。 故而就算李丹青压下了他们之间的争斗,可这群老油条,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 先是对进军路线的敲定,各种寻由头提出不妥。接着又以粮草辎重未有到位为由,而各种推脱,然后又是水土不服,让龙象府备齐药物,总之李丹青解决了一样麻烦,他们便会又提出新的问题,无论如何,就是不愿意听从李丹青发兵的命令。 就这样足足拖了四五天,辽人在望山郡以及邛来郡已经站稳脚跟,二郡之地本就位数不多的守军望风而降,大批的难民从四郡之地涌来,哪怕是武阳城,也无法在接手这么多的难民,只能将之安顿在武阳城外,每日施舍些粥饭。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更多的难民尚且还在来的路上,一旦难民的数量达到一定的级别,武阳城难以供应,难民生变,又是一场祸端。 在这样的情形下,关于迁都的声音又开始在朝堂上涌现。 而手握二十万大军,当初叫嚣着要领兵迎敌,却迟迟不肯出兵的李丹青,在有心之人的散播谣言之下,一时之间也成为武阳城百姓口诛笔伐的对象。 认为李丹青是因为怯战,故而迟迟不肯发兵。 只是这作为当事人的李丹青,却并未如众人想象中那般,在恼怒不堪。 此刻,咱们的李世子正坐在军营的大帐中,优哉游哉的喝着茶水,身旁青竹与夏弦音作陪,一个在翻阅二十万大军的名录,一个在查阅陆屋郡的地形堪舆。 而大帐外二十万大军正在进行磨合训练。 从昨日上午,李丹青再次提议出兵,被顾全与白令甲以各种由头拒绝之后,李丹青便不再提及此事,反倒让他们开始训练。 这样的提议自然正当无比,哪怕是顾全与白令甲各怀心思也寻不到由头拒绝。 更何况对于他们而言,只要不让李丹青带着他们去前方送死,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倒是都乐于如此。 这时大帐被人推开,公孙止火急火燎走入了大帐。 入目一见李丹青正坐在那处饮茶,顿时脸色难看,他赶忙快步上前,看向李丹青道:“世子怎么还有心情待在这里喝茶啊!外面都传疯了,都说世子殿下拥兵自重,不遵循朝廷的旨意,怯懦惧战!” 李丹青看了公孙止一眼,也不多言只是自顾自的端起茶杯饮下一口,然后言道:“些许流言蜚语而已,无甚大碍,公孙将军何必惊慌?” 这还没有大碍? 公孙止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 他一时间也摸不准这李世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对方,于是言道:“世子难道不明白吗?” “当初是世子在朝堂上力排众议,决议出兵迎敌。但这么久时间过去,朝廷要人给人,要粮给粮,可世子却迟迟不曾发兵,这些日子,从四郡之地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民间也是怨声载道,现在朝廷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世子的身上。” “项略文那群人本就对世子不满,若是这些流言蜚语再被他们稍加利用,说不得就会成为取人性命的利剑。” “世子……人言可畏,不可不防啊!” 公孙止与李丹青之间的交情说不得太多,只是当年李牧林对他稍有提拔,他为李丹青交还了扳指,其实这份人情早就还了大半,之后更是在李丹青背负弑君罪名时,帮李丹青传达至关重要的讯息。 若说这武阳城里,还有谁是对李丹青真心以待。 那公孙止一定名列前茅。 这番谏言也是苦口婆心。 但李丹青闻言之后,却站起身子,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公孙止的肩膀言道:“将军的担忧,在下明白。” “但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是李丹青不愿意出兵,是白令甲与顾全多有刁难,本世子就是有救国之心,却也是孤掌难鸣啊!” “这些属下当然明白。”公孙止言道:“可这些事,属下知道不够,武阳城的百姓不知道,城外数以十万计流民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只会把这帐算到世子的头上啊!” 李丹青闻言耸了耸肩膀,道:“那又能怎办?对了,他们今日训练结果如何?” 李丹青的思维跳脱,忽然便从方才那事关生死的话题聊到了这事上,这让公孙止不免一愣,下意识的应道:“不算特别理想,世子也到,赤龙军与白甲军于此之前本就属于两个派系……” 这话说道一半,他便察觉到不对,赶忙又转换了话题道:“世子,现在这不是紧要的事情……” “这为什么不是紧要的事情?”李丹青却侧头看向他,神情玩味的问道。 “坊间流言不断,世子现在要做的是,说服顾全与白令甲二人出兵……”公孙止焦急说道。 “出兵做什么?”李丹青又问道。 这个问题多少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与明知故问。 虽然弄不清李丹青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但公孙止还是在这时如实回应道:“自然是对方辽人。” “可这二十万人如同一盘散沙,去了除了送死还能做什么?这二十万甲士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李丹青却在这时反问道。 “没有一点点胜算的仗,在本世子看来,打不打都无关痛痒,倒不如让他们好好的活着,怎么都比死了强吧?” 公孙止闻言,他倒是说不出李丹青这番言论哪里有问题,但却觉得古怪:“可是,不是世子一开始极力主张迎战那些辽人的吗?怎么现在又……” “仗固然要打,但不能这么打。”李丹青似乎知道了公孙止疑惑,他在这时如此言道,打断了对方的话,旋即又说道:“对了,方才你说白甲军与赤龙军的磨合进度很慢,你说着算不算是身为统领的白令甲与顾全的失职?” 公孙止闻言一愣,旋即他眼前一亮,顿时反应过来。 他赶忙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二人治军无方的过错!” “既如此,那就传我军令,免了二人的官职,然后后把玄武军、赤龙军以及白甲军的编制打乱重新分配。” 说着,李丹青便转头看了一眼,在一旁翻阅名册的夏弦音。 夏弦音在这时站起身子,将新整理好的名录递了上来:“公孙将军,新的名录我已经重新整理,就按照这上面的名录重新给大军编队吧,这项事务繁琐,我们时间很紧,公孙将军辛苦了。” 公孙止闻言赶忙摇头,说道:“应该的。” 说罢,他从夏弦音的手中接过名录,初略的看了一眼。 这一眼,便让他心中一跳。 就如李丹青自己所言,他将二十万大军原来的编制打乱,重新分配,但这重新分配的名录中,每个营帐都有十余人,十个营帐为一个百夫长所管辖。 而这些人中,要么百夫长是玄武军的人,要么就是十个营帐中过半数的帐夫是玄武军的人。 这等于是让玄武军的人,坐上管辖士卒的位置。 虽然都不是要职,但这些位置却能与最底层的士卒直接接触,只要操作妥当,在编制被打乱,原先的体系崩坏,众人无法报团取暖的情况下,这群底层的军官很容易便可以取得士卒们的信任。 而作为玄武军的统领。 公孙止无异会是这最大的受益者。 想明白了这些,公孙止顿时脸色潮红,他抬头看向李丹青,神情有些激动。 “去吧。公孙将军想来不会让我失望的。”李丹青却笑了笑,阻拦了公孙止要出口的话。 公孙止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属下定然不负世子重托!” 第一百九十九丈 伏诛 罢黜白令甲与顾全的命令很快就被放了出去。 这个政令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军营都乱了套。 “我们要见李丹青!”李丹青的大帐前,相互不对付的白令甲与顾全纠集了一大批人,来到了营帐外,看向守在营帐门口的公孙止,便大声言道。 公孙止眼观鼻鼻观心,半眯着眼睛,盯着白令甲问道:“白将军与顾将军这是何意啊?” “公孙止,你要做李丹青的走狗,就好好做他的狗。”顾全的性子鲁莽,心底本就憋着一团火气,见这公孙止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底的邪火,顿时更汹涌了几分,嘴里吐出话自然也就不堪入耳了许多。 听闻这话的公孙止脸色顿时阴寒了几分,他低声道:“顾将军,按官职算,你是朝廷外派的赤龙军曲部的守将,我是镇守王都的禁军统领,我比你高上半级,按道理于情于理,你得称呼我一声上将军。” “但你为人粗鄙,我有心不与你一般见识,可你最好也不要蹬鼻子上脸,你现在的行径,辱骂上级,依照军法,我就是砍了你也不为过!” 公孙止于此之前,这几日的接触中,大都扮演着和事佬的形象,李丹青敲打顾全与白令甲之前,二人之间的冲突大抵都是由公孙止出面调停。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公孙止给二人的感觉是个软弱之人,可以被他任意拿捏。 可哪曾想,看似软弱的公孙止,此刻却能说出一番如此狠厉之语。以至于白令甲与顾全都不免在那时一愣,但在回过神来之后,顾全显然不愿意就这样被公孙止唬住,他厉声道:“少拿官衔来压我!我顾全可不是被吓大的,你若是真的有胆子,那便现在砍了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和朝廷交代!” 顾全虽然莽撞,但也不是愚笨之辈。 他很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这十万赤龙军是听命于他的人,他若是真的被李丹青砍了,那等着李丹青的必然是军中哗变。 公孙止显然也有所顾忌,他听闻这话,脸色铁青,却不敢再有下一步的言语。 而一旁一直未有出声的白令甲也在这时将公孙止脸上的尴尬之色。 之前未有出声,只是因为这条政令来得突然,他也听说过不少关于李丹青的事迹,暗以为这位李世子并不是世人言说的那般纨绔,事实上经历那么多事情,李丹青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并且在其中扮演着极为关键的角色,但凡有些眼界之人都应该明白,这位李世子是个极为可怕的家伙。 而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认知,白令甲在一开始方才选择了作壁上观。 毕竟李丹青敢给出这样的军令,他难以保证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依仗。 直到此刻,这李丹青的心腹公孙止的脸上露出退却之色,他方才确定这就是李世子已经走投无路之下,孤掷一注的决定而已。 他顿时笑了起来,在那时言道:“我听说公孙将军在半个月前,还只是玄武军下,曲部的统领而已,手下的人手满打满算恐怕过不了三千之数,只是公孙将军为人聪明,攀附上了咱们李世子,这才有了此刻在我等面前作威作福的勇气。” “但白某人,这里却有一句良言相劝。李世子现在确实手中有兵,也有朝廷的皇命在,甚至听说还与咱们的长公主殿下相交颇深,但如今的武阳城。百姓们对李世子可是怨声载道,公孙将军这威风还能逞上几日,可就是个未知之数了,公孙将军,且行且珍惜。” 白令甲的话比起方才顾全的咒骂可就要来得刺耳得多了。 公孙止的脸色也确实难看了几分,他怒目盯着白令甲,一只手已然摁在了自己佩刀的刀柄之上,但却也止于此举。 就像顾全与白令甲想的那样公孙止虽然巴不得现在便砍了二人,但却不得不去顾念二人在各自军伍中的威望,若是真的动了手,军队哗变,那可就是件天大的麻烦事了。 顾全自然也将公孙止的这幅模样看在眼里,他得意道:“要我说,公孙将军你要是还算个男人,就拿出些魄力来,砍了顾某人,要么就现在给我让开,让那李丹青出来见我!” 公孙止的眉头紧皱,正在他不知道如何处理此事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身后的大帐中传来。 “好啊!”随着这声音响起,数道身影也从公孙止那身后的大帐中走出。 众人定睛看去,那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李丹青与青竹夏弦音三人。 见李丹青出现,顾全顿时露出了胜利者的神情,他的嘴角上扬看向李丹青道:“世子终于舍得出来见人了。” 李丹青闻言灿然一笑说道:“顾将军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与二位将军好歹公事一场,这最后一面,怎么也得见上一见啊。” 这话出口,顾全与白令甲心头皆是咯噔一声。 “李丹青,你什么意思?”顾全怒声问道。 李丹青在那时咧嘴一笑说道:“顾将军这个问题问得,不是你们二位强烈要求我砍了二位吗?” “李丹青素来宅心仁厚,如何忍心拒绝二位这样的请求?”李丹青这样说着,忽然脸色一寒,在那时爆喝道:“来人!给我把白令甲与顾全二人拖下去!砍了!” 李丹青的声如雷霆,两侧早已准备好的玄武军甲士应声而动,作势就要上前将白令甲与顾全二人押下。 白令甲与顾全二人心头一惊,他们带来的甲士回过神来,也在这时摆开了架势,警惕的看着涌上前来的玄武军。 双方一时间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李丹青看着白令甲与顾全手下那批甲士,脸上并未露出多少不郁之色,反倒神情淡定。 “二位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李丹青眯着眼睛问道。 “李丹青!你不会觉得我们二人会坐以待毙吧?”白令甲寒声反问道。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却言道:“这可是二位要求我做的事情,怎么?到头来自己怕死了?” 这话让二人都有些脸上挂不住,顾全一摆手,说道:“少在那里胡言乱语,李丹青,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卸去我们二人的官职!?” “我让二位商讨出兵对策,二位总是推脱,这也就罢了,我让二位整理粮草辎重,准备出兵,这点小事二位足足做了三日,也没有结果,我让二位训练兵马,一日过去,也毫无进展。” “试问二位这一不能献策,二不能治军的废物,我李丹青要来干嘛?不卸了二位的官职,难道就这么养着,等到白白胖胖的时候,喂狗吗?”李丹青寒声反问道。 “你!”顾全闻言顿时面色难看,他愤声看向李丹青,浑身的气机在那一瞬间被他催动。 在这一刻,他已然是被李丹青的话彻底激怒。 而周遭那些甲士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坊间关于李丹青拒不发兵的流言蜚语他们自然也听闻过,对于大多数寻常甲士而言,他们并无法接触到高层的事情,自然也就如那些坊间的百姓一般,将不曾出兵的状况归咎于李丹青的身上。 此刻听闻这番话,他们方才回过味来,这样的状况似乎是因为白令甲与顾全在从中作梗。 只是这其中的真假,众人自然是难以判断。 不过李丹青也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虑的时间。 在顾全的手握住自己的剑柄的刹那,李丹青的眉头一挑,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握住了自己的背后的朝歌剑。 他的脚尖点地,身子猛然跃出,顾全以及他周围的甲士们见状皆是心头一凛。 李丹青的出手毫无预兆,他们对此也毫无预料。 以至于李丹青冲杀到了他们的跟前,他们的刀剑才堪堪出鞘。 但其实,早一刻晚一刻,对于李丹青而言都并无差别。 因为就在他们刀剑出鞘的刹那,李丹青手中那柄黑色的重剑之中,数道白色的剑影猛然涌出,那些剑影宛如具有实质,裹挟着凌冽的剑意在那时飞出,如有灵性一般,来到那些甲士的身旁,冰冷的剑锋停留在距离他们的颈项不过毫分之处。 那一瞬间,所有的甲士都静若寒蝉,僵直在了原地,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再有半点意动,那诡异的剑影就会洞穿他们的颈项。 而没有甲士的阻拦,李丹青的身形一往无前,直直的来到了顾全的身前。 顾全的心头大惊,亦是被李丹青这果决的态度以及骇人的手段所惊吓。 但事已至此,顾全也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他大喝一身举起了手中的长刀,迎向李丹青挥来的重剑。 年近四十的顾全铁马金戈半生,修行天赋虽然算不得卓绝,但却也有神河境初期的修为。 关于李丹青的战力,坊间虽然传得神乎其神,但怎么看都还处在盘虬境,以顾全的常识而言,断然不信李丹青能以这样的修为对自己造成伤害。 故而,在这个档口,顾全还是很自信的。 铛! 紧接着,刀剑相撞。 顾全脸上的笃定之色在那一瞬间彻底散去。 砰。 巨大的力道从刀身上传来,伴随着一声轻响,他手中的刀在那时如琉璃一般轰然碎裂。 同时巨大的力道余波也顺着双臂涌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陡然放大,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鲜血却抢先一步,从五脏六腑涌来,自他的嘴里喷出。 下一刻。 他便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重重倒了下去。 场面上顿时陷入了死寂,所有人都也在这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 他们无法相信,这位李世子真的就这样将十万赤龙军的统领顾全给杀了。 李丹青却神情平静的抽回了自己的朝歌剑,然后冷眸扫了错愕的众人一眼,低声道。 “顾全违抗军令,聚众谋反,更试图以武犯禁!” “现以伏诛!” “在场若有同党,大可现身,本世子好一道清理!” 第二百章 公孙止 “现在!诸位有人要为这位逆贼鸣不平吗?” 大帐之前一片静默。 李丹青冰冷的声音在大帐前回荡,那冰冷的声线落入众人的耳中,让本就惊骇的众人,一时间噤若寒蝉。 这问题就像是明知故问一般。 李丹青敢在这时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杀了赤龙军的首领,那敢为顾全发声之人会是什么结局,自然也是可以被预料的事情。 寻常士卒见顾全如此,哪里还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些什么。 就算真的有余顾全交好的将领,这个时候也只能选择默不作声。 咕噜。 白令甲咽下一口唾沫,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稍稍平复了几分。 “世子……这么草率的杀了顾将军,就不怕人心离散……”他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与怒火看向李丹青言道。 只是这话才说道一半,就被李丹青转头看来,那带着莫名笑意的目光所打断。 “这么说,白将军也觉得这逆贼不该杀咯?”李丹青这样问着,一只手已经摁在了自己背后那柄朝歌剑的剑柄之上。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直白无比,白令甲闻言脸色也骤然一变,他顿时闭上了嘴,低下头不再多言。 李丹青似乎很满意白令甲这样的表现,握着剑柄的手也在这时松开。 但旋即他又问道:“那关于解除白将军官职的决定,白将军可有异议啊?” 问这话时,李丹青的脸上依然是笑意盎然,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 可身旁就躺着顾全的尸体,见识过李丹青手段的白令甲又岂敢再莽撞多余,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点了点脑袋。 “那就好,白将军收拾一下,现在就离开军营吧。”李丹青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言道。 末了,他又看了一眼那群随着白令甲与顾全前来的甲士,他们身上的甲胄制式与寻常士卒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一看便知是军中军官级别的人物。 “还有诸位,这跟着顾全这样的逆贼闹事,本世子念在诸位是被顾全蒙蔽的份上可以既往不咎,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诸位也暂时撤去官职,半个时辰之内离开军营,如有人胆敢逗留,立斩不赦!” 这话出口,白令甲以及那诸多属于白甲军以及赤龙军的将领都纷纷脸色一变,神情难看。 可在李世子那堪称雷霆手腕的威慑下,众人也只能压下心头的不郁,纷纷在这时低下头灰溜溜的离开。 公孙止自然负责此事,他带着手下的亲信,说是护送,实则是监视着这群白甲军与赤龙军中的中坚力量离开军营后,又将打破编制,重新安排二十万大军的事情交代下去后,这才快步来到了大帐前。 他心急如焚,也来不及去等门口的护卫通报,着急忙慌的便走入了大帐。 大帐中,李丹青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惹下了什么样的麻烦,此刻正优哉游哉的与一旁的青竹对弈。 公孙止走入大帐时,正好撞见李世子被青竹杀得节节败退,这抓耳挠腮的窘迫之相。 “世子?”公孙止见状唤了一声李丹青。 李世子闻言麻溜起身,手中的棋子“很不小心”的从手里洒了出去,而被洒出去的棋子也“很不小心”的落入棋盘上,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 已经落入败象的局势顿时被搅乱。 李丹青一脸遗憾的看着棋盘,啧啧道:“唉……一盘好棋啊!” “本世子表面不敌,实际上已经暗部杀阵,就等着收网了,可惜被公孙将军搅了局,着实遗憾!” 李丹青的话,招来的自然是青竹与夏弦音的一阵白眼。 就这公孙止离去的半个时辰的时间,李丹青已经输了足足五盘,此刻这番举动多少有些恼羞成怒耍无赖的嫌疑。 不过,看在公孙止在这儿的份上,夏弦音与青竹倒是并没有揭穿李世子这点小心思。 反倒是刚刚走入大帐就背上了一口黑锅的公孙止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他也同样没有心思在意此事,反倒看向李丹青,颇有几分痛心疾首的言道:“世子糊涂啊!” 李丹青听闻这话,面色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看向对方问道:“公孙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世子杀了顾全,是解了气,但他手下的部将岂会服气……” “更何况,朝廷若是追责下来……”公孙止焦急的说道。 “公孙将军!”公孙止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李丹青所打断。 这一次,李世子语气变得严苛,脸上的神情也肃然了起来,让公孙止不由得一愣,在这时看向李丹青。 “如今国难当头,顾全与白令甲却屡屡从中作梗,致使我大军迟迟难以出征,你可知道没耽搁一日,就会有多少百姓遭受战乱之祸?从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我当然明白杀了他们,必然让他们的旧部心生不满,可我给过他们机会,他们冥顽不灵,我不可能与他们一直周旋下去!” 公孙止闻言自然也明白李丹青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但他还是有些担忧的言道:“世子的担心我当然明白,可……” “没什么可是的,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办法,况且,他的亲信部将大多数都被我一并驱赶,剩下的甲士或许心中会有些不忿,但我相信以公孙将军的手腕,应该可以很快就平息下他们的不满。” “公孙将军,我们现在是已到绝路,没有那么多可以瞻前顾后的时间。”李丹青如此言道。 听闻这话的公孙止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对于李丹青如此冒险的做法心底还是不免担忧,可同时也明白,若是自己坐在李丹青的那个位置,不见得就能做出比他更好的决定。 至少自己是没有这股破釜沉舟的决心的。 “白令甲是项府主的人,此刻我估摸着他已经带着人去了百夷府通报此事,这些日子因为武阳城外流民越聚越多的缘故,坊间对世子不利的声音也层出不穷,项略文说不得会借着这个机会,对世子发难,世子也得做好准备。”放心不下的公孙止,犹豫再三,还是出言提醒道。 “公孙将军放心,这些事就交给本世子来处理。公孙将军现在要做的是,帮助我稳定军心,我可不想辽人杀到了跟前,我们还是一盘散沙。”李丹青笑道。 公孙止见李丹青如此自信,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 “对了,公孙将军。”李丹青却在这时出言唤住了公孙止。 公孙止闻言一愣,回头有些困惑的看向李丹青问道:“世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丹青笑了笑,反问道:“公孙将军可知道,本世子为何愿意如此重用你?” 公孙止倒是没有想到李丹青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愣了愣,却不知如何回应。 李丹青确实是在重用他,就像白令甲嘲弄他时说的那般,在来到李丹青麾下前,他虽然也是在玄武军中任职,但只是一个曲部的统领,手下管着的不过三千余人,可到了李丹青手上,李世子第一时间便将他任命为玄武军的统领,这一点确实让公孙止受宠若惊。 不过,这也不是特别难以理解的事情,毕竟李丹青在朝中根基尚浅,军中更是只有公孙止对他表现过善意。 二十万大军本就鱼龙混杂,李丹青提拔亲信,也不是难以预料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话,公孙止终究不好说出。 李丹青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在那时说道:“诚然,重用公孙将军,确实是有需要信得过的人的缘故,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我家老头子,曾经给过我一份名单,告诉我,如果国家有难,这名单的上的人,都是可用之人。” “而老头子看人素来很准,说在意的也无非两点,一来才识,二来心性。”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那么多人给老头子送东西,想要求得一官半职,都没有回应,但公孙将军不过送了一把寻常的剑,便得了他的赏识……” 公孙止闻言身子一颤,脸色顿时有些潮红,眸中的光芒更是闪烁了起来。 对于武阳人,尤其是身在军伍的武阳人而言。 李牧林这三个字眼,是如雷贯耳,也是宛如信仰一般的存在。 能得到李牧林的肯定,对于公孙止而言,那是难以想象的殊荣。 “这些年在武阳城摸爬滚打,我知道公孙将军确实得做些违心的事,也得收敛起以往的脾性。” “但现在……” “国难当头,百无禁忌。我希望公孙将军,做回那个曾经让我家老头子青睐的公孙止,而不是一个在武阳朝中摸爬滚打,吃尽苦头后,只剩圆滑的公孙将军。” “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他失望。” “可以吗?” 第二百零一章 叛乱 “所以,李将军真的有留下一份名单吗?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看着公孙止那离去的背影,想着对方方才红了的眼眶,青竹皱起了眉头,有些困惑的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在这时耸了耸肩膀,说道:“老头子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若是真有这闲心早就吃肉喝酒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拟写什么名单。” “所以,你是骗公孙将军的?”一旁的夏弦音闻言面露不悦之色。 她的性子的刚直,显然并不能接受李丹青这诓骗自己的做法。 李世子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在那时言道:“公孙止这个人,还算不错,有能力,也有一颗做实事的心,但缺少些许胆魄,不给他来一记狠药,他成不了事。” “我现在手上可用之人太少,确实得使些手段……” 青竹倒是对此并无什么异议,夏弦音眉头微皱,思虑了一会,也点了点头。 …… 转眼又是十天的时间过去。 武阳城外的流民数量越来越多,已过百万之数。 但哪怕武阳城外的难民数量相比于十日前激增数倍有余,但朝廷每日开放粮仓给出的赈灾米粮数量却不见增加,之前所给的米粮数量本就不多,只够二十来万流民勉强果腹。而如今六十万流民,还是原来那点米粮,一天到晚,流民们领到手中的清粥之中几乎找不到几颗米的存在,只是些许熬成糊糊的米汤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便开始出现大批大批的流民饿死。 而在这样混乱的关头下,流民的尸体无人理会,于是瘟疫开始蔓延,流民群里的状况愈发的糟糕。 柴鸿云就是这百万难民中的一员。 他本是望山郡一座武馆的执事,有些修为,但并算不得厉害,在小武馆中靠着执事的供奉,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妻子温良贤惠,一双儿女也聪慧懂事。 本以为日子可以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但却不想,辽人忽然到来,先是龙武关被破,四十万白狼军尽数战死,当这个消息传到望山郡时,所有人都慌了手脚。 郡守仓惶间阻止起了四五万守军,但在辽人大军的攻势下,却节节败退,只抵挡了半日时间,便战死的战事,逃亡的逃亡。 柴鸿云带着妻子儿女收拾起家当,也混在流民之中开始了流亡之旅。但辽人却不打算放过他们,大批的辽军,骑着战马一路紧随,流民的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柴鸿云的儿子也在一场乱战中与家人失散,柴鸿云让妻子带着女儿先走,自己回头去找,在慌乱的人群中,柴鸿云方才看见自己的儿子,正要上前,辽人的铁骑忽然杀出,就在距离儿子不过数丈之遥的地方,柴鸿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在了辽人的铁骑之下。 那一瞬间。 柴鸿云的双目尽赤。 他几乎要遏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去,砍死那辽人,为自己儿子报仇的冲动。 他是个武者,有些修为,这逃难的路上,人心惶惶,保不齐会不会有人做出些谋财害命的事情,故而柴鸿云长了心眼,随身带着自己的刀。 他的手在那时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刀柄,就要上前。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那时。 周围辽人的铁骑不断的杀出,数不清的难民,在辽人的铁骑下哀嚎,但辽人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求饶,他们肆意屠杀,就像是在享受这人间炼狱一般。 丧子之痛还未散去的柴鸿云,开始害怕。 却不是因为辽人的枪戟…… 他意识到,辽人会一直追杀他们这些流民,而距离武阳城,还有千里之遥,他此刻若是上前,或许有那么些许机会,为自己的儿子报仇,可结果却也是可以预料的。 他会死在辽人的刀剑之下。 如果这样…… 他的妻女会遭受怎样的命运呢? 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他强迫自己在这时冷静了下来。 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与悲切。 也放下了自己身为父亲的尊严。 他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妻女的身旁,面对妻女的询问, 只是说寻不到儿子,却如何都不敢将儿子死在自己面前的事实告诉妻女。 就这样他们一路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终于来到了武阳城。 本以为,来到了天子脚下,日子总算可以安定下来。 但却不想到了武阳城,却入不了城,只能被安顿在城外,靠着每日的施粥过活。 所有人都在问,朝廷什么时候出兵,什么时候夺回失地,又什么时候替他们这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报仇雪恨。 可柴鸿云没有等到这个回答,等来的却是武阳城外越来越多的难民。 赈灾的米粮,从一开始的数量稀少,但勉强可以果腹,到后来越来越少,想要取得米粮就得靠争靠抢。 有些修为的柴鸿云倒还可以应付,毕竟寻常的庄稼户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抢了旁人的粮食,旁人就得挨饿,可家中的妻女嗷嗷待哺,他又哪里顾得上旁人。 可后来,妻子生病了。 入不了城,看不了病,就只能靠妻子自己撑着。 他想着多给妻子吃些,她身子骨就好些,说不得就能没事。 于是,他把自己的饭大半分给了妻子。 可自己吃得少了,就没了气力,流民也更多了起来,争夺也更加激烈。 就仿佛陷入了恶性循环一般,妻子的身子越来越差,他就得分出更多给妻子,而自己吃得越来越少,能抢到的米粮也越来越少。 在三天前的夜里,他的妻子撒手人寰,说是累了想睡上一会,然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只是在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不断的说着,要照顾好女儿,要找回他们的儿子。 柴鸿云泣不成声,却只是连连点头。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从妻儿的死中抽离出来。 他来不及去悲伤,来不及去难过,只是安顿好自己的女儿,然后想着办法弄来食物。 这些日子为了让妻子的病好起来,他与女儿的口粮都分出了不少给妻子,如今女儿以及饿得面黄肌瘦,柴鸿云担心这样下去,自己的女儿也会熬不下去。 他不无法接受再失去自己的女儿,所以,这三天,他都一大早便来到了施粥的地点,拖着疲惫的身子给女儿抢来一份份稀得可怜的稀粥。 他将稀粥中的米粒都挑出来,给女儿吃下,自己只是喝上些米汤,再寻来些树叶果腹…… 今天,柴鸿云也很早到了城门前。 等着城门打开,官员施粥。 今日,他很幸运,足足打到了两碗米粥。 他一路上走得很急,又小心翼翼,尽可能的避开流民的队伍,毕竟在如今的情形下,百万流民之中大有人饿着肚子,两碗稀粥,在寻常时候根本无人在意的东西,此刻却很有可能让人拼上性命。 但这目标着实太明显了一些,又或者说,路上虎视眈眈的流民着实太多了一些。 柴鸿云终究还是被人盯上了。 十来位流民围拢过来,就像是恶狼一般死死的盯着他。 柴鸿云当然想过说些什么,譬如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们,将自己家中还有一个女儿嗷嗷待哺的事情讲述出来,以此博得同情。 大这样的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存在了一瞬,便被他否决。 原因无他。 只是因为他看清那时,那些灾民的眼睛。 那猩红的目光,那麻木的脸色。 哪里还有半点身为人的模样。 饥饿,让这里的每一个人,一草一木都陷入了疯狂。 柴鸿云与他们扭打了一阵,终究是双拳难敌四腿,败下阵来,加上周围闻讯赶来的流民数量越来越多,柴鸿云害怕自己今日颗粒无收,他不得已之下,将其中一碗米粥扔了出去。 米汤散落一地,那群流民,就像是恶狼一般在那时铺在了地上就着泥土,大口大口的舔食起地上的米汤。 柴鸿云趁着这个机会,拖着带伤的身子回到了安顿自己女儿草棚外。 虽然丢失了一碗米粥,但还有一碗得以保存,这也算得上是这七八日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了。 “囡囡!看阿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还没走近草棚,柴鸿云便大声的朝着草棚中的女儿说道。 以往这个时候,自家女儿就得蹦蹦跳跳的出来迎接自己了…… 但偏偏今日,他连唤了三次,草棚也没有动静。 柴鸿云的心头一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他赶忙快步朝着草棚中走去,入目便见到了自己躺在草棚中的女儿。 他来不及多想赶忙上前,嘴里大声的唤着女儿名字。 好一会的光景,女儿方才虚弱的睁开眼,看向柴鸿云,虚弱的说道:“阿爹……我冷……” 柴鸿云醒悟过来,伸手去摸女儿的额头,她的额头滚烫,他再看了看女儿的手背,上面生满了红色的小点…… 这…… 这和他妻子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 柴鸿云是忍着冷水,给女儿喂完这顿饭的。 但女儿的胃口很差,一碗米粥只喝了一半,便又昏睡了过去。 柴鸿云安顿好女儿,独自来到了草棚外,他的脑里在这时是一团乱麻。 他想起了儿子死在辽人铁骑下的惨状,想起了妻子临死前拉着自己的手说过的话。 他曾经也和那么多人父亲丈夫一样,曾对妻儿许下过那样的承诺——我会保护你们,有我在,你们什么都不要怕。 但现在,那些承诺犹然在耳,但那些曾经他誓死保护的人,却一个又一个的离开。 他放弃了那么多,妥协了那么多,只是想要保护好自己最后的依靠。 但似乎上天,连这点怜悯都不愿意给他。 他知道,女儿活不久了,进不了武阳城,看不了郎中,拖下去也只会与妻子一个下场。 他伸手端起了那碗女儿喝剩下的米粥,饥肠辘辘的肚子告诉他,他应该喝下他,这样他才有力气明天去抢来米粥,可他的嘴却味同嚼蜡,香甜米粥到了嘴边甚至让他反胃…… 是啊…… 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再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他将端到嘴边的米粥又放了下去。 “大哥……你的粥还要吗?”而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这让柴鸿云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扯了出来,他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何时,他的身前已经站着几道身影。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但无一例外,都面无菜色,身材消瘦。 这儿是难民安置地的边缘,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些老人妇孺,亦或者与柴鸿云一般拖家带口的人。 而相比于多少有些武艺傍身的柴鸿云,这些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在流民增多后,时常数日都抢不到一口米粥,只能吃着树皮树根果腹。 此刻他们看向柴鸿云手中米粥的目光写满了垂涎,可碍于柴鸿云那强壮的体魄,却不敢冒进,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意兴阑珊的柴鸿云此刻已心生死志,他苦笑一声,将手中的米粥递了上去。 接过碗的一群人,在那时就好似换了模样一般,一群人趴在了地上宛如野狗一般抢食着碗里的米粥,整个过程中,免不了相互厮打,也免不了彼此怒骂。 柴鸿云看着眼前的情形,他觉得可笑,觉得滑稽。 这些人哪里还有半点人的模样。 他这样想着,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立场去这样说他们,毕竟自己也曾如此在那施粥的地方为了些许米粥与人大打出手…… 可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本来是武馆的教习,有着不菲的收入,有漂亮的妻子,有聪慧的孩子,有平凡却美好的一切…… 可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他在心底这样问自己,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真实的噩梦,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但现实却不给他半点遐想的空间,耳畔在这时忽然传来阵阵轻吟的琴声。 他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是武阳城。 高耸的城门中,还是轻歌曼舞,还是醉生梦死,哪怕是到了深夜,他也偶尔能听见城里酒楼中的轻吟浅唱。 一墙之隔,却恍如两个世界! 可是…… 这又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在这里食不果腹,自己的妻儿一个个惨死,武阳城里的达官贵人们还是可以轻歌曼舞! 他们的铁骑呢? 他们的大军呢? 他们的圣山武君呢? 他们为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又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等死? 一切疑惑在这时涌上了柴鸿云的心头。 他想不答案。 而想不出答案,就意味着,这不公平。 于是,这股不忿化为了怒火。 他豁然站起身子,走到了那群正低头在碗里抢食的流民身旁。 他伸手抓起了一位流民的衣袖,将之重重提起,然后一脚将那装着米粥的瓷碗踢开。 “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 “你们看看,这些日子到底有多少人被饿死,被病死!” “可谁曾管过我们,过问过我们?” “他们可以在这高墙之后,大快朵颐,歌舞升平,凭什么我们就要这里为了一碗稀粥而打得头破血流!” “今天我们能吃到的是米汤,明天就是米糠,在后来,说不定就是一碗水就想把我打发了!” 流民们愣在了原地,直愣愣的看着这忽然暴起的柴鸿云,神情迷茫。 “我们要入城!城里面有的是果腹的米肉!只有那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你们要在这里像饿狗一样饿死在这儿,为了一碗寻不到几粒米的粥饭大打出手,就留在这里,想要吃肉,想要好好活着的,跟我一起,我们一起撞开那城门!” “入城!做人!”柴鸿云大声的怒吼道。 或许是感同身受,或许是绝望之中所孕育出的愤怒积压已久。 又或者只是因为想要填饱肚子。 在短暂的迷茫后,人群中忽然有人站起,举起了自己的手,大声的吼道:“入城!” 于是更多的人站起身子,他们大吼着:“入城!入城!” 已过百万的流民,终于愤怒,终于汇集在一起,决定让武阳城里的大人物们,看看他们这些蝼蚁的命,够不够撞开这武阳城的大门! 第二百零二章 条件 李丹青是被连夜召入宫中的。 流民生变,已经开始在武阳城外闹事,守城的甲士靠着官威阻拦了几次,却只是短暂的喝退,大批的流民依然汇集在武阳城外,随时可能真的冲入城中。 驻扎在城外的五万赤龙军已经被调往那处,随时准备阻拦民怨滔天的难民。 李丹青入宫之时天才蒙蒙亮。 一入那相封殿,便见殿中文武百官齐至。 李丹青的到来让殿中的所有人都在这时转眸看向李世子。 “李丹青!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李丹青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陆沉戟便率先发难,朝着李丹青怒斥道。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错愕的看向这位圭玉府的府主,眨了眨眼睛,问道:“陆府主这是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怎么一见面就叫叫嚷嚷的,传扬出去,岂不是有辱斯文!” “还有辱斯文!这个节骨眼上了,你以为老夫还在乎这些!?”陆沉戟愤怒说道。 “这个节骨眼是指哪个节骨眼啊?”李丹青困惑问道。 见李丹青揣着明白装糊涂,陆沉戟显然愈发的气恼,他说道:“李丹青!武阳城外,流民作乱,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你别给老夫说,对于此事,你一概不知!” “哦?”李丹青闻言,眉头一挑旋即看向对方说道:“原来陆府主说的是这事啊!” 他这样说着话锋一转,旋即问道:“可这事与我李丹青有什么关系?” “李丹青!你倒是健忘得很啊!”陆沉戟在那时冷笑一声如此说道:“当初是谁在这朝堂之上信誓旦旦的说要领兵迎敌,要与辽人决一死战的?” “这前前后后,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李世子迎的敌呢?” “晃晃悠悠的还在这武阳城中带着,怎么?怯战了?不敢去了?” 高台上的姬师妃听见这番话,眉头一皱,几乎就要起身为李丹青说些什么,但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手,阻拦了就要起身的姬师妃,然后看向陆沉戟道:“老府主说的这些,对错我现且不论,只问老府主一句,这些事,与武阳城外此刻的流民叛乱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世子是又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这时一旁的项略文上前说道:“这些流民从哪里来的?无非就是西洲、望山以及邛来三郡,他们身受辽人之祸,对辽人恨之入骨,本来是盼着朝廷的大军为他们排忧解难,夺回失地!” “可这么久的时间李世子却依然蜗居在武阳城中,这些流民岂能不心生怨愤,又岂能不闹事!?” “我知道二位恨不得杀了我,但这样的说辞,你们信吗?”李丹青见这二人一唱一和,顿觉好笑。 “说辞!这难道不是事实吗?”陆沉戟被李丹青当面戳穿,不免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沉声道:“李丹青,我劝你不要仗着长公主的爱护,就得寸进尺,以为这朝堂上无人奈何得了你!既然今日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你也就给我好好解释解释,顾全是由何而死?白甲军与赤龙军一大批将领又为何被你卸去官职!” “他们的官职都是朝廷下封的,没有朝廷的允许,你是什么职位,凭什么能夺取他们的官衔!” “怎么?世子当着不过瘾,世子还想着更大的权柄?” 李丹青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言道:“我还正奇怪呢。” “杀了你们一条狗,又把你们那些安插我身边的狗崽子们都撵了出去,你们这么这么久时间都没有个动静,还以为诸位学聪明了,闹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算计我呢。” 李丹青的话,可谓给众人不留半点情面,放在以往,陆沉戟与项略文二人定然会勃然大怒,但此刻他们显然长了记性,虽然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不善,但却强忍着并未发作。 李丹青倒也并不在意,继续言道:“那城外确实有流民不假,可诸位谁敢说那些流民是本世子造成的?” 李丹青这样说罢,也不给众人反驳的机会,目光一转便看向人群中站在角落的姬玉植与姬瑶。 如今长公主监国,名义皇位的继承人尚且未有定论,姬权姬斐也好,姬瑶玉植也罢,自然从理论上而言,都有监国的权利。 故而这些日子以来,每次朝会,姬玉植与姬瑶都到场听政。 只是这个过场对于姐弟二人而言,都有些像是累赘。 毕竟小麋鹿对于一大群人站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事情多少有些难以理解,在她看来与其这样浪费时间倒不如大家坐在一起胡吃海喝一顿来得实在。 至于对于姬玉植而言,那这些争吵又未免太过无趣,而他碍于身份又不能说些什么,故而无聊得紧。 此刻李丹青忽的朝他投来目光,姬玉植一愣,有些奇怪李丹青的举动。 毕竟在他看来,李丹青这家伙虽然不太聪明,但不至于这点事情就让他束手无策。 这样想着,李丹青的声音忽然传来:“不如让咱们的三皇子来说说,到底哪些流民是为何生变吧?” 这话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楞在了原地,神情困惑的看向姬玉植。 姬玉植倒是并不习惯被这么多人注视,他愈发的困惑李丹青为何要在这时将他推到这个风口浪尖。 而面对他疑惑的目光,李丹青却只是朝着他眨了眨眼睛。 姬玉植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在李丹青摆脱了弑君的罪名,同时接手大军准备前往西境前,李丹青曾经寻到过姬玉植。 他说:“你想要夺嫡,机会就在眼前。” “从现在起,你可以参与朝政,但记住你只能听,不能说。” “直到某一天,我认为时机成熟,自然会让你上场,但你得记住,是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姬玉植皱起了眉头,他看向李丹青问道:“你想挟持我,做权臣?” 那时的李丹青只是笑了笑,并未解释:“听话,就行。” …… 姬玉植回过了神来。 他沉了沉自己的心神,看了李丹青一眼,旋即挺直了自己的脊梁道:“城外的流民几日前便已过百万之数,可朝廷发放的赈灾米粮,却始终是按着二十万流民的数量计算的。” “这么下去,必然会有人饿着肚子,穷则生变,流民之乱恐怕与李世子的出兵与否并无关系,只是因为那些流民活不下去了……” 这是在场文武百官第一次听闻这位于此之前几乎快被人忘却的三皇子的言论。 虽说这些话倒是算不得什么太过深奥的推论,事实上他们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惊讶的是,这位三皇子毕竟才十二岁,此刻所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却是让人不免啧啧称奇。 这样的心思方才升起,却又听对方继续说道:“当然,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 “陆府主与项府主主持朝政多年,这些事情,你们肯定比玉植清楚,可饶是如此,你们依然在每次朝会之上以武阳城国库空虚为由拒绝姑姑增加赈灾米粮的提议。” “这背后有什么算计,想来二位比我更清楚吧。” 本来方才那番话,姬玉植表现出来的仪态已经让众人有些惊讶,此刻这番话出口,更是让众人的心头一惊。 “算计?三皇子!你尚且年幼,老朽不想与你争辩,朝堂之事复杂万分,牵扯颇多,皇子愿意为长公主分忧是好事,但眼界学识都还需要在磨炼一番。”项略文在这时沉神言道,虽然极力克制,但在场众人都在这时听出了这位府主大人语气中的不善。 “是啊,皇弟,朝堂的事情很复杂的,你尚且年幼,有些事只看到表面,不过你有这份心意是好事,日后可以来我府上,我可以多教教你。”二皇子姬斐再这时上前言道。 姬斐的心思活络,这事关乎皇族,虽说姬玉植这个皇子的身份在大多数人的眼里都只是个摆设,但名头摆在那里,自然由他出面劝解最为合适。 “没什么复杂不复杂的。”但姬玉植却并不领情,在那时皱起眉头道:“我武阳城的国库尚且充盈,完全有能力应付城外的流民,但项府主与陆府主却屡次刁难,说到底是为了私欲,而非公利,更与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社稷无关。” “无非就是等着流民生变,然后重提迁都之事,顺便再把这罪责扔到李丹青的身上,一石二鸟,一举两得而已。” 姬玉植的话,说得是毫不留情,而这样的话,也只有姬玉植这般年纪,同时也是皇子身份的他说出来,才能让项略文与陆沉戟哑口无言。 李丹青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愿意给二人反应的时间在那时伸出手轻轻的拍了起来。 那啪啪啪的掌声响彻在相封殿中,落入项略文与陆沉戟的耳中,却显得那般刺耳。 “玉植皇子倒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就是不知道二位府主对此作何感想?”李丹青眯着眼睛看向二人问道。 “李丹青!你教唆皇子,污蔑我等,是何居心!?”项略文回过神来,看向李丹青便怒斥道。 “这些话都是玉植皇子自己想到的,怎么能说是我教唆的呢?”李丹青闻言甚是委屈的反问道,末了,话锋一转,又收敛起了脸上的委屈之色,然后唏嘘言道:“更何况,难道玉植皇子说的不是真话吗?这想来也算不上污蔑吧?”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心头一惊,错愕的看向李丹青,他们当然知道李丹青代表着是长公主的势力,与无论是太子党还是二皇子一党,都不对付。 但长公主在朝中根基尚浅,除了在民间的些许威望,以及朱紫甲的支持外,几乎没有任何党羽的存在,故而在大多数时候,李丹青也都是与双方周旋,但今日从来到这相封殿时,李丹青的便一反常态的锋芒毕露,此刻更是将矛头指向项略文与陆沉戟二人,似乎是真的要与双方撕破脸皮! 相封殿中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彻底紧张了起来。 项略文与陆沉戟也是脸色一变,一时间摸不准李丹青这么做到底是何居心。 “李丹青,你可知污蔑朝廷重臣是何罪责!?”陆沉戟如此言道。 “污蔑吗?那如此说来,二位今日是没有迁都的打算了?”李丹青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他如此问道。 这话一出口,陆沉戟与项略文顿时回过了味来。 原来李丹青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是在这儿算计他们。 在那日被李丹青威逼利诱,白白送给李丹青二十万大军之后,项略文与陆沉戟回过味来,便觉事情不对经。 双方若是再这样水火不容的斗下去,说不得最后会被李丹青逐一击破,二人一合计私下便见了几次面。 虽然双方都不可能妥协于对方,但却定下了先解决李丹青的计策。 故而今日一见面,这不对付的双方却是默契十足,为的就是让迁都之事定下,同时尽可能的打压李丹青。 却不想被李丹青一阵胡搅蛮缠,同时请出了这个他们以往从未放在心上的三皇子,一时间将二人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对于天子与二皇子而言,如今最大的麻烦远不是辽人,而是彼此,他们都想要保存有生力量,对付对方,至于辽人,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双方都并不认为会是多大的麻烦,至少没有彼此带来的麻烦大。 他们可以和辽人何谈,可以割地,可以赔款,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拿到那九鼎之位。 故而迁都,然后决一死战,对于他们而言,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 但李丹青这一手釜底抽薪,彻底乱了他们的阵脚。 项略文皱起了眉头,陆沉戟沉下了脸色。 “怎么?二位怎么不说话了?”李丹青见状笑眯眯的追问道。 面对李丹青的质问,陆沉戟沉着眉头沉默了一会,总是在这时,沉声反问道:“辽人来势汹汹,李世子又拒不出兵,如今武阳城外的流民更是嚷嚷着要造反,这些问题,若是无法解决,不迁都以待时机反攻,难道要坐困武阳城,让我武阳百年基业付之一炬吗?” “区区流民,我武阳城中数十万大军,还能对付不了?解决了流民,诸位只要愿意给钱给人,辽人难道就对付不了?诸位只是不愿意做罢了。”李丹青笑道。 “流民?那些流民数过百万,世子能对付?”听闻这话的陆沉戟眼前一亮,想是想到了些什么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古怪了起来。 “这有何难?”李丹青却笃定言道。 “那不如就由李世子出面,为朝廷与长公主分忧吧!”项略文也在这时走上前来,附和道。 这天下当然没有免费的午餐,这项略文与陆沉戟两个老狐狸更是机关算尽的角色,这忽然转换的态度,其中便藏着许多猫腻。 流民当然好对付,数量虽多却只是乌合之众。 但真正的麻烦在于这些流民杀不得。 若是杀了,天下人心寒,本就风雨飘摇的武阳局势会更加的动荡,可若是想要安抚,朝廷又不愿意给出那么多的米粮,这件事对于朝廷而言,那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故而没有人愿意去接这个活计。 李丹青若是接手,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若是李丹青以血腥镇压,他们可以以此发难,而若是李丹青接手这些流民,但却拿不出粮食,那流民的怒火必然比上一次更加汹涌,那他们更可以以此攻击李丹青。 本来本李丹青逼得有些局促不知如何解决这事的项略文与陆沉戟,见李丹青自己往坑里跳,自然是没有阻拦的道理。 “既然李世子如此有信心,那不如咱们就把这事交到李世子手里吧。” “只要李世子能解决此事,我等也再也不提迁都之事。”陆沉戟与项略文在这时唯恐李丹青反悔一般,连连许诺道。 李丹青见状咧嘴一笑:“那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不过,除了迁都之外,本世子还要募兵之权!对抗辽人刻不容缓,我想诸位应该不会反对吧?” 第二百零三章 激化 柴鸿云大抵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一呼百应的那一天。 他只是愤声一呼,这呼喊反倒说出了那些流民的心生,无数流民在听闻他的召唤后聚集到了他的麾下。 不过一日的时间,他的手下便有足足四十万人,并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只是这些流民大都拖家带口,能有多少战力,柴鸿云心底是有数的。 他很明白靠着这些流民,想要攻破武阳城,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但同时,看着那些汇聚在自己手下的流民,柴鸿云忽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使命感。 若是他们早些这般团结在一起,或许辽人就没办法那么轻松攻破他们的家园,他的妻儿也不用死。 他要做些什么。 为这些和他一般的流民们。 至少尽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悲剧不在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抱着这样的念头,柴鸿云用自己并不算特别灵光的脑袋做出了规划。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就算打过了,入了武阳城,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烧杀抢掠,亦或者谋权篡位。 前者不是柴鸿云想要看到的,后者柴鸿云也很自知之明的觉得自己没有那本事。 所以,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聚拢这人群大势,然后以此作为和朝廷谈判的资本…… 至少让朝廷能打开武阳城的大门,让他们这些流民进城,给他们一条活路。 抱着这样的念头,在第二日天色蒙蒙亮时,柴鸿云便带着大批流民来到了武阳城的城门口。 作为流民的代表,柴鸿云被推到了台前,他来到武阳城的城门外。 看着眼前那城墙上甲胄明亮的甲士,柴鸿云咽下了一口唾沫,他多少有些紧张。 于此之前,只是一个寻常武馆的教习的柴鸿云,这还是平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大场面。 “我是……是流民的代表,望山郡人士,来此想请各位军爷网开一面,放我们这些流民入城,给我们一条活路。”柴鸿云酝酿了好一会之后,终于是鼓起了勇气朝着城门上大声说道。 虽然他极力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冷静,可从嘴里吐出的声音,还是带着些许颤音。 身后大群饥肠辘辘的流民都在这时紧张的看着柴鸿云,也看着城门上的守军。 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尚且握在那城门上的甲士们的手里,他们眼神中的期待,已经溢于言表。 而随着柴鸿云的声音响起,场面上顿时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在等着城门上的回应。 一段死一般的静默后,城门上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退下!” 那声音之中裹挟着的是,不容置疑的威吓。 柴鸿云一愣,他大抵怎么也没有想到,城门上的大人物会用如此果决的语气拒绝与他对话,根本不给他半点反驳的空间。 身后的流民开始喧哗,有人怒骂,有人愤然起身,也有人抄起了家伙,似乎已经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 对生的渴望,往往能让人克服恐惧。 哪怕眼前的对手,是曾经让他们都觉得高不可攀的存在。 柴鸿云并不认为他们有太大的胜算,更何况,一旦真的动起手来,那他们的身份,就从流民变做了反贼,这是一挑开弓没有回头箭的路。 不到万不得已,他觉得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大多数的流民并没有这样的远见,他们只是觉得群情激奋,觉得他们人多势众。 看着近乎失控的百姓,柴鸿云有些心头犯苦,他赶忙朝着众人示意,好在来之前,他寻到了不少还算有些见识的流民,他们在人群中有些威望,在这时出手稳定住了众人。 柴鸿云深吸一口气,这才算是稍稍放下心来,他再次看向城楼,铆住了劲大声说道:“各位军爷,我们都是寻常百姓!” “辽人大军杀来,我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来到这武阳城,只想求朝廷给我们一挑活路,放我们进城,我们有力气,能干活,能自己讨口饭吃,还请官爷们行行好,给我们一条活路!” 柴鸿云这番话,句句发自肺腑,说得言辞恳切,也说得声泪俱下。 身后流民大都有着与他一般的遭遇,听闻这番话,也顿时变得激动了起来。 当下便有人上前跟着附和道:“大人们!求求你们放我们进城吧?我们是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这样的头一起,人群更加的激动。 有妇孺抱着饿得宛如皮包骨的孩子哭诉道:“大人们,救救我孩子吧,他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 有老人哭喊着:“老头子,儿子死在了边关,为了朝廷战死的,看在我儿子的份上,求各位让我们入城吧!” 有汉子泪眼婆娑的说道:“俺有力气,俺什么都可以干,只求官老爷们,给我一口饭吃……” 越来越多的人,在这时涌上前去,嘴里不断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只是想要求得些许怜悯,只是想要得到一条生路。 这样的场面固然让人动容,但…… 柴鸿云看着这群被逼到绝路,努力想要抓取到一抹生机的百姓,看着他们不断朝着城门涌去的情形。 心头一惊,他赶忙朝着众人大声言道:“快回来!别往前靠!” 但此刻的百姓们早已没了理智,只是一窝蜂的涌向城门。 柴鸿云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中,隐约间他听见了城门上传来些许甲胄碰撞之音。 他赶忙朝着城门大吼:“他们只是想要活命!” “他们只是想要活命!” 但或许是嘈杂的现场让他的声音无法穿过人群抵达那处,也或许是城门上的大人们,并不关心这些流民的呼喊。 柴鸿云瞥见,城门上,一支支利箭上弦,烈弓拉满。 “不要!不要!”柴鸿云顿时脸色大变,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朝着那处高声喊道。 然而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流民的声音。 一支支利箭离弦而出,飞射向城门下。 于是乎百姓们成片成片的倒下,妇女也好,孩童也罢,都在那时如被车轮碾过的稻草一般,栽倒下去,鲜血喷溅,染红了武阳城的城门,也染红了柴鸿云的眼眸…… …… “若我解决了这流民之患,本世子还要募兵之权!”相封殿中,李丹青看着一副奸计得逞之色的陆沉戟与项略文,如此说道。 项略文与陆沉戟的脸色一沉,在这时看向对方,他们不觉得李丹青有本事完全解决这麻烦,但李丹青此刻那一脸笃定的模样,却让已经在李丹青的身上吃过几次亏的二人有些迟疑不定。 要是李丹青真的做好了这事,一旦他手握募兵之权,那就意味着,李丹青有了豢养私兵的权利,这样一来,便意味着一个不可低估的对手会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 这并不是二人能够接受的结局。 而就在二人迟疑的档口,一位甲士却在这时快步从外走来,也来不及去等通告,步入殿中便大声道:“长公主,大事不好!流民成患,已经开始攻城了!” “怎会如此!?我不是让守军安抚为主吗?”台上的姬师妃在这时再也憋不住了,站起身子看向那通报之人大声言道。 那通传的甲士如何能够回答这样的问题,只是低着头道:“小的不知事情到底是如何演变成这样的,但流民如今已经群情激奋,开始冲撞城门,还请长公主快些做出决断!” 姬师妃顿时面色阴沉,这样的事情以她的经历自然是难以应对,只能将求助似的目光递向李丹青。 李丹青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他也没有时间去等着项略文与陆沉戟的回应,只是在这时沉声说道:“就由我来解决此事吧!” “但此事作罢之后,赈灾的米粮为何不发,守城的士卒又为何让事态激化,此间种种,本世子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也请再做各位做好为此负责的准备!” 说罢这话的李丹青也不管众人再作何反应,转身便离开了这相封大殿! 第二百零四章 谁在造反 武阳城的城门之上莽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看向城门下的流民,乱箭之下,场面一片狼藉。 数不清有多少百姓死在这箭雨之下,他们之中有年过半百的老人,有饿得枯瘦如柴的男子,甚至不乏妇女与孩童。 这样的场面过于残忍,莽窟得见也不免心头咯噔作响…… “爹……” “他们只是些难民,根本不可能撞开武阳城的大门的,威吓就好,何必……”莽窟如此言道。 “你懂个屁!” “这些刁民最会的就是得寸进尺,今日他们能逾越雷池,在台下与我们讨价还价,我若是既往不咎,他们明日就敢带着枪棒前来,要凿开这城门!你信与不信?”莽桓面露厉色,如此说道。 听闻这话的莽窟也不知该如何与自己的父亲辩解,但总归觉得与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动手,并非他们这些甲士应该做的事情。 这不是战争,反倒更像是一场屠杀。 “粮库中,明明还有数量庞大的存粮,我们大可以安抚这些百姓,为什么一定要闹成这样。”虽然心底存着疑惑,但数十年来,早已习惯了被父亲驱使的莽窟,却是不敢去反驳自己的父亲,只能转而问出了另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换来的却不是莽桓悉心的讲解,而是一道冰冷的目光。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蠢!”莽窟在莽桓那阴冷的目光下,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而莽桓的声音也在这时响了起来。 听闻这话的莽窟身子一颤,赶忙低下了头,言道:“孩儿愚笨,还请父亲大人指正!” 莽桓闻言侧头又看了莽窟一眼,失望之色写满脸颊,但这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莽桓还是在这时压下了自己心底的不郁,耐着性子言道:“我且问题,粮食存在何处? ” 莽窟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如实应道:“自然是万册司与玉政司中……” “龙象府倒是也不少存粮,可都是军用的,自然不能动,所以,这赈灾的粮草应当由玉政司与万册司出面给粮……” “玉政司与万册司分属于二皇子与太子。” “我们双方之间势同水火,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而打仗靠的是人,而是人,而是人他就得吃饭,多给出了米粮,便意味着到了双方决战的档口,谁就会有少钱少粮的窘境,你觉得谁会愿意做这个冤大头呢?” “你说得没错,这些流民其实要求并不高,他们只是想要一口饭吃,可如今的问题是我们给不了他们饭吃。” “前方辽人的战火还在沸腾,流民只会越来越多,今日我们不开城门,把他们吓退,那明日他们还未来闹,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东西,闹得久了,他们就会真的提着刀枪来强,现在的震慑或许并非长久之计,但却能暂时镇住他们。” “我们是奉命办事,朝廷让我们不择手段稳住这些难民,我们能用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就是这样。” 莽桓侃侃而谈,但说出的话落入莽窟的耳中却让莽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可是父亲也说了,这些流民若是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终究会一直闹下去,我们能唬住他们一时,却唬不住他们一世啊,到时候他们回过味来,卷土重来,那岂不是更加的难以遏制……” “可那时候我们不是早已迁都了吗?”听闻这话的莽桓侧头看了莽窟一眼如此说道。 莽窟当然知道迁都是太子党早已定下的计策,可直到这时,他方才意识到,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眼背后包裹着的是如何残忍的后果。 “若是迁都,没有武阳城坐镇此方,辽人大军岂不是更加的肆无忌惮,那这些流民不是……”莽窟有些惊悚的言道。 “你看这些流民,他们不过是些流离失所之人,他们对于武阳朝而言早已没有了作用,这些的人生死你又何必放在心上,他们的死,是为了让武阳朝能够长治久安,是值得的。”莽桓的回答显得云淡风轻,那般的不经意,又那般的理所当然。 莽窟不知道如何去辩驳这样的逻辑。 而事实上,他似乎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去思虑这事情,因为在他听出这番话的同时,城墙下的难民似乎真的被莽桓的铁血手腕所震慑,开始退去。 “你看,这些贱民就是这样,你越是退让,他就越是得寸进尺,现在被打了,知道疼了,就知道跑了。”身旁的莽桓低头看着城下退去的百姓,冷笑言道。 似乎,他很得意自己的这番战果…… 但就在这时,身旁的甲士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将军,那些难民好像不是要退!” 莽桓一愣,在这时沉眸看向城门下,却见难民之中,一群看上去还算精壮的男子迈步走出,数量大抵已过万数,手上拿着些锄头镰刀,更有甚者握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木棒。 而随着这群青壮的站出,难民的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涌出。 而这群人,远没有一开始走上前来的青壮看上去那般有战斗力,他们中有老人,有妇女,甚至也有孩子。 他们蓬头垢面,他们面黄肌瘦。 他们衣衫褴褛,他们气息奄奄。 但他们此刻看向这座巍峨城门的目光,却那般一致。 决绝、坚定。 然后,还带着一缕宛如烈火一般的炙热。 那是对朝廷的怨恨,也是对活下去的渴望。 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 在生死面前,无关对错,更无尊卑。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也是一开始在城门下叫嚷着要莽桓打开城门的家伙。 他没有什么修为,从他说话的措辞酌句中,也能听出,没有什么学问。 但这个家伙这时却走到了台前,与一开始的畏畏缩缩,甚至结巴紧张不同,这时的男人同样也极为坚定。 他高举起了手里的刀。 一把很寻常的刀,在武阳城中的甲士中,随便挑出一个家伙,他们身上的佩刀都要被男人手里这把刀,金贵十倍不止。 但这,已经是这群难民中,最像样的武器了。 就是这样一群人,也就是配备着这样参差不齐的武器的家伙们,此刻正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武阳城的城门走来。 他们嘴里没有喊着什么深明大义的口号,也没有战前鼓舞气势的言论。 他们只是一同走来,嘴里叨念着的也不过两个字眼而已:“开门!” “开门!” “开门!” 共同的意志汇集在一起,哪怕他们只是一群难民,但这时说彰显出来的气势,却让城门上,方才还在夸夸其谈的莽桓慌了手脚。 他觉得自己脚下固若金汤的城池似乎开始有了颤抖的迹象…… “愣着干什么!上箭啊!”而对于真正懦弱的人而言,面对恐惧最好的办法,便是故作镇定。 莽窟有些气急败坏的朝着周围的甲士高声怒吼道。 周围的甲士闻言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将利箭上弦。 “谁下令放的箭!”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从父子二人的身后传来。 莽窟与莽桓皆是一愣,纷纷在这时侧眸看向身后,只见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那位让父子二人遭遇了不少麻烦,同时恨之入骨的李世子! 李世子的脸色阴沉在这时快步走上了城楼,他看向莽窟与莽桓,父子二人也在这时看向李丹青,双方的目光对撞,李丹青沉下了脸色说道:“今日负责守城的是二位将军?那想来应该也可以为我解惑了吧?到底是谁下令放的箭?” 李丹青的态度咄咄逼人,语气中带着一股质问的味道。 莽桓身居高位多年,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态度。 他眯起了眼睛,沉声道:“李世子好大的官威!本将军乃是负责镇守城门的将领,这放箭的命令自然是我下的,世子有什么赐教吗?” “是你?”李丹青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诧异。 莽桓见状,暗以为这李丹青是被自己的身份唬住。 毕竟虽然李丹青这些日子以来颇有几分春风得意的味道,但同时坊间诟病其拒不出兵的声音也越来越多,甚至就连本来不对付的陆沉戟与项略文双方都已经达成了共识要共同出手解决李丹青。 李丹青要是有些眼界也该明白自己的处境,断然不敢再在这时,在自己的面前作威作福。 但就如莽桓一直错估李丹青一般,这一次他也没能例外。 “那倒好,省去找人的麻烦了,来人,给我绑了他!”他如此言道,身后数位被他带来的玄武军甲士便在这时迈步而出,做势就要将莽桓拿下。 这样的场面,莽桓与莽窟都毫无预料。 父子二人一惊,莽桓身旁的那位亲卫也回过神来,纷纷抽出刀剑。 莽窟也看向李丹青,惊声怒道:“李丹青!你要造反吗?”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了一眼城门下正不断走来的难民,也看了看那些已经倒在血泊中的百姓。 素来嬉笑怒骂惯了的李世子,却在这时面色阴冷,近乎狰狞。 他说道。 “不。” “是莽将军,你在造反!” 第二百零五章 开城门 “李丹青!你少在那里给我扣帽子!我莽桓对朝廷忠心耿耿!何曾有过半点忤逆之举!” “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抓我!” 莽桓根本不把李丹青说的话当一回事,他怒吼一声,愤然言道。 身后他的亲卫们也在这时走了上来,拔出刀剑,与李丹青带来的玄武军针锋相对。 “我奉朝廷与长公主之命,来此抚须灾民,这里有长公主的手谕,不知道凭这个能不能让抓莽将军!”李丹青说着从怀里拿出了姬师妃的腰牌,此物一出,莽桓父子顿时脸色一变。 但先不说姬师妃只是代理监国,并非真正的武阳皇帝。 就是她当真坐上了皇帝的位置,一个在朝中没有什么亲信与权势的皇帝,充其量也只是个摆设。 莽桓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姬师妃的腰牌就真的在这个时候束手就擒。 他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回过了神来,看向李丹青说道:“李丹青,不要以为靠上了长公主这座大山,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腰牌的真假我尚且不知,就算它是真的,长公主也只是让你抚须灾民,何曾给过你能治我这朝廷命官的权利的?” “来人!给我把这李丹青请出城门!” 周围的神虎军本来对于掏出长公主腰牌的李丹青是有些畏惧的,行动上也颇有迟疑,但随着莽桓这番话出口,他们也就暂时放下了心来,做势便要上前。 李丹青的脸色在这时一沉,看向那群神虎军的甲士暴喝道:“谁敢!” 那群甲士大抵是被李丹青这忽然之间爆发出来的气势所震,上前的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 “瞪大了你们的狗眼,给我看清楚了!” 李丹青旋即在这时言道:“这可是长公主的腰牌!长公主奉的先帝遗诏监国,新帝未立之前,长公主便是武阳朝廷的掌舵人!你们敢为莽将军出头,到时候追究起来,那就是违旨欺君之罪!这份罪责,你们担待得起吗?” 李丹青的气势十足,这番责问更是直击这些甲士的要害。 对于莽窟莽桓这般身居高位之人,他们自然是明白长公主如今监国终究只是暂时的,同时她于朝中也并无根基可言。 不对她动手一来不想落下一个得位不正的名声,二来更是因为忌惮彼此,故而方才维持住这微妙的平衡。 故而莽桓这些大人物并未太多的忌惮姬师妃,如果说真的有些畏惧的话,那也大抵是因为姬师妃麾下的这位李世子。 可这些士卒不同,他们都只是寻常人,对于皇权有着本能的敬畏,当李丹青以如此坚决的语气抬出长公主的名讳,对于他们而言所带来的的威慑力,是不容小觑的。 “我说话你们听不到吗!给我把李丹青赶出城门!”莽桓同样也将自己手下这批甲士的迟疑看在眼里,他厉声爆喝道,希望以此震慑住这些家伙。 “莽窟,你给我带人把这混账东西,赶出去!要是谁敢忤逆,那就依军法处置!” 甲士们虽然迟疑,但毕竟也知道莽桓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军法处置这几个字眼一出口,甲士们顿时脸色一变。 莽窟也在这时迈出了步子,虽说之前他对于父亲射杀平民的举动多有不解,甚至隐隐有些抵触。 但对于李丹青,莽窟那是深恶痛绝,断然做不出大义灭亲的事情,故而面色一沉,也率先走到了人群前,准备对李丹青一行人动手。 李丹青带来的玄武军却也不是吃素的,也在这时摆开了架势。 眼看着双方就要刀剑相向,却听李丹青在那时高声问道:“还要打吗?” 他的声音很大,语气中包裹着的不再是如之前那般盛气凌人的怒意,也是单纯的嘲弄,反倒带着几分痛心疾首与嗟叹的味道。 上前的众人又是一顿,李丹青却接着言道:“城门外,我们武阳自己的百姓,要打我们这些武阳的士卒!” “城门内,我们这些武阳的士卒,要和同样是武阳士卒的人打!” “武阳城以西,直到龙武关,四郡之地的百姓流离失所!” “辽人的八十万大军,在我武阳的土地上肆意驰骋,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而我们却要在这里自相残杀吗?” 李丹青高声说着,这话出口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身形纷纷僵直在了原地。 李丹青也在这时一顿,目光有意扫过在场的那些甲士,又才接着说道:“诸位!我们可是武阳的兵!” “我们生来的职责是保护武阳百姓,是抵御武阳的外敌!” “而如今呢?” “外敌肆虐,百姓为求一线生机而铤而走险!” “这!难道不是我们这些武阳士卒的责任吗?” “难道诸位入行伍多年,每日辛苦操练,日复一日的艰苦修行。为的只是将手中的刀剑挥向城下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亦或者是朝自己人刀剑相向!?” 李丹青的询问让在场的士卒都是一愣,他们中的大多数不见得就有天大的抱负,但人心向善,对于大多数而言,方才在莽桓的指挥下,对这城下的平民放箭,可并不是一件他们愿意做的事情。 “我知道,我们都有自己的顾虑,诸位要打,我手下的甲士正有数万人在城门下等着,我们打上一场,胜负之数,犹未可知!” 李丹青见这些甲士有了动摇,在那时又接着言道:“可这样打下去有意义吗?” “死伤惨重之后,活着的人怎么办?继续站着的墙头,射杀源源不断的平民,可这些平民你们杀得完吗?只要辽人还在西境肆虐一日,就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平民逃难至此,今日有百万,明日就有千万,诸位人心杀吗?又杀得完吗?” “若是诸位能够听懂在下的话,就请让开道来,让我与难民交涉,不让这手足相残的人间惨剧发生!” 李丹青的言辞恳切,说得那些甲士也纷纷色变。 莽桓见状暴跳如雷,在那时厉声喝道:“休要听着李丹青的胡言!给我拦住他!” 但这一次,无论是那些他手下的甲士,还是哪怕他的亲儿子莽窟,都在这时面露迟疑之色。 犹豫了好一会的光景之后,莽窟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说道:“爹……既然李丹青有朝廷的命令在身,那不如就让他去试试,对这些难民,我以为还是怀柔一些为好……” 说到这里,莽窟又侧头看向李丹青,沉声道:“李丹青,我父亲在此镇守城门奉的是府主之命,你没有权利抓他,若是他真的有什么错,也轮不到你来指摘,若真有不满,此间事了,我们大可以对峙朝堂之上,你懂我的意思吗?” 莽窟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他可以做出让步,将对付城下难民的事情交给李丹青,但却不可再追究他父亲的过错。 在莽窟看来这样的条件很合理,合理到他自己也找不出任何的纰漏。 但李丹青却眉头一皱,他沉默的看了莽窟一眼,目光带着审视与打量的味道,似乎是在重新认识眼前之人一般。 “当然。”李丹青旋即点了点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几分笑意:“就依小将军的意思,暂时不追究大将军的责任,但此间事了,公堂之上,定有对簿。” 莽窟闻言脸色一变,平心而论,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给足了李丹青的面子。 一来是着实难以认可自己父亲对平民挥刀的举措,二来也是因为李丹青既然接了朝廷旨意,僵持下去,最后吃亏的是他们,故而他愿意给李丹青放行,但却不想李丹青表面上答应,但嘴里却还是一口咬定,要追究自己父亲的责任,这番行径在莽窟的眼里多少显得有些不知变通,亦不近人情。 “李丹青,你莫要得寸进尺,我父亲也是逼于无奈,方才下令放箭的,不过死伤了些平民……”莽窟皱眉言道。 “不过死伤了些平民!?”李丹青的声线在那时陡然增大。 这忽然暴怒的气势,让莽窟一愣,也莽窟身后的神虎军甲士们纷纷一愣。 “小将军的话说得可真轻巧,你知道这些平民能逃到武阳城,他们经历了多少磨难吗?你又知道,为了让他们能活到武阳城,有多少人死在辽人的铁骑下吗?” “他们的背负着妻儿的仇,背负着父母的死,还有白狼军与诸多不知名的各地守军,他们为了能让这一小撮人逃离苦海,是用命去填的!但他们大抵怎么也想不到,离开了那个地狱,来到了武阳城,来到天子脚下,等着他们的,会是另一个地狱!” “我们武阳的士卒,不提着刀,去为同胞复仇,却在这里自相残杀!你觉得这是小事吗?这是区区几条人命的事情吗!?” “我答应你,现在给莽将军些许面子,但这帐,本世子一定会和他算的!” 李丹青这样说罢,一只手伸出,将身前的莽窟推开。 而以往素来与李丹青针锋相对的莽窟在这时身子一颤,就这样退到了一旁,他并非无法反抗,只是李丹青的话莫名戳中了他。 或许是仅剩的良知被唤醒,又或许只是觉得难堪与无言以对。 莽窟虽然不甘心被这个自己素来瞧不上的家伙喝退,但在那时终究没有勇气再多言半句。 而李丹青走上城头,同时青竹与夏弦音等人也带着大批甲士走上了前来。 李丹青趁着眉头看向身下的城门外,那里大批的难民已经集结完毕, 在李丹青与莽窟争执的过程中,这群难民已经围拢了过来,来到了城门外。 密密麻麻的难民宛如人潮一般,近乎侵占满了城外目光所及的每一个地界。 “现在怎么办?看这群人的模样,似乎不打算善了了。”身旁的公孙止沉声问道。 他的眉头紧锁,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丹青却是不语,似乎也被这场面所震慑住了。 “哼!你世子大话讲得漂亮,今日莽桓便要看看,世子殿下到底有怎样的手段,能对付这群难民。”莽桓与莽窟虽然默许了李丹青接手此事,但二人并未离去,依然站在城墙上,此刻见李丹青犯难,莽桓自然免不了在这时出言讥讽道。 “朝廷不给米粮,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这难民叛乱是迟早的事情,李世子的满口大义可填不饱这些难民空空如也的肚子!” 这般冷嘲热讽,顿时让李丹青身旁的青竹眉头一沉,看向莽桓的目光不善。 不过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拦下了几乎忍不住就要与莽桓辩驳几句的青竹,旋即笑道:“开城门。”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眼出口,众人顿时脸色骤变。 “李丹青你疯了!这群难民入了城,他们定然会让武阳城中四处匪盗不止,武阳城必然大乱!”一旁的莽窟闻言在那时大声言道。 李丹青却神情平静的说道:“放心,现在确实还不是放他们入城的时候。” “我只想要和他们先好好谈一谈。” 第二百零六章 谈判 当李丹青说出要亲自出面与那群难民谈一谈的决定之后,换来的不是莽窟与莽桓对于李世子勇气的赞赏与肯定。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在那时充斥着古怪与轻蔑。 武阳朝与这些难民之间最大的矛盾便在于难民们想要活命,但武阳朝却给不了他们活命的米粮与食物。 就像莽桓说的那样,这个问题不解决难民们始终会闹腾下去。 这是几乎可以得出定论的事情。 李丹青的行径看似果敢,实则天真无谋。 哪怕是站在李丹青一边的青竹等人也在这时眉头紧皱,她们想要说些什么,但见李丹青神情笃定,那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无法出口,只能沉默着希望李丹青这样的举动并非源于冲动。 莽桓巴不得看上一场让李丹青折戟沉沙,颜面扫地的热闹,自然也不会阻拦,甚至还在那时装出一副甚是恭敬的架势,给李世子让出了一条道来,同时还忙不迭招呼自己的手下打开城门,一副生怕李丹青反悔的架势。 心底更是暗暗想着,要是这些难民群情激奋,当场撕了李丹青,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李丹青将他这幅小人嘴脸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只是朝着青竹与夏弦音递去一道让他们稍安勿躁的目光后,便要迈步离开。 一旁的公孙止见状,赶忙在那时言道:“我陪世子一起去吧。” “不用。”李丹青却摆了摆手,说道:“都是武阳的百姓,又不是暴民,岂会伤我。” 李丹青这话出口,莽桓身旁的莽窟眉头一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不待他想得透彻。李丹青就已经迈步,走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这时站在城门上,低头看着从城中缓缓走出的李丹青。 他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思,有人自然巴不得李丹青折戟沉沙,有人却也心怀忧虑,更有人心情复杂,想要看到李丹青吃瘪,可内心深处却又隐隐希望李世子能够做出些改变这世道的事情来。 …… 柴鸿云对这世道很失望。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活下去这样简单的愿望,都变得如此的困难。 他不明白,他们本来应该是武阳朝的百姓,应该被武阳的甲士所保护,可为什么那些当兵的会把矛头指向他们这些寻常百姓。 似乎无论是辽人,还是他们曾敬畏的武阳朝廷,都没有人愿意让他们活下去。 哪怕为此付出些许善意,对于他们而言,都那般困难。 柴鸿云终于愤怒。 就像每一个千辛万苦来到武阳城的流民一般,他们都趋于愤怒。 他们握着各自所能拿出的最像武器的东西,集结到了一起,在柴鸿云的带领下,怒吼着,朝着前方那座巍峨的城门走去。 所有人都众志成城,几乎是拿出要拼命的气势来。 可就在这时,眼前的那座巍峨的城门忽然发出轰隆的巨响,柴鸿云一惊,赶忙伸出手,让正朝着那处涌出的众人纷纷停下了脚步,神情紧张的看着城门的方向。 依照之前那些甲士,敢在城门上对他们这些平民施以乱箭的手段来看,他们有理由去担心,此刻打开的城门后,等着他们的会不会是一群,整装待发,杀气腾腾的甲士。 紧张与恐惧之色不可避免的漫上了他们的脸庞。 但饶是如此,他们也并没有退去,因为,此刻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城门被缓缓打开,众人屏息凝神,紧张的看去。 而出现在城门后的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些刀剑明晃的甲士,只有一道身影站在那处。 那是一位穿着锦衣的公子哥。 模样俊俏,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身材挺拔,背上背着一把造型夸张的黑色巨剑。 他朝着难民们咧嘴一笑,然后便直直的迈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 李丹青的步伐很轻松,但他越是如此轻松,对于一旁看着这些的百姓而言,心中的担忧就越多。 没有人是傻子。 李丹青这一人单刀赴会的场景,自然不会有人觉得他是来送死的,反倒是让众人认为李丹青有所依仗,说不得这个看上去很是年轻的家伙,实际上是一个武道大能,能够以一敌众,又或者他的背后其实藏着数量庞大的伏兵,只要自己做出些逾越之举,那群伏兵就会现身,将他们赶尽杀绝。 人在极度紧张之下,免不了会胡思乱想,在这一点上。 柴鸿云同样不能例外。 只是相比于大多数百姓的惶恐,他还多少有几分理智。 他回头看了周围的百姓们一眼,目光扫过那些“亲信”。 柴鸿云聚集起这批难民也才几日时间不到,他没有朝堂上那些浮沉多年的老狐狸的手腕,自然没有办法在短短几日的时间内,真的培育出一批真正意义上的亲信。 他所谓的“亲信”,大都只是一群愿意出言献策之人,与自己有些交集,共同商议过今日之事之人。 这样的组织漏洞百出,但至少在这个同仇敌忾的档口,还算有些威慑力。 亲信们领会到柴鸿云的意思,在那时转身也安抚好手下的百姓。 柴鸿云见状这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走来的李丹青。 他倒是并不清楚来者的身份,只是隐约从对方衣着与气度上觉察到来者的不凡。 虽说已经做好了造反的准备,但面对着以往自己只能仰望的存在,柴鸿云的心头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而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李丹青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朝着柴鸿云笑了笑,在那时以一种极为轻松的语调说道:“在下李丹青,幸会。” 出于礼节,柴鸿云本能的就要回礼,可话到了嘴边,却是忽的一愣。 “李……李丹青!?”他在那时瞪大了眼珠子,颇有些结结巴巴的看着李丹青说道。 这武阳天下,李世子的大名确实如雷贯耳。 显然,柴鸿云也没能成为例外。 李世子倒是很满意对方的反应,他笑道:“冷静点,本世子知道这武阳天下,确实有不少人崇拜本世子,但在这种场合,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收敛一下个人情绪。” 柴鸿云显然没有听清李丹青的自说自话,只是在这时压下了心中泛起的恐慌之感,然后言道:“李世子这是准备来做些什么?” 柴鸿云听闻过许多关于李丹青的传闻,有他不学无术,鱼肉百姓的言论,也有赞颂他在幽云以一当百,抵挡四十万幽云大军的事情。 对于柴鸿云而言,李丹青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依旧是个谜。 但毫无疑问的是,李丹青是武阳朝的权贵,而这些人,理所当然应该是穿着一条裤子,狼狈为奸之人。 故而,这时的柴鸿云表现得很警惕。 李丹青自然是明白对方的顾虑,他并不点破,只是看了看柴鸿云,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难民,以及不远处,已经倒在地上的那些死于乱箭的百姓尸首。 “先让人把这些尸体收敛了吧。” “活着的时候遭了不少罪,死了总归得落个安宁吧。”李丹青这般言道。 与柴鸿云想象中针锋相对的态度不同,李丹青表现得很平易近人,此刻的言语也让柴鸿云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好感。 但这样的好感却是一闪而逝,方才他们这些平民被乱箭射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柴鸿云已经对朝廷失去了信任。 他盯着李丹青说道:“死人的事,我们这些活人自然会帮着料理,但我们这些活人的事,世子能帮忙吗?” “那要看你们想要我帮什么忙了。”李丹青眯眼笑道。 柴鸿云并不太喜欢此刻李丹青脸上的笑容,那笑容显得做作与虚伪。 同时这样的笑容也掩盖了当事者本来的心思,柴鸿云难以通过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却判断这个家伙,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但话说道这个份上,他也没有与李丹青遮遮掩掩的意思,直接了当的便言道:“我们要进城。”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目光越过柴鸿云看向他的身后,他身后大批的难民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也纷纷看向李丹青,李丹青那带着审视的目光明显让那些难民颇为不适,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充斥着警惕。 李丹青只是微微一笑,倒是对于百姓们的敌意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在这时转头看向柴鸿云,摇了摇头言道:“很遗憾,这个忙,我帮不到。” “你们不能进城。” 柴鸿云闻言一愣,但很快便整理好了思绪,他对于朝廷早已死心,李丹青的回答并未让他为此再生出太多的失落情绪。 他只是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刀,坚定的言道:“既然帮不上忙,那就请世子让开条道来,我们自己的事情,只要靠自己争取了!” 李丹青闻言,身子却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他再次摇了摇头:“更遗憾的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仅帮不上忙……” “而且,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我恐怕还得作为阻碍你们的人,与你们刀剑相向……” 第二百零七章 收编 柴鸿云愣在了原地。 他眨了眨眼睛,困惑的看着李丹青,好一会之后,他方才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旋即说道:“既然如此,李世子又何必走上一趟,还是说世子准备靠着几句话就让我们偃旗息鼓。” 面对柴鸿云话里话外都裹挟着的嘲讽与不满,李丹青却神情平静的耸了耸肩膀,然后盯着柴鸿云说道:“是的,我就是准备这么做。” 柴鸿云不可避免再次发愣。 他终究是想不明白,眼前这位他以往只能仰望的大人物,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太久,所以根本不明白现在他面对的是什么,还是真的朱门不知冻死骨,错估事情的严重性。 但无论李丹青是哪一种,都让柴鸿云觉得愤怒。 他讨厌官老爷们,高高在上侃侃而谈的模样,跟讨厌他们满嘴仁义道德,却置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的生死于不顾的龌龊行径。 显然,在此刻他的心中,李丹青也是这一类货色。 “那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世子总不能让我们连为自己拼命的权利都剥夺吧?”柴鸿云在那时说道,眉宇间已然露出了阵阵狠厉之色。 李丹青却似乎并没有看清此刻柴鸿云那趋于愤怒的脸色,他还是神情淡定的站在原地,然后问出了一个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问题:“对了,阁下怎么称呼?” 柴鸿云倒是渐渐适应了这位李世子跳脱的思维,以及这与众不同的谈话方式。 “姓柴,名鸿云,小人物一个,世子愿意怎么称呼都行。”柴鸿云如此说道,语调淡漠,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兄台年长,那我就称呼阁下为柴兄吧。”李丹青这样说着,也不管柴鸿云此刻脸上所漫出的不屑之色,继续自顾自的言道:“柴兄说你们要入城,但柴兄有没有想过,你们凭什么入城呢?” 李丹青这样问着,目光一扫看向柴鸿云身后的百姓。 看着他们手上所谓的武器,棍棒锄头,镰刀火钳不一而足。 在约莫扫一眼他们的身形,大多数都无修为傍身,有的也只是最多金刚境之流的低级武者。 说是乌合之众,亦不为过。 “十万大军,最多十万,就可以把你们杀得片甲不留。”李丹青在这时补充道。 柴鸿云的脸色变了变,他多少有些修为傍身,很明白真正的武者与这些寻常百姓之间的差别,更不提这些甲士训练有素,远不是他们这些难民仓惶之间组织起来的队伍可以比拟的。 “那又如何!人如果不为自己拼命,那难不成等死?”柴鸿云怒声言道。 李丹青却问道:“柴兄觉得,若是我如你所愿,放了这些百姓入城,结局会怎样?” 柴鸿云闻言一愣,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认认真真的想过。 他只是觉得入了城,百姓们就能有饭吃,就能活下去,可之后会怎样他却从未想过。 故而当李丹青问出这个问题时,柴鸿云陷入了沉思。 而李丹青似乎也并没有真的打算从他的嘴里得到答案,不待柴鸿云回应,便自顾自的在那时言道:“百万难民饥肠辘辘的入了城,可朝廷每日拨下来的赈灾米粮只有那么些许一点,不会多,只会少,你们还是填不饱肚子。可城里酒肆流香,百姓衣衫锦绣,这样的场景,岂不勾起难民们的贪念,烧杀抢掠,不是不可避免之事。” “我知道,诸位恨这武阳城中的达官显贵,恨他们歌舞升平,你们却只能以树根果腹,但城里的大多数人其实是和你们一样的平头百姓。大人物们位于内城,城高池深你们攻克不得,就算侥幸进了,哪位大人物的府上没有些私兵,亦或者修为高深的供奉看家护院,你们抢不得他们的东西,到头来,也只能祸害与自己一样的百姓。”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李丹青的问题,让柴鸿云在那一瞬间陷入了沉思。 他确实难以辩驳李丹青话里的逻辑,可同时也不敢就接受这样的现状。 “当然,如果只告诉你,入城的后果,却不帮你们想想办法,那样的做法,与耍流氓无异,所以相比于入城,我给柴兄以及这些百姓们,想了另一条出路,只是不知道柴兄愿不愿意听一听。” 柴鸿云眉头紧皱,他始终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贵公子是真心实意的帮助他们来的,他对此抱有的极大的疑虑,但却不得不承认,李丹青分析出来的东西,让他没有辩驳的理由,一时间他有些迟疑。但在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问道:“你说说看。” 李丹青在那时咧嘴一笑:“入伍。” …… 相封殿中,三府九司的官员,又开始了吵吵嚷嚷。 这样的场景,自从姬师妃监国以来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但相比于之前的每一次争吵,这一次的争吵来得比以往要激烈数倍不止。 原因很简单。 李世子真的不费一兵一卒的平复了武阳城外百姓的暴乱。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哪怕是巴不得李丹青出丑的项略文与陆沉戟也不会因为这事而生出半点不满。 但麻烦的是…… 李世子平复暴乱的方式,简直堪称儿戏! 他把武阳城外的百万流民招募入伍了! 那些流民数量庞大,足足百万之众,可这百万之众包含着妇孺、老人,除去这些,剩下的算得上是青壮的不过三十万不到,并且这其中的百分之六十都没有半点修为傍身,根本不足以形成战斗力。 以这样的方法安抚流民,确实让众人难以接受。 故而当李丹青迈着大步回到相封殿时,陆沉戟与项略文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台上的姬师妃,发难道:“胡闹!这简直就是胡闹!” “这李丹青真的是胆大妄为!老夫恳请长公主下旨,以失职之罪,查办李丹青!” 方才走入大殿的李丹青自然听见了这话,他眉头一挑,但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与他一同到此的莽桓便抢先一步言道:“长公主殿下!李丹青在城门上顶着长公主的名号肆意妄为,更是以朝廷的名义收纳了百万难民入伍!这般嚣张跋扈的行径闻所未闻,还长公主明察秋毫,严办李丹青!” “我说你们几个烦不烦啊?怎么每次本世子来,你们都在告黑状呢?不是两位府主让我却解决难民暴乱之事,本世子一没有伤到那些难民,二没有让那些难民继续闹腾,维持了武阳城的稳定,也维护了朝廷的颜面,怎么,这么做事到你们这里,还是有毛病是吗?”李丹青一脸委屈的看向众人,如此问道。 台上的姬师妃眉头紧皱,她当然想要相信李丹青,可李丹青这次做的事情未免出格了一些。 她有心帮助,可朝廷的米粮都被把持在玉政司与万册司的手中,而这两座司府又分别是太子与二皇子一党的亲信,她根本插不上手。 把那些难民招入伍,或许可以暂时安抚他们,可没有米粮,他们还是得接着挨饿,还会继续闹事,朝廷的信誉也会因此大大折扣,这杀鸡取卵的行当,姬师妃也不知道该如何为李丹青辩解。 “李世子的话说得好听,如果这些也算是解决了麻烦,那这天下哪里还能有麻烦?”一旁的陆沉戟在那时冷声言道。 李丹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倒不是犯难,只是已经厌倦了每日在这朝堂上,和这些混蛋唇枪舌剑。 但他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言道:“难民们不闹事了,这还不算解决麻烦?” 项略文接过话茬说道:“世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去之前,我们可是告诉过你,朝廷没有余粮,如今每日二十万人的粮食,已经是朝廷能给出的极限,你把这些人招入伍亦或者怎样都无所谓,可是日后他们的口粮从何出啊?这件事情不解决,日后他们难道就叛乱了?”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用一种如梦初醒的神情看着项略文,说道:“原来陆府主与项府主是在为这事气恼啊。” “那这好办啊!” “既然朝廷只能给二十万人的口粮,那就杀!” “那百万难民杀到只有二十万,这不就没事了!” 项略文闻言脸色一变:“大逆不道!那些可都是武阳的百姓,我们怎么有杀他们的道理?” “没有道理吗?”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挑,上一刻还带着笑意的脸上在这一瞬间却忽然阴云密布,他厉声道:“既然你们也知道没有道理!那为什么手里有粮,却不肯开仓放粮食!不肯救济灾民呢!?” “你们嘴上说着不能杀,可做的就是杀人的勾当,想要把百万灾民活活饿死到只剩二十万,到时候这灾情不久可以抚平了吗?这就是诸位赈灾的办法!” “比起这么活活折磨死他们,我看,我的办法倒还显得仁慈,给他们一个痛快,也给诸位一个痛快!” “你看二位府主,为了给自己丑陋行径寻到冠冕堂皇的说辞,这些日子一定没有睡好觉吧?头发都白了不少!看得本世子,好生心疼!” “二位可是我武阳朝的栋梁之材,要是这样英年早逝了,怎么继续遗祸百姓呢?” 李丹青的讥讽可谓毫不留情,字字诛心。 听得在场的官员噤若寒蝉,也听得陆沉戟与项略文二人脸色铁青。 “你休得胡言!朝廷只能拿出这么多粮食来,这是……”项略文皱眉言道。 “放屁!”李丹青想着在城门外见到的那般饿殍遍野的场景,怒火中烧,在这时怒声打断了项略文的话:“那就让玉政司与万册司的人把账目递上来,本世子倒是要好好查查,我武阳的米粮到底去了何处!?” 这番话,倒是戳中了项略文等人的软肋。 “李丹青!一码归一码!你少在那里胡搅蛮缠,你倒是说说这百万难民你要如何安置,他们每日的米粮,你要从何处出?”项略文赶忙言道。 李丹青见状出奇的并没有在查阅库存的事情上多做纠缠,反倒在这时笑道:“这百万人已经被我招入麾下,是本次西境讨伐辽军的主力部队,既然是我武阳的兵马,那所需的粮草,自然是由龙象府来承担!” “嗯?”陆沉戟闻言神情古怪,在愣了一会后言道:“李丹青,你是糊涂了吧?那百万难民,妇孺老人占去大半,有修为者几乎十不存一,靠他们,你想要讨伐辽人,还想要龙象府出粮供养?你这是在痴人说梦吗?” 李丹青眨了眨眼角,却说道:“正因为是妇孺老人居多,看上去人口百万但所需的粮草其实要求不多,依照武阳城中禁军的标准最多三十万大军的口粮便完全足以他们果腹。” “胡闹!”项略文闻言在那时怒声道:“武阳城中三十万禁军由龙象府管着,这三十万禁军的口粮给了难民,那这三十万禁军岂不是要饿死!” “解散也行。”李丹青却在这时接过了话茬,甚是轻松的言道。 “解散?那可是朝廷花了数十万年培养出来的精锐,解散了,日后辽人大军来袭,谁来守卫武阳城?”项略文怒声问道。 “项府主作为朝廷重臣,若是觉这三十万禁军不能被解散的话,那就自己想办法筹集粮草吧,嗯……本世子给府主指条明路,府主或许可以去查查玉政司与万册司的库房,说不得能有余粮呢?”李丹青意味深长的言道。 项略文当然不愿意就此退让,那三十万禁军可是他的亲信,他断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百万流民凭什么和我武阳朝的精锐抢夺粮草,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他怒声问道。 “非也,非也。”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听闻这声音的项略文回头看去,却见出言之人竟然是素来喜欢见风使舵的那位龙象府的府主,夏侯伯阳。 这时,这位府主大人面带笑意,在那时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朝着项略文行了一礼,旋即说道:“这可不是百万流民,而是世子收编的新军。” “并且他们还是要随时开拔去往前线的军队。” “依照武阳的律法,龙象府要优先供应抵御外敌的军队的粮草供应。” 第二百零八章 睡梦正酣 “依照武阳的律法,龙象府要优先供应抵御外敌的军队的粮草供应。” 夏侯伯阳的声音在那时传来,让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大抵都没有想到,夏侯伯阳竟然会在这时,说出这样一番话。 如今的武阳朝堂,局势微妙,太子与二皇子双方角力不断,三府九司的官员,要么依附其中要么就明哲保身,两步相帮,这夏侯伯阳的这番话,看似云淡风轻,言辞也礼数周到,可分明就是帮着李丹青说话。 要知道这位龙象府的府主,可与陆沉戟与项略文不同。 他任职府主这十多年里,可是将见风使舵,鼠首两端这样的辞藻诠释到了极致。 在他们的心中,夏侯伯阳几乎就是惜命的典范人物,说话做事素来以圆滑著称。 但这时,他竟然主动站了出来,为李丹青说话,这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情,众人对此也措不及防。 项略文愣在了原地,老谋深算的他也用了足足十余息的时间方才接受了这从始至终他都未有预料到的突发事件。 他皱起了眉头,在原地站了一会,终于是回过了神来,在那时咬着牙,低声言道:“夏侯府主倒是很懂武阳律法嘛……” 夏侯伯阳闻言,微微颔首,一脸诚惶诚恐之色的言道:“项府主谬赞,只是略懂,略懂。” 项略文这时哪有心思与夏侯伯阳继续虚与委蛇,他几乎是用很直接的话语再次问道:“所以,夏侯府主真的想清楚了,决定将那三十万禁军的粮草供应给李世子招募的新入伍的百万兵马?” 项略文在百万兵马四个字眼上咬了重音,显然,对于任何人而言,要称呼这百万流民为百万兵马,都不免有指鹿为马的嫌疑。 夏侯伯阳在那时面露难色,用一副诚惶诚恐的语气说道:“律法如此,我也是依照律法做事,项府主要多理解在下的苦衷。” 项略文冷哼一声,在这时侧头看向陆沉戟,似乎是在暗示对方说些什么。 但陆沉戟可是个老狐狸,虽说二人之前有共同解决李丹青的约定在,但此一时彼一时,三十万禁军说到底都是项略文的人马,若是能让项略文从手中掏出粮食来供养这人马,消耗他手中的钱粮,倒是不失为一个好事情。 故而陆沉戟在这时眼观鼻鼻观心,对于项略文投递来的目光可谓是视而不见。 项略文见状,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怒目看了陆沉戟一眼,知道今日这三方人马是合起伙来陷害自己,再掰扯下去于他而言,也无任何好处,只能咬牙吞下这口苦果。 想到这里,他一拂衣袖,在这时转身离去。 这场朝会也就随之落下帷幕,文武百官离去,夏侯伯阳也在这时朝着李丹青拱了拱手说道:“那在下也告辞了,李世子放心,那三十万军伍的口粮,从明日起会按时送达,世子如果有需要,我龙象府也会派人帮着世子打理这些粮草,以防什么变故。” “如此最好。”李丹青拱手谢道。 听闻此言的夏侯伯阳点了点头,便乐呵呵的转身离去,丝毫没有帮了李丹青大忙,想要从中捞些好处的意思。 而随着夏侯伯阳离开,这相封殿中,便只余下李丹青、姬师妃以及姬玉植姐弟四人。 姬师妃在这时从那高台的王座上走了下来,离开那王座,让姬师妃如释重负。 那个位置看上高高在上,威风凛凛,但实际上只有坐在那上面的人,才能明白,背后的如履薄冰。 身居高出,下面的人,表面上毕恭毕敬,但背后却蝇营狗苟,他们每个人的模样都那般模糊,你根本难以分清哪个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姬师妃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己那个曾经那么喜欢笑的哥哥在坐上这位置后的几年时间里,变化得如此之快…… 高处不胜寒…… 想到这里的姬师妃,心头暗暗庆幸,至少自己还有李丹青在。 不过她虽然信任李丹青,可终究有时候确实无法理解李世子某些做法背后的意义。她在这时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看向对方问道:“将百万难民征召入伍,这到底是为什么?” “玉政司与万册司都不愿意给粮,不把他们招入军伍,难不成真的把他们饿死?”李丹青看了一眼一脸困惑不解的姬师妃,耸了耸肩膀,语气轻松的言道。 听见这样的回答的姬师妃却并不满意,她皱起了眉头再问道:“可是,你怎么就能确定,将那些难民征召入伍,夏侯伯阳就会同意从龙象府调集粮草给他们呢?” 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但在姬师妃看来,依然有些不可思议。 夏侯伯阳为人,在武阳朝中,是出了名的左右逢源,姬师妃很难想象对方会顶着陆沉戟与项略文的压力,为李丹青出头。 李丹青闻言笑了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姬师妃的问题,反而侧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姬玉植,他在高台下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朝着姬玉植招了招手言道:“小玉植,你来给你姑姑讲讲其中的门道。” 说罢这话,李世子便一只手撑着脑袋,笑呵呵的看着对方,眉宇间带着些许鼓励的味道。 姬玉植闻言点了点头,终于鼓起了勇气走上前来。 他看向姬师妃,在对方有些困惑的目光下,朝着姬师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旋即道:“夏侯伯阳是龙象府的府主不错,但对四大禁军的掌控却素来形同虚设。” “四大禁军以白虎军为例,名义上隶属龙象府,但实际上却处处受项略文钳制,这就好比家中的奴仆,吃穿用度皆是家中给出,但他们却听外人的话,夏侯伯阳哪怕是个泥人,心底对此也早已怀恨之心,李丹青把这砍人的刀递到了他的眼前,他怎么会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这口恶气出了呢?” 之前,姬师妃倒是也见识过自己这个侄儿敏捷的思维,但这番分析确实姬师妃预料之外。 她有些错愕的看着姬玉植,对于自己这侄儿的聪慧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可……及时真的如你说的这般,及时这三十万禁军不再需要龙象府供养,可龙象府还是需要将这些粮食送入难民手中,对于龙象府而言,他们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只是为了出口气,便这般得罪项略文,这可不像是夏侯伯阳的行事风格啊。”姬师妃心底虽然惊讶,但还是更想知晓这番变故的根源所在。 朝堂之上的种种可谓错综复杂,姬师妃哪怕到现在在很多事情上依然没有头绪,她想要更多的去学习如何应对这些麻烦。 姬玉植闻言笑了笑,脸上的神情笃定,他老气横秋的言道:“姑姑这又有所不知了,依照朝廷的规矩,给难民派发的灾粮,一人是三两米粮,百万难民满打满算,一日消耗的口粮其实也就五千石而已,但四大禁军本就是朝廷的精锐,他们每人每天的口粮是十二两,单单是粮食消耗,便已经是六千石了,这还不算他们身为武夫,每日还需要消耗各种肉类,以及军械方面的开支,对于龙象府而言,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多了不算,起码能让他们节省三倍以上的开支。” “你说夏侯伯阳岂能不愿意?” 姬师妃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军队,尤其是像四大禁军这样的精锐大军,所需要的的开支绝不是寻常百姓所能的比拟。 民间便常有穷文富武的所发,培养一位合格的武者,确实需要的开支非同小可。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只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往往会让人忽略这些。 而能第一时间看到这些的人,理应是更适合去做这些的人。 想到这里,姬师妃看向姬玉植的目光变了变。 有些深邃,有些复杂,更有些耐人寻味。 姬玉植对于自己这位并不算特别熟悉的姑姑多少有些畏惧,对方这样的目光更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他缩了缩脖子,言道:“姑姑,我是不是失言了……” “没有。”姬师妃赶忙说道:“我觉得你说得很好,这些事情都是我不曾想到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吗?” 姬玉植闻言,素来自视甚高的他反而在这时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言道:“都是随口说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其实这些,你问李丹青,他比我更清楚。” 说着,少年便转过头看向李丹青,而就在他的目光落在李丹青身上的刹那,身子却微微一顿,神情有些古怪。 姬师妃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赶忙循着少年的目光一同侧头看去,入目的景象让姬师妃也是一愣,旋即却又温软一笑,眉眼生花。 那时,那位在军中杀气腾腾,在殿上颐指气使,在难民身前谈笑风生的世子殿下,此刻正蹲坐在台阶上,头倚着栏杆,双眸紧闭,宛如孩童一般,睡梦正酣…… 第二百零九章 枯月圣山 李丹青睁开眼睛,偌大的相封殿已经空无一人,殿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李丹青坐直了身子,嘴里嘟囔着:“这女魔头,本世子如此劳心劳力,她竟然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殿里,没心没肺,果然娶不得!” 说罢这话的李丹青正要站起身子,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确实比不得你家小弦音和那希温君会心疼人是吧?” 李丹青闻言点头附和道:“那是自然……” 但这话出口,他便觉得不对,赶忙回头看去,却见姬师妃正站在自己的身后,面色霜冷。 李丹青只觉头皮发麻,赶忙退去一步,讪笑道:“刚刚是梦话,做不得真,在我的心中,长公主最是体贴温柔……” 只是这样的解释,连李丹青自己也觉得苍白,更何况姬师妃呢? 但出奇的是,姬师妃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与李丹青有所争执,她只是瞪了李丹青一眼,旋即便言道:“这些日子,你过得很辛苦……” “还是要多休息。” 姬师妃显然并不是一个特别会安慰人的家伙,这样话的出口,对于姬师妃而言已经算是绞尽脑汁。 李丹青耸了耸肩说道:“本世子的身子精壮得很,只是找到机会睡上一觉而已,长公主就不必担心了。” 李丹青的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姬师妃却知道,以李丹青的肉身修为,能在这相封殿中睡去,这些日子以来,恐怕从未好好休息过。 想来也是,如今这武阳朝,内忧外患,李丹青接手的那二十万大军更是鱼龙混杂,想要将这样一批人驯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姬师妃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疼,但终究不知道如何表达这份愧疚,只是在些许沉默之后,看向李丹青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如何做?” 李丹青言道:“自然是想办法出兵迎敌,总不能真的就在武阳城里面等着辽人杀到面前吧?” 姬师妃倒是很赞同李丹青的观点,但相比于半个月前刚刚收到辽人入侵的消息时的热血沸腾,此刻的姬师妃见识过了朝堂上尔虞我诈,对于这事却多出了几分迟疑。 “可是,你要如何做呢?”姬师妃又问道。 朝廷上下明里暗里对此反对的声音不绝于耳,同时李丹青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对抗辽人,而最重要的是,哪怕到了今日,众人也曾知道,纵横天下,曾经将辽人打得溃不成军的白狼军是如何轻而易举的在一夕间被辽人尽数屠灭的。 辽人到底军力如何,又有什么隐藏的杀招,所有人都难以知晓。 李丹青手上的兵马如何能与这样一支辽军抗衡,这是所有人都难以知晓的事。 哪怕是对李丹青极度信任的姬师妃,对此也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而听闻此问的李丹青却摇了摇头说道:“凶阴山就在西州郡,辽人的滥杀无辜,很可能会让事态的发展去到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算真的胜算渺茫,这条路得还是有人去做,有人去守。” 姬师妃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从李丹青的口中听到凶阴山这三个字眼了。 凶阴山是武阳很特别的一处圣山。 这一点姬师妃是知道的,相传凶阴山中封印着超出世人理解的凶物,而凶阴外的凶阴宗,也就是为了镇守这些凶物而存在的宗门。姬齐死后,作为监国者的姬师妃也曾翻看过一些资料,她发现每年朝廷都会拨下数量庞大的财物供应给凶阴山。 其数量庞大程度,比起皇族本身的圣山镇龙山都不遑多让。 但要知道的是,镇龙山上无论是收纳的弟子门徒亦或者皇族本身的宗亲数量都已经过了十万之数,而据姬师妃所知的是,凶阴宗从门徒到掌教,满打满算却不过十余人而已。 这样的数量,却需要消耗朝廷这么多的财力,姬师妃的心中对其自然免不了好奇,但关于为何要这么做,起缘由却是机密中的机密,除了天鉴司的大司命以及皇帝本人,无人可以翻阅那资料,哪怕是监国的姬师妃也不例外。 “凶阴山到底有什么?与辽人又有什么关系?”姬师妃在这时看向李丹青,终究是压不住心头的困惑如此问道。 李丹青闻言看了姬师妃一眼,旋即却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有什么特别,但老头子以前曾和我说过,白狼军之所以不能离开西境,当然有他自己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舍不得看黎民遭受战乱的原因在,但更大原因却是,凶阴山不能落入辽人的手里。” “准确的说,是不能落入辽人皇室的某个人的手里,可那个人是谁,落入他手又会发生什么,我却不得而知。” “但老头子虽然有的时候不着调,可他在说这话时,那神情……” “绝没有半点夸大的意思。” 说道这里,李丹青一顿,他看了姬师妃一眼,见对方眉头紧皱,显然还是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盘根错节的缘由,李丹青索性又言道:“这事确实玄乎,可就算没有这事,难道你就忍心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在辽人的铁骑下流离失所?于情于理,这一仗在所难免。” “二十万大军是少了些,但这几日我就准备在城中征兵,同时让夏侯伯阳派人从各处调集兵马,尽可能多的调集队伍,集结所有可能的力量,跟辽人碰上一碰。” 姬师妃闻言,也回过了神来。 她点了点头,李丹青说得确实有道理,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再这样龟缩下去。 只是朝廷内部,太子与二皇子两党总是相互倾轧,以至于麻烦不断,朝廷根本难以汇集起力量。 她看向李丹青问道:“项略文与陆沉戟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从他们的手上确实难以再寻到更多的助力。但夏侯伯阳……” “按照之前玉植的分析,他这次出手相助,也只是因为有利可图,如今你想要让他为你征兵,你觉得他会同意吗?”姬师妃皱眉问道。 李丹青也苦笑着摇头道:“本世子也不是万能的,平心而论,能从项略文与陆沉戟的手中寻来这二十万大军已经是意外之喜,夏侯伯阳为人精明,想要让他出血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相比于那两只老狐狸,他已经算是最有可能被争取到的对象,如今我们再朝堂之中并无根基,很多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待会我就去他府上拜会,探探他的口风……” 听闻这话的姬师妃也只能点了点头:“但愿他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轰! 她正这样说着,相封殿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那声音极为沉闷,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而同时随着那声音传来,整个相封殿也颤了颤。 或许,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准确的说是,整个武阳城都在那时颤了颤。 然后天色骤暗。当然,这时的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天色本就阴暗,可在那声音传来的同时,屋外的天色就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布遮住一般,一瞬间再无光亮。 李丹青与姬师妃在那时皆是一愣,都神情错愕的转头看向殿外。 只见那漆黑的穹顶之上忽然有一颗白色的星辰猛然亮起。 星辰周身的白色星光只持续了一瞬间,便猛然开始暗淡,然后一道道猩红之色漫上了星辰,并且在短时间内便覆盖了星辰的周身。 只是眨眼的光景,方才那闪烁着璀璨星光的星辰,便化作了一道弥漫猩红色光芒的事物。 西盈十二、北缺十一。 这颗星辰,是位于陆屋郡的枯月圣山的星辰! 只是一瞬间李丹青便认出了这颗星辰的身份,而在认清之后的瞬间,李丹青陷入了更大的惊骇。 因为这样的场景他曾经见过,在那应水郡时,阳山崩塌之时,阳星湮灭之时,也曾如此刻这般,万星俱灭,唯有烈阳星猛然亮起,然后归于永恒的死寂。 那场景,与此刻的景象如出一辙。 李丹青与姬师妃都在这时直直的盯着穹顶之上,那颗被猩红之色覆盖的星辰,不过眨眼的光景,那猩红之色开始变得炙热,也愈发的浓郁。 在某一瞬间,这样的炙热与浓郁抵达了极致。 然后,光团朝着内部收敛,下一刻,便汇集于一点,伴随着一道强光,彻底消失于天际。 然后遮盖天地的布被退去,夜色再次浮现,天地归于平静,可所有人都知道,一颗星辰永远离开了这天地,一座圣山,也在这时倾倒。 作为西境除去凶阴山唯一的圣山,枯月山位于陆屋郡。 前些日子朝廷还收到枯月山掌教的来信言说会召集门徒誓死守卫陆屋郡,此刻的天地异象,依然将枯月圣山与辽人的胜负公之于众…… 那不仅是战败,更是被辽人彻底毁灭。 咕噜。 李丹青在这时咽下一口唾沫,侧头看向一旁还处在惊骇中的姬师妃,说道。 “我想,现在,那位夏侯府主,应该不会再拒绝我了……” 第二百一十章 圣山来客 枯月圣山,就这样崩塌了。 没有一丝丝预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武阳城的百姓被惊动,三府九司的官员无需朝廷下令便急匆匆的来到了相封殿。 “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说辽人尚且还在西洲、邛来以及望山三郡活动吗?怎么忽然就到了陆屋郡,还毁掉陆屋郡的枯月圣山!?” 朝堂之上,姬师妃怒声问道。 这位长公主殿下,第一次表现出了如此愤怒之状。 圣山,那可是朝堂的根基所在。 当初阳山倾塌,整个应水郡民不聊生,甚至整个南疆都因此灵力稀薄了几分。 要知道一座圣山的崩塌不仅意味着灵力稀薄,气温失衡,更意味着武者的修行会变得缓慢,而在这方武可近神的世界,武者的数量与强弱很大程度上便决定了一个国度未来。 每一座圣山,都显得至关重要。 且一旦崩塌,就再无修复的可能。 升上的崩塌对于朝廷而言,是不可承受的巨大的损失,而这背后的逻辑却更让众人头皮发麻—— 于此之前,辽人攻破了龙武关, 但龙武关毕竟路途遥远,辽人破关的消息传来得晚一些也就罢了。 可枯月山以及枯月山所在的陆屋郡距离武阳城不过八百里,枯月星寂灭之前,朝廷没有收到半点关于此事的消息,可见辽人破关以及覆灭枯月山的整个过程极为迅速,以至于武阳朝引以为傲的情报系统根本没有半点反应的空间。 而面对姬师妃的责问,众人纷纷低头沉默,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回应此事。 姬师妃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忽然眉头一皱,问道:“殷无疆呢?” 武阳的情报系统,天鉴司当然首当其冲。枯月圣山与陆屋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天鉴司从头至尾却没有给出半点预警的信号,单是这一点,便足以让朝廷对天鉴司降下责罚。 此刻更是不见殷无疆所在,让姬师妃的心头愈发的震怒。 问讯赶来的,身为天鉴司少司命的夏弦音在那时赶忙上前,拱手言道:“禀告长公主,半个时辰前,大司命收到消息,急匆匆的出了府门,到现在还未归来,估摸着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有李丹青这层关系在,姬师妃虽然心头不满,但终究不好再多责问些什么。 但姬师妃不问,却并不代表旁人也可以选择无视。 当初在弑君案上,殷无疆坏了规矩,主动为李丹开脱,这才让弑君案告破,让姬权未能登基,太子一党落入被动,这个仇项略文可一直记在心上。 此刻得了机会自然不可能放过。 项略文在这时走上前来,冷声道:“有什么事耽搁了?” “难道说着天下还有比圣山崩塌,社稷危亡存于一线的事情更重要的?” “还是说在他殷无疆的心中,我武阳的社稷只是不屑一顾的小……” 那个“事”字还未出口,一个声音却忽然从殿门外传来。 “臣殷无疆,求见世长公主殿下!” 殷无疆在朝廷纵横这么多年,拥有的人脉庞大,他的到来,让项略文瞬间的收起了自己嘴里的话。 姬师妃眉头微皱,但还是在那时朝着殿门方向的侍卫点了点头。 侍卫在这时打开了殿门,殷无疆也就在这时出现在了殿门外。 老人穿着一身白袍,身边站着一位浑身是血的男人。 男人蓬头垢面,看不出容貌,但那模样却多少有些可怖,就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一般。 “殷无疆!?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人是谁,把他带到此地意欲何为?”一旁的陆沉戟也在这时高声问道。 把一个这番模样的家伙带到殿前,确实有失礼之嫌。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眉头一皱,他死死的盯着那个蓬头垢面,满脸血污的家伙,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殷司命做事素来稳重,今日带此人前来,想来也是事出有因,长公主,不如让殷司命,自己来说说缘由吧。”李丹青在这时出口言道。 姬师妃闻言,点了点头,便看向殷无疆道:“殷司命,这人是谁?” “此人名叫楚庞,是枯月山白拓峰上的执事,今日前来有要事禀报长公主与诸位大人。”殷无疆面色平静的说道。 “嗯?枯月山的人?” 殷无疆这话一出口,相封殿中顿时响起阵阵哗然之声。 枯月山距离武阳城虽然只有八百里之遥,但枯月山崩塌朝廷方才知晓消息,这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枯月山的人怎么就这么快赶到了武阳城? 众人固然觉得难以置信,姬师妃同样心中存疑。 她下意识的侧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却见李丹青朝着她点了点头。 姬师妃这才算是勉强压下了心头的疑虑,朝着那浑身血污的那人问道:“枯月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禀报长公主。”那男人站在原地,也不行礼,只是低着头便说道:“昨日夜里,辽人四大曲部对陆屋郡发起攻势,我枯月山弟子与陆屋郡郡守调集的守军,共计六万余人,于林秀城据守。” “虽然众志成城,但辽人来势汹汹,更有可怕的阴兵相助,我们奋力防守,却终究难以与之为敌,秀林城只坚持了一个时辰,便彻底失守,郡守战死,城中百姓被屠戮大半,我们掌教楚方领残兵三万与辽人巷战,也不敌身亡。” 辽人的凶猛,众人在心中早有定数,但想到城高池深的秀林城却只能坚持一个时辰,这样的结果还是不免让众人心头一颤,暗自胆寒。 但很快便有人听出了这名为楚庞的男人口中所言之物的古怪,当下便有人问道。 “你方才说,辽人有阴兵相助?何为阴兵?” 这个问题出口,众人也回过味来,纷纷看向男人。 男人依然低着头,胡乱垂起的发丝下,鲜血不住的顺着他的发丝往下淌,滴落在相封殿的地板上,声音清脆可闻。 男人却在这时沉默了一会,然后方才低声言道:“我也并不知道阴兵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他们的面色苍白,身形诡异,且刀剑难以伤及,只能以灵力击杀,不似生人,且战力极强,秀林城便是被百余位这样的阴兵所冲撞开的,只有星罗境以上的武者才有可能将之击杀,但需要耗去极大的精力,而他们手下的这种阴兵,数量恐有近万之数,单凭陆屋郡以及枯月山的弟子根本无法对抗……” 楚庞这番话出口,相封殿中的众人顿时神情古怪,有人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也有人暗暗心惊。 姬师妃也眉头紧皱,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枯月山是如何被毁的?” “辽人战胜之后,掌教带着我们与辽人巷战,试图为百姓逃生拖延时间,但寡不敌众,终究还是被辽人所击败,掌教被俘虏后,辽人曾经威胁掌教投诚于他们,掌教誓死不从,辽人便带着我们去到了枯月山底,其中一位将领掏出一柄紫色的长剑,站在山脚,长剑一震,便催动起了浩大灵力,枯月山的星灵就在这时被那长剑所摄出,当着我们这些弟子的面……” “那辽人将领便将枯月山的星灵给……” “给斩灭了……” 说到这里,楚庞的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对于一位圣山弟子而言,回忆自己圣山星灵被杀的场景,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体验。 大殿中再次陷入了静默。 “胡言乱语。”而这样的静默却很快被人所打断,一位官员在这时迈步走出,朝着楚庞怒斥道:“圣山星灵,是圣山的根基所在,强大无比,哪怕是武君也难以毁坏,那辽人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神兵利器,能摄出星灵就算了,还能一剑斩灭?这天下有这样的事情?我等怎么从来未有听说过?” 那官员的怒斥,好似点醒了在场众人一般,当下又有人,接着质疑道:“还有那阴兵之说,未免夸大其词了吧?我以为最多只是些修行了古怪功法的武者而已,什么刀枪不入,我看是你枯月山与陆屋郡守城不利,怕朝廷罪责,故而胡编乱造的吧?” 楚庞闻言抬头看向那些官员,双眸泛红:“我枯月山弟子,陆屋郡甲士都已战死,害怕什么朝廷罪责!?” “战死?阁下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惧战而已。”被他怒吼的官员冷笑的反驳道。 这话出口,还不带楚庞反驳,李丹青却忽然迈步而出,他没有多言,只是一个闪声来到了那官员面前。 啪! 只听一声闷响,一记耳光便重重的扇在了对方的脸上。 那声音清脆,回荡在相封殿中。 众人神情错愕的看向李丹青。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走向了楚庞,看着对方,朝着对方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宵小犬吠,哪里都有,阁下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在下李丹青,以我父李牧林之名起誓,不日我便会召集兵马,与辽人决战。” “报我四郡百姓流离失所之仇,也报枯月山灭门之仇,更报阁下身死之仇!” 楚庞闻言身子一颤,在这时抬头看向李丹青。 而也就是在这时,众人方才看清,那楚庞的双眸漆黑一片,根本不似生人。 楚庞颤声道:“世子的话,我信得过。” “有劳世子了。” 说罢这话,楚庞也朝着李丹青拱手行礼。 随着此礼一落,他的身躯也在这时渐渐变得缥缈虚无…… 下一刻便化为了光点,在众人的面前散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同行 “这是?” 大殿上的众人看着这般诡异的场景纷纷瞪大了眼珠子,神情错愕。 王座上的姬师妃也是一愣,但相比于错愕的众人,她还是多出了些在这方面的见识。 “这是凝魂之法?”她这般问道。 李丹青沉默着看了一眼那位男人方才所站的位置,对方早已没了踪迹,就连方才从他身上涌出,流淌在地上的鲜血也在这时消失不见。 李丹青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才从某种情绪中恢复过来。 而后他转头看向姬师妃,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言道:“正是凝魂之法。” 这话出口,有人恍然,有人依然一脸困惑。 李丹青倒也没有心思卖关子,直接言道:“所谓凝魂之法,是白狼军中常用的法门。” “以秘法灌注入受法者的体内,再以灵盘相连,受法者在一段时间内若是不幸身亡,意识变会化为灵体,从灵盘中凝聚,传递讯息。” “在白狼军中,若是有部队要执行的危险的任务,便会给其中的甲士注入此法,以保证军部能够在第一时间知晓前方战事的始末。” 殷无疆也在这时接过话茬言道:“凝魂之法的要求苛刻,且持续时间短暂,老朽知晓前方战事紧急,随时会有变数,故而在数日前,联系到了楚执事,在他身上种下此法。” “本一心希望事态不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更希望此法不会有生效之日,却不想一切还是天不遂人愿。之前之所以来得晚了些,便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通过灵盘召唤出楚执事残存的意志,将消息回报给朝廷,故而来得晚了些,请长公主恕罪。” 殷无疆这话说得不疾不徐,语调平静,却已然将方才试图以此发难的陆沉戟以及项略文的责难一并挡了回去,虽然不曾点名道姓的说些什么,可陆沉戟与项略文却是心头一沉,面色有些难看。 毕竟于此之前的好一会时间,他们还在苛责殷无疆做事不妥,可如今殷无疆表现出来的却是谋划甚远,早已想到了今日的境地,并且提前布局。 让朝廷得到一直缺少的关于辽人的讯息。 单单是这一点,明眼人便能看出,殷无疆强出二人数倍不止。 也难怪此刻这两位府主一时间哑口无言,只是脸色发苦。 “所以……方才这位楚庞其实是已死之人……”又有人在这时低声言道。 李丹青闻言瞟了一眼不远处那位方才被他掌掴的官员,然后点了点头。 听闻这话殿门之上众人沉默,而那位被掌掴的官员更是当场羞愧的低下了头。 李丹青也无心与那人一般见识。 他面色一沉,扫过在场众人,旋即道:“诸位今日该见的也见到了,该听的也听到了。” “辽人肆掠西境,一路烧杀抢掠,所过之处,百姓民不聊生,九死一生!就连我武阳的圣山也会毁于一旦……” “若是议和,以辽人的蛮子凶性只会以为我武阳朝廷懦弱好欺,届时得寸进尺,事态不可收拾!” “若是迁都,让出的大片土地,必定生灵涂炭,甚至会有更多的圣山崩塌倾覆,武阳立朝百年,但武阳之前,万代千秋,无数先贤披荆斩棘,为后世树立起的二十八座圣山,如今已有两座化为虚无,再退下去,辽人若是继续如此,更多的圣山崩塌,这武阳大地灵力稀薄,万民更是难有生机,诸位又有何颜面去见武阳皇室的列祖列宗,去见那些曾位这片天地开山立宗的万古先贤!?” “人活一世,若只求一时安逸,与走兽飞虫何异?” “与辽人一战,已经刻不容缓,往日诸君或自有算盘,或受人蛊惑,明里暗里处处使绊,让伐辽之事,始终没有进展,” “但自今日起,我意伐辽!诸君心忧天下,愿与我同去,李丹青自是感激涕零,无论过往,皆视为同袍!” “如若心念妻儿,欲带老小隐退,我亦绝不阻挠。” “但若是再有人敢处处阻挠,甚至动些歪脑筋,小心思的话!” 李丹青说到这里,忽的一顿,他的目光如炬扫过在场众人,文武百官被李丹青此刻周身所迸发出来的气势所震,纷纷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李丹青的双眸。 而李丹青也在这时说道:“那李丹青,断不会再姑息半点!无论你是什么王公贵胄,亦或者府主司命,我亦照样杀得!” 李丹青这样说着,目光再次扫向众人。 而这一次,他的目光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在众人的身上“雨露均沾”,而是在数息之后直直的落在陆沉戟与项略文的身上。 这意思很明白,他在警告这二人,不要再做出些让他不满意的事情。 可陆沉戟与项略文在这朝堂之上根基深厚,如何能在这时默不作声。 一旦如此,落了面子倒是小事,可在诸人心中却会以为,他们二人对李丹青有所退让,将那些还在犹豫之人,赶到李丹青的那边去,这样的结果可不是他们能够接受的。 故而一如以往每一次那样,陆沉戟与项略文在这时走了出来,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李丹青。 但这一次,话未出口,二人却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以往他们每每在朝堂上提出一些想法,他们的党羽便会赶忙上前支持,争先恐后唯恐落了人后。 可这一次,他们迈步上前时,身后的党羽们,却是应者寥寥,只有些许几个平日里被他们可以拉拢,故而关心亲近的亲信。 而其余的大多数,大都默不作声,低头站在原处,面对他们的审视的目光,虽然显得局促不安,却鲜有人迈步而出。 这样的场景,是二位在这武阳朝堂之上纵横数十年的府主大人从未遇见过的景象。 他们的眉头紧皱,神情之中既有不解的困惑亦不乏隐隐意识到事态失控的凝重。 “二位府主,就不要再难为他们了。”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二人眉头一皱侧头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笑眯眯的走上前来,目光扫过二人,沉声道:“天下事,当然可以以利益逼诱,以成大事。” “但大义之下,人心却并非皆是向私。” “大义之所以为大义,是因为人心皆由善念,善念起,则私欲灭,则……” “我武阳昌!” ……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李丹青在相封殿中的话,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武阳城。 大抵是流民之变让武阳城的百姓意识到了朝廷的无能,亦或者今日圣山的崩塌的惨剧,让他们认识到局势的危险。 而人在这个时候,往往最渴望的就是能有那么一位英雄的出现,去改变这世道。 李世子很好的满足了世人对于英雄的所有期待。 所以当李丹青与刘言真以及宋桐儿一同走在武阳城的街道上时,便出现许多,别说刘言真与宋桐儿无法想象,就是李世子自己也未成预料到的景象。 其实,这本来应该是一场很旖旎的漫步的。 近乎半个多月未有归家的李丹青,今日终于得了空闲,回了世子府一趟。 刘言真与宋桐儿许久未见李丹青心头自然思恋得紧,几次想要如夏弦音与青竹一般去军营中看望,但又害怕自己搅乱了李丹青的计划,故而每每有此冲动,却又每每压抑。 今日见李丹青回来,二人自是喜不胜收,一股脑的扑到了李丹青的怀里,也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矜持,就一直粘着李丹青。 李丹青心头有愧,加上一句定下了计划,明日就要开始着手募兵,接着就要与辽人对抗。 谁说李丹青的大义之言讲得是威风凛凛,但胜算几何,他自己的心底也没有底数,索性便提议带着二人在城中走走看看,全当做是弥补亏欠了。 只是不想,这本应该是情到深处,你侬我侬的独处,最后却因为李丹青那番豪言壮语变作了另一番景象。 “世子殿下!在下刘图!” 这不,三人才来到安蛮街,迎面便有一位四十来说的男人拦在了李丹青的跟前。 起先李世子还以为是往日得罪的某个家伙来寻麻烦,正神情警惕,却不想那男人却在这时,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直接塞到了李丹青的手里,笑呵呵的说道:“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是运气好了些,做生意赚些钱,听闻世子要募兵抗敌,我这身子孱弱,没办法上阵杀敌,便从家中收集来了些银钱,今日便赠与世子,作为军资。” “绵薄之力,还望世子不要嫌弃。” 李丹青闻言低头看向手中的银票,皆是千两之数,观那厚度,足足有十余张之多,这边是万两有余,可不是个小数目。 放在平日,白劳这么一个好处,李世子一定是眉开眼笑,乐呵呵的接过这银两,一边心底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胡吃海喝,一边说些自己都不信的场面话。 可今日,见那刘图虽然一身商人气,可眸中此刻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却真挚无比。 李世子却一改往日作风,神情肃穆的盯着对方,朝着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言道:“容我替武阳百姓谢过阁下。” 此举一出周围百姓也被吸引了过来,自然都认出了李丹青,一时间百姓对于局势的忧虑在这时都化作了对李丹青的憧憬,众人捐钱捐物。 当然不可能人人都如这名为刘图的家伙这般出手阔绰,有的人能给出百两银子,也有人只能掏出几枚碎银,甚至还有一些稚嫩孩童,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 但无论多寡,李丹青都珍重言谢。 眼看着人群越聚越多,刘言真与宋桐儿也只能在一旁帮着李丹青收钱道谢,足足忙活到亥时,人群还未有散去的打算,李丹青有些无奈,但对于如今局势而言,他的手中确实缺兵少钱,百姓的援助于他而言不可或缺,他只能招来公孙止,带了些人来接手这些百姓的捐赠,自己才稍稍腾出手来,带着刘言真与宋桐儿离去。 这倒不是李世子偷懒。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明日的募兵才是对抗辽人成败的重中之重,他得好好休整一番,明日方才能打起精神,谋图后事。 来到世子府外时,刘言真与宋桐儿还是一脸兴奋。 “想不到大家如此明事理,我大概数了数,咱们走的时候,收到善款好像已经过了六万两之数,这还只是清点的大额的银票,那些零零散散的银钱都堆积成山了,估摸着也有近万之数……” 刘言真一本正经的细数着今日的收获脸上的神情激动。 宋桐儿也很是兴奋的言道:“这还不止,还有好些人言说要募捐物资,估计到时候米粮器械什么方面的压力也会少很多,我还专门给一个商会的老板列举了一些我们目前短缺的东西,米粮倒还是其次,器械尤其是马匹的数量缺口巨大,那商会老板好像家业挺大,一口便保证这几日会想办法筹集,应该也能缓解不少压力。” 身旁的李丹青听到这话,不由得神情古怪的看了宋桐儿一眼,问道:“这些军中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了?” 听闻这话的宋桐儿与刘言真脸色一红,二人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宋桐儿强作镇定道:“都是平日无意间听温君以及弦音姐姐说的……” “也不算了解吧。” 刘言真也接过话茬道:“对啊!我们冰雪聪明,这些事情一点就透,根本就不会特意去研究,更不会去做什么笔记……” 对于刘言真不打自招,李丹青倒是也习以为常。 但他并没有去点破这些,只是歉意的说道:“本想着,今日带你们好好逛逛,却不想又遇见这样的事情……” 听见这话的刘言真赶忙打断了李丹青的话:“没事的,正事要紧,日后等你击退了辽军,咱们有的是时间到处逛……” 刘言真说道这里,忽然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看向李丹青,眸中带着些许不确定与期待,两种矛盾的色彩,在她的眸中合二为一,然后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问道:“对……对吧?” 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见识过幽云之变的刘言真却比任何人都明白战争的可怕。 它就像是一头巨大的野兽,可以在一瞬间将所有人生命吞噬,让那些无论你曾经在乎亦或者憎恨的人,一夕之间再无音讯。 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李丹青的身上。 所以她渴望从对方的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李丹青看着她,悬在嘴边的那个字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沉默良久之后,只是默默的低声道了句:“我会尽力的……” 刘言真愣了愣,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她当然很想强迫着李丹青给出肯定的答案,但…… 她不愿意再给眼前这个已经心力交瘁的人再多少半点压力。 她只是沉默了一会,旋即便再次抬头直视着对方,然后言道:“嗯。” “我们一起,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这……这恐怕不妥。” “此去凶险,我觉得你们还是……” “你明天要去募兵,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招募的兵马他们也都是孩子的父亲,亦或者父亲的孩子,有喜欢的姑娘,也有被姑娘喜欢的少年。他们对于他们在意的人,以及在意他们的人,都弥足珍贵,你要说服他们为你舍身忘死,你就得先做出表率。”李丹青的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宋桐儿便忽然发声,打断了李丹青的话。 这样一本正经的言论,李丹青还是第一次从宋桐儿的嘴里听到,一时间却是有些发愣。 “你要他们舍得,就得自己舍得,我们或许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但绝对不会成为你的绊脚石!”宋桐儿却再次言道。 “此行,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况且,我们不会拖你后腿的。”宋桐儿这样说道。 她周身的气势猛然开始升腾,下一刻,她的周身剑意涤荡,背后的摇虚神剑猛然涌动,无数摇虚飞剑的虚影浮现。 李丹青有些错愕的看着对方,而也就在这时,一旁的刘言真也忽然笑了起来,她说道:“这一次,与在应水郡不一样了,我们也可以保护你!” 刘言真这样说罢,她的眸中也猛然闪过一丝凛冽的光芒,一道巨大的黑色潮水虚影在她的背后涌动,是那大河刀意巨象化的浮现。 李丹青这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也成长到了极为强大的地步,并非原地踏步。 但这样的惊讶方才在心头欧升起,下一刻,世子府中却又有异动升腾。 有猛虎虚影浮现,仰天长啸;有青鸟立于龙相之上,振翅长鸣。 有琴音乍起,声如金戈响彻不绝,有枪鸣如龙,寰宇为震;有刀剑合鸣,罡风如炬…… 世子府中种种异象,自是那府中众人在以此举告诉李丹青他们的决定。 李丹青错愕许久,而后终于释然。 在那时看着漫天异象,忽的展颜一笑。 他知晓,众人知他决意,故而他也明白众人之心意。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既如此,那便一同走上一遭。 生也罢,死也罢。 能与诸君同行,不枉此生。 第二百一十二章 馈赠 这一觉李丹青倒是睡得踏实,算得上是这半个月睡得最为舒坦的一觉。 醒来之后,天色放亮,李世子一看天外,恐怕已经过了辰时。 他暗暗奇怪为何周秋申今日为何未有将他叫醒,毕竟以往这位老管家都会准时叫醒他的。 李丹青心底泛着嘀咕,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坐起了身子,于屋中洗漱一番后,伸了个懒腰便推开了房门。 他们的住所都位于世子府的中庭,旁边是李世子的书房,对面就是众人的居所。 以往这个时候,对面的厢房中大抵可以看到众人在那处打打闹闹,就算没有,也多少能听到一些嬉笑声,但今日这中庭却是出奇的冷清,除了深秋的阵阵风声外,便听不到任何响动。 “这人都去哪里了?”李丹青在心底泛着嘀咕,这样想着迈步走向外院,推开门,外院依旧冷清,也不见众人的踪迹。 “奇了怪了,这些家伙昨天还信誓旦旦的说要与本世子同生死,共存亡,怎么今天全都不见人了,这就怯战逃了?”李世子这般说道。 而这时一旁的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却是薛云正端着一碗米粥走了出来,见了李丹青,他咧嘴一笑言道:“你可算醒了,来吃饭吧。” 说着,他将手里的碗放在了亭台旁的石桌上,又麻溜的从一旁寻来了筷子,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包子放在一旁,然后便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神情热络。 只是当他看向李世子的时候,李世子却一脸古怪的盯着他。 “怎么了?”薛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在那时问道。 “所以言真说的果然没错!”李丹青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在那时惊声说道。 大抵是李世子的表现太过于一惊一乍,以至于薛云都被吓了一跳,他没好气的白了李丹青一眼反问道:“你是有什么毛病不是?言真说的什么?” “还能说什么?说你觊觎本世子的美色,从加入大风院那时起便对本世子图谋不轨!”李丹青一脸认真的言道。 本以为李世子会说出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薛云闻言,一阵头大,他言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言真现在是一天比一天没有正形,你是一天比一天喜欢胡言乱语,你们当真挺配的。” 这样说着,薛云还不忘朝着李世子竖起大拇指,算是夸赞。 李丹青却好似听不出薛云嘴里的嘲弄之意,一本正经的继续道:“那你怎么解释,今日这府中人去楼空,你却留在这府里,还给我准备了这么一桌子饭菜,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看你就是图谋不轨!” 薛云翻了个白眼:“他们都去军中帮忙了,看你这些日子累得不清,所以没人叫你,我也是负责打理院中的财物,故而去得晚了,你要是再多睡一会,说不得我也出门了。” “况且,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我家宁绣不比你漂亮千百倍,放着那么好的姑娘不要,垂涎你个大老爷们,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啊?” 李丹青一时哑口无言,他歪着头想了想,大抵是找不出什么词来反驳对方,只能悻悻的说了声:“也对。” 旋即便长舒一口气,似乎是放下了心来,便坐到了亭台的石桌前,吃了起来。 薛云有些好笑的看着李丹青,也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个酒壶,坐在一旁饮下一口,旋即道:“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以前那不着调的模样。” 李丹青喝下一口清粥瞟了一眼一脸感叹之色的薛云,说道:“你不还和以前一样,喜欢装模作样吗?” 薛云倒是并没有因为李丹青的嘲弄而露出半点恼怒之色,他咧嘴一笑,说道:“以前是装的,可现在却是真的有些担心了。” “担心?担心什么?怕死啊!?”李丹青好似发现了新大陆,顿时来了兴致,凑了过去。 要知道以往在大风院时,薛云这家伙可是抢尽了自己的风头,要是能得来点对方不好的事情,倒是可以稍稍满足些许李世子心头的恶趣味。 薛云看了李丹青一眼,反问道:“难道你不怕死?” “倒也不是不怕,只是老头子让我做的事情,我总归要替他做了,不然到了泉下,他揍起我来,本世子可遭不住。”李丹青耸了耸肩膀悻悻言道。 薛云却道:“你这人老是这样,明明是自己想做,却总喜欢拿别人作为理由,大方承认自己是个忧国忧民的人,很难吗?”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李丹青想了想,却说道:“确实很难。” “姬齐那混蛋杀了我家老头子,我现在却在为他守江山,这事,说实话,我挺别扭的。”李丹青说得一本正经。 薛云一愣,倒是未有想到这茬,他皱着眉头设身处地的想了想,然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确实挺别扭。” “可这么别扭为何还要做?难不成是因为姬师妃?” “要说这希温君、夏司命,甚至言真宋桐儿,比起姬师妃也不差多少,犯得着为了一枝花,而拼上性命吗?” “本世子虽然喜欢漂亮姑娘,可还没到为了美色命都不要的地步,那可不是君子所为,本世子是心软,你看武阳城外的流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还有半点人样,老头子见不得这场景,这一点我随他,也见不得,更何况,那四十万死在龙武关的白狼军可是老头子的心头肉,掌中宝,对他们,他可比我这亲儿子还要亲,这仇总归不能不报吧?所以,于情于理,这事,我都得去做。”李丹青摇了摇头,苦笑言道。 说罢这话,他又是一顿,忽然看向薛云,眉头一挑的说道:“倒是你,你来瞎参和些什么,不如带着宁绣快些滚蛋,留在这里碍本世子的眼,回囚龙山去,关上门,和宁绣生上一堆胖娃娃岂不美哉。” 面对李丹青的调侃,薛云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事啊,就是我愿意,绣儿那脾气,怕是也不会答应。” “我啊,是怕死,可更怕被她瞧不起。” 李丹青倒是听出了此刻薛云所言,不再有之前的调侃之意,反倒是句句由衷,他忽然来了兴致,一口将手里的包子塞到嘴里,旋即又问道:“这就奇了个怪了。” “你说以前,在应水郡的时候,幽云四十万大军,咱们手里才几万人,怎么也不见你说句怕字,反倒到了现在,却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 薛云一愣,他认真的想了想,这才说道:“那时候,我孤身一人,虽说与绣儿有些情意,但毕竟还未到那一步,前半生我都想着查出永生殿的底细,报父母的仇,后来倒是摸清了永生殿的门路,朝廷一阵清缴,我以为也算是报了大仇,无牵无挂,反倒洒脱。” “如今与绣儿成了亲,在囚龙山过了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日子,舍不得的东西忽然变得多了起来,所以就忽然怕死了起来。” “想着这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那张脸了,不能陪她修行,不能陪她吃饭,不能在床边看着她……” 薛云说得甚是惆怅,可听到这里的李丹青却赶忙伸手拦住了对方。 “咳咳。这就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可就少儿不宜了……”李丹青这样言道。 薛云倒是不以为意,仰头又饮下一口酒,旋即将酒壶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摆了摆手说道:“今日的事情多着呢,本世子要保持清醒。” 薛云倒也洒脱,未有多劝,只是问道:“你呢?你世子府漂亮的姑娘可多着呢?你就不怕自己死了,就见不着她们呢?你舍得吗?” “自然是舍不得,可这一仗,能救的是更多的漂亮姑娘,又怎么不划算呢?”李丹青却云淡风轻的说道。 薛云也知道这家伙的嘴里,十句话,能有一句是真的就算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他也不去多言,只是淡淡一笑,旋即自顾自的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便站起了身子。 他看了一眼已经吃饱喝足的李丹青,说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走吧,今日好好干一些,你能救的姑娘就多一些,这可是件大事,马虎不得。” 李世子闻言,也不讲究,伸手抹了抹自己嘴,也站起身子,笑道:“有道理,是该出发了。” 薛云见状,正要跟上李丹青,却忽然像是响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 “当年龙武关上不是号称有六十万白狼军吗?这次说是白狼军尽数战死,可剩下的二十万哪去了?”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看向对方言道:“不是被朝廷分开打散,编入各个军部了吗?这事可不是什么秘密。” “那当初在幽云时,从各地驰援来的白狼军,也没有二十万之数啊,他们好像都只是些退伍的老兵。”薛云皱着眉头说道。 “哪又如何?”李丹青笑呵呵的问道。 薛云看着一脸笑容的李丹青,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却没有点破,只是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 李丹青与薛云来到军营时,军营中的场景让也算是见惯了大世面的李世子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军营大帐前的空地上,各种物资堆积如山。 米粮军械不一而足。 而军营门口,更是站满了提着各种事物的百姓,由公孙止带着一群甲士在那处清点货物,一旁刘言真宋桐儿等人也在帮忙打理。 几百号人一同忙活着,却还是有几分应接不暇的味道。 于此同时的另一边,周秋申与鹿书德也在清点中军营中堆积成小山的物资,一边指挥着军中的甲士,将这些物资收纳归库,忙得亦是热火朝天。 见李丹青到来,一旁的公孙止赶忙放下了手上的伙计,走了过来,一脸兴奋的看向李丹青言道:“世子!你可算来了!今日这前来募捐的百姓可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啊!” “咱们得来的物资数量不少,恐怕还得再抽调千人的士兵,才能跟上进度。” 李丹青看得此刻,这个男人是打心眼里的高兴,他笑了笑言道:“有需要就尽管调配,虽说部队的磨合重要,但我们现在确实缺少粮草物资,能多接手一点物资都是好事。” “对了,得来的物资,你可有统计到底有多少了?” 公孙闻言赶忙应道,数量有些庞大,加上种类各异,统计还需要时间,不过大宗的捐赠大抵已经算出了大概:“银两共计二十七万两,米粮共计四万六千石,军械的话,武器三千于把,但有武器铺已经从我这里接手了一批箭支的订单,价格便宜,算是半捐半买吧,还有各种药草数量也不少,不过我尚且还未来得及统计。” 李丹青也有些惊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尽收收到了数量如此庞大的捐赠。 他暗暗点了点头,但还是随即说道:“这些捐赠的数量确实庞大,但我们所需要的的物资缺口依旧不少,就拿粮草而言,二十万大军一日就得消耗四千石,四万多石的捐赠听上去数量不菲,可实际上,也就是十来天的消耗量,况且我们还要募兵,粮草的消耗会更加巨大,还是得从各方面入手,龙象府那边你联系了吗?” 公孙止连连点头,听闻李丹青的询问更是赶忙应道:“一早我就去见过夏侯府主了,夏侯府主保证粮草的供应不会出现纰漏。” “龙象府粮草充足,这些倒是可以相信夏侯伯阳。”李丹青对于这样回答还算是满意。 而公孙止却又在那时接着说道:“虽然粮草方面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可……” “可军中战马短缺,如今的二十万大军,战马却不足两万,若是据城而守倒是无碍,可如果要与辽人正面交锋,战马的数量就极为重要,据我所知辽人八十万大军尽数配备上等的战马,机动性远非补兵能够比拟,况且如果那日楚庞所言非虚,真的有那般诡异的阴兵存在的话,战马的机动性也将是我们对抗那些阴兵重要保障。” 李丹青倒也明白对方所言非虚,他点了点头,说道:“战马确实昂贵,整个武阳朝能与辽人的黑龙骏媲美的战马也只有产自南疆的赤云骑了,不过我听闻赤云骑价格昂贵,每一匹都价值百两往上,咱们手中的银钱,恐怕也只够买来几千匹之数,相比于此,缺口还是很大。” “嗯。”说道这里,公孙止的脸色也略微有些难看。 “不仅战马上,大良司那边对于我们定做的一些军械上的报价也极为昂贵,他们与项略文素有勾结,是这儿八经的太子党,世子昨日之举虽然震慑住了他们,如今又有百姓拥戴,他们不敢明面上造次,但却以缺少银两而处处为难,想要从他们手里寻到帮助大抵是不可能的。” 李丹青笑了笑言道:“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们能作壁上观已经不错了,想要他们帮助,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终究是老实了起来,我也不好逼迫得太紧,由他们去吧,咱们再想想办法。” “对了,募兵的事,怎么样了?” 公孙止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赶忙又言道:“已经在武阳城里设立了几个地点,也陆陆续续有些参与者,但具体有多少人,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统计。” “嗯……”李丹青再次点了点头,他暗暗盘算着种种事件,如今摆在大军面前的最当务之急的无非三件事情,其一是军械,其二是征兵,其三是战马。 而三者除开征兵之外,其余二者的麻烦归根结底,其实也就只是一件事情而已——没钱。 李丹青大抵也没有想到,曾经可以一夜花出数万两银子的自己,有一天也真的会有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 而越是到这时,李世子便越是不由得再心底暗暗想着,要是金流香在,那就好了。 那个姑娘在这方面的手腕远超出李丹青数倍不止,若是有她在,想来她多少是能想出些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的。 “院长!”而就在这时,宋桐儿与刘言真却忽然快步走了过来。 看着二人一脸激动的模样,李丹青有些奇怪:“怎么了?” “还记得昨日我给你说的事情吗?一个商会的掌柜询问我们现在短缺的物质,我给他罗列了一些,重点提了关于战马数量的问题,他今日就真的带着战马来了。”宋桐儿脸色通红的言道,显然极为兴奋。 李丹青闻言也笑了笑:“是吗,带我去见见他。” 李丹青倒是并不认为对方捐赠的战马能满足大军的需求,想要通过骑兵对辽人起到些许牵制作用,他们起码得有五万以上的骑兵,但现在的缺口依然有三万之巨,如此算来,差的便是足足三百万两银子,这数目哪怕是武阳皇室都拿不出来,李丹青自然不会对一个商会老板抱有太多的希望。 但毕竟别人的心意在,李丹青出于礼节还是得见上一面的。 刘言真与宋桐儿闻言点了点头,便赶忙在前方引路,李丹青一边跟着二人走着一边随口问道:“对了,这位掌柜带了多少战马来?” 刘言真闻言伸出了三根手指在李丹青的面前比划了一番。 “三百吗?也算不错了,这位掌柜有心了。”李丹青如此言道。 这可就是足足三万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了,算起来已经算是他们接受到的最大一笔的捐赠了。 可刘言真却在这时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言道:“什么三百!” “是三千!而且那掌柜说了,这只是前数,后面还有一万多匹战马,会陆陆续续的送达!” 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相见 “三千匹!?” 李世子的双目瞪得浑圆,看向刘言真的目光中写满了惊骇。 三千匹战马,那可就是足足三十万银两,哪怕是在太平时候,想要从国库中调出这么多银两,那样也得经过三府九司的大多数官员的层层审批,历时数日才有可能拿出。 这商会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筹集到如此数量的钱财,以及货源,更何况若是刘言真所言非虚的话,后面还会有万匹战马被送来…… 刘言真似乎并未看出李世子的惊讶,在那时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应道:“对啊!” 得到可定答复的李世子面色微变,他极力想要保持住自己的镇定,但却觉喉咙间吐出的声音在那时变得有些干涩。 “那这位商会老板,到底是何方人士啊……”李丹青这样问道。 刘言真闻言一愣,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待会自己去问吧。” 说着,她便与宋桐儿在前方引路,将李丹青带到了一处营帐前。 李丹青抱着满心疑虑,随着刘言真走入了营帐中。 这是军中会客专用的营帐,里面倒是不想军营中的大多数营帐那般朴素,多少有些装饰,还摆着一方矮榻与一座屏风。 此刻一位穿着灰色衣衫的男人正坐在那处,见李丹青到来他赶忙起身,一边朝着李丹青行礼,一边说道:“草民,聂宽见过李世子。” 对于这样的财神爷,李丹青可不敢摆谱,他赶忙上前扶住了对方,嘴里言道:“聂老板就不用多礼了,要说行礼,也该我代这武阳百姓向聂老板行礼才是。” 聂宽倒不是那矫揉造作之人,听闻这话,笑道:“世子这话说得,聂某人只是寻常商人,兜里除了几个臭钱,别无他物,世子才是治国之才,旁的事,聂某人有心无力,只有在钱财上尽上些绵薄之力,还望世子不要嫌弃。” “哪敢嫌弃,我巴不得像聂老板这样的人再多上一些。”李丹青笑道,旋即拉着聂宽便坐到了一旁的矮榻上,同时看向刘言真道:“言真,给聂老板看茶。” 刘言真倒也懂事,麻溜的便取来一壶茶水,给聂宽与李丹青倒上。 “对了,聂老板,还未请教,阁下是做什么生意的。”李丹青在这时问道。 聂宽笑道:“商人嘛……逐利而行,只要是合法的事情,我这儿百无禁忌什么都干。” “在南疆做过牧马的生意,所以有些人脉,那三千匹捐给世子的战马就是靠着这些人脉寻来的,在东边也做过粮食买卖,这些年开了商行,不大不小,生意还算过得去。” “聂老板客气了,这三千匹战马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拿得出手的,我看聂老板的声音不仅不小,而且大得出奇啊!”李丹青却恭维道。 而听闻这话的聂宽却连连摆手,说道:“世子高看我了,我确实有心帮世子些忙,但三千匹战马,依照世价,那可是足足三十万两银子,我商行库中满打满算也只有这么点银子,要是全给拿出来了,转眼商行就得破产。” “这三千匹战马,其中只有两百匹是在下拿出的,剩下的另有高人,包括后面承诺给世子的万匹战马,也是那位高人出手的。” “嗯?”听见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挑,神情古怪的问道:“哪位高人啊,竟有这等本事?” 聂宽笑道:“说起来也巧,昨日我不是询问这位桐儿姑娘,军中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桐儿姑娘告诉在下是战马之后,我便想办法通过商会的人脉联系,这才与这位高人搭上了线,她言说她早已备好了马匹,让我转交给世子。” 李丹青听闻这话,眉头紧皱,心底对于此人的身份是愈发的好奇。 但还不待他发问,聂宽便又言道:“她今日好似也会来此面见世子,世子有什么疑问,我以为当面问她比较稳妥。” 李丹青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而就在这时,营帐被推开,一位童子走了进来。 李丹青看他面生,却见那童子直接走到了聂宽的身旁耳语了几句,聂宽顿时一笑,看向李丹青道:“世子,正说着呢,那位高人已经到了,让我为世子引荐引荐?” 李丹青自然心底对那位高人也好奇得紧,他起身点头道:“那就有劳阁下了。” 二人说罢便一同出了营帐,去向军营外,远远的便看见山丘上一大群神骏的战马正在那处,被车队所牵引,正停留于原地,吃着山坡上的青草。 见李丹青到来,车队中一个穿着锦衣的男子快步迎上,朝着李丹青行礼道:“草民,古剑义拜见世子!” 李丹青赶忙还礼,目光越过对方,看向对方身后的战马,这才发现这三千匹战马不仅体型漂亮,模样神骏,其身上装配的诸如马鞍之类的事物也极为完整,几乎不需要他们再做些什么,这些战马就可直接被送往战场。 并且寻多战马的身后都驮着马车,似乎带着些什么货物。 “这些战马背后驮着的是什么?”李丹青问道。 名为古剑义的男子笑了笑,旋即道:“世子请看。” 说罢,他便回头看向随从,那些随从倒也极为懂事,在这时走向其中一辆马车将上面包裹着货物的帆布打开,于是其中的货物也在这时从中滚落,哗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李丹青定睛看去,却见那些从中滚落的货物不是别的事物,赫然便是一大片的刀剑与甲胄…… “此番除了三千匹战马外,掌柜的让我们带来的还有军械共计四千套,各类药草共计三百石,此外还有一些东西,恐怕得让掌柜的亲自与世子细说。” “还有?”这些军械与药草军中也是短缺,只是不如战马这些东西那般紧急,能带来这些,对于军中而言,已经算是缓解了很大的压力,但听这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除了这些他口中的掌柜还准备其他东西。 李世子虽说也算是见多识广,但面对这笔天降横财,还是不免在此刻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但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李世子还是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至少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足够淡定。 然后他清咳一声,故作镇定的问道:“那不知那位掌柜的现在何处啊?” 名为古剑义的男子侧过身子说道:“就在那里。” 李丹青也好,刘言真与宋桐儿也罢,对这位出手阔绰的掌柜显然都好奇无比,纷纷在第一时间顺着男人所指的方向看去。 而那处,一辆马车上一道窈窕身影缓缓从其中走出。 三人定睛看去,待到看清那来者的模样,宋桐儿尚且还好,而李丹青与刘言真显然极为惊讶。 而在这短暂的诧异之后,回过神来的刘言真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便快步跑了过去,一下子便扑入了那人的怀里。 “流香姐姐!”刘言真这样说道。 而那来者也伸手抱住了刘言真,但脑袋却在这时抬起,看向李丹青,嘴角带着笑意。 李丹青终于回过了神来,他这时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这么大的价钱支持自己,想来除了当初在应水郡与他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众人外,这世上大抵也找不出其他人了。 这样想着的李丹青也走上前去,但他并未打扰拥抱着的二人,只是带着笑意的看着她们。 一年多未见,金流香的脸上退去了稚气,此刻穿着一身华贵的绒袍,不用刻意摆弄,贵气自显。 “好久不见,院长。”她的目光闪动,看着李丹青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是啊,好久不见。” “院长在这武阳城过得很是舒坦啊,这一年多未见,也从不见院长给我们寄来半封信,我还以为院长已经把我们忘了呢。”金流香半真半假的带着些许幽怨的调侃道。 “这怎么可能。”要是放在以往,李世子倒是可以说些漂亮话来反驳,可如今金流香带来这么多东西,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哪怕是脸皮厚如李丹青,此刻也有些窘迫,只能讪讪言道,试图揭过这茬。 “流香愚笨,院长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可糊弄我容易,糊弄他们可就没这么简单了。”金流香似乎很喜欢看李丹青出糗的模样,她掩嘴娇笑道。 李丹青闻言一愣:“他们是指?” 金流香却并不急着回答李丹青的问题,只是在这时转头看向身后,嘴里言道:“算算时间,这个点,他们应该也快到了,院长自己看去吧。” 李丹青愈发的困惑,心底好奇得紧,他循着金流香的目光看去。 而就在这时那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起先还有些微弱,但不过十余息的光景,那声音便由远及近,由小及大,变得清晰,变得震撼。 而也就是在这时,那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群骑着战马的身影从那处涌现,朝着此地疾驰而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旧人重逢 那群来者皆是李世子的旧识。 周镜水还提着她的猎牙盾,与侯玉同乘一骑,战马在李丹青的身前停住,周镜水翻身下马,巨盾落地,她英姿飒爽的朝着李丹青一拜:“大风院弟子周镜水见过院长!” 身后有数百位与她手中盾牌制式几乎如此一则的少男少女也在这时朝着李丹青拜倒:“大风院弟子见过院长!”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回过了神来,但还是有些困惑的看向周镜水问道:“这些是?” 如今的周镜水已经没了当初在大风院初遇时那般怯懦的模样,她的脸上有些许风霜,似乎是经历不少过往的洗礼。 她看向李丹青言道:“这些事大风院新入门的弟子中,拜入我门下的弟子,算起来他们应该称呼院长一声师祖。” “咳咳咳。”李丹青闻言顿时一阵咳嗽,这年少称祖的事情,李世子还有些应付不来。 “还是就叫院长吧。”他这般说道,旋即又看向那群弟子,只见这些弟子,年纪从十五六岁到三十上下不一而足,但眉宇间神情坚毅,周身的气势十足,一看就不是寻常散兵游勇可以比拟之人,其中大多数人的修为还尚且在星罗境左右。 从应水郡离开,也才一年多的光景,他们竟能培育出这样一群弟子,更何况还是在没有圣山支持的情况下,这样的成果已经可以用可怕二字形容了…… 李丹青正在心底这样感叹着,马背上的侯玉也在这时一跃而下,惊呼着扑向一旁的刘言真,二人在大风院众本就交好,许久不见,此刻自然都是分外激动。 李丹青侧头看了二人一眼,会心一笑,这才又看向周镜水言道:“镜水许久不见,你倒是变化很大,这些弟子能被调教成这样,想来你也废了不少心思,辛苦了。” 周镜水闻言淡淡一笑,正要说些什么,一旁与刘言真打得火热的侯玉却有些不服气的言道:“院长好生偏心,谁说只有镜水姐姐辛苦,我也有弟子呢!” 侯玉这样说着,一边昂起了头,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 说着,她拍了拍手,于是人群中又走出五六十位奇装异服的少年少女,在这时朝着李丹青拜倒:“弟子见过院长。” 李丹青当然没对性子本就跳脱的侯玉抱有什么希望,可当他见多这群少年少女时,还是不由得嘴角抽动。 这群所谓的弟子,年纪倒是大都极为年轻几乎没有超过二十岁的样子,而修为也大都只在离尘境,尚且未有触摸到星罗境,单单是这两点比起周镜水的门徒就差了不少了。更让李丹青一时间难以接受的是,这些弟子那身上古怪的造型…… 他们都穿着白色的长衫,总体看上去款式一致,但有的头上戴着铁盔,有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大木匣,有的手上拿着造型怪异的盾牌,亦或者有人半只手臂,亦或者半个身子都被奇怪的金属覆盖。 这群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专注武道的修士,倒像是一群鼓捣奇怪玩意的偃甲师。 不过这东西在武阳失传已久,这群家伙能鼓捣出来,李丹青是如何也不相信的。 “这些就是你的弟子?”李丹青如此问道,眉宇间写满了不信任之色。 “也不全是,算是我的半个弟子吧。”侯玉言道。 “半个弟子是什么意思?”李丹青有些困惑。 “这是我们大风院与摇虚剑宗合办的偃甲门的弟子,由我担任副宗主,由宋子墨担任宗主,他们就是我们麾下的弟子。”侯玉如此说道。 “子墨?”一旁的宋桐儿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走上前来,目光朝着众人的身后张望,显然是想要找到宋子墨的身影。 “他会摇虚剑宗,招募兵马了,估计要过些日子才能到。”侯玉似乎是看出了宋桐儿的心思,在那时笑道。 “剑宗也答应来帮忙了!”听闻这话的宋桐儿眼前一亮,未有见到故人的失落也被冲淡了不少。 几人说话间,后方的队伍里,又有几道身影走出。 “世子,好久不见。”为首之人穿着一身白衣,背后勾勒着烈阳纹路,年纪二十出头,玉面如霜,额前却有一撮白发,甚是扎眼,那自然便是大风院如今的掌教,鹤非白!而他身上所穿的长袍也正是当年,他师尊杨通战死时所穿的那件烈阳长袍…… 李丹青也赶忙回礼,笑道:“鹤兄,多日不见,神采依旧啊!” “院长也会这样的客套话了?我以为再次相见,院长会如以往一般,对我们门下弟子,尤其是女子们评头论足一番呢,怕世子瞧不上,来之前,我可还特意叮嘱过,让她们好生打扮一番。”鹤非白如此言道,说罢还朝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 李世子闻言一愣,旋即苦笑:“我也没有想到,当初冷冰冰的鹤兄,如今也会说这玩笑话了。” “世道逼人,人总是要变的。”鹤非白也笑了起来。 二人在这时对视一眼,皆是开怀大笑。 李丹青侧眸看向他的身后,大批阳山弟子皆在其中,数量近乎万人,其中有很多熟面孔,譬如尉迟婉正握着自己拿两个造型夸张的拳套,对着几个弟子颐指气使,见李丹青投来目光,她一个劲的朝着李丹青挥手,脸上笑如桃花。曲玉曲栀两姐妹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瞥见李丹青朝着他淡淡一笑,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吕染也正在清点物资,忙得满头大汗,但除开这些熟人,更多的却是些生面孔。 不过这些人看向李丹青目光却写满了崇拜之色,显然当初李世子一人杀敌四十万的故事,在应水郡为首的北境之地中,流传甚广,这些年轻人对李丹青存有仰慕之意,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 他们还没有认识到,真正的李世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 “谢谢。”李丹青在这时朝着鹤非白由衷言道。 他记得真切,当初自己离开应水郡时,整个阳山人才凋敝,满打满算能有千人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如今能有这万人之状,可见这一年多来,鹤非白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他更明白,鹤非白一心想要继承当初杨通的遗志,想要振兴阳山,可此刻他却将阳山的弟子尽数带来,全力支持李丹青,这份情谊,李丹青岂能不暗暗感动。 “世子才是如今大风院的院长,我只是代世子监管而已,更何况,大风院的前身阳山,本就是为保护百姓而创建的宗门,这份意志不曾丢却,阳山便始终存在,舍本逐末的错事,上一辈的人已经做够了,这一辈的我们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能与院长同行,这是我们的荣耀!”鹤非白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 “我的乖女儿!阿爹来了!想不想阿爹啊!”而就在这时,队伍的后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大群黑甲甲士从后方冲了过来,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生得虎背熊腰,在那时满脸兴奋的大声叫嚷着。 虽然还未看清对方的模样,但从那声音中,李丹青便听出了对方的身份,那赫然便是黑水城的城主,刘言真的父亲,刘自在。 他的性子张扬,手下的黑水军也气场的十足,他们的到来顿时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刘言真显然也听出了父亲的声音,赶忙在这时迎了上去,而来到她跟前的刘自在亦拉缰驻马,翻身张开双手就要拥抱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 而大抵正是因为太过想念的缘故,看见女儿的刘自在,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此刻眼泪纵横,而众所周知的是,当一个人哭得太兴起的时候,鼻涕也会不由自主的流出,故而有了那泪涕纵横的说法,此刻刘自在的脸蛋便很好的诠释了这副模样。 冲上前来的刘言真也看清了自己父亲的模样,她的脸上的喜色在那时一顿,化作了嫌恶。 脚步猛然停滞,身子更是本能的往后一躲。 而冲来的刘自在措不及防,身子在那时扑了个空,一个趔趄便重重摔倒在地上,落了狼狈收场。 一旁的刘言真可丝毫没有疼惜父亲的心思,反倒长舒了一口气,旋即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确定没有沾到什么污秽之物后,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这样的场景,自然是惹得周围的众人一阵大笑。 那笑声漫开,在军营前回荡,就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应水郡,回到了那座小小的大风院…… 第二百一十五章 寻衅 “流香,你是如何说动你的族人愿意拿出这么多钱财资助我们的?” 一群人叙罢了旧,又在营中吃过了午饭,李丹青准备去募兵的现场看看情况,而金流香则在这时起身表示要与李丹青一同去看看。 当然所用的说辞是她想要看看军中还缺少些什么物资,她也好根据情况,再调配物资,以期望能更好的帮到李丹青。 但明眼人多少都看得出来,或许这话当真有为公事考虑的成分在,但同样更有的是,金流香想要与李丹青独处的私虑…… 众人倒是对此并不点破,只是揶揄的调笑。 大抵是受到这些调笑的影响,从军营去往城中的路上,金流香都有些沉默。 李世子最不喜欢的便是这样的沉默,故而在这时出言问出了方才那个问题。 这当然有寻找话题的意图在里面,但除开这些,他也确实对于此事有些好奇。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金家所经营的商会固然家大业大,但毕竟是商贾出身,就算其中个别人有心报国,但整个家族却盘根错节,各方势力相互倾轧,犹如一个小的武阳朝一般,想要让这样大的商会选择与李丹青一同进行这场事关存亡的博弈,显然这并不符合一个商贾士族的行事风格。 李丹青有所好奇也是正常的事情。 走在李丹青身旁的金流香闻言侧头朝着李丹青笑道:“院长高看我了,我可没有让族中那些长辈们低头让步的本事。” 金流香的话,让李丹青脸色古怪,他又问道:“那这些钱是从何处来的?” 金流香眨了眨眼睛,有些幽怨的瞪了李丹青一眼:“难道在院长眼中,流香只是一个靠着族中给予才能有所作为的弱女子吗?” “这些钱就不能是流香自己赚来的? ” 李丹青闻言一愣,眉宇间有异色闪动。 他旋即面露苦笑…… 这金流香的本事自然不差,日后她能赚到多少钱财,李丹青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如今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而她给出各种物资,算上那尚未到场的万匹战马,算下来已经早过了百万两之数,这样数量巨大的钱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年多的时间,她能累积起这样的财富,李丹青就是放开胆子去想,也无法想象得到这个过程是如何发生的。 “难不成你是遇见了什么金山宝库?”李丹青笑问道。 这话里话外,自然有玩笑的意味在,毕竟在李丹青看来,金流香方才所言,也应当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金流香却并没有回应李丹青的话,反而在那时说道:“院长还记得阳山石吗?” 李丹青笑道:“自然记得,当初若不是你发现了阳山石的作用,我们可换不到那么多的米粮给应水郡的百姓,而且若不是那些阳山石,本院长可也没有击退幽云人的本事……” 李丹青这样说着,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些什么,声音越来越小,而看向金流香的目光也越来越是愕然…… “难道说你是靠着阳山石弄来这么多银钱的?”李丹青在那时问道。 而金流香只是在这时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可李丹青即使得到肯定的回应,但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他倒是能明白阳山石确实价值不菲,作用极大,但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换去到这么多的银钱依然是件非议所思的事情,更何况,阳山虽然崩塌,但阳山石从理论上而言,还是属于大风院的财产,并且以他离开应水郡时,新建大风院的状况来看,可谓极为艰难,那也就是说,金流香所赚取来的财物,其中还得分出很大一部分供给大风院开销。 而观大风院如今的水准,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焕然一新,其耗费的财力物力,也绝非小数,哪怕是有阳山石作为资本,能转换到这样多的银钱,李丹青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小妮子不会是把整个阳山打包卖了吧?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似乎是看穿了李世子的心思,金流香白了李丹青一眼,然后言道:“其实当初对于阳山石的评估多少有些草率,主要是因为当时应水郡与大风院都急着用钱,我的心底虽然有许多关于阳山石的想法,但都没有来得及去实施。” “后来局势稳定,我也就开始着手此事,院长也知道,阳山与武阳其他的圣山有着一些区别,别的圣山的星辉虽然带着一些各自特有灵力,但远不如阳山的烈阳星辉这般极端,那是纯粹的至阳至刚的能量。” “也正是这得天独厚的条件,造就了阳山石中所能蕴含的能量极为庞大,寻常圣山根本无法比拟。” “把它用作应水郡的土壤改良当然是用法之一,但却又大材小用之嫌,后来进过研究,我从族中寻来了不少药师,将这些阳山石中的力量提取,灌入丹药之中,炼成的丹药对于锻体的效果极佳,院长也知道,这世上最贵的东西,永远是武者需要的东西,阳山石的价格便翻了数倍。” “而后我们与摇虚剑宗建立了联系,发现阳山石中的力量极为纯粹,还能注入道悟剑阁中,给摇虚剑宗也带来极大的助益,而因为不用担心能量消耗的问题,摇虚剑宗也将悟剑阁开放,当然收费极高,我们也从中赚取了不菲的佣金,此外还有种种衍生而来,却不再单独依靠阳山石的产业,近来也颇有起色,毕竟阳山石的数量虽然庞大,但终有耗尽的一天,这些衍生而来的产业足以保证大风院后世的供给……” 本来金流香只是想要与李丹青说清楚这些银钱的来历,可说着说着,却不由自主的变了味道,就像是回到了大风院的日子,在给李丹青汇报院中的财物状况。 而唯一的区别的是,放在以往,李世子听见这么多银钱,一定会想尽办法,从这其中拿走些作为私用,为此,无所不用其极。 但如今的李丹青,倒是没了这心思,只是听着金流香的讲述,心头暗暗称奇,也不得不感叹,金流香确实在这方面的天赋得天独厚。这般敏锐的嗅觉,更像是生来便具有的东西,而非靠着后天培养就能得来的。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来到了武阳城中公孙止设立的募兵处。 那里拥堵着大片的人群,似乎李丹青募兵的举动很受欢迎,想来也不奇怪,毕竟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李世子的声望大振,有志之士,终于寻到了奔赴国难的路口,自然会在这时一拥而上。 “世子!”李丹青与金流香还未走进,募兵之地上,一位男子便在这时快步迎了上来。 李丹青定睛一看,那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几日前,被自己劝服的那位难民首领——柴鸿云。 见对方一脸焦急之色,李丹青的眉头一皱,也走了上去问道:“怎么了?难道又有人在为难你们,克扣粮食?” 听闻此言的柴鸿云先是一愣,旋即连连摆手道:“世子误会了!” “夏侯府主那边每日送来的粮食完全足够,有时候还会有些肉食,而且其他州郡也开始派人来陆陆续续借走咱们这些难民,去他们那里落户,这都全是仰仗世子,我们才有这样的福气。” 相比于第一次见面时的杀气腾腾,此刻的柴鸿云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有的只是满满当当的敬佩与感激。 听见这话的李丹青也放下了心来,但旋即又面露困惑之色:“那你这着急忙慌的是……” 柴鸿云闻言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世子前些日子还给我们安排了郎中看病,我家囡囡的病也好了,也联系上了亲戚,让他们代为照顾,世子是我们这些人的救命恩人,我们一路逃难,身上早就没有银钱,没办法报答世子,世子如今要募兵御敌,我与难民中一群还算有些武艺之人想着加入军队,在世子麾下做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卒,以报世子恩德!” 李丹青闻言笑道:“这是好事啊!在募兵处报备了没有?” 柴鸿云却在这时面露苦色,他言道:“这不正着急吗?也不知道大人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那里僵持不下,我们等了快三个时辰了,排队的队伍动也不动一下。” 李丹青听到这话,赶忙抬头看向那募兵处,这才发现,那里围拢着的一大群人并不全是前来报名的,还有些看上去就是寻常百姓打扮的家伙们,在那时指指点点,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难不成有人闹事?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心头一凛赶忙快步上前。 他的到来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众人纷纷让出条道来,李丹青便直直走到了负责募兵的士卒前,问道:“怎么回事?” 那士卒见李丹青到来,面有难色的低下头,欲言又止,只是伸手指了指身前。 李丹青转头看去,却见莽窟正领着一大群人站在那募兵台前,见到来的李丹青,莽窟的眉头一皱,但目光却直直的与李丹青对视,毫不避让!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佳话 “是你?”李丹青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顿时眉头一皱。 李世子虽然早年跟在自己父亲的身边,对于这朝堂之事耳濡目染,也算是有些见地。故而,能借着长公主这座大山,游弋与太子与二皇子的两方势力之间,鲜有吃亏。 但他并非全知全能,也不可能算到陆沉戟与项略文的每一步。 昨日,在大殿上,他虽然口气狂妄,算是以一己之力,定下了这讨伐辽人的战略。 碍于这大义之名,就算太子与二皇子两党之间各有算计,但想来也不敢当面反驳,可明里不行,并不代表他们暗里就不会使诈。 为此李世子也嘱咐过各方,要小心那两党势力的动向。 伐辽之事事关重大,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但李丹青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项略文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直接来这募兵处闹事。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宇一沉,看向对方,沉声道:“这里是我抗辽大军的募兵处,不知莽将军来此是有何赐教呢?” 莽窟闻言,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同样神色不善。 “我不能来吗?”他如此反问道。 李丹青眉头一挑,言道:“莽将军是朝廷的命官,负责王都的安全,除了那神御宫,这武阳城中任何地方,理论上而言,莽将军当然都应该是来去自由。” 李丹青笑着说道,可话在这时却忽然一顿,然后神情冷冽了下来:“但!抗击辽人是事关武阳社稷存亡的大事,而募兵则是这件大事最重要的一环,若是莽将军再这样肆意阻挠的话……” 莽窟闻言眉头也在这时皱起:“李丹青!你哪知眼睛看见我阻挠募兵了?” 李丹青面露冷笑,他瞟了一眼周遭的情形,只见莽窟站在那处,身后带着大批身着神虎军制式甲胄的官兵,将整个募兵处团团围住,而周围一大群明显是来入伍的百姓,则被拦在其外,不得入内,这大抵也是柴鸿云见了李丹青如此焦急的原因。 “莽将军这一点可不像是个爷们,既然要阻挠,那就拿出胆气来,别畏畏缩缩,敢做不敢当……”李丹青冷笑再道。 可这话才说道一般,身旁负责募兵的甲士却赶忙在李丹青耳边低语道:“世子,莽窟将军当真不是来闹事的,他是来入伍的……” “入伍算什么……”李丹青闻言依然准备用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好好羞辱一番对手,可这话才说道一半,李丹青便意识到了不对,他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莽窟:“什么?入伍?” 莽窟显然也知道李丹青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的双手环抱于胸前,在这时冷笑着看着李丹青,眉头一挑,问道:“怎么?不行吗?” 李丹青眉头紧皱,神情古怪的打量着眼前的莽窟,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莽窟会给他来上这么一手。 身旁的甲士似乎看出了李丹青的疑惑,也在这时凑到了李丹青的耳畔言道:“小的确实拿捏不准这事,莽将军的身份特殊,小的招也不是不招也不是,让他先回去等等,他也不愿意,就带着一群人堵在了这里,小的正要去军中通报,恰巧世子就到了……” 李丹青点了点头,倒也没有用这事去苛责那甲士,莽窟的身份敏感,确实不是他能定夺的事情。 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李丹青倒也平复下了心头方才涌出的惊骇,他再次转头看向莽窟,而莽窟也在这时直直的与他对视。 二人的目光交错,在半空中对撞,谁也不曾相让毫分。 “所以,李世子的答复是什么?” “我和我手下这六千号弟兄已经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了。” “世子口口声声说让我不要像个娘们一样畏畏缩缩,敢做不敢当,那世子也最好像个爷们一样,不要犹犹豫豫,优柔寡断!”而莽窟在这时出言打破了沉默。 “给我个理由。”李丹青看向对方问道。 莽窟却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李丹青一个人有抗击辽人的勇气的。” 李丹青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莽窟,眸中的光芒闪动,意味不明。 而莽窟面对李丹青的目光却依然并不闪避,就这样,李世子直直的看了对方十余息的光景之后,方才忽然言道:“好。” “给莽将军以及他身后这些弟兄登记吧。” 李丹青的答应来得极为迅速与果决,以至于莽窟都在那时一愣,他略显错愕的看着李丹青,反倒自己有些诧异:“你倒是不怕我们此行别有目的?要是入了军营,从中作梗闹事,扰乱你军心吗?”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却言道:“军中自有军纪,我想莽将军从戎多年,应该不会知法犯法。” 莽窟耸了耸肩膀:“也对,我们这六千号人,李世子完全可以把我们打散,重新编制,以此来监管。” 莽窟这样的念头倒并不是无稽之谈,李丹青现在手中据他所知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万大军,他手上这六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若是在军中真的拧成了一股绳,想要从中作梗,也绝非难事,李丹青就算真的让莽窟以及这六千人入了军营,但若是没有半点防范,在莽窟看来,也是不合常理的。 李丹青闻言却言道:“时间紧急,我手下的二十万大军近来方才磨合得差不多,要是再忽然编入新的人员,必然会让方才做好的磨合,又出现纰漏。” “这六千人都是莽将军的旧部,一直都在莽将军的麾下,由莽将军统领自然是再合适不过,而且这六千人的编制少了些,待会募来的兵马,莽将军就从中挑选四千人,凑够一万之数,然后去营中报到,至于最后如何编制,等到募兵之事结束后,我们再做统一的调度,莽将军觉得如何?” 李丹青这样说着,脸上的笑意更甚。 莽窟一时间也无法确定李丹青所言之物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有心捉弄,他沉声问道:“你就当真不怕我此行是假意投诚,实则暗藏阴谋?” “莽将军方才说,让我不要以为这天下只有我一人有这抗击辽人的勇气。” “那我也还莽将军一句,莽将军也不要以为,这天下只有你一人有可以为了抵御外敌,而放弃往昔仇怨的洒脱!” 李丹青这话出口,看向莽窟的眉宇间顿时荡开了层层笑意。 莽桓一愣,在那时似乎回过味来,也莫名的笑了起来。 所有的过往都在这时,随着这相视一笑,一笔勾销。 …… 李丹青与莽窟之间的仇怨,对于武阳城的百姓而言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二人却能在这个关头,一个拉下脸面,放下党争请求加入抗辽的大军,一个可以不计前嫌,将之纳入麾下,还委以重任。 这样的戏码像极了书上的故事。 当然同样也让人在心中暗暗钦佩身为当事者的李丹青,说他胸中藏锦绣,腹中有乾坤。 一时间前来报名入伍的百姓数量络绎不绝,不过五日光景,不算上从应水郡赶来支援的几万人,光是募集来的军队就已经过了十万之数,达到了十四万之巨,其中单单是当初那些难民中报恩入伍的便有四万之多,李丹青手下的人手总数也接近二十万。 金流香承诺的一万战马也尽数到来,如今他们手中骑兵数量虽然与理想中的五万之数还有些差距,但也抵达了三万之巨,加上龙象府还在帮忙筹集战马,要在出征前抵达四万之数,问题应该不大。 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各方的捐助的物资也数量庞大,粮草军资也到位,李丹青也不愿意在拖延下去,辽人的大军已经囤积在了陆屋郡,再等下去,对方就得杀到武阳城下了,那时,他们就愈发的被动。 出征之事已经被提上了日程,而在出征前,李世子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这天夜里,华灯初上。 李世子孤身一人来到了天鉴司,推开了天鉴司大司命的房门…… 第二百一十七章 死去的圣山 推开房门。 殷无疆依如以往每一次见面时那般正坐在房间中,一个人对着棋盘落子。 李丹青的到来并没有让这个见惯了风雨的老人生出半点诧异,他只是抬头瞟了一眼对方,旋即便又低头落子。 李丹青倒是也是不客气,直挺挺的便坐到了老人的对侧。 他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棋盘,嘴里啧啧言道:“我说,你常说摸清楚对手的心思,就能百战百胜,这棋你也下得差不多了,倒是跟我说说,你摸清楚辽人的心思没有?” 正欲落子的老人闻言,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旋即摇了摇头说道:“辽人这一次,与以往每一次都不同,我算不准。” 李丹青对于这样的答案倒是并不奇怪,他四处看了看目光很快就落在了一旁的茶壶上,他也并不客气,走上前去,便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怎么个不同法,倒是说来听听。” 殷无疆闻言一顿,旋即便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抚落在地,然后伸手指了指棋盘的一侧:“这便是西境,陆屋、望山、邛来、西洲四郡。” “辽人地处西境外的荒凉之地,之所以对我武阳一直虎视眈眈,说到底,在意的就是武阳肥沃的土地以及竟然的财富。” “以往每每用兵,要么以劫掠为主,要么就想着侵占土地。” “动则近百万的大军出动,消耗的粮草财物数量庞大,对于辽国的财政而言,这笔支出足以称得上是伤筋动骨,而既然付出这么多的东西,自然得想办法有所回报。” “辽人侵占了四郡之地,这难道还不是他们想要的回报吗?”李丹青眯着眼问道。 殷无疆却沉声道:“西境素来贫瘠,比起辽人所处之地,相差无几,尤其是西州郡,因为凶阴山的缘故,大片土地都无法耕种,辽人入侵四郡之地,能得来的土地远不足以解他们渴,这也就罢了。既然得来了四郡之地,那怎么也得需要大量的壮年劳力帮着他们解决耕种之事吧?可他们却并不劫掠壮丁,反倒是大肆屠杀,这也与他们素来行事的风格相悖。” “而最古怪的是,即使这二者他们都有了解决的办法, 可为什么,他们又要摧毁枯月圣山呢?” 李丹青闻言顿时心头一凛,他是见识过,当圣山崩塌后,会给周围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的。 当初在应水郡时,随着阳山崩塌,应水郡的灵力顿时变得稀薄,天气异常寒冷,昼夜的温差极大,农作物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就像殷无疆说的那样,辽人这次用兵既不劫掠百姓,也不在意土地,这确实与以往的每一次与武阳开战的行事风格都有着极大的差别。 “那以大司命看来,辽人这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意欲何为?”李丹青沉声问道。 殷无疆不语,只是转头再次看向了那空荡荡的棋盘。然后在棋盘上落下四子,将之一字排开,嘴里喃喃言道:“青狼、隆曲、苍鹰、黑绝四部。” “每部二十万大军,皆是精锐,如今这四支大军分别落入,陆屋、西洲、望山、邛来四郡。” “如果你是辽人将领,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李丹青闻言愣了愣,虽然心底还是奇怪,但还是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后言道:“如果我为辽将,攻打龙武关战绩丰厚,武阳主力白狼军被一举歼灭,在我的眼中,武阳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白狼军被歼灭,可武阳其余州郡还是有能力组织起大军,痛打落水狗的道理谁都懂,我会在第一时间组织大军,趁着武阳城还没有防备,大举进攻,只要攻下的武阳城,武阳朝的民心一定涣散,到时候,想要再组织起有力度的反击也没有太大可能。” “即使有些散兵游勇,我也可以逐一击破。” 听闻李丹青这番话,殷无疆点了点头,说道:“还算聪明。”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觉得殷无疆的夸奖在他听来莫名的有些刺耳。 不过还不待李世子彻底回过味来,殷无疆的声音便再次响起:“你看,你也明白这个道理,辽人的统帅,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覆灭整个白狼军,想来也不会是个蠢货。” “可你观这些日子,辽人的行径,破灭龙武关后,虽然很快的入侵了西洲、望山以及邛来三郡,但而后的半个月的时间里,却始终没有动作,直到前几日方才对陆屋郡发起攻势,而占领陆屋郡后,四支部队丝毫没有兵合一处的打算,反倒四部分别待在四郡之地,没了动静,丝毫没有兵合一处的打算。” “大司命的意思是,你觉得辽人其实一直在以逸待劳,准备等我们主动出击,将我们一网打尽?”李丹听出了些味道,在那时问道。 殷无疆却摇了摇头,再次伸手指向棋盘上的四枚棋子,说道:“你也说了,对于辽人而言,最好的办法是主动出击,攻陷武阳城,从而彻底斩断武阳朝的气运。” “等着我们集结大军前去,虽说他们不见得一定会败,但变数一定会凭空多出许多,这对于他们而言,这选择一定不是最优解。更何况,将四部的兵马分散开来,就算辽人的铁骑纵横无敌,但穿越四郡之地也需要时间,他们难道就没有被我们分割,然后逐一击破的顾虑在吗?” “故而,以我看来,与其说他们在四郡之地以逸待劳,等着我们出击,倒不如说,他们在等待某些他们此行最终极的目的发生……” “终极的目的?是什么?”李丹青问道。 殷无疆闻言再次摇了摇头:“我也无从知晓这事,但我觉得,那个目的无论是什么,对于武阳朝而言或许都是一场灭顶之灾。” “而同样,无论那个目的会如何发生,应当都与它有关。” 老人这样说着,伸手指向了棋盘的边缘。 李丹青一愣,这棋盘象征着西境的四郡之地,而四郡之地的最边缘,自然是…… 凶阴山! “凶阴山!?”李丹青的心头一惊,他想起了许久之前,自己父亲与自己说过的话。 他看向老人,问道:“凶阴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为什么它那么重要。” 武阳朝在暗地里花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资助凶阴宗,而作为天鉴司的大司命,殷无疆一定知道些其中的内情。 以往李丹青可以对这些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如今他要亲自面对这些麻烦,自然得问个清楚。 而面对李丹青的询问,殷无疆少见的沉默了一会。 然后,才低声道:“凶阴山……” “是一座死去的圣山。” 第二百一十八章 狼 招募大军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这说到底其实还要归功于莽窟。 莽窟的加入给李丹青带来的不仅仅是几千号人的人手那般简单,还有难以想象的威望。 在这样的威望下,那些身处禁军亦或者赤龙军中,甚至只是龙象府下的预备军卒,都有很大一部分慕名而来。 对于党派之间,他们固然有各自的利益述求,故而行事有着符合各自利益述求。但附着于党派之下的个人,终究也是独立的个体,而有人念着门户私计,有人则多少还知道家国大义。 对于李丹青而言,最幸运的便是,这一批人,虽然不多,但也却算不得太少。 在出征之日到来前,他已经集结到了四十万大军。 出征那天,长公主亲自上场为大军壮行,欢送的百姓围满了整个武阳城,以至于最后,出城的时间,比计划的晚了足足一个时辰。 被辽人占据的陆屋郡与武阳城所在的中州郡接壤,想要夺回四郡之地,陆屋郡便是摆在抗辽大军身前的第一道屏障。 大军用了足足三日时间抵达了与陆屋郡接壤的文坊镇。 文坊镇只是一座寻常小镇,常驻人口不过几千户,并且因为辽人已经占领了陆屋郡,文坊镇中的百姓大都选择了逃难,可来到文坊镇时,李丹青却并没有见到他想象中那般荒凉的场景,反倒是人声鼎沸。 远远的便见到了那文坊镇外,站满了人。 只是这些人,并不是辽人的军士,也不是文坊镇的守军,只是一大群穿着各式衣衫的人,但无一例外,这些家伙都背负刀剑。 “世子,小心些,这些人……”坐在战马上的公孙止瞥见此景,本能的有些警觉,他看向李丹青轻声言道。 看样子是想要让大军暂时停下,先摸清楚这些人的虚实再说。 但李丹青只是看了一眼人群,旋即便言道:“辽人与我们武阳人长相还是有差别的,这些人并非辽人乔装……” “这个属下自然明白,但小心为上,正值乱世,保不齐会有人铤而走险。”公孙止却还是有些担忧。 眼前那文坊镇外站着的百姓数量恐怕已经过了万人之数,且都带着刀剑,目的不明,玩意他们有什么歹念,虽然没有可能能击溃他们如今手中的四十万大军,可还未与辽人开战,便被歹人袭击,这样的事情且不说传扬出去,会有损李丹青的威严,单单是对军队内部,士气便有不小的打击。 “我们是武阳的军人,来此时为了平复这乱世,为什么要怕武阳的百姓,没这道理。”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 公孙止对此自然还是有着自己的担忧,可同时他也清楚李丹青的性子,索性收起了到了嘴边的话,只是还是不忘回头示意一番自己的亲信,让他们做好准备。 李丹青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警觉,他翻身下马,直挺挺的便走到了那群人的跟前。 而文坊镇的人群中,便有一人在这时迈步而出。 紧跟在李丹青身旁的公孙止,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人,只见那人年纪三十出头,生得膀大腰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戾气,背上背着双斧,头上不着半点头发,右眼的眼角一道刀疤贯穿整个脸颊。 这一看便不是善茬。 公孙止心头一凛,一只手已然握在了刀柄之上,准备随时出手保护李丹青。 “在下奎渊山,方厚土!”而这时那男人已经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朝着李丹青拱手言道。 他的声音洪亮,宛如闷雷在耳畔作响。 奎渊山,是位于武阳朝南疆的圣山,圣山的功法与阳山类似,注重锻体之法,只是相比于阳山的龙象混元,奎渊山的功法更加极端。 总之作为圣山,奎渊山在整个武阳朝也算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听闻这个名讳,方才还极为警觉的公孙止也不免脸色一变,眉宇间的警惕之色散去不少,反倒多出几分困惑。 “幸会。”李丹青闻言,朝着对方还礼,旋即问道:“不知兄台与诸位好汉,来这文坊镇所谓何事?” “此地与陆屋郡接壤,我大军准备在此地安营扎寨,不日便会与辽人大战,诸位若是没有要事,还是早日离开得好,免得战端一起,伤及无辜。” 李丹青不动声色的言道,而这话一出口,眼前的莽汉顿时面露不悦之色。 “世子可别瞧不起人,我们这万来号人,来这里,可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方厚土在这时怒声道。 “这是何意啊?”李丹青又问道。 “我们听闻世子要对付辽人,而这文坊镇又是与陆屋郡接壤的第一道防线,便不约而同的赶往这处,为的就是投入世子麾下,供世子驱使,与辽人决一死战!”方厚土如此说道。 而他身后站着的众人也纷纷高声应道:“愿与世子同袍!” 这话出口,李丹青身旁的公孙止顿时脸色一喜。 他粗略的看了一眼这群自主聚集在文坊镇外的江湖人士,修为大都不俗,这站在队伍前方的几人甚至都是神河境的强者,有他们加入,对于大军而言,无异是一大助力。 但李丹青闻言脸上却并无多少惊喜之色,反倒的平静的再言道:“诸位的心意在下领了,但还是请诸位回去吧。” 李丹青的回答既出乎在场那群江湖游侠的预料,也出乎了身旁的公孙止的预料。 毕竟辽人势大,他们虽然集结了四十万大军,可这军队的数量依然比不过辽人的八十万大军。 更何况,辽人于此之前,可是将四十万白狼军斩于麾下,众人虽然无人愿意提及此事,但谁都明白,与四十万白狼军比起来,他们这东拼西凑起来的几十万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对于如今的大军而言,任何的助力都是应该,也值得被吸纳的。 故而此刻李丹青的态度,方才让众人难以理解。 方厚土也是一愣,旋即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李丹青却眯起了眼睛,看向对方道:“行军打仗靠的是纪律严明,讲究的是令行禁止。” “诸位有拳拳报国之心,我自然感觉得到,但诸位闲散惯了,大战在即,我没有时间一一调教诸位,站端一起,若是内部起了半点差池,都可能让前功毁于一旦。” 李丹青这样的话,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说到底就是怕这群江湖人士,虽然有热血在胸,可若不服管教,在战事之中反倒会适得其反。 这话说的是实情,却也是激将。 而这看似拙劣的招式,落在这些江湖人士的身上却是最为管用。 方厚土闻言,果然在第一时间言道:“世子若是这样说,可就是瞧不起我们了!” “我方厚土保证,只要世子让我们上阵杀敌,世子让我们冲锋陷阵也罢,断后迎敌也好,只要世子有命,我方厚土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是个爷们!”方厚土在那时拍着胸脯言道。 而说罢这话,他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同伴言道:“世子的话,诸位也听到了,现在若是有这些忧虑的,就趁早离开,若是留了下来,日后若是敢违背世子的命令,那不等世子处罚,我方某第一个不放过你们!听明白了吗!?” 看得出方厚土在众人的心中还是颇有威望的,听闻他的话,众人的脸色一变,但旋即还是在那时朝方厚土言道:“明白了!” 方厚土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旋即又看向李丹青,朝着李丹青憨憨一笑言道:“这样,世子放心了吧?” 李丹青见状,犹豫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诸位如此有心,那就请公孙将军带这些义士入伍吧!” 本来还担心李丹青将眼前这份送上门来的香饽饽送走的公孙止闻言,赶忙在那时上前言道:“属下这就去办。” 旋即便带着一群甲士上前,将这些江湖人士领着离开。 而这文坊镇的镇门前也就在这时,只余下了李丹青与那方厚土二人。 李丹青盯着对方,好一会之后,方才由衷的说道:“辛苦了。” 这时,这位方才表现得极为大条的男人,他藏在袖口下的手微微颤抖,摩砂着手中一枚狼牙吊坠,然后忽然笑了笑,说道:“应该的。” 说罢这话,他又朝着李丹青拱了拱手言道:“公孙将军对他们尚且还不了解,我过去帮帮忙吧。” “嗯。”李丹青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点了点头。 男人得了李丹青的回应,这才转身离去。 李丹青就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仿佛间,他看见…… 那背影,像极了一头流浪的白狼…… 跋涉万里,不惧山水迢迢。 而能让一只狼忍受如此的孤独,无非是为了回到自己的狼群,亦或者…… 为他们复仇!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请战 夜里。 大帐之中,众人聚集在李丹青的麾下。 “我已经派人去探查过了,前方五十里地便是陆屋郡的风来镇,镇中似乎只有几百辽人把守,但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只敢在远处观望,所得来的情报不见得准确,镇中藏有伏兵也不一定。” 公孙止对着眼前的沙盘,率先言道。 “辽人占据了陆屋郡,断不可能将此地轻易让给我们,我们来此地时,大张旗鼓,四十万大军的动向,也绝对没有办法被遮掩,如此说来,对方肯定也知道我们的意图,在陆屋郡前哨站,不可能不陈列重兵,我以为这风来镇的表象确实应当是辽人在故布疑阵。”身旁的莽窟也在这时沉声言道。 李丹青的手下并无太多可用之人,莽窟虽然于此之前与李丹青多有过节,但作为莽桓之子,从小便对兵家之事多有研究,李丹青自然将他提到了曲部将领的位置,让他可以参与议事。 “那怎么办?” “这进去陆屋郡的只有风来镇一条路,咱们来都来了,总不能因为他藏有疑兵,就不打吧?”但一旁的刘自在却忽然大声的叫嚷了起来。 众人对于刘自在也颇为无奈,一来这位黑水城的城主,手中的三千的黑水军战力惊人,二来他本身的修为也不容小觑,三来他的宝贝女儿与李丹青的关系不清不楚,当然这些都是次要,最主要的是,这家伙脑子一根筋大道理听不进,一门心思只想着上阵杀敌。 “辽人确实该死,刘将军的心思在下明白,但越是如此,咱们越不能掉以轻心,越要好生分析辽人的意图,不然落入对方的陷阱,岂不得不偿失。”而就爱众人对于叫嚷的刘自在有些无可奈何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一旁传来。 众人寻声看去,却见发声之人赫然是今日方才加入的那位江湖游侠们的首领——方厚土。 平心而论,这位方厚土的长相本就生得有些壮硕,加上那一身横肉,以及江湖草莽的出身,很容易便让人以为他是与刘自在一般性子的人。 可这时,他出口的劝解之言却条理清楚,让众人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刘自在的脸色一变,看向方厚土的目光有些古怪,但天不怕地不怕的刘自在却旋即在那时沉默了下来,看样子竟然是被这半路杀出的家伙给唬住。 这副模样让众人不由得啧啧称奇,暗觉古怪。 “方将军说得有道理。”而还不待众人理清楚这其中的门道,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在这时响起。 众人在这时纷纷看向李丹青。 毕竟他们各有各的顾虑,提出的意见也并不相同,可最后拍板的还是要看这李丹青的心思。 李丹青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旋即说道:“此番辽人入侵,处处透着诡异。” “先是在短短一夕之间大破龙武关,而后侵占西洲、望山、邛来三郡,这之后,他们本该乘胜追击,可却偏偏收敛了半月的爪牙,然后才对陆屋郡出手。” “哪怕到了今日,我们也依然难以弄清楚辽人战力到底如何,手段怎样,目的是什么。” “只是在朝堂上,讲过枯月山归来的阴魂,提及到辽人的手里,有一种名为阴兵的可怕战力,据说这种兵甲,悍不畏死,行动敏捷,并且不能被寻常刀剑所伤,只能以灵力击杀,除此之外,我们对辽人一无所知。” “诸位的忌惮也好,担忧也罢,我都能理解。” “可有一点,刘城主说得没错,来都来了,总不能因为摸不清辽人的底细,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吧?” “至少我们目前暂时清楚辽人四大曲部是分立在四郡之地的,就算风来镇中藏有伏兵,那也顶多二十万之数,而据我收到的消息,据守陆屋郡的辽人曲部,是他们四部之一的黑绝部,依照往年与辽人交手的惯例而言,黑绝部应当是辽人四部中战力偏弱的一环,我以为我们现在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就是趁早出兵。” “做好佯攻的准备,若是能拿下风来镇自然最好,但不求强攻,主要是能摸清辽人的虚实。” “诸位,以为如何?” …… 李丹青在众人心中自然有着极高的威望。 他给出理由也足够的充分,众人对此就算有些疑虑,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故而李丹青的计策很快还是被众人敲定了下来。 军队的调配极为迅速,在第二日的正午,李丹青便调遣了二十万大军来到了风来镇外。 剩余的大军被留在中军大营, 随时待命,以防辽人包抄后路。 一入这陆屋郡的地界,一股寒意便将众人笼罩。 如今已到深秋,天气寒冷自然不是什么怪事,但此刻这陆屋郡中的天气却冷得宛如寒冬腊月。 西境四郡之地唯一的圣山枯月山崩塌,使得四郡之地的灵力衰退,这样的寒冷李丹青经历过阳山之变,自然是清楚,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让军中士卒备好了棉衣,穿戴在甲胄之下,倒是并不惧怕这寒冷。 只是让李丹青有些诧异的是,比起当时灵力消退的应水郡,此刻的陆屋郡似乎还要更冷上几分。 李丹青并不能笃定这样的寒意是因为地势不同造成的差别,还是有别的什么隐情,总归二十万大军已经在这时于这风来镇外摆开了架势。 他在这时拉缰驻马,朝着身旁的刘自在点了点头。 刘自在会意过来,孤身一人便骑着战马来到了风来镇前,他抬头看去,风来镇的城墙上只站着七七八八的几十号辽人,穿着甲胄精良,倒是不像是被安插在这里的弃卒。刘自在虽然鲁莽,却并不愚笨,他见到此状暗暗起了个心眼,但嘴里还是大声的吼道:“我乃武阳大将刘自在,奉王命讨贼!” “如今大军携天威已至,尔等还不快快开城献降!” 刘自在的怒吼中气十足,还特意裹挟灵力其中,为的就是摆出足够的气势。 但这番高呼出口,城门上却静默一片,鸦雀无声,那些站在城门上的守军只是冷眼看着他,却并无一人给予回应。 哪怕是素来以脸皮厚著称的刘自在,此刻面对辽人的漠视也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要知道自从昨日定下由他来城头叫阵后,为了让自己能够撑起足够的场子,素来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话的刘城主可是破天荒拉着鹿书德斟酌足足半个时辰的用词,为的就是让今日的自己能够足够的威风。 但显然,辽人并没有体会道刘城主的良苦用心。 刘自在在那时有些恼羞成怒,他怒声再道:“怎么?你们辽人都是些怕死之辈?知道刘爷爷来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城门上站着的辽人甲士手握各自手中的刀枪,低头盯着刘自在,目光依然平静,也依然并无一人回应刘自在。 就好像,在他们的眼中,刘自在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的人一般。 就在刘自在愈发怒不可遏之时…… 轰隆。 眼前的城门忽然发出一声闷响,伴随着阵阵铁索转动的声音,城门竟然在这时缓缓放了下来。 刘自在的心头一凛看向那城门方向,但此刻大开的城门后却并没有刘自在想象中已经拔出刀剑的大军,城门后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孽,这大开的城门让刘自在心底有些发憷。 咕噜。 他咽下一口唾沫,一时间也顾不得摆谱和耍威风,只是转过头求助似的看向李丹青。 毕竟这动脑子的事情,他着实并不在行,让他上阵杀敌,他可以一马当先,可面对这诡异的辽人,刘自在终究还是只能指望自己的少主。 远处的李丹青也在这时察觉到了这处的异状,他皱了皱眉头,看向身后。 还未言说些什么,莽窟却在这时排众而出:“让我带三千精兵入城吧。” “辽人既然摆开了架势,此刻我们若是不接招,日后必定更是处处被掣肘,既然如此,不如碰一碰,末将愿意做先锋!” 莽窟与李丹青的不对付,是众人都知晓的。 李丹青虽然不计前嫌将他招入了军中,甚至让他参与军机,但军队内部对于他不满的声音依然不少,其中不乏一些猜忌之言。 莽窟为人也极为自傲,他自然渴望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此刻的挺身而出,倒也情理之中。 可饶是如此,李丹青多少还是有些诧异。 他本以为这位莽将军只是深明大义,倒是未想到,他还有这等勇气与魄力。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沉眸看向目光坚决的莽窟,沉默了一会。 “五千吧。” “我给你五千人马。”李丹青言道。 莽窟闻言心头一震,赶忙言道:“写过将军。” 说罢他正要翻身上马,却听李丹青又道。 “莽将军。” 听闻此言的莽窟回头疑惑的看向李丹青。 却见李丹青在那时看着他,神情真挚的言道:“一切小心。” “若有不妥,随时退出来,我在城外亲自为将军掠阵!” 第二百二十章 开门之人 天色昏暗。 周遭的一切的安静得可怕。 除了队伍行进入城的声音外,整个风来镇中没有半点声响。 莽窟抬头看了看天色,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他分明记得此刻应该是正午时分,但这天色却好似已到傍晚。 “警戒四周!”军队在这时已经穿过了城门落下后的吊桥,渐渐走入了风来镇中,莽窟在这时大喝一声。 周围的甲士多多少少也受到了这股诡异气氛的影响,纷纷握紧了各自手中的刀剑,警惕看向四周。 入城之前,有一道长长的甬道,本就昏暗的阳光根本无法照入此间,让这条甬道看上去更加的阴森可怖。 莽窟带着大军,行走在甬道中,每一次的落足,每一次脚踩在地面铺就的砂石上,发出的轻响,都让莽窟的心头忍不住的发憷。 终于,他走出了那甬道,来到了风来镇中。 迈步进入镇中的刹那,大军无需命令直接加快了速度,在镇前的空地上集结摆开架势,刀剑对向四周,紧张的注视城墙以及周围那些可能成为辽人伏军掩体房屋。 莽窟站在队伍中央,同样紧张的四顾,目光一次次扫过周围的一切。 但就这样僵持了近半刻钟的光景,周围却没有半点的动静。 莽窟的心底不免泛起了嘀咕,他的眉头紧皱,暗暗思虑着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身旁的副官抬头看向他:“将军,这……” 莽窟显然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沉着脸色思虑了一会,旋即道:“留三千人原地待命,剩余人手跟我一起去城门看看。” 甲士们闻言纷纷应是,莽窟很快就清点出了人马,带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摸上了城门。 两千甲士一同行走,这动静就算莽窟已经刻意嘱咐众人放低声音,按理来说城门上的辽人守军也不应该毫无察觉,可一路上行的过程中,城门上却也如同城中一般,静默无声。 终于,待到他们走上了城门。 莽窟本以为到了这一步,这城门上要么空无一人,要么就是有大批的辽人伏军已经等着他们了。 可在这时入目的景象,却大大出乎莽窟的预料。 此刻的城墙之上,外侧稀稀疏疏的站着近百道辽人士卒的身影,他们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处,与之前刘自在在城下叫阵时的场景没有半点区别。 见到这副场景的莽窟就要迈步上前,可脚步方才踏出,身旁的副官便伸出了手,拉住了莽窟:“将军,小心!” 莽窟闻言却并未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又朝前走了几步。 那副官见状,也不好再阻拦,只能带着甲士们,快步跟上。 说来也甚是奇怪,这一次,莽窟的脚步再也没有半点刻意压低的意思,但那些站在城门上的辽人甲士,却依然在原地纹丝不动,就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半点异样一般。 就这样莽窟带着一群甲士直直的走到了他们的身后,莽窟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其中一位甲士,那甲士的身子便在这时直直的栽倒在地,没了声息。 这样的变故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而身旁的副官见状,也在这时走向另一位站在城门上的辽人甲士,伸手一碰,那辽人甲士的身子也随即倒地,于地上一动不动的摊倒。 他们……死了? …… 大军得了消息,很快就入了城。 李丹青与众人一道站在风来镇镇中的空地,看着被士卒们一个接着一个搬下来的辽人士卒的尸首,他的眉头紧皱,看向身旁的莽窟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上去的时候这些辽人已经死了?” 莽窟不敢迟疑,在那时点头应道:“是的。” 李丹青闻言,也不再多问,而是低头看着那些辽人的尸首。 这些辽人尸首所穿的甲胄上都结着薄冰,脸上也有些霜痕,这陆屋郡的天气寒冷,能结出这些霜冰,对于活人而言的可能性并不大,显然这些辽人的死不是刚刚发生的。 很有可能在大军到来之前,这些辽人就已经死了。 “所以……刚刚我不是在对牛弹琴,而是在和死人说话?”一旁的刘自在想到自己在城门下“惺惺作态”的叫阵,顿时觉得有些害臊。 不过这时的李丹青,却没有调侃他的心思,他蹲下了身子,在那些辽人的尸首上一阵摸索。 “没有明显的外伤,天气太冷,恐怕也难以从尸体僵硬的程度去辨别他们死去的具体时间,叫仵作来看看,看看能不能查出他们的死因。” 李丹青很快便下达了命令,几位仵作不敢怠慢,招来甲士便抬走了几具辽人的尸体。 而后,李丹青站起了身子,身旁的公孙止上前道:“世子,这这事确实有些古怪……” “辽人们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处?为什么会丢下这么多辽人的尸首,况且这些辽人看上去也并不像是在战场上被杀的。” “辽人这次的行动处处透着诡异,想要弄明白不是一件容易事。”李丹青摇头说道。 说罢这话,他又转头看向公孙止问道:“对了,除了这百来具尸体外,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公孙止道:“我已经派人在镇中搜查了,到目前为止,除了这些辽人的尸体,镇中还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那镇里的百姓呢?都不见了吗?”李丹青皱起了眉头问道。 公孙止摇了摇头:“城中没有活人的痕迹。” “那方才的城门是何人所开?”李丹青困惑道。 公孙止显然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快来这里!” 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风来镇西侧,李丹青等人闻言赶忙带着大军朝那处靠了过去。 而他们才走出几步,便有甲士前来接应领着众人一路前行,在穿过一条长街之后,便来到一处看上去还算壮观的府门前。 府门前一块牌匾落在地上,牌匾已经裂开,缺了小半块,上面也沾染了一些血污似的东西,但依稀可见镇主府几个字样,想来这处应当便是之前这风来镇镇主的府邸。 引路的甲士脸色苍白,也不多言,带着众人便走入了府中。 而府中入门处便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的场景,让所有看清此景之人,在一瞬间,身子一颤,脸色骤然难看。 那府中的空地上,没有什么凶悍的伏兵,也不是什么众人一直忧心忡忡的阴兵传闻。 那里有的只是,一叠叠宛如败草一般被堆砌起来,足足数丈高的…… 尸首! 他们中,有花甲的老人,有嗷嗷待哺的孩童,有面容黝黑的男子,亦有脸上神情停留在惊恐之状的妇人。 陆屋郡寒冷的天气,让这些尸体并未腐坏,以至于他们脸上的神情似乎还停留在死去的前一刻。 那份恐惧与悲恸仿佛就是前一刻发生的事情,却又永远凝固在那一刻。 只有那满地已经泛黑的血迹,在述说着这场屠杀,是一件早已成为定局的惨剧。 “混账!”刘自在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怒骂。 这个汉子双拳握得紧紧,额头上青筋暴起。 “这些辽人,当真是禽兽所化!”他怒声道,那模样看上去,是恨不得现在就杀去辽人大营,砍上个七进七出。 众人皆是沉默,他们当然不缺乏刘自在的热血,但只是这样的话,落在眼前成千上万的冤魂场景终究显得苍白,也终究…… “终究是我们来晚了一步。”李丹青抬头看着这群被辽人像是败草一般堆起尸山,如此言道。 他没有选择逃离,他的目光在那些尸体的身上一一扫过,试图记住这每一张脸的模样,连同着,将他们的冤屈、他们的不甘都一一消化,都铭记于心。 “派人把他们安葬吧,用从万册司带来的户籍名单,一一核对,能分辨出来的,就立碑而葬,若是不能分辨,就合葬吧。”李丹青这样说道。 公孙止点头应是,赶忙叫来一大群甲士开始着手此事。 旋即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胸中的闷气平复些许,然后又才走到李丹青的身旁言道。 “可是方才开门之人我们依然没有找到,这镇里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依然没有寻到活人的踪迹,属下怕这背后还藏着古怪,尤其是那些辽人为何会死在城门上,不查清楚,属下心中不安。”公孙止这样言道。 辽人好不容易占据了这陆屋郡,风来镇虽然不算是城高池深,但好歹也属于陆屋郡的要地,辽人这般轻易的就拱手相让确实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公孙止的担忧也决计不是杞人忧天。 李丹青明白他的顾虑,他点了点头,旋即道:“将辽人的尸首放在一处,让重兵看管,同时要让仵作们加快进度,好好查一查那些尸体有没有什么古怪之处,至于,打开城门的事情……” 说到这里的李丹青忽然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那满地百姓尸骸,这才又言道。 “我想,就不用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尸变? “从风来镇再往陆屋郡前进,接壤的就是铁鹿、白湖、山君三座城池。” “其中铁鹿与白湖只是小城,规模比起风来镇还要差上些许,山君城地处要道,是通往枯月山的必经之地。辽人如果有心镇守陆屋郡的话,那山君城确实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风来镇的镇主府中,众人聚集在被清理出来的大殿中,正在筹划着下一步进军的方向。 公孙止在那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一旁的刘自在闻言一拍桌板言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这山君城,让那些畜生们,看看咱们的手段!” 刘自在显然还沉浸在今日的见闻之余的怒火中,他此刻恨不得立马杀到那些辽人面前,让他们尝一尝血债血偿的滋味。 大抵是受到今日那些枉死百姓的感染,众人闻言,虽然没有如公孙止那般,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但观他们脸上的神情,显然对此都颇为意动。 唯有李丹青的眉头紧皱,目光阴沉的盯着沙盘,他并未去回应众人的提议,只是在沉默了一会后问道:“那些辽人的死因还没有查出结果?” 一旁的公孙止闻言,眉头一皱,言道:“确实还未收到消息,要不我去问问?” 距离辽人的尸首被仵作们带走已经有快两个时辰,但众人却没有收到半点仵作那边传来的消息,这确实有些古怪。 “要不我去问问。”公孙止这样言道。 他多少是能够看出李丹青对于这事的在意程度的,虽然他有些不理解,但出于对李丹青的信任,还是两这事记挂在心上。 “我和你一道吧。”李丹青却这般言道。 说罢这话,他便站起了身子,又看向议事厅中的众人,言道:“你们先再琢磨琢磨,等我回来时,再定夺。” 旋即,李丹青也不管众人此刻那古怪的脸色,站起身子,便出了府门,带着公孙止一道走向院外。 “世子为什么如此在意,那些辽人的死因?”在去往仵作们所在的大营的过程中,公孙止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底的困惑。 李丹青在这时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辽人一直都是我武阳的心头大患,他们可不是传闻中那般,只有一身蛮力的莽夫。” “辽人此次入侵武阳,一路上可谓顺风顺水,不说的别的,单是这四郡之地囤积的物资都足以他们度过数月的时间,辽人怎么会就这样被冻死在风来镇?” “当然,你也可以说辽人并非冻死,而是有其他的死因,可无论是什么,都不是辽人把百来具辽人尸首放在这进入陆屋郡要道的风来镇的理由。”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不认为这一切只是巧合,亦或者辽人自己的失误……” 公孙止闻言点了点头,多少理解了李丹青的担忧,但这样的理解却并不是全部,他继续问道:“可是这些辽人都已经死了,这是事实,而风来镇方圆数十里地我也派人仔细搜查过了,并没有半点辽人活动的轨迹,我在想会不会这就是辽人布下的疑阵,让我们在这风来镇中迟疑不前呢?” 公孙止所言并不是没有道理,李丹青闻言点了点头言道:“都有可能,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仅摸不清辽人此番入侵的目的是什么,同时也摸不清辽人到底有些什么手段。” “但这风来镇终究是陆屋郡去往武阳城的要道,我们将大军囤积于此,至少可以防备辽人从别处袭击武阳城……” 李丹青的心底多少有些无奈,一路走来,他也面对过不少对手。 哪怕是当初那龙拓阎牙,同样也栽在了李丹青的手上,但唯独此刻的辽人,让李丹青难以去琢磨他们的意图。 这世上最难对付的对手,永远是那些,你无法弄清他们所求之人…… 这时李牧林曾经与李丹青说过的话,而此刻的李世子对此深有感触。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仵作所在的营帐,守在帐外的甲士见李丹青到来,赶忙在那时朝着李丹青与公孙止行礼。 公孙止摆了摆手,上前便问道:“仵作们还没有得出结论?” 那甲士答道:“此事事关重大,世子交待了要让仵作们尽快查出此事,我们又不懂此道,哪敢叨扰,只是一直在外面候着,但仵作们没有交代我们做其他事情,我们也就不敢去多问。”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倒是没有多想,他点了点头,言道:“嗯,那我自己进去看看。” 甲士们闻言不敢怠慢,赶忙在这时拉起了营帐前的幔布。 “世子请……” 那个悬在嘴边的“进”字还未出口,便忽的顿住…… 只因随着幔布打开,营帐中的景象也旋即浮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此刻的营帐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四五位仵作早已倒在了血泊中一动不动,而那几具辽人的尸体却直挺挺的躺在木板上,亦是一动不动。 “保护世子!” 这样的场面甚是骇人,同时也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以至于哪怕是李丹青在第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公孙止最先反应过来,他大喝一声,如此说道,提刀便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身旁的甲士闻言也反应过来,赶忙围拢到了李丹青的两侧。 众人都在这时,目光警惕的盯着那营帐中惨烈景象。 这营帐一直被人守着,依照着甲士们所报告的情况而言,既没有人进入也没有人出去过,为什么这些仵作会这样死在这营帐中,就在帐外距离他们不过咫尺之遥的众人,对此却毫无知觉? 难不成是这些辽人的尸体暴起杀人? 可是他们分明已经死了…… 无数疑惑都在这时涌向他们的心头,让他们的脑海宛如一团浆糊一般,一时间根本想不出头绪。 而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手,将拦在他身前试图保护他的甲士们推开,然后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下,迈步朝着那营帐中走去。 “世子!”公孙止见状,赶忙伸手想要阻拦。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无碍。” 听闻这话的公孙止虽然依旧放心不下,但还是将伸出的手放了下来。他紧跟在李丹青的身后,随着他走入了帐篷中。 帐篷内的血腥气更重了几分,李丹青侧头看了看,发现那些死去的仵作身上的伤口就像是被什么野兽咬过的一般,参差不齐,地上流淌的血液也有些凝固的趋势,可见这些仵作的死亡时间恐怕是在一两个时辰之前,也就是说,这些仵作方才回到营帐便已经遇害。 死来想去,虽然匪夷所思,但凶手最有可能的人选,似乎就是眼前这些躺在木板上的辽人尸首。 只是死人为什么为活过来呢? 难不成,这辽人与永生殿也有关系?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不由得一阵头大,总觉得那永生殿就像是附骨之蛆一般,无出不在,摆不脱,也甩不掉。 抱着这些疑虑,李丹青还是走到了其中一具辽人的尸首前,他低头看着那尸首,尸首依然如同之前一般,安静的躺在那处,与寻常的尸体没有半点区别。 既没有心跳,也感受不到半点灵力亦或者血气之力流转的气机。 李丹青伸出手,想要进一步查看这尸体的异状时,忽然那具尸体的双眼却猛然睁开。 血红色的光芒从他的双眸中爆射而出! “小心!”李丹青本能的后退一步,同时朝着身旁的公孙止等人大喝道。 公孙止等人本就对这些辽人的尸体报有警惕,并未松懈半分,故而在此刻的反应可谓极为及时,纷纷退去数步,与那尸首拉开了距离。 而那辽人的尸体则在这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他的动作极为僵硬的转过头看向李丹青,然后站起身子。这个过程也极为缓慢,就像是一具被牵线的木偶一般,被某种看不见的意志所操控。 那辽人的目光空洞的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下一刻,就在李丹青等人以为这东西会暴起伤人之时,辽人的嘴里却忽然吐出了一道声音。 “你就是李丹青吧?” “李牧林之子,久仰大名。” 第二百二十二章 联合? 一个死人忽然坐起,与你说上这样一番话,这样的场景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 换作寻常人说不得当场就要被吓得失声尖叫。 好在李世子多少曾在永生殿的手里,见过这种诡异的场景,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很快回过了神来。 然后他沉眸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辽人,对方的目光空洞,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坐在那处身子一动不动,李丹青几乎可以断定这家伙,根本不是生人。 而这个与自己对话的之人,应该是某位掌握了秘法的强者,正通过那法门,将自己的意志降临在这具尸体之上,与自己对话,而那些仵作的死,也很有可能是对方通过此法,而造就的“杰作”。 “阁下是辽人部中的哪位将领?”李丹青想明白了这其中就里,心思也冷静了不少,在那时出言问道。 眼前坐起的辽人士卒空洞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随即他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忽然裂开一抹笑意。 那笑容显得僵硬,没有丝毫美感可言,配上那张死气弥漫的脸,显得格外诡异,甚至让人心底生寒。 “早就听闻李世子大智若愚,在武阳城蛰伏十余年,今日一见,单是这心性,便确实已经胜出常人良多。”那辽人士卒如此感叹道。 李丹青闻言并不答话,只是直直的盯着他,等着对方的下文。 那辽人士卒,或者说背后控制那士卒之人似乎也没有卖关子的性子,在那时便言道:“在下大辽国,黑绝部统领,完颜冕。” “完颜冕?”李丹青叨念着这个名字,在脑海中仔细的思索着关于对方的讯息。 当年他爹李牧林,人生的后半段,大都居于龙武关上,负责对抗辽人,白狼军自然也收集了许多关于辽人的信息,对于这些事情,李牧林并未对李丹青隐瞒,李丹青自然也记下许多关于辽人的情报。 这倒并非什么秘密,李丹青很快便从脑海尘封的记忆中找到了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 大辽国的地域广袤,在这一点上,比起武阳朝也不遑多让。 但相比于武阳疆域的富饶肥沃,辽人所处的地界,却荒凉无比,广袤的土地上,就连圣山也只有十六座,比起武阳朝最鼎盛时期的二十八座圣山,足足少了近一倍。由此也可见辽人的地界上,灵力匮乏程度。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辽人数量一直不算太多,并且都集中在几座圣山的周围,因此也形成了以部族为中心的国家体制。 其中便以黑绝、青狼、隆曲以及苍鹰四大部族为首。 而此番入侵武阳的大军之中,便也是以这四大部族为中心,集结的四个曲部大军。 而这完颜冕,便是黑绝部的大军的首领,同时也是黑绝部族的族长,更是黑绝圣山的山主。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根据以往的情报而言,这位完颜冕的修为,在七八年前,就应该已经抵达了武君之境! …… 毫无疑问,眼前这家伙会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而更可怕的是,在李丹青即将面对的诸多对手中,他还算不上是最可怕的那一个…… 李丹青沉下了目光盯着对方,问道:“所以,完颜族长装神弄鬼,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会只是为了与我认识认识吧?” 眼前的辽人士卒嘴角的笑意绽开,他笑得越是灿烂,这场面就莫名越是叫李丹青心底发寒。 “虽然这确实是我最重要的目的,但也确实不是全部。”那辽人士卒这样言道。 “相比于见面,我倒是更想给世子殿下一个不错的提议。” 李丹青闻言,眉头一挑,双手抱负在胸前,饶有兴致的言道:“说说看。” “武阳朝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听过不少,李将军当年可是让我们大辽国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本想着等到李牧林死后,或许大辽国才有机会再次夺回这武阳朝肥沃的土地,但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武阳朝竟然能干出这自毁长城的事情。” “这样昏庸的朝廷,世子殿下难道就没有想过,它到底值不值你为他效命吗?” 李丹青听到这里,大抵也猜出了对方化外的意思,他挑了挑眉头言道:“所以,你是来劝降的?” “劝降?”辽人士卒笑了笑:“这样的说法可不妥当,我认为,我是带来足够的诚意,寻找世子合作的。” “怎么个合作法呢?”李丹青再问道。 “当初世子在应水郡时,那般恶劣的情况,就连武阳朝廷都抛弃了世子,可世子依然选择留在了那里,带着手里几万号人与幽云的四十万大军叫板,此番我大辽出兵亦是如此,是世子在朝堂上力排众议,领兵出城,就连那武阳城外的百万难民也是世子想办法救助的。” “我以为世子的内心其实是忧国忧民,是装着大义的。”那辽人士卒这样说道,空洞的双眸中在某一瞬间似乎有光芒亮起,就好似将李丹青从里自外看得透彻一般。 “可是这样的武阳朝廷,且不说世子没有可能能战胜我们大辽国,而就算世子真的赢了,这武阳朝廷的昏庸与腐败早已被写入了他们的骨子里,世子得不来你想要的盛世。” “与其这样不如世子与我们合作,只要你能拿下武阳城,这武阳天下以西境四郡之地为界,从此以后,四郡之地归我大辽,四郡之外大片肥沃的土地,就由世子来管理,世子是武阳的新王,我大辽国也愿意与这样的明主互通有无,永世修好,不动兵戈,与民休息,天下太平。” “世子觉得,何如?” 辽人士卒的这番话出口,李丹青还未做出回应,他身旁的公孙止便是心头一跳。 他也算是在武阳朝廷里摸爬滚打的许多年,虽然从来未有进入武阳朝廷的权利中心,但已经是很接近那个层次的一小撮人。 他当然听闻过关于李牧林的死的种种疑云。 这在武阳朝中,几乎已经是一个不能说,但却被认定的秘密。 是先帝姬齐设计害死了李牧林。 同时,李丹青还被迫流亡阳山,在阳山崩塌后,朝廷不仅没有帮助,还多有落井下石之举。 此番种种,公孙止若是设身处地的想,自己若是李丹青,怕是早已对武阳朝廷心生不满,当面辽人这样丰厚的条件时,他很难保证自己不心动。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担忧的看向李丹青。 但见这位李世子却始终面色如常,并未表露出半点欣喜亦或者不悦之色。 他只是盯着这辽人士卒,再次问道:“可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这我要是调转马头,打下了武阳城,不对损失惨重,你们却反悔食言,再将我一并杀了,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丹青话里的疑问让一旁本就有些担忧的公孙止心头一颤,李丹青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已经意动,不然又怎么会去考量这背后的隐患呢? 而被完颜冕所控制的辽人士卒闻言却言道:“世子要明白的一点是,我大辽国虽然疆域辽阔,但人丁稀少,就算真的要统治整个武阳朝,凭我们的人手只能短时间内靠着武力镇压,一旦时间久了,就定然会出现纰漏,帝国崩塌的反噬足以摧毁大辽国,我们的国主对此早有定论,故而此番前来,所谋图也就只有这西境四郡之地。” “我们需要一个可以帮助我们稳定武阳疆域的人,而世子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对于我们而言,都是最好的人选,所以世子大可放心,毕竟换一个人,不见得能有世子这样的威望去震慑武阳诸郡。” 完颜冕的话说得很漂亮,但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却摇了摇头:“恐怕,我没办法答应这笔买卖。” 完颜冕对于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他言道:“那可就太遗憾了,我本以为世子是个聪明人,却不想还是被世俗那套愚昧的忠君之义所捆绑……” “本世子当然是聪明,反倒是完颜族长,把我想得太笨了。”李丹青却在这时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对方的话,旋即说道:“完颜族长亦或者你背后的大辽国,如果真的有诚意的话,就应该在这时坦诚相待,而不是靠着几句拙劣的谎言就想要把我拉上战车,这样稍有不慎便会遗臭万年的买卖,可容不得半点藏私。” 李丹青这样说着眼睛眯起,看向那辽人士卒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穿过对方那空洞的双眸,直抵那躲藏在其背后的灵魂。 “世子何意?”完颜冕问道。 “大辽国若是真的意图是西境的四郡之地的话,那枯月圣山可是这四郡之地灵力的主要来源,就算枯月圣山的人杀了你们多少辽人士卒,你们也最多是把枯月宗的门徒屠戮,将这圣山取而代之,又怎么会连同着圣山一同毁去?” “大辽国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李丹青平静的言道。 那被完颜冕所控制的士卒顿时陷入了沉默,足足十余息的光景之后,他方才再次看向李丹青,眸中浮现出不少欣赏之色:“世子确实不是寻常人,我这点小算计瞒不住世子。” “那就拿出诚意来吧,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是阁下愿意坦诚相待,本世子倒是很乐意让武阳朝廷血债血偿。”李丹青眯着的眼缝中忽然爆出一缕阴冷的光芒。 第二百二十三章 出击 面对李丹青的询问,眼前的辽人士卒表现出来的却是出奇的平静。 他眯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世子觉得,两个王朝想要永远盛世太平,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李丹青闻言眉头一皱,说道:“没有办法。” “人的欲望是难以遏制的,而王国的掌权人终究是人,你可以期盼偶尔有明君降世,但你不能期盼历朝皆是,当双方力量失衡,战争就注定会发生。” “要不怎么说世子聪慧呢!”辽人士卒这样言道。 “但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男人再次说道,李丹青的眉头一挑看向对方问道:“什么办法?” “当天下一统,不再分你我彼此的时候,那不就不会再有兵戈之争了吗?”辽人士卒这样说道。 “所以,你们真正的计划是想要彻底覆灭武阳朝对吗?”李丹青在这时问道。 那辽人士卒嘴角裂开笑道:“这并不矛盾,大一统之后的天下国泰民安,世子也可以被分封为王,只要忠于大辽国,武阳朝如今的地界,我们可以分出大部分交给世子治理。” 李丹青摇了摇头:“让完颜族长来做说客可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世子的意思是还是要拒绝我们大辽国的诚意吗?”辽人士卒问道,但脸上却不见多少慌张之色,反倒平静得可怕,甚至嘴角还带着几分某些计谋得逞后的笑意。 “大辽国没有诚意,所以我也谈不上是拒绝,不是吗?”李丹青却如此言道。 “那可就真是遗憾啊。”辽人的士卒颇有些唏嘘的说道,而这话一落,他的身子猛然站起,在那一刻身形在也没有了之前的半点僵硬之感,反倒显得迅速无比,只是眨眼的光景,便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他的一只手抬起,做利爪状,猛然攻向李丹青的面门。 李丹青身旁的公孙止对此措不及防,根本不带他回过神来,那暴起的辽人士卒已经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世子小心!”公孙止在那时大喝道。 但话出口之时,对方的利爪已经距离李丹青的面门不过咫尺之遥。 而就在众人心头惊骇的刹那,李丹青的一只手却在这时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伸出,死死的握住了对方袭来的手臂。 那看似轻飘飘的出手,却蕴含着可怕的力量,对方的手臂被李丹青抓住,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控制着这具尸体的完颜冕显然也没有料到李丹青的反应会这么快,他皱起了眉头,直直的盯着李丹青:“李世子很会藏拙嘛……” 这话可没有之前那般试探亦或者调侃的味道,这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完颜冕是实打实的武君级别的强者,虽然这具身体只是被他控制的傀儡,但在一瞬间发挥出来的威能,足以让许多神河境初期的武者措不及防,但李丹青却能如此快的做出反应,那外界传闻李丹青尚且未有进入星罗境的说法,自然就不攻自破。 至少在不完全了解李丹青的手段之前,完颜冕自然会认为李丹青就是神河境级别的武者…… 有这样的感叹,当然也不出奇。 李丹青却是不会与他多做解释,只是道:“完颜族长,也很会装腔作势。” 这话出口,那辽人士卒的脸色骤然一变,似乎有些难看。 但李丹青却再次言道:“你没有诚意却来寻我合作,给出的条件再丰厚也只是空中楼阁。” “你自己恐怕也清楚,光靠着这些话,怕是难以说动我,你们辽军连克四郡,就连曾经被你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白狼军都被你们斩于马下,哪里还需要我这落魄世子的帮助?” “世子也明白这点,就应该知道我们其实是有诚意的……”李丹青的话还未说完,那辽人士卒的便抢先言道。 虽然他的语气依然如之前一般,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但一旁的公孙止却莫名的察觉到,这份笃定之中,似乎还带着某些急切。 李丹青却笑道:“很遗憾,我看不见你们大辽国的诚意,倒是看见了完颜族长的恐惧。” 这时,李丹青的脸上不再有之前的凝重亦或者困惑之色。 他盯着那辽人士卒的双眸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辽人这次到底在想什么,是觊觎土地,可你们却毁灭了圣山,是要覆灭我武阳,可你们却在夺取四郡之后,停滞不前。” “我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就里,就连到了现在,我也没有摸清头绪,不过幸好今日与完颜族长见了一面,至少我确定了一样事情。” 完颜冕控制着那辽人的尸首,试图挣脱李丹青的束缚,但却发现李丹青的手上传来的力道极为可怖,哪怕他全力催动也难以将辽人尸首移动半点。 意识到这位李世子的不凡,加上李丹青此刻的这番话,他心底的忌惮更甚,见挣脱不出,他反倒看向李丹问道:“你能确定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我不知道,但那件事一定很重要,而且需要时间,你们很害怕我们的到来会打乱你们的计划。” “所以今日的劝降说到底,只是想要拖延我们罢了,却不知我武阳有句古话叫欲盖弥彰,你们越是如此,我便越确定现在的你们正处在某个关键的节点。” 李丹青笑着言道,那握着辽人尸首的手臂猛然发力,他的身子也在这时上前,贴在了辽人的面前,双眸直直的盯着对方的空洞的眼眸,仿佛就要通过那双眼眸,看见伸出数百里外的控制着这副躯体的完颜冕。 “武阳还有一句古话,叫成人之美。” “诸位既然在做大事,我李丹青怎么能不前来观礼呢?” “完颜族长放心,本世子这就召集大军,直抵你驻军之处,本世子倒要看看,阁下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我四十万白狼军一夕之间,尽数覆灭!”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更想看看,你们大辽国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把八十万大军兵分四处,落于四郡,行如此险招。” “我对此抱有很大的期待,希望诸位不要让我失望!” 李丹青这样说罢,他的背后猛然有七道龙相浮现,另一只手也豁然伸出,握住了对方的头颅,一股已经超出常理的力道传来。 砰。 只听一声闷响,头颅炸开。 辽人的尸首在这时就像是失去了提线的木偶重重的摔倒在地。 一旁的公孙止等人还在被这样的情形所震撼,李丹青却在这时已经站起了身子,沉声道。 “传我军令,整备大军,疾行攻伐黑绝部主力所在的枯月山!” 第二百二十四章 抵达 出兵的命令来得很突兀,哪怕是李丹青最亲近的夏弦音等人,对此都有些措不及防。 不过好在李丹青在众人的心中如今有着极高的威望,虽然困惑李丹青忽然而来的军令,但大军之中却几乎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但困惑却是不可避免的存在的。 哪怕是之前与李丹青一同见证过那位辽人尸首异变的公孙止,此刻也是心头困惑不已。 大军已经上路,公孙止做好了部队的调度,也终于有了空闲,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策马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上前问道:“世子,在下有一事不明。” 此时的李丹青正坐在战马上,身子随着战马的前行而微微摇晃,似乎是在战马上闭目养神。 听闻此问的李丹青侧头看了一眼公孙止旋即道:“说说看。” 公孙止赶忙道:“过了风来镇,前方便是白湖、铁鹿以及山君三城,白湖与铁鹿二城都地处偏僻。世子能推测出辽人主力不在那处,倒也自然,可山君城地处要道,辽人为何不选择在那处屯兵,而是在枯月山呢?” “咱们试试应该做好在山君城御敌的准备?” 李丹青所下的命令时需要大军急行军的,这四十万军队虽然战力不弱,但说到底还是拼凑起来的军队,急行军之下,很有可能会在这个过程中,让队伍的队形涣散,甚至脱节,若是在这个过程中有敌人突袭,那给大军带来的危机是不言而喻的。 公孙止有这样的担忧,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尤其是,若是李丹青的估算有问题的话,辽人的主力并未在枯月山,而是聚集在山君城的话,没有防备的大军很有可能在进入山君城的范围后,遭遇伏击。 但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他言道:“风来镇到山君城六十里路,而枯月山到山君城足足两百余里路,二者相差三倍有余,就算完颜冕在第一时间派大军赶往山君城,而他们又以骑兵为主,想要比我们快也是不可能的,对于辽人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时选择据守枯月山,所以山君城中,最多也就有些许守军,不足为虑。” 李丹青的话说得可谓极为笃定,也似乎有那么些道理。 但这些所谓的笃定也好,道理也罢,都是建立在辽人大军此刻正据守在枯月山的基础上,公孙止虽然信任李丹青,但一时间也难以完全接受这样的逻辑。 他皱起了眉头困惑的看着李丹青,再次问道:“可是世子拼什么就这么笃定辽人一定会在枯月山呢?” “从地势上看,枯月山位于陆屋郡的中央地界,四通八达,如今随着枯月圣山的星灵湮灭,枯月山也已经倒塌,辽人自然不可能龟缩在圣山之上,依靠天险与我们对抗,那他们所能驻守之地,最多也就是一旁的枯月城,而辽人的其余诸部,又远在邛来西洲等三郡之地,短时间内定然不可能驰援,属下愚昧,断然想不到辽人为何要将自己置于险地的理由。” 说完这话,公孙止见李丹青正直直的盯着他,眉宇之间神情耐人寻味。 暗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的公孙止赶忙低下了头,言道:“是在下鲁莽了,不该质疑世子的……” “别这么紧张。”李丹青却在这时摆了摆手,笑着言道:“你质疑我的逻辑并没有什么问题,本世子也不是喜欢专断独行的人,只是……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因为你要问我原因,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我的推论没有半点问题。” 听闻这话的公孙止嘴角不免微微抽动,这李丹青的话,嘴上说着不专断断独行,可干出来的事情似乎却没有缘由,很难让人不往这方面联想。 但他不知道的是,李丹青此言并非是在敷衍他。 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 辽人此行最大的诡异处,不在于他们为何会放慢进攻武阳的节奏,而错失战机,也不在于他们为什么会将主力分成四份,分别驻守在西境的四郡。尤其是在,除开如今的陆屋郡外,其余诸郡已经不可能再有能对抗他们的力量的情况下。 这些事情虽然出人预料,甚至不和常理,但都不足以让李丹青如此困惑。 真正让李世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们为什么要毁灭圣山,而不是想办法,将之取而代之。 相比于四郡之地的土地,真正称得上是无价之宝的,其实是那座枯月圣山。 当初龙拓阎牙毁掉阳山,是为了让应水郡民生凋敝,再借着当时辽人陈兵西境的情形,让武阳朝放弃已经失去价值的应水郡,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釜底抽薪之法,但如果给龙拓阎牙一个机会的话,在不损毁阳山,也能侵占应水郡的前提下,以龙拓阎牙的性子,是一定愿意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这就好像一个探险者,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寻到了梦寐以求的宝藏,却在这时不管不顾的将自己的宝藏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如果这位探险者没有疯的话,那唯一的解释是,焚烧这些宝藏后,他可以得到更加富有的东西。 李丹青以为,那垮塌的枯月圣山,之于辽人而言便是这样的东西。 这样的推论其实缺少某些关键的证据,但有的时候,李丹青却是愿意去相信自己的直觉。 …… 总之无论众人对此有多少的担忧与疑虑,李丹青的心意不曾改变,他们就不得不 依照着李丹青的意思行事。 大军很快就来到了山君城外。 这时已经到了深夜,矗立在夜色中的山君城宛如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猛兽,让人心悸。 城墙上没有半点灯火,偌大的城郭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只能隐约看到轮廓。 “世子,就算辽人的主力不在此,也不应该完全将这要地空出,拱手让人,我们是不是……”公孙止在这时有些担忧的说道。 但这时的李丹青似乎已经彻底摸清了辽人的行事风格。 他笑道:“无碍,此城必然与风来镇一般。” 李丹青这样说罢,根本不带众人回过神来,便在那时一扬马鞭冲向远处的城郭。 李丹青的草率大大出乎了众人预料,公孙止心头一紧,在那时赶忙策马跟上,身后的众多甲士见状也赶忙跟上。 三军不可夺帅。 要是李丹青有个三长两短,届时大军群龙无首,那对于他们而言那可是灭顶之灾。 此时的公孙止也没有心思去责怪李丹青的莽撞,只能在这时加快步伐,带着大军,护卫在李丹青的左右,以防李丹青有什么不测。 但直到李丹青杀到城门前,城中也不见任何异状。 然后李丹青便直直的入了城,而城中的状况也如李丹青说的那般,并不见任何辽人的踪迹。 而入城之后,李丹青倒是没有再要求大军急着赶路,反倒让众人在原地整备,恢复队形,再出城前往枯月山。 这样的指令,让众人不免心头有些疑惑。 毕竟如果这山君城中没有守军的话,就证明李丹青的推论是对的,那就应该继续急行军,直捣黄龙,可怎么忽然让大军放慢速度呢? 但或许是李丹青之前的推论被完美验证的缘故,哪怕是公孙止也不好再多做询问,只能老老实实的去执行李丹青的军令。 大军在山君中整顿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便再次开拔,前往两百里外的枯月山。 而此刻已经过了亥时,深夜的陆屋郡寒冷无比,刮在脸上的夜风带着霜雪,宛如利刃一般,让甲士们的脸颊发疼。 随着枯月山崩塌,就如当初的应水郡一般,整个陆屋郡的气候变得极为恶劣,尤其是在夜里,这一点更尤为甚之。 并且越往枯月山的方向前进,这样的状况便愈发的恶劣。 就仿佛是他们正在不断接近一处风眼一般,越往前走,行路便越是艰难。 两百里的距离依照着大军的脚程,四个时辰抵达完全绰绰有余,即使这条件恶劣,五个时辰抵达也并非难事。 而这个时间,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到了第二日白天,可事实上,当五个时辰之后他们走完这两百里路,抵达那枯月城外时,天色却依然昏暗,甚至比起深夜时,更加黑暗,天色也愈发的寒冷,以至于有些甲士甚至难以握紧自己的刀剑,那些被金流香花大价钱买来的战马,即使已经披上了上好的绒球,却依然不乏有战马在行径的过程中倒下。 哪怕这陆屋郡的圣山已经倒塌,这个地界气候确实会变得恶劣,但此刻这铺面而来的寒风,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却显然已经超出了古怪的范畴,显得诡异万分。 这已经不再像是一处圣山崩塌后的地界,准确的说,这处地界已经不像是属于人间的地方。 他更像是那传闻中,位于九幽之下的寒冰炼狱。 但抵达此处的大军,在这时却没有时间去为此感到诧异,因为相比于这处“寒冰炼狱”。 远处那座本应已经倒塌的枯月圣山上所浮现的景象,方才称得上真正的光怪陆离…… 第二百二十五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枯月山耸立在不远处的夜色中。 山体完整,并没有半点垮塌的痕迹。 但……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夜色之下,那枯月山却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森白之色。 就像是一只巨大野兽所留下的遗骨一般,高高的耸立在天地间。 而它的正上方,乌云汇集,化作一道旋涡,不断旋转,旋涡的中心,一道同样幽冷的白光灌注入它的山巅,像是有某种强大而神秘的存在,正不断朝着这座理应死去的圣山灌注着某种难以言说,却又强大无比的能量一般。 显然,越是靠近此地,那越是诡异的天地异象也是因此而生的。 众人在看清枯月山的状况之后,心头大抵都有了这样的定论,但相比于这样的结论,他们却更加惊骇于眼前这诡诞的场景。 在这武道显圣的世界中,众人当然也或见过或听过许多骇人听闻的故事,但与眼前这实打实的诡诞场景比起来,那些传闻亦或者见闻都显得不值一提。 而此番场景给他们心头带来的震撼更是溢于言表。 “不是说,枯月山已经崩塌了吗?”这时,鹤非白忽然走上了前来,在李丹青的耳畔问道。 相比于在场的大多数人,经历过阳山崩塌的鹤非白等人显然对于此事更加的敏感。 当初阳山崩塌后,山体断裂,为此还不知道有多少居住在阳山附近的百姓死于这场灾难。 可眼前的山体却完好无损,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传闻中已经崩塌之相。 李丹青闻言,摇了摇头:“枯月星的寂灭是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更何况还有天鉴司的殷无疆招来亡魂佐证,此刻这枯月圣山的异象我想可能与辽人的有关……”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攻城吗?”夏弦音也在这时走上了前来,看向位于枯月山脚的枯月城,如此问道。 这个问题出口,周围的众人也在这时纷纷看向李丹青。 虽说之前李丹青下令大军赶往此地,为的就是攻打眼前的枯月城。但想来这个命令被下达之前,李丹青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此地的环境会如此的恶劣。 这寒风朔朔,霜雪如刀,行路都已经显得格外艰难,要在这里与辽人决战,在众人看来多少有些托大。 李丹青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的眉头紧皱,抬头看向远处的枯月山。 穹顶的旋涡中,那道森白色的光芒依然不断的朝着枯月山的山巅灌注着些什么东西。 李丹青隐隐意识到如果让这状况持续下去,到达某个节点,辽人会愈发的难以战胜,但如果在这里开战的话,自己手下的大军战力会大打折扣。 一时间李丹青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的眉头紧皱,也知道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出决断,拖下去之后,一来甲士们的军心会涣散,二来若是辽人主动出击,那选择权就不在他的手上了。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头一沉,随即说道:“先……” 但这话才刚刚出口,远处那枯月城的城门却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城门在那时缓缓打开,一大批身着黑甲的甲士从城门中涌出,队列整齐,只是百来息的光景,便已经在枯月城的城门外摆开了架势。 而为首之人是一位年纪四十出头,穿着一声绒袍,却未着甲胄的中年男子。 哪怕是在这把冰天雪地之中,那男子的绒袍之下,胸肌袒露,似乎并不惧怕这寒冷的天色。 而随着男子的出现,周遭的气机在那一瞬间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一股可怕的压力在那时排山倒海的朝着李丹青等人涌来。 虽然与之素未谋面,但只是这一眼,李丹青便断定了对方的身份——正是那位之前接着辽人士卒的尸首与自己有过的对话的黑绝部族长,武君强者完颜冕! 这还是李丹青头一遭面对这般级别的强者,武君之境与神河境一境之隔,相去却良远。 一位武君境的强者虽说真的摆开架势死战,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万人以上的大军并不容易。但要知道的是,他如果想要在万人大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却也是来去自由。 这样一尊强大的战力,是完全有能力凭借着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的。 而反观李丹青一方,缺少这般强大的战力不说,大军在这恶劣的天气下,也行动迟缓。反倒是此刻从这枯月城中涌出的辽人军队,行动敏捷,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这恶劣天气的影响。 此消彼长之下,李丹青一方的胜算渺茫。 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众人的脸色在辽人大军出现之后,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李世子倒是言而有信啊!”而就在这时,站在人群前方的完颜冕在这时看向李丹青朗声言道。 “我本以为世子的话只是说说,却不想,你当真敢带着大军来这里送死。”完颜冕这样说罢,张开手看向四周,朗声道:“世子觉得这处做你的葬身之地如何?依山傍水,现在虽然差了些,但只要假以时日,由我大辽国治理,不出二十年,此地定然又是一派鸟语花香欣欣向荣之景,世子就委屈几年。” 完颜冕的话说得极为轻松写意,一副已经将李丹青吃得死死的架势。 李丹青却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落了下成,倒不是说在意这口舌之争,而是这两军对垒讲究的便是气势,古来那么多以弱胜强的例子,说什么天时地利,但归根结底还是气势之争。 他沉声道:“哼!枯月山是我武阳的圣山,轮不到辽人来指手画脚,此地最后是谁人的埋骨之所,我看,完颜族长言之过早了!” 面对李丹的挑衅完颜冕却在这时甚是遗憾的摇了摇头:“都说世子聪慧,是个劲敌,来之前国主还曾特意叮嘱过,只是这两次见面,每一次世子都让我失望。” 完颜冕这样说着,嘴角忽然浮出一抹笑意,他看向李丹青,脸上的得色几乎遮掩不住。只听他道:“世子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一切会是一个圈套吗?” “圈套!?”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心头一凛,脸色骤然难看。 “不过是故意给力露出些破绽,让你觉得我们畏惧你,你不就直接送上门来了吗?”完颜冕在这时冷笑着言道。 “起初我还觉得这个计策破绽百出,以李世子的聪明才智想要唬住你并不容易,可谁知道世子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寻到了破绽,便急匆匆的前来送死。” “世子也不好好想想,四十万白狼军我们杀之都如杀鸡屠狗,又怎么会惧怕你手下这几十万急急忙忙间拼凑出来的散兵游勇呢?” “只是可惜了这些跟着你的几十万大军,都被世子的自以为是坑害,要跟着世子一同死在这里!” 说罢这话,那完颜冕在这时轻轻一挥手,他的背后两位辽人甲士猛地迈步而出,在那时提出了两个巨大的牛角号角。 号角一响,顿时煞气冲天。 完颜冕身后的辽人大军,便在这时朝着李丹青等人发起了冲锋! 第二百二十六章 白狼再现 对于这个故事。 柴鸿云有自己的期待。 他只是一个武馆的教习,他只是一个在辽人铁蹄下狼狈逃窜的难民,他只是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死在辽人刀下,却只能掩面逃跑的父亲,他只是个抱着自己病入膏肓的妻子,却只能失声痛哭的丈夫。 就像他不曾给妻儿们荣华富贵一样,他平庸、他本分、他碌碌无为。 但在必要的时候,他从不缺乏为他们拼命的勇气。 就像当初目睹辽人残忍的杀害自己的儿子时,那时的柴鸿云曾不止一次的生出要与辽人拼命的冲动。 只是妻子与女儿还等着他,他不忍心,也不敢去想,没有了自己之后,她们会遭遇怎样的命运。 所以,他咬牙切齿,像个懦夫一样逃离那里。 本以为命运已经将他的结局刻入名为凄惨的卷宗,却不想,在绝望时,他遇见了李丹青。 这个以往,在武阳百姓的嘴里,轻浮纨绔的世子,却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他给了以柴鸿云为首的难民们活下去的希望,更治好了柴鸿云女儿的病。柴鸿云终于放下了担忧与顾虑,在将女儿托付给远亲之后,也终于鼓起勇气,加入了伐辽的大军之中。 他要讨个公道。 为自己的儿子,为自己的妻子,也为无数与他一般,在这场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当然明白辽人的可怕,也想过凭自己的本事,似乎根本无法与辽人抗衡。 但李丹青召集了四十万人,众志成城,他觉得这个故事应该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事实证明,他们也好,李丹青也罢,终究都低估了辽人。 …… 辽人大军的冲锋,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伐辽大军一来并未适应这恶劣的气候,二来也根本对于辽人的出击没有预料。 二者合一,第一波交锋,大军便落了下成。 好在诸如莽窟,诸如公孙止这些武官,在第一时间组织起自己的亲信走上阵前,用身躯稳住了辽军的第一次冲锋,以期给其余军队摆好阵势争取时间。 寒冷的天气对于武阳的大军有着威胁,对于辽人而言,同样如此。 战马显然难以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发动攻势,故而第一时间杀到跟前的辽人都是步兵。 但他们气势如虹,手中的刀斧虎虎生风,打得前方的甲士节节败退。 李丹青回过神来,在那时高声道:“各部拉扯队列,摆好阵型,准备迎敌。” 四十万大军的构成很复杂。 有赤龙军玄武军,有经过项略文的手招募来的私兵,有难民组成的联军,有听闻莽窟的事迹而从四大禁军中独立出来的有志之士,有刘自在的黑水军,有方厚土带来的江湖人士,也有阳山的旧部。 这样一群人能走到一起靠的是奔赴国难的众志成城,但毕竟成军时间太短,缺少默契,前方虽然莽窟与公孙止在稳住阵型,但后方的大军依然免不了一阵慌乱,甚是不乏生出在奔走之中人仰马翻的荒唐景象。 李丹青见这副景象,心头一凛,他知道这样下去根本等不到大军集结,到时候辽人一旦冲入军阵,阵脚意乱,军心涣散,众人就只有被辽人屠戮的命。 “方厚土!刘自在!”他大声的吼道。 二人分别在不远处,听闻李丹青的高呼他们纷纷高声应道:“末将在!” “整顿你们的曲部,和我一起冲散辽人的阵型!公孙止给我回到后方,整顿大军,玄武军暂时由副将公孙宽接手!” 两道军令在这时发出,公孙止自然明白李丹青的想法,点了点头,便在这时退回大军,开始争端混乱的军部。 而刘自在二人也在这时带着自己的部队排众而出,二人手下的部队,都是精锐,同时都跟在二人身边许久,默契十足,训练有素,也只有他们能在短时间内调集齐整自己的军队,故而李丹青在这时会选择让这二人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同时他也明白,只靠着玄武军与莽窟手下的人手拦住辽人大军,是不现实的事情。 因为身后大军混乱的缘故,玄武军与莽窟的人手根本不敢移动战线,一旦这么做了,在这个过程中只要被辽人寻到一丁点破绽,辽人长驱直入,对于这四十万大军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但久守必败,是常理。 故而李丹青此刻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手下的精锐,去撕破辽人的冲击,让他们这一道攻势停滞,这才能给大军争取到整顿军阵的宝贵时间。 夏弦音与青竹也在这时靠了过来,目光坚定的看向李丹青,没有多说什么,但其心意李丹青却已然领会。 大敌当前,生死攸关,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李丹青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只是在那时点了点头。 黑水军与方厚土带来的万余人所谓的江湖人士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站到了阵前。 寒风彻骨,战马难以前行,李丹青翻身下马,来到军阵之前,他取下了背后的朝歌剑紧紧的握在手中,前方的辽人还在怒吼着一次又一次的发动攻势,数量巨大,并且丝毫不受这寒风的困扰。 而这万余人,相比于辽人的数量相去甚远。 李丹青回头看向他们,目光阴沉。 “我听老爷子说!” “以往白狼军每逢大战,他必身先士卒,与弟兄同战,故才能让将士效死,百战百胜!” “今日是我们对付辽人的第一战,这一战就已经事关生死!我欲效他老人家,与诸君同往,不知诸君可愿如当年一般,为天下效死!” 万名江湖人人士,三千黑水军都在那时静默的看向李丹青。 看向这位世子大人那张年轻却又与那人有着七分相似的年。 刘自在的身子微微颤抖,方厚土的眼眶也突兀的泛红。 二人在那时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吊坠,吊坠是一枚白色的狼牙,上面雕刻着他们的姓名。 “白狼刘自在愿为世子效死!” “白狼方厚土愿为世子效死!” 二人在那时高声怒吼道。 那是他们本来的身份,却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不得不隐姓埋名,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回到了这曾经改变他们一生的战场,只是当年那位驰骋沙场的将军早已埋骨黄沙。 但…… 年幼的狼崽已经经历磨练,有了狼王的模样,那一刻,逝去的人影仿佛在那一瞬间与眼前年轻的世子重叠,那是某种传承,也是如薪火辽源,生生不息! 而似乎是受到了他们的感染,黑水军与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也在这时,纷纷抽出了自己藏在颈项下的狼牙吊坠,于那时高声喝道:“白狼愿为世子效死!” 他们的怒吼在那时连成一片,在那一瞬间竟是盖过了这漫天的风雪,响彻不息。 李丹青也有些动容,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终于收回了落在众人身上的目光。 他在这时转过了身子,身前正在指挥着大军抵挡辽人攻势的莽窟意有所感,他看向李丹青,李丹青只是朝着他点了点头。 他顿时会意过来,朝着手下的大军道:“让开一条道来。” 大军训练有素,便在那时从中推开,正在奋力冲击着辽人却是没有想到,方才还坚守阵线的敌军会在这时忽然退开,他们都在这时一愣,不过他们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微微的犹豫后,辽人的大军就像是堆积在水坝中的洪水,终于寻到闸口一般,在那时朝着那缺口怒吼着便要冲上上去。 而待他们来到那处时,入目的场景却让他们又是一愣。 那里没有想象中混乱的武阳军队,只有一群浑身弥漫着肃杀之气的对手。 一边是穿着黑甲的甲士,另一边则衣着千奇百怪,看上去更像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的数量远不及自己,但那一刻从他们身上笼罩而来的气息却让辽人甲士们心头一颤。 就好似眼前站着的不是一群甲士,而是一群跋涉万里而来的……恶狼! 而这时,那站在人群前的年轻人,在这时举起来了自己手里的重剑,他张开嘴,用冷冽的语气吐出了一段,那曾经让辽人闻风丧胆的话。 “白狼入阵!” “生人辟让!” 第二百二十七章 阴兵出 李丹青浑身的血气之力被催动到了极致,他冲杀在阵前,手中的朝歌剑宛如定海神针,在他的手里被挥舞得虎虎生风,剑锋所过之处,辽人士卒成片成片的倒下。 身旁的刘自在与方厚土二人也攻势凛冽。 刘自的大河刀意同样被催动到极致,每一刀的挥出,都裹挟着江海之威,逼得眼前的辽人甲士连连后退。 而方厚土同样并非等闲之辈,他手持一把长枪,枪身一颤,仿佛有游龙附着于枪身之上,身形穿梭于辽人阵中,一丈之内,无人可近身半点。 他们带来的万于人军队,说是散兵游勇,但彼此之间配合却极为默契,可谓进退有度,跟随在李丹青三人的身后,一步步撕开辽人的阵线,几乎没有半点破绽。 李丹青一行人的加入战场,很快便起到了想象中的作用,辽人大军不得不分出更多的兵力来防守李丹青等人。而这样的兵力牵扯自然就不可避免的让冲击莽窟与公孙止手中大军缔造出来的防线的力量减弱,这无疑给武阳的大军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 远处的完颜冕显然也察觉到了李丹青手下这万余人作战的勇猛,他的打手一挥,身旁的两位甲士便在那时又提起了各自手中的号角。 闷雷一般的号角音在这时响起,那位黑绝部的族长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眯眼看着在人群中冲杀的李丹青,就像是正在欣赏一只垂死挣扎的羔羊。 “当初我们覆灭龙武关时,就一直在疑惑,武阳号称有六十万白狼军,可当时那些尸首我们清点下来,却总过不过四十万。” “当时我们就在疑惑,这剩下的二十万白狼军去了哪里?” “今日这个疑惑总算是解开了,原来那二十万大军都藏了起来,世子这万余人想来就是白狼旧部吧!”这时完颜冕朝着李丹青大声的问道。 刘自在是李牧林早就安插在应水郡中的影卫,而方厚土身份同样与之相差不大,只是前者是作为黑水城的城主,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朝廷视野,而后者则隐没在江湖之中。 对于不通兵甲之道的人,或许难以看出,但对于深谙此道的完颜冕而言,自是一眼就看出了李丹青所带领的这只奇兵无论是作战风格,还是战斗的方式,与白狼军如出一辙。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对手。 这句话,古来同理。 完颜冕自是一眼看出了其中就里,此刻出言点破,却是不知是何用意。 虽然这个时候,李丹青等人已经渐渐稳定了局势,但周围冲杀的辽人依然凶悍无匹,李丹青得全身灌注应对这瞬息万变的战场,并没有办法分出心神去回应这完颜冕是似而非的嘲弄之言。 但完颜冕似乎也并不想要得到李丹青的回应,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李牧林就是李牧林,老奸巨猾,聪明狡诈,知道给自己留下后路,也知道给世子你留下些可用之人。” “可世子你带着这浩浩荡荡几十万人杀来之前,难道就没有想过,那四十万与你手下这万余名精锐一般的白狼军,是怎么没的吗?”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心头一颤,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却又不敢确定,他手中的攻势在那时一顿,抬起头目光古怪的看向前方,站在那枯月城前的完颜冕。 完颜冕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他的目光同样在这时看向李丹青。 二人的目光穿过漫天风雪,也穿过这喊杀声震天的沙场,在半空中相遇。 但这兵锋刀尖对麦芒的碰撞,事实上他更像是一位运筹帷幄的智者,在对一个莽夫的嘲弄。 李世子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扮演着前者,但这一次,似乎故事有了反转。 完颜冕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眉眼间的嘲弄之意几乎溢于言表:“李世子不会觉得四十万白狼军杀得,你手下这万余人我反倒杀不得了吧?” 随着完颜冕这话出口,他背后的两位士卒将手中的号角吹得愈发的响亮,沉闷又绵长的号角音在战场荡开,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激荡人心。 而随着那号角音落…… 与李丹青等人冲杀在一起的辽人之中,忽然窜出一道道宛如鬼魅一般的身影。 他们穿着血色的甲胄,在这雪地之中扎眼得宛如一道烈焰,他们的速度极快,几乎只是眨眼间便冲杀到了李丹青等人的面前。 “小心!”隐隐意识到不对的李丹青在那时朝着众人大喝道。 但这话音刚起,便有数道这样的身影杀到他的跟前。 李丹青不敢大意,在那时举起了手中的朝歌剑,朝着杀来鬼魅身影攻杀而去。 铛! 伴随着一声脆响,他手中的朝歌剑在这时重重的轰击在了其中一道鬼魅身影的身上。 对方看似寻常的血肉之躯,却在剑身落在他身上的刹那,发出一声金石碰撞之音。同时,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反震力,更是让李丹青的手臂发麻,心头发颤! 李丹青很自信自己的修为,虽然看起来他如今依然还在离尘境下的盘虬境,但实际上因为各种奇遇的关系,如今他的战力,哪怕是神河境的强者,李世子也不遑多让,自己的全力一剑所蕴含的力道足以让神河境的强者退避三尺,可落在眼前这鬼魅甲士的身上,对方只是发出一声怒吼,旋即便抬起头,似乎没有收到半点伤害一般的对他发动起了攻势。 李世子见多识广,却也未曾预料到这样的事情。 他不甘托大赶忙退开,同时身旁也传来阵阵惊呼与哀嚎,他知道一定是这些鬼魅身影的忽然杀到,让自己手下的白狼军措不及防,有了损伤。 但现在他自己的情况也并不乐观,不敢回头查看,只能紧张的盯着眼前这几位已经将他围住的鬼魅身影。 而那几位鬼魅身影也在这时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看上去极为寻常的脸,血红色的甲胄却闪着诡异的光芒,就好像那些甲胄都是被真正的鲜血侵染而成的一般。 而除开这些最让李丹青感到诧异的是,那些甲胄下的脸,无一例外的都苍白无比,不似生人,双眸更是空洞无比,看上去极为可怖。 只是一眼,李丹青便能断定眼前这些血甲甲士根本就不是活着的家伙,他的脑海在这时猛然便想起了那位枯月山亡魂曾经提及过的事物…… 这些家伙,就是辽人真正的杀器! 阴兵! 第二百二十八章 败相 那位名为楚庞的英魂在相封殿中说过,这些所谓的阴兵是无法被寻常刀剑所杀死的,需要灵力方才能将之克制。 李丹青固然敬佩枯月山战死的英灵们,也相信楚庞说的话并非自己编造的谎言。 但对于这其中的内容,李丹青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抱有疑虑的。 他曾认为,刀剑无法伤害到这些阴兵,只是因为阴兵们拥有足够强的肉身,而离尘境的武者难以对其造成,需要星罗境的强者出手,方才能将之消灭。 而对于星罗境的武者而言,他们最强大也最有别与离尘境的手段,便是可以外放的灵力。 故而才会让人产生,需要灵力方才能击杀这些阴兵的错觉。 但现在,李丹青却意识似乎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一些。 他的力量何其强大,哪怕是神河境的武者亲至也不见得敢硬接下他的攻势,但这样的攻击落在这些阴兵的身上却宛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 李丹青难以理解眼前这被称为阴兵的事物,他们的力量源泉到底是来自哪里。 同时他也来不及去细想,因为在这个档口,那些阴兵已经再次朝着他发起了攻势。 李丹青已经见识过这些阴兵的古怪,自然不敢托大,在那时赶忙举起手中的朝歌剑,准备小心应付。 阴兵们手中所持有的武器皆是长刃的弯刀,造型古怪,在武阳境内极为少见,更像是某种辽人特有的武器。 数位阴兵显然认准了李丹青,在那时一同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那长刃弯刀从数个不同的角度朝着李丹青挥来,李丹青心有警觉,身形一闪避过其中半数,剩下的数道刀刃已经及身,并无可比的李丹青心头一横,只能在这时提剑与之硬撼。 铛! 伴随着一声闷响,刀剑相撞。 那时,李世子的眉头却猛然皱起,脸上的神情古怪。 但却不是因为这些阴兵攻击如何勇猛,事实上,这些阴兵的攻势固然看上去气势汹汹,其攻击的强度几乎已经接近星罗境的地步,但这样的攻势对于李丹青而言,应付起来其实是得心应手的。 而真正让李丹青困惑的是相比于这样强度的攻势,这些阴兵方才所表现出来的对于李丹青攻势的抵抗力,二者之间的差距过于悬殊。 他对自己的力量极为自信,足以让神河境的强者收到重创,但落在这些阴兵身上,却不痛不痒。按理来说,阴兵能抵御这样的攻势,他们本身的战力应该也接近神河境,可此时李丹青与之对招后却发现他们的力量比起寻常星罗境的武者尚且还差上不少。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这样的存在? 免疫力量层面上的所有攻击,只会被灵力所击杀? 李丹青难以理解这样的存在,但事实却摆在他的面前。 弄清楚了这些阴兵攻击的强度,李丹青倒是不用如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他试探性的再次对阴兵们发动了攻击,这一次,他将自己的力量尽数催动,一剑挥出,甚至也动用大河刀意。 剑锋上裹挟的力道极为骇人,刀锋未至,所激起的罡风却让四周寻常的辽人士卒纷纷被罡风掀倒在地,哀嚎不绝。 这样的一剑,威能之大,几乎可称得上摧山断岳。 但落在阴兵的身上,阴兵的身子只是一震,随即被震退数丈,重重栽倒在地。 可这样的成果还不等李丹青开心半分,那倒地的阴兵便再次站起,又一次朝着李丹青发起了攻势! …… 李丹青遇见了麻烦,而他身后的刘自在方厚土等人,同样也面临着这些阴兵的冲击。 阴兵的数量其实并不多,不过两三千人,但混杂在这些辽人士卒之中,每每对军队发起突袭,其刀剑难以伤及的特性,以及那本身对于寻常士卒而言,并不算弱的战力,给大军带来的冲击是不容小觑的。 万余人的军队从一开始的势如破竹,渐渐的被阴兵打乱了阵脚,他们试图撕裂辽人阵线的战略受到了阻碍,不仅难以将对方攻破,反倒自己的阵线有了被突破的迹象。 阴兵们的速度极快,如鬼魅一般穿梭在辽人的阵前,一次次对刘自在与方厚土的曲部发动攻势,时不时便会有士卒倒在他们的刀下,而一旦有人倒下,辽人的军队便会借机继续前压,将曲部好不容易冲杀出来的阵型压缩。 刘自在与方厚土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些异样,他们在连斩数位阴兵之后,本想着回到军伍之中,帮着手下的士卒应付这些麻烦,可是几位辽人将领在这时杀出,将他们的身形拖延,并且这些辽将的目的明确,并不没有想着在短时间内击败修为高声的刘自在与方厚土,反倒只是不断的骚扰,配合着阴兵,消耗着二人的体能。 二人见久久不能脱身,而自己的曲部却在辽人与阴兵的配合下节节败退,每一息都有人倒下,都有人死去。 心急如焚之下,二人的招式已经显得急切与狂躁。 而在这样生死攸关的大战下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是致命的。 他们很快就被辽人抓到了纰漏,身上也被刀剑割开了许多伤势,而各自曲部也渐渐露出疲态,阵线不可避免开始收缩,若不是这些人都是曾经被李牧林所调教出来的旧部,战斗意志无比顽强,恐怕此刻已经乱了阵脚。 青竹与夏弦音一直游弋在李丹青的四周,阴兵的出现她们倒是注意到了,只是二人的修为高深,灵力雄厚,对付这些阴兵倒是绰绰有余,从阴兵出现到此刻已有百余息的光景,而在这段时间里,死在她们二人手下的阴兵数量早已过了百人之数,可她们杀得兴起,李世子却显得有些束手束脚——李丹青毕竟还在盘虬境。 虽然李世子的盘虬境与世人理解的盘虬境有着极大的区别,根本不能一概而论,但盘虬境终究是盘虬境,无论李世子的肉身何其强悍,可终究是没有办法激发灵力的。 而没有灵力,便无法将这些阴兵击杀,至少就目前而言,李世子确实还没有找到对付这些阴兵的办法。 好在这些阴兵本身的战力不强,李丹青倒是不至于收到伤势,只是被这些阴兵纠缠着,始终难以脱身。 而这时,夏弦音与青竹也注意到了李丹青的窘境,心忧李丹青安危的二人,无需多想,在第一时间便朝着李丹青靠拢了过来。 “青鸟随龙腾!” “八虎出渊!” 随着二人的杀招出手,青色的剑意涌动,裹挟着龙雀虚影,猛然涌向李丹青周围。 那些刀枪不入的阴兵,在这龙雀剑意之下,被尽数拦腰斩断。 而剑意方才散去,八柄黝黑的短刀却忽然袭来,八柄短刀的背后链接这八道锁链,犹如牵着八只猛虎一般,八柄短刀之上猛虎虚影浮现,在那时以夏弦音为中心,朝着四周肆虐,所过之处,近有近百位辽人甲士倒在这刀锋之下。 在这人潮涌动的沙场之上,在那时,李丹青的周围竟然出现了一道真空之地。 二人在这时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侧,李丹青看向二人,朝着她们点了点头,但脸色却格外凝重。 阴兵的数量还在增多,不仅对他以及冲阵的曲部发起进攻,同时坚守在阵前的莽窟于公孙宽同样也在面对阴兵的冲击,虽然他们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公孙止做事也足够的仔细,混乱的阵营已经摆开了阵势。 可相比于这冲阵曲部而言,大营中的大军修为要低上一筹。 冲阵曲部虽然被阴兵骚扰得不厌其烦,可毕竟其中还有是有很大比例的士卒是拥有星罗境修为的,可以彼此配合斩杀这些阴兵,可对于大军而言,其中大多数士卒可都是离尘境的武者,对于这杀不死的阴兵,久战之下必然升起绝望以及畏战之心,如此一来,即使公孙止好不容易将不对整合,可一旦正面交锋起来,依然免不了出现溃败之相。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有没有解决之法?”青竹在这时看向李丹青,皱眉问道。 她曾在影卫之中学习过不少军伍之事,自然也明白这阴兵的存在会给大军带来怎样的困扰,同时这些阴兵的数量与战力都不算弱,对士气的伤害更是巨大,而士气一衰,战局就会变得难以扭转。 李丹青闻言眉头紧皱的摇了摇头,他正要说些什么。 可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却忽然从远处传来:“李世子现在知道害怕了?” “我的提议本来是出于善意,可惜李世子刚愎自用,自视甚高,这才导致如今的结局,我不过略施小计,世子便自以为是的跳了进来,说到底这些人可都是因为李世子而死。” 李丹青闻言转头看去,却见那位黑绝部的族长完颜冕此刻正一脸戏谑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的心沉到了谷底,此刻前方的阵线已经开始失守,大片的守军与阴兵正面相撞,不断有伐辽的甲士死在辽人与阴兵的刀剑下。 漫天风雪之中,哀嚎不绝,一派人间炼狱之景。 人说兵败如山倒。 这话并不假。 两军交锋,只要一方的气势落下,大军溃逃,那就是一边倒的屠杀,而此刻伐辽大军,就正在一步步走向这样的境地。 李丹青的眉头紧皱,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似乎真的自己的自以为是,方才造成了如今的境地。 他过于天真的错估了辽人的战力,以为辽人的示弱是有机可乘,却不知这其实是对方引君入瓮的陷阱…… 这半辈子都在算计别人的李世子,此刻倒是真真正正的被别人算计了一把,而且还拉上了几十万人与自己陪葬……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求胜 以玄武军为主力而拉扯起来的防线,在恶劣的天气以及阴兵的冲击下终于被破开了口子。 公孙止也终于将后方的大军队列整合,但即使如此人心的慌乱却难以通过言语与命令被消除,尤其是当那些阴兵首当其冲杀入阵中的时候。 在阵后阻止大军摆好阵势的公孙止还并不知晓前方的状况,见前方阵型被突破,便在第一时间大喝道:“迎敌!” 之前被辽人袭击的惊慌方才散去,大军也鼓足了气势准备与辽人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 随着公孙止的一声怒吼,大军猛地杀上前去,与辽人冲撞在一起。 柴鸿云首当其冲,与诸多同袍一道冲杀在阵前,而辽人前方的一大串来者,皆是阴兵。 柴鸿云的长刀落在其中一位阴兵的身上,憋足了怒火的柴鸿云这一刀可是没有半点留手,几乎是把自己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或许是有心算无心的缘故,也或许是对方毫无准备的原因。 这一刀毕竟力量极大,落点也极准。 不偏不倚,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那杀来的阴兵的面门之上。 这样的一刀,按理来说,足以让人当场毙命。 柴鸿云也确实在那时准备好了收获自己人生的第一道战功,但就在这时…… 铛! 一声闷响忽然传来,他的刀落在那来者的身上,发出的却是一道沉闷的金石碰撞之音,从刀身上反震来的力道,更是让柴鸿云手臂发麻。 隐隐意识到某些不寻常的柴鸿云却已经来不及去多想,他惊骇的看向眼前的辽人士卒。却见对方在那时缓缓抬起头,也正看向他,双方的目光相撞,柴鸿云的身子却忽然一颤。 他所瞥见的是一张惨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以及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这样的念头在第一时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可还不待他去细想其中就里,眼前诡诞之人的眉宇间忽然爆出一道血光,他的一只手在那时伸出,在柴鸿云惊骇的目光下,竟是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用他握住了柴鸿云的刀刃。 虽说在武阳城时,李丹青处处受到排挤,当初这伐辽大军成立之时,项略文等人也明里暗里使了很多绊子,致使大军的军械短缺,可自从金流香到来后,大批的银钱涌入,李丹青给大军所置办的军械,不说是一流之物,但也决计称得上是上成。 譬如此刻,柴鸿云手中的钢刀便是用流金铁打造的,不说吹毛短发,但寻常甲胄在这刀刃面前,却几乎等同败革。 可这样的利刃,被眼前的阴兵握在手中,对方的脸上甚至不曾露出半点异色,手中更是没有流出半点鲜血。 柴鸿云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幅场景,而握着刀刃的阴兵则在这时缓缓站起了身子,柴鸿云面色骇然,他的双臂发力试图将这刀刃从对方的手中抽出,可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移动那刀刃半分。 而阴兵的嘴里却在这时发出一声怒吼,然后他的另一只手的刀刃猛然朝着柴鸿云挥来。 刀锋冷冽,杀机盎然。 目睹此景的柴鸿云心头一惊,终是不敢再与对方纠缠,他赶忙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身子朝后一侧,险之又险的避开了挥来的刀刃,这样的动作过于惊险,他的下盘不稳,身子一个趔趄重重的栽倒在地。 噗! 而就在这时,身旁却传来一声闷响,炙热的鲜血喷溅了他一脸。 柴鸿云在那时一愣看向周围,却发现远不止他一人遭遇到了这般处境,周围的战友们,似乎都遇到了这般古怪的对手,而他们却远没有柴鸿云那般幸运,不少人就这样直挺挺的倒在了对方的刀刃下,不过十息的光景,便有近百位同袍战死,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并没有伤到那些阴兵一丝一毫。 反倒是那些阴兵,似乎被这鲜血所激发了凶性,嘴里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嚎叫,然后继续朝着众人冲杀而来。 “这些根本不是人!” “他们是妖怪!” “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种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上不了对方一分一毫的挫败感,很快在军中蔓延开来。 而挫败感之后,等着众人的便是士气的涣散。 有人畏战不敢上前,有人直接丢盔弃甲,转头逃窜。 而士气的溃散会让战场上众人本就紧绷的心弦显得更加脆弱,逃窜会带来的连锁反应自然是影响更多人,而越多人选择放弃抵抗,那阵型便会更加散乱,辽人的冲杀也就会变得更加的肆无忌惮。 这样一来导致的直接接过就是,越来越多的甲士倒下,恐惧的气息也越来越浓郁,这让事情顿时陷入了一个,近乎无解的死循环。 “别跑!逃不掉的!” “我们跟他们打!跟他们拼了!”柴鸿云奋力的站起了身子,朝着溃逃的大军如此吼道。 相比于大多数的甲士,本就是从四郡之地逃亡武阳城的柴鸿云,更明白这些辽人的残忍。 他们在四郡之地,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无论是嗷嗷待哺的孩童,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在辽人的眼里,都如同猪狗,他们甚至能做出杀人取乐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 而对于这样的恶魔,软弱远不能让他们生起怜悯,反倒只会让他们觉得你任人宰割,而这只会更大的激发这些禽兽的凶性。 但风雪太大,哀嚎声太重,四处逃窜,又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辽人刀下的甲士们根本听不进柴鸿云的话,他们只是愈发的散乱,愈发的斗志,也就愈发快的死在辽人的刀下。 目睹此景的柴鸿云心头在滴血,他万分焦急,可自己的努力在这样的大势面前,却显得无足轻重。 他们需要一个人来帮他们。 一个可以鼓舞所有人的人! 想到这里的柴鸿云心头一震,抬头看向远处,那里,那位李世子同样正在面对一大群辽人的围攻。 以他的修为想要穿过辽人封锁,救出李丹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样的行径与送死无疑。 但这时的他却咬了咬牙,目光坚决,从一旁一位同袍的尸体上取来一把长刀,用衣角将之死死的捆在自己的手上,然后便决然的朝着李丹青的方向,杀了过去! 第二百三十章 意外之人 李丹青陷入了苦战。 虽然随着青竹与夏弦音的到来,李丹青的窘境有所缓解,但辽人显然也意识到了李丹青对于伐辽大军的重要性。 尤其是此刻伐辽大军的主力在辽军与阴兵的冲击下,已经露出了疲态,甚至不乏有人开始溃逃,事态只要继续这么发展下去,他们想要大获全胜,大抵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个时候,能够整备大军力挽狂澜之人显然就只剩了李丹青自己而已。 故而辽人的战略此刻变得无比明晰。 一边用主力大军配合阴兵大肆收割着已经开始丧失斗志的伐辽大军的主力,一边派出修为高深的将领拦截骚扰李丹青与青竹三人,力求将李丹青隔绝在主战场之外。 “李丹青,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今日这些甲士之死,全是因你一人而起,你的自大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这四十万士卒!” “说起来,我们也还要好好谢谢你,若不是带着这些军队来到这里,我大辽想要攻打武阳城,武阳城凭借着城高池深我们想要拿下,还得费些手脚,多亏了你,此战之后,你武阳的精锐大半被覆灭,武阳城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如此说起来,你可就是我大辽铸就这不世之功的头号功臣!” 站在不远处的完颜冕倒是也没有闲着,一边看着李丹青几人在辽人的包围中左突右挡,一边神情悠闲的嘲讽道。 那语气中的得意与戏谑之意,着实让李世子暗暗火大。 这时一位身材壮硕的辽将忽然从正前方杀来,这辽将身高七尺开外,站在那处,就宛如一座小山一般,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他暴喝一声,虽然此刻这枯月山外,冰天雪地,男人却裸露着上身,随着这一声暴喝,他浑身的肌肉隆起,手中那柄几乎与李丹青的身形高度相差无几的巨斧也在这时冲开人群,直奔李丹青的面门而来。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朝歌剑猛地抬起,迎向那挥来的巨斧。二者相撞,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闷响,那看似宛如小山一般壮硕的辽人将领却是在这时脸色发白,身形一颤,朝身后退去数步骤。而反观李丹青身形却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他在将辽将振退之后,眉宇间忽然涌动起一道宛如实质的杀机,随即,他的脚尖点地身子猛然跃起,手中的朝歌剑以剑做刀,以力劈华山之势,砍向那辽将的头颅。 ?辽将见状心头大骇,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此刻李丹青所挥出的剑刃中裹挟着的可怕威能,他不敢大意,赶忙提斧欲挡,但这样的架势刚刚摆开,身旁两侧,两道身影却忽然出现。 ?数柄黑色的短刀穿过满天的风雪,猛然袭来。 ?那黑色的短刀速度极快,只是眨眼的光景便来到了辽将的身前,然后分别贯穿了那辽将的双臂。 鲜血从对方的双臂中涌出,辽将的嘴里发出一声哀嚎,他的双目赤红,回头看向身后这些短刀的主人,也就是夏弦音。 可就在这时,夏弦音的手朝着虚空一握,那些连接着短刀的铁索在那一瞬间猛然被她握紧,而这样的动作,就像是给那些刀刃传达了某种命令一般,刀刃拉着铁索,缠绕上那辽将的双臂,将之试图举起大斧,抵抗李丹青的行径强行终止。 眼看着李丹青距离他越来越近,而自己双臂上的铁索传来的力道也大得出奇,他一时间难以挣脱。 “给我杀了她!”他朝着周围的辽人士卒们怒吼道。 周遭的辽人士卒闻言,如梦初醒一般,在这时纷纷调转了马头,一股脑的如潮水一般杀向夏弦音。 辽人士卒与阴兵们的刀剑明晃,直扑夏弦音的面门而去。 “雀从龙!”而就在这时,一道清脆冷冽的声音忽然荡开,一道青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夏弦音的身旁,与之背对背而立。 随着此言出口,那青色身影的眸中亮起一道雪白色的光芒,然后冲天的剑意在一瞬间拔地而起。 狂暴的剑意在半空中汇集,很快便化作了一道龙雀身影,下一刻裹挟着这漫天的剑意,龙雀之影呼啸而出,以青竹与夏弦音的身子为中心,龙雀之相呼啸盘旋,将周围的辽人甲士与阴兵们尽数逼退! 而这时李丹青也杀到了那辽将的跟前,伴随着手起剑落,那辽将斗大的头颅就在这时,与自己的颈项分崩离析。 伴随着鲜血喷涌,他的头颅也咕噜坠地。 三人的身前已经堆满了尸首,李丹青与二人汇合,站在那尸山血海之上,眉宇冷冽。 他看了夏弦音二人一眼,却见她们虽然腰身挺拔,浑身依然是杀气奔涌,但气息却有些急促,显然这么久的大战对于二人而言,已经是消耗极大。 事实上,这已经是三人合力斩杀的第七位辽将了。 辽人的策略简单明了,并没有半点藏着掖着的意思。 接连派出数位辽将出手,为的其实就是拖延住李丹青的步伐。 在这个过程中死在李丹青手中的辽将都是身手不凡之辈,修为大底都在神河境,而阴兵辽军的伤亡更是过了千人之数。 李丹青倒是不得不感叹,辽人的悍不畏死。 虽然李世子杀得畅快,但同时也明白,自己在这里耽搁一时,远处自己带来的大军也就多一分危险。 而如今他与夏弦音青竹三人已经消耗巨大,全凭着一口气撑着,再这样下去,别说帮到大军,就是自己想要突围,也恐怕力有不逮。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侧头看了一眼远处大军所在之地,距离有些远,哪怕是以李丹青的目力,也难以看清具体的情况,但从士卒的哀嚎声,以及那处不断爆开的血光中,李丹青却是依稀可以察觉到伐辽大军正在遭受到怎样的麻烦。 李丹青的双拳在这时握紧,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处,他想要杀出重围去做些什么,但就在这时,又是一位辽将加入了战场,怒吼着朝他冲杀而来。 李丹青的眉头紧皱,他的心底憋着一股怒火,却无从发泄。 他握紧了手中的朝歌剑,看着那杀来的辽将以及汹涌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辽人士卒。 他怒吼一声:“朝歌剑阵!” 那一瞬间,他手中的朝歌剑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剑身开始疯狂的颤动,然后道道白色的剑影从朝歌剑的剑身上奔涌而出,化作潮水,涌向前方,那杀来的辽将与跟随他的辽人士卒,在这样的剑阵之下,几乎只是一个照面便被轰成了筛子。 这是李丹青在解决那青鬼魔宗之事,于里世界中得来的手段。 那时那里世界内的剑冢之中无数神剑被葬于那处,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好似能唤醒这些神剑,李丹青为了封印极恶刀的刀灵,故而吸纳了那些神剑,久而久之李丹青便发现,他可以通过朝歌剑将这些神剑召唤而出,以用于御敌。 这样的手段极为强大,譬如此刻这剑意奔涌之下,不仅新来的辽将伏诛,就来与之一同杀来的数百位辽人甲士,也尽数身首异处。 可这样的手段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丹青虽然战力惊人,但毕竟只是盘虬境,而这样的法门需要的是以灵力作为支撑,而李丹青却恰恰没有这样的东西,强行催动,对他身体造成的负担也是极为巨大的。 李丹青几乎从不动用这样的法门,此刻使用只是因为自觉走到死路,索性拼死一搏罢了。 这一招过后,李丹青顿时脸色苍白,他沉眸看向前方,朝歌剑阵的巨大威能给这战场前方生生清理出来了一道真空之地。 而这尽头,站着的赫然便是那位黑绝部的族长完颜冕。 对方的脸上依然挂着戏谑的笑容,他看着李丹青道:“世子殿下,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答应我们邀请?” “只可惜,大辽国从来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 李丹青沉下了脸色他看向身旁的夏弦音与青竹二人,在那时面露苦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这一次,他似乎真的落入了绝境,是那种他想不到任何办法破局的绝境,辽人不是傻子,从他跳入这个圈套开始,事情就已经早已脱离了他的控制。 而这时,辽人的大军再次组织起了进攻,铺天盖地的朝着他们三人杀来。 青竹与夏弦音二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但这时她们却依然握紧了各自手中的刀剑看向彼此,虽不曾言语,但李丹青却明白她们的心思——能死在一起,对于她们而言,已是知足。 明晓了彼此的心意,李丹青也没有惺惺作态的心思,他同样忍着浑身上下的剧痛,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决然的看向前方。 就算真的走到了山穷水尽的这一步,他也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 “世子!我们来救你了!”而就在三人都心蒙死志的刹那,一个声音却忽然从军阵后方传来。 李丹青一愣,在那时看向身后。 却见那尸山血海的沙场之上,一群浑身是血的甲士正艰难却又坚决的朝着他所在之处,缓缓的杀来。 而为首之人不是修为卓绝的刘自在与方厚土。 也不是统御大军有方的公孙止亦或者莽窟…… 而是那位与李丹青只有过数面之缘的难民首领,柴鸿云! 第二百三十一章 柴鸿云的破阵之法 这里是陆屋郡的枯月圣山之下。 这里是辽人与伐辽大军的主战场。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想着如何将对方置于死地。 哪怕是李丹青加上青竹与夏弦音三人,在这战场之上都寸步难行,而柴鸿云在辽人入侵之前,不过只是一个武馆的教习,修为堪堪盘虬境。 是那种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盘虬,以李世子的修为,想要解决这样同为盘虬境的武者,只需要动动手指而已。 就是这样一个家伙,带着几百号与他修为无出左右的甲士,竟然穿过了这血雨腥风弥漫的战场,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这样的事情,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 不仅是李丹青在那时愣在了原地,一旁已萌生死志的夏弦音与夏弦音也同样愣在了原地。 而就在他们愣神的档口,一群阴兵与辽军似乎也意识到了柴鸿云等人的威胁,在那时朝着柴鸿云等人围拢了过来。 大军汹涌,以柴鸿云为首的几百号人,在这样数量的大军面前,显得不值一提,就像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面对着惊涛骇浪的一叶扁舟。 李丹青见状,赶忙朝着柴鸿云等人大喝道:“小心!” 虽说李丹青与对方只有数面之缘,但毕竟是认识,也了解对方的遭遇,在这时自然不想看到对方遭遇不幸。 “结阵!”可这时,面对杀来的大批辽军,柴鸿云却怒吼一声,周围的几百人闻言顿时围拢在柴鸿云的四周。 那倒并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战阵,只不过是几百号人围拢在一起,背靠背得对抗四面杀来的敌人,与其说是什么战阵,倒不如说只是一群人依照着本能而做出的应对而已。 而辽人大军,尤其是这些军队这躲藏着的那些阴兵,足以在短时间内冲散柴鸿云这几百人摆开的阵型,至少在此时此刻的李丹青看来,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快走!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李丹青在那时大声的吼道。 身为三军的统帅,李丹青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动摇的军心的,但事已至此,哪怕是李丹青自己也觉得大势已去,与其让这四十万大军都交代到这里,倒不如能走多少是多少,蝼蚁尚且偷生,李丹青又如何忍心看着他们白白送死。 但也不知道是柴鸿云等人心意已决,还是李丹青的声音被淹没在这漫天的风雪与喊杀声中,柴鸿云等人对此丝毫没有反应,反倒看着杀来的辽军,摆开架势,严阵以待。 为首的辽人很快便冲杀到了柴鸿云等人摆开的阵势前,李丹青见状,心头一沉,暗以为大事不好。 可这时以柴鸿云为首的数百位甲士脸上却并无慌乱之色。 只见柴鸿云举起了手里的刀,高声喝道:“散阵!” 此言一出,那群被数量几倍于他们的辽军包围的甲士,不退反进,将紧缩的战阵猛然散开,然后一股脑与辽军短兵相接。 这群甲士之中的人员复杂,有征兆的难民,有玄武军与赤龙军的甲士,也有阳山一系的门徒,从这样的人员构成中便不难看出,这群前来接应李丹青的甲士们,并非是通过抽调而有计划的派出的士卒,更像是临时起意,而被拉出的一群散兵游勇。 相比于训练有素的辽军,他们的直接战力明显略逊一筹,一次照面便有数人惨死在辽人的刀剑之下。 于兵家而言,越是战力不足,便越是需要兵合一处,集结所有力量攻伐一处,常言道伤其十指不如短其一指便是此理。 在常人看来,柴鸿云这样的指挥几乎就等同于是在乱来。 但古怪的是,那群散兵游勇虽然与辽人的第一次冲撞以失利告终,但众人的脸上却并未表露出太多的慌乱之色。 而那些冲杀在前方的甲士也没有在一击失利之后选择与辽人再次硬拼,更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反倒是不管不顾的冲入辽人阵中,却又不急着杀敌。 他们大抵七八人为一队,瞄准了辽军中的某一位为目标,便扑了上去,却又不以刀剑为武器砍杀对方,而是将之拖拽拉扯,将其从辽人的阵营中生生的拖入自己的阵营之中,而这个过程中辽人自然会想尽办法阻拦,可这七八人的队伍中又会分出三四人在前方浴血开路,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掩护自己的同伴将擒获的辽人送入自己的阵营之中。 辽人显然没有料到众人这般手段,虽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相应的反应,但一来事发突然,二来柴鸿云带领的众人作战勇猛,辽军终究还是只覆灭了一小撮分队,让其中的多数人还是达到了自己的战略目的。 十余个小队返回了柴鸿云组织的军阵中,而柴鸿云也在这时再次喝道:“动手!” 这时军阵的中心,被足足百余人的队伍所保护的中心,二十来位甲士迈步而出,若是细细观察就不难发现,相比于大多数甲士浑身浴血并且带着或多或少伤势的状况不同,这从阵中走出了二十来位甲士,虽然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无论是身上的甲胄,还是手中的刀刃,都并未沾染到太多的血迹,似乎是被这几百人的大军悉心保护着的一般。 而走出阵中之后,他们便在第一时间,走向那些小队拼死带回来的辽人身旁。 远处的李丹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头却是满心的古怪。 要说这柴鸿云的指挥,那确实像是一团乱麻,毫无逻辑可言,这一系列的组合拳下来,单单是死在这次交锋中的甲士便有三四十之多,战果却只是俘虏了十余位辽军。 可若是说柴鸿云是在病急乱投医,但这些跟在他身旁的甲士却是敢人人效死。 让一个人发疯并不困难,可要让一群人发疯,那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柴鸿云等人可是的实打实的穿过了那杀机四伏的战场来到了此处。 “他到底想做什么?”青竹在这时也逼退了数位辽军,在这时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皱着眉头问道。 显然不仅是李丹青摸不准头绪,青竹与夏弦音也同样如此。 李丹青摇了摇头,面露苦笑,而这时又有大批的辽人杀来,他们就算心底在好奇,在这个时候也不敢有半点的托大,赶忙在这时转身迎敌。 事实上,还得多谢柴鸿云等人的到来,他们冲杀到了距离李丹青极近之处,这对于辽人想要将李丹青隔绝在战场之外的战略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辽军的指挥显然也在这时注意到了柴鸿云等人分出了一波兵力前去围剿,让李丹青三人的压力减少了不少。 否则以李丹青三人如今消耗巨大的状况,很有可能在这次交锋中,受上一些不小的伤势。 可即使压力骤降,已经快到了强弩之末的三人,也不得不全心意的去对抗袭来的辽军,只能分出些许心神去注意柴鸿云的动向。 而这时,那群被保护在阵中的甲士已经走到了那些被擒获的辽军的身前。 随着押解这些辽军的甲士散开,远处的李丹青方才用余光确认,这些被擒获的辽军无一例外的都是那给伐辽大军造成极大困扰的诡异阴兵! 阴兵们虽然有着极为强大的肉身防御力,但实际战力却并不算特别强,三四人强行出手,将之掳走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只是这样的做法却似乎有些舍本逐末。 李丹青心底还在泛着嘀咕,只见那些被保护的甲士,在这时纷纷伸出手摁在了阴兵的头颅之上,他的掌心纷纷亮起各色的灵光。 是灵力! 这些被大军舍命保护的甲士,都是拥有灵力的,星罗境的武者,也只有这样境界之人,方才能动用灵力,将这些阴兵斩杀。 随着灵力入体,之前还在疯狂挣扎的阴兵们,就像是一个个被斩断了提线的木偶,眸中的血光猛然暗淡,挣扎的四肢在一瞬归于平静,无力的垂下。 如此一来,对于寻常甲士而言威胁最大的阴兵确实被击败,可一来阴兵的数量远不止于此,二来辽军的战力同样不弱,但靠着这样的做法,远不足以缓解被围困大军的困境,更何况单凭这样的手段似乎也并不足以支撑这样一直战力并不出奇的大军杀到这里。 但就在困惑涌上李丹青心头的同时,那些被灵力杀死的阴兵的头颅却忽然开始肿胀,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头颅就像是被充了气的气囊一般不断的变大。 “快!”而柴鸿云也在这时高深疾呼道。 周围的甲士闻声,在这时配合默契,用尽浑身的气力将各自手中的阴兵的尸体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的抛入周遭已经冲杀到阵前的辽军之中。 轰! 而随着这些尸体落入辽军之中,一道道轰响声孟让荡开。 那些阴兵的尸首就在这时,在辽军的阵中炸开。 一时间无数辽军哀嚎不止,场面上血肉横飞。 而远处的李丹青,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险境 “这……” “这是什么路子……” 也算是见多识广的李世子,在目睹的柴鸿云这一系列做法之后,也不由得发出这样的疑问。 这终究还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阴兵为什么会忽然炸裂?之前李丹青与夏弦音三人也斩杀过数量不少的阴兵,可这样的情形却从未发生。 柴鸿云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李丹青满心的疑惑,而这时,辽人对他的包围圈,却随着柴鸿云的奇招,被生生炸开了一个口子。 除去那诡异的阴兵,剩余的辽军虽然作战勇猛,但总归也是人。 那些阴兵爆炸的威能极大,闹出的动静更是不小,辽军的军阵中一时间血肉横飞,哀嚎不绝,这幅场景落在辽人的眼中,他们根本没有弄清发生了什么,便见周围的同伴尸骨无存,免不了心生慌乱,也免不了有人在这样的场景下低头鼠窜。 辽人的军阵顿时混乱,哪怕有辽将在极力维持,但短时间内,却难以收效。 而接着辽人的混乱,柴鸿云这几百人也在这时奋力冲杀,竟然是真的从辽人的军阵中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面对李丹青的瞠目结舌,这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却并未有半点得意与邀功的意思,他只是欣喜的看着李丹青,咧嘴说道:“世子!我们来救你了!” 李丹青还是有些发愣,哪怕到了这时他依然免不了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那么的真实。 “世子?”柴鸿云倒是没有做多想,只是见李丹青如此,还以为他受了些伤势,故而神情恍惚,男人的脸上顿时有了几分焦急之色。 “世子!你没有大碍吧?快,保护世子,准备掩护世子撤退!”柴鸿云在这时朝着周围的甲士高声的言道,大抵是这一路杀来,柴鸿云的指挥让人众人看到胜利的曙光,这时他的命令出口,那群甲士便赶忙围拢了上来,提着各自的刀剑,目光警惕的看着四周,将李丹青三人保护在阵中。 其实,虽然柴鸿云寻到了破敌之法。但相较于辽人的势大,他们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上都显得势单力薄了一些。 就从之前发生在李丹青眼前的遭遇战而言,就算有奇法助阵,但战死的甲士却也有数十人之多,受伤之人那更是难以计数。 此刻这些站在李丹青身前,提着刀,将周围的辽人拦在身外的甲士们,每一个都早已是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就连身为指挥的柴鸿云,此刻的手臂上也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不断朝着地上淌血。 可饶是如此,此刻站在李丹青身前的众人,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发到目光坚定。 “你们……”李丹青瞥见此景,心中不免有些动容。 “还来做什么呢?早些逃命不好吗……” 李丹青的这话出口,身前的柴鸿云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说道:“世子是三军统帅,若是世子没了,我们这些人该如何是好,又有谁还能带领我们对付辽人呢?” 柴鸿云的话,意思简单明了,可听闻此言的李丹青,却面露苦笑, 他侧头看向周围的密密麻麻的辽军,摇了摇头言道:“这仗已经输了……” 李丹青这样的话,虽然很泄气,但所言的却是事实。 辽人依靠着阴兵诡异的特性已经将伐辽大军的阵线打乱,此刻的大军除了一小撮人还在坚守作战,大多数人已经开始四处逃窜,即使他们找到了对付阴兵的办法,但大军的气势涣散,想要再次聚集众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败局已定,已经不是单靠李丹青一人能够扭转的地步。 这样的话,柴鸿云一愣,他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辽人再次对众人发起了进攻。 显然这一次,辽人也意识到了柴鸿云等人的威胁,加上李丹青这般重量级的人物,辽人自然不打算放过他们,在这时已然集结了大批的力量朝着众人杀来。 “保护世子!”柴鸿云见状在这时大声吼道,众甲士顿时行动起来,摆开架势,一边抵御着辽人的冲击,一便不断朝着伐辽大军所在的方向移动。 但这一次,在远处观望的完颜冕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知道眼前这群忽然杀出的看上去并不出去的军队,似乎已经掌握了对抗阴兵的办法,故而袭杀来的辽军中几乎没有阴兵的存在。 这让柴鸿云等人试图利用阴兵开路的计划落空,但饶是如此众人也没有退缩的意思,既然无法依靠外力,那就与辽人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 这注定会是一场极为惨烈的厮杀。 哪怕没有阴兵的帮助,辽军无论是在气势还是战力上都强出众人太多,第一次短兵相接,便有数十位甲士倒在了辽军的刀剑下。 瞥见此景的李丹青双目瞪得浑圆,心头怒火翻腾。 他其实并不太理解这些家伙到底为何如此坚决,为何愿意拼了命的来救他。 难道他们看不出来,如今伐辽的大军已经溃不成军,根本不是他李丹青一人可以扭转的地步了吗? 可无论如何李丹青也不愿意去做一个被人保护的之人。 他没有犹豫,在那时提着剑杀入了阵前,冲杀在最前方,与辽人血战。 之前有阴兵的阻碍,李丹青虽然战力惊人,却难以对其造成伤害,如今完颜冕畏惧柴鸿云的手段,并未派出阴兵,李丹青正好可以放开手脚,手中的朝歌剑大开大合,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便有数位辽军倒在他的剑下。 但就在李世子杀得兴起的档口,一道身影忽然从正面杀来,李丹青提剑去挡,但对方手中大刀上裹挟的力道却出人预料的强大。 李丹青本就身负重伤,对付寻常士卒倒是无碍,可这来者显然是辽军中的好手,第一次对拼,李丹青便被那力道所伤,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暴退数步,而对方见此情形,自然不可能就此收手,在这时欺身而上,对着李丹青便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李丹青此刻体内伤势严重,浑身气机紊乱,根本来不及调配力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大刀,距离自己的面门越来越近……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战败 杀来的辽将,显然是个好手,这第一次交锋,所表现出来的战力已经接近神河境。 这样的战力放在寻常时候自然不足以威胁到李丹青,但此刻,李丹青内息不稳,身上还带着诸多伤势,战力早已十不存一。 这以第一次交锋,李丹青措不及防之下,被对方重创,而对方却显然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将李丹青彻底斩杀,故而身形不曾退避,反倒直直的上前,眨眼间,他手中的刀刃,已经逼近李丹青的面门。 眼看着李丹青身处险境,夏弦音与青竹二人顿时心头一紧,在这时纷自出手,将身前的辽军逼退,然后便想要前去救援。 但与李丹青一般的是,二人在之前的大战中同样受到了不小的伤势,战力十不存一,她们此刻逼退身旁众多辽军的招式,对于现在的她们而言,消耗极大。 二人的脸色顿时有些泛白,而她们的脚步方才迈出,人群中便又有两位辽将猛然杀出。 相比于之前她们面对的辽将,此刻杀出的辽将年纪偏小,大都只有三十出头,战力比起之前那些或神河境,或接近神河境的高手而言,也差上不少,大抵只在星罗境第三境的样子。 这样的对手,虽然远不足以对她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对方似乎也没有对此抱有太大的期望,反倒只是想要在这时拖住二人。给那位对李丹青出手的辽将争取时间…… 而如今消耗的巨大的夏弦音与青竹虽然也知道对方打着的主意,但对方却一心骚扰,并不愿意与二人硬碰硬,每次都是佯装出招,见二人还击便在辽军的掩护下退去。在这样的情形下,二人前行的步伐被对方所牵制,一时间根本没有驰援李丹青的机会。 …… 手持大刀的辽将距离李丹青越来越近,李丹青趔趄着站起身子,稳住身形,他的浑身都在这时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他双眼也被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辽人的鲜血所模糊,他咬着牙,将手中的朝歌剑举起,迎向对方袭来的大刀。 而这样的做法,象征的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李丹青此刻的力量已经耗尽,这样的一剑所蕴含的力量,脸寻常的辽人士卒都不见得能够的击杀,更何况是这修为高深的辽将。 而就在李丹青都以为自己这不算波澜壮阔,但好歹也有些传奇色彩的一生终于会在这时走到尽头的时候。 数道的声音却在这时,从一旁传来。 那声音有着不同的音色,出自不同人的口中,但却一样的沙哑,也一样的坚定。 他们说:“世子快走!” 然后,数道身影在这时冲杀到了李丹青的面前,提着各自手中已经满是豁口的刀剑,迎上了那辽将挥来的大刀。 辽人要置李丹青于死地的意图很明显,这派出的辽将比起阻击青竹与夏弦音二人的辽将修为要强出数倍不止,已经是接近神河境的强者。 他全力挥出的刀刃中,裹挟着的是浩瀚的灵力,是足以摧山断岳的千钧之力。 对于这些刚刚在离尘一境或者二境的士卒而言,这样的力道足以在一瞬间便摧垮他们所有的生机。 在这样强大的对手面前,他们心底的愤怒也好,手里的刀剑也罢,都显得那般渺小,那边的微不足道。 但他们前进的步伐,挡在李丹青身前的身姿,却又是那样的决然与坚定。 二者裹挟在一起,让李丹青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他张开嘴想要对这些自己从始至终都叫不出名字的人说些什么,但话却卡在了喉咙间,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辽将的刀终于落下。 裹挟着仿佛要开天辟地的巨大力量,自上而下,就好似要摧毁这天地一般。 于是,所过之处,伐辽大军的甲士们,如败革一般尽数倒地,有的人直接被那巨大的力道轰成了烂泥,也有人口鼻流血,直挺挺的栽倒在地,生机已然断绝,但饶是如此,他们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头目光直直的看着李丹青,张开嘴奋力的想要对李丹青说些什么…… 但已经断绝的生机,让那些到了嘴边的话,最后终究还是归于无声。 李丹青仿佛听懂了什么,却又仿佛更加的困惑。 他站在原地,仿佛忘了周遭的一切,只是看着那些死去的甲士,将他们此刻的模样刻入脑海,藏于心底…… 辽将的眉头一皱,他显然并不太能接受,这志在必得的一击,却被一群在他看来宛如蝼蚁的家伙所阻拦。 李丹青是大辽国的心腹大患,战端开启之前,辽国的王庭之上,对于此事便早有定论,此番大战,大统领完颜冕更是早已做了决断,定要将这心腹大患,斩于此地。 能诛杀李丹青的人,可以获得足以让人下半生安然无忧的财富,以及巨大的权柄。 同时为了斩杀李丹青,辽军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死在李丹青手中的辽军已过五指之数,而折戟的辽军尸首更是堆积如山。 于情于理,这辽将都有非杀李丹青不可的理由。 而被阻碍的他,此刻的心底自然是异常的愤怒,他轻蔑的瞟了一眼,在他一刀之下,死去的数位甲士的身影,心底骂了一句自不量力,身子便在这时再次朝着李丹青大步走去。 蝼蚁的阻拦终究只是蚍蜉撼树,此刻大军早已将众人围得水泄不通,李丹青也早已受伤严重,此刻他便犹如笼中雀,插翅难飞! 想到这里,那辽将的脸上露出了冷笑之色,他神色狰狞的提着刀,走到了李丹青的面前,尚且还在淌血的刀身,被他举起,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向李丹青。 “李世子!我叫慕容故城,记得,是我杀了你。”他这样说道,那高举的刀就在这时朝着李丹青的头颅落下。 李丹青还是站在原地,神情麻木,双眸空洞。 显然,他依然处在某种震惊的情绪中尚且未有抽离,以至于面对那越来越近的刀刃,却依然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就在那刀刃眼看着就要落在李丹青的头颅之上时,一道身影却猛然来到了李丹青的身前。 他手持一柄满是豁口的刀,双手握着刀柄,用尽浑身的气力,将刀刃高高举起迎向那朝着李丹青落来的长刀。 铛! 一声闷响荡开,两柄刀在那时相遇。 巨大的闷响声,将李丹青从自己的情绪中被拉扯了出来。 李丹青的目光一凛,也在这时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之前带着这群甲士一路穿过军阵,杀到李丹青面前的柴鸿云! 此刻,这壮汉正双手托举着刀刃,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回头朝着李丹青用几乎嘶吼的声音说道:“世子!快跑!” 慕容故城眉头紧锁,他的心头无比的烦躁。 他讨厌这一茬又一茬冲出来的家伙,讨厌他们的悍不畏死,也讨厌他们的屡屡阻挠。 这一刀,他志在必得,李丹青也似乎无力抵抗,所以,他挥洒得随意,也所以并未有在第一时间取下柴鸿云的性命。 但怒火已然中烧,他眯起了眼睛,眉宇间煞气涌动。 “自不量力。”他冷笑着如此言道,刀身上的力道在这时随即变大,他眯着眼睛,盯着眼前的柴鸿云:“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你们都注定会是我大辽国铸就神国的垫脚石而已!” 他这样说着,手上的力道正要再次增大,而就在这时,数道声音却忽然从一旁杀出。 他们大抵都意识到以自己的修为难以对眼前这位辽将造成太多实质性的伤害,故而都在这时舍弃了手中的刀刃,而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冲到慕容故城的身前,或抱住对方的腰身,或死死抱住对方的手足,然后用尽全力的拖拽,试图以此阻止对方接下来的可能对李丹青造成任何威胁的行径。 虽然这时已经有足足五六位甲士出手,试图拦住慕容故城,但双方修为上巨大的差距却远不是靠着这点人数所可以弥补的。 慕容故城眉宇间的煞气有凝重了几分。 “找死!”他怒声骂道,双足在这时猛然跺地,体内的气劲也旋即爆开,将众人纷纷震退。 数道惨叫声在这时传来, 那冲上前来的数位甲士在这时被纷纷震退,他们的口鼻流血,瞳孔中神光涣散,俨然是在这一击中,被断绝了生机。 慕容故城此刻早已受够了这些蝼蚁的纠缠,他不愿再继续拖延下去,再次举起手里的刀,就要朝着李丹青的面门砍下。 可这一次,他的手刚刚抬起,又数位柴鸿云带来的甲士在这时再次扑来,他们身上的甲胄早已在这一次次的冲杀中破烂不堪,周身的伤口上不住的有鲜血流淌不止,模样狼狈。 但饶是如此,他们的行动却极为坚决,没有半点的犹豫与畏惧,他们用尽浑身的气力死死的抱住慕容故城,然后朝着李丹青大吼道:“世子!快跑!” 在这样的相互搏杀中,大批的辽军也回过了神来,开始不断朝着此处杀来,更多的武阳甲士在这时冲上上前,用自己的身躯拦住了那些辽人,为的只是给李丹青争取到逃跑的机会。 身旁浑身是血的柴鸿云也在这时踉踉跄跄的艰难站起身子,他抬头看向李丹青,将自己手中的刀握紧,李丹青能感觉到,对方那已经血肉模糊的双臂在打颤,似乎连刀都无法握得结实。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朝着李丹青言道:“世子,快走,我们帮你拦住他们……” 他说得那般执着,那般坚定,似乎从未去怀疑这么做的意义。 可李丹青没有办法去坦然接受这份用无数性命所换来的沉甸甸的馈赠。 他伸手拉住了柴鸿云,言道:“没用的,即使是我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输了……” “那世子就回到武阳城,重整兵马!再来打上一场!”柴鸿云却这样言道。 “只要世子活着,只要武阳还在,我们终归是能打回来的!” 李丹青顿时一愣,他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就是因为不容易,所以世子才要活着!” 柴鸿云却再次打断了李丹青的话,这个中年男子此刻的眸中有光芒亮起,他说道:“那么大的武阳,那么多的能人异士,但只有世子会振臂高呼,说辽人当伐,也只有世子,会想尽办法救助我们这些难民!” “这么麻烦的事,老柴我做不来,旁人不敢做,又不愿做!” “只有世子,肯去殚精竭虑。” “所以,我们得让世子活下去,也请世子好好活下去!” “这世上不是只有世子一人心存家国大义,我们虽是草莽,讲不出漂亮话,但心意与世子一般。今日之战,我们不是为了救世子,而是为了救更多与我们一般的平头百姓,只有世子这样的人活着,我们这样的人,才有活路!” “他日,四郡光复,世子记得来这埋骨地看看我们,我们便可安息!” “现在,就请世子撤退,我等愿以命为世子断后!” 周围的甲士听闻柴鸿云此言,也在这时纷纷应道:“我等愿为世子断后!” 众人这般言罢,辽人的大军已至,众甲士不敢迟疑,在这时纷纷上前,提着刀剑迎向那些杀来的辽军。 而青竹与夏弦音也在这时斩杀了两位阻击的辽将,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她们大抵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伸手拉起了李丹青,拖拽着对方浑身是血的身子,快步朝着后方杀去,而远处的刘自在等人也似乎明白了此刻的处境。 黑水军与方厚土带来的万余人马兵合一处,将李丹青围在其中,嘶吼着朝着阵外杀去。 四十万大军混乱一片,但总有人心存信念,公孙止同样带着一批军队朝着这处杀来,数量不多,但配合着方厚土与刘自在的军队,却足以在战场中杀出一条血路。 所有的力量都在这时围拢在了李丹青的身边,所有的人在此刻都不再有其他的心思,他们只想确保李丹青活着。 因为于他们而言,李丹青便是希望。 大军冲杀,哪怕是掌握了对抗阴兵的办法,可辽军的数量,此刻已经远胜于尚且保留着战斗信念的武阳甲士,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武阳大军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但又极为坚决。 那被众人保护着的李丹青,此刻早已出于半昏厥的状态,之前的大战消耗了他态度的力量,辽将慕容故城的突袭更是几乎将他的内府击碎,他疲惫不堪,几乎随时都会晕厥过去,若不是身旁青竹与夏弦音搀扶着,他甚至立马就会栽倒在地。 而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李丹青却强撑着身子,在这时举目看向那战场的深处,那着那一小撮无论是数量还是战力都并不出奇的武阳甲士,在辽人的围攻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风雪很大,炙热的鲜血倾洒在大地,很快便会冷却,凝固,然后被覆盖。 但李丹青眸中火焰,却愈发的炙热,愈发的滚烫,仿佛要将这天地焚尽…… 那一天,姬齐死后的第三个月。 武阳北伐的四十万大军,被辽人袭杀,大军溃败。 世子李丹青在残部的誓死保护下,仓惶逃窜,狼狈如丧家之犬……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朝堂之变 李丹青兵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武阳城,对于发辽大军给予厚望的武阳百姓,在那时哭成一片。 而神御宫的相封殿中,更是在这时闹得不可开交。 “四十万大军啊!” “那可是我武阳的精锐,一夕之间,全没了消息!” “当初老夫就说,李丹青此子顽劣,不堪大任,可长公主非得以一己私情而重用李丹青,今日之恶果皆是长公主所造成!可却要我武阳数万万百姓来承担!” 大殿之中,项略文一脸痛心疾首的大声言道,他对李丹青是恨之入骨,尤其是当初李丹青将难民征召入伍,百万难民全由龙象府供养,以至于,他手下的四大禁军不得不由他自己想办法来供给银钱。 那可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哪怕是身为百夷府府主的他,要调度这样大笔钱粮,也多少有些捉襟见肘。 如今李丹青战败,除了少数军卒逃回了武阳城外,包括李丹青在内的数十万大军,已然没了消息,可谓生死未卜。 陆沉戟怎么能不接着这个机会,好生发难一番呢? 台上的姬师妃脸色难看,听闻这话,侧头看了一眼陆沉戟,却是沉默不语。 昨日收到这消息后的姬师妃险些昏厥过去,既是因为四十万大军的战败,这意味着武阳的设计于此时已是危如累卵,可同时,她也为李丹青的生死未卜而担忧。 她一夜未眠,召集了诸多逃难回来的残兵败将,亲自询问他们在陆屋郡的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得来的答案,大抵相差无几,无非就是李丹青执意主动出击,前往枯月山,却不想中了辽人的埋伏,而后又深入敌阵,被辽军围困,不知生死。 这些逃难回来的逃兵,倒也都听说过长公主与李丹青的一些流言蜚语,在讲述这件事情时,用词酌句倒是极为避讳,但从对方的态度中,姬师妃大抵能明白,辽人来势汹汹,李丹青被层层围困,而所带领的大军却已成溃败之势,在这样的情况,岂能留有生机? 这些甲士们,对此闭口不谈,也是知道以武阳的律法,他们这些临阵脱逃之人,会被处以重刑,如果再激怒了姬师妃,等着他们可能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姬师妃心头震怒,却终究没有下令处死那些逃亡的残部,倒不是姬师妃法外开恩,而是她着实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事,李丹青的死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而她更明白的是,随着李丹青战败,会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之前有李丹青的存在,可以很好的制衡项略文与陆沉戟。 特别是在李丹青手握四十万大军的兵权之后,项略文与陆沉戟对其是愈发的忌惮,而四十万大军的覆灭,定然会让满心怨气的项略文与陆沉戟二人借机发难。 此刻项略文的反应便很好的应证了姬师妃的推断。 她沉着眉头看向台下的文武百官,他们也都看向姬师妃,眉宇间的冷冽之色,几乎已经将逼宫二字写在了脸上。 而还不待她说些什么,一旁的陆沉戟却也抢先道:“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长公主数年来一直在白龙山中深居简出,对于朝堂之事鲜有了解,轻信了李丹青也不能全怪长公主一人,我们这些老臣未有及时提醒,亦有过失,如今我武阳有累卵之危,我看关于新君之事还是要早做决断,不然如此群龙无首下去,若是再给奸邪庸碌之辈,寻到了可趁之机,那武阳百年社稷,可就真的毁于一旦了!” 这话一出,朝堂之上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变,皆颇为意动。 姬师妃执政监国,固然有姬齐的遗命所致的缘故,但更多的确实当时无论是太子一党,还是二皇子姬斐一党,都没有稳操胜算赢下对方的自信。 维持脆弱的平衡,是双方反复思量后等来的权宜之计。 但在这期间,随着李丹青的反复出手,双方都意识到长公主姬师妃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般,可以轻易被掌控操之人 ,反倒是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手中的力量被不断蚕食削弱,借着李丹青兵败,姬师妃在民间的声望大减的时候,双方都决定在这时出手,夺下那道他们梦寐以求的王位。 而在场的官员,大都是两党之人,听闻这话,自然如同听见了冲锋的号角,一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陆府主说得没错,国不可一日无君,早立新群确实是必要的事情,太子是先帝生前所立,名正言顺,理应继承大统!” 项略文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如此言道。 “当初朱紫甲曾说过,先帝走时曾言,太子不堪大用,新帝得另谋人选,怎么?想府主是想要忤逆先帝的意思?”面对项略文这样的话,陆沉戟并不慌张,反倒优哉游哉的继续言道。 二人其实都明白,在这相封殿中,就算他们吵到口干舌燥,实际上对于新君的确立都并无任何作用。 以如今武阳的情况,无论是姬斐还是姬权,想要登基继位,免不了是一场兵戈,唯有刀刀见血的你死我活之后,胜者才有登基的机会。 这番争吵其实是做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看的,让他们明白,夺嫡之争已经进入尾声,该战队了…… 至于那王座上的姬师妃,他们却并不关心。 毕竟没了李丹青,姬师妃在朝堂上唯一的根基也不存在了,就算这长公主天赋卓绝,极有可能为武阳朝开辟圣山,但毕竟那是还未发生的事情,现在的姬师妃在他们的眼里依然不成气候。 二人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一旁也不断的有官员加入,引经据典的为各自一方助威。这本应决定万民社稷的朝堂,此刻在那响彻不觉的争吵声中,闹腾得宛如集市。 而更可笑的是,没有人去在意西境四郡的兵败之事,也没有人去想伐辽大军倒下之后,辽人的铁骑继续东进,会有多少黎民百姓家破人亡。反倒只是攻击彼此,争论着那王座的归宿。 从龙之功,扶龙之臣。 这样的大功劳,足以让他们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至于四郡之地,至于辽人大军,大不了就是迁都,大不了就是赔地。 而他们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作威作福而已…… 姬师妃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很难想象眼前这群站在相封殿,争吵得面红耳赤,衣冠楚楚的家伙们就是她武阳的肱股之臣…… 她放在王座上的双手死死握紧,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暴起,而就在她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自己心头的怒火之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传来。 “满朝文物,楚楚衣冠。” “生食君禄,死葬君地。” “而今国难当前,诸位却满心门户私计,如此行径,还敢满嘴江山社稷?” “百年之后,黄泉之下,你们又有何脸面去见我武阳的诸位先帝!?” 那声音轻嫩,还带着几分稚气,可吐出的言语却如当头棒喝,让满朝文武一愣,纷纷在这时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而在看清那声音的主人之后,众人却又不免神情古怪。 此刻这出声之人不是旁人赫然便是这武阳朝时常被人忘记的那位三皇子——姬玉植! 十二岁的少年,脸色因为方才那番怒吼,而变得通红,面对众人齐刷刷投递来的目光,他也多少显得有些局促,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挺直了腰身,对于众人投来的目光不闪不避。 “皇子年幼,有些话说了,我们这些老臣,只当是童言无忌,不会记在心上,但国家社稷之事,可不是小皇子能够参与,能够弄明白的,小皇子还是回去多读些书,再来吧。”陆沉戟在这时看向姬玉植,如此言道。 他的神情倨傲,语气中带着些许轻蔑与些许威胁之意,随着这话出口,相封殿外,便有数位甲士走了进来,他们直直的来到了姬玉植的身旁,其中为首的甲士在那时朝着姬玉植行了一礼,旋即便态度傲慢的言道:“玉植皇子,由卑职护送你回燕欢宫吧。” 这话说得恭敬,但话里话外分明已经表明他是在威胁对方。 这其实是一件细想之后,很可怕的事情,在这武阳朝的皇宫中,陆沉戟一个外臣,仅凭一句话,就可以当着姬师妃的面调动皇宫的守卫,去威吓一位皇子,这放在姬齐在位时,可算得上是欺君的大罪,足以被株连九族,但现在,满朝文武,哪怕是与陆沉戟极不对付的项略文,面对此景,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并无半点阻拦的意思。 双方在经历了李丹青的手段之后,大抵已经有了默契,夺嫡之争,他们绝不容许第三方插足。 王座上的姬师妃脸色铁青,陆沉戟这样的行径,简直就是对皇室的挑衅。 但随着李丹青的离开,这朝堂之上,姬师妃却是寻不到半个值得信任之人,这个时候就算她出言阻拦,也无法改变什么说不得对方还会借此发难。 “我是武阳的皇子,神御宫是我的家,我去哪里,不去哪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教我了?”但出人预料的是,相比于姬师妃的束手无策,年仅十二岁的姬玉植,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他冷眸看着眼前的甲士,寒声闻道。 那为首的甲士一愣,大抵是有些惊讶于姬玉植的表现,不过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在那时说道:“那就请皇子恕微臣冒犯之罪了。” 甲士如此说道,一只手伸出,看样子,竟然是准备强行出手,带走姬玉植。 这样的行径已然有僭越之嫌,哪怕是此刻心灰意冷,不太愿意去管着朝堂纷争的姬师妃也眉头一皱,几乎是忍不住就要出手时。 一只手小巧的手,却在这时,从姬玉植身后伸了出来。 那只看上去尚且没有甲士的手一半大小的小手,在抓住甲士的手的刹那,那甲士的脸色却忽然一变,脸色古怪。 “别碰我弟弟。” “讨厌鬼!” 然后一个轻嫩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看清那出手之人赫然便是姬玉植的胞姐——姬瑶。 十二岁的小女孩,嘟着嘴,鼓着腮帮子,脸上写满了不开心,而那看上去小小的身子,却在这时猛然发力,然后那身材高大的甲士的身子就在这时宛如离弦之箭一般,被抛出了相封殿的大门,重重摔在了大门外的地上…… 地上的一大片石板被撞碎,他嘴里发出阵阵痛呼。 而做完这一切的姬瑶,却丝毫没有觉得什么异样,只是再次低下了头,从怀里拿出了几个橘子,自顾自的低头又吃了起来…… 相封殿中在这时陷入了死寂,在一阵沉默之后,脸色青紫的陆沉戟终于再次张嘴言道:“早就听闻姬瑶公主心智不全,皇子身为姬瑶公主的胞弟,与之朝夕相处,理应好生教导她,今日却让她干出了这样恶意之事,这传扬出去,百姓们会以为我武阳皇室皆是残暴之辈。” “有道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念在公主年幼,这事可以既往不咎,但皇子若是还继续纵容下去,那可就别怪老朽不留情面了!” 陆沉戟此刻的脸色难看,说出的话中已经没了之前的从容之意,反倒是裹挟着滚滚怒火。 他倒不是在乎脸面,只是随着李丹青战死,他与项略文所代表的两党之间的夺嫡之争,已经到了马上要图穷现匕的地步,若是让那些想要战队的官员看见他们连两个没有丝毫根基的皇子都搞不定的场景,必然会助长项略文一方的气焰,故而于情于理,他今日都不会如此吞下这苦果。 但听闻此言,姬玉植却依然不曾露出半点慌乱之色,他盯着陆沉戟反问道:“他区区一个王宫守卫,职责所在是护卫我的安全,可却敢对我出手,阿姐护我心切,略施惩戒,并未取他性命已是宽宏大量,陆府主要为这样一个乱臣贼子讨公道?是何居心?” 姬玉植的能言善辩大大出乎了陆沉戟的预料,这位圭玉府的府主在那时眉头一皱,却终究没有压下火气,旋即道:“国家大事,错综复杂,其中利弊得失,岂是一两句空口无凭的大话可以解决的。” “皇子不懂这其中道理,辱骂我朝堂重臣,已是失礼。” “我见皇子年幼,不愿计较,可皇子却纵容心智不全的公主行凶,此番行径如何配得上我武阳皇室的身份,老臣今日就要为万民请命,着去你这皇子之位,再治一治候妃那教子无方的罪!” 第二百三十五章 醒来 姬玉植方才还笃定的脸色在听闻这话的刹那,陡然一变。 柳青儿无疑是他的软肋,在这无人照顾无人关心的皇宫中,是他母亲将他们一手拉扯大。 他能忍受所有,却唯独不能忍受,威胁到他母亲的人。 姬玉植怒目看向陆沉戟,正要说些什么。 “陆府主是不是近来太过得意忘形了,候妃娘娘可是先帝明媒正娶的妻子,先帝没说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我们这些外臣来治她的罪了?” 一个声音在这时传来,此刻的相封殿中,气氛紧张,这声音略显突兀,响起的刹那,众人皆在这时,纷纷侧头回看,心底亦暗暗奇怪,到底是谁有如此胆魄,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参与这样的争端。 陆沉戟同样诧异,他回头看去,却见那发声之人,竟然是那位龙象府的府主——夏侯伯阳! 这位夏侯府主,那可是出了名的墙头草,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趋炎附势,之前他在李丹青征收难民时出言相助,尚且还可以理解为有利可图,可如今李丹青战败,生死不知,他竟然还能为与李丹青亲近的姬玉植出言,这样的行径,让陆沉戟始料未及。 他的眉头在这时皱起,盯着夏侯伯阳的目光阴沉了下来:“夏侯府主是想说老臣僭越了?” “不是吗?”夏侯伯阳满脸和煦的笑意,丝毫看不出实在与人争执,反倒更像是在与一位久违的故人说着家长里短,可模样和煦,但嘴里说出的话,威胁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陆沉戟的脸色顿时难看,他正要说些什么,可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就听夏侯伯阳再道:“先帝在位时,就从不阻拦皇子们参与国事,更是开言纳谏,怎么到了陆府主这里,皇子只是说了几句实话,你就威吓起我堂堂当朝皇子来了?” “知道尚且还能说你陆府主一片忠心,可若是不知道,还以为这武阳天下已经改名换姓,随了你陆府主呢!” 这话可谓是诛心之言,此言一出,陆沉戟的脸色骤变,他盯着夏侯伯阳,一只手伸出,指着对方,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了诸位。” 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却是那位天鉴司的大司命,殷无疆。 老人慢悠悠的上前说道:“我看诸位都是因为前方大军战败,故而心生悲戚,所以言辞激烈了一些,但本质上都是为了我武阳天下。” “什么新君之事,我看也远水救不了近火,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调集军队,辽人下一步一定会将兵锋直指武阳城,护卫武阳城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至于什么新君之事,我看还是等到辽人退却之后再说吧!” “太子也好,二皇子也罢,都是先帝最为青睐的皇子,以二人的品行,想来也做不出弃武阳城而去,然后苟且偏安的事情吧,若是如此,我想来二位也没有脸面去继承我武阳的大统!” 殷无疆的眉宇平静,但眸子的深处却藏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说完这话,又看向众人。 陆沉戟与项略文自然有着自己的算计,断然是不想在这与辽人的战争中消耗自己的力量,但这样的心思终究不能宣之于台面,故而只能在这时沉默以对。 殷无疆自然再明白不过这些家伙的心思,他再次言道:“既然二位皇子都有意问鼎上位,那不如,咱们就立下规矩,谁能守住武阳城,能斩下那黑绝部首领完颜冕的头颅,日后便是我武阳共主!” “天鉴司会全力支持,不惜生死!” 若说之前的话,让诸人听在耳中只当是耳旁风的话,殷无疆这话可就是下了血本,众人皆是一愣,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天鉴司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若是得到了天鉴司的支持,足以打破两党之间的平衡。 殷无疆将陆沉戟与项略文此刻眉宇间的意动之色看在眼里,他的神情略显阴冷,但却并不点破,而是在这时侧头看向身后的姬师妃,声音一沉,语调古怪的问道:“长公主意下如何?” 姬师妃一愣,她看向那位年迈的大司命,在对方的双眸之中瞥见了一抹熊熊的火光。 那火焰,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就在昨日,收到李丹青战死的消息时,她也曾在那铜镜中从自己的眸中看见这样的神色。 她忽然有所顿悟,然后她的眸中也燃起了同样的火焰,她低声道:“我与白龙山也愿意支持大司命的决定。” 这话出口,项略文与陆沉戟更是脸色一变,白龙山可是武阳的第一圣山,那位号称活了一百多年的老神仙修为更是深不可测,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巨大的助力。 若说之前殷无疆的提议,让他们心动的话,那此刻姬师妃的表态就已经彻底触碰到了他们的软肋,让他们开始在心底思虑这样的事情的可行性。 “囚龙山也愿意!”而就在众人震惊于双方这样的表态之时,又是一个声音从殿外传来。 只见一位背负长枪的女子在这时快步走入了相封殿,女子英姿飒爽,浑身气息澎湃,她的到来引来的在场诸人的侧目。 她赫然便是囚龙山的大弟子——莫清秋。 几个月前,她带着薛云与宁绣来到武阳城,为姬齐送来续命的丹药,那丹药自然是假的,但莫清秋却并未离去,留在了武阳城,之后武阳城的一系列变故,她更是亲身经历,虽说囚龙山作为圣山,不愿意参与朝堂纷争。 但薛云却是囚龙山的弟子,此番西去与李丹青一般生死不知,囚龙山难以置身事外。 这话出口,众人脸色又是一变,但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来,一旁的夏侯伯阳也紧跟着说道:“龙象府会召集各地兵马,全力配合,护卫武阳城。” “四十万白狼军,四十万伐辽大军,以及李世子的血仇,此仇不报,武阳枉为武阳!” …… 李丹青醒过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了,他身处在一处大帐之中。 入目的第一眼,便是在一旁胳膊撑着床沿,抵着脸颊睡得死死的青竹。 李丹青愣了愣,浑浑噩噩的脑海中,将那日发生的一切一一闪过。 他坐起了身子,虽然这个动作他做得很小心,唯恐吵醒身旁看上去颇有几分憔悴的女孩,但终究还是未能幸免,显然青竹哪怕是已经睡去,心头还是担忧着李丹青的安危,李丹青这边方才有点响动,女孩便睁开了眼。 她迷迷糊糊的看向床榻方向,在瞥见已经起身的李丹青的刹那,青竹的眉宇间顿时泛起喜色。 “你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她赶忙上前问道。 李丹青看得出对方脸色焦急之色不似作假,看样子自己昏迷的时间着实让她好生担忧了一阵。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赶忙摇了摇头,言道:“无碍。” 这话倒不全是为了安慰对方,他的肉身极为强悍,恢复力也强得惊人,只要有一条命在,想要恢复确实不是难事。 “我昏迷了多久。”李丹青问道。 “三天。”青竹言道,旋即又说道:“这些日子都是弦音妹妹在照顾你,今日我看她是在挨不住了,便替了她的班,让她去休息去了。” 李丹青闻言一愣,却大抵明白说出此言的青竹的心思,是害怕他误会,弦音对自己不闻不问,事实上主诸人一同经历这么多,他又怎会去怀疑他身边任何人的真心呢? 他笑了笑,也没有去点破,只是作势想要起身。 青竹见状心头一凝,赶忙伸手去扶,嘴里说道:“你的身子还没有回复过来,再休息一阵……”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那么多人为了我死在了枯月城,他们可以安心长眠,是因为他们已经竭尽所能,我不敢辜负,哪有资格休息?” 青竹一愣,她当然知道,枯月山的兵败,对于李丹青的冲击何其之大,故而在对方苏醒后,特意对此只字不提,却不想终究还是低估了李丹青的性子。 这样的事情,他岂能忘怀? 见李丹青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青竹也不敢再阻拦,她只能无奈的伸手扶住李丹青,带着他走出了大帐。 大帐刚被推开,迎面而来的便是漫天汹涌的风雪以及彻骨的寒意。 李丹青措不及防,险些栽倒在地,也幸好身旁的青竹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才让李世子免去了直接栽倒在地的狼狈境遇。 稳住身形的李丹青,举目看去,只见他们此刻驻兵之处,是一处平原,举目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两侧是高耸的山谷,背后是一条已经结冰的河流。 显然大军将驻扎的营地选在这处,是为了躲避辽人的追击。 但风雪太大,随处可见营帐周围有垂头丧气的甲士,神情呆滞的蹲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靠着些许火堆取暖。 而不远处还有更多的甲士,没有营帐可以居住,只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这一副残兵败将景象,着实萧瑟,与来时众人的斗志昂扬对比鲜明,一时间让李丹青感觉恍如隔世。 “院长!你醒啦!”而就在李丹青,心底暗暗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李丹青侧头看去,却是那刘言真。 女孩已经没了往日的跳脱,脸上还有些污渍没有来得及清洗,只是在看见李丹青时,那双大眼睛中方才流露出灵动之色,她在这时快步朝着李丹青走来,但却并未如往日一般,直接扑入李丹青的怀中,似乎也知道李丹青经历了大战此刻的身子应当十分虚弱,故而有所收敛,只是来到李丹青的跟前,双眸直直的看着李丹青。 战场的生死足以让人在一瞬间长大,这一点在刘言真的身上也是亦然。 “辛苦了。”李丹青伸出手为对方擦去脸上的污渍,真切的言道。 若是放到以往,这个时候女孩一定会拉着李丹青好好吐吐苦水,但这时的刘言真却显然更担心触及到李丹青的伤处,她只是连连摇头,然后说道:“不辛苦,没什么的。” 李丹青哪里能看不出对方这拙劣的谎言,他没有点破,只是目光在人群中一转,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公孙止。 公孙止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很懂事的走上前来。 “现在什么情况?”李丹青也不多做客套,直接了当的便问道。 听见这话的公孙止面露难色,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丹青身旁的青竹。 看得出,在此之前,青竹似乎与众人通过气,似乎并不太想让刚刚好起来的李丹青参与军政。 但这样的神情落在李丹青的眼中,他自然是将事情的始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言道:“无碍,本世子还没有脆弱到那般地步,有什么你便说什么,不可耽误大事。” 听见这话的公孙止也知道李丹青的心意已决,故而在微微犹豫后,便如实说道:“那日我们前往枯月城,遭遇辽人伏击,后面大军虽然突围,但当时情况危急,没有来得及分辨方向,冲杀入了陆屋郡西部,如今我们所在的地界应该已经是陆屋郡与西州郡的交界地,根据之前的情报这四郡之地,分别由辽人的四部驻守,我们不敢妄动,只能在这里暂时躲避。” 李丹青闻言点了点头,这样的决断倒是没有问题,他沉吟了一会,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我们还有多少兵马?” 此话一出,周围的众人都几乎是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不愿意亦或者说是本能想要去回避,李丹青的这个问题。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看着。 终于公孙止在这时抬起了头,看向李丹青言道:“此番大战,我军损失惨重,突围时更是有不少甲士被杀。” “突围之后我们收拢残部,如今总计大概只剩下八万多兵马,并且缺少帐篷、棉被以及食物……” “以大军如今的储备,剩余的粮食可能只够五日的用度,棉被和帐篷都暂时分配给受伤的士卒,但依然吃紧,治疗伤势的药品也缺口巨大……” 李丹青闻言脸色平静,这样的情况其实是在他的预料之内的。 他低着头沉吟了一会,随即言道:“召集各部,去中军大营,商量对策。” “可世子你的身体……要不要再休息一阵……”公孙止闻言有些迟疑。 而李丹青却在这时看向公孙止身后,那些萎靡的甲士。 他言道:“是我把你们带到这里来的,我有义务带着你们离开,我能等,辽人不会等,他们也不能等。” “开始吧,我或许已经想到了破局之法……” 第二百三十六章 画像 所谓的中军大营,如今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帐篷。 大军在突围的过程中,有太多物资被遗落在了战场上。 如今军中的这些帐篷,都还是突围后,莽窟又率领大军铤而走险,从敌军手中夺回来的。 大营之中也没有当初那精致的沙盘,听闻李丹青要议事,几位甲士赶忙从一旁的雪地中寻来了好些石块,准备以此作为推演的凭借。 “世子,沙盘也在突围时丢失,世子暂时讲究一下……”公孙止在这时言道,神情小心翼翼,似乎唯恐惹得李丹青不悦。 李丹青笑着摇了摇头,言道:“无碍,一切从简。” 公孙止闻言点了点头,便在木桌上拿起一颗白色的石子放在中央:“这是我们所在的位置。” 然后又拿出四块黑色的石块放在白色石子的四个方位:“这是黑绝、隆曲、青狼、苍鹰四部,分别在四郡之地,我们处于四郡之地的交界处,也就是说,辽军四部已经成合围之势,将我们包围。” 虽然对于自己的处境众人的心底已经有了预料,但听闻这话,在场诸人还是免不了脸色一变,神情难看。 “黑绝部的损失如何?”李丹青闻言沉吟了一会,如此问道。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即使如今已经苏醒,但体内的伤势也还没有恢复,此刻哪怕是长时间的站立,也显得有几分吃力。 夏弦音在这时赶忙端来一个石凳,放在了李丹青的身后。 李丹青倒是也不扭捏,索性坐了下来。 而公孙止听闻此问,言道:“突围之后,莽窟将军曾带人杀回去一次,对于黑绝部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让他来为世子解惑吧。” 听闻这话,人群中莽窟排众而出。 说起来,莽窟与李丹青,曾经也算得上死对头,如今二人却如一条船上的蚂蚱,生死与共,造化之弄人,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此刻莽窟也没了以往那器宇轩昂的模样,那身本该鲜丽的甲胄上,却满是没有擦净的血痂,发丝也颇为散乱,颇有几分蓬头垢面之相,可他眸中的光芒却依然坚毅,似乎并未因为那番大战而受到半点挫败。 他看向李丹青,认真的拱手行李,旋即说道:“辽人当时,为了围剿世子,同样兵分几处,战死的军卒柴鸿云在营救世子的过程中,发现了辽人阴兵的弱点,依仗着这个办法,我们突围时也对辽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而后我突袭辽军,夺回物资,随带掳走了几个辽兵,倒是得到了一些讯息,其中就包括辽军的损失。” “嗯?”听闻这话的李丹青脸色一变,问道:“如何?” “黑绝部的损失不小,这番大战下来,足足有六万辽军战死,当然这相比于我部的损失而言,并不算特别大,不过黑绝部总计二十余万人,这番战损,对于他们而言,也算是伤筋动骨,除此之外,我还从那辽卒的嘴里大厅到了一些消息,想来世子会很感兴趣。” “嗯?”李丹青本来就对于莽窟抓到辽人甲士之事颇为在意,也有心想着从哪些辽人俘虏中问出些东西来,听闻莽窟有了收获,李丹青自然极为在意,在这时看向对方。 莽窟闻言,也不卖关子,在那时说道:“辽人的嘴很严,我们用了很多办法,才撬开他的嘴,大抵得知了黑绝的伤亡情况,但关于枯月山的一切,他却并不知情,当然也有可能,他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口,但据他所说,完颜冕在枯月城外安营扎寨,并没有趁着我们大军战败而直取武阳城的意思,似乎还打算在枯月城中久住下去。” 这样的消息说不得多么辛密,但却不乏有值得推论的点。 就如之前李丹青疑惑的那样,辽军的这次入侵处处透着诡异,既不在乎钱粮,也不再乎土地,更每每错过战机,丝毫不急着进攻武阳城。 若说之前他们轻视武阳,可这次李丹青的军队也算是给他们带来不少的损失,他们不趁着大军胜利,气势正盛而陈胜追击,反倒继续据守,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不合兵家之道。 放在以往,面对这样的情形,李丹青一定会认为辽人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步伐,可经历了之前的大败,数十万人,因为自己的莽撞而死,李丹青却是没了那笃定的自信,反倒暗暗想着,这会不会是辽人的有一个阴谋。 “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了?那辽人俘虏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李丹青毕竟也是人,在经历了之前的失败后,他的心底不免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再如以往那般,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便得出自己的结论。 他想要更多的了解关于辽人的一切,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战百胜,尤其是对于如今已经处于困境中的伐辽大军而言更是如此。 但听闻此言的莽窟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那辽卒在一番严刑拷打后,似乎是害怕吐露更多消息,趁我们不备,咬舌自尽了。” 听见这话的李丹青面色一沉,好不容易得来线索,就这样断了,对于大军而言是个不小的损失。 辽人入侵已经有数月时间,但到现在为止,算上四十万白狼军,武阳损失的精锐都近百万之数,可连辽人的目的都没有摸清,这再打下去,怕是也哪有善果。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脸色凝重。 这时却听莽窟又说道:“不过我们从那辽人的身上收到了一些东西,还未来得及一一翻看,世子正好醒了,那就由世子来审查吧。” 说着便有甲士从帐外走入,将怀里的事物一股脑的放在了李丹青的身前。 李丹青皱着眉头看了看,只是一些碎银、水壶以及刀刃,还有一封书信,李丹青本想着看看其中的内容,会不会有关于辽军的目的,但打开一看却见那只是一封寄回家中的家书。 李丹青有些失望,有翻找了一番,却发现了一张画像,上面写着完颜冕三个大字。 辽人的阶级分明,等级制度森严,寻常人见到了曲部统领那是要无条件的服从对方任何命令的,若是稍有怠慢,曲部首领就是杀了他,旁人也挑不出半点刺来。 故而辽人大都会携带首领的画像,一来以示尊敬,二来也是害怕自己真的遇见了,未有认出,丢了礼节,给自己招来麻烦。 李丹青意兴阑珊的将之打开,可那上面的画像却让李丹青的身子一颤…… 那画像上的人相,满头白发,身材干瘦与那日在阵前所见的“完颜冕”,根本不是一个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 谋定 枯月城前,那个壮硕的中年人,与这画像上干瘦的老人,到底谁才是黑绝部的首领完颜冕? 这样的困惑在这时涌上了李丹青的脑海。 如果这画像上的不是,那这辽卒为什么要把这画像带在身上?为了迷惑我们? 可他怎么能知道自己会被俘虏?然后事先准备好这样一副画像? 这样的推论显然站不住脚。 可如果那日在阵前的不是完颜冕,可那又会是谁?真正的完颜冕又为什么要躲起来?他在害怕什么?难不成是在怕自己死在这战场上吧? 他可是武君境的强者,这样的家伙,只要自己不想死,哪怕一人独面二十万大军,也应当有很大概率可以成功脱身…… 等等!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忽然脸色一变,他抓住了事情的关键,完颜冕是武君级别的大能,而那日在枯月城外,辽人战略目的是围杀李丹青,一来是为了李丹青与主力部队的联系,二来也是认为李丹青对于辽人的威胁极大,想要将之斩杀。 这样的作战方式,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辽军也很好的贯彻了他们的作战思路。 但问题在于,相比于损失数万辽军的结果而言,辽人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完颜冕是武君级别的强者,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来上一场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戏码,以他的实力想要杀死李丹青,绝不是什么难事,又哪里会让辽军因为多线作战而损失上万人呢? 事实上,李丹青此刻暗暗回想一番,当时大战的场景,只要在自己带着黑水军突围,冲入辽军大阵的瞬间,完颜冕在那时出手,他的冲杀已经让自己与大军脱离,自己进退无路,在武君级别强者的威吓下,他断无生机可言。 这样的情况,以完颜冕的见识不可能分析不出来,也不可能把自己手下的精锐就这样葬送,而自己却袖手旁观。 如此说来的话,那那日在辽军阵前之人,断然不会是完颜冕本人! 可如果不是完颜冕的话,完颜冕又去了哪里,又为什么需要来上这样一处,桃代李僵的戏码。 李丹青的脑海中一团浆糊,他的心底隐隐有了答案,却又不敢去触碰那个答案。 “世子怎么了?” 见李丹青呆立在原地,周围的众人都有些奇怪,公孙止也在这时上前问道。 听闻此问的李丹青苦笑着回过头,却并不作答,只是言道:“这画像上的完颜冕,与我那日所见并非同一个人……” “嗯?”这话出口,众人一愣,纷纷上前从李丹青的手里接过那画像。 枯月城外大战爆发时,众人所面临的境况不一,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见过完颜冕的模样,但诸如杀到李丹青的身前救援的刘自在公孙止等人,却是见过,接过画像一看,画像上的老人与当时那位虎背熊腰的中年人却是大相径庭。 众人神情错愕,刘自在皱起了眉头嚷嚷道:“这老小子,原来长这副模样?” “你说他咋这般胆小,都不敢上战场与我们碰一碰,派了个傀儡来,想来是畏惧我家世子如畏虎吧!” 刘自在是个粗人,他当然也明白李丹青经历的大败,心情一定极为低落,寻到了这个机会,自然想着好好贬低一番,那位完颜冕,试图以此让李丹青开心些许。 对于他这样的一位粗人而言,这大抵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的努力。 只是,这话出口,既没有得到李丹青的回应,周围的众人也纷纷朝他投来嫌隙的目光。 被这般目光看得有些心底发憷的刘自在神情困惑,他眨了眨眼睛问道:“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倒是没有人回应刘自在的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时看向了李丹青,在场众人在听闻此言后,心底或多或少都意识到了些什么,但这终归得让李丹青来做决定。 李丹青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摇了摇头,旋即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得想想。”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神情有些无奈,但终归还是在这时没有去忤逆李丹青的意思,纷纷抱着疑虑告退。 …… 夜色已深,帐篷外的风雪更甚,李丹青独自坐在营帐中,看着眼前用石碓与积雪摆出来的沙盘,怔怔的出神。 夏弦音在这时与青竹一道走入了营中,李丹青听见声响,抬头看却,见是二人,倒也放下心来。 “都在这里发了一个时辰的呆了,吃些东西吧。”夏弦音有些埋怨的说道,说着便将手里的木盘递了上来。 李丹青点了点头,从木盘上拿来食物,定睛一看,却见上面不仅有几分干粮,竟然还有两块飘香的牛肉饼。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之前他便听公孙止说过,大军此番突围,虽然暂时躲过了辽人的追杀,但大多数物资都已经遗失,又因为深入四郡腹地的缘故,与后方的补给线断了联系。 如今的大军所拥有的的粮草只能撑够五天时间,这牛肉饼可是个奢侈货。 “是莽将军结营时,从一些辽人的手上搜来的,你刚刚痊愈,就拿来给你,补补身子。”夏弦音如此言道。 李丹青拿起了那牛肉饼,放在鼻尖嗅了嗅,笑道:“倒是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和莽窟竟然会有联手的时候。” “人都是多变的,至少在这方面,莽窟比起武阳城那些官老爷强出太多。”夏弦音也在这时接过话茬感叹道。 李丹青不接此言,只是将那牛肉饼又放了回去,从上面拿起了一份干粮言道:“我这身体,可比寻常人强出太多,只要一条命在,不消几日光景就会完全恢复,这些肉饼,分给那些受伤的甲士吧。” 李丹青的话,让夏弦音眉头微皱,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青竹拦住。 “你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了,想明白了吗?”青竹问道。 她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李丹青,眸中闪烁的光芒,仿佛要将李丹青从里自外的洞穿一般。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这话还没有说完,一双手却在这时被青竹伸出,放在了李丹青的手背上。 李丹青有些错愕的看向对方,却见青竹的眉眼温软,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柴鸿云拼了命也要救你吗?” 这个问题出口,一旁的夏弦音心头一跳。 柴鸿云是因为李丹青而死,这是不争的事实,所有人都明白对方的死对李丹青的冲击何其之大,所以在李丹青苏醒之后,众人都很忌讳的不愿意去提及此事,此刻青竹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夏弦音的心底不免有些担忧。 而青竹似乎也并不在乎李丹青的心情,她继续道:“是因为相信你,相信只有你可以带领我们打赢这场仗。” “你有那个能力,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要因为一次失策,就怀疑自己,李将军不也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常胜不败的道理。” “你的相信你自己,我们才能继续相信你,你也才能不辜负柴鸿云他们!” 青竹跟在李丹青身旁多年,一眼就看出了李丹青的迟疑,其实在见到那副画像时,李丹青的心底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只是,之前的失败,数十万人的死,让李丹青变得瞻前顾后,变得不那么笃定自己的判断。 青竹的话,就像是一剂良药落下,让李丹青在那一瞬间,醍醐灌顶。 他侧目怔怔的看着青竹,脸上的神情耐人寻味。 青竹在这时趁热打铁的言道:“我们跟着你,如今已经到了这腹背受敌的死境,你要做什么就只管大胆的去做,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始终和你在一起,再者言,无论是做什么,都好过在这冰天雪地中活活饿死,冻死不是?” “来之前,公孙止与莽窟以及鹤非白都与我说过这样的话,他们的心思与我一般,至于刘城主与方前辈,他们都是李将军的旧部,想来你更不用去怀疑他们的忠心,既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那就让我们最后拼上一把,我们相信你,也请你能相信自己!” 李丹青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终于是言道:“我觉得,我之前的推断并没有错。” “嗯?”青竹闻言一愣。 “辽人们绝不是为了引诱我们而故意待在枯月山的,他们一定是在利用枯月山做些什么,那事很重要,以至于完颜冕身为黑绝部的族长都无法脱身,只能靠着一个傀儡,与我们作战。” “但辽人的战术以及他们手下的阴兵,却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故而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丹青在这时说道,青竹闻言认真的思虑了一会,然后她看向李丹青言道:“所以,你觉得我们应该杀回去?” 李丹青看了一眼青竹,同样也沉吟了一会,他的目光看向那沙盘,一只手伸出握住了那枚代表他们这只残部的白色石子,将之提起,然后重重放在了位于西侧,代表着驻守在西州郡青狼部的黑色石头上。 “不!” “我们应该继续西进,直取四部之首青狼部!” 第三百三十八章 青狼部 西州郡,青狼部的大帐中,灯火通明。 大帐中燃着篝火,帐内温暖如春,与帐外的漫天飞雪恍如两个世界。 身为青狼部统领的山羽关正坐在端坐在狼皮铺就的大椅上,他伸手拿起了案台上文书,那是黑绝部从陆屋郡递来的战报。 于此之前,对于这事,他多少是有些担忧的。 毕竟无论是之前的情报,还是他最为在意的那位国师给出的意见,都无一不表现出了,对于那位世子的重视。 他拿起战报,在自己的眼前细细端量了一阵,下一刻,他顿时眉目舒展。 “好!”他伸手一拍眼前的桌面,在那时大声言道。 雄浑的声音荡开,在这大帐中回荡。 坐在四周饮酒的辽人将领,都被山羽关这忽然而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其中坐在左侧首座的年轻男子神情古怪的看向山羽关。 “父亲,为何忽然如此开怀。” 这男子是山羽关最得意的儿子,山羽同涧。 山羽同涧自小就表现出了极高的修行天赋,谁说无法比拟武阳朝那位已经一只脚踏入武君之境的长公主殿下,但在三十二岁的年纪,便已经神河境大成,这样的天赋绝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更何况,除开这些,山羽同涧还表现出了极强的领导能力。 跟着他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很多时候,山羽同涧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了。 山羽关有心让自己这位儿子接过自己的衣钵,对于这番询问自然是直言不讳,他笑道:“完颜冕传来的消息,说是在枯月城外大败李丹青,李丹青的四十万军队被击溃,单是斩首便有二十余万……”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山羽同涧闻言也是面露喜色,他赶忙朝着山羽关起身,举起了酒杯:“此子一除,武阳剩余之人,都是酒囊饭袋,父亲霸业近在咫尺!” “我敬父亲一杯!” 周遭的将领见状,也赶忙起身,高举手中的杯盏,言道:“我等敬族长!” 山羽关的心情大好,在这时面带笑容的正要回礼。 “敢为族长,战报上可有说李丹青的生死?”而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发声之人,是坐于右侧首座之人。 那人身着黑袍,浑身都被包裹其中,脸上带着一面白色的金属面具,看不清容貌,但浑身却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机。 他也是在场满座之中,唯一一位没有起身之人。 而面对他的询问,方才大帐中还热烈无比的气氛,却在一瞬间冷冽了下来。 所有人都在这时看向那黑袍,目光之中有几分敬畏,也有几分困惑。 未有那位山羽同涧眉头一皱,神情不悦。 这个家伙是自己父亲请来的国师,来历神秘,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没人知道,他之前是谁,在哪里做什么,只知道称呼他为木先生。 这家伙倒也不见得有什么本事,但是自己的父亲却对他极为重视,几乎凡事都要过问他的意思。 此刻本事大喜之事,对方却在这时出言询问,怎么看都有几分故意扫兴的味道。 偏偏听闻此言的山羽关非但不恼,反倒极为认真的应道:“李丹青被他一小撮精锐部队带着突围进入了四郡之地的内部,此刻应该躲藏在哪个山坳之中。” “不过虽然被李丹青逃脱,但跟随他的兵马已经不足十万之数,且大都带着伤,同时他们手中的物资也极为短缺,如今这四郡之地,已经是冰天雪地,他们肯定没办法寻到补给,躲藏在四郡中的某一处,断然形不成战力!” 虽说山羽关是统领,这木先生是手下。 但给木先生言说这一切时,山羽关的态度却像极在给上级汇报一般,不仅事无巨细,而且还不忘一阵解释,似乎生怕对方误解了些什么。 这般举动,自然让一旁的山羽同涧心头愈发的不满,在他的心底自己的父亲是大辽国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哪怕是大辽国名义上的共主,见了他也的礼遇三分,这木先生来路不明,保不齐是不是居心叵测之辈,自己的父亲对他如此礼遇,着实让山羽同涧难以接受。 “木先生多虑了!”想到这里,山羽同涧出口言道:“那李丹青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不杀他只是因为我们暂时还没有办法调集人手而已,况且如战报上所说,李丹青如今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手上的粮草支撑不了他继续潜伏在这四郡之地太久,不出几日,待到他粮草耗尽,他能做的要么就是向我大辽国头像,要么就是殊死一搏,与我军血战,寻一线生机。” 带着一张金属面具的木先生听闻此言沉吟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虑此事的影响。 “此子不容小觑,那李丹青有李牧林之遗风,就算如今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也不可掉以轻心。越是走投无路之下,狼群的反扑越是穷凶极恶……” “李丹青断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一定会想办法与我们决战,摸清楚他准备前往四郡中哪一部的地界,犹未关键!”木先生语调低沉的说道。 但这番话刚刚出口,便遭到了一旁山羽同涧的反驳。 “木先生这话言过其实了吧?” “白狼军说得神勇无比,可之前我们奇袭龙武关时,还不是一击即碎,四十万白狼军号称纵横天下无敌手,可在我大辽国的铁骑之下,还不是灰飞烟灭了?” “李丹青的手上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些白狼军的旧部,但比起四十万主力大军如何?” “再者言了,李丹青就算真的有些血性,准备反扑,四郡之地除开与他有过交战的黑绝部外,其余三部都战力完整,而且都被陆屋郡隔绝于武阳朝廷之外,无论他想要求生,还是求胜,所能选择的对象,怎么看也只有黑绝部所在陆屋郡一家而已。” “木先生可是我父亲推崇至极的国师,怎会连这点事情都推断不出?还是说木先生觉得,那李丹青当真是那种不管不顾的痴傻之辈,会做出些什么以卵击石的事情来?” 山羽同涧的言辞犀利,话里话外的都在数落着木先生。 只是这话刚刚落下,他还为等到木先生给予回应,一旁的山羽关却猛然脸色一变,朝着山羽同涧怒斥道:“混账!怎么跟木先生说话的!” “木先生是我大辽国的国师,他深谋远虑,考虑事情不比你周到?你哪来的勇气,顶撞木先生!给我跪下!” 山羽同涧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极为敬重这木先生,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素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会在这时,当着这么多辽将的面,用这般严厉的措辞训斥自己。 山羽同涧一时间脸色难看,咬着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看着山羽同涧,一时间这位年轻的将军,有些骑虎难下。 “族长这是何必?”而就在这时,那木先生却忽然言道:“山羽将军此番话,也只是就事论事,我担心李丹青病急乱投医,山羽将军觉得李丹青会保留理智,双方的意见相左,有些争论是正常的事情,想来山羽将军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说着,木先生在这时看向山羽同涧如此问道。 山羽同涧的脸色一变,他当然明白木先生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可是他打心眼里并不愿意接下这台阶,毕竟这就意味着他会欠下对方一个人情,而这个对方还是自己并不喜欢的家伙,这多少会让人有些不甘。 可相比于此,在当着众任面前跪下相比,山羽同涧还是在咬了咬牙后选择了前者。 他低下了头,愤懑道:“先生说得对,我只是与先生在李丹青下一步动向的推测上有些许不同的看法,并无半点不尊重先生的意思。” 木先生闻言,随即道:“李丹青如今已不成气候,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还是要严加防范,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完成对凶阴山的转换,只要我们攻陷了凶阴山,枯月圣山也会被随即转换,而在望山以及邛来二郡我们也可以堆砌出新的圣山,只要这四座圣山耸立,武阳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人说,意百者,而半九十,越是到如今这关键时刻,我们越是要谨小慎微,我希望小将军也能够理解在下的担忧。” 木先生这番话明面是给山羽同涧一个台阶下,可同时也通过这个台阶,将自己的谋划宣之于口,得了对方人情的山羽同涧,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满,在这时也说不出半点拒绝之言。 他暗骂一句老狐狸,表面上却只能低下了头,闷闷的应了句:“先生考虑周全,当依此法而行。” 听闻这话的木先生满意的点了头,他在这时转头看向帐篷外,面具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可以穿越帐篷外那漫天的飞雪,直抵数十里外的那座巍峨又死寂的山巅…… 那里,青狼部的大军早已在山底安营扎寨,无数木料与铁器被堆积在那处,顺着山道被运送上山巅,在那山巅之上,一座高塔似的建筑,正在缓缓被筑起。 看着这番情形,木先生藏在袖口下的手忽然握紧,他的瞳孔深处,也在那时有火焰升腾,熊熊不息。 第三百三十九章 劫营 转换凶阴山,是一件很繁琐与困难的事情,这涉及到一项上古的秘法。 据说这秘法是前朝所有,但大辽国自从立国之后,对于前朝的所有事情都讳莫如深,甚至提及前朝在很多时候,都是不可原谅的事情。 而这来自前朝的秘法,便可想而知如何的珍贵。 他首先需要,在凶阴山的山巅建立一座直入云霄的神台,与天地链接,然后才能施展这秘法。 凶阴山本就崎岖巍峨,要在这样的地方,建立神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单单是将这些原料运送上凶阴山顶,所需要消耗的人力就极为巨大,更不提凶阴山中随处可能出现的非人非鬼的恶灵的袭击。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警醒山羽同涧,山羽关将负责布防的任务交给了山羽同涧。 拿到这个任务的山羽同涧却多少表现得有些漫不经心,他兴致不算太高的带着手下来到了大营外,漫天的风雪带来了彻骨的寒意,直吹得山羽同涧的两颊发疼。 “要我说这木先生也是太过胆小了一些,那李丹青已经是败军之将,手下的人马也受损严重,其战力十不存一,就这样的情况,李丹青怎么可能还敢来袭击我们,小的们受些风雪也就罢了,让小将军也跟着受这苦!”山羽同涧身旁的一位牙将在这时上前言道,他的语气之中颇有几分忿忿不平。 山羽同涧瞟了对方一眼,却言道:“木先生自有自己的考量,其实如今我们辽军四部,只有黑绝部的战力相对完全,毕竟他那里有一座现成的圣山等着他们。” “只需要完颜冕带着一部分精锐就可以完成大多数人物,而苍鹰与隆曲二部则需要将大部分兵力放在人造圣山的事情上,我们青狼部更不用多说,修筑神台与应付凶阴山尚未归附的凶灵就已经入不敷出,更不不提还有那极为凶阴宗的门徒,尚且不知所踪,我们也得多加防范。” “木先生的考量不是没有道理,我们作为士卒,要做的就是听从他的调遣!” 山羽同涧之前明显与木先生极不对付,这牙将方才会在这时说出这样一番话,为的就是讨好对方,却不想山羽同涧却给出这样的回应,那牙将一时间神情尴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连连点头,嘴里讪讪的应道:“将军说得对,是小的失言了。” 山羽同涧回头又看了他一眼,他的心底其实是不服气的,但他更明白,大战当前,辽国要行只是,功在千秋,容不得半点懈怠,既然策略已经定下,那就无需再多想,去做便是。至少在他看来,自己麾下牙将的抱怨,除了让失态更加恶劣外,对于辽军而言并没有多少好处。 而除开这些,更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对方这副见缝插针的小人嘴脸。 他摆了摆手,言道:“叫手下的甲士布防吧,虽说李丹青大抵不会来此,但还是不可懈怠,不过也不必太过紧张,四千人为一组,每四个时辰一个轮换,此地天气寒冷,将士们也不用太辛苦。” 那牙将闻言,经过了方才的训斥,倒也老实了下来,他赶忙点头应是。 不过心底却有些窃喜,虽说山羽同涧明面上训斥了他,但这番举动却还是算是认可自己的言论,显然山羽同涧也并不觉得,李丹青能对辽军造成什么威胁,这近乎三班倒的安排,倒是让他们这些手下,大大的松了口气,不用如预想中那般辛苦。 他赶忙趁着这时上前问道:“小的这就去安排,不过将军你说,咱们既然已经攻陷了四郡之地,而修筑人造圣山以及神台的工程巨大,为什么不用那些武阳的平民作为苦力呢?反倒将他们屠戮,然后辛苦咱们自己……”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很多青狼部甲士心中的疑惑,在这般冰天雪地之中,搬运沉重的原料登山修筑神台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青狼部的大多数甲士对于此事,都有些苦不堪言。 而听闻此问的山羽同涧,却只是侧头看了对方一眼,旋即目光深邃的低语道:“你以为那些修筑人造圣山的材料,到底是什么?” …… 时间一天天过去,修筑圣山的工程还在不断继续,但四部都并没有搜索到半点关于李丹青的消息。 木先生对此有些担忧,特地让山羽关修书一封,给到了黑绝部,让完颜冕派出些人手去搜藏李丹青以及他手下那些残兵败将的藏匿之地。 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下,也只有黑绝部能够分出些人手,去做这事,而其余诸部各自需要完成的任务尚且不少,根本没有办法抽调出更多的人手。 依照着之前的估算,李丹青手下军队的食物大抵只能撑过五日的时间,而如今已经到了第四天,李丹青却还是没有动静。 没有人会认为李丹青会就这样躲藏在某一处等死,他一定会有所动作,而就是因为并不确认李丹青的谋划,反倒让辽人一方有些惴惴不安,故而在这一日,完颜冕派出了诸多探子前去打探。 只是近千人的探子地毯式的寻找,却没有在陆屋郡的周围发现任何李丹青的踪迹。 李丹青手下的人马,完颜冕暗暗估算过,有接近十万之数,就算四郡之地的天气恶劣,加上他手下的甲士大都负伤,在逃亡过程中会有所损伤,但数量也决计不会低于五六万的数量,这样一大批人,断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但就这样足足搜寻了两日,整个陆屋郡中也不见李丹青等人的踪迹。 他不免有些慌乱,赶忙给身处中军大营的山羽关修书一封,言李丹青等人已经不见了踪迹,让他们暗暗地方李丹青临死反扑,对其余三郡出手。 接到消息的三郡辽军也不得不放缓他们大军手上的工作,分出一部分军队加强防守,并且因为其余三部所行之事,不能完全停止,需要的大批的人手维持法阵运转,一旦停下,就意味着之前的努力会全部付诸东流,故而能分出的人手并不算太多。 相比之下,黑绝部需要面对的压力则小了许多,故而一番商议下来,山羽关也下令让黑绝部从剩余的十四万大军中抽调四万给隆曲与苍鹰二部,以防万一。 可就在四万大军被调走的三个时辰之后,喊杀声却忽然从营帐外传来,李丹青的大军忽然杀到。 代完颜冕执掌军队的将领赶忙派出大军迎战,但李丹青的军队却似乎并不打算,在这时于黑绝部决一死战,反倒是一击则退,只留下数千具辽人大军的尸首,随即便又遁入风雪之中,不见踪影。 意识到李丹青的大军并未离开陆屋郡的完颜冕又赶忙召回了派遣出去的甲士,同时又向山羽关禀报了此事,为此青狼部再次下发命令,让黑绝部守住枯月山的同时,也得分出人手加大搜寻力度,一定要找到李丹青残部的所在,将之一一歼灭。 大辽国国运成败在此一举,李丹青这样大的一个变数被放在四部腹地之中,终究让山羽关惴惴不安。 而得到山羽关命令的完颜冕也并不迟疑,很快便组织起了军队,开始大规模的搜索李丹青残部的所在。 虽说如今这四郡之地漫天飞雪,行路艰难,想要在这样的地界找到有心藏匿之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完颜冕却意识到,李丹青等人的每次劫营虽然都是一击即退,从不恋战,但每次到来都得想尽办法掳走一些物资。 显然李丹青残部的物资已经耗尽,每次前来劫营与其说是为了骚扰辽军,倒不如说是山穷水尽之下的无奈之举。 明白了这一点的完颜冕,很快便定下了计策,暂时放弃了劳民伤财的地毯是搜索,反倒是让大军表面上放松警惕,实则在暗处布下大军准备在李丹青再次劫营之时,以逸待劳的将对方一网打尽。 而这样的机会,在李丹青遁入风雪之后的第九天,终于来了…… 第三百四十章 暗度陈仓 夜里的风雪格外的大。 完颜冕盘膝坐在枯月城的城主府中,他的身旁,数十位辽将也如他一般,盘膝而坐,他们周身的灵力汇集,如川流一般不断涌动。 而这股灵力在半空中汇集,化作一道灵力旋涡,不断盘旋。 旋涡的中心,凝聚的灵力化作一道光柱直直的落下,落在那房门正中,被端放着的一枚寻常人手掌大小的淡黄色晶体之上。 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那晶体周身的淡黄色在慢慢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死寂一般的灰。 此刻这晶体已经有半壁江山被那死一般的灰色所占据,并且随着灵力的注入,这样的过程还在不断被加速。 这可晶体就是枯月山的圣山基石,而里面被包裹着的自然是那道死去的枯月山星灵! 而就在府门中的众人,正在全力以赴的朝着那圣山基石中注入自己的力量的档口,城外却忽然传来阵阵异动。 坐在首座的完颜冕眉头一挑,苍老的双眸在这时缓缓睁开。 府门外,也就是在这时,有一位甲士快步走来,神情略显慌张的朝着完颜冕说道:“将军!武阳的残部又来劫营了!” 完颜冕的脸上并未如往日一般露出太多的恼怒之色,反倒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这其实是挺反常的举动的。 要知道这几日来,李丹青的残部时常骚扰,又一击即退,故而让黑绝部的士卒可谓不胜其烦,为此完颜冕甚至大发雷霆过好几次。 “将军!这李丹青未免太过不知死活了些,接二连三的挑衅,请将军下令,让我在下出马,必定生擒此獠!” 完颜冕却道:“转化圣山基石的事情迫在眉睫,我们几人的气机此刻已经与圣基连成一片,虽说我是阵眼,不能妄懂,诸位倒是可以离开,但这样一来对于阵法依然会有所损害,为了李丹青那些许残部,耽搁大师,过于舍本逐末了一些。” “可是!”那辽将闻言显然还是颇为不忿,他言道:“可是也不能让李丹青那混蛋如此肆意妄为下去吧!” 身旁的众多辽将闻言,也纷纷脸色神情愤懑,显然对于这事也都极为在意。 完颜冕却显得极为淡定,他言道:“早就料到他李丹青会按捺不住,伏兵早已安排好了,他大军一旦劫营,伏兵定会杀出,将之一网打尽,诸位将军安心等待便可,不消一刻钟的时间,便会有人将李丹青被俘虏的消息带来。” 完颜冕在黑绝部中颇有威信,听闻他的话,众人顿时放下了心来。 而就这样过去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前方果然有来报。 只见一位浑身血污的甲士快步走入大殿,急匆匆的便来到了完颜冕的身前跪下。 完颜冕低头看了对方一眼,自然认出就是自己安排在营帐外的伏兵中的一位统领。 见对方如此灰头土脸,他不免心头一沉问道:“怎么回事?劫营的敌军跑了吗?” 那甲士闻言赶忙道:“一切都与将军预料的一般,贼军前来劫营,被我们事先布好的伏兵所截杀,大都被我等擒获,只有少数逃脱……” 听闻这话,完颜冕长舒了一口气,可转瞬又觉不对,眼前这报信的甲士脸上愁云密布,怎么看都不像是得胜归来的样子。 他赶忙问道:“难道出了什么岔子?让李丹青跑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的手下本就是残兵败将,既然被我们抓住了大多数,剩下的更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更何况他们如今本就补给稀缺,不出几日,他们定然会再次铤而走险,你也勿需烦恼,承诺你的奖赏,本将军一样不会少给!” 完颜冕倒是很豁达,在他看来这甲士并不十分开怀的原因大抵也只是因为没有擒住祸首,但对于辽人而言,这已经是一场大胜,李丹青抓不抓住,其实问题无关紧要。 “不是将军想的那样的,李丹青根本没有在劫营的队伍里!”那甲士闻言却赶忙言道。 “嗯?”完颜冕闻言一愣,他神情古怪的盯着对方问道:“李丹青没有在劫营的队伍里?此子如此胆怯吗?” 那甲士在这时小心翼翼的看了完颜冕一眼,深吸一口气,方才继续道:“此番来劫营的军队实际人数可能只在五千左右,只是他们带了诸多旌旗,以至于看上去人数众多……” “小的斗胆猜测,恐怕这几日以来,劫营的敌军都是这几千人在故作声势,混淆视听……” 这番话出口,完颜冕的脸色一变,他沉下了眉头,低声自语道。 “这几日来,劫营的贼军每每都是一击而退,从不恋战,每次来时都是旌旗密布,气势汹汹,我们几乎没有与他们正面交手的机会,确实有可能被他们混淆了视听。” “可根据那日的统计,李丹青的手中怎么也得有五六万人的大军在,为何他只派这么点人前来劫营呢?” “是想要保存有生力量,寻到机会再全力出击从而突围吗?” “可几日前我们向邛来望山二郡调配兵力时,是我们黑绝部内部防御最空虚的时间,李丹青如果不是傻子的话应该会知道那是他唯一的机会,如今他日日前来骚扰,我黑绝部定然会严阵以待,如此行径未免太过南辕北辙了一些……” 完颜冕这样自语道,心中的几个推测在这时被他宣之于口,但很快又被他否认,显然,他难以弄明白李丹青的计划到底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而这时,那位报信的甲士,却忽然小声说道:“可如果这五千人的部队每日骚扰,只是为了让我们以为李丹青的大军主力还依然停留在陆屋郡呢?” “嗯?”听到这话的完颜冕侧头看向那甲士,先是一愣,下一刻他的脸色却陡然一变,瞳孔放大,神情骇然。 “不好!” 他猛然站起身子,嘴里大声言道:“快派人给三郡的辽部传信,李丹青的主力可能已经摸到了他们附近,随时有可能发起进攻!” 第三百四十一章 图穷匕见 西州郡的风雪一日大过一日,以至于每天青狼部都得派出大量的人手去清理堆积的风雪,一来是为了让向凶阴山搬运材料的军队能够省些事情,二来也是为了让军队驻扎地的视野可以更加的辽阔,以防止被李丹青的残部偷袭。 这样的工作前几日倒还算是做得有声有色。 可是件久了,随着风雪越来越大,也随着前方传来的消息,李丹青的残部还在不断骚扰黑绝部。 山羽同涧也好,青狼部的内部也好,大抵已经认准了李丹青是没有余力再对其余三郡的辽军动手,一门心思的想要从黑绝部的方向突围。 而整个黑绝部,大部分的兵力都需要先优先满足神台的建设,剩下的这些琐事都落在了山羽同涧手下的一万余人的身上。 但这批大军又得负责布防,甚至还得负责后勤方面的事宜。 眼看着众甲士苦不堪言,山羽同涧于心不忍,对于众人在清理积雪方面的事情倒是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大军运送物资方面的进度,其余地界的积雪,山羽同涧倒是并没有过多的要求甲士们清理。 甚至出于爱惜将士的考虑,之前三班倒的布防警戒,山羽同涧也是对此相当宽松,在多数时候,很多甲士后半夜熬不住了,他也权当做未有看见。 “将军,你说那木先生也当真是不知变通,李丹青都在陆屋郡与黑绝部交手那么多次了,哪还有精力来管我们,再说了咱们这里距离陆屋郡足足数千里路,那李丹青有没有长翅膀,怎么可能能杀到我们这里来?” 天色已暗,才换上班来的甲士看向山羽同涧嘴里讨好似的的嘀咕道。 山羽同涧回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一次倒是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去喝阻对方的言论,只是沉默不语。 之前木先生的提议,山羽同涧倒是还可以理解为对方的谨小慎微,可如今李丹青的残部已经确定就待在陆屋郡,可对方依然不愿意让众人从此地撤防,山羽同涧不免觉得那位木先生是在有意为难他。 而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是被对方灌了什么迷魂药,对于木先生的提议是没有半点的异议,哪怕山羽同涧暗地里说了好几次,山羽关的态度都异常坚决,只是让山羽同涧好好的完成木先生下达的任务,其余的事情,是半点不让山羽同涧多说。 山羽同涧终究是免不了对此心存不满,故而并未如以往一般去阻止自己手下这位牙将明显僭越的言辞。 这牙将也是一个擅长察言观色之人,见山羽同涧这般神情,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对了路,他赶忙趁热打铁的言道:“也幸好将军你懂的体恤我们这些士卒,我们这些人,一边要负责后勤,一边要布防,还要扫除这些积雪,这么下去,别说李丹青来,就是不来,咱们也得祸祸被累死。” “还是将军懂得体恤我们这些属下,不像那木先生,压根就没把我们当人!” 山羽同涧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父亲信任他,自有父亲的道理,咱们看不明白,或许是因为咱们的眼界不够。” 这话看上去像是在为木先生开脱,但言语之间的埋怨之意,几乎是溢于言表。 身旁的甲士最擅长这察言观色,哪里会听不出来? 他可不会放过这个讨好山羽同涧的机会,在那时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小的这些日子可听到了一些风声!” “嗯?”山羽同涧见对方一脸神秘,顿时眉头一挑,来了些兴致。 “什么风声?”他问道。 那甲士凑了上去没特意压低了声音言道:“那木先生很有可能是武阳朝派来的奸细!” 本以为是什么大事的山羽同涧听闻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这样的话,你也能信?” 那甲士见山羽同涧不为所动,顿时有些着急,当下便将自己所得来的证据一股脑的抛了出来:“将军有所不知,我听军中去过武阳的甲士说过,那木先生虽然寡言少语,但每次说话,言语中都带着一股武阳口音。虽然他对我们辽人的语言极为精通,可这一点却是如何都改不了的,只有土生土长的武阳人才会有这么重的口音!” 山羽同涧听闻这番话摇了摇头,他伸手轻轻的拍了拍甲士的肩膀说道:“鲜于破,你那点小心思还是用到别处吧。” “我是讨厌那姓木的不假,可木先生谁不知道他是武阳人?” “你以为我听不出来,父亲听不出来?” “父亲既然敢用她,就一定有驾驭他的办法。我不喜欢他的为人,不代表我会怀疑他的忠诚,你啊,这股聪明的劲头没用对地方,不过说的那番话还是不错的,这木先生就是在故意与我为难。” “今日之事我就不追究你了,但记得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讲了。” 一番恩威并施,聊聊几句话却让那名为鲜于破的甲士,一时间额头上冷汗直冒,他低下了头,眉宇间似乎闪过一丝不甘之色,但很快还是遮掩了下来,只是低着头一副怯懦之色的应道:“属下明白了。” “嗯。”山羽同涧倒是很满意,对方这幅模样,他点了点头,旋即又道:“让甲士们都歇一歇吧,那李丹青来不了,这几日辛苦了,但毕竟得让父亲满意,更不能让木先生抓到把柄,所以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四千人留上个三四做做样子,剩下的人该休息的就回营中休息去吧,别在这里耗着呢!” 方才还一脸懊恼之色的鲜于破听闻这话,顿时脸色一喜,赶忙言道:“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便急匆匆的走向前方那些甲士布防之地,脚步甚是匆忙,似乎唯恐慢上了半点,就耽搁了山羽同涧的命令。 山羽同涧见状,倒是并未觉得奇怪,只是心底还暗暗有些得意。 他父亲山羽关常言知人善用,讲究的就是,无论是小人还是君子,只要有过人之处,就大可用之。 一个上位者就是应该能够御下。 这鲜于破便是这样的典型,他是个小人无错,但能力是有,做事也算是谨慎,这些年倒也没出过什么乱子,在自己的手下虽然时不时会想着些溜须拍马的事情,可却被自己拿捏得服服帖帖。 山羽同涧很满意自己这样的手段,他想着在不远的将来,自己的父亲完成了大辽国的伟业,而自己也会在这时接过他的衣钵,成为与他一般运筹帷幄,同时御下有方的一位霸主。 念及此处的,山羽同涧心头的苦闷倒是散去了不少,他靠着背后的草堆,枕着的双手,迷迷糊糊的就在这时睡了过去…… …… 这一觉,山羽同涧倒是睡得出奇的踏实。 大抵是睡前想到的事情太过美好,梦里的他也得到了自己的父亲的器重,甚至大辽国的国主也畏惧他们父子的威名,退位让贤,他功成名就,一时间风头无二。 他们的大军一路东进,所过之处,武阳人可谓是望风而降。 就连那位武阳朝声名显赫的长公主也臣服在他的脚下,对他俯首称臣。 就在他要对那位素未蒙面的女子一亲芳泽的时候,美梦却被人打断。 “将军!快醒醒!快醒醒!”急促的声音传来,山羽同涧还有些朦朦胧胧的睁开眼。 入目的第一眼,就是鲜于破那张急切的脸。 他有些不满,慢吞吞的坐起身子问道:“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大事不好!”鲜于破大声的言道,也不知道是被急得喘不上气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时间只是重复着这句话,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什么大事不好?”山羽同涧问道,目光也看向周围。 大抵是方才睡醒的缘故,他的脑袋还有些不灵光,只是见周围的甲士奔走,故问道:“是木先生来了?” “唉,这都大半夜了,还来折腾,未免过了些吧?” 之前木先生就干过这样的事情,半夜前来视察,让那些怠慢的甲士好一阵兵荒马乱,与此刻这幅场景倒是如出一辙。 山羽同涧想到这里,心头的火气又重了几分。 “不是!是……”鲜于破见山羽同涧还没有弄清楚状况,顿时有些焦急,他大声的言道,只是这话还未说完。 一位辽兵的却在这时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道所掀飞,身子重重的落在了山羽同涧的跟前。 山羽同涧一愣,还有些弄不清状况,这时,那风雪中,一道身影却忽然飞身而至,他穿着明显与辽人不同的甲胄,双目赤红,手握一把长刀,飞身一跃便来到了那辽兵的跟前,手中的大刀不由分说的便在这时刺入了辽兵的腹部。 辽兵发出一声惨叫,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身前的山羽同涧一脸。 滚烫的鲜血终于让这位大辽国的少将军回过了神来,也明白如今的状况。 “敌袭!” “快吹号角!通知大营!” “有贼军结营!” 第三百四十二章 突袭 西州郡,凶阴山外。 大雪纷飞,杀声震天。 李丹青首当其冲,冲杀在阵前。 他手中的朝歌剑宛如一头黑色的蛟龙,在风雪中翻腾,所过之处,辽人的士卒便成片成片的如败革一般的倒地。 他的双目赤红,重剑挥舞之间,周身的血气之力奔涌。 他奋力的挥出每一招,大河刀意被他融入到这一招一式之中,朝歌剑虽重,但在他的手中,如臂指使,剑招轻盈灵动,又变化莫测,而每一招之间,都裹挟着千钧之力,辽人士卒之中根本没有一合之敌。 对于这一战,李丹青谋划了很久。 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他对于辽人此行,侵占四郡之地的目的,做了诸多的推测。 但终究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无论是辽人诡异的行动的方式,还是那日完颜冕甚至都无法亲临战场的情形,都在告诉李丹青,自己之前的推测并没有错。 可他也确实低估了辽人的战力,同样也在战场上,进行了错误的指挥。 如果那一日,与黑绝部交手的时候,李丹青能够稍稍放缓带着大军冲阵的速度,让大军之间的联系不被割裂的话,而后发现阴兵的弱点的话,大军虽然不说一定能战胜这辽人,但至少不会损失如此惨重。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次交手,李丹青在调整好自己的心神后,方才能如此笃定的做出如今这样的决策。 那日的交手,李丹青也看见了本应该崩塌的圣山枯月山所正在发生的一切,凶阴山的周围磅礴的阴气环绕,绝非一般圣山崩塌后的景象,这一点与传闻中的凶阴山有着显著相似之处。 而除开这些,如果辽人真的是想要在枯月山做局,将他当时手中的四十万大军一网打尽的话,那最好的办法,便是联系其他三郡的辽军偷偷来到陆屋郡,夹击李丹青,而不是只是单独的黑绝部迎战。 再者言,就算辽人极为自信,觉得单凭黑绝部就可以将自己手中的四十万大军吃掉,那在他们突围之后,也应该立马派出人手,围剿追击。 但此番种种在李丹青看来,都是不错的选择,辽人却一个都未有去做,显然他之前推断的辽人四部分散于四郡之地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推测是有其道理的。 同时,枯月山的异变,也让李丹青觉得,辽人这一系列诡异的行径极有可能与凶阴山也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故而李丹青铤而走险,定下了突袭这辽军最强的青狼部的计策。 这其实是很冒险的举动,毕竟,如果他选择兵合一处,强行冲击黑绝部的防线的话,虽说以大军剩余人手的数量,只要黑绝部防备得当,李丹青手下的人,是断不可能击败黑绝部的。 但想要突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而进军青狼部,一旦出现了纰漏,很有可能自己与自己手下这几万人马,便真的就只能落下一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李丹青对此,其实是有过犹豫的。 可在他们隐匿风雪中,还在推测辽人这么做的目的时,黑绝部的行动却给了李丹青十足的信心。 在他们躲入四郡交界之地后,黑绝部开始派出了人手开始搜索他们的行踪,为了躲避可能到来的追击,李丹青等人化整为零,在山林之中艰难躲避辽人的搜索,这其实并不轻松,四郡之地的风雪漫天,化整为零的做法很有可能让一部分部队与大军彻底失去联系,但面对强大且那时还尚未摸清底细的辽军,李丹青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而就在这样躲藏了数日之后,他们派出的探子,却传来了一个,让李丹青为之一振的消息。 黑绝部竟然在这时分出了数万大军前往其余三军之地作为支援。 这就是很值得推敲的事情了。 辽人四部,分别驻守在四郡,之前与黑绝部的交手,虽然以李丹青等人落败而告终,但黑绝部同样也有几万人的损失。 而在辽人,甚至当时李丹青麾下的大多数甲士看来,从陆屋郡突围,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辽人也应该意识到这一点。 辽人的四部,其余三部的编制完整,反倒是黑绝部的战力在经历大战后被削弱不少,辽人如果有心防备的话,一定是其余三郡的辽军分派人手驰援黑绝部所在的陆屋郡,这样一来,才能确保将李丹青的残部困死在这四郡之地。 但偏偏,辽人的做法却是完全的反其道而行之。 显然,相比于李丹青选择从黑绝部突围,辽人更担心李丹青进攻其余三郡。 而正是这样的讯息坚定了李丹青的判断,他认为辽人的四部,都因为某种关系,而被牵扯住了主力,而相比于连身为主帅的完颜冕都无法亲临战场指挥的黑绝部,其余三部这样的情况应该更为严重,所以才需要黑绝部出兵支援。 正因为笃定这一点,李丹青还特地从当时本就数量稀少的八万大军中,选出了六千人的敢死队,让他们带着旌旗留在了陆屋郡,每日在不定的时间骚扰黑绝部,但却不与对方正面交锋,靠着密布的旌旗,以及每次出击都特意摆出的浩大声势,迷惑敌军,让辽人以为他们的主力依然留在陆屋郡,并且一直想着如何从那处突围。 而自己,则带着真正的主力大军,披星戴月,一路疾驰,来到了这驻守在凶阴山外的青狼部大军的所在地。 辽人显然对此也做出了错误的预判,本来前往其余三郡的大军,被黑绝部又调了回来,而此刻这青狼部的大营外围,也防守薄弱。 只有千人不到的士卒在布防,且大多数漫不经心。 李丹青带着大军杀到之时,辽人的士卒慌忙应战,只是眨眼的光景,便溃不成军,被李丹青的大军所斩杀。 李丹青挥出一剑,将一位试图逃走的士卒斩杀,然后他站起身子,剑身一震,将上面的血迹尽数抖落,旋即沉眸看向前方的辽人中军大营,大营之中并无多少兵马,反倒远处的凶阴山上,远远的便可看见数不清的辽兵正在山道上爬行,而山巅之上,一座高塔状的建筑,正在慢慢被构建…… 他握紧了手中的朝歌剑,面寒如霜。 他并不清楚辽人到底想做什么,但他明白的是…… 这一次,他赌对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出谋 李丹青将手中的剑从一位甲士的身上取出,剑身上的血迹一荡,被他尽数震落。 刘自在等人也在这时走了上来,其中刘自在大声言道:“少主,这些辽兵好像根本没有设防,人数也不多,前营之中好像倒是有万余人,但大都是在营中休息。” “我们杀到时,那些家伙还在穿戴甲胄,被我们剿灭大半剩下都逃到了中军大营,下一步我们怎么办?要不要趁热打铁,把这群狗 娘养的辽人一网打尽!” 刘自在这样说着,脸上写满了兴奋之色。 显然,前些日子的大败,让刘子自的心底堆积满了一股郁气,此刻终于大破辽军,自然是神清气爽,满脸的兴奋,那模样看上去,是恨不得立马杀入敌阵,砍上一个天翻地覆。 而这时,其余的甲士也在这时朝着李丹青围拢了过来,众人都神情兴奋,一扫几日以来的颓色。 平心而论,在今日之前,众人对于李丹青此番决策,心底多少还是有些疑虑的,直到今日,此战到来时,辽人的措不及防,方才让他们意识到李丹青的推断是正确的。 此刻的他们亦是信心暴涨,士气大振,想着要一鼓作气,拿下这群辽人。 但李丹青却沉吟了一会,他转头看向中军大营,青狼部的大营之中乱成一团,似乎真的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样子。 李丹青思虑了一会,然后方才言道:“整备军阵,保持队型,进军大营!” 身旁的公孙止闻言,赶忙在这时传递军令,如今来时那浩浩荡荡的四十万大军,到了今日虽然只剩下了寥寥八万人不到,可在这时依然留在这里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听闻公孙止的命令,大军只不过用了数息时间,便完成了集结。 …… 山羽同涧还有些恍惚,以至于鲜于破拉着他一路逃回中军大营时,他都没有来得及去擦拭自己脸颊上的鲜血。 “将军,如今中军大营防守空虚,贼军马上就要杀过来!将军得想办法组织我们反击贼军啊!”鲜于破焦急的朝着山羽同涧言道。 山羽同涧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他看向前营的方向,那里已然是火光冲天,而在火光之中,武阳的大军正队列整齐的朝着他们所在之地杀来。 那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残兵败将的影子。 而反观自己这中军大营之中,全是从前营逃亡而来的士卒,大都衣衫褴褛,浑身是血,连甲胄完整穿戴的,都寻不到几个。 一万余人的前营甲士,此刻好端端的活着恐怕也只剩下了不足五千之数,而中军大营之中的大多数甲士,都被调往身后的凶阴山修筑神台,能够被驱使的数量不会太多,想要与眼前这气势汹汹的数万武阳军队抗衡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念及此处的山羽同涧心头一沉,一时间心乱如麻。 他疑惑于为什么前方黑绝部明明还传来消息,言说李丹青的大军尚且停留在陆屋郡,可一转眼,应该身处陆屋郡的武阳军队,又杀到了西州郡。 而这些疑惑当然还只是其次,最让山羽同涧心神不宁的是,此刻中军大营空虚,如果李丹青执意进攻,定然会发现大辽国正在秘密进行的计划,而这很有可能,让大辽国倾尽所有国力的努力,在一瞬间化为泡沫。 那他,就会成为大辽国遗臭千年的罪人。 想到这里的山羽同涧,额头上冷汗直冒,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 “将军事已至此,追悔莫及也是没用,咱们还是想办法补救,才是正道啊!”鲜于破似乎是看穿了山羽同涧的心思,在那时看向对方大声的言道。 “怎么补救……”听闻这话的山羽同涧却面露苦色,他看向鲜于破,瞳孔涣散,已经有了几分面如死灰之状。 “中军大营中还有几千辽卒,算上逃回来的前营将士,能凑齐万人大军,就算不是李丹青的对手,也可以阻拦一二,趁着这个时间,我们可以去通知大将军和木先生,让他们去做决断!”鲜于破大声的说道,似乎是想要以此让已经丧失了精气神的山羽同涧振作起来。 而听闻这话的山羽同涧愣了愣,他神情有恙:“可父亲此刻正在闭关,链接神台,扰乱他的心智,恐怕……” 听闻这话的鲜于破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但旋即又大声道:“将军!事有轻重缓急,李丹青的残部分明有机会从黑绝部所在的陆屋郡逃出生天的,可却选择来到了青狼部所在的西州郡,这摆明了就是要和我们鱼死网破。” “神台的进展受阻,总好过大势一去,一切都不可收拾来得好吧!” 鲜于破的话,倒是有理有据,心神慌乱的山羽同涧听闻此言,倒是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在那时咬了咬牙,却依然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做下决定。 “李丹青在武阳朝中威望极高,黑绝部的来信中也曾说过,当时武阳人的军队分明已经溃败,为了营救李丹青,溃败的大军中生生集结出来了一支精锐,不顾生死,方才带着李丹青突围。” “可见这李丹青是这只残部的主心骨,大将军修为通神,已到武君之境,就算如今我们的军队主力尚且在凶阴山上,无法驰援,但只要大将军出手,也有机会直接在万军从中,去了李丹青的首级,李丹青一死,这武阳人的军队定然群龙无首!将军,这可是如今唯一的机会了!”鲜于破见山羽同涧还在犹豫,又赶忙进言道。 而这番话,大抵也戳中了山羽同涧的心坎,他终于面色一沉,做下了决断。 “你说得没错,如今因我之过,大错已经铸成,断不能一错再错下去,得快些将此事禀报父亲,方才有可能让局势转危为安!”山羽同涧如此说道。 鲜于破闻言,焦急的脸上也终于浮出一抹笑意:“将军能有这般心性,日后必成大器!” 山羽同涧在这个节骨眼上可没有半点再享受鲜于破的恭维的心思,他高举手中的刀,大喝道:“诸部将领,以我为中心召集残部,抵御武阳贼军。” “武阳人在风雪中已经盘桓数日,他们的粮草在四日前已经用尽,今日前来,已是疲惫之师,战力十不存一,外强中干而已!” “诸位我们只要挡住贼军片刻,我主力大军就会驰援而来,此战之后,武阳主力尽灭,武阳就是我大辽国的囊中之物!届时,有数不清的肥沃土地,粉嫩美人等着诸位!” 这山羽同涧虽然之前在布防之事上多有懈怠,以至于让李丹青有了可趁之机,轻而易举的便突破了防线,可他在辽军之中还是颇有威信的,加上这番话言辞得当,让混乱的辽军士卒顿时像是找打了主心骨一般。 大批辽将也在这时聚集起各自手下的残部,朝着他靠拢过来。 万人的大军虽然看上去有些衣衫褴褛,不少人脸上的慌乱之色也尚且未有散去,但毕竟是辽军的精锐,万人汇聚,那股气势还是不容小觑的。 “诸位依照以往训练的阵型,据守中军大营,阴兵暂时不要动用,免得被武阳人所利用,只守不攻,最多半个时辰,大将军一定来此,杀武阳人一个片甲不留。”山羽同涧的头脑也渐渐清楚,他并没有病急乱投医的选择放出以往他们辽军的杀手锏。 之前黑绝部的战报也曾提及过李丹青已经寻到了对付阴兵的办法,他尚且能在这般混乱的情况下,记得这一点,便可见,他也绝非庸碌之辈。 而听闻这话的辽军各部纷纷领命,很快便在中军大营的门口摆开架势,迎战李丹青所带领的大军。 武阳与辽国,可谓世仇。 辽人有数十年来,折戟龙武关的不耻战绩。 而武阳有四郡被占领,四十万白狼军战死的血仇,双方的大军接触的刹那,彼此都没有半点留手的打算,刀剑明晃,每一次出手都是为了杀死对方。 喊杀声与哀嚎声,在这中军大营前汇集在一起,一时间竟压过了这漫天的风雪声。 山羽同涧看着前方用门作战的辽军,心头却不免一沉。 于此之前,或许是龙武关的大捷,让他在心底多少有些轻视武阳人,但今日这些武阳军队的军纪严明却是让他刮目相看,这数万大军令行禁止,杀伐果断,冲阵之时更是人人悍勇,几无畏死者,中军大营前者一万余人的辽军根本撑不了太久,中军大营一破,凶阴山就会彻底裸露在武阳人的视野下,那时可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他想到这里,咬了咬牙,目光通红的看了一眼,那冲杀在武阳大军阵前的李丹青,将那位世子殿下的容貌死死的记在心头,旋即便决然转身,看向身旁的鲜于破,言道:“随我走!” “去通知父亲与木先生!” “今日之耻,我定要让武阳人十倍偿还!”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召唤神灵 神台的修筑,并不是简单的完成建筑工序就可以达到的事情。 他的内部还需要一道复杂的阵法核心。 而这,只有身为武君境的山羽关作为大阵的主持方可完成。 不过,他身为辽军四部的大统领,尚且有许多事情等着他调度,故而不可能亲自去到凶阴山巅主持大阵,这样一来的话,四部之间的消息传递必然会有所阻碍,轻则影响这番大事的进度,重则可能会错失某些战机。 身为统帅的山羽关自然不会做这般冒险的事情。 故而,他一直身居在中军大营,靠着木先生所授予的名为以身临躯的法门,主持着凶阴山巅上那神台所需的法阵。 这道法门极为神秘,似乎也是来之前朝之人的手笔,需要二人共同施展。 由一人在体内凝聚出身外化身,然后由另一人以秘法将之滋养在自己体内,再将身外化身带到所需之处,施展法门,便可让身外化身以本体之相出现在那处。 但这法门虽然神奇,可法门一旦施展,无论是施法者,还是受法者,在身外化身行动时,都会进入无知无识的奇异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山羽关此刻虽然处在中军大营之中,可对于此刻发生在大营中的战乱却没有半点反应的缘由所在。 …… 辽人的抵抗虽然还算得上是顽强,但人数却与李丹青手下的人马有着巨大的差距。 更何况,李丹青手下这数万人,经历过枯月山的失败,也在风雪里于缺衣少食的度过了数日光景,他们的心智无比的坚定,甚至他们都知道,能穿越风雪,如此轻易的来到这处,在辽人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袭杀本部,也是因为有几千人的同袍选择留在了陆屋郡,用自己作为掩护,帮他们迷惑辽人的视线。 而那些留下来的人,一旦被辽人洞察到了意图,发现了真实的情况,那等待他们会是怎样的命运,是一件显而易见的时间。 故而对于这群武阳甲士而言,他们此番到来,所环抱着的不仅有坚韧的信念,更有包裹着满腔怒吼的愤懑。 古人云,哀兵必胜。 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辽人的万余人马,不过一刻钟的光景,便被武阳大军屠杀过半。 辽人无论再英勇善战,但其本质依旧是人,见自家的军队被对方以如此摧枯拉朽的办法所击败,顿时有人慌了神,开始出现溃逃之相。 而这样的恐慌情绪很快就蔓延了开来,辽人剩余的甲士开始四处逃窜。 可就与武阳大军在枯月城的遭遇一般,逃窜带来的只会的更大的屠杀。 李丹青带着大军以势如破竹之势杀入了中军大营,辽人的尸首铺满一地,整个中军大营之中血腥味密布。 李丹青挥剑将一位逃窜的辽人砍翻在地,眉目阴冷的看向四周。 “老实点!”这时,莽窟押着一位穿着明显是将领甲胄的辽人俘虏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那辽将似乎还有些不甘,身子在那时不听的挣扎。但却被莽窟一脚,狠狠的踢翻在地,然后伸出脚踩在了对方的背上。 李丹青一早便给众人言说过今日战场可能发生的情况,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寻到辽人的高层,想办法问出辽人到底在搞些什么鬼?他们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 此时大局已定,整个辽人的中军大营几乎再也寻不到什么有效的战力,要么是在逃窜,要么就是在受到武阳大军的屠杀,甚至刘自在已经开始带着人在中军大营中挨个搜查。 李丹青蹲下了身子看向那辽人将领,问道:“想活命,还是想死?” 那辽将的脸上一脸桀骜之色,面对李丹青的询问骂了句:“我大辽儿郎,哪有贪生怕死之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丹青对于辽将的桀骜倒是并没有感到半点意外,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另一侧,这时公孙止带着甲士,朝着此处押解来了更多的辽人俘虏。 相比于此刻依然气势汹汹的辽将,那些辽人俘虏中有半数都显得灰头土脸,神情惶恐。 “他说他想死。”李丹青在这时站起了身子,看向刚刚被押解来的辽人俘虏如此说道。 那群俘虏闻言,显然还没有理解到李丹青的言外之意,但下一刻,李世子便抬起了手,随着手起剑落,那桀骜不驯的辽将便人头落地。 鲜血喷涌而出,但却又很快被淹没在这漫天飞雪之中。 那些辽人俘虏得见此状,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脸色惨白。 “现在轮到你们做选择了,想死还是想活?”李丹青的嘴角在这时勾起一抹笑意,看向那些辽人,低声问道。 这话出口,辽人俘虏们纷纷色变,固然有人还是昂首挺胸,但同样也有人在这时跪拜了下来,低声乞命。 怕死总归是人的天性。 有的人能战胜这恐惧,所以也就一定有人,难以对抗这恐惧。 李丹青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公孙止微微示意,公孙止立马对着身旁的甲士点头,数道长刀落下,数位辽人头颅滚落。 求仁得仁,这是李丹青能给这些辽人唯一的仁慈。 而随着那些辽人的死,跪下的辽人的心理防线进一步被撕裂,他们低下了头,身子颤抖,根本不敢看上李丹青半眼。 “现在,我问什么,你们说什么。若是胆敢隐瞒亦或者编造谎言,我恐怕就得认为你们想要活命的念头不够纯粹,那后果是什么,显然也就不用我去多说了吧。”李丹青闲庭信步的走在那些辽人俘虏的身前如此言道。 辽人们闻言低着头,不敢多言。 “说说吧,你们留在这凶阴山是为了什么?”李丹青在这时问道。 辽人俘虏们闻言身子一颤,脸上纷纷露出了犹豫之色。 李丹青倒是也不急着让他们回答,而是接着道:“对了,我忘了说了,今天我心情不算太好,所以你们中只有三个人能活下来,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在场选择臣服的辽人俘虏,约莫有二三十人,只有三个人能活下来意味着什么,他们自然明白,而要怎么争取这仅有的三个名额,他们更明白。 “为了修筑神台!”而当下便有人赶忙朝着李丹青说道,那模样急切,唯恐慢上半分,就落了人后。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羞耻心都是人作为人最后的一道防线。 选择活命的辽人固然惧死,但如果他们能闭口不言,或者等到同伴们说出那些不能告诉武阳人的秘密,那对于他们而言,那样的负罪感无疑会减少很多。 而李丹青的决策便是告诉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得放弃这样的心思。 于是乎,自然有人为了活下去,而争先恐后,而知无不言。 “神台?”李丹青闻言愣了愣,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凶阴山,风雪很大,但却依稀可见崎岖的山道上有辽人在山下穿行的景象,亦可见那山巅之上,似乎有一座高塔似的建筑,正在缓缓拔地而起。 “那东西就是神台吗?有什么用?你们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大的力气修筑此物?”李丹青又问道。 “据说这神台可以连接天界,让我大辽国得到神人的指引,召唤神将降临此间,从此战无不胜!”又一位辽人在这时看向李丹青言道,这一次,这位辽人比起之前那位显得语调更加急促,神情也更加慌乱。 他身旁的数位同伴,因为没有来得及在第一时间回答李丹青的问题,被他抢先,脸上竟然露出懊恼之色,看向同伴的目光中也隐隐泛起了怒火。 而得到这般答案的李丹青却眉头一皱,神情有些古怪。 他瞟了一眼那些辽人,见他们神情惶恐,早就是被吓破了胆,在这样的状态下,按道理来说,是不会再说出些什么谎话的。 毕竟所有人都指着那三个活命的名额,一旦有人撒谎,那其余对此虎视眈眈的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之戳破。 可如果这番话是真的的话,这也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一些…… 沟通神界?降下神灵? 这都什么跟什么? 永生殿让李丹青见识到了灵魂的存在,这辽人难道也能真的让李丹青目睹一番以往只当做笑谈的神迹吗? 幽云与辽人,为什么总是与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牵连在一起,是掌权者愚昧,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李丹青一时间也说不真切。 他沉吟了一会,又看向那群辽人,然后问道:“那如果你们青狼部在凶阴山建立神台真的是为了沟通神灵的话,其余三部在另外三郡盘桓又是为什么?” “转化圣山与修筑人造圣山!”当下便又有辽人言道。 “人造圣山?”李丹青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了几分,转化圣山他尚且还可以理解为枯月山前他所看到的一切,这人造圣山却是颠覆了李丹青的认知,他旋即问道:“可这和凶阴山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每一位神灵的降临都需要一座圣山作为支撑!” “按照木先生的说法,四位神灵足以覆灭武阳!” 第三百四十五章 行刺 李丹青沉下了脸色。 从这些辽卒的嘴里得到的消息,着实让李丹青一时间难以消化,甚至分不清真假。 他沉默了一会,尚且还在消化这番话的内容,可却在这时,方厚土却走了过来,凑到李丹青耳畔,低声言道:“我们可能发现了青狼部首领的位置,他就藏身在这中军大营之中。” “嗯?”李丹青闻言一愣,根据情报,他是知晓这青狼部的首领是为何人的。 山羽关! 是大辽国首屈一指的人物,手下的青狼部能征善战,早年更是为大辽国立下过赫赫战功,除了在面对李牧林有些败绩之外,这一身可谓顺风顺水。 而此番大辽国入侵,他更是三军首脑。 之前大军劫营,未见对方出现,李丹青还以为此人不在中军大营,而是身处这些辽人俘虏口中的凶阴山中。 可如果方厚土所言为真的话,能在这处无论是击杀还是擒到那位四部统领,对于武阳大军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安排人在四处布防,方将军与刘将军还有青竹弦音,与我走上一遭。”李丹青思虑了一会如此言道。 众人倒是并没有听见方厚土与李丹青说了些什么,但出于对李丹青的信任,众人并未迟疑,在那时随着李丹青的部署,而纷纷行动起来。 …… 施展那以身临躯的法门时,身为施法者的山羽关,会进入物我两忘,无知无识的状态。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给他来上几刀,他也断不会清醒过来。 故而为了以防万一,山羽关施展法门的藏身之处,只有军中少数几人知晓,而山羽同涧就是其中之一。 中军大营已经沦陷,这比他想象中来得快了许多。 他一时间有些犹豫,这个时候去寻到自己的父亲,会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将军快走啊!找到大将军,只有他出面才能解决眼前的麻烦!”身旁的鲜于破似乎看出了山羽同涧的犹豫,他赶忙大声言道,语气中不无催促之意。 山羽同涧的眉头紧皱,低声自语道:“可是这个时候中军大营的甲士已被尽数斩杀,凶阴山上的大军恐怕还没有收到消息,这个时候如果被贼军发现,很可能被武阳人一网打尽,不仅解不了如今的危局,还可能把父亲也拖入泥潭!” 鲜于破闻言眉头一皱,旋即又大声说道:“将军糊涂,如今武阳人包围了中军大营,大将军留在这里岂不是更加的危险,既如此,更应该赶快通知大将军,就算不能阻拦武阳人,也能让大将军及时逃跑,免得让大将军落入险地,让我大辽国诸部,群龙无首吧!?” 山羽同涧苦笑一声言道:“父亲所在之地虽然是在中军大营之中,但几位隐秘,这些武阳人根本不可能找到。待到他自己结束以身临躯的法门,定然会察觉到异样,以他的修为想要逃出此地绝非难事,反倒是我们如今若是主动前去,若是被武阳人发现,父亲如果还在以身临躯的法门之中,保不齐会弄巧成拙……” 山羽同涧倒是并没有彻底丧失理智,他还尚且计算着其中的得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将军你看看四周,武阳人还在想办法清缴营中的将士,哪里能想到那么远的事情,咱们现在走了,如何对得起将士们的牺牲,又万一大将军被发现,那可就真的是群龙无首了啊!”鲜于破却这般说道。 山羽同涧闻言,却也觉得鲜于破所言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他侧头看了看四周,此刻二人正躲在一处草堆后面,辽人将士正在不断逃窜,整个军营中一片兵荒马乱,似乎确实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山羽同涧犹豫了一会,然后又侧头再次看了看四周,确定并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他们,他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言道:“就依你说的做!” 他这样说罢,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站起了身子,朝着鲜于破使了眼色,带着他躬身朝着不远处的一处帐篷中摸了过去。 山羽关的藏身之处大大出乎了鲜于破的预料,本以为会是某个旁人无法察觉的秘密所在。 却不想,山羽同涧却只是带着他来到了一处帐篷前。 那帐篷看上去只是寻常大小,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所处的位置也位于中军大营偏西之处,并没有特别隐秘可言。 但山羽同涧来到这帐篷前时,只见他双手合十,神情肃穆的结出几个法印,旋即帐篷前便有一道蓝色的光晕浮现,随着山羽同涧的法印结出,那道光晕层层退去。 鲜于破见此景,心头一愣,但很快便明悟开来。 这是某种阵法,能够迷惑旁人,在这阵法没有打开之前,就算进入了帐篷想来也看不见什么东西。 “走。”此刻的山羽同涧显然已经将鲜于破当做了亲信,他看向对方如此示意道。 鲜于破闻言赶忙与之一同走入帐篷中。 进去一看,鲜于破便见一道身影盘膝坐在那处,他周身的灵力奔涌,一道蓝色的光柱从他的头顶涌出,链接着凶阴山的方向。 这赫然就是在施展着以身临躯之法的山羽关! 看见对方所在的鲜于破眸中闪过一抹决色,他的身子朝着山羽关靠了靠,嘴里言道:“将军,那就快些施法,唤醒将军,迟恐生变。” “好!待父亲醒过来,以他武君之威,定然要让那李丹青,为我辽军将士血债血偿!”山羽同涧咬牙言道。 说着,他沉下心神,将心神融入神海,然后他的头顶也涌出一抹蓝色的光芒注入到山羽关的体内。 以身临躯的法门极为特殊,不能直接唤醒,否则极有可能伤到施法者的元神,只能以神念侵入,告知对方,让其自己收敛这法门,也就是说,在这时,山羽同涧也会短暂的进入无知无识的状态。 一旁的鲜于破紧张的看着此景,在山羽同涧的双眸合上的刹那,鲜于破的眸中顿时亮起一抹决色。 他的身子猛然上前,袖口下一柄短刀滑落,就在这时,将之直直的刺向眼前那盘膝而坐的山羽关! 第三百四十六章 请求 鲜于破的出手完全出乎了山羽同涧的预料。 他对此并无半点设防,直接便进入入定之状,故而也并未察觉到鲜于破的行径。 直到鲜于破手中的匕首在那时重重的插入了山羽关的胸口。 这一剑,鲜于破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匕首插入了山羽关的胸膛,鲜血在第一时间喷涌而出。 而巨大的痛楚,带来的后果是山羽关以身临躯的法门戛然而止。 山羽关头顶的光柱在第一时间散去,他紧闭的双眸睁开,脸色却骤然煞白,这不仅是因为鲜于破给他带来的伤势,也因为以身临躯的法门骤然中断,给他元神带来的巨大损伤。 山羽关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自己的部将正满目充血,将手中的匕首,死死的扎入自己的胸膛。 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身为武君境强者的气势猛然从他体内涌出,那鲜于破在那股气势之下,身子一颤,然后便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帐篷的边缘,将整个帐篷撞倒,嘴里也在这时喷出一口鲜血,神情顿时变得萎靡。 山羽同涧也因为感受到自己父亲的法门散去,而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他同样收回了自己的法门,在那时清醒了过来。 在看清山羽关的模样后,他心头一惊,嘴里高呼一声:“父亲!” 旋即便快步走了上去,伸手扶住脸色惨白的山羽关。 “怎么回事?”山羽关强撑着身子,一只手靠在山羽同涧的肩头,嘴里如此问道。 山羽同涧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羞愧之色,他低声道:“武阳人奇袭大营,我守备懈怠,被他们得逞。” “又被鲜于破那贼人蛊惑,本想着带爹离开,却不想那鲜于破竟然在这时叛变,趁着我施展法门准备唤醒父亲的时候,偷袭父亲……” “武阳人杀来了?”听闻这话的山羽关眉头一皱显然也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父亲此事说来话长,如今这中军大营已经落入贼人之手,父亲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父亲身为三军之首,不容有失!” 山羽同涧说罢这话,扶着山羽关就要离开。 “跑!?你们跑得掉吗?我武阳大军已至,辽人狗贼,你们该还债了!”可就在这时,一旁那位被山羽关轰击倒地的鲜于破却爬起了身子,此刻这位男人已然是口鼻流血,神情狼狈,哪怕是站起的身子亦是踉踉跄跄,似乎随时都可能倒地一般。 但他的眉宇间此时却涌动着一抹笑意,那般真切,那般肆无忌惮。 而随着他此言一落,数道身影也在这时落在了众人的周围,那些人周身所弥漫出来的气息,几乎都是神河境亦或者接近神河境的强者,数量足足有四五位之多,而他们的身后还有大批的甲士靠拢过来,已然是一副天罗地网插翅难飞的景象…… “鲜于破!我待你不薄,你竟然与武阳人勾结!卖主求荣!”山羽同涧也看清此刻的形式,顿时怒从心头起,看向那鲜于破便破口大骂道。 鲜于破捂着自己的胸口,并不理会山羽同涧的怒骂,而是转头看向到来的李丹青,以及他身旁的方厚土,从怀里颤颤巍巍的掏出了一枚狼牙吊坠,低声道:“白狼军,影狼部,陈破见过世子与方统领。” 方才赶到的李丹青眉头一挑,从对方此言中倒是弄明白了些许此刻的状况,他朝着对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而伤势的眼中的鲜于破得见此景,似乎完成了某些极为重要的事情,身子一歪,在那时倒了下去。 方厚土见状赶忙派人前去将鲜于破生死不知的身子抬了下来。 李丹青固然心底有些担忧,但此刻却没有太多的精力去顾及此事…… 他与众人依然紧张的注视着位于中心的山羽关以及山羽同涧父子二人。虽说这山羽关此刻已经受伤严重,但毕竟对方是武君级别的大能,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样级别的强者,哪怕是到了穷途末路,却依然不可小觑。 而山羽关父子自然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在第一时间并没有妄动。 此刻那山羽同涧的神情紧张,盯着众人的目光中写满了惶恐与担忧,反倒是被他扶着的山羽关显得甚是平静。 他的目光在在场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他倒是并没有再这时说出些什么乞命之言,而是颇有几分感叹的低语道:“像,真像啊……” 李丹青的眉头微皱,倒是有些弄不明白,对方此言何意。 可山羽关又在那时言道:“你和你父亲生得当真是一模一样……” 李丹青并不喜欢这样的寒暄,他的眉头一皱,说道:“山羽不会是想说,你与我父亲有旧,然后以此求我饶你一命吧?” 听闻这话的山羽关淡淡一笑:“换个旁人我或许会试试,但李牧林的儿子,我就不费这功夫了。” “我和他打了半辈子,输多胜少,本以为他死了,这天下就没有人能是我的对手,却不想还是栽到了,他儿子的手上,我山羽关这一辈子,终究敌不过他啊。” 山羽关的感叹却没有得来李丹青半点的怜悯,李世子的眉宇间已然寒光涌动,周围的刘自在青竹等人已经摆开了架势,从四周缓缓的朝着山羽关靠近。 “这世上打不过我爹的人,数不胜数,山羽将军倒是不用自怨自艾,想开点就好。”李丹青这样说着,眼角的余光却看着朝着山羽关缓缓摸过去的众人,他在心底暗暗计算着在哪个时机发难,才能确保将这位武君级别的强者斩于马下。 山羽关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瞟了一眼靠过来的众人,低声道:“李世子是准备杀了我,还是准备生擒啊?” “怎么?山羽将军对此有什么建议吗?”李丹青的心头还在衡量如何对付他,自然也乐意与之虚以为蛇。 “若是要杀,倒是不难,只是可能世子与诸位会免不了付出些代价,可如果想要生擒的话,可比杀我要麻烦许多,而且生擒我对于世子而言的意义,想来也就无非是从我嘴里得到些你们想要的东西,譬如我背后这座圣山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山羽关气定神闲的言道,那优哉游哉的模样,丝毫没有落入险境的自觉。 李丹青对于此言,沉默以对。 虽然他不太喜欢到了此刻对方依然平静淡漠的模样,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至少在这一点上,他说得并没有错。 而李丹青的沉默,在山羽关看来更像是默认,这位大辽国的三军统领神情平静的再言道:“但是世子总归不会觉得,我会这么轻易的被你生擒吧?我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太好,与诸位动起手来,不敢说能将诸位尽数斩杀,但想要自戮绝非难事,听闻世子素来重情重义,你的这些同袍到时候丢了性命不说,我也自戮而亡,世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丹青闻言,沉眸看向山羽关,低声问道:“那山羽将军有何高见?” “谈不上高见。”山羽关摇头笑道:“只是有一笔买卖,想和世子谈谈。” “辽人奸诈,世子可不能着了他的道!”身旁的公孙止在那时高声言道,显然是对于这山羽关抱有极大的敌意。 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阻拦了公孙止的话,然后看向对方说道:“愿闻其详。” 得到这样回应的山羽关眯起了眼睛,说道:“我可以告诉世子一些辛密,比如关于神台,关于凶阴山,也关于大辽国即将统御天下的依仗。” “我相信世子对于这些事情应该很好奇,之前也应该在一些辽人俘虏的嘴里听说过了一些。但他们能知道的毕竟有限,而我不一样,我是这个计划最初的参与者,我能告诉世子想知道的一切,这一点,可是世子无论抓到多少俘虏,都不可能问出的事情。” 李丹青挑了挑眉头,他的心中其实是有些意动的。 从辽人俘虏中得到的消息太过匪夷所思,李丹青难以确定这是以讹传讹,还是辽人上层故意放出的烟雾弹。 但辽军的所作所为却显然是有所图谋,且为此,他们的行径已经算得上是兵行险着,李丹青不相信能与武阳朝抗衡这么多年的大辽国高层,在没有实际的证据前,会相信这样虚无缥缈的言论,从而倾尽全国之力。 故而山羽关的提议,无论在任何意义上,对于李丹青来说都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他为此低头沉吟了一会,然后抬头看向对方:“既然是买卖,那将军准备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山羽关闻言,脸上终于荡开了一抹笑意:“我既然已经落到了这样的天地,输得也是心服口服,也就不会为自己乞命。” “为世子解惑之后,我会自戮,只求世子给我留个全尸。” “而除开这些……”说到这里,山羽关看向自己身旁扶着自己的儿子山羽同涧。 他的眸中泛起一抹慈色,然后方才说道:“还请世子放我这儿子一条生路……” 第三百四十七章 武君界 “爹!不可!”山羽关的这番话出口,李丹青还未给予回应,他身旁的山羽同涧便是骤然脸色一变,在这时大声言道。 “中军大营失守是我掉以轻心所致,数万将士被杀被俘,皆是我一人之过,我之罪责罄竹难书,则能再因此连累父亲,要走咱们一起走,要死,儿陪你一同战死!” 山羽关闻言笑了笑,他看向焦急的山羽同涧,伸出手像孩童时一般,轻轻的抚摸着对方的头顶,然后低头靠在了对方的肩上,用极轻的语调说道:“听话,辽军四部不可群龙无首,武阳人断不会放我离开,你活着,我大辽国才有希望。” 山羽同涧闻言一愣,他当然知道自己父亲所言有其道理所在,可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在那时他的眼眶一红,不断的摇头。 可山羽关却不给他再多言的机会,在这时再次看向李丹青,朗声问道:“世子觉得这笔买卖如何?” 李丹青倒是没有听清山羽关对山羽同涧说的话。 他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抬起了头,然后看向山羽关,在那时咧嘴一笑,旋即言道:“我拒绝。” 这话一落,他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身形一闪,竟然在这时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朝着山羽关冲杀过去。 他手中的朝歌剑在这时猛然抬起,滚滚杀机奔涌,裹挟着千钧力道,将重剑直直的朝着对方的面门斩去。 “父亲小心!” 山羽同涧得见此状心头一紧,他大声言道,正要上前阻拦。 可身旁的山羽关却忽然伸出手,在他的身上一拍,将他送出数丈开外,同时他自己却欺身上前,一只手朝着虚空一握,一旁的地上一柄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弃剑就在这时落入他的手中。 手握此剑的山羽关迎向杀来的李丹青,剑身相遇,在半空中发出一声闷响。 山羽关虽然修为已到武君之境,但之前鲜于破的突袭让他受到了不小的伤势,而最重要的却是,以身临躯的法门被强行中断,给他元神带来的损伤极为严重,让他的战力可谓十不存一。 手中的长剑在与朝歌剑相遇的刹那。 朝歌剑上传来的巨大的力道,让山羽关的脸色骤然一变。 而他手中的长剑之上更是在这时蔓延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纹,伴随着“砰”的一声脆响,长剑如琉璃一般,顷刻崩碎。 巨大的力量并未有因为长剑碎裂,而散去,反倒继续冲击向山羽关。 山羽关的脸色煞白,身形不断退避,足足在退出三丈开外方才停住。 “父亲!”不远处被山羽关推开的山羽同涧见状心头一紧,提剑就要上去援助,可脚步方才迈出,那推开数丈的山羽关却忽然伸出手,一股蓝色的灵力顿时在山羽关的周围涌起,将他的身子围在了其中,让他没有丝毫办法从此处走出。 山羽同涧的心头焦急,在这时不断的拍打着这道蓝色屏障,但却一时间难以突破。 这其实是很古怪的举措,李丹青拒绝了他的提议,对于山羽关父子而言,唯一的出路就是与武阳人决一死战。 但偏偏,山羽关却不息损耗自己本就不多的灵力去禁锢住了山羽同涧。 为的,只是让他不参与这场必死的战斗。 可他若是战死,李丹青又怎么可能放过山羽同涧呢? 山羽同涧对此同样满心的疑惑,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细想,因为相比于这些古怪,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父亲的状况。 山羽关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出心神召唤除了一道屏障,而李丹青的身形在这时杀来,不依不饶的再次挥剑砍向对方。 山羽关的眉头一皱,他眸中闪过一丝寒芒。 “灵殇!”他的嘴里吐出两个低沉的字眼,一股剑意在这时从他的体内涌出。 漫天的飞雪带来的彻骨的寒意,而随着这两个字眼出口,那弥漫在山羽关周身的寒意在这一瞬间,比起这漫天飞雪还要更彻骨百倍、千倍…… 而随着这股气息漫开,他双足立足之地,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色,并且不断的朝着周围蔓延开来,而杀到山羽关身前的李丹青首当其冲,被这道蔓延开来的灰色气息笼罩。 方才接触到这灰色的气息,李丹青的脸色便是一变。 武君界! 他的心头惊骇,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 武君与寻常武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这武君界。 武君一旦张开武君界,在武君界中,他的战力会呈几何倍的提升,而对于寻常武者而言,在这武君界中,自己的力量则会被极大的削弱,此消彼长之下,寻常武者几乎没有与武君抗衡的资本。 这山羽关虽然受伤严重,但武君界将李丹青包裹的瞬间,一股阴冷之气便在这时从四肢百骸涌来,弥漫李丹青的周身,那股气机与任何灵力不同,更像是一种死气。 他顺着李丹青的毛孔涌入李丹青的体内,李丹青体内的气机流转在那时变得缓慢不已。 他前进的速度顿时下降了数分,李丹青咬了咬牙,他知道在这时想要逃跑,已经是来之不及,于此如此,倒不如舍命一搏。 抱着这样的念头,李丹青眸中亮起一抹狠色。他的身形又快了几分,直直的冲杀到了对方,背后数道龙相浮现,手中的朝歌剑被他高举,以力劈华山之势砍向对方的面门。 而随着武君界的张开,山羽关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他没有之前的慌乱之状,反倒在那时抬起了自己的手,一柄雪白的长剑就在这时浮现在他的手中。 他将剑身轻轻一举,迎向李丹青。 铛! 伴随着一声轻响,双剑相遇。 李丹青虽然被武君界压制了力量,但他的力量本就超出了寻常人的范畴,这一剑挥出,山羽关手中的剑身还是不免一沉。 二人的剑锋对峙,身子贴得极近。 山羽关眯着眼睛看向眼前双目赤红的李丹青,忽然低声道:“世子这是何苦,我的提议难道对世子没有一点吸引力吗?” “父亲曾经不止一次给我提起过将军,他说辽国之中,可谓英雄中,唯将军一人尔。”李丹青一边双臂发力,一边低声言道。 “将军是胸怀大辽国社稷之人,为了大辽国的兴衰,数十年如一日,夙兴夜寐,父亲更说,如有一日,龙武关被破,那一定是出自将军的手笔。” 李丹青的话,让山羽关的心头一颤。 对于那位已经死去的李牧林,山羽关的心头多少抱有些许别样的情绪。 那时以为山羽关一生都没有战胜的对手,他心中畏惧他,憎恶他,却也由衷的敬佩他。 得到对方的肯定,在那时山羽关的心头却是不免生出一股略显矛盾的欣慰感。 “我家老头子这一辈子素来心高气傲,能得到他这样评价的人可不多,可见将军绝非是那种能为了小家之情,而将家国大义抛诸脑后之人。” “将军嘴里所言的秘密,我自然想要知道,但将军能主动将他作为筹码,我想不仅仅是因为在乎自己的儿子,更多的是因为,那个秘密恐怕已经到了藏不住的时候。既然如此,在下更想亲自去揭开,而不是从将军嘴里得知。” 李丹青这样说着,他背后涌动的龙相在那一瞬间纷纷仰天长啸,落在剑刃上的力道也在这时狂暴了几分。 山羽关的脸色微变,他体内伤势因为强行催动这武君界已经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咬了咬牙,沉声道:“知我者,李牧林也!” 他这般言罢,一股灵力从体内涌出,将李丹青震退。 武君的力量不容小觑,就像是将死的雄狮,只要他还没有合上双眼,那在那之前,他随时可能暴起伤人,将任何小觑他的人撕开颈项。 李丹青自然不敢大意,他的心底万分警惕,可当股力量爆开之时,他的身形还是不由得暴退数丈开外。 鲜血也在这时,从他的嘴角溢出。 山羽关同样是狠辣之辈,断不会给李丹青喘息的机会,他爆喝一声,身子拖着道道残影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他手中的长剑高举,剑锋凌冽,朝着李丹青的面门袭来。 “青鸟随龙腾!” “八虎出渊!” “黑水刀法!” “白狼问鼎!” 而这时数道爆喝之音也从一旁传来,却是青竹方厚土等人在这时出手。 之前李丹青与山羽关有意纠缠,为的就是给众人寻找到机会,一同出手拿下对方。 但他们都没有料到受伤如此严重的山羽关竟然还能张开武君界,那灰色的气机不仅压制了李丹青的战力,同时也短暂的阻拦了已经准备出手的众人。 而在李丹青被击退的关键时刻,众人终于冲入了武君界中,见李丹青身处险境,众人更是没有半点的犹豫,各个杀招在这时倾囊而出。 剑气刀意一时间如暴雨倾泻而来。 已经杀到了李丹青跟前的山羽关眉头一皱,他固然心有不甘,但明白自己此刻状况的他更知道强行出手,不仅杀不了李丹青更是会让自己身处险境。 他一咬牙,手中的攻势停滞,身形退避开来,躲开了众人的杀招。 而青竹等人也在这时落在了李丹青的身前,夏弦音第一个上前扶起了倒地的李丹青。 “没事吧?”她目光关切的问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山羽关的一击虽然威能巨大,但他早有防备,倒是并没有被伤到要害。 五人在这时并肩而立,看向前方的山羽关,众人都眉头紧皱,神情凝重,而武君界外的武阳甲士也都严阵以待。 但依照着李丹青的命令,公孙止并未下令让他们出手。 一来有武君界的存在,这些寻常甲士进入武君界都需要费一番手脚,在武君界中更是战力孱弱,极有可能无法牵制到山羽关不说,还丢了自己的性命。 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除非能不计伤亡的使用人海战术,否者寻常甲士的是没有什么参与的价值的。 当然这也不是定数,虽然李丹青不让他们与山羽关短兵相接,可却也安排了他们架好弩箭,不断的朝着此处设计。 因为有武君界的存在,甲士们丝毫不用担心弩箭会伤到李丹青等人,暴雨一般的箭支不断轰击在武君界的边缘,在灵力形成的边界外围荡起层层波澜,虽然看上去无法对武君界造成实际上的伤害,可事实上,维持武君界的存在,对于武君而言并不是一件小事。 尤其是对于此刻本就受伤严重的山羽关而言,更是如此。 箭雨不断的轰击,让山羽关每多维持武君界的存在一息,所消耗的灵力就要多少一分,他的脸色也开始渐渐变得苍白。 而李丹青等人也丝毫不给他腾出心神的机会,在那时不断的对其发动攻势。 刀光剑影在这武君界中闪烁不定。 但五人也都明白,哪怕山羽关已经在强弩之末,他们也不可能一撮而就的将之斩杀。 故而每次出手都是一击则退,由其余人跟进的攻势掩护,自己再寻机会出手。 五人的配合极为默契,山羽关左突右挡,却根本一时间伤不到众人分毫,反倒自己的身上浮现出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而被困在山羽关张开的屏障中的山羽同涧瞥见此景,更是心急如焚,他双目尽赤,嘴里疯狂的大吼着,同时身子也不断冲击着眼前的屏障,想要冲出与自己的父亲并肩作战,可那道屏障却坚如磐石,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冲开。 转眼一刻钟的光景。 山羽关的身上已经浑身是伤,而随着箭雨的冲刷,他的武君界上也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似乎已经到了支离破碎的边缘。 这时,刘自在提着大刀砍向山羽关。 黑水刀意在那一瞬间被他激发到了极致,巨大的刀身挥动,背后仿佛有滔天江水涌动,与刀身合为一体,杀向山羽关。 而这一次,之前一直试图防守的山羽关眉宇间却忽然涌出一抹狠厉之色,他面对刘自在的杀招不闪不避,一只手在这时伸出,竟是直直的握住了刘自在挥来的巨大刀刃。 刀身上的力道与奔涌的灵力,让山羽关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分。 但他眸中却并无半点颓废之色,反倒杀机涌动。 他一只手上握着的长剑剑身之上,灰色的气息密布,在那一瞬间涌遍剑身,旋即长剑被他抬起,就要缓缓的刺向刘自在。 “救人!”瞥见此景的李丹青心头一紧,朝着众人高声言道。 众人闻言也没有半点迟疑,在那时纷纷再次祭出自己的杀招,就在第一时间攻向山羽关。 而面对这样的场景,本应该已经走到绝路的山羽关的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那本来应该刺向刘子自的长剑,却在这时剑锋一转,猛然被他轰入地面。 灰色的灵力如潮汐一般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众人冲杀的脚步在那股灵力的冲击下,纷纷一顿。 而山羽关就在这时,松开了握着刘自在的手,旋即他的身形猛然一动,以快得几乎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见状,心头赫然,举起朝歌剑便猛然挥向对方。 而奇怪的是,面对李丹青这悍然的一击,山羽关却不闪不避,直直的迎上。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朝歌剑重重的砍在了山羽关的肩头。 巨大的力道之下,山羽关的肩膀发出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 吃痛之下的山羽关也是眉头一皱,但他也依然没有退避的意思,反倒是在这时,伸出了双手死死的握住了朝歌剑的剑刃。 然后灰色的灵力从他的双手之中涌出,顺着剑身缠绕上了李丹青。 李丹青意识到了不对,可这时他的双手却被死死的粘在了朝歌剑的剑柄之上,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将自己的双手从上面移开。 山羽关嘴角的笑意更甚,只见他的眸中,一道灰色的光芒衣衫而过,旋即以他为中心,周围三丈之地的灰色气息猛然涌动,青竹等人的身躯,也在这时遭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道,身形被纷纷轰飞出了这武君界。 而整个武君界也就在这时,开始不断的朝着内里收缩,坍塌。 “人说虎父无犬子。” “可世子的身上,却让我看到了比李牧林更可怕的心性。” “这样的对手,对于我大辽国来说,太可怕了,所以,不得不请世子,与我在黄泉路上同行了。”山羽关在这时言道,他的声音沙哑,浑身是血,可低沉的语调中却分明带着几分夙愿完成时的欣慰。 这短短十余息的交谈,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世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若是此子尚在,大辽国的计划便存在一分威胁,并且以自己儿子的心性,也断然不会是李丹青的对手。 他在这时已经顾不得自己体内的伤势,全力催动起了武君界,要不惜代价的将李丹青斩杀,以绝后患! 巨大的压迫感在这一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李丹青也意识到了事态的紧急,他其实已经尽可能的去高估这位武君的战力,但事实证明他终究还是小瞧了对方。 那武君界开始剧烈的收缩,周遭的空间也随着武君界的收缩剧烈的坍塌,这是一种超乎力量层次的手段。 李丹青虽然没有触摸到那层境界,但却不止一次的在书中看过关于武君界的论述。 其中便有提及,这将武君界坍缩的法门,这是近乎自杀似的手段,除非是到了穷途末路,否则没有哪位武君会使用这样的手段。 武君界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与李丹青所经历的那些里世界是如初一则的存在。而一个世界的坍缩对于存在于这个武君界中的生灵自然是一场灾难,而这同样也包括身在武君界中的武君本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丹青侧头看向山羽关,却见这时对方的目光决然,李丹青只是一愣,便回过了神来,他知道对方此刻已然是想要与自己同归于尽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父亲 武君的坍塌变得愈发的剧烈,巨大的能量波动不断的在外围爆开,让试图救援的刘自在等人难以靠近。 他们虽然依然不想放弃,一次次的动用周身的灵力冲击着武君界的外围,但却很难真的做到些什么,反倒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力量的不断涌动之下,那武君界一步步坍塌的场景。 众人的心急如焚,而一旁的山羽同涧同样神情骇然。 他不断的冲击着眼前的屏障,想要阻拦自己父亲这孤注一掷的举动,或许是山羽关在催动武君界坍塌时,自己的力量也到了被耗尽的边缘,也或许是山羽同涧一次次的冲击有了效果,那将他禁锢的蓝色屏障周围,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纹,似乎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 而这样的情形,无疑是给了他希望。 他愈发用力的冲击着那屏障,一下又一下,使出了浑身的气力。 武君界中的山羽关似乎察觉到了山羽同涧的行径,他的双手依然死死的握着朝歌剑,灰色的灵力顺着剑身也同样死死的缠绕着李丹青。 但头却在这时缓缓转了过去,看向山羽同涧。 他笑了起来。 那笑容和煦、慈爱。 山羽同涧已经许多年没有在自己的父亲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 他那么努力的修行,研习兵法,想要在军中崭露头角,其实为的就是让父亲认可自己。 但自从十来年前,山羽关第一次出兵龙武关,被李牧林大败而归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暴躁易怒。 他喜欢整日把自己关在家里,亦或者浸泡在军营中。 然后细细的梳理关于战场上的一切,寻找击败李牧林与白狼军的办法。 他再也没有时间陪着山羽同涧。 大抵就是因为这样,从那时起,山羽同涧就告诉自己,他得想办法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足够帮到自己的父亲,击败那个男人。 只是,有些遗憾的是。 那个不可一世的李牧林,没有等到山羽关的厉兵秣马的再次交锋,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山羽关对此表现出了出奇的惆怅,山羽同涧记得这个消息传来的那一天,自己的父亲出奇的没有在军营中带着,反倒一个人带着一瓶酒,回到了府中,一人独饮,直至深夜。 而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大辽国新的计划被提上了日程。 ……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今日,他们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路杀到了龙武关,那曾经不可一世的白狼军,在他们计策下土崩瓦解。 本以为一切会顺风顺水,可没想到却因为自己的大意,让青狼部走到了绝路,也让自己的父亲不得已与李丹青同归于尽。 一想到这些,山羽同涧浑身的气力就像是被人抽走了一般,瘫坐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两颊之上泪水纵横,目光更是空洞无比。 远处的山羽关似乎看出了山羽同涧的心思,他张开嘴轻声说了些什么。 隔得太远山羽同涧并听不真切,但从对方的神情,山羽同涧,却知道那话里的内容。 他说:“大辽永昌。” 随着那四个字眼出口,武君界的坍塌已经成为定局。 灰色的能量形成的世界在那一瞬间猛然朝内收缩,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归于一点。 轰! 然后伴随着一道巨大的轰响,狂暴的罡风席卷开来,将周围的众人掀翻在地。 哪怕是修为如青竹夏弦音这般已经抵达神河境的强者,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也不免脑袋发出一阵轰鸣,足足数息的光景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她们也来不及去探查这巨大的能量爆炸之后,给她们身体带来的伤势,只是在第一时间站起身子,然后奋不顾身的冲向那爆炸的中心。 武君界的坍塌,所产生的威能极为巨大,周遭的积雪在那样强大的能量下被尽数蒸发,化作水雾蔓延开来,场面上灰蒙蒙的一片,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形。 来到水雾前的夏弦音与青竹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她们不是不担心李丹青的状况,相反的是,正因为这样的但因,让她们驻足不前。 武君界崩塌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寻常人可以认知的范畴,在这样的力量下,除非同为武君境的强者,靠着自己的武君界抵御这股力量,否则断没有半点幸存的可能。 她们只是不敢在这时去揭开这个残忍的真相而已。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们楞在了那处,而就在这时,水雾的深处忽然有一道人影缓缓的走来。 那的脚步很慢,又踉踉跄跄,众人一愣,直直的看着那道身影,眸中亮起了希冀之色,但同时又涌动着恐惧。 有人还活着…… 可那人会是离尘境的李丹青,还是身为武君的山羽关呢? 无论怎么看,后者的机会都大过前者。 夏弦音与青竹当然明白,在这个时候她们应该走上前去看个究竟,可那害怕希望幻灭的恐惧,却让她们的脚步怎么也无法被抬起。 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的走出。 直到他来到水雾的边缘,直到那张虽然带着血迹,但让二人数息无比的脸颊出现,她们方才确定这并非幻觉。 二人在那时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快步走了上去,而李丹青似乎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在看见二人的刹那,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随即身子一歪,直直的栽倒下来。 但夏弦音与青竹眼疾手快,在第一时间上前扶住了他。 “你没事吧?”青竹焦急的问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说道:“无碍,那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鱼死网破。” “嗯?”听见这话的夏弦音眉头一皱,倒是无法认同李丹青的话。 毕竟这自毁武君界的事情都做了出来,又怎么可能没有与李丹青同归于尽的决心呢? 李丹青似乎看出了夏弦音的疑惑,他并不多言,只是看向前方的某处,嘴里低声道:“在这最后关头,他想的,不过是做一位父亲罢了……” 二人闻言一愣,目光顺着李丹青的目光看去,只见本应该瘫坐在那处的山羽同涧,不知何时已然没了踪影…… 第三百四十九章 执笔 李丹青倒是没有说谎。 他的身子并没有大碍,只是十余息的光景的过去,他苍白的脸上就恢复了些许气色。 这当然有他肉身强悍的原因在,但更大的缘由却是因为山羽关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杀他。 崩裂武君界也好,那番要置李丹青于死地的言论也罢,说到底都只是围魏救赵的诡计。 武君界崩塌,将李丹青包裹其中,对于青竹夏弦音等人而言,李丹青的生死自然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眼看着李丹青步入险境,众人的注意力在这一瞬间也尽数被那番场景所拉扯,而也就是在这时,山羽关却停下了自己的法门,只是催动灵力在原地激发起一阵剧烈的爆炸,以此掩人耳目。 而借着这个机会,他却用自己剩余的全部力量催动了一道法门,将山羽同涧转移出了此地…… 也正是因为众人的心神全部落在他与李丹青身上的缘故,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山羽同涧已经消失在了这中军大营。 夏弦音与青竹二人看着眼前的场景,再听闻李丹青的话,虽然她们并不了解其中的细节,但却大抵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李丹青渐渐平复下了体内紊乱的气机,他将靠着二人肩上的手,收了回来,靠自己站直了身子。 身旁的二人都有些担忧的看向李丹青,但李丹青却朝着二人摇了摇头,示意她们自己无碍。 二人虽然还是有些担忧,但终究没有在这时出言反驳李丹青。 场面上分外死寂。 对于大多数寻常甲士而言,他们自然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见自家的将军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下都能转危为安,一时间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充斥着敬畏之色。 而这时,那道被能量波动所激起的雾气也在这时缓缓散开,众人也看清了那其中,那位已经倒在地上的没有生机的山羽关。 众多甲士脸上的敬畏之色,在那一瞬间渐渐变得骇然。 在他们看来,这几乎等于是自己的将军,独自一人斩杀了一位武君级别的强者。 这样的情形,无疑让李丹青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又朝上提了一截。 李丹青却只是瞟了一眼那山羽关的尸体,心头却不免有些五味陈杂。 作为对手,他自然不可能对山羽关生出怜悯,但对方在最后关头,拼尽全力也要将山羽同涧送走的举动,多少触动到了李丹青。 若是放到寻常时候,李丹青大抵会让人将这位山羽关好生安葬。 但…… 山羽关作为父亲亦或者辽人大将,确实有值得钦佩的地方。但对于那些死去的武阳百姓与甲士,他拥有都会是一个祸首,都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把他的尸体给我悬在中军大营外,正对着凶阴山的方向。”李丹青平静的说道,将一道军令宣之于口。 公孙止的眉头微皱,他倒不是起了什么妇人之仁,只是这两军交战,互有损伤,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通常情况,依然讲究一个死者为大。 将战死之人悬于门前,这样的先河一开,对李丹青的名声自然不是什么好事,而最可怕的是,这也意味着于此之后,若是辽人同样这样对待他们武阳战死之人,他们也就无可指摘。 李丹青似乎察觉到了公孙止的异状,他侧头看了公孙止一眼,神情冷漠。 公孙止的心头欧一颤,那到了嘴边的劝解之言,在这时被他生生的咽了回去,旋即便低着头,带着几位甲士,将那山羽关的尸首抬走。 “接下来咱们怎么做?要不要乘胜追击,把那些辽人一网打尽。”刘自在倒是依旧是那样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 他对辽人恨之入骨,悬尸之举在这个莽汉看来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走上前来一脸兴奋的看着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的神情平静,只是言道:“先让大军就地修整,这里是青狼部的大本营,物资丰富,让将士们吃顿包饭,然后休息三个时辰。但布防的军队得安排好,不能重蹈辽人覆辙。” “好!”刘自在闻言点了点头。 众人手中的粮草其实只能支撑五天,但他们为了让辽军放松警惕,足足挨到了第九天才发动进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还艰难跋涉,冒着风雪穿过了陆屋郡抵达了地处偏僻的凶阴山。对于武阳的甲士们而言,他们早已是精疲力尽,全凭着胸中的一口气强撑着。 此刻修整,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之后呢?”一旁的莽窟也走上了前来,看向李丹青问道。 他方才已经带人清点了一番辽人的物质,确实丰厚无比。 足以他们这七万余人支撑一个月的时间,并且可以想象的是,此刻青狼部的大军都在凶阴山上,以凶阴山恶劣的环境来看,他们并不能携带太多的补给。 武阳的大军完全可以在这里以逸待劳,等着青狼部的大军攻杀下来。 毕竟青狼部虽然败在了李丹青的突袭之下,但死伤的毕竟只有两万不到的人马,青狼部的主力尚在。 这对于武阳大军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李丹青闻言却在这时转头看向莽窟,他的神色平静道:“修整好后,让甲士们随身携带好三日的粮草。” “嗯。”莽窟闻言点了点头,但旋即眉头一皱,倒不是说李丹青这命令有什么问题,而是李丹青在说完这话后,便忽然没了后文。 他抬头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在这时迈步走向人群,来到了那位随军前行的鹿书德的跟前。 他朝着这位年迈的书生拱手行了一礼,言道:“鹿先生,有件事想请你出手办一办。” “何事?”老人闻言有些奇怪,他跟着大军本来只是想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文职工作,却不想大军接连受挫,他跟着大军其实已经算是一个累赘,自然是一时间想不到自己还能为大军做些什么。 李丹青却在这时笑道:“想请先生执笔,写一封信。” “嗯?信?写给谁的?”鹿书德问道。 李丹青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凶阴山,低声应道。 “山羽同涧。” 第三百五十章 来信 山羽同涧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恍若做了一场噩梦,在一瞬间被惊醒,他起身抬头嘴里惊呼道:“父亲!” 可除了漫天的风雪声,周围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回应他的高呼。 他眨了眨眼睛,愣愣的看向周围,入目的是一位头戴面具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下的身影。 隔着那金属铸成的黑色面具,山羽同涧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但那双透过面具所注视过来的目光,却让山羽同涧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记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因为他的懈怠,本应该布防的大军却没有及时的完成自己的任务,让武阳人趁虚而入,将中军大营攻陷,自己又被奸人迷惑,将自己父亲的行踪暴露,以至于他们父子二人在那时身陷重围。 而在最后的关头,他的父亲却忽然施展出了一道法门,将自己传送到了此地,也就这凶阴山之上,青狼部大军所在。 想明白了其中就里的山羽同涧顿时泪流满面。 他赶忙起身拉住了身前这黑袍男人的手,嘴里大声言道:“木先生!快救救我父亲!他正被武阳人围剿!” 他的神情急切,脸色通红。 但相比于他的这番作态,身前穿着一身黑袍的木先生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对于对方表现出来的急切视而不见。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有些发狂的山羽同涧,既不阻拦也不劝解。 直到半刻钟的光景过去,嘶吼着的山羽同涧渐渐平息了下来,他方才看向对方,说道:“山雨将军已经死了,请小将军节哀。” 他的语气那般平静,就好像在诉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山羽同涧在那一瞬间却颓然的坐在了地上,他就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气力一般,呆坐在地,动弹不得。 他何尝不知道,木先生所言的就是铁一般的事实,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根本就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步,所以才会在最后关头用尽所有的力量,摆出一副要置李丹青于死地的架势,以此来吸引武阳人的注意力,这才给他争取到了逃出升天的机会。 山羽同涧明白自己的父亲的性子,若不是自知已无生路,以自己父亲那般孤傲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却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样的事实。 他幻想着或许,自己的父亲还有些别的什么办法,可以再支撑下去,只要自己带着大军可以足够快的杀到中军大营,或许就有办法救到自己的父亲…… 而此刻木先生的话,无疑是击碎了他心头最后一丝幻想,也击碎了…… 山羽同涧的信念…… 山羽同涧在那时神情迷茫的举目四望,忽然心头一震,双眸之中燃起火光,他再次起身抓住了木先生的手,言道:“那就请木先生快些调集兵马,我们倾我青狼部之兵,定要斩杀李丹青,为我父亲报此血仇!” 木先生低头看着这神色癫狂的山羽同涧忽然问道:“将军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将军在最后关头拼尽一切,也要将你救出来?” 听闻此问的山羽同涧一愣,看向木先生。 平心而论,他并不喜欢这个终日带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木先生的担忧是对的,无论是对于武阳人的推论,还是对于李丹青的防范,都是无可挑剔的。 只是这样的认知来得太晚了一些,而他也为此付出了太过昂贵的代价…… 他的脑袋一团浆糊,更是无法回答出对方的问题。 “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还是因为事已至此,能活一个是一个?”木先生倒是并不急着得到答案,反倒慢悠悠的继续反问道。 山羽同涧愣了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大将军胸怀大志,终其一生都在为大辽国的兴衰而忧虑。” “他知道出兵武阳,是大辽国一劳永逸,让天下苍生从此不再遭受兵戈的最好办法,所以他为此付出了一切。” “而同样的,这个计划太过宏大,以至于经不起半点变数,今日他龙游浅滩,虎落平阳,没有生机可循。但大辽国的四部却不可一日无主,否则,生起内乱,反倒被武阳人逐一击破,那大将军半生的心血也就付之一炬了。” “他知道,他死了,对于我们大辽国而言,需要的是一位能够接过他大任的明主,而小将军就是他认定人选!” “小将军在中军大营中玩忽职守,已经致使我青狼部的上万甲士战死,大将军牺牲,现在大将军以性命作保,求得小将军苟全,小将军是要继续肆意妄为,颓废下去,辜负大将军的重托,还是要振作起来,完成大将军未尽之事业,皆在小将军一念之间。” 山羽同涧听闻此言,身子一颤,那眸中的火光渐渐熄灭…… …… “武阳人虽然占领中军大营,但青狼部的主力尚在。” 一日之后,山羽同涧与木先生并肩走在凶阴山的山巅之上。 那里辽人的甲士们正冒着漫天飞雪,奋力的修建着神台。 一块块巨大的石料被从山腰处缓缓抬上此处,这些石料每一块都有一人之高,表面光滑无比,如玉石一般,表面闪动着森白色的诡异光芒,其中一面还被雕刻着血色的符文,不知其具体的含义,但却透着一股妖异的味道。 这些石料似乎极为沉重,哪怕是在底部安放得有便于运送的滚轮,可每一块石料依然需要十余人一同拉拽着绳子才能缓缓拖动,时不时的便会有辽人的甲士在这个过程中累倒在地,但很快又会有新的甲士快步上前,接替他的位置。 而石料被运送到山巅之后,又会被一个齿轮组装而成的装置,用吊绳缓缓抬上神台正在修筑的位置,将之安放在其上。 “粮草虽然紧张,但暂时还够用七八天的样子,我们完全可以一边修筑神台,一边等待黑绝部的援军到来,到时候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定能将武阳大军一举歼灭。” 木先生看着这有条不紊进行着的一切,嘴里平静的说道。 身旁跟着的山羽同涧经过了一日的冷静,虽然已经从山羽关的战死中恢复了不少,可情绪依然不高,对于木先生所言之物,并不给予太多的回应。 只是点了点头,应道:“都依先生的意思。” 木先生似乎也明白此刻的山羽同涧并没有太多的兴致去聆听自己的话,索性也不再给他介绍神台之事的进展,只是转而道:“将军才蒙大变,心情沉重,这凶阴山巅,风雪甚大,不如先回去休息,如今将军是三军统帅,四部之首,如果累垮了身子,那必定让辽人四部群龙无首,于大局不利。” 听闻这话的山羽关抬头看了一眼木先生,说道:“木先生是聪明人,我听了许久木先生的计划,无论是神台的修筑安排,还是下一步等待援军的做法,都条理清晰,万无一失,有木先生的安排,在下放心。” 木先生闻言,点了点头,那铁铸的面具背后,眸中闪露出欣慰之色。 “这些事都是我该做的,大将军待我恩重如山,我理应全力辅佐将军。” “这些事,将军整理好思绪,随时可以来帐中寻我,我一一教给将军。”木先生在这时言道。 他这话说得就颇有玩味之处。 山羽同涧当然可以稳固辽人四部的军心,但这神台的计划,其核心部分,甚至一些最重要的秘密,却都只有木先生与山雨关知道。 山羽同涧虽然如今名义上是辽人的大统领,但许多军令却都由木先生下发的。 这老将新亡,山羽同涧尚未完全掌握辽人四部,整个辽人四部多少有那么一种主少国疑又权臣当道的风雨摇曳感。 而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内部生出间隙。 木先生这番话,就是为了让山羽同涧安心,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接过大权,不希望他因此而对自己生出间隙。 这时极为聪明的以退为进之道,而如今的山羽同涧刚刚经历了父亲的死,对于这些事情还是有些意兴阑珊,他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入了不远处的大帐之中。 走入其中的山羽同涧躺在软塌上睡了一觉,但这一觉睡得却不是太安稳,那关于自己父亲的梦魇总是萦绕不散。 他又一次从梦中被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从床榻上站起身子,准备出去走走,可脚步就要迈出大帐的刹那,他却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一步,那迈出的步伐忽然一顿,又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那大帐中的案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封信封。 山羽同涧眉头一皱,走到了那处,将信封拿起,伸手将之拆开,定睛看去,只见那信纸的抬头上赫然写着。 大辽国青狼部少主,山羽同涧亲启。 武阳世子,李丹青敬上。 第三百五十一章 分裂 山羽将军,生于贵胄之家。 胸有九鼎之志,腹有乾坤锦绣。 年少成名,征战八荒,荡平六合,威震四方。 然龙武关前,折戟沉沙。 至此威名扫地,郁郁寡欢。 十年励精图治,再起兵戈,以魑魅为兵,以魍魉为士。 侵我疆土,戮我百姓,毁我圣山。 然,天理昭昭,日月浩浩。 我之将军奉天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雷霆虎步,并集虏庭,旌旗猎猎,若举神明。 替天行动,终斩贼首。 其罪浩瀚,罄竹难书,故悬尸五门,施以极刑。 三日之后,贼神魂湮灭,再绞以肉糜,裹于甘草,分食于烈马。 此上告天人,下感冤魂之举,天地同观。 故以此信告之将军,往将军前来观礼。 山羽同涧的双目赤红,双手死死的握着手中的信纸,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他一瞬间怒不可遏,几乎是在那时不假思索的站起身子,快步冲出了营帐。 “来人!来人啊!” 山羽同涧怒声大吼道,周围忙碌的辽人士卒在这时纷纷停下,神情困惑的看向自家的少将军。 而一旁带着几位士卒正在查看神台进度的木先生也在这时恰好路过,他看向山羽同涧,神情平静,身旁的甲士见状,正要上前去阻拦神情看上去颇有几分癫狂的山羽同涧。 可脚步方才迈出,木先生就在这时伸出了手,拦住了众人。 “清点兵马!和我一起杀入敌营,迎回大将军的尸首!”山羽同涧继续言道。 这话出口,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他们看了那山羽同涧,又看了看一旁静默而立的木先生,在几息不到的迟疑之后,这些辽人士卒,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们开始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 众人的退避,大大出乎了山羽同涧的预料,他的眉头一皱,神情愈发的激动:“我说让你们轻点兵马,杀入敌营,迎回大将军的尸首!你们听不见吗?” 他说着与之前如出一辙的话,但语调比起之前却激动了数倍不止。 可是周围的士卒却只是低着头,继续搬运着石料,这一次,连看都未有人看上他一眼。 山羽同涧就是再蠢,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经,他愤怒得双脸通红,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那位木先生的身上,他就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在那时快步走上了前去。 他将手中的信件递了上去,神情激动的高声言道:“木先生!你看看!李丹青那个混蛋要将我父亲的尸首悬于午门,还要将之分尸而食,还要请我去观礼!” “木先生,你快些点兵,我可做先锋,咱们这就杀向敌营,让那李丹青血债血偿!” 山羽同涧的神情激动,可听闻这话的木先生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只是低头看着山羽同涧,阴冷的眸中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古怪光芒。 “木先生!木先生!”他在那时大声的呼喊着对方的名字,试图得到对方的回应。 但木先生还是站在原地,既不阻拦他略显疯癫的行径,也不发言回应。 他就只是这样看着,直到山羽同涧渐渐安静下来。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些什么,山羽同涧语气中的哀求在这时忽然变作了愤怒,他怒目看向木先生,大声言道:“我懂了!你是想要夺权是吧!” 说着他又看向周围那些甲士,又大声怒吼道:“你们是畏战对吧?” “武阳人如此羞辱你们的大将军,你们却能选择龟缩于此!你们哪里还有我们半点辽人勇士的样子!你们都是些懦夫!” 辽人素来在意名节,准确的说,是在意别人质疑自己的勇气。 在辽人的信仰中,他们认为只有真正的勇士,才有资格在死后去往神国,享受无上的荣耀。 山羽同涧这样的话,多少有些刺激到了周围的辽人,他们看向山羽同涧的目光隐约有些阴沉。 “将军的愤怒,是因为大将军,还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木先生却在这时问道。 山羽同涧一愣,反问道:“有什么区别吗?” “若是在意的是大将军,那大将军临死前的遗愿是为了完成我大辽国的伟业,为此,他可以抛弃一切,尸首被辱固然令我等心痛!但相比于此,我们铸就神台,召唤神灵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李丹青狡诈非常,这信既然能送到你的手中,为的就是激怒少将军,此刻我们大军前去,定然落入对方的圈套,此番行径无异于让亲者痛而仇者快,乃是莽夫之举!” “若是将军在意的是你父亲的名节,那殊不知,因你而死的数万甲士中,有几多是旁人的父亲,他们父亲的尸首少将军可曾想过为他们夺回?之前,你因为玩忽职守,已经犯下大错,不思悔改也就罢了,如今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还想至我辽军于险地,此番用心如何当得起我辽军统领?” “即日起,我便免除了四部统领之位,由我禀明朝廷,然后再定出合适人选!” 木先生的态度出奇的坚决,只言片语间就着去了山羽同涧身份。 山羽同涧闻言顿时脸色难看,他怒目盯着木先生,怒吼道:“姓木的!你敢!” “我大辽国王位素来嫡传,你是个什么东西,能着去我的统领之位,真以为我这辽军四部,是你的后花园吗!?” 山羽同涧这番话,已然是与木先生撕破了脸皮,周围的甲士看着这番情形一时间也是神情各异。 “少将军累了,你们带少将军回去休息吧。”木先生在这时言道。 跟在他身旁的几位甲士便在这时走上前来,其中一人,朝着山羽同涧拱手言道:“少将军请吧。” 这样的行径根本就是在夺权,山羽同涧的性子刚烈,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他怒吼一声,直接拔出了自己的佩刀,看向周围的甲士言道:“你们是要造反吗?” 此言一出,周围的甲士都有些迟疑。 而同时,一大群辽人士卒也在这时冲了归来,为首之人是一位年纪四十五六的男人,他手提钢刀,身材壮硕,在那时言道:“谁敢动少将军,先问问我涂谷蛮手中的刀!” 涂谷蛮是山羽关身前的近臣,对于山羽家可谓忠心耿耿。 山羽关死后,他自然认山羽同涧为主,此刻见少主受奸人危害,他岂能坐视不管,在那时带着自己的部下,便围了上来,气势汹汹的就要将山羽同涧救出。 木先生大抵也没有想到,到了这时,竟然会杀出涂谷蛮这位陈咬金来。 他的眉头微皱,沉声道:“涂谷将军,是大将军身前的心腹,更应该明白大将军的胸怀,事有轻重缓急……” “呸!”只是这一次,木先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那涂谷蛮极为粗暴的打断。 “收起你的满口大义,我辽人做事,就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少将军是玩忽职守,铸成大错,但如今他愿意为大将军报仇,这就是善莫大焉!” 涂谷蛮在军中也颇有威望,他这话出口后,旋即又看向周围的甲士,在那时高声言道:“诸位!大将军待我们素来不错,我知军中好多人之前受过大将军的恩惠,今日大将军身死,那武阳人用心歹毒,竟然将大将军的尸身悬于军营帐前,更是来信挑衅,言说要让将大将军的尸体分食于战马这等畜生之口!” “大将军戎马半生,威名远播,岂容宵小如此辱没!今日我就要与少将军一道,斩杀贼人,迎回大将军尸首!诸君如还算得我大辽男儿,就与我通往!” “斩杀宵小,迎回将军!” 辽人部族,素来勇猛,之前受木先生的威势所震,不敢回应,此刻有涂谷蛮以身作则,顿时便有人面露意动之色。 十余万的青狼部大军之中近有半数,在那时放下了手中的石料在那时看向涂谷蛮,大声的应和道。 “斩杀宵小,迎回将军!” “斩杀宵小,迎回将军!” …… 那声音回荡于凶阴山巅,响彻不觉,如雷霆呼啸!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世子白头 “世子真的觉得,凭着这样一封信,就能让辽人出手吗?”凶阴山下的大营中,公孙止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有些担忧的问道。 李丹青关于此事的一系列做法,让公孙止多少有些担忧。 悬挂山羽关尸首的行径,本就有失妥当。 但如果是为了大战的胜利,公孙止倒是觉得也是值得。 毕竟相比于名节,能夺回这西境四郡,击退辽军,对于武阳的百姓而言,那才是天大的福祉。 只是,李丹青却只是想要靠着一封信,就让辽人带大军前来,这样的想法在公孙止看来,却多少有些过于天真了。 辽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品不出这其中昭然若揭的请君入瓮的味道呢? 正抬头望着远处那座凶阴山的李丹青闻言,侧头看了公孙止一眼,这位世子殿下,经历了枯月山的大战之后,早已没了以往那抹玩世不恭的模样。 或者说,那模样从一开始就只是他的伪装。 而连番的大战,经历了几次生死之后,这位世子殿下终于没有了再去维持那副模样的心思。 此刻的他不得不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与辽人的博弈之中。 对于李丹青而言,这番西境之行,已经死了足够多的人。 他不想再让任何人死在他的面前。 但兵家之事,本就是刀剑无眼的买卖。 这并不是一个贴合实际的念头,但李丹青却觉得,只要自己能多想一些,能把所有的可能都算得明白,或许就能让死亡的数量降到最低…… 因此,如今的他,在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却不是因为故作高深,只是他每时每刻,都在心底默算着这一切,反复去推敲自己的计划到底有没有纰漏,又有没有什么地方,是被他漏掉的。 “青狼部是辽人四部之中最骁勇善战的。” “倒退个五六十年,在辽人诸部中的青狼部,并算不得一个特别大的部落,是山雨家接连出了几位奇才,带着部族南征北战,这才让青狼部成为辽国诸部之首。” “而山羽关更是这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几位先辈,只能算是起了这个苗头,让青狼部在辽国诸部之中有了那么些许的话语权,而山羽关却是实打实的带着青狼部,走到诸部之首的位置。” “以武成势的青狼部族人本就骁勇善战,同时也崇尚武力,大多数族人对于山羽关更是奉若神明,他们中,当然会有人顾全大局,可同时也会有人会为此冲昏头脑,而做出想要复仇的举动,而这样的人不需要太多,只用一小撮,两三万人就够了。” 李丹青平静的说道,神情很淡漠,没有丝毫的以往在这个时候,应该浮现在他脸上的得意。 他只是像在诉说着某个事实而已。 公孙止皱了皱眉头,虽然枯月山的战败已经过去了十余天的时间,李丹青的改变也已经有些时日,但公孙止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幅模样的李丹青。 四郡之地的雪很大,一刻不停的下着,落满了二人的头。 公孙止收敛起心底的思绪,问道:“可这么一小撮人,就算真的来了,我们通过伏击将之围剿,可依然无法动摇青狼部的根本,在其余三郡驻守的辽军肯定也已经收到了消息,这个时候定然在赶来驰援的路上,到时候他们几面围剿,我们还是得……” 李丹青闻言却看向公孙止反问道:“如果你是青狼部的首领,这个时候你手下有那么一批甲士要不顾一切的攻伐敌人。” “你的手上大概有十七八万人的样子,而这批气势汹汹的主战的甲士不过两万人亦或者三万人。” “你知道这大概率是敌人的陷阱,若是不管这些甲士,让他们前去,这两三万人大抵都得死在那里,你能保留主力,但主力多少会受到这事的影响,甚至有可能敌人会如同之前般,拿这两三万甲士的名做文章。” “比如把他们带到阵前,亦或者把他们的头颅送回去,以此激起剩余的大军的愤怒,燃起大军内更多的主战之声,让事态进一步失控。” “你会怎么做?” 公孙止闻言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神情略显兴奋,看着李丹青便言道:“世子的意思是,如果来的辽军数量不多的话,咱们将之击溃之后,可以继续以此做文章,刺激剩余的辽人,诱使他们出手?” 不得不说,在听闻这个计划的刹那,公孙止确实有那么一丝茅塞顿开的感觉。 青狼部骁勇善战,如果他们能够将前来的贼军斩杀,再以此做些文章,就算不能让青狼部再做出错误的抉择,前来迎敌,也多少可以让内部生出间隙,甚至分裂。 可听闻公孙止这番推测的李丹青,却在这时摇了摇头,他言道:“这是群龙无首之下,最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我问的是,你如果是青狼部的统领你会怎么做?” 公孙止听闻这话,顿时有些犯迷糊,他眨了眨眼角,看着李丹青,说道:“世子可把我问住了……”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李丹青在这时言道:“青狼部如果真的是群龙无首,但这个时候早就有人带着大军攻杀下来了。” “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大军还是在凶阴山上按兵不动,方厚土前去送信时还特意看了看,用他回禀的话说是,如今辽军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们口中的神台的修筑,并没有什么乱子。可见哪怕是山羽关死后,青狼部依然有人可以镇压住众人,让他们维持平衡……” “而有这样的人在,他就一定会权衡大局,统筹诸方,做出在他看来最有利于青狼部的决定。” “所以,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怎么做,就成了事情的关键。” 公孙止很认真的听着李丹青所言的每一句话,但结果却是,他听得似懂非懂。 他面露苦笑,也不再花费心思去揣摩李丹青的问题,索性直接了当的问道:“所以,世子觉得那个人,会怎么做?” 李丹青倒是并不在意公孙止的愚钝,继续说道:“如果他无法镇压那些决定迎战的辽军,而我们的大军,他们此前应该也做出估算,知道我们的人数决计不会超过十万,而他们手中的青狼部主力却有十七八万之多。” “这近乎两倍的数量差距,加上青狼部的军队本身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一定不可能做出舍卒保车,看着几万人马来送死,甚至给自己剩余的部队埋下可能哗变的隐患,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青狼部的掌权者而言,最好的决定,就是被那群激进的辽人所裹挟,将大军主力一并拖出,与我们决一死战。” “毕竟无论从任何角度看,我们双方倘若真的打起来,他们都没有半点战败的可能性。” 公孙止虽然确实有些语段,但李丹青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自然也听出了门路,他在心底暗暗点头,可新的疑问又涌上脑海,他问道:“世子也说了,青狼部中还有可以掌控青狼部的人在,他既然可以在山羽关死后,让青狼部的大军继续有条不紊的修筑神台,那世子为什么又笃定,他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压下那些试图反击的激进辽人,反而会被他们裹挟呢?” 李丹青闻言看向不远处被悬挂在半空中的山羽关的尸首。 风雪汹涌,早已将这位叱咤风云的辽军大将的尸体冻僵,他甲胄之上结满了霜雪,几乎已经成了半个冰雕。 李丹青看了他一眼说道:“山羽关临时的关头,依然想尽办法要将自己的儿子送走,这里面当然有身为父亲想要保护自己儿子的本能。” “但我猜测,这背后还有那么一层原因,辽人部族素来讲究血脉传承,山羽同涧是他的嫡出,虽然一些情报上显示这位少将军有些本事,但我观他那日的表现,定然不可能是能在这般大变之事态下,还能稳住青狼部的人物。” “所以此刻青狼部的实际掌权人,定然另有其人,但是谁我却说不准,不过可以推论的却是,那个人对于青狼部的掌控也远没有达到山羽关的地步,所以山羽关才需要将自己的儿子送回青狼部,为的就是让山羽同涧为那位掌权者执旗,二人相辅相成,方才可能压制青狼部。” “可只要我们的信送到,以山羽同涧的性子,必然愤懑难当,那掌权者若是阻拦,双方也必然生出间隙,山羽关死前努力维持的微妙平衡也必然就此打破,一旦二人无法联手,那位掌权者也就没了完全压制青狼部甲士的可能,所以就定然会走到我所说的多数人被少数人裹挟的局面。” “所谓阳谋,不外如是。” “他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却还是一定会往里跳……” 听完这些话的公孙止身子一颤,在这时终于算是完全理解了李丹青的算计。 他表面看上去还算平静,可心底却已然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能如此准确的推论出这其中种种,甚至算出青狼部内部的情况,这样的心思与城府是公孙止几乎无法想象的。 一时间他对于李丹青的敬畏更是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地步。 “可如果他们真的举大军来袭,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公孙止又问道。 李丹青在这时收回了看向凶阴山的目光,也不回答公孙止的提问,只是反问道:“我让将士们带够三日的粮草,你分发下去了吗?” 公孙止当然有些奇怪李丹青的答非所问,但方才李丹青的那番话已经彻底蛰伏了公孙止,他不敢迟疑,在那时赶忙应道:“都按照世子的意思,将粮草分发下去了。” “嗯。那就好,剩余的粮草数量应该还不少,你这就去安排人手,把那些粮草集中起来,一把火烧了吧。”李丹青这样说罢,转身迈步,就朝着营中走去。 公孙止闻言下意识的想要应下,可话还未出口,却又意识到了不对,毕竟那些粮草数量丰厚,这白白少了岂不是可惜。 更何况与辽人的大战绝不是两三日就可以落下帷幕的,只带三日的粮草,其余的尽数毁去,那接下来他们的将士该吃些什么呢? 这一系列的困惑都在一瞬间涌上了公孙止的脑海,他暗暗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李丹青的命令,他赶忙在这时抬起头,看向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李丹青。 他的嘴刚刚张开,一道寒风却忽然袭来,公孙止的身子在那时一颤,双眸之中神情陡然变得复杂。 那道寒风来得很急,也很大。 吹得周围的旌旗猎猎作响,也吹落了之前那落在李丹青头上的雪…… 而直到这时,公孙止方才看见,原来这位李世子头上的青丝,不知何时,早已与漫天的飞雪,融为一体…… 只是一夜的时间…… 世子就白了头…… 第三百五十二章 兵合一处 “少将军既然做了决定,在下身为国师,既然不能改变少将军的心意,那就只能随少将军一同前往。” “这是在下应尽的本分,少将军不必多虑。” 两天之后,凶阴山的山脚。 身着黑袍的木先生朝着一脸错愕的山羽同涧拱手拜道。 山雨同涧顿时有些发愣,这样的情形多少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两日前,他收到了武阳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放到了他的帐篷中的信。 信上的内容,让山羽同涧近乎歇斯底里。 他难以接受那个被他崇拜的父亲,那个驰骋沙场,鲜有败绩的青狼王,在死后这样被敌人侮辱。 他与木先生爆发激烈的争吵,而就在木先生要动用武力将他制服的时候。 他父亲的旧部,涂谷蛮出手,站在他的一边。 与自己手下的亲信全部战死不同,涂谷蛮跟在他父亲身边多年,在青狼部中有足足三万的精锐死忠。这三万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可以说是青狼军最强的战力。 他的站队,让木先生措不及防。 木先生倒是有想过武力镇压,但无论是山羽同涧特殊的身份,还是涂谷蛮在青狼部中的威望,都让木先生投鼠忌器。 这样的组合,木先生不敢保证以自己尚浅的根基能不能指挥动剩余的辽军对他们出手,而就算真的这剩余的辽军对他言听计从,可一场内斗下来,损伤的辽军又会有多少? 此番行径岂不是正合了李丹青的心意。 他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让青狼部蒙受巨大的损失。 正是因为这些顾虑,木先生方才在最后,收起了继续强硬下去的心思。 而木先生的放任,让涂谷蛮与山羽同涧招募到了更多的青狼部士卒,到了今日凌晨,大军准备动身之事,决意给这二人前往辽人阵前的青狼部甲士已经过来五万之众。 就在众人气势汹汹的来到凶阴山脚集结之时,山羽同涧却见那木先生已经带着大军在那里等候。 经过了之前的争吵,山羽同涧对于木先生是抱有很大的敌意的,在第一眼见到木先生以及他身后大军的时候,山羽同涧的第一反应是认为这木先生带着这大批人马,是为了来阻拦他的。 也正因看出了山羽同涧的防备,这才有了方才木先生的那番话。 “木先生是想通了?”不过虽然木先生把话说得是深明大义,可山羽同涧身后的涂谷蛮却依然抱有疑虑,他皱着眉头看着木先生,也看着他身后大军,如此问道。 木先生闻言,倒是并不介怀这涂谷蛮语气中的不信任,只是言道:“事实上,少将军与涂谷将军想要为大将军报仇的心思,我一直都是理解的。” “大将军待我有知遇之恩,我岂能不想着为他报仇。” “但武阳人狡诈,那位李世子更是城府极深,贸然出击极有可能中了他的圈套,等上几日,与三郡之地赶来的三部援军里外夹击,呈围剿之势,攻陷武阳大军,方才是最稳妥的计策,也是为大将军报此血仇的最好时刻。” “但奈何少将军与涂谷将军认为大将军的尸首不可受辱,执意而为,木某是没有办法,也放心不下,故而不得不带大军同往。” 木先生的语气平静,言语之中对于山羽同涧二人的指摘也毫不避讳。 听得涂谷蛮脸色铁青,一只手更是握住了自己腰间的刀柄,似乎已经是按捺不住想要在这里对木先生动手的心思。 金属制成的面具背后的双眼将这番情形尽收眼底,但木先生却并无半点慌乱之色,依然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 而山羽同涧却在这时身后摁在涂谷蛮握在刀柄上的手,在对方有些不忿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涂谷蛮虽然性格暴躁,但对于山羽家却是十足忠心耿耿,见山羽同涧表明的意思,他虽然心头不满,却还是压下了怒火,收回了摁在刀柄上的手。 可余火未消之下,他还是忍不住朝着那木先生骂道:“你个鼠辈!放任大将军尸首受辱,还能为自己找上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要龟缩在凶阴山上,那就继续在那里当你的乌龟,我涂谷蛮手下的精兵悍将足以让武阳人伏诛!” “上一个如涂谷将军这般轻视那位李世子的人,叫龙拓阎牙,他现在和他的四十万幽云铁骑,都长眠在大风城的废墟之中。”木先生语气平静的言道。 虽然他并没有如涂谷蛮一般的暴躁表现,可讥讽之语,却是分毫不让,并不给涂谷蛮留半点情面。 事实上,木先生对于这涂谷蛮心底是有怨气。 毕竟那一日,若不是涂谷蛮忽然搅局,他其实已经快要压下山羽同涧的怒火了。 他相信只要山羽同涧冷静下来,他再言明其中利害关系,以这位少将军并不算蠢的脑子,应该是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弊得失的。 只可惜这涂谷蛮来了一手火上浇油,这才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你!”涂谷蛮闻言,方才被压下的怒火,在这时不可避免的又在胸中升腾而起。 木先生却并不在理会对方,而是转而看向山羽同涧,说道:“我已经派探子探查过来,那位李世子此刻手下的人马不到八万,虽然能从枯月山的险境中杀出,并且并未趁乱逃跑,这八万人马应当算得上是精锐,战力不容小觑。” “我们在凶阴山上的神台,没有了大将军主持法阵,需要人力运转,并且不能停滞,故而我留下三万人在山巅继续神台的维护与守卫工作,此刻我与少将军兵合一处,手上有近十五万大军。” “李丹青手下的人马虽然皆是精锐,但我们青狼部的儿郎同样骁勇善战,不输武阳人分毫,数量方面更是有对方的二倍之多,只要小心妥善处理占据,就算无法动用阴兵的手段,我军也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木先生这样说道,态度与面对涂谷蛮时不同,还是颇为恭敬的。 山羽同涧闻言,将木先生确实是在好好的与他分析局势,脸上方才还弥漫着的些许狐疑之色也散去大半。 而就在这时,却又听那木先生言道:“但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各自为战,最讲究的就是令行禁止。” “所以我以为这次大战,我们手下的十五万大军,得由一人统一指挥。” 脸色稍缓的山羽同涧听闻这话,顿时眉头一皱,而一旁早就心生不满的涂谷蛮更是不由得在这时发难道:“我就知道你这混蛋没安好心,你现在是不是想说,最好我们这五万人也交给你指挥?你这是来帮忙的,还是变着法的来夺权的啊!” 木先生面对涂谷蛮的指责却依然语气平静的言道:“在下对兵家之道素来精通,造诣确实远在少将军与涂谷将军之上,这一点想来大将军在世时,也应当给二位提及过,今日之战,李丹青既然敢以信件挑衅必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此战关乎我青狼部的兴衰,甚至有可能影响到接下来我大辽国的大计,不容半点失误。” “于情于理,此战交给在下来指挥,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呸!你倒是脸皮挺厚!”涂谷蛮听闻这话,自然是满心的不忿,在那时出言讽刺道。 而他身旁的山羽同涧却眉头紧皱,他沉默不语的盯着木先生看了一会,终于是问道:“木先生真的是来帮忙的?” “真心实意,大将军在天之灵可以为鉴。”木先生沉声应道,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山羽同涧闻言再次低头沉吟了一会,然后他一咬牙,看向对方,也不顾一旁涂谷蛮的反对,在那时言道:“好!那此战,就交给先生指挥!”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夜袭 足足十五万大军集结,开始浩浩荡荡的开向李丹青大军据守的中军大营。 距离李丹青来信上所说的三日之后,还有一天的时间。 这是山羽同涧与涂谷蛮共同商议出来的结果。 他们认为李丹青把时间定在三日之后,那一定会在三日之后的时间严密防守,当然以李丹青狡诈的性子来看,他们既然发出挑衅,这几日也定然会有所防备。 这早上一日前来攻杀,想要做到出其不意可能性并不大。 但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只是本着搏到就是赚到的念头。 天色尚且未有完全放亮,大军弓着身子,在雪地中缓慢前进。 远远的便看见了那座本应该属于他们的中军大营的轮廓。 营中点着篝火,旌旗在四周扬起,但却并不见什么人影。 木先生的眉头在那时一皱,心底隐隐泛起阵阵警惕。 这确实有些不合常理,哪怕李丹青对于他们会提前来袭击的事情毫无察觉,而是笃定他们会三日之后前来决战,那也不可能在军中毫不设防。 至少一些必要的在夜里巡逻士卒是少不了的吧? 如此不设防的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请君入瓮。 木先生的心头泛起嘀咕,隐隐有些警惕,但他身旁的山羽同涧,却忽然眼眶一红,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在这时,这位少将军看清了那中军大营前,被高高悬挂起的那具尸首…… 山羽关! 他的父亲! 青狼部的族长! 辽军四部的大统领! 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人,此刻他的尸首却如同烂泥一般被高高挂在大营的帐门前。 山羽同涧的双眸顿时血红,几乎就要忍不住冲杀上前。 幸好他身旁的木先生对此早有预料,伸出手便摁在了对方的肩头,将就要上前的山羽同涧给生生的摁了下去。 “少将军,此刻敌军营中看不见半个巡逻的士兵,极有可能是在有意埋伏我们,贸然上前,恐落入敌方的圈套!”木先生沉声言道。 山羽同涧闻言,脸色一阵阴晴不定,但大抵是之前确实在李丹青的手下吃过闷亏,也着实不敢托大,他面色一沉思虑了一会,旋即看向木先生问道:“那以木先生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 木先生沉声道:“先静观其变,至少我们得摸清楚,武阳人的主力到底藏在哪里?” 山羽同涧想了想,随即便点了点头,那就依先生的意思。 大批的青狼部士卒就随着木先生的命令隐蔽在了距离李丹青的中军大营约莫三里之外的地界。 风雪很大,加上他们所处之地正位于一处凹坑,与中军大营之间有着地势差,倒是足以作为隐蔽之所,也确实是用来探查武阳营中虚实的绝佳场所。 可奇怪的却是,他们就在这处隐蔽了足足半个时辰武阳人的营中也不见半点动静,木先生也派出了些许斥候从小心翼翼的摸到侧翼,可同样并无半点收获。 这样的情况,让木先生有些犯难,也让周围的辽军士卒渐渐的有了些不耐烦…… “这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难不成他武阳人一刻不冒头,我们就一直这么等下去?”涂谷蛮对于木先生早已心生不满,对于以李丹青为首的武阳军队,那更是恨之入骨,他早已憋不住心中的不满与怒火,在这时低声质问道。 辽人诸部的内部,随着山羽关的死,已经渐渐浮现出些许夺权之相,内部的分裂初见端倪。 木先生虽然确实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但终究是独木难支,失去了山羽关的支持,他在辽人内部的声望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大打折扣。 涂谷蛮略显貌似的责问,让木先生的眉头一皱,他看了一眼周围的辽军,这些辽军都在这时无一例外的朝他投递来困惑的目光。 显然,在他们心中,他们青狼部有着远胜于武阳人数量与战力。 对方无论有怎样的阴谋诡计,都不见得能胜过他们,就算真的投鼠忌器,那也应该先派出一队士卒作为先头部队,也好过一直龟缩在这冰天雪地中。 “先生若是怕了,就自己回去,我涂谷蛮愿为先锋,无需太多人马,五千足矣,我就可以去一探这武阳人的虚实,武阳人就是再狡猾多端,那要杀在下,也得用真刀真枪来不是?” “就躲在这里,算个什么事!” “这样的憋屈的仗,我青狼部在山羽将军在时,可从未打过!”涂谷蛮在这时继续言道,他的眉宇间神情张扬,见木先生沉默不语,他更是得意,暗以为自己终于在对方手中占到了上风。 木先生金属面具背后的那张脸上,眉头紧皱。 他倒是并不在意涂谷蛮这般拙劣的挑衅。 如果他愿意的话,只要今日不带兵前来,涂谷蛮等人定然会落入李丹青的圈套,断无半点生机。 他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方才处处对其忍让,自然也不会在意涂谷蛮这番奚落。 但虽然涂谷蛮此人有勇无谋,但有一句话却说得不错,他们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 想到这里,木先生抬头看了一眼涂谷蛮,忽然说道:“既然涂谷将军如此神勇,那便点上五千兵马,去武阳人的大营中闯上一闯吧!” 涂谷蛮此人对于木先生而言,麻烦多余用处,既然他想要去,木先生倒是愿意成人之美,用他去好好探一探李丹青的虚实。 涂谷蛮显然也没有料到这木先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他在那时一愣,神情有些古怪。 “怎么?涂谷将军不敢了?”木先生却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反倒在这时问道。 涂谷蛮的性子暴躁,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激将法,他闻此言立马站起了身子,大声道:“有何不敢!我涂谷蛮可不是什么胆小如鼠之辈!” 涂谷蛮这样说罢,起身便看向身后,利落的点出了五千兵马。 五千人快速集结在涂谷蛮的身后,就要冲锋。 山羽同涧,却有些担忧的起身:“涂谷将军,我们是不是在商榷商榷……” “少将军勿怕,涂谷蛮纵横沙场数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我去冲阵,少将军整顿兵马,武阳人如果出现,少将军便带大军杀到,我们一动为大将军报此血仇!” 涂谷蛮却极为干脆的打断了山羽同涧的话。 山羽同涧闻言见对方心意已决,倒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在微微迟疑之后,点了点头。 五千人数的大军很快便开始朝着武阳的大营发起冲锋,木先生与山羽同涧以及他们身后压阵的大军都神情紧张的盯着冲锋的涂谷蛮。 涂谷蛮倒是并没有半点遮掩自己行踪的打算,大军一路嘶吼,直直的杀到了武阳人的大帐前。 可哪怕是到了这时,武阳人的军帐中也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来到大营前的涂谷蛮多少有些奇怪,他的眉头一皱,看着眼前那一排排静默无声的营帐,顿时心底有些没底。 但迟疑了一会后,却还是一咬牙,做出了命令。 “入营!保持队形。四方警戒!”他如此言道。 五千人的大军稍稍放慢的速度,走入了中军大营。 只是大营之中,依然不见任何人影,一行人缓慢前行,已经摸到了大帐前,却还是没有遭到半点武阳人的阻击。 “难不成武阳人畏战跑了?”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在这时涌上涂谷蛮的脑海。 “杀!” 可就在这时,一道道喊杀声却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涂谷蛮一愣,赶忙惊惶的看向四周,只见大营的周围,隐隐有人影闪动,旋即有人点燃箭头,拉满弓弦,一道道火箭便在这时飞射入了营帐四周。 周遭密布的营帐之上,似乎被涂抹了某些易燃之物,火箭一落,顿时熊熊大火四起,将涂谷蛮这四五千人包裹其中…… 第二百五十四章 调虎离山 熊熊的大火骤然升起,在中军大营的四周燃烧。 眼前顿时化为一片火海,而身处其中的涂谷蛮以及他手下的军队对此显然没有预料,一时间人仰马翻,场面混乱。 而与此同时,身处于其外的山羽同涧瞥见此景,顿时心头焦急,在那时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了身子,就要招呼身后的甲士冲锋,可方才朝后看去,木先生却又一次伸出了手摁在了山羽同涧的肩头。 “木先生这是何意?”如果说之前木先生让众人不要轻举妄动,山羽同涧尚且还能理解,对方是为了顾全大局。 可此刻,涂谷蛮身陷敌营,眼看着火光冲天,这时还不出手,山羽同涧就不得不去怀疑这木先生是不是存着公器私用,又想要借此除掉涂谷蛮的心思了。 木先生面具下的脸上眉头紧皱,他死死的盯着对方远方的大营,火光映照他的瞳孔中,他仿佛能透过那漫天的大火瞥见些什么旁人无法洞悉的事物。 但木先生的沉默不语,落在山羽同涧的眼中,却更像是在酝酿某些阴谋的举措。 “木先生!就算你与涂谷将军在某些事情上观点相左,但也只是就事论事的争论,我们的敌人始终只有武阳人而已,如此党同伐异,如何能让众将士心服口服?”山羽同涧自然极为在意涂谷蛮的生死,他在这时一沉脸色,如此言道。 听闻此言的木先生,深深的看了山羽同涧一眼,旋即却叹了口气。 “少将军多虑了,木某绝无此心,不信你看……”说着木先生伸手再次指向中军大营的方向。 却见这时涂谷蛮已经稳住了队形,带着大军又缓缓退出中军大营。 “嗯?”瞥见此景的山羽同涧有些发愣。 他正暗暗奇怪,但这时那木先生却已经迈步朝着前方涂谷蛮大军的方向走了过去。 ……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中军大营中的火渐渐熄灭。 山羽同涧看着被甲士们小心抬到身前的山羽关的尸首,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涂谷蛮擦了擦脸上的灰尘,也走上了前来,闷声闷气的言道:“这武阳人到底葫芦卖的是些什么药?下了战书又弃营而逃?” “这李丹青也没有传闻中那么邪乎吗?我看不过是一个鼠辈而已!” 中军大营中发生的一切,确实称得上虎头蛇尾。 虽然表面上碍于面子,涂谷蛮对于木先生的小心翼翼嗤之以鼻。 可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忌惮李丹青的,他带着五千精兵入营之时,心头也曾小心警备,唯恐真的落入了李丹青的陷阱。 尤其是当四面火起之时,他更是大惊失色,大军一阵慌乱,暗以为接下来就是武阳人从中杀出,刀锋所指摧枯拉朽的场面。 可却不想就没了后文,武阳人一击即退,旋即便没了踪影,更未有趁着大军乱作一团,而趁乱出手的意思。他作战经验丰厚,倒是很快稳住了阵脚,带着五千人马,缓缓退了出来。 五千人的大军除了三位甲士恰巧被大火焚烧外,其余人都只是受了些小伤,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损伤。 随后他们又派人探查了一番四周,除了发现一些武阳人遗留的箭支外,倒是再无其他收获。 也就难怪,涂谷蛮会生出认为李丹青畏战的念头。 …… 山羽同涧的心情复杂,看着自己父亲的尸首,更是一时间思绪万千。 他没有太多心思去理会涂谷蛮的话,反倒是一旁的木先生沉默着走入了被烧成灰烬的大营之中,周围许多辽人的甲士在挨着那些营帐的废墟搜查,试图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而很快便有人有了发现。 “木先生!”一声惊呼从大营的深处传来。 木先生闻言赶忙快步朝着那处走去,山羽同涧以及涂谷蛮闻言也嗅到了些许不对经的味道,也赶忙在这时怀着各种心思,快步跟上。 来到那处,入目的景象,却让众人都是一愣。 眼前共有上百个被烧毁的营帐,密密麻麻的布满眼前。 这当然并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东西,毕竟此刻这中军大营中到处都是这样被焚毁的营帐。 真正让众人诧异的是,这些被焚毁的营帐之中全都摆满了粮草。 当然,在大火的肆掠之下,这些堆成了小山一般的粮草也早已都尽数被毁,只剩下些许灰烬。 “这些武阳人当真可恶,宁愿把这些东西都烧了,也不留给我们!”涂谷蛮在这时咬牙切齿的骂道。 青狼部的粮草大都被安放在中军大营,虽然在凶阴山上也储备了一些,但毕竟山高路远,不便运送,所以数量不算太多。随着中军大营被占领,凶阴山其实一直都有粮草紧缺的隐患。 本来他们还指望着攻下这中军大营夺回粮草却不想竟然被李丹青付之一炬,也就不奇怪涂谷蛮为何会在这时显得如此愤怒了。 “李丹青畏战而已,即使烧了这些粮草也无法伤到我们的根基,只需要节约一些,再等上个几日世间补给就会到来,反倒是他们,如今遁走,会不会对其余几郡的曲部发起进攻?”山羽同涧也冷静了下来,在那时疑惑的自语道。 说着这话,他还有意的看向身旁的木先生。 之前营中大火,山羽同涧都慌了手脚,但木先生却似乎早有预料,并无半点慌乱之色。 山羽同涧虽然不知道木先生是如何洞察先机的,但从之前的种种决断来看,他不得不承认木先生在这方面的眼界确实强于自己。 此刻山羽关的尸首也已经找到,山羽同涧也冷静了下来。他看先木先生,想要从他的口中知道他关于此事的看法。 木先生却只是沉默的盯着眼前这被焚烧的场面,静默不语。 “将军多虑了,李丹青不过鼠辈,咱们只要让各部严加守备,不给他可趁之机,凭他手下的人马,绝不可能再有得逞的机会!”涂谷蛮却大手一挥,神情自若的言道。 “李丹青不是蠢人,他如果真的畏战,想要避开我们的锋芒,就一定会料到,他这一走,其余三部一定会长教训,更加严防死守,他不出奇招,拖下去也是等死,况且……”木先生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下来。 他低头再次看向眼前被焚烧的粮草,嘀咕道:“况且……这些粮草对于他们来说,也最为紧缺的东西,选择焚毁而不留给我们,显然是下策,而能让他做出这样决定的可能无非就是他们就下来的行动要么用不上这么多的粮草,要么就是带上这么多的粮草,会影响他们的行动……” “木先生多虑了吧,或许他们只是害怕带这么多粮草上路,会影响他们的行军速度,而被我们围剿……”涂谷蛮对于木先生充斥的敌意,在这时自然毫不犹豫出言打断道。 “如果是涂谷将军的话,在这样的处境下,你会选择带够粮草,然后静待时机,还是将大多数销毁,然后遁入雪地等死呢?”木先生却在这时转头看向涂谷蛮,沉声问道。 “我又不是李丹青,我怎么可能那么愚蠢?”涂谷蛮下意识的言道。 “这就对了,连涂谷将军这样匹夫都不会做出这么蠢的决定,他李丹青怎么可能这么笨!?”木先生的声音更低了几分,语调之中明显带着几分怒意,显然,涂谷蛮接二连三的扰乱军心已经渐渐让木先生对其失去了耐心,此刻的言语更是毫不遮掩他心头的怒意。 “你!”涂谷蛮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伸手指着对方便要发难。 而这时,一位被木先生派出的负责清点焚毁粮草数量的甲士忽然走了过来,在木先生的身旁低声言道:“木先生,我们大致清点了一番,武阳人带走的粮草,可能只够他们三四日的度用。” 这话出口,木先生点了点头,他也不去理会涂谷蛮的怒吼,只是低头自语道。 “此地距离其余三郡中最近的望山郡都有六日的路程,李丹青却只带走了三四天的粮草,他们要去哪里?什么地方能在三四日的时间到达?” 木先生这样自语着,身旁的山羽同涧也闻出了味道,暗暗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走上前来看向木先生道:“会不会还是想要杀个回马枪从黑绝部所在的陆屋郡突围?粮草带得少或许是想要加快行军速度,破釜沉舟……” “不可能!” “他们本就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一定要保证大军意志高昂才有可能突围成功,只带上三日的粮草根本不现实,他们要去的地方一定是这三四日的粮草完全足够他们抵达的地方,可……会是哪里呢?” 木先生这样说着,忽然他的身子一颤,像是意识到了些什么一般,低着的头豁然抬起看向远处的凶阴山。 他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于那时惊呼道。 “不好!” “他们的目标是凶阴山上的神台!” “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我们被骗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尸横遍野 凶阴山巅剩余的三四万青狼军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神台的建筑。 经历了数月艰苦的打磨,这做神台已有三十余丈之高,依仗着本就高越千丈的凶阴山,神台远远看上去仿佛直入云霄。 负责监管剩余青狼军的辽将名为羊图鲁,是为年近五十的老将。 他做事持重沉稳,故而木先生也才会放心将这看守神台的事情交给自己。 随着西境四郡唯一的圣山枯月山枯月山的崩塌,西境之地的气候就变得极为寒冷,而这位于极西之地的凶阴山山巅更是如此。 羊图鲁看了看这漫天的飞雪,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囊,仰头便喝下一大口。 这倒不是他玩忽职守,虽说军中饮酒对于行军打仗的军队而言,是大忌。 但这凶阴山着实太过寒冷,若是没有烈酒驱赶寒意,怕是许多人寻常甲士都不见得能熬得住。故而,在凶阴山上负责建造神台的甲士,都配有一壶烈酒,为的就是驱寒之用。 “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羊图鲁在心头这样感叹道。 他有些想念自己的家了…… 这样的情绪,在戎马半生的羊图鲁身上还是头一遭生出。 或许是年纪太大的缘故,又或许是这一次的行军打仗与以往的每一次出征都有着天差地别的缘故。 羊图鲁总是会在某一刻,想念自己的家乡。 他想念家中肥沃的草原,想念妻子酿成的羊奶酒,想念夜里陪着孩子躺在地上数着星星时,女儿与儿子银铃般的笑音。 以往他总觉得,武阳人生活在繁华的城市,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而他们居住的地界却只有大片的荒漠,为了草原,部落每隔一段时间都得长途跋涉,这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他一直想着要跟随着大将军,去击溃那些武阳人,为自己的子民取得肥沃的土地。 可现在,这样的心思却忽然没有了那么浓烈。 武阳的百姓似乎过得也并不是那么的如意。 有的是人流离失所,有的是人家破人亡。 相比于逐草二居的辽人,武阳的百姓同样有自己的烦恼,只是换了个方式而已,谁也不见得比谁过得舒坦…… 想到这里,羊图鲁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甲士,一个多月的艰苦日子,让这些甲士们此刻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之色。 “都歇一歇吧。”羊图鲁在这时言道。 甲士们闻言,纷纷在原地停了下来,他们席地而坐,大都没有相互交谈的心思,只是在那时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在平复各自的气息。 这着实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一个多月下来,活活被累死的辽军就有近千之数。 木先生做事严苛,对于工期的进度要求很紧,有时候甲士们累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轮班之后,吃着吃着就能睡过去…… “也不知道,中军大营夺回来没有。”羊图鲁这样想着,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卒,他倒是有些期待这神台快些完工,毕竟按照大将军的说法,神台一成,便会有神灵降世,帮助他们一统天下。 放在以往这样的话,羊图鲁是半点不信的。 可从大将军口中说出,他就没有半点怀疑。 羊图鲁倒是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只是想着快点做完这些,好回到自己的草原,和自己的妻子儿女团聚。 众人就这样休息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羊图鲁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言道:“好了,干活吧。” 身后的甲士们闻言纷纷起身,其中一人正要抬起那拉着巨石的绳索,可就在这时。 咻! 一道破空之音忽然传来。 一枚飞箭就在这时,射入了那甲士的胸膛。 鲜血迸射而出,溅了身旁的甲士一脸,他有些发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下一刻,更多的飞箭从四周如暴雨一般倾泻而来。 只是眨眼的光景,便有数百人死在这箭雨之下。 “敌袭!结阵!”羊图鲁最先反应过来,他赶忙抽出了腰间的刀,高声吼道。 但这些留在山巅的辽人甲士,修建神台已经让他们精疲力尽,他们的甲胄与刀剑重量极沉,为了省些力气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去穿戴那些沉重的事物,都是以便衣御寒。 此刻敌军来袭,他们没有半点预料,顿时乱做一团。 “不要慌!去营中取出刀剑,我带人拦住敌军。”羊图鲁倒是沉稳,很快就看出了场上的乱象。 他高声言道,一群负责警备的亲卫在这时汇集在他的四周。 而同时,山崖下,大批的武阳军队宛如神兵天降一般,从那处杀出,伴随着为首的年轻人一声怒吼,众多武阳甲士便围杀了上来。 羊图鲁的心头一惊,见那为首的年轻人手持一柄黑色重剑,与那传闻中的李世子极为吻合。 他难以清楚为什么应该在山下与青狼部主力作战的武阳大军会忽然杀到此地,他也没有时间与心思去细想其中就里,只能在这时硬着头皮,带着自己手下尚且还有些战力的甲士上前,与武阳的大军硬碰硬,以此给更多的辽军争取时间。 只是羊图鲁的决心虽然很足,但武阳人明显有备而来,初一接触,他带着的千余名精兵,就被武阳人斩首过半,眼看着就要被敌军包围,幸好他手下的亲卫大都对他忠心耿耿,将他团团围住,用性命作保,硬生生的给羊图鲁开出了一条血路,让他退到了神台前。 武阳人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大军步步紧逼。 而原来打算拖延时间的战术被瓦解,大批的甲士没有时间取回自己的刀刃,反倒是被杀来的武阳人逼到了神台旁。 “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身旁的副官在那时问道。 羊图鲁也有些慌了手脚,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锦囊。 那是木先生带着主力前去支援少将军时留给他的东西,他告诉他,一旦他们的主力被武阳人击溃,失态不可收拾之时,他可用这锦囊中的计策,解决可能面对的麻烦。 眼前的事情虽然与木先生所预料的有所出入,但这样麻烦下,似乎也只能看看木先生所遗留的锦囊之中到底有没有破局之法了。 报着这样的念头,羊图鲁也来不及再做他想,在那时赶忙打开了锦囊,定睛看去,他的脸色在那时一变,神情变得凝重与古怪。 身旁的副官大抵也知道木先生遗留锦囊的事情,他将希望也寄托在此物之上,在那时赶忙问道:“将军,木先生怎么说?” 羊图鲁显然有些发愣,听闻此言回过神来,他的身子一个激灵,将手中的信纸揉入怀中,模样慌乱,似乎唯恐此物被旁人看了去。 “让将士们去神台中躲避!”他这样言道。 身旁的副官闻言一愣,神情古怪:“这……” 此刻在山巅的青狼部甲士有三万之众,这神台虽然高大巍峨,占地十余丈,同时也有二十余丈之高,但想要装入三万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合,就算所有人被强塞入了这神台中,难不成武阳人就会放过他们? 这不是把自己变成了瓮中之鳖吗? “听令行事,别的莫问!”羊图鲁却在这时寒声,言道,并不给身旁副官发问的机会。 危急关头,副官也没有时间与羊图鲁辩解,就算心头满心疑惑,却还是只能在这时言道:“入神台!” 周围的甲士大都手无寸铁,眼看着大多数同伴被武阳人屠杀,一时间早已是心慌意乱,此刻听闻有人指挥,当下也来不及多想,一股脑的就在这时铺天盖地的涌向神台。 神台虽大,但入口却只有三四人之宽,数万人的一同涌入,顿时相互推攘,有不少人在这个过程中被推到在地,慌乱的人群根本不给他半天起身的机会,直接被众人踩踏至死,这样的场面过于残忍,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死在自己人脚下的辽人竟是已经超过了死在武阳大军刀剑下的数量。 这样的事情过于荒唐,莫说是辽人,就连一旁的李丹青也看得眉头紧皱。 “世子,他们这是在?”公孙止在这时走上前来,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的这次的计策同样出其不意,青狼部主力尽数出动,而早在两天前,武阳的大军就已经摸到了凶阴山的山脚,绕开对方的耳目,选择了最险峻的山面,缓缓爬上,待到今日,辽人大军尽去,他们方才现身,以出其不意的方式,攻陷了这凶阴山巅。 整个过程出奇的顺利,李丹青本来还有些担心山路上会不会有辽人的斥候,但事实却证明,这确实是他多虑了。 他们的忽然杀到是辽人始料未及的,一番冲阵下来,辽人便呈现出了溃败之状,被打得节节败退。 此刻辽军更是慌不择路,全部涌向他们身后那座神台,几乎是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公孙止也正是见大局已定,方才腾出了手来,询问李丹青对于眼前这荒诞景象的看法。 李丹青闻言同样在那时摇了摇头,他也并不理解辽人的将领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过现在的李丹青早已不会再心慈手软,他言道:“让甲士架好弩箭,能杀多少是多少。” 公孙止闻言一愣,旋即便回过了味来,他点了点头,转头便将李丹青的命令宣布了下去。 大军顿时停下了对于慌乱辽军的追杀,然后一道道弩箭在阵前架起。 利箭如雨,在一瞬间朝着辽人倾泻而出。 辽人们在神台前挤做一团,相比于刀刃,密集的弩箭,反倒是更容易收割性命的武器,利箭所过之处,辽人再阵阵哀嚎声中,成片成片的倒下。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神台前便已然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第二百五十六章 摧毁 弩箭上弦,如暴雨倾泻,飞射而出,越来越多的辽人甲士在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成片成片的倒下。 这理应算得上是极为丰厚的战果,但李丹青的眉头却在这时紧皱。 他不明白,辽人到底是得了失心疯,还是真的已经自乱阵脚到了这般地步。 人群近乎是被屠戮一般的倒下,没有半点反抗,他们只是一股脑的冲向那神台。 就好像只要进入了那神台之中,他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一般。 李丹青难以明白这样的逻辑,他觉得这背后有可能藏着古怪,但难以在短时间内去想明白这其中就里。 但总归,杀死这些辽人,对于他们而言理应是一件正确的事,无论辽人的计划是什么,这些辽军对于他们而言都应该是极为重要的力量,削弱他们,便等于削弱辽人可能存在的阴谋诡计。 这样的场面平心而论确实有些残忍。 但李丹青却没有半点心软的打算。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心软,对于跟着自己一路走到这里的武阳甲士而言,就是不负责任。 一个多时辰之后,这场屠杀终于落下了帷幕。 凶阴山殿,神台之上,堆积满了辽人士卒的尸首,数量庞大,几乎已经累成了小山。血腥味弥漫,让人作呕。 李丹青初莫的估算了一番,单单就是这一个时辰的光景中死在他们箭雨之下的辽人,便有上万之数。 “世子……他们这是要?”公孙止在这时上前问道。 若说一开始他还没有嗅出其中古怪,可当辽人死伤不断加剧之后,公孙止也渐渐看了出来,这些辽人,似乎就是在送死。 他亦难以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不知道辽人在打什么算盘,总之一切小心为上。” 李丹青沉声言道,这时武阳的大军已经在莽窟的指挥下走上了前去,开始清理辽人的尸首,而胜于剩余的辽人早已龟缩入了神台之中,李丹青害怕辽人有什么后手,故而并没有让人众人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势。 待到神台前数以万计的辽人尸首被清理完毕,李丹青方才带着大军走到了神台前。 他看向身旁的刘自在,刘自在瞬间意会,在这时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朝着神台中大声吼道:“里面的辽蛮子听着,我武阳大军已经包围你们的神台了,你们的少将军山羽同涧已经伏诛,现在你们就是瓮中之鳖,现在退出神台,诚心城府者,可留得一条性命!否则,就与神台一同埋葬在这凶阴山巅吧。 ” 兵不厌诈,为了尽可能的摧毁这些辽人的心理防线,刘自在故意言说,辽军主力已经战败。 这样的谎言在寻常时候,当然会让人嗤之以鼻,毕竟青狼部的主力足足十余万人,几乎是如今武阳大军的两倍有余,战力与装备都强于武阳大军,想要击溃他们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观方才辽人的表现,显然已经失了军心,此刻这样在往日不攻自破的谎言,在这时却可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出乎李丹青预料的是,神台紧闭,却并无半点回应。 “少主!这?”刘自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在这时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挠头问道。 李丹青当然也明白他们的困扰,他自己何尝不困惑这些。 辽人们躲藏在这神台中,就已经注定是瓮中之鳖,如果真的有心抵抗,之前就应该组织大军防守,现在死伤大半,却又要死守不降,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 “让大军整备一番,准备直接摧毁神台!”李丹青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细想,他沉下脸色,在这时言道。 摧毁神台,才是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 之前悬挂山羽关的尸首也罢,送书信挑衅也罢,为的就是让辽人大军出动,他们方才有机会偷偷摸上这凶阴山,将这神台摧毁。 虽然到了今日,李丹青依然无法清楚的知道,这座神台到底对于辽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们口中的神灵降世,又有几分的可信度,但他觉得既然辽人为此能够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那一定是有所根据的。 而这件事情辽人已经偷偷的进行了一个多月,从之前那些俘虏的嘴中,李丹青也知晓到,凶阴山的神台也好,还是位于望山邛来二郡的人造圣山也罢,其实都已经到了快要完工的节点。 如果此时他带着大军选择突围,靠着从青狼部中军大营劫来的粮草,倒是不见得完全没有机会,可这一来二去耽误的时间,足以让辽人完成他们的所有计划。 思来想去的李世子将自己关在营中足足一夜时间,待他再次走出大营时,所有人却惊讶的发现,才刚刚十九岁的世子大人,已然一头白发。 这是很艰难的一个决定。 留在凶阴山,以奇兵之道摧毁神台,就算这一切顺利,神台被毁,辽人的计划会搁浅,而他们也将无所遁形,将面对数十万的辽人士卒的围攻,等待着李丹青以及他手下的甲士的命运是显而易见的。 李丹青并不畏死,但拉着这么多对他忠心耿耿的将死给自己的陪葬,这样的决定,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做下的。 但无论如何,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李丹青也没有半点犹豫,他沉声做出了命令。 周围的甲士也早已明白留下来他们会面对什么,摧毁了辽人计划的关键之物,他们将面对的注定是回过神来的辽军疯狂的抱负。 但在枯月山一战之后,尚且还愿意留在李丹青身边的人,心性坚韧,也早已最好了赴死的准备。 听闻此言,众人没有多言,只是按照着计划摆开了甲士,一道道从一旁军营中缴获来的投石车被推出,来到了神台周围,那些被运送上来的刻满诡异咒印的石料被安放上去。 伴随着绳索被绷紧,投石车已经蓄势待发。 李丹青看了一眼这座巨大的神台,在那时面色一沉,低语道:“放。” 第二百五十七章 愿我大辽永昌 神台是一处很奇异的存在。 从外面看,那只是一座高塔形的建筑,与寻常塔楼相比,只是大了许多,也高了许多。 但身处其中,却能发现他的诸多诡异之处。 神台的内部闪烁着紫红色的光芒,那些光芒如雷蛇一般,不断从神台的内部涌出,彼此之间流转不息,涤荡不止。 而神台的中心,还有一道紫红色能量汇集而成的圆球,球身之上,一道同样紫红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抵云霄。 “里面的辽蛮子听着,我武阳大军已经包围你们的神台了,你们的少将军山羽同涧已经伏诛,现在你们就是瓮中之鳖,现在退出神台,诚心城府者,可留得一条性命!否则,就与神台一同埋葬在这凶阴山巅吧。 ” 刘自在的声音从神台外传来,回荡在神台之中。 侥幸进入神台的辽人士卒们,都脸色苍白,神情有恙。 方才那番逃亡几乎是摧毁了辽人众将士的心理防线,目睹了自己的同伴被以屠杀的方式清理的场景,让辽人士卒的心气全失,此刻都神情惊恐的挤在这神台之中,目光恐惧的看向作为最高统领的羊图鲁。 羊图鲁同样神情难看。 他倒是早已预料到,那个决定的做出,就意味着,辽军将付出惨重的伤亡,他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只能妥协。 但这样的结果,依然让他备受煎熬。 他抬起头看向四周,他知道此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是等着他给出命令的。 属下们相信他,所以在他做出退守神台的命令时,他们中的许多人方才会明智是死路一条,依然坚定不移的执行。 就如此刻,他们依然在看着他,他们并没有去怀疑什么,只是觉得既然羊图鲁让他们退回到了神台,又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么之后就一定有什么让他们反败为胜的办法。 众人目光的恐惧与期盼,对于此刻的羊图鲁来说,却更像是一种煎熬。 他沉默的低下了头,从怀里缓缓的将那个被他揉成团的纸团取出,在自己的眼前展开。 上面所书写的内容很简单,寥寥数句话—— 若遇贼人,大势将倾。 需以玉石俱焚之决心,入我神台。 将士为祭,或可感神灵,以挽天倾。 …… “将军,我观外面武阳人已经架起了投石车,下一步我们该如何做?” “还请将军快做决断!”身旁的副官看过了神台外的场景,顿时心头焦急,在这时看向羊图鲁,大声的催促道。 羊图鲁死死的捏着手中的信纸,双目赤红,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比谁都更明白这信纸上所言之计的意义。 若是换作寻常时候,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出言反对这样的计策。 对于辽人而言,辽人的勇士应该战死沙场,而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神而去献身。 但此刻他手握重权,方才知道,持重器者,不可以义气而为。 他不敢去赌,赌自己让手下的辽军血战于最后,会不会让辽国倾全国之力的计划付之一炬。 他只能按部就班,跟着木先生遗留的计策去做,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木先生的算计中。 他不敢去做那个变数,去成为大辽国的千古罪人。 “诸位……”想到这里,羊图鲁抬头看向眼前的众人。 他的声音在这时有些打颤,也有些苦涩,甚至说出这样两个字眼,都让他觉得仿佛已经用尽了浑身的气力。 众多士卒也在这时纷纷看向他,目光中充斥着迷茫。 每一道目光,都让羊图鲁在那时觉得如芒在背。 他深吸一口气,总算压下了些许心头的异样:“这座神台,是我大辽国倾尽国力而铸就的东西,这上面的每一块石板,雕刻的每一道符文,都是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费劲力气,夜以继日的打磨出来的。” “将他们从辽国运到凶阴山,我们累死多少人马,数之不尽。” “为的就是铸成这座神台,神灵的垂青方才会落在我大辽国的子民身上。” “为此,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现在,武阳人想要毁了这一切!我们是大辽国的勇士,我们生来就应该保护我们的子民!” “木先生与少将军的大军已经在回援的路上,我们要做的是守住这座神台,只有守住了他,大辽国无数子民的付出才不会白费,我们的后代,才能如武阳的百姓一般,生活在肥沃的土地上,再也不用逐草而居,流离失所!” “大辽国会记住我们的牺牲!我们的父母、妻儿、弟兄,都会以我们为荣!” 羊图鲁压着心底的悲恸,说着一些冠冕堂皇,却又言不由衷的话。 周围的辽人士卒看向羊图鲁的目光渐渐变得古怪。 他们中大多数都并不傻,虽然还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却从羊图鲁的话中看到了他们的结局。 羊图鲁的心头有些发颤,他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如自己说的那般高尚,也不确定手下这士卒们经历方才的大败,还会不会愿意为了他口中大业而牺牲。 “此事……确实有违人道。” “我绝不勉强诸位,愿意者可步入眼前的灵球之中,一入此中,神灵自会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当降下神力,助我们退敌,但神力之浩瀚,绝非我们这些凡人可以承担的,一旦接受神力,此战之后,我等也必死无疑。” “诸君之中愿意者可留下,不愿意者,大可投降于那位李世子,或可留得一条性命。” “我羊图鲁身为辽将,不可为苟活之事,故此事便以我以身作则,我亦当身先士卒!” 羊图鲁说着,看了一眼那神台中心涌动的紫红色能量球体,深吸一口气,便要朝其中走去。 可脚步方才迈出,一只手,却在这时伸出,拉住了他。 羊图鲁一愣,看向身旁。 却见出手之人,是自己的那位副官。 副官在这时咧嘴一笑言道:“将军是大军统帅,如今我等都指着将军指挥我等,守卫神台,将军既然也说了,入了此灵球,恐怕我等就再无生机,那无论怎么样,都应当我等先入此球,留将军在此指挥我等。” “待到我等战死,将军再入此物亦不迟。” “我们大辽儿郎,皆是勇士,岂有贪生怕死的道理,能为大辽国献身,是我等之荣耀!岂有投降之理?” 副官的话,让羊图鲁一愣,他侧头看向周遭,却见周围的辽人士卒们也同样看向他。 而这时,他们的眸中却没了半点之前的惶恐与不安,有的只是笃定与坚决! “愿我大辽永昌!”众人将一只手放于胸前,大声言道。 羊图鲁为之动容,眼眶泛红,颤巍巍也在这时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大声道:“愿我大辽永昌!” 第二百五十八章 怪物 “准备! ”神台之外,李丹青面色一沉,周围数十驾投石车已经整备完毕。 伴随着李丹青的一声低喝,周围的甲士们顿时举起手中的大刀,砍向那些投石车的绷绳。 伴随着绳索的断裂,投石车猛然启动。 数十道巨石,裹挟着巨大的威能,被高高抛向不远处的神台。 辽人的投石车倒是制作精良,投出石块的力道极大,李丹青几乎可以确定,恐怕只需要一两轮的投石,就足以将眼前的神台彻底销毁。 可就在这些巨石呼啸而去,眼看着就要轰击在神台之上的刹那。 吼! 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忽然从神台之中传来。 那声音响彻,直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阵阵的声浪之中还裹挟着一股灵力波动于其中,随着声浪的荡开那些轰响神台的巨石,在这时被纷纷震碎。 石料裂开化为的碎石朝着李丹青等人立身之地涌来。 不少甲士对此措不及防,被那些碎石所击中,虽说这样的伤害倒还不足以取人性命。 但还是不免的是,有人在措不及防之下,被击倒在地,发出一声哀嚎,身上被添上些许或大或小的伤势。 而这样的异变,是在场众人于此之前都并无预料的,碎石的飞溅不仅让前方的甲士受伤,同时也大军在第一时间有了些许乱象产生。 也就是在这个关头,神台幽闭的大门忽然被打开。 一大群身影从神台之中涌出,伴随着一声声高亢的怒吼声,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杀向李丹青等人所在之处。 “那是什么?!”当先便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那群从神台中冲杀而来的身影,虽都是人形,却并无人样。 他们每一个都身高一丈开外,浑身的衣衫碎裂,露出其下青紫色的皮肤,一根根骨质的倒刺从他们的皮肤下伸出,生长在他们身躯各处,看上去诡异万分。 但庞大的身形却并不影响他们行动的速度。 只是众人愣神的光景,那群古怪的人型生物,便杀到了众人的跟前。 他们的手掌一挥,几位前方的武阳士卒便纷纷被掀翻在地。 “保持队列,弩手开弓,前方以作战小队分割战场。”公孙止在这时高声言道。 好在这些跟随李丹青来到这凶阴山上的武阳甲士们,早已是心存死志之人。 这群人形怪物的到来,虽然确实让众人产生了些慌乱,可很快他们便克服了心头的恐惧。 在公孙止的指挥下,众人很快稳住了阵型,按照公孙止的命令,分为十余人为一队的小队,试图牵制住这些人形怪物。 而同时身后近万名武阳士卒拉开弓弩,箭如暴雨,朝着那些人形怪物倾泻而出。 要知道的是,这些人形怪物的个头极为巨大,一丈开外的身形,让他们在弓弩手的眼中几乎是活靶子一样的存在。 无数箭雨奔涌而出,按理来说,在这样箭雨的轰击下,这些怪物就是不死,也得受伤严重。 可箭支落在他们的身上,却只是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竟然没有一支利箭能够在这时穿过这些怪物的皮肤,插入他们的血肉。 而骤雨一般的打击,反倒是激起了这些怪物的凶性。 他们的嘴里纷纷在这时发出一阵阵如野兽般的低吼,他们的眸中也在这时爆出一阵猩红色的血光。 然后,他们的双手交叉,握住了自己双肩上生出的骨质倒刺,用力一拔。 血液迸射而出,而那两根巨大的骨质倒刺也在这时被他们从自己的身体中生生的拔出。 伴随着他们握着倒刺的手一震,随着上面的血液被荡净,众人惊骇的发现,那两根从他们被体内拔出的巨大骨质倒刺,竟然宛如两柄骨质的大剑。 这样的场面归于诡异与阴森。 周围目睹这一切的武阳甲士都不免心头一颤,脸色难看。 吼! 而手中握着骨剑的人型怪物却纷纷在这时又发出一声怒吼,他们周身所弥漫的气息,在这一瞬间似乎又阴冷了几分。 手中的骨剑猛然挥出,周围的甲士心头一震,不敢大意,纷纷举起刀剑抵御,但他们手中造价昂贵的精良刀剑,在那怪物的骨剑面前,却宛如废铁,只是初一接触,便在巨大的力道下所轰击得裂开亦或者变形。 而从骨剑上袭来的巨大的力道,却并未停滞,继续顺着剑身传导开来。 无数武阳的甲士被掀飞在地,手骨在巨大的力道变形弯曲,巨大的痛楚让他们难以自控的到底哀嚎,而更有甚者被击中要害,直接便一命呜呼。 “尝试攻击他们的头颅与眼睛,寻找他们的弱点!”李丹青尖此情形,心头亦是骇然。 他虽然在此之前已经预料到,辽人们不顾生死的躲入那神台之中,意味着这神台内部一定藏着古怪。 所以在一阵屠杀之后,劝降无果之下,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准备摧毁神台。 却不想失态的变化依然出乎了他的预料。 辽人的手段诡异,根本难以以常理去度之,李丹青反倒愈发相信,那些辽人口口声声所言的关于神灵降临的传言,是真有其事。 不过此刻他也来不及去懊悔什么,只是第一个提起朝歌剑冲杀向前。 他浑身的血气之力翻涌涤荡,朝歌剑上裹挟的力道足有千钧,在这时迎着一位人形怪物便以那力劈华山之势,重重的砍了下去。 人形怪物看上去极为狂暴,但却似乎保留着一些智慧。 至少在李丹青杀来之时,他意识到相比于周遭这数量庞大的武阳甲士,杀来的李丹青似乎才是他最大的威胁。 他手中的骨剑一挥,将周围的武阳甲士尽数逼退,随即怒吼一声,一对骨剑被他交叉着高高举起,迎向杀来的李丹青。 森白的骨剑与漆黑的重剑,在空中相遇。 双剑相撞的刹那,一声闷响荡开。 李丹青的双目尽赤,那人形怪物的眉宇间寒意涌动。 咔嚓。 但下一刻,一声轻响从骨剑上响起。 一道裂纹从剑身上浮现,然后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弥漫开来,眨眼之间就密布整个骨剑的剑身。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整个骨剑都在那一瞬间猛然碎裂开来。 人形怪物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恐之色,但骨剑的碎裂已成定局,从骨剑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让他的身形一颤,而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却并不停滞,继续朝着他的面门挥来。 吼! 或是因为恐惧,又或是因为愤怒。 眼看着李丹青手中的重剑砸向自己的头顶,那人型怪物的嘴里发出一声怒吼。 可怒吼声却显然无法改变任何既定的事实。 朝歌剑在那时重重的落在了他的头顶。 他硕大的头颅并无承受李丹青双臂之中那如怪物一般可怕的力道,他的头颅裂开,鲜血喷溅而出。 而随着头颅裂开,那怪物显然也失去了生命,身子一颤,重重倒在了雪地上。鲜血顺着颈项溢出,浸染满了身下。 本来还担心这些忽然出现的人型怪物,会如之前遭遇的阴兵一般,有着刀枪不入的特性,此刻一击得胜,整个过程顺利得倒是出乎李丹青的预料。 他侧头看向周围,虽然神台之中还时不时有这般模样的人型怪物杀出,但甲士们在刘言真等修为高深之人的带领下,也有样学样,一群人努力牵制,给修为高深之人创造机会,让她们趁着人形怪物分神的空档,将那些人型怪物的头颅一一砍下。 虽说这个过程中,武阳士卒依然免不了会有伤亡出现,但阵型并未被这些人型怪物所冲散,局势也依然被握在他们手中。 李丹青松了一口气,起身正要杀向下一位人型怪物。 可就在这时…… “你们看!”身旁一位甲士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伸手指向倒地的人型怪物。 李丹青闻言侧头寻声看去。 只见那甲士所指方向,赫然就是刚刚死在李丹青剑下的人形怪物倒地之处。 人形怪物失去了头颅倒是依然躺在地上,并无什么异变,可从他颈项处流出的鲜血,却在这时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地上轻轻的蠕动, 瞥见此景的李丹青心头一颤,伸出警觉,而就在这时,那在地上蠕动的血液却忽然链接道了另一道也同样在地上蠕动的鲜血。 那是来自另一个被斩杀的人形怪物体内流出的鲜血。 二者交融的瞬间两具到底的尸首忽然身躯动了动,就像是收到某种感召一般,二者的身躯都在这时开始颤抖。 这样的变化,让众人都心头一寒,暗觉不妙。 可下一刻,诡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两道血液交融在一起,彼此缠绕,眨眼间便化为一体,裹挟在一起。 而那具尸首就仿佛是受到这样变化的牵引,二者的身躯就算没有的头颅的存在,可却也纷纷在下一刻,站了起来。 这样的变化颇为诡异,众人都看得胆战心惊。 可还不待他们反映过来,两具无头的尸体竟然在这时分别对周围的甲士发起了进攻。 周围的甲士对此措不及防,直到攻势来到他们身前,他们方才反应过来,举起手中的刀剑试图抵御。 但终究是仓惶应对,当下便有数人被击飞。 得见此状的李丹青心头骇然,他大喝一声:“小心!” 正要提剑上前,可却见眼前的人形怪物,似乎无心恋战,一击得胜之后,根本不停滞自己的脚步,反倒是身子向前,朝着那位与他链接着的人型怪物快速靠拢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另一只人型怪物似乎也抱有与对方同样的想法,也在这时快步走来。 当二者靠近的刹那,他们身躯上的血肉开始涌动,宛如化作了稀泥一般,彼此交融。 这个过程极为诡异,甚至让人有些作呕。 但同时也极为迅速,在众人诧异的关头,整个过程便已然完成,他们的身躯融为一体,化为一尊两丈高,生有四臂的双头的诡异生物。 “这……”目睹这一切的李丹青,也暗觉头皮发麻。 他侧头看向四周,而这样的情况显然不是特例,周围的地界不适有这般惊呼声发出,伴随着便是一个个两丈开外甚至三丈高的巨人站起身形。 李丹青也摸不准这玩意的虚实。 他面色一沉,身形跃起,大河刀意被他激发,体内的血气翻涌,一剑便在这时挥出,而那化为两丈巨型怪物显然还记得是李丹青将它斩杀。 他的双面四目之中都迸发出凶光,四手高举就要朝着李丹青轰来。 轰! 伴随着一声闷响,李丹青手中的剑重重的砍在了对方轰来的拳头之上。 怪物发出一声哀嚎,在大河刀意的加持下,李丹青的剑身之上裹挟的威能巨大,将与之正面接触的拳头应声从中斩开。 鲜血奔涌,如雨落下。 怪物的一只手臂就在这时从中化为两节,瘫软下来。 巨大的痛呼声,响彻不觉,直震得人耳膜发疼。 李丹青落地之后,身形却并不停滞,他的脚尖点地,身子再次跃起。 在怪物惊骇的目光下,来到了他的头颅处。 他手中的长剑一挥,将对方的头颅砍翻在地,同时剑锋一转,又向下一劈,将对方的身躯一道斩断。 这样的结果李丹青还不满意。 在大河刀意的加持下,他的剑法如水势变化,毫无规律,却又行云流水。 数剑在这时斩出,将眼前怪物的身躯分成数截。 做到这一点,他方才轻震剑身,停下了攻势。 怪物庞大的身躯也就在这时,支离破碎,化为了数块烂肉,铺散在地。 周围的甲士见此状,也纷纷士气一震,大呼威武。 心中也暗暗觉得,就是这怪物再过诡异,想来被砍成了这副模样,也断无生机可言了。 可这样的念头方才在他们的心中身躯,那些肉块之中所溢出的鲜血却再次诡异的蠕动起来,彼此交融,有些化作只有半人高的人形怪物,有些则附着在周围尚且活着的人型怪物的身上,融入他们的体内,让他们的身形变得愈发的高大。 虽说从武阳城一路追随李丹青来到这里的甲士们,都是心性坚韧之辈。 李丹青一声令下,让他们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也好,亦或者坦然赴死也罢,他们大都可以做到眉头都不眨一下。 因为他们明白,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武阳天下的太平,都是为了让整个武阳的百姓,能够好端端的活下去。 可眼前这些东西,根本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甚至颠覆了他们的常识。 他们杀不死,砍不烂,还越战越强,他们打下去,似乎也只有死在对方手里这一个结局而已。 众人的心头胆寒,握着刀刃的手,也隐隐开始打颤。 李丹青同样将众人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他的眉头紧皱。 一边提剑杀向前去,嘴里一边喊道:“这都是辽人的诡计而已,这世上不可能有杀不死的东西,他们就算能够重生那也一定会有所损耗!” “不要自乱阵脚,给我杀!” 这样的话,李丹青自己的心底同样没有底气。 但他明白他是三军统帅,他若是乱了方寸,自己手下这些甲士更加会惶惶不安。 他只能咬着牙如此言道同时做出表率,率先发起了攻势。 周围的甲士见状,心中的惶恐稍稍被平复了些许。 毕竟他们中有白狼军的旧部,对李丹青自然是百分百的信任,也有之前在阳山的弟子,剩余的众人虽然与李丹青共事不久,但也见识过李丹青的几次奇谋,都得到了不错的效果。 听他此言,众人也勉强稳住了阵脚,全力抵御着这些古怪的怪物们的攻击。 李丹青又是一剑将一位人型怪物斩杀,但他的眉头却并没有因此而舒展半点,反倒愈发紧皱。 场上的局面虽然还维持着平衡,武阳甲士的伤亡也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但他知道的是如果自己在短时间内还找不到这些人型怪物的弱点的话,这么下去,甲士们的士气暂且不论,气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人力有穷时,众人的消耗一步步增大,就一定会出现纰漏。 到时候这些怪物们乘胜追击,但伤亡的数量恐怕得呈几何倍的增长。 李丹青想到这些,心思愈发的凝重,他的目光在占据上游荡,试图通关观察这些人型怪物,找到他们的弱点。 而就在这时,前方被青竹与夏弦音围攻之处,一只巨大的怪物忽然拔地而起。 这头人型怪物显然不是一两个人形怪物合体而出。 他的身躯庞大已经过了五丈开外,颈项之上生有四面,而胸前与背后,还有数道头颅镶嵌在血肉之后,双足之之上还有数道手臂伸出,但本该是是手掌的位置,却长出了一颗颗头颅,在不断的怒吼,身躯之上无数说是手臂,却更像是触手的事物不断挥动,当一个武阳士卒倒下,他的触手就会将那武阳人士卒串起,送入身躯各处的头颅之中,然后将撕碎吞噬,而每当他这么做时,他的身躯也会因此膨胀几分。 这应当是整个战场上最为强大的一头怪物了。 青竹与夏弦音联手,剑气与渊虎不断在对方的身上切割,试图以此削弱对方的体型,减少他的战力。 但那身躯着实太过庞大,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每一次他的肉身被斩落,粘着的血肉,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之拉扯回自己的本体,再将之修复。 这个过程不断的被重复,夏弦音与青竹的攻势,在很大程度只能减缓那巨大身形移动的速度,可却不能真的伤到他。 并且周围不断有人型怪物被斩杀,都会有那么一部分被他所吸纳,所以他的身形越来越巨大,只是李丹青注意他的这十余息时间,那怪物的身形就已然从五丈开外,攀升到了接近六丈的地步。 很显然,在这样下去,那怪物可能会吸纳周围所有的同伴,然后化为一只难以想象的可怖巨兽。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丹青,心头更加的担忧。 他又将一只人形怪物斩杀,但这一次,却没有急着出手,他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地上人形怪物被他砍成的几半的身躯。 只见如之前一般,这些身躯之上血液涌动,彼此之间相互接触的刹那,便身躯便开始移动,然后重组…… 看见这副场景的李丹青忽然心头一动。 他意识到或许他们都弄错了事情的关键。 这些人型怪物一旦战死,血液相互交错的刹那,方才会开始重生。 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肉身只是他们的表象,真正的主体其实是肉身之下的血液。 “刘自在!”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爆喝一声。 正在敌阵中冲杀的刘自在一刀砍翻一位人形怪物,然后抬起头看向李丹青:“少主!怎么了?” “过来!”李丹青并不多言,只是在那时言道。 听闻此话的刘自在倒是并不迟疑,快步便来到李丹青的身侧。 只见李丹青在这时挥剑,将那移动的碎肉斩断,上面的鲜血再次溢出。 “用灵力包裹那些血液!”他沉声言道。 李丹青修为还在离尘境,体内并无半点灵力,他只能将这事交给旁人来做。 刘自在倒是有些困惑李丹青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做这事是为什么,但他对于李丹青是完全信任的,也没有多问,只是心头一沉,体内灵力便在这时涌出,将从尸体中涌出的血液不断抽离到半空中。 很快那尸块中的血液都被刘子自抽离出来,化作一个成人头颅大小的样子,被蓝色的灵力包裹其中。 而那血液就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在那灵力屏障之中不断跳动,冲撞。 看样子,似乎是想要挣脱眼前的束缚一般。 同时,那被抽干了血液的身躯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来。 “果然。”瞥见此景的李丹青,轻声言道。 “这些血液就是这些怪物的本体,可是……他们到底是什么呢?”李丹青皱着眉头自语道。 身旁的刘自在倒是榆木脑袋,根本没有闹明白李丹青到底想做什么。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他们……是星灵……” 第二百五十九章 星灵再现 “它们……是星灵……” 一个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想起得极为突兀,让李丹青在第一时间都不免一愣。 但下一刻他便反应了过来,心头一震,心神沉入自己的神河,便见那化为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正站在自己的神河之中。 当初在经历了青鬼里世界之后,烈阳星灵为了压制被再次封印到朝歌剑中的极恶刀灵,又一次陷入了沉睡,已经许久未有与李丹青对话。 李丹青也是愣了一会,方才反应过来。 神河之中,烈阳星灵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已经满头白发的李丹青,沉默了一会后忽然说道:“看样子,这些日子,你过得不太顺利。” 李丹青闻言耸了耸肩膀,言道:“算是吧。” 但下一刻他就收敛起了玩笑的心思,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问道:“你说他们是星灵是什么意思?” 听闻这话的烈阳星灵却应道:“字面意思。” “他们就是星灵。” 神河位于李丹青的意识海,时间流逝的速度会慢上不少,但凶阴山外的战事依然焦灼,李丹青的心底忧心外面的战事,自然也不太有闲心与烈阳星灵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他们怎么会是星灵呢?” 李丹青沉声问道。 虽然从之前遭遇中,李丹青倒也渐渐意识到,那被封印在极恶刀的刀灵,极有可能就是一位星灵。 但极恶刀灵虽然邪恶甚至暴戾,但作为星灵,他有自己的意识,有强大的战力,与眼前武阳大军面对这般诡异邪恶的存在有着本质的区别。 烈阳星灵却道:“星灵的本质就是意志。” “事实上,你如果仔细体会,你就会明白,这世上万物皆由意志,刀有刀意,剑有剑意,当意生出,刀剑便成了灵物,而当这抹意志变得足够强,足够大的时候,刀与剑中就会生出刀灵剑灵。” “但万事万物都不是一撮而就的,当剑灵与刀灵未有生出之前,意便是他的前身,那时的意,并不强大,也并无灵智,只是顺从于本能。” “刀剑是凶器,铸就之处就是为了杀戮,所以刀剑之意,再没有化为灵前,他们的本能就是杀戮。” “同理,星灵也是依然。” “星灵固然强大,但当这股强大的意志被分解,被化整为零,他们便只是一股单纯的意,极容易被操控亦或者被污染,屈从于某些本能。” 李丹青听到这里,似乎也明白了些许:“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怪物体内的雪其实是一种意志的化身?” “对,并且这股意志中,有星灵的味道存在,但却并不强烈。我难以确定他们的本质是什么,但一定和星灵有关。” 得到这样回答的李丹青也不再纠结这些古怪事物的本质,而是直接问道:“那你有办法对付他们吗?” “可以一试。”烈阳星灵在这时言道。 “那我需要怎么做?”李丹青又问道。 “把他们集中起来,摄入你得神河,我或许可以想办法压制他们。”烈阳星灵这样说道。 李丹青闻言眉头一皱,有些犯难,他的战力虽然强大,但却是没有半点灵力可以驱动,而这些被附着了星灵意志的血液,想要将之纳入神河,没有足够的灵力作为支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听闻这话,生得与姬师妃一模一样的烈阳星灵忽然抿嘴一笑,言道:“你忘了这个了吗?” 她说着忽然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此音一落,她的身躯周围忽然出现了七道浑身闪烁着金光与李丹青生得一模一样的虚影。 李丹青一愣,顿时看出了这些虚影的根底:“思无邪?” 这是当初殷无疆授予李丹青的法门,此法需要以灵力凝聚躯体,再经过长期的淬炼,才能作为对战的手段。 而当时的李丹青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不过却发现当星灵朝其中注入些许意志后,这些灵躯能够自主吸纳灵力,淬炼他的肉身,为此他还花了好些精力与时间去铸就这些事物。 可后来烈阳星灵陷入了沉睡,李丹青也没有办法直接驱动这些存在,他也就将此事作罢。 此刻再一见这些灵躯,却见他们浑身的气息凝练,眉目虽然静默,但瞳孔深处书又些许灵智生出。 这近乎已经到了接近《思无邪》那法门中所言的无邪躯的地步。 “记得当初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在青鬼案中里世界内的星灵吗?”烈阳星灵倒是早已料到李丹青此刻这诧异的表现,她微微一笑如此问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此事他当然记得。 当初就因为那个星灵藏在他的体内,在他去往神御宫见姬齐时,那道星灵忽然控制了他的身躯,将姬齐杀害,这才有了之后武阳朝的一系列的变故。 “他受到了某些人的指使,对你们如今的武阳王朝积怨已深,在最后假意臣服,利用我的恻隐之心,铸成大错。” “而在将你控制之后,他本身的力量也到了近乎崩溃的边缘,我将之的本源之力炼化,融入了这七道无邪躯中,在这段我沉睡的时间中,他们也不断消化那些本源之力,到了今日也算是彻底大成,他们有着神河境初期的战力,因为是由星灵的本源之力转化而来的原因,所以对天地间的灵力亲和力极高。” “恢复能力很强,同时也与你心神相连,利用他们,可以弥补你肉身强悍却并无灵力的缺点,也可以在此事上帮到你,让你可以将那些附着着星灵气息的奇怪事物吸纳入体。” 随着烈阳星灵此言一落,李丹青的便感觉到自己的心神与眼前这七位金色的虚影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联系。 李丹青的心头一喜。 他知道烈阳星灵断然不会骗自己,七尊足以与神河境强者比拟的无邪躯,给李丹青带来的加持,是巨大的。 同时,他还寻到破解眼前困局的办法,二者都让李丹青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此番谢过了,你就在这处等着,我再出去会会那怪物!” 李丹青如此说道,朝着烈阳星灵摆了摆手,意识便退出了神河。 …… “少主!这玩意到底是个撒?” 刘自在看着被自己灵力托举起来的那团血液,眉头紧皱着问道。 他这一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玩意,这团血液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哪怕脱离了肉体,却还是在那灵力形成的屏障中不断跳跃,就像是想要冲破牢笼一般。 恢复意识的李丹青看了一眼,一脸困惑的刘自在,却并不回应他此问。 只是言道:“我有办法对付这些东西了。” “嗯?”刘自在在那时一愣,但下一刻,脸上便涌出惊喜之色。 他对李丹青那是从头到尾,百分百的信任,根本就不会去怀疑李世子到底是如何找到对付这诡异玩意的办法的。 “怎么对付,少主你说!” “老子手下死在这鬼东西手下的儿郎快三百之数,告诉我,老子今天定要砍得他们,爹妈都不认识!”刘自在的心底憋着火气。 这些人型怪物,怎么杀也杀不死,而且还能彼此融合,手段诡异至极。 对付这种东西,刘自在就感觉自己浑身有力使不出,使出了也像是打在了海绵,没有动静,心底那时窝火的狠,听闻李丹青此言,他顿时跃跃欲试。 “别多问,你现在传令下去,让大军以小队为一组,给我牵制住这些怪物,剩下的交给我就好。”李丹青却言道。 刘自在一愣,倒不是不信任李丹青,只是有些担忧:“少主一个人对付这么多?要不把办法告诉老刘我,让我也……” 刘自在的性子使然,素来不甘寂寞,只是这番提议刚刚出口,招来的就是李丹青冷冽的目光。 那到了嘴边的话,被刘自在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讪讪一笑:“少主放心,老刘这就去办!” 说罢,他快步转身,朝着身后的甲士们大声言道:“大将军有令,各小队各自调配,分化合围敌军,不可贸然出手,以牵制为主,大将军自有办法对付。” 刘自在的嗓门倒是大得很,一番话出口,响彻于整个凶阴山顶,却是连传令官的活都给省了下来。 数万的大军的军纪严明,听闻这话,也在第一时间行动起来,快速的转换了作战策略,开始转攻为守。 李丹青在这时面色一沉,看向远处那身形最为巨大的那尊人型巨兽,他的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嘴里低语道:“那就先拿你开刀吧!” 说罢这话,他周身的气势猛然攀升,在周围将士们诧异甚至惊骇的目光下, 他的身后七道生得与李丹青一模一样,却浑身涤荡着金色流光的声影猛然浮现。 而与他们一同涌现的还有一股股骇人的气势。 李丹青的脚尖在这时点地,身后的数道虚影与他心意相通,在这时化作流光,与李丹青一道飞身跃起,直直的冲向人群之中最为庞大的那道人形怪物而去。 第二百六十章 破局 李丹青的军令传来其余地界,面对这些人型怪物,倒是还可以通过增加人手,稍稍牵制一番那些家伙。 但对于夏弦音与青竹而言,她们此刻面对的对手,着实过于强大了一些。 那人形怪物此刻已经化作八丈开外,巨大的身形让他每迈出一脚,都让地面为之颤动,无数的箭雨不住的朝他袭杀过去,但能对他本体造成的伤害却微乎其微。 哪怕是修为高深的夏弦音与青竹二人,在不断的与那怪物纠缠的过程中也受了不小的伤势。 那怪物此刻再次迈出脚来,试图走向前方,他周身的触手与手臂挥舞,看架势颇有几分魔神之相。同时他的破坏力也不容小觑,触手所过之处,不断有甲士的身躯被洞穿,两个最为巨大的主手臂一挥,便有成片的甲士倒下。 夏弦音与青竹在这时对望一眼。 她们知道不能让这怪物继续这样肆无忌惮下去,她们都在这时互看一眼,神情决然。 夏弦音的身形一闪,来到了那怪物的正面,她的双眸一沉大喝一声:“八虎出渊!” 此言一落,她的背后八柄连着铁索的短刀猛然飞出,从四面八方攻向那人型怪物。 八柄黑色的短刀速度极快,人形怪物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八柄短刀就在这时插入了那人型怪物的一只巨大的手臂各处。铁索也顺着短刀插入的轨迹,将那怪物巨大的左臂死死勒紧。 而后夏弦音的双臂猛地用力,一手抓住四道锁链,双脚踏地,将怪物的身形控制在原地。 刀刃在巨大的力道下,划破怪物手臂上的皮肤,已经变作黑紫色的鲜血奔涌而出。 吼! 巨大的痛楚之下,那怪物发出一声巨大的哀嚎。 他转过头看向人群中的夏弦音,浑身数十个头颅中,近百只眼睛,都在那时凶光毕露。 他另一只巨大的手臂伸出,就要朝着夏弦音砸来。 “青鸟随龙腾!”而就在这档口,站在另一侧的青竹眉目一沉,将手中的长剑竖于胸前,青色的剑意涤荡剑身,伴随着她此言一落。 青鸟与青龙的虚影浮现。 她双眸之中一道神光爆开,随着剑锋一指,裹挟着青鸟与苍龙的剑意猛然冲出,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那人型怪物。 人形怪物似乎也意识到了青竹所带来的威胁。 他的身形一顿,赶忙转过身子,想要抵御这袭来的剑意,但这时却已经是为时已晚。 青鸟与青龙裹挟的剑意速度极快,只是眨眼的光景,便已经冲杀到了他的身前。 伴随着一身闷响,剑意冲破他的身躯,鲜血从他的左臂出爆射而出,铺散了整个地面,而他那被夏弦音舍命固定主的左臂也在这时,被这股强大的剑意生生砍下。 吼! 巨大的痛楚,让人型怪物的嘴里再次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 而随着此音一落,他浑身气息无法的狂暴,另一只手在这一瞬间猛地挥出,手臂上无数诡异的触手伸出轰向青竹。 同时另一边,那只被砍下的手臂,却也在这时有鲜血涌出,与那巨型怪物断臂处的血液链接在一起,二者交融的瞬间,那手臂也动了起来,在这时杀向夏弦音。 二人经过了许久的鏖战,方才的出手已经是用尽最后的气力,此刻这异变二人皆无预料。眼看着杀招逼近,她们一时间却没有半点应对之法。 而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 “找死!”一声低喝忽然从青竹的身后传来,青竹一愣,只见李丹青在这时杀到,他手中的朝歌剑高举,迎向那轰来的触手。 李丹青的剑势汹涌,袭来的触手根本无法碰到他与身后的青竹半分,便被李丹青一一斩断。 而后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青竹,女子的面色苍白,气息有些不稳。 “没事吧?”李丹青扶着她的腰身关切问道。 青竹见了李丹青就像是见着了主心骨一般,在那时展颜一笑:“我没事,你快去弦音妹妹那里……” 青竹这样说着就转眸看向夏弦音所在之处,但入目的景象却让青竹在这时一愣。 只见数道与李丹青生得极为相似的金色虚影早已站在了夏弦音的跟前,他们数人分工明确,一人护住夏弦音,二人出手将那随着血液交融而生出血肉,正在快速链接的手臂与怪物身躯斩断。 而剩余的四人则在手臂落地的刹那,手中唤出金色的光剑,将利剑狠狠的插入了那手臂的血肉之中,将之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然后他们默念法门,浑身的光芒流转,诡异的事情也就在这时发声了,那巨大断臂之中,随着四道金色虚影的法门施展,手臂中鲜血被源源不断的抽离出来,在四人的身前被凝聚在一道金色的屏障之中。 而随着这些血液被抽离,那手臂就像是被风干了石头一般,渐渐干瘪枯萎下来,不过眨眼的光景,便彻底坏死,只剩下森白的骨头。 “这些是?”身为当事人的夏弦音还有些惊魂未定。 看着这些忽然出现的人影心头惊骇,但从这些虚影与李丹青相似的容貌中,也明白这一切一定是李丹青所为。 而被李丹青扶起的青竹,也神情惊讶的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却在这时朝着青竹淡淡一笑:“接下来交给我吧。” 他这样说罢,将青竹的身子放下,脚尖点地猛地便杀向了那尊巨大的怪物。 而七道无邪躯也料理完了那条断臂,无需李丹青刻意发令,他们便领会到了李丹青的心思,身形一闪也在这时跟着李丹青一道杀了上去。 他们的心意相通,配合之默契远超过磨合数年的寻常人。 李丹青作为主攻,身形不断在那巨大怪物的身上闪动,每一次的出手都从那怪物的身上砍下大块的血肉,而一旦血肉离开身躯,虚影们便围上前去,施展法门,将其中的血液抽离而出。 不过百息的光景,那怪物便在一阵阵哀嚎声中,摇摇欲坠,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三位一体 这些人形怪物的战力还算不错。 但也仅仅只是到了不错的程度而已,当他们失去了那不断重生的可怕能力之后,对于武阳大军所能造成的威胁就变得小了许多。 李丹青只用了百息的时间配合着周围的甲士,便将将那巨型怪物彻底瓦解,配合着七具无邪躯,将那怪物体内的血液不断抽离而出。 身形庞大的怪物在一声哀鸣之后,便化为了一滩枯骨。 而别抽离出来的血液数量庞大,哪怕李丹青已经让七具无邪躯尽力去压缩,但所凝聚而成的数量依然有一个成年人身躯的高度。 李丹青在这时看了看周围的战场,随着这最为巨大的怪物倒地,剩下的人形怪物大都被众人分割,所能对武阳大军造成的冲击并不大。 李丹青想了想,看向自己的一具无邪躯,心中念头一动,那无邪躯便猛然让将那团巨大的血液吸纳入体,他的身躯在那时变作了诡异的血红之色,身子也不断颤抖,眸中血光涌动,就像是要被什么东西夺取意识一般。 李丹青倒是早有料到这样的情形,他的一只手张开,那道无邪躯便被收入体内。 “你看看这玩意你能搞定不。”李丹青在心底低语道。 而神河之中的烈阳星灵早已严阵以待,她看着被李丹青送回体内的无邪躯,周身金光大作。 金色的光芒如有灵性,从她的体内涌出,然后将那躁动的无邪躯包裹。 “这边交给我。”她这样言道。 李丹青对于烈阳星灵还是极为放心,他点了点头,将意识从神河中抽离,然后抬头看向远处,带着剩余的六具无邪躯再次杀入战场。 他的速度极快,如闪电一般在人群中穿梭,手中的朝歌剑化作了死神的镰刀,所过之处,那些人形怪物被尽数斩断。 身后跟着的无邪躯们,也配合默契,李丹青被将一位人形怪物斩杀,他们便会紧随其后,将其体内的血液抽离。 剩余的人型怪物,虽然战力远远比不得一开始众人所面对的巨大怪物,但数量繁多,李丹青将他们一一料理完,已经是足足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他看在再次凝聚而成的两团与成人体型相差无几的血液凝聚物,眉头微皱。 这些血液模样的东西,体内蕴含的力量极为庞大,只是这样的力量却需要以血肉作为支撑,才能完全施展,他靠着灵力将之禁锢,但却并不是长久之力。 但体内的烈阳星灵,只从他将第一道这血液送入之后,便没了回应,李丹青不免有些担心对方那里是不是出了岔子。 但靠着灵力禁锢这些血液却不可能长久下去,如今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这些无邪躯的消耗严重,为此灵力屏障的手段也渐渐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拖下去,若是被其冲破了屏障,那也是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少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做?”而这时,刘自在也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一脸兴奋的问道。 李丹青看了他一眼,心头也有些犹豫。 “把他们弄进来。”而就在这时烈阳星灵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刘自在沉声道:“你先在这里按兵不动,我有些事要处理。” 说着李丹青便闭上了双眼,而那六位无邪躯以及他们所抽取的两团巨大的血液状事物,也随着李丹青合上双眸而一同消失。 …… 神河之中,两具无邪躯吸纳了那血液,身躯也开始暴动。 但这样的异变刚刚开始,两道金光,便将他们的身躯笼罩。 李丹青看向前方,只见烈阳星灵盘膝坐在那处,浑身金色的光芒涤荡,身形却有些飘忽不定,额头上更是汗迹密布,任由谁都看得出,此刻的烈阳星灵遭遇到了麻烦。 李丹青有些担忧,赶忙在这时侧头看向一开始被他送入体内的那道无邪躯,入目的光景,让李丹青脸色一变。 那具无邪躯被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中,但本来应该与李丹青生得一模一样的身躯,却在体内血色事物的不断冲击下,一次次的扭曲变形。 一张张人脸浮现,嘴里不住的发出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的叫喊声。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够明显的看出,那些从烈阳星灵体内涌出的金光,已经渐渐压制不住那股被包裹在无邪躯中的血色事物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丹青皱着眉头低声问道。 烈阳星灵抬起了头看了李丹青一眼沉声言道:“我低估这股意志集合的强大程度,他过于复杂,难以被压制。” “复杂?”李丹青很明锐的察觉到了烈阳星灵所言之物中的关键。 “是的。复杂。” 烈阳星灵在这时点头说道。 “他的本质之中确实包裹着星灵之力,所以才能不死不灭。” “但这股力量远不是他们的全部,他的其中除了星灵之力外,还有两种力量的存在。” “两种?”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具扭曲的无邪躯之上。 “是的,一种是那些辽人甲士的亡魂,他们被某种邪恶的法门强行抽取了灵魂,裹挟进了这股力量之中。” “而剩下的一种,则是一股我也不知道其究竟是何事物的存在,它是超越我理解的东西,其力量的层次甚至高于星灵,而这裹挟在其中的星灵之力,就是被它所感染与控制……”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并不是在怀疑烈阳星灵,他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对方这样的论调。 要知道,这世界最初,是一片荒芜,人族也好,其他的野兽也罢,都只能在这片荒芜的世界艰难生存,朝不保夕。 直到有一天,人族之中,有一位先贤出世,沟通的星辰,飞升了圣山,于是乎星辰照耀,星辉洒落,星辉在坠落人间的过程中,大部分被化为了灵力,散落于天地间。 世间方才有了灵气的存在,荒芜的世界在灵气的滋养下迸发出生机,人族兴盛,越来越多的武者出现,登临武君之境,然后沟通星辰,将一座座圣山拔地而起,天地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可以说,星辰之力便是如今世界的本源之力。 他们的存在,构建了整个世界。 这世上又怎么会有,超越星灵的存在? 难道,正如之前那些辽人所言,这天地间,当真有神灵存在? 李丹青的眉头在这时越皱越深,事态的发展愈发的离奇,超越了他的认知与理解。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看向烈阳星灵问道:“那如今该怎么办?” “那股超越星灵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却虚弱,在这股力量之中所在的比例并不大,如果想办法削弱些许,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应对。”烈阳星灵在这时言道。 李丹青有些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削弱,你是指?” 烈阳星灵抬头瞥了李丹青一眼,神情不善,似乎是在指摘李丹青过于愚笨一般。 “三股力量三位一体,想要削弱他们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想办法将其中一种剥离出去。”烈阳星灵如此言道。 李丹青一愣,倒是反应了过来。 但旋即心底又升起更大的困惑,他皱眉问道:“那如何剥离呢?” “你觉得我是无所不知的吗?我要是知道,还在这里跟他僵持做什么?自己一个人能搞定,我让你来干什么?”烈阳星灵很是不客气的数落道。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李丹青一时间也有些无言以对。 他挠了挠头,颇为尴尬的言道:“我以为你们星灵应该会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毕竟你们活得久,见得广,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要多……” “我是星灵,我不需要进食!”烈阳星灵粗暴的打断了李丹青的马屁,然后说道:“灵魂是人意志的延续,想要剥离他们第一步至少是得先知道他们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但这很危险,这些辽人对于你以及你带领的武阳军队,都有着近乎极致的恨意,与他们的灵魂接触,他们很可能对你发起攻势,而的灵魂虽然受到星灵之力的滋养,但也只是强出些许而已,而这些亡魂的数量庞大,很可能沟通还没有开始,你的灵魂就会他们所撕裂,所以,你要试试吗?” 烈阳星灵在这时问道,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带着些许戏谑的味道。 李丹青大抵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在这时耸了耸肩膀,言道:“你把我叫进来,不就是要让我去做吗?我还能拒绝不成?” “当然可以。”烈阳星灵却言道:“其结果无非是我被那股力量感染同化,而你还有机会趁这个时间把我逼出体内想办法逃生。” “算了。” 李丹青闻言笑了笑:“本世子可没有当缩头乌龟的习惯,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试一试吧。” 说着,李丹青便走到了那具无邪躯的身前,没有半点犹豫的在那时朝着对方伸出了手。 第二百六十三章 血海 轰! 当李丹青的手触摸到那无邪躯的刹那。 一声轰鸣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只觉眼前一花,这神河之中的景象猛然退去,再次睁开眼时,入目的是一片血海。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海面上却是风平浪静,似乎除了眼前这猩红的血海,便再无什么特别之处。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让自己从这番变故中平复下了心境。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环境是被那些辽人亡魂所开辟的,但他却有些疑惑,这些辽人亡魂为何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而就在他心头泛着嘀咕的时候。 一只手却忽然从脚下的海面上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低头看去,只见那只伸出的手上不着半点血肉,分明就是一只骷髅…… 李丹青正在诧异,可就在这个档口,更多的骷髅手臂在这时从血河之中伸出,一只接着一只的抓住李丹青的双脚,然后发力,将李丹青的身子不断朝着海面之下拖拽。 “原来是在想着这样的手段?” 李丹青回过了味来,他眯起了眼睛,又嘀咕道:“场面倒是不错,但可惜也只能吓吓小孩子!” 说着,李丹青的双脚猛然发力,在这时轻点海面,巨大的力道爆开,那些抓着他脚踝的骷髅手臂,像是无法承受李丹青这一瞬间双足所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道一般被纷纷震碎。 海面之下,一片波涛汹涌,伴随着还有宛如厉鬼一般的怒吼,层出不穷。 而短暂摆脱危机的李丹青,还没有来得及喘上一口气,数道身影忽然在这时从海面下猛然跃起,然后朝着李丹青扑来。 李丹青定睛看去,只见那些从海面下跃起的家伙,几乎全是浑身血肉腐烂,周身白骨露出的可怖模样,但从他们身上挂着的些许甲胄残片,大抵可以看出他们的身份——生前都是青狼部的辽人士卒。 而就在这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向李丹青的辽人士卒的冤魂,便有近百之数,密密麻麻的遮挡了李丹青的进退之路。 李丹青的心头恼火,将手伸向自己的背后,想要取出朝歌剑,解决这些不人不鬼的家伙们。 可伸出的手却在背后握了个空,李丹青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此地只是辽人亡魂所制造出来的幻境,他只能以灵魂的强度去迎战这些穷凶极恶的冤魂,朝歌剑显然是无法带入这玄之又玄的世界之中的。 高手过招往往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些亡魂当然不是高手,但身处这灵魂空间的李丹青却也同样算不得高手。 这一瞬间的迟疑,数只骷髅已经杀到了他的跟前。 他的身子顿时被骷髅所包裹,浑身被钳制,一时间动弹不得,而血海之下,无数只骷髅手臂也在这时被伸出,抓住了李丹青的双足,开始不断将之朝着血海下拖拽。 李丹青当然意识到不妙,他不断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这些骷髅的束缚。 但浑身被骷髅所束缚的他,确实处处被人钳制,一时间根本难以发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子被不断拖拽,不消百息光景,他的下身几乎完全被拖入了血海之中,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状况一息严重过一息。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危险,李丹青的脸色也愈发的难看。 而更多的骷髅也在这时从血海中涌出,一个接着一个的扑到李丹青的身前,转眼,李丹青的身形以及完全被那些骷髅所覆盖,身形也越沉越低。 李丹青拼命的想要挣扎,他并不愿意,就这样被这些骷髅拖拽入这血海之中,他隐隐觉得,血海之下或许存在着某些恐怖的东西,会足以取走他的性命,将他…… 等等!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忽然心头一颤,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性命? 此刻的他本就是灵魂状态,怎么可能被人用这样的方法杀死,李丹青并不知道灵魂的死亡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又该如何被湮灭。 但想来,至少不会被血海窒息而亡。 脚底的血海也好,这些变成骷髅的辽人亡魂也罢,说到底都只是幻境,都只是他们在利用李丹青心中对于这些事物近乎本能的恐惧而已。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心头忽然有了明悟。 他索性停下了手上的挣扎,在那时松开了握拳的双手,任由那些骷髅手臂不断的拉扯,顺从着他们将自己的身子,拖拽入了血海。 咕噜。 在身子完全坠入血海的刹那,李丹青的眼前一黑,下一刻,他忽然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重量散去,他睁开眼看向四周。 他依然身处血海之中,但却并没有半点想象中的窒息感,反倒呼吸顺畅,而周围也没有了那些可怖的骷髅,有的只是一道道穿着甲胄的辽人士卒。 他们虽然脸色惨白,但却保留着人形不再是如之前那般的可怖模样。 他们的身形被包裹在血海之中,周身仿佛有一道道看不见的事物将他们的身形缠住,他们不停扭动着身躯,嘴里时不时发出愤怒的吼叫,似乎正试图从这血海中挣扎而出。 而对于李丹青,他们却视而不见,并没有李丹青想象中那般,铺天盖地的朝着自己杀过来的景象。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脸色有些古怪。 他很确定这些家伙就是那些辽人士卒的亡魂,他们似乎并不是主动与这烈阳星灵口中超越他的存在融合在一起,而更像是被禁锢在了这处。 想到这里,李丹青对于这存在以及那神台的作用心中更是抱有了更多的疑虑。 而就在他心头暗暗疑惑的时候,血海却在这时翻涌,海底之下,一道道暗流忽然从四面八方袭来,速度之快,让李丹青措不及防,他还为回过神来,周身就被那些暗流所包裹,就如同那些辽人士卒一般动弹不得。 李丹青的心头惊骇,而就在这样的关头,一道道幻象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幻境 一望无际的草原。 远处有牛羊在夕阳下,低头吃草,穿着辽人衣衫的孩童围着帐篷奔跑,女人靠在男人的肩膀,眯着眼睛,看着孩子们的嬉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笑意。 夜风拂过,日暮西沉。 绿海涟漪起,稚童逐相欢。 一派祥和之景。 李丹青有些皱眉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并不太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这又是那些辽人亡魂为他编造的幻境? 但那画面中的人,都有些模糊,李丹青并不太能看清他们的模样,就像是蒙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也望不透。 李丹青在心头暗暗疑惑着,而就在这个关头。 他的脑袋忽然一阵晕眩,下一刻,待到他恢复过来,眼前的场景又清晰了几分,那画面中出言的人的模样变得清晰可见。 李丹青下意识的定睛看去,待到看清那些人的模样,李丹青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古怪了几分。 倒不是因为这副场景的那些人的模样多么怪异,而是因为那些辽人此刻的模样,让李丹青数息万分。 追逐的辽人孩童,已经换成了姬玉植与姬瑶的模样。 而那个蹲坐在帐篷前的女人,化作了青竹的模样,最诡异的是,那个让女人靠在肩膀的那人,赫然生着一张与李丹青一模一样的脸。 这时,几道身影忽然从帐篷中走了出来,却是穿着辽人衣衫的夏弦音与姬师妃,她们依然端着饭菜,一人端着酒壶,笑盈盈的放在那生得与李丹青一模一样的辽人身前。 “吃饭了。”夏弦音朝着远处的孩童大声说道。 追逐的姬瑶与姬玉植闻言蹦蹦跳跳的便回到了众人的身前,辽人姬玉植看向辽人李丹青,在这时脆生生的叫了声:“阿大。” 这是闹得哪一处? 李丹青的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幻境,可这样的幻境未免太过离谱了一些。 自己这就喜当爹了? 李丹青还未弄清楚状况,而就在这时,远处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李丹青一愣,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幻象中化作辽人的众人也在这时纷纷起身。 而远处的地平线上,在这时一大群甲胄的身影浮现,虽然相去甚远,但李丹青还是一眼认出了这群来者的身上穿着的赫然就是武阳甲士的制式甲胄。 帐篷前的众人开始慌乱,女人面露惊恐,孩童神情不安。 但他们还来不及反应,那在地平线上,出现的甲士,就在这时驾驭着战马朝着他们所在之处疾驰而来,只是眨眼的光景便冲杀到了帐篷前。 杀! 伴随着一声怒吼,刀剑明晃,本应该修为惊人的夏弦音青竹等人,在这时就像是寻常女子一般,根本没有半点招架之力,只是眨眼光景,便死在了武阳人的刀剑之下。 那辽人李丹青见此情景双目尽赤,他赶忙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手里提起一把弯刀,看着武阳甲士。 而这时,那群甲士之中,一位身着血红色甲胄的身影杀出。 他胯下的战马模样狰狞,竟生得青面獠牙,宛如鬼神。 转瞬他便杀到了辽人李丹青的面前,手中长刀一挥,辽人李丹青手中的弯刀便被斩断。 他的身在也在这巨大的力道下,被掀翻在地,被他护在身后的两个孩童,顿时暴露在那武阳甲士的刀剑之下。 那武阳甲士拉紧缰绳,神情幽冷,手中长刀在这时架在了姬瑶的颈项之上。 姬瑶被吓得脸色煞白,眼眶泛红。 辽人李丹青狼狈的站起身子,也顾不得去擦拭周身的鲜血,朝着那武阳甲士跪地求饶道:“大人,放过孩子!” 而这时,那武阳甲士瞟了辽人李丹青一眼,在此刻取下了自己头上的盔甲,露出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那一瞬间,作为旁观者的李丹青,顿时神情愈发的古怪。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此刻在这幻境中大杀四方的武阳甲士的模样,赫然也是他李丹青的模样。 可幻境之中的辽人李丹青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一个劲的朝着那武阳李丹青磕头求饶。 可武阳李丹青却只是冷眼看了他一眼,然后言道:“辽人……都该死!” 说罢,只见他收起刀落,辽人模样的姬玉植与姬瑶的头颅就在这时被他一刀砍下。 血红之色,如潮水一般涌出,将整个草原都染上了猩红。 那辽人李丹青愤怒嘶吼,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屠戮的一幕,在这草原之上一次次重演。 血色愈发的浓郁,在这时几乎天地覆盖。 而画面也渐渐模糊,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李丹青的耳畔响起。 “你……想报仇吗?” “为你的妻儿!为你的家族!为你失去的一切!” 正看着这幻境,看得目瞪口呆的李丹青,还在疑惑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听见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放开你的身心,接受我的降临,我将赐予你神的力量,让你向你的仇人复仇!” 眼前的幻境在那时豁然消失,李丹青的脑海中一股强大的意志忽然涌入。 困惑的李丹青虽然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股意志明显来者不善,李丹青自然本能的抗拒他。 而那股意志显然也没有料到,会被拒之门外。 “嗯?” “辽人!你难道不想为你的族人复仇吗?难道你愿意做一个胆怯的懦夫?” 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在李丹青的耳畔响起,带着些许困惑,而于此之外,更多的情绪却是一股浓郁的蛊惑之意。 李丹青的眉头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 “看看!” “看看你的族人是怎么死在这恶魔的刀剑之下的!” “看看你的妻儿与朋友是怎么死的,你怎么敢忍辱偷生!” 那声音却有些急躁,在这时不断的朝着李丹青发出质问,李丹青嘴角的笑意,却在这时越来越浓。 他在这时问道:“你是谁?” “……”那低沉的声音一阵沉默,似乎在诧异于李丹青竟然还能保持清醒。 而就这样十来息的沉默后,他的声音方才再次响起:“你不是辽人。” “我就是你口中的恶魔。”李丹青眯起了眼睛,周围的幻象在这时豁然散去,李丹青再次出现在那血海之中。 他看着周围那些依然被困在血海之中的辽人亡魂,脑海中回想方才见过的那番,我自己杀了我自己的场景,心底有了明悟。 “烈阳星灵说阁下是超越星灵的强大存在,我还以为阁下是如何了不得的东西,却没想到,却是靠着这般拙劣戏法蛊惑人心的家伙。着实让人失望……”李丹青的脸上神情平静,在这时朝着那血海朗声言道。 “但那幻境确实不错,姑娘都是我喜欢的,但孩子却不是亲生的,这可不行,而且最大的问题是,我不是辽人,这故事对我没有半点吸引力可言。” “烈阳星灵?” “你是星灵的使徒?”那沉闷的声音语气中忽然表现出一股诧异的语气。 “但既然来了这血海,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你的灵魂虽然比起寻常人要坚韧很多,但想要挣脱我的束缚,也绝无可能。” 李丹青挑了挑眉,对于对方的话语中的笃定与决然之意,却并不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看向血海中那些神情狰狞,却又瞳孔空洞的辽人亡魂,似乎有了什么极为笃定的主意。 他言道:“我一个人不行,但还有他们。” 说着,他伸手指向了那些被困的辽人亡魂。 “哈哈哈!” 那沉闷的声音忽然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 “你是在做梦吗?他们视你为仇寇,你觉得凭什么他们会帮你,而不是……” 那声音这样说着,可李丹青却在这时迈步走到了其中一位辽人亡魂的面前,他目光直视着对方,在这时朝着对方伸出了手,言道。 “武阳李丹青在此,在场诸君,谁想杀我,大可一试!” 第二百六十五章 救赎 “在场诸君谁想杀我,大可一试!” 李丹青的声音壮如洪钟大吕,响彻在这血海之中。 声音回荡,绕梁不息。 但却并无任何人回应李丹青的大吼。 那些辽人士卒依然沉浸在可怕的幻象之中,神情愤怒,双眸空洞。 咳咳。 李丹青见此情形不免有些尴尬。 “凡人。” “你觉得就凭你,就能解救这些亡魂?”那沉闷的声音再次在李丹青的耳畔响起。 “凡人有着太多缺点,贪婪、懦弱、弱小又狂妄。” “只要找到其中一个点,稍稍发力,就可以让他们永远的沉沦,你又凭什么能改变这些?” 那沉闷的声音中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倨傲感,李丹青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言语之中对于他以及那些辽人亡魂的不屑。 这样的家伙,李丹青遇到过不少。 事实上,他自己在很长的时间中,都扮演着这样一个目中无人的角色。 但奇怪的是,这沉闷声音的主人,说出这番话,却不会让人觉得不妥,反倒让李丹青生出一种本就如此的奇怪感受。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甩开脑海中忽然泛起的荒诞感,然后问道:“阁下一口一个凡人,怎么,阁下难道不是人?” “哼。”那声音却发出一声冷哼。 却并不回应李丹青的这个问题,反而言道:“我没有责任给一个囚徒讲解我的身份,相比关心我,我建议你更应该花时间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 李丹青挑了挑眉头,反问道:“我的处境?阁下觉得我现在很危险吗?” “看就要看你怎么理解危险这个辞藻了。”那沉闷的声音回应道。 “你如果足够虔诚,也可以把这看做回归神祇的怀抱。” 李丹青的眉头一挑,却在这时言道:“我想,本世子恐怕没有这个福气了。” 李丹青的语气极为笃定,就像是早已洞悉了某些事情一般。 “嗯?”那样的笃定,让那控制着整个血海的存在也微微一愣。 只见李丹青的眸中忽然闪过一道火焰纹迹,他的一只脚猛然落下,重重的踩在了血海之上,血海之中以他落脚之处为中心,一道道金色的火焰涟漪涤荡开来。 “这是星灵的力量!你区区一个凡人,灵魂之中怎么会拥有星灵的本源之力!”那沉闷的声音在那时惊呼道。 事实上不止他感到困惑,于此之前的李丹青对于此事也是毫不知情。 只是就刚刚,烈阳星灵忽然通过与他之间的精神联系,告诉了他唤醒这些亡魂的办法——因为烈阳星灵已经在他的体内寄居良久的原因,加上于此之前,在摇虚剑宗时,那残留星灵之力曾经被灌注入他的体内,他的灵魂之中早已有了与星灵极为相似之处。 他可以激发这股力量,将这些被幻境困住的亡魂唤醒。 李丹青正是知晓了此事,方才会在此刻显得有恃无恐。 随着那股金色的火焰涟漪荡开,平静的血海顿时翻涌。 那涟漪过处只要稍稍触碰到那些辽人亡魂的衣角,亡魂们的身子便顿时被火焰笼罩,裹挟其中,然后被金色火焰灼烧的痛苦,促使这些亡魂,从沉睡中苏醒。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想要叫醒一个睡梦中的人,最好的办法永远不是轻言细语亦或者低声催促,而是——给他一个大大的耳光。 而要唤醒被沉睡的灵魂,最好的办法同理也可以得出,也是给他一个打耳光。 只是相比于睡梦中的人,给亡魂一记耳光是一件颇有挑战的事情。 毕竟寻人根本没有办法触摸甚至感知到灵魂的存在。 李丹青于此之前,对此同样没有什么办法,但幸运的是,存在于他体内的星灵本源之力,却是高出这世界大多数力量的存在,它足以让李丹青去做到这一点。 星灵之火附着在那些亡魂的身上,亡魂开始哀嚎,同时也被从那恐怖的幻境中被拉扯出来。 “你……你这忤逆之徒!你要做什么!”相比于亡魂的哀嚎,那存在于血海之中的强大意志也在这时开始对李丹青发出了质问。 能够明显感觉到的是,对方的语气中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淡定以及那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反倒充斥着慌乱与惊恐。 他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有一位星灵正对他虎视眈眈,他的意志本就靠着自己从封印中被分割出来的些许意志以及在凶阴数万年的光景中捕获的星灵之力而存在,而这二者虽然都有着强大的本源,足以支撑他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不死不灭。 但这二者却也同样如一潭死水,让他难以像活物一般行走于这天地间。 只有裹挟住了那些生灵的灵魂,抽取他们灵魂中的养分,方才能让他可以寄宿在血肉之中。 而现在李丹青的手段却足以将这些亡魂烧的神魂俱灭,而如此一来,他最重要的依仗失去,那那位在李丹青神河之中对着它虎视眈眈的星灵,就必然会趁着他虚弱的档口,将他彻底封印。 这显然并不是他愿意接受的结果。 他开始愤怒的嘶吼,但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辽人亡魂,在烈焰中被焚烧,然后苏醒,他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愈发的虚弱,于此之外,他便再也无能为力。 “就是这样,他的力量在这被削弱,我很快就能封印他!”脑海中,烈阳星灵的声音传来。 看着眼前这群哀嚎着的亡魂的李丹青听闻此言眉头微微一皱,问出了一个很不适事宜的问题:“这些家伙会怎么样?” 神河之中,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此刻盘膝而坐,他周身的金色烈焰翻涌,身前三尊无邪躯体内血红之气的翻涌,虽然依然剧烈,但明显能感觉到,这样的涌动,已经是强弩之末,渐渐有了虚弱下来的趋势。 形势一片大好,烈阳星灵却在这时一愣:“哪些家伙?” 她在脑海中问道,有些不解李丹青此言何意。 “亡魂,这些辽人的亡魂。”李丹青的声音再次传来。 烈阳星灵皱了皱眉头:“星灵之火,是至阳之物,而亡魂是至阴之物,二者本就互不相容,这些辽人亡魂注定会在这烈焰之下,神魂俱灭。” “神魂俱灭?”血海之中的李丹青叨念着这个辞藻,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词语。 事实上很多时候,都能听到这样的辞藻的存在。 可他究竟意味着什么,李丹青却有些困惑。 “神魂俱灭,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他再次问道。 “什么什么样的意思?”烈阳星灵的眉头紧皱,她的心底在这时隐隐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你说这些辽人的亡魂会神魂俱灭,我以为就是死的意思,可他们本就已经死了,神魂俱灭就是灵魂也要散去的意思是吗?” “可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他们只是死了,那他们的亡魂又会去到何处呢?”李丹青在这时问道。 他的语气有些低沉,低沉到让烈阳星灵心中的不安更加的剧烈。 “我不知道。” 烈阳星灵在这时如实回应道:“灵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人意志的延续。” “我枯坐阳山那几百年,曾经目睹过很多亡魂在人间飘荡,他们或如这些辽人一般,带着不甘与愤怒,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留恋人间的某些东西,或人或事,不一而足。” “有的亡魂会就这样守着他在意的东西,一直到自己所有的力量耗尽,然后消散在天地间。而那些能够放下或者了却心愿的,大抵会飞向穹顶,可去往何处,我亦不曾知晓。” “或许是以另一种方式死去,或许陷入永久的安眠……” 说完这些的烈阳星灵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赶忙又接着言道:“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他们是自愿献祭自己与这恐怖的存在融合的。” “你对他们的任何恻隐之心,都有可能把我们推入深渊。” “你要知道,一旦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他们很有可能会继续被仇恨蒙蔽双眼,再次与这恐怖的存在融为一体。” “你的灵魂已经不能支撑你再释放以此星灵之火了!” “这个时候,不要起恻隐之心!他们可是杀了武阳数不清的百姓与甲士!” 李丹青能感受到烈阳星灵话语里的急切。 他沉默了一会,心头固然有着疑虑。 但很快这份疑虑便被他打消,他在那时笑了笑。 “这些家伙当然是混蛋。” “他们如果活着,站在我的面前,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们,无论他们怎么求饶……” “但……” “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无心化解仇恨,更不在意他们的灵魂是否得到救赎。” “我看过他们的梦境,知道他们的恐惧,而那份恐惧是虚无的存在,是辽人的掌权者为了掌控他们而编织的故事。” “至少在他们看来,他们是为了自己的族人而战,是光荣无上的事情。” “但这并不是对的。” “这一点绝不会因为他们如何英勇而有半点改变。” “我并不奢望他们明白,也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胸怀去感化他们。” “但我是人。” “我生来就只有惩戒活人的本事,灵魂的事,是老天爷的决定,我只是不想越俎代庖,仅此而已。” 李丹青这话说完,脑海中烈阳星灵的劝阻声还在回荡,但李丹青却在这时,张开了手,将那些升腾在辽人亡魂身上的灵炎尽数召回。 灵炎一被收回,那些辽人亡魂的哀嚎声也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他们神情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显然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血海之中,那沉闷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凡人!你的愚蠢着实让我觉得诧异!” “你竟然对你的敌人起了恻隐之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沉闷的声音说罢这话,血海猛然翻腾,他的声音变得愈发的低沉,也变得愈发的充斥着蛊惑之意。 “看见了吗!?眼前这个人,就是你们的敌人,就是他杀了你们的大统领,就是他要毁掉你们大辽国的一切,一旦他活着,他会毁了你们倾尽所有铸就的神台,神灵将无法降临,神光也将不再垂青你们的部族!” “大辽国会就此湮灭,武阳人的铁蹄会踏破你们的每一处草原,屠戮你们的族人,奴役你们的妻儿!” “现在!他就在你们面前,你们难道不想为自己的部族而战吗!?” 那蛊惑之音响彻,辽人亡魂们眸中的茫然之色顿时散去,他们纷纷在这时侧头看向李丹青,猩红之色漫上他们的双眸,他们的身子也在这时缓缓的朝着李丹青走了过来。 这血海之中辽人亡魂数以千计,这般阵仗,显然不是李丹青一个人能对付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觉得这些家伙会放过你吗!?你怎么能如此妇人之仁!”烈阳星灵焦急的声音也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却视若罔闻,他只是看向那些朝着他走来的辽人亡魂,在这时张开了手。 “没错,我就是李丹青!” “他说得很对,我一旦活着从这里出去,我会毁了你们的神台,让你们口中那所谓的神灵永远无法降临人间!” “你们可以现在动手!” 李丹青甚是坦然的言道。 亡魂们显然认为这是李丹青在有意挑衅他们,他们眸中的血光更甚,朝着李丹青走来的步伐也愈发的急促。 “但你们真的觉得这世上会有神的存在吗?”李丹青却再次言道。 “或者说,你们觉得这世上有这样的神的存在吗?” 辽人的亡魂们不为所动,继续朝着李丹青靠拢,而走在最前方的数位亡魂已然在这时伸出手,朝着李丹青的颈项掐了过来。 “你们应该都记得从你们接受这所谓的神降临后发生了什么吧?”李丹青的神情淡定,在这时言道。 这个问题出口,众多亡魂顿时一愣,那眼看着就要落在李丹青颈项的手,也在这时僵在了原地。 “如果不记得,我不介意帮你们回忆回忆!”李丹青似乎对于这样的情形早有预料,他神情自若的言道。 “你们变成了无知无识的怪物,你们只知道杀戮,只知道追逐血肉!” “你们的肉身被他驱使,灵魂呢?却被困在可怕的幻境之中,一次又一次经历绝望,然后被他说奴役,被他不断的抽取养分!”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怎样的神会需要靠着这些来帮助他的信徒呢?” “如果一个神,需要子民用生命作为献祭,才肯降下他的神迹,那这样的神,今天因为你们的献祭而帮助你们屠戮了武阳,那明天会不会因为武阳的献祭,而转头将他的神迹施展给你们呢?” “你们有想过吗!?” 李丹青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陡然被提高,他朗声问道,而这个问题显然戳中了这些辽人心中过得痛楚,他们眸中的血光在那时暗淡了几分,似乎已经有了恢复清明的迹象。 “别听他胡说!他是在蛊惑你们!”血海之中的存在,似乎也意识到了李丹青的威胁,他开始愤怒的大吼,血海也因为他的愤怒而开始翻涌。 “他是武阳人,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的帮你们!” “当然不会帮你们!”李丹青却在这时打断了那血海主人的话。 他再次看向这些辽人亡魂,言道:“我不仅没有帮你们的心思,我甚至想让你们就死了,也不得安息!” “所以我收回了那些可以杀死你们的烈焰,为的就是不让你们在自以为对的痛苦中死去,我要告诉你们真相,让你们为你们的错误,而永远痛苦,永远不得安息!” 李丹青的双目忽然有些泛红,在那时继续言道:“武阳有肥沃的土地,比起你们辽人所在的地界,好出不知多少倍!” “可这些不是一撮而就的东西,是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先辈,一次次励精图治,一次次夙兴夜寐,而得来的。” “他们几十年如一日,参悟天地大道,这才开辟了二十八座圣山,让我武阳天下灵气充沛,让这片天地,万物滋养!” “而你们呢?却觊觎这土地,给你冠上了大义之名,说是为妻儿为族人日后的安逸而战,可任你们说得冠冕堂皇,可这匪盗行径,却永远不会因为你们天花乱坠的说辞而有半点改变!这是一罪!” “你们入我四郡之地,为了所谓的神灵。肆意屠戮我武阳百姓,我爹镇守龙武关十余年,你辽人上下,可有人能挡我爹一合之敌?六十万白狼军,纵横睥睨,你辽人境内又有何人能够抗衡?但我爹可曾带兵入侵你辽人寸土,又可曾屠戮过你半位手无寸铁的平民?此为二罪!” “轻信神灵之说,妄图以怪力而乱天下,却不知所招来的不是让你们辽国统御天下的生灵,而是让整个天地都陷入涂炭的邪祟!此物如果真的现世,我武阳百姓自然死伤无数,但难道你们以为你们辽国就能成为世外桃源吗?这邪祟的恐怖,难道在他为你们便知的幻境中,你们还没有体会吗?此为三罪!” 李丹青声如洪钟大吕,在这时说完这番话再次看向周围的辽人亡魂:“三罪并加,你们觉得你们有什么资格,带着你们所谓的荣耀去死?” “不!” “你们没有资格!” 李丹青的这番话,让周围辽人眉宇间的神情几近崩溃。 这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接受的现实,在一直坚守的信念倒塌之时,人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这样的现实的。 “不……不可能!” “大将军怎么会骗我们!神是存在的!” 当下便有一位辽人亡魂,在这时大声的吼道,他的双眸再次变得血红,试图在这时出手杀了李丹青。 可就在他上前的刹那,一只手却忽然在这时伸了出来,拦在了他的跟前。 那辽人士卒一愣,看向对方,却见出手之人,不是旁人,赫然便是自己身前的将军,那位带着他们走入那灵球,让他们献祭给所谓神灵的辽人统领——羊图鲁。 “将军,他……”看清对方的刹那,辽人士卒眸中的血色散去不少,但仍然心有不甘的想要说些什么。 “李世子说得不错。”羊图鲁却在这时打断了那士卒的话。 他说罢这话,侧头看向李丹青,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应该察觉到不对了,只是到了最后的时刻,依然抱有侥幸的心理,才让我辽人的儿郎入了歧途,到死还要被这邪神奴役,若不是世子仁心,我们或许会永远作为这邪神的奴仆,却不自知,哪怕哪一天,他对我们的主人伸出了毒手,我们却依然在毫不知情的供养着他。” 李丹青也在这时认出了对方,他面无表情的言道:“本世子确实仁慈,但却不是对你们。” 羊图鲁苦涩的笑了笑:“世子说得对,我们这些铸成大错之人,确实不值得任何同情。” 说罢这话,羊图鲁转头看向这翻涌的血海,也看向周围低着头神情萎靡的辽人亡魂,他忽然道:“诸位,大错已经铸成。” “我们从入侵武阳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走上了被邪神蛊惑的不归路。” “如今我们已经是亡魂之状,无法为任何人弥补些什么,世子愿意给我们一个明白,我们是辽国的勇士,没有敢做不敢当的道理!” “就当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族人,我们也能再助纣为虐下去,诸位可愿意与我一道助李世子封印邪神,将功补过者!” 辽人士卒的亡魂们闻言纷纷抬起了头,他们神情诧异的看向羊图鲁,似乎还有些困惑与不解。 羊图鲁却继续道:“这邪神需要我等的灵魂为养分,他的本质就是与我们同样的存在,只是比我们更加强大,我们办法杀死他,却可以削弱他!” 羊图鲁这话一落,周围的辽人亡魂顿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邪神是强大意志的集合,而灵魂同样是意志的延续,他们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去攻击这些邪神的意志。 只是,这样做后果,意味着他们恐怕真的会就此魂飞魄散。 李丹青闻言,在此刻都不免有些诧异。 但回过神来的辽人将士,却在这时,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他们看向羊图鲁,纷纷朗声言道:“末将愿往!” 羊图鲁很是欣慰,他朝着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再次看向李丹青,朝着李丹青行了一礼。 “世子大义,我等罪人愧留世间,只想用最后一丝力量,为世子义举尽绵薄之力。我等手染平民鲜血之人,自然罪该万死。” “但请世子,摧毁神台,平复这场战乱之后,不要迁怒于我辽人百姓。” “如此,我等也可安息。” 第二百六十六章 归宿 李丹青倒是并没有想到这些辽人的亡魂,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沉眸看着对方,沉默了好一会。 “诸君既然迷途知返,我自不会苛责。至于辽国百姓,诸位亦可放心,李丹青在一日,便绝不会,对平民举起屠刀。但你辽国王室助纣为虐,我若能平此战乱,刀锋必定西进,取祸首首级,以慰天下亡魂。”李丹青如此言道。 听闻此言的羊图鲁脸色先是一变,但旋即释然:“王上铸成大错,理应有此一劫。世子不迁怒百姓,已是宅心仁厚,我代我辽国苍生谢过世子了。” 羊图鲁这样说罢,侧头看向周遭的亡魂,他的神情顿时变得肃穆,在那时朗声说道:“诸位,让李世子好好见识见识,我辽国勇士的勇气!” 周围的辽人亡魂,纷纷一愣,但旋即便明白了羊图鲁的意思。 他们脸上的神情决然,在这时高呼一声:“是!” 此言一落,那些辽人亡魂浑身忽然涤荡起一股骇人的气势,然后伴随着一声冲锋的怒吼。 辽人的亡魂们的身形,在这时纷纷化为了流光,一道接着一道的冲向那血海深处。 一道道亡魂的冲撞,让血海之中一阵翻涌,而这样的冲撞也让这些本就错若的亡魂,受到了血海的反击,他们的身形在冲撞到血海的刹那,便纷纷一颤,身子瞬息变得缥缈,然后化作碎粒,在这时缓缓消散于天地间。 但这些辽人的亡魂却没有一人,为此生有半点的疑虑,他们冲锋的步伐并无半点的停滞,依然不断的向前,也不断的死去。 李丹青将这副景象尽收眼底,虽然这些家伙是他的敌人,但这一刻,他们的英勇,却依然让李丹青动容。 血海的翻腾愈发的剧烈,那冥冥之中的血海之主开始愤怒的狂吼。 “你们这些蝼蚁,胆敢对我出手!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而越是如此,大抵越能让人看清,此刻他的恐惧。 数以千计的辽人亡魂,在这样的冲锋中,数量不断跌落,转瞬所余之人,已经不过百人之数。 羊图鲁则在这时再一次转头看向李丹青,他朝着李丹青又行了一礼。 “世子,就此别过了。”他朗声言道,脸上的神情在此刻,却忽然轻松了下来。 草原的勇士,从不畏死。 羊图鲁知道,对于他们而言,英勇的战死,是最高的荣誉。 但他只是害怕,害怕他们的死是没有意义,甚至是错误的。 这样的困扰从第一次来到了武阳境内,将屠刀对准那些武阳百姓开始,就一直萦绕在羊图鲁的心头。 但现在,至少他明白,他们在为正确的事情而死,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羊图鲁安心了。 所以,此刻的他反倒没了顾虑,反倒显得坦然。 李丹青也看向他,朝着他点了点头。 而得到李丹青回应的羊图鲁就像是在这时做完了最后的告别,在此刻面朝那翻涌血海,就要发起自己作为草原勇士的最后的冲锋。 “将军。”而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羊图鲁一愣,会有有些困惑的看向李丹青。 却见李丹青在这时看向他,说道:“如有来生,将军与诸位可为良人,若侥幸相遇,愿与诸位,共饮金杯,一醉方休。” 李丹青的话出乎了羊图鲁的预料,羊图鲁又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 “好!” “若有相逢,定于世子一醉方休!” 说罢这话的羊图鲁,再无迟疑,他的一只手高举,在这时怒吼道:“草原的儿郎们!为了我们的部族!冲锋!” 剩余的辽人亡魂听闻此言,并无半点犹豫,在这时纷纷起身,朗声应道:“冲锋。” 于是乎剩下的百余位辽人亡魂都在这时,于羊图鲁的带领下,身形化作流光,朝着前方的血海冲杀了过去。 血海在之前辽人亡魂的冲击下,本就翻腾不止。 此刻最后百余位辽人亡魂的冲锋,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他们冲入血海深处的刹那。 那沉闷的声音发出一声巨大的哀嚎,李丹青注视着包括羊图鲁在内的辽人亡魂,在那一瞬间化为灰烬,血海开始宛如沸腾了一般,不住的翻涌。 随即在数息之后,猛然退去。 李丹青的眼前一花,当他再次睁开眼,他已经身处自己的神河之中。 而入目的第一道光景就是烈阳星灵那张满是郁色的脸。 李丹青自知理亏,舔着脸说道:“那啥……那东西搞定了没有。” 烈阳星灵的脸色不善:“哼,我素来知道你们凡人不可靠,但没想到,可以愚笨到这种程度。” “呵呵。”李丹青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侧头看向一旁,只见那三尊于此之前,吞纳了血液的无邪躯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周身虽然依然有血气流转,不再是如之前那般的金光闪耀之状,但却应该没了大碍。 李丹青抓准机会在这时,朝着烈阳星灵言道:“不亏是星灵,我就知道,这些魑魅魍魉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对手,所以才敢铤而走险,星灵大人的本事当真是神乎其神,说是言出法随也不为过,也是如今没有合适的躯体,一旦找到,以星灵大人的本事,那必定是行走天下,绝无敌手……” “闭嘴!”李丹青说得兴起,烈阳星灵却在这时冷喝一声,把李世子到了嘴边的话,给生生打断。 本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原则。 李世子倒是很识趣的赶忙住口,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的模样。 烈阳星灵见他如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知道如何发泄。 她只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气息稍稍平稳些许,随后言道:“我说过,这力量深处的存在并非我所能抗衡的东西,我只能暂时压制他,并不能将他彻底抹杀。” “他的存在层次,远超出于我。” “但……” 说到这里,烈阳星灵顿了顿,目光有些古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但那些辽人亡魂最后的牺牲,却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他们伤到了那强大存在的本源,我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抹除那强大存在的意志,将他的力量本源融入了这三道无邪躯中,但我并不能完全确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三道无邪躯于此之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依然是个未知数。” “嗯?”听见这话的李丹青一愣,有些错愕的言道:“所以,本世子其实是帮到忙了?” 烈阳星灵白了李丹青一眼,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在这时点了点头:“事实确实如此。” 李丹青顿时咧嘴笑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可烈阳星灵,显然知道李丹青这家伙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的主,他一挥手,打断了李丹青就要出口的话,说道:“我消耗极大,接下来还要花时间稳定这三道无邪躯,而且那强大的存在,也极为诡异,我同样需要花时间去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 “你就不要在这里给我添乱了。” 说着,烈阳星灵猛地一挥手,李丹青的身子一颤,下一刻意识便被驱赶出了自己的神河,再次回归本体。 “少主!少主!”耳畔刘自在的声音传来,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对方,却见不仅是刘自在,周围数不清的武阳甲士都在这时围拢了过来,神情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就在李丹青解决完这些辽人所化的怪物后,众人正在询问他下一步的计划时,李丹青却忽然陷入了沉默,众人问了半晌李丹青也没有反应,他们还以为李丹青是受了什么暗伤都有些焦急。 神河之中的时间流动缓慢,但他在其中耽搁太久,诸人有些担忧,李丹青倒是有所预料。 他调整好心情,在这时看向远处的神台,言道:“让投石车架起,毁了这玩意。” 这是他们一开始决定袭击凶阴山巅便定下的对策,只是出了那人形怪物的纰漏,故而耽搁到这时。 而在见识过人形怪物的可怕后,众人对于这样的决策更是再也没有半点的疑虑,当下公孙止便点了点头,在这时退下,去到身后的大军之中调配众人开始将投石车再次推到了阵前,对准了那神台。 刘自在又在这时看向李丹青问道:“那这些辽人的尸首呢。” 李丹青闻言侧头看向身后,还有大批的辽人尸首堆积在神台前,他微微一愣,眸中却忽然有一道金色光芒闪过,他竟然看见了那些尸体之上,隐隐有道道血色的光晕在飘荡。 李丹青顿时明白,这些事辽人的亡魂。 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招人寻个地界,埋了吧。” “已死之人,终究还是要入土为安,把他们身上的铭牌收敛,日后如果有机会,交给辽人的部族,他们的后人如果愿意,也可以循着这铭牌前来为他们收尸。” “凶阴山的风雪终究不是草原的青狼应该的归宿……”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先生 留给李丹青等人的时间并不多,青狼部的主力尚在,他们在见过空虚的中军大营后,一定会反应过来,想办法驰援这凶阴山。 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是毁掉神台,虽说他们已经为此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如果能有一线生机,谁又不愿意去抓住呢? 早一刻毁掉这神台,对于他们而言,就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所以在李丹青的命令下达之后,一座座投石车很快被推到阵前,伴随着李丹青的一声令下,数十驾投石车在同一时间启动。 巨大的山石飞射而出,伴随着阵阵沉闷的轰响,下一刻,投石车上的石块便在这时轰击在了那座神台之上。 轰! 数道闷响声在这时传来。 李丹青的双眸在这时瞪得浑圆,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场上的情形。 那些石块在投石车的作用下,发出的力道惊人,就是星罗境的武者也不见得能够硬抗,但这些被抛出的山石撞击在那神台之上,铸成神台的石板之上却忽然涌动起一阵阵血色的光辉,那些轰击在其上的石块,被这道诡异的血色光辉所托举,然后纷纷坠落,根本无法对神台本身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这玩意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刘自在瞥见此景,顿时眉头紧皱在那时大声的问道。 李丹青的脸色也是一沉,没有多言,只是提着朝歌剑便自顾自的走到了那神台前。 只见他将朝歌剑高举,浑身的力道在这时被运转到了极限,然后刀身一举,直直的朝着那神台砍了过去。 众人都知道李丹青的修为战力惊人,他这全力挥出的一剑,别说是寻常山石,就是他们中一些神河境的强者也不敢硬撼。 可那蕴含着千钧之威的一剑轰击在神台之上时,却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血色的光晕浮现,李丹青的身子竟然在这时被震开数丈开外,重重落地。 “世子!” “少主!” 众人在这时纷纷发出一声惊呼,朝这里李丹青倒地之处,快步赶了过去。 但他们还未走近,李丹青便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朝着众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但脸色却多少有些难看得紧…… 这状况多少有些出乎李丹青的预料,他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这神台,看着他周身涌动的血色光芒,在这时缓缓退去。 李丹青的眉头越皱越深。 众人见李丹青不语,也明白此刻的他们遇见了大麻烦,青竹夏弦音等人也在这时提起了各种的刀剑,走了那神台前,催动着各自的杀招,对着那神台便是一阵刀光剑影,但结果与李丹青的遭遇并无二致,只是好在有李丹青的前车之鉴,众人都小心防备,倒是未有如李丹青这般被神台之上反震而来的力量击倒在地。 “这玩意这么邪乎的吗?”目睹了众人吃瘪的刘自在眉头紧皱,他多少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不信邪的刘城主撸起了袖子,提着自己的黑水刀,也上前试了试这神台的水准。 一刀落下,憋足劲的刘城主被那神台之上反冲的力道狠狠的掀翻在地,倒在远处的雪地上,爬起身子时,嘴里包着一大口血,那模样时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从雪地中挣扎着爬起身子的刘自在大抵也觉得自己这一出戏码太过离谱。 他爬起身子,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只能当做方才的事并无发生的样子,直溜溜的便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一本正经的说道:“少主,这玩意有古怪。” 那掩耳盗铃的架势,让不远处的刘言真都暗觉脸上无光,撇过头去不愿看他。 李丹青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懒得接话,只是言道:“去里面看看吧。” “哦。”刘自在挠了挠头,也确实没有反驳的勇气,只能在这时闷闷的应了一句,与众人一道随着李丹青走入了那神台之中。 …… 方才走进神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 众人都在这时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身旁的刘言真更是腹诽道:“什么味啊,这么……” 那悬在嘴边的另一个字眼,还未出口,下一刻便化作了一声惊呼,从她的嘴里吐出。 这倒真不怪刘言真大惊小怪,实在是眼前这神台之中的场景,着实太有震撼力—— 神台之中,就像是经历一场屠杀一般,到处可见碎落的石块,整个神台都被鲜血染红,各种难以名状,但却可以知道是来自人身上的事物散落一地,鲜血淋漓。 任任何正常人见到这副场面都会不可避免的生出想要作呕之感。 哪怕是青竹夏弦音等人在此刻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也并不适应,此刻这神台中惨烈的场面。 李丹青对此多少也有些困惑不解。 这神台之中的场面,看上去就像是发生了一场养蛊一般,满地血肉,惨烈至极。 可是是谁杀了这些辽人呢? 难道是那些化作人形怪物的家伙们? 在同伴化为怪物是,其余辽人对此并无预料,所以有一部分辽人被其屠戮? 李丹青仔细思索了许久,却不得其解。 “那是什么?”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李丹青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入目所见的却是那神台内部的中央,竟然悬浮着一个古怪的球体。 球体呈现出一股诡异的紫红色,像是由某种纯粹的能量构成,球体的周身不断有紫红色的光芒跳动,处于某种极不稳定的状态之下。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隐隐觉察到眼前之物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之前自己在那血海之中所感受到的气息极为相似。 难不成这就是那位辽人口中神祇的本体?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李丹青的脑海。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去细想,他背后的朝歌剑却忽然颤了颤。 这样的变故让李丹青有些措不及防,但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他体内的朝歌剑在这时颤抖不断的加剧,一息强烈过一息。 他下意识的想要握紧自己背后的剑,但手方才伸出,那朝歌剑却在这时发出一声轻颤,从他背后的剑鞘中飞出,然后来到了那能量聚集而成的球体上方,朝歌剑不断的颤抖,剑身朝下,阵阵剑鸣之音于此时响彻不觉。 “世子?这是?”周围的众人自然也感应到了这样的变故,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 但李丹青自己却也同样不明所以。 他目光阴沉的看着那柄漆黑的重剑,眉头紧皱,自从当初滴血认主之后,朝歌剑与李丹青之间就一直存在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李丹青虽然无法如摇虚剑宗那些修炼飞剑的武者一般,凭空御剑,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朝歌剑与自己之间那种奇妙的联系。 可就在此刻,这种联系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切断了一般,无论李丹青如何努力,都无法重新与之连接,更无法将之召回。 剑身的颤抖在这时愈发的剧烈,而那力量汇聚而成的球体似乎也所感应,周身的能量波动也开始剧烈的起来,甚至就连整个神台都开始颤抖。 一时间天摇地晃一派末日之境。 李丹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随身携带,并且陪着自己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日的朝歌剑会与这玄之又玄的神魔扯上关系。 他的心头颤动,脸色难看。 而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你……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那声音带着些许叹息的味道,如此言道。 李丹青一愣,但下一刻他便记起了着声音的主人,他的瞳孔陡然放大,嘴里惊呼道。 “周先生!” 第二百六十八章 星灵 李丹青这一生,遇见过许多人。 他们不乏有或悲壮或凄惨的宿命。 阳山的几位院长,活得拧巴,彼此互生间隙,最后却又为了同样的目标一同赴死。 四海城中的书灵,学通古今,却终究挨不过这世道更迭,在最后关头,以身殉道。 幽云的共主,龙拓阎牙,满心的雄图伟略,最后却死得像是一滩烂泥,毫无气节可言。 这些人都已经死了,无论好坏,李丹青都记得他们,对于李丹青而言,这些人都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过客。 但周珏不一样。 对李丹青而言,周珏是一个与所有人都不同的存在。 他是前朝的旧臣,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中沉睡百年,再次苏醒,李丹青本以为,他会是一个一心复国,然后为此不择手段的狂徒。 但事实却证明,李丹青错估了他。 或许在心底,周珏确实怀恋着自己的故国,可相比于故国,他更在意的是万千黎民。 那种气节与胆魄,与他的书生模样,形成的反差巨大,令人心折。 画戟城一战,以死明志,更是让李丹青为之扼腕。 这位前朝旧臣,连最后一点,想要在这新的世道走走看看的简单愿望都不曾实现。 大抵是心中所念的缘故,所以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李丹青便认出了对方。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却听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初画戟城一战,我便预料到,背负此剑的你会难以逃脱这宿命,所以留下一道神魂在你体内,本希望这道神魂永远不会有用处,但缘法二字终究玄之又玄,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里。” “先生何意?”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如此问道。 “记得那把极恶刀吗?”周珏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那把极恶刀好几次忽然觉醒,险些将李丹青置于险地,这样的凶物,李丹青岂会忘记。 “当年我一心复国,一朝悟道,沟通星灵,得到了离星垂青开创了圣山离山。” “可后来逆天而行,终招来天谴,天下英雄围而攻之,我终究寡不敌众,落败下来,离山也被摧毁陨落,可圣山虽死,星灵却未灭。”周珏这样说着。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忽然眉头一挑,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但他却并不做声,只是沉默以对,安静等着对方的下文。 “当时的我已经被仇恨懵逼了心智,为了复国,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周珏这样说着,却忽然一顿,语气低沉了起来。 “将星灵注入极恶刀中,打造一把绝世之刃?”李丹青却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如此言道。 周珏沉默了一会,然后声音苦涩的言道:“确实如此。” 在之前数次的经历中,李丹青已经见识过极恶刀的可怕,并且也与极恶刀中的刀灵有过几次交锋。 对方的话里化外,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桀骜,对于烈阳星灵称呼,以及烈阳星灵本身的反应,都无疑表明极恶刀的刀灵就是与星灵一样的存在。 李丹青对此早有推论,听到周珏这番自然也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可这和朝歌剑有什么关系?”李丹青困惑问道。 极恶刀灵的身世固然离奇,甚至让人难以想象,但这个故事中,却与朝歌剑没有任何联系,也无法解释朝歌剑为什么会在这神台之中产生这样的异状。 “故事重点不在于极恶刀的产生,而在于……星灵存在的意义。”周珏的声音在这时再次传来。 “星灵存在的意义?”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显然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周珏话里的意思。 “星灵是人沟通星辰后,星辰所降下的意志,他代表着星辰的终极目的,也是星辰之所以会照耀人间的根本原因。” “这曾是无数先贤试图知晓的真相,但同样也是困扰着世人的未解之谜。” “我也曾经试图探寻,但终究无疾而终,直到离山崩塌,我带着离山的星灵离开,方才触及到事情的本质。” “是什么?”李丹青沉声问道。 周珏的声音在这时又沉默了一会,然后幽幽的从他的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眼:“毁灭。” “星灵带来的是磅礴的灵力,灵力滋养出的是无数强大的武者,当少数人掌握着足以杀死大多数人力量的时候,争斗就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他还是有些困惑:“先生的意思是,星辰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其实是灾难?” 李丹青尊敬周珏,但却并不认同这个逻辑,准确的说,他认为这是个混蛋逻辑。 如果没有星辰的降临,这个世界会被困在混沌之中,灵力枯竭,一切都处在一片荒芜之中。 若非星辉的降下,哪来的如此充沛的灵力,又哪来的万物生长,又怎会有如今人类的繁衍生息。 争斗并不是星辰降临带来的结果,而是人类刻在骨子深处存在的劣根,将这些错误归结于星灵与星辰,李丹青难以认同这样的逻辑。 “星辰带来的不是灾难。”周珏在这时言道,“但星灵是。” “星灵?”李丹青愈发的迷惑。 “你知道离山星灵为何会从星灵变成这幅模样吗?又知道为何身为圣山的凶阴山会变成这幅模样吗?”周珏在这时问道。 李丹青的眉头紧皱,他摇了摇头:“还请先生解惑。” “当初我镇守离山,聚集起了前朝仅剩的残部,与如今武阳各部决战与离山。” “那一场大战,牵扯极广,当世的武君大能几乎都参与其中,陨落的武君都在五指之数之上,而除开这些,死在离山周围的双方甲士数量恐越百万之数。” “你见识过哪些辽人亡魂的凶厉,想来也明白,这些甲士的亡魂当是如何的怨气冲天,这样的怨气萦绕在离山周遭,加上离山崩塌,星灵无所依靠,终究被这股戾气所感染,化作了如今这幅凶刀之灵的模样。” “它穷凶极恶,以杀戮为欲望,渴望毁灭世上的一切存在,而最可怕的是,因为本质是星灵的缘故,他们不死不灭,哪怕费尽力气将之封印,他们也会寻到机会蛊惑世人,一旦解封在短时间内,就会成长到可怕的地步,在世上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李丹青倒是并不怀疑周珏的陈诉,但他对于周珏做出的结论,却抱有疑虑。 “先生,离山星灵的变化确实可怕,他也在先生走后的几次经历中,见识过他的手段。” “但只凭离山星灵的变化,便笃定其余星灵与之是一丘之貉,我以为实属不妥,常言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尚且如此,星灵亦不能一概而论……” “那凶阴山呢?”周珏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如此问道。 “凶阴山?”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凶阴山曾经也是一座圣山,但却因为恰巧坐落在武阳与大辽的交界之处,不仅是如今的武阳与大辽,中原与草原之间的争斗由来已久,我之所在的朝代如此,我的前朝以如此,数千年来,就在凶阴山外,发生了不知多少厮杀,数以万万计的双方甲士埋骨于此,怨气滔天,几乎无法化解,而这股意志被凶阴山的星灵所吸收,星灵渐渐恶化,化作了如今的模样。” “凶阴山虽为圣山,但对于我所在的朝代以及你所在的朝代,都只是累赘与威胁。” “这总不是孤例吧?”周珏在这时问道。 这还是李丹青头一遭听闻凶阴山的由来,他一时间有些发愣。 “我并不是与你争辩此事的真假,我知道你的体内有一道烈阳星灵的存在,但你或许应该想象,那枚烈阳星灵是不是才是例外呢?”周珏却如此说道。 “星灵的本质是意志的延伸,他在诞生之处是没有对错与是非之分的,就像一个婴儿,只会模仿,可在见识过了足够的杀戮之后,他们便会一位杀戮才是世间一切的本质,或者说,他们极容易被这种负面的情绪所感染,能够如那枚烈阳星灵一般,保持着初心的反倒是少数。” 周珏这样的理论,李丹青一时间也无法反驳,他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 “你可以不选择相信,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周珏再次言道。 “先生是说朝歌剑?”李丹青问道。 “嗯。” “这凶阴山中的星灵最为可怕的一点是,他本身被杀戮的欲望感染,可同时他还会吸纳所有同本质的存在,也就是星灵。” “极恶刀的中刀灵本就极为邪恶,与这凶阴山中的星灵可谓同宗同源,二者相互吸引,如果真的让他们合而为一,那二者的力量就远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他会爆发出来的能力,足以摧毁整个天地,整个世界都会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得想办法阻止这朝歌剑中的极恶刀灵与这凶阴山中的邪恶星灵结合!” “这件事情至关重要,不容有失!” 第二百六十九章 碎剑 李丹青闻言,抬头看向前方,此刻的情况紧急,确实由不得他多想。 朝歌剑悬在那能量球体的上方,剑身颤抖不止,看山去随时都会落下一般。 李丹青并无法完全确认周珏所言的真实性,但此刻眼前的情况,确实像极周珏描述的情况。 李丹青心头的些许疑虑,在这样的情形下,根本来不及去多想。 “我该怎么做?”他问道。 “记得我传给你的那道天象剑意吗?”周珏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再次响起。 李丹青一愣,赶忙点头道:“自然记得。” “天象剑意是我早年所创,此法超脱武境,几乎已入神境。” “讲究以万物为剑,驱使动用皆随心意,朝歌剑虽然如今因为极恶刀灵的缘故,暂时脱离了你的控制,但毕竟这是与你滴血认主之物,与你的亲近之意尚在,运用这天象剑意,或可扭转乾坤,挽天倾于即倒。” 李丹青听闻此言却不免面露苦笑,他言道:“先生或许不知,我生来愚笨,自先生走后这些日子,虽然屡有奇遇可修为却依然停留在离尘境的第三境,盘虬境,到今日体内尚无半点灵力,天象剑意虽然精妙,但我只能驱动些许剑意,做些模仿其他武者法门的事情,断不能如先生一般如臂指使。” “无妨,你且放开心神,我用我最后的神念助你,感悟天象剑意之奥妙,只要能顿悟其中奥义,及时没有灵力加持,你也可以随意动用此法!”周珏再言道。 听闻此言的李丹青,当下没有犹豫,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说罢这话,他放开心神,一股强大的意志便猛然涌入他的体内,他的脑海在那时一声轰鸣,待他再次睁开眼,天地间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番变故大大出乎李丹青的预料,他茫然四顾,嘴里试探性的朝着周遭唤了声:“先生?” 周遭的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并无任何人回应李丹青的轻唤。 李丹青的眉头在这时皱得更深了些许,就在疑惑间。 铮! 天地间却忽然响起一声高亢的剑鸣之音。 李丹青心头一惊,在这时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的天地间一柄巨大的神剑虚影忽然浮现。 那是一柄很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剑,并不是因为它的模样如何的美妙动人。 事实上,远远看去那只是一柄寻常到极致的剑。 雪白的剑身,黑铁铸成的剑柄,剑身上并无任何纹路,剑柄上也并无任何装饰。 这确实只是一把寻常的剑。 寻常到,哪怕是被放到铁匠铺中,也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但就是这样一把剑,他的剑身之上却流转着一股意。 锋利,但不招摇。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剑意。 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足以让修炼剑道之人心神动荡。 李丹青一瞬间愣在了原地,他难以让自己的目光从那柄剑上移开。 “剑本天成。” “感意而入尘。” 一道沧桑的声线在这时于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宛如天音,在一瞬间穿过李丹青的耳膜,敲打在李丹青的灵魂。 李丹青的心头一颤,他看向那柄剑,却见此时那悬在半空中的神剑,却猛然起了变化。 那神剑的剑身轻颤,旋即一道道剑意开始朝着四周铺散开来。 李丹青正看得出神,那些剑意却忽然在这时朝着他奔涌而来。 李丹青一愣,但还不带他回过神来,那些剑意就已然杀到了他的身前,旋即一缕缕宛如白丝一般的剑意从他的耳鼻口目纷自涌入他的体内。 李丹青的身子在那时凭空悬浮而起,身子前倾,嘴里发出一阵阵低吼。 无数讯息在这时如潮水一般涌入李丹青的脑海。 晦涩难明的讯息汇集在一起,但又像是给人醍醐灌顶一般,让李丹青在一瞬间体会到了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玄妙之感。 但讯息纷乱,李丹青可以领会,但却难以完全将所有的讯息融会贯通。 直到…… 周珏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剑为形,意为神。” “神在形随。” “念生,剑起!” 寥寥数字,却将天象剑意的本质一语道破。 李丹青的双眸在那一瞬间猛然睁开,他的眸中一道凛冽的剑意猛然亮起。 漫天的幻想也在这一瞬间彻底散去,那神剑周身的剑意,也在这时涌入李丹青的身躯。 李丹青来到了现实,周围的众人并不清楚这短短十息不到的时间,在自家世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能明显的感觉到,此刻的李世子似乎与之前有了些许细微但又截然不同的变化。 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却就是能感觉到,此刻李丹青的周身似乎弥漫着一股锋利的意! “谢过先生。”李丹青低着头轻语道。 但却没了回应。 或许周珏最后一丝神念已经在这时耗尽,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李丹青的心中不免有些感慨,甚至不舍。 但却没有时间去一一消化这些情绪, 李丹青看向前方,那里那把朝歌剑剑身的颤抖愈发的剧烈,阵阵沉闷的剑鸣之音响彻不息,似乎随时都会朝着那能量球体落下。 李丹青的心头一沉,看向四周,沉声道:“我得施法召回我的佩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诸位请为我压阵,以防青狼部主力回援。” 李丹青这样说道,周围的众人闻言,虽然并不明白这其中的隐情,但众人经历了这么多后,早已对李丹青完全信任,自然没有犹豫,在这时纷纷点头应是。 李丹青随即心神沉下,目光一凝,那天象剑意在这一瞬间被他催动。 他与朝歌剑之间的联系再次浮现。 感受到这一点的李丹青,在心底不由得暗暗感叹着天象剑意的神奇。 而凭借着这份联系以及天象剑意,李丹青开始催动朝歌剑,将其召回自己的身边。 可这样的意念方才传达,朝歌剑便猛然一阵剧烈的颤抖,似乎是在拒绝李丹青的要求一般。 李丹青也能明显的感觉到朝歌剑的抗拒。 他沉了沉眉头,暗以为是正如周珏所言,朝歌剑中的极恶刀灵受到了凶阴山中那邪恶星灵的感召,开始控制了朝歌剑,以此抵御李丹青的命令,想要遁入其中与那邪恶的星灵融合。 李丹青不敢大意,他再次催动体内的天象剑意。 将之尽数召出自己的体内,然后奔涌着去向朝歌剑,将朝歌剑的周身包裹,准备以武力强行将朝歌剑召回。 而这样的行径,让朝歌剑周身的颤抖愈发的剧烈,这种剧烈的反抗,也让维持着天象剑意的李丹青感到吃力。 但他明白如果真的一切如周珏所言,那朝歌剑一旦落入那灵球之中,事情就真的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维持着天象剑意,不断将朝歌剑朝着自己的方向拉扯。 朝歌剑的抵抗虽然剧烈,可李丹青毕竟是朝歌剑的主人,对于朝歌剑有着极强的掌控力。 而同时,天象剑意亦可驱动天下剑器。 二者叠加在一起,朝歌剑虽然奋力抵抗,但剑身还是不断的被李丹青拉扯着朝着远离灵球的方向移动。 不过十余息的光景,朝歌剑便已经被拉扯到了靠近李丹青身前的地步。 眼看着已经到了要成功的关头。 铮!铮! 可就在这时一道道沉闷的剑鸣之音响起。 那声音尖锐、宏大,带着几分撕心裂肺的味道。 像是愤怒,却更像是某种悲鸣。 李丹青的心头在那一瞬间莫名一颤。 朝歌剑跟随他数年,从当初他离开武阳城时,便一直与他形影不离。 李丹青能走到今日,朝歌剑功不可没,二者不说心意相通,但却是早已不分彼此。 李丹青无法知晓朝歌剑到底在想什么,但却能感受这一声剑鸣绝不是来自那被封印的极恶刀灵,而是来自朝歌剑本身。 朝歌剑…… 在悲鸣。 李丹青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他看着已经被拉扯到自己身前不断颤抖的朝歌剑,脑海中回想着以往与朝歌剑一同死里逃生的画面。 他的双手忽然握紧…… “你在做什么!不要被他迷惑!” 本应该散去的周珏的声音忽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此刻并没有去纠结为何周珏去而复返。 他只是沉下眉目言道:“先生,我觉得朝歌剑不会骗我。” “天下苍生尽数悬于你肩,你不可意气用事!”周珏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迫了起来。 “先生,或许是你错了呢!” “朝歌剑多次助我脱离险境,我愿意一赌。”但李丹青此刻却已然下定了决心,他这样说罢,心中念头一动,已然是准备放开钳制着朝歌剑的神念。 而这样的念头一起,还未来得及行动。 “唉……既如此,那就只能委屈小友了。”周珏的额声音忽然在这时言道。 说罢这话,还不待李丹青回过神来,一股强大的意志便忽然涌入李丹青的脑海,李丹青的心头一颤,那股意志就已经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 “先生,你做什么?”李丹青感知道那股意志就是周珏,他惊声问道。 可夺取了李丹青身躯控制权的周珏却并不多言,只是在这时继续催动着自己的法门,将朝歌剑唤道了身前。 然后他在这时眉目冷冽的轻轻伸出手,朝着那朝歌剑上一点。 下一刻,一道裂纹便自朝歌剑的剑身之上弥漫开来,转瞬便覆盖了朝歌剑的全身。 铛。 伴随着一声脆响。 朝歌剑就在这时,轰然碎裂…… 第二百七十章 故人来 砰的一声脆响。 朝歌剑就这样在李丹青的面前碎裂开来。 黑色的剑身化为一道道黑色的碎屑,无需风来,变化尘埃,消散在李丹青的眼前。 李丹青的双目瞪得浑圆,他在心底怒吼道:“先生!你做什么!” 周珏没有回应他,只是那股降临在李丹青身上的意志,在这一瞬间骤然散去。 李丹青夺回了身体的使用权,他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握住朝歌剑的碎屑,可…… 就像没人能握住星光,也没人能捧起水月。 归于虚无的东西,终究会归于虚无。 周围的众人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的眼里,李丹青自己动手毁掉了自己手中的剑。 这场面过于奇异,众人也不明白李丹青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随着朝歌剑的崩碎,在那黑色的灰烬之中,一把血红色的长刀猛然浮现众人眼前。 一股暴戾之气也随着此刀的浮现,在这时蔓延开来。 朝歌剑一直便是封印这极恶刀的容器,朝歌剑一碎,极恶刀自然现身。 而完全解开封印的极恶刀,在现世的刹那便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气息,那气息瞬间覆盖了整个神台,神台之中顿时被阴冷之气弥漫。 在那股气机之下,所有人都呼吸困难,而那位于神台正中的能量球体就像是感受到了某种让他兴奋的气息一般,表面上的能量不断的跳动,而这样的异状,让神台之中弥漫的气息愈发的阴冷,也愈发的让众人暗觉不适。 “这东西是画戟城中的?”夏弦音也在这时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她与李丹青一同去过画戟城,也一同经历过画戟城中那魔刀出世时,宛如末日的场面,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可那极恶刀周身所弥漫的气息,却依然让夏弦音觉得历历在目,所以在这气息弥漫出来的一瞬间,夏弦音便认出了它的根底。 “嗯。”意识到事情变得严重起来的李丹青眉头紧皱着点了点头。 他不明白周珏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依照着周珏的说法,他要阻止朝歌剑中极恶刀灵与这神台中的恶灵融合。 但他却出手毁了这朝歌剑,极恶刀灵没了朝歌剑的封印,自然便会现世,如此一来,不仅无法阻止此事,反倒颇有几分助纣为虐的味道。 李丹青隐隐觉察自己似乎被欺骗了,虽然他不愿意去怀疑当初在地宫相遇过的那位前朝旧臣, 但对方的行径却处处透着古怪。 不过此刻他也来不及去细究其中就里,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是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 极恶刀周身弥漫出来的阴冷气息愈发的强烈,在某一刻,他的刀身一震,血红色的刀身周遭,一道道血色的事物忽然涌出。 汇集在刀柄处,然后不断朝外蔓延,一直血红的手臂忽然凝聚而成,紧接着一道身着血色甲胄的身影也在这血光中缓缓被凝聚,只是眨眼的光景便浮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桀桀桀……” 一阵古怪的笑声忽然响起,那身形被裹挟着血色甲胄下的刀灵双眸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道血光。他的目光在在场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人群中李丹青的身上。 “凡人,你终究逃不过你的宿命,也终究会成为这场伟大事业的殉道者。” 极恶刀灵的脸上同样覆盖着血色的面具,李丹青并无法从中看清他的模样,但却能感觉到道,此刻这极恶刀灵的脸上应该挂起的是轻蔑的笑容。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低声道:“刚刚周先生……” “是在骗我?” 李丹青也回过了味来,周珏的忽然出现,以及朝歌剑的异动,让李丹青在行使此事时,多出欠缺考虑,此刻冷静下来方才意识到其中种种不寻常之处。 “世子很聪明,但这聪明来得太晚了。”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神台外传来。 神台中的众人一愣,他们侧头看向神台之外,只见大门外,一大群穿着黑甲的甲士已然包围了神台,而站在这群甲士之首二人,其中一人穿着寻上衣衫,头戴一张黑铁面具,而另一人模样年轻身着甲胄,赫然便是在突袭中军大营时,与李丹青等人有过一面之缘的青狼部少主——山羽同涧! 而那群跟在他们身后的甲士,自然便是青狼部被李丹青诱骗下山的主力。 他们的到来,让在场众人的脸色一寒,这神台之中的异象本就让众人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尤其是在极恶刀灵现身之后,那神台中的能量球体波动得愈发的厉害,整个神台之中都充斥着一股幽冷的气机。 而这时,青狼部的主力回援了过来,李丹青等人顿时腹背受敌,一时间可谓是进退维谷。 “你是谁?”李丹青沉眸看向那位身着黑衣头戴面具的来者,如此问道。 他虽然从未从情报中听闻过辽军之中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可看他此刻立身之处,再加上周围辽人士卒看他的模样,让李丹青隐隐意识到眼前这个不着甲胄之人,应当是这青狼部中的首脑人物,其身份地位甚至有可能超越那位青狼部名义上的少主。 面对李丹青的询问,那位黑衣人只是一笑,然后便迈步上前。 身旁的山羽同涧见状心头一惊,伸手就要拦住对方,嘴里有些担忧的说道:“木先生,小心!” 平心而论,于此之前,山羽同涧对于这位忽然出现的木先生,是多有不满的,他打心眼不服这么一个看上去极为文弱的书生,在军中却身居要职,地位崇高,连自己素来崇拜的父亲对其也是言听计从。 但经历了之前中军大营被袭击,以及此次他不听木先生劝解,而带着大军强行为自己父亲复仇,却落入了武阳人圈套的事情后。 山羽同涧这才意思到,木先生的才智确实远在他之上。 他想要完成父亲的遗愿,就得如自己的父亲一般倚重这位木先生。 故而,见木先生如此唐突的上前,心底不免担忧对方的安危,想要在这时出手保护。 “少主,无碍。”可他的手方才伸出,木先生便将之拦了回去。 “先生!武阳人狡诈非常,那李丹青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先生身负我青狼部重托,青狼部与大辽国的国策还等着先生布局,先生不可以身犯险。”山羽同涧见状,焦急言道,经历了诸多变故之后,山羽同涧已经对木先生的远见心悦诚服,青狼部在李丹青的计谋下,明明手握巨大的优势,却被对方耍得团团转,山羽同涧知道,只有木先生才能确保此事万无一失,故而此刻格外担心木先生的安危。 但得见此状的木先生却并没有露出半点感动之色,他只是在这时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山羽同涧的手背,然后言道:“少主勿需担忧,青狼部已经完成了他应该完成的使命。” “嗯?”山羽同涧闻言一愣,不仅因为木先生这模棱两可的话,更因为这时木先生话里的语气,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的阴冷。 就好像他与山羽同涧已经是陌路人了一般…… “先生……何意?”他如此问道,脸色有些难看。 “就是,青狼部如今对于我们而言,已经是无用的废物了。” 木先生平静的回应道,随即也不理会山羽同涧满脸的诧异之色,而是在这时直直的朝着李丹青走去。 在来到李丹青身前时,他缓缓的去下了自己脸上的黑铁面具,然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木先生的目光只在李丹青的身上停留了一息不到的时间,旋即便转头看向一旁满脸惊骇之色的夏弦音,笑道:“弦音,好久不见。”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真相 “徐大哥!” 一声惊呼从夏弦音的嘴里发出。 而一旁的李丹青也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位脱下面具的“木先生”。 被青狼部尊为上人的木先生,不是旁人,赫然便是武阳四族之一,徐家前任的家主,徐炼! 自从画戟城一战之后,徐炼便不知所踪,李丹青以为他是抛弃了自己的宗族,全心投入到了永生殿,却不想竟然在这里遇见了对方。 李丹青与徐炼倒是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他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对方,问道:“所以……辽人之事,也是你们永生殿在从中作梗?” 李丹青有这样的猜想并不奇怪,毕竟自从李丹青接触到永生殿以来,这个邪宗便一直给李丹青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渗透力,以及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庞大力量。 永生殿能在幽云与武阳渗透如此之深,那在这大辽国内,也有其狂热的信徒,倒也不是一件完全说不过去的事情。 “世子这话说给我听倒是没什么,可若是让虞清欢殿主知道了,恐怕就要伤心了。” “毕竟那位殿主对世子你可是一心一意,这样大的事情她怎么舍得瞒着世子呢?”徐炼微笑着言道。 他的神情看上去极为平静,既无兴奋也无恼怒可言。 就好像眼前这副场景,只是一场故友重逢时,会面寒暄的寻常事情一般。 但他越是如此,李丹青众人心头的不安便越是强烈。 “所以,徐兄到底是为谁而做事呢?”李丹青强压下了心头的不安,在这时看向对方问道。 徐炼又笑了笑:“世子这问题就有些看不起在下了,我为什么一定要为谁做事?而不能为自己呢?”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苦笑一声,旋即又道:“好,那我就换个问法,阁下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徐炼似乎对李丹青抱有极大的恶意,他直勾勾的盯着李丹青,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一旁的夏弦音这才言道:“首先,世子得明白这是什么,再问为什么。” 李丹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他很不喜欢眼前这家伙,这样说话的方式。 “徐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弦音也在这时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看向徐炼如此问道。 她的眉宇间倒是有些许与故人的重逢的讶异,但更多却是深深的警惕与防范。 徐炼只是一瞬间便读懂了对方写在眸中的意思。 他挑了挑眉头,脸上挂着的淡淡笑意,散去了不少。 他侧头看向不远处的极恶刀灵言道:“弦音,你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武阳城里那么多青年才俊不挑,却偏偏挑到了李世子这样的家伙。” “他看似聪明,实则与他爹一样,默守陈规,心理恨武阳朝恨到了骨子里,可作出的事情还是那套忠君报国的愚忠之举。” 徐炼旁若无人的嘲讽着李丹青,而这样的话,不待李丹青反驳,夏弦音便抢先言道:“徐大哥!你是我少时好友,我素来敬重你,但这并不代表,你能肆意折辱我的男人!” “今日我与李丹青是武阳抵御入侵者的先锋,而你是投靠贼人,卖主求荣,置天下苍生安危于不顾的逆贼,你我本应不死不休,李丹青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一再忍让,你如果愿意坦白实情,迷途知返,我们或许可以网开一面,但如果你只是想要逞口舌之利的话,我觉得倒不如现在拔出刀剑,我们分一个胜负生死!” 夏弦音如此说罢,两柄黑色的短刀已然从自己的袖口滑落,气势汹汹的看向徐炼,眉宇间杀气奔涌,丝毫不像是在惺惺作态。 徐炼见如此模样的夏弦音,眉头终于是皱了起来。 “你要和我打?”他如此问道,语气中冲刺着不可置信与难以理解。 “弦音,你不会觉得到了这一步,你们还能有哪怕半点的胜算吧?” 徐炼说得极为笃定,笃定得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出了步子,朝前走了几步,几乎来到李丹青的跟前。 “让我来给诸位介绍一下吧。”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极恶刀灵:“百年前,武阳起势,大商危如累卵。” “前朝出了一位叫周珏的文臣,为挽大厦将倾,一日悟道,登临武君境,开辟圣山,名为离山。” “随后离山虽然被灭,但离山的星灵却藏匿人间,而眼前这把极恶刀的刀灵就是当年的离山星灵所化。” 星灵? 徐炼的这番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对于除开李丹青而言的众人,星灵依然是一个陌生且玄幻的概念。 他们当然知道星灵的存在,可就像是百姓们迷信的鬼神一般,对其报有敬畏,但却从未一赌过真容。 此刻被徐炼点破眼前之物便是传闻中高贵的星灵,众人的心中多少有些幻灭之感。 毕竟传闻中高贵圣洁之物,着实让人很难将之与眼前这暴戾之物联系在一起。 徐炼很满意众人脸上此刻的神情,他继续言道:“或许诸位都听过这样的故事。” “天地初开,万物混沌。” “人族也好,百兽也罢都生活在一片荒芜之地。” “直到一位圣人登临武君境,感悟天地奥义,得星灵垂青,故而降下星灵,天地间拔地而起一座圣山,于是星辉落下,灵气充盈,天地终于有了生机。” “这样的故事,听上当然不错,让人神往不已。” “可这个故事,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徐炼这样说着,目光带着一抹笑意瞟过在场众人,看得出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做那么一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角色。 他继续言道:“诸位现在立身之所,是武阳西境四郡之地。” “除开眼前这座算不上是圣山的凶阴山外,仅余下的一座圣山唤作枯月山。而就在一个月前,枯月圣山被毁,这四郡之地,顿时化为了极寒之所,说是寸草不生亦不为过。” “诸位觉得这样的地界,能活人吗?” 徐炼的问题让众人陷入了沉默,当然不是因为这问题本身,而是因为他们不明白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到底想要表明些什么问题。 徐炼倒是并不在意,他继续言道:“武阳天下,二十八座圣山林立,之前的阳山也罢,如今的枯月山也好,只是毁去两座,便让其地界变得如此恶劣,根本难以生存,而如果真如那故事所言,天地之初,天地间并无圣山,那这天地当是何种恶劣的景象?而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真的能有人亦或者其他生灵存在吗?” 这话出口,方才还对这侃侃而谈的徐炼抱有困惑的众人忽然心头一颤。 他所言的那个故事当然是所有人都听闻过的故事,百姓家口口相传,哪怕是三岁的稚童,也能给人讲得有模有样。 但这个故事却没有人回去细究他的根底。 此刻随着徐炼的这番话,众人心头细细一想,便自然觉察出来了这个故事的异样之处。 李丹青更是眉头一皱,他与在场的大多数人不同,他是接触过星灵之人,甚至在四海城的里世界里,见过的那些代表前朝文脉传承的书灵,也曾在话里话外都言说过这事,其表述的内容,与这故事相差无几。 但却又如徐炼所言,这故事有一个很大的矛盾。 一座圣山所能带来的灵气是有限的,一座圣山毁灭,就会让一郡甚至数郡之地,再无活人,而远古之前,天地经历数以千年的混沌,在没有圣山之前,天地间的生灵又是如何熬过那漫长的寒夜,守望到第一座圣山的升起的呢? 李丹青露出了困惑之色,他直直的盯着眼前的徐炼,想要知道他能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这倒并不是李世子好奇心作祟,事实上放在平日,李丹青哪有心思听这些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前的陈年旧事? 只是此刻,他隐隐意识,这个故事的答案似乎与自己,与朝歌剑,也与这神台之中的恶灵,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么一个荒诞的故事,却在这片大地上传唱了上万年,这世上荒诞的故事从来不算少,可这么多年一直流传,并且想尽办法让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的谎言的传颂,背后一定藏着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一定关系到天下所有的生灵,甚至影响到这天地的存在,所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才会想尽办法,来藏匿这些秘密。” 话说到这里,在场所有人也都脸色凝重了起来,他们都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徐炼,心头不知为何都隐隐泛起一种不安之感,就好像某种被隐藏在他们内心深处,连他们自己于此之前都不曾知晓的恐惧,即将呼之欲出一般。 徐炼笑了起来,他的笑那般灿烂,也那般真切,可同时又那般的阴森。 他言道:“在场的诸位都很幸运,你们是这万年来,第一批知道这个真相的人。”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最高的圣山 预感到某些谜底即将被揭晓的众人,脸色都有些细微的变化,他们纷纷看着站在神台中央的徐炼。 而徐炼却盈盈再言道:“这个故事其实很长,我不太有耐心跟你们一一讲述,不过……” 徐炼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极恶刀灵,眯着眼睛笑道:“不过,那位神灵的降临还需要一点点时间,等着也是等着,所以诸位很幸运的可以成为我打发时间的听众。” 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番话无疑提醒了李丹青与在场众人。 虽然事态的发展并没有依照他们的计划进行,但却远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至少,从徐炼的话中,他们不难知道的是,眼前这灵球中所包裹的意志想要完全降临依然需要时间,而在那之前,他们依然有机会去做些什么,以阻止那可怕的存在来到人间。 想到这里,李丹青等人的眸中隐隐有了变化。 但这样细微的变化却并没有逃过徐炼的眼睛,他眯起了双眸,仿佛洞穿了一切,在那时言道:“我个人认为,你们最好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伟大神灵的降临已经是一件不可逆的事情,你们的结局虽然已经注定,但我更希望,你们能够安心听完这个故事,再去做献祭给神灵的伟大事业。” “当然如果你们执意要做点什么,我也不会阻拦,但我要提醒诸位的是,神灵降临时,巨大的意志将会奔涌而出,你们哪怕只是微微触及,都会被这股力量所同化,成为神灵的祭品。” 徐炼的声音在这时显得格外平静,平静得让人难以对他这番话生出半点的质疑。 众人都面露迟疑,而在犹豫不定的关头,他们第一时间所能想到的自然也就只有世子殿下一人而已。 他们在这时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目光中带着疑惑于询问。 李丹青同样拿捏不准事情的关键,他皱起了眉头,目光有些不善的看向徐炼。 “他说的是真的。”而就在李丹青犹豫的档口,一个声音却忽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一愣,知道那声音来自烈阳星灵。 “你怎么知道?”李丹青问道。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那些人形怪物体内的血色事物中蕴含着一股凌驾于我之上的气息,而此刻这能量球体中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就是此物。” “而之前血色事物中所蕴含的那股意志,只是微末的一缕,便足以让我难以应付,而这灵球中的这股力量,比起之前要强出百倍千倍不止,这样磅礴的意志裹挟在一起,就是星灵也能瞬间同化,你们这些凡人根本不可能与之对抗。” 烈阳星灵如此言道。 李丹青自然相信对方,他沉了沉目光看向周围朝他递来询问目光的众人,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而这样的神情变化,自然是一览无余的落在了徐炼的眼中。 徐炼微微一笑,说道:“看样子,这下诸位可以安心的听我讲完这个故事了。” 旋即他便接着说道:“要讲清楚这个故事,咱们得从离山覆灭之前说起。” “在那之前,那位周先生,也就是诸位熟知的那位在前朝覆灭前,试图力挽狂澜,拯救大商的前朝旧臣。” “在大商初现颓势时,他便与大商的君王商议如何改变如今大商的颓势,二人相见恨晚,促膝长谈,最后觉得天下之势,之所以会有离乱而生,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民不聊生,所以才会有人揭竿而起。” “而想要解决这个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辟更多的圣山,让天下人都能活得好好的,如此一来,天下灵力充足,万物滋养之下,哪怕是一亩地能种出的足够一家三口一年度用的作物。” “而如何开辟更多的圣山呢?君臣二人,想了一个有些异想天开的办法。” “与你们深信那个故事一样,同样在当时的君臣二人看来,他们对于这个故事也深信不疑。他们觉得既然天地间所有的灵力都来自于星辰,那就想办法真正接触到星辰,去弄明白到底如何才能准确的得到形成的回应。” “于是乎那位君王便在这世上最高的圣山之上,修筑了一座最高的楼台。为此他不惜动用了全国之力,抽调了无数壮丁,去往圣山修筑那座通往穹顶的楼台。” “而那座楼台,在后世并不多的记载中,被称为鹿台。” “那座鹿台的修建,几乎耗尽了大商所余的国力,让本就显现出颓势的大商王朝走到了陌路,而鹿台也在这时修建完成,那时的君臣二人不顾天下的反对,携手登上了鹿台,去聆听他们觉得可能存在的天音。” “在那最接近穹顶的地方,他们没有听到关于星辰如何降临人间的低语,却反倒听到了一颗星辰主动与他们联系。” “而那颗星辰就是离星。” 徐炼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极恶刀灵,沉声又言道:“而离星就是在那时告诉了那君臣二人关于这世界的真相。” “星灵照耀这方时间之前,这方世界说不得欣欣向荣,但绝对称不上是蛮荒之地。” “而在这时,世界万物也包括人族,都被一位神祇所统治,神祇拥有着强大的力量,近乎永恒的生命,而就是如此,人类的贪欲在这时萌发,他们渴望获得神灵一样的力量,开始窥视神人。” “直到有一天,有一位人类得到星灵的启示,他将神灵诱骗到了一座山巅,在那里,星辰的力量忽然降临,将那位神灵封印在了世界的深处。” “但神灵的力量太过强大,仅凭着一颗星灵,根本无法长久的封印神灵。于是乎,那位得到些许神灵力量的人,让星灵从封印的深处割开一道口子,让神灵的力量倾泻而出,于是乎天地间便充斥起了灵力。” “人类开始修行,而一旦有人能够感应到星辰的存在,便会召唤出新的星辰照耀着时间,神灵身上的封印也就被继续加固,然后他们可以给世间释放出更多的灵力,让更多人的人类可以修行,如此往复,直到今日丛武阳到幽云再到辽国,足足有四十多座圣山,也就是有四十多位星灵降临此间。” “他们坐落于这方天地,与人类一起日复一日的蚕食着这世界之处便存在的神灵的力量,直到今日……”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甚至更改了历史,抹去了那位神灵存在的痕迹,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来自星辰的馈赠,殊不知,星辰只是强盗,他们降临世界,盗取这个世界的力量,而人类却是个愚蠢的帮凶……” “不过幸运的是,那君臣二人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们通过那位星灵,与被封印的神灵取得了联系,决定帮助那位神灵脱离控制,而作为回报,神灵会赐予他们想要的一切。” 李丹青的眉头在听到这些时候,紧皱了起来。 他并不关心,远古之时发生的一切到底是谁对谁错,但毫无以为,此刻这神台中所弥漫出来的气息强大无匹,确实不是一个人类亦或者星灵所可以迸发出来的气息。 但他并不相信这位神灵当真对人类会抱有善意,毕竟从李丹青与之接触的感受来看,这神灵的浑身都散发着暴戾以及杀戮的气息。 而李丹青更在意的是,徐炼话里所透露出来的其他东西。 他眉头紧皱的问道:“所以……从一开始,周先生都在骗我!?” 徐炼笑了笑,他言道:“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为了伟大的目的牺牲一些渺小的存在显然是值得的,在周先生的眼中,世子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徐炼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饶有兴致的神色,他看向李丹青问道:“对了,世子知道刚刚的故事里提到的修筑鹿台的圣山是那一座吗?” 李丹青一愣,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在这时问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他皱着眉头回想着那个故事的细节,徐炼说,那座鹿台修筑在这世上最高的圣山山巅之上。 而武阳朝二十八座圣山之中,最高耸的那座圣山唤作——白龙山。 白龙山上的老神仙号称活了一百多年,是世上仅有的一位从前朝活到现在的人物。 等等! 如果那位老神仙经历过前朝,并且从一开始就知道关于鹿台的事情,那为什么从未在辽人进攻后给朝廷半点的提醒? 第二百七十三章 殷咒 时值午晌,但武阳城中却不见半点往日这个时间应该有的喧嚣。 城中一片萧瑟,街道上行人窸窸窣窣,且大都行色匆忙,时不时就有手持刀剑的甲士从周遭走过。 甲胄碰撞之音以及甲士们沉重的脚步声,响彻不绝。 神御宫中,姬师妃打了个哈欠,她已经三天没有合过眼睛。 各地的战报如雪片般朝着武阳城递送而来。 是的。 各地,而非西境一处。 北方的应水郡同样也遭遇了麻烦,被李丹青覆灭了四十万大军,理应元气大伤的幽云竟然不知如何在短时间内竟然又拉起了三十万的悍卒,在北境肆掠。 四十年前,武阳定下对幽云驱虎吞狼的计策后,着力扶持蒙逊皇室,四十年的风平浪静,让武阳人对于幽云早已放下了警惕。 哪怕一年多前,那场险些将整个北境葬送的战事,在满朝文武的眼中,也只是一场幽云临死反扑的撕咬而已,这阵过后,三四十年内,幽云按理来说是难以恢复元气。 加上应水郡失去了圣山,派大军驻守此地,对于朝廷而言开支过于巨大,故而朝野上下,几乎是默认不再向北境调派过多的兵马,驻守的军队也只是不过几万的杂兵,而这样一支军队,在面对毫无预料的对武阳发动攻势的幽云大军时,所表现出来的自然是兵败如山倒的惨状。 而不仅仅是北境,南疆同样也出了纰漏。 南疆之外的七八个小国,也在五日前集体发动的叛变,赤龙军忙于应付诸国的叛变,根本无暇被抽调到武阳城,对付西境的辽人。 姬师妃身子隐隐有种感觉,幽云的忽然起势也好,南疆的诸国叛乱也好,其目的都是为了搅浑武阳的局势,让朝廷无暇顾及西境的战事。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张巨大的手,正笼罩在武阳朝的上空。 要将整个武阳都吞噬殆尽一般。 而他们越是如此,姬师妃便越是决心要与辽人决一死战。 这不仅仅是为了武阳朝的基业,也为了,给那个死在西境的混蛋……报仇! 姬师妃的决心前所未有的大,朝堂上虽然有反对的声音,但在殷无疆以及夏侯伯阳的支持下,这些反对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 民间也充斥着主战之声,陆沉戟也好,项略文也罢,虽然心底都对此有千般不愿,但明面上却不敢再提迁都之事。 若是放在寻常时候,就算这双方表面一套,暗里一套,姬师妃也有办法让他们吐出些兵马来,可如今朝局动荡,天下各处都有累卵之危,从任何一处抽调兵马,都是不现实的事情。 想要聚集兵马,姬师妃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想到这里姬师妃放下了手中的战报,她叹了口气,看向周围的侍女,低声道:“你们退下吧,我想休息一会。” 侍女们低着头,朝着姬师妃行了一礼,然后便退了出去。 整个相封殿在这时就只剩下姬师妃一人。 她的面色在这时一沉,看向前方的空无一物的大殿,一道法门在这时被她施展,眼前的空间猛然变化,一道宛如镜面的事物投现,而镜面中此刻倒影出来的是一位正坐在木桌前慢悠悠吃着饭的老人。 老人的年纪似乎很大,一头白发垂落腰间,脸上满是褶皱,但吃起饭来,却狼吞虎咽,毫无气度可言。 镜面的忽然投射似乎并未让老人感到半点的惊讶,他只是抬头瞟了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吃起了饭来,嘴里囫囵的问了句:“怎么了?突然想起我这老头来了?” 老人的提问让姬师妃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师尊,你还在生徒儿的气?” “生气?”老人,也就是武阳天下被尊称为老神仙的白龙山山主——魏阳关,他听闻这话又抬眸看了姬师妃一眼,言道:“老头子一把年纪,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死,有那时间与你置气,我倒不如多看看这世间美色,多吃吃这世间美食,免得到死的时候还后悔这一辈子白来一趟。” 姬师妃哪里听不明白自家师尊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脸上的苦笑更甚,却也只能接着说道:“师尊,我有一件事需要师尊的帮助。” “若是此事能够做成,徒儿立马就回到白龙山,潜心修行,从此之后,再也不过问朝堂事!” 魏阳关闻言,依然低着头,吃着眼前的食物,对于姬师妃所言不置可否。 “师尊贵为白龙山山主,是武阳二十八座圣山之首,只要师尊愿意,一声令下,各个圣山必然响应,集结大军对抗西境的辽人。” “师尊!如今南疆叛变,北境幽云作乱,西境的辽人还在肆虐,武阳有累卵之危,我如何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姬师妃见魏阳关依然不为所动,心头焦急之下,嘴里的声音也在这时大了几分。 而面对这样的说吃,魏阳关只是抬起头,淡淡的问了句:“为何不能呢?” 姬师妃一愣,暗觉自己师尊这话说得有些不近人情,她皱眉道:“我是武阳的长公主,怎么能……” “因为你是武阳的长公主,所以你要保护武阳。” “说到底你是为了维护你这一家之私,而让数以百万、千万计的百姓被卷入这场战争,而我非武阳皇室,二十八座圣山的大多数人也与你姬家毫无关系,我又为什么要让他们卷入这场战争呢?因为你是我的弟子?还是为了维护你姬家皇室的威严?”魏阳关这样说着,脸上再不见半点之前的和蔼之色,反倒变得严肃,变得冷漠,甚至还有几分咄咄逼人。 姬师妃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老人,一时间竟觉得他有些陌生。 “师尊……辽人在我西境四郡之地滥杀无辜,屠戮的四郡百姓数以百万计,更有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我所行之事,是大义所在,是为天下请命,又岂是简简单单的为了一姓之尊而做!?”姬师妃皱着眉头如此言道。 “说得好,当年武阳覆灭大商之时,不也是这般说辞吗?可大商覆灭之后,你们又是如何对付大商遗族的呢?” “天道轮回,往复不休,今日就该武阳好好尝尝当年大商的命运了。”魏阳关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姬师妃。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姬师妃分明觉得此刻的魏阳关眉宇间分明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而魏阳关这时似乎吃完了饭菜,他挤不将就的用袖口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油渍,站起了身子:“你想对西境用兵,不仅仅是为了你武阳的百年社稷,也为了那个李世子对吧?” 魏阳关的话让姬师妃陷入了沉默,如今的她早已不避讳这个问题,而让她沉默的根本原因也不是关于这件事情本身,而是魏阳关这古怪的态度。 她的心头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似乎是看出了姬师妃的警惕,魏阳关笑了笑:“别担心,这是个好消息,李丹青还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 姬师妃闻言一愣,眸中顿时有光芒亮起,激动之色几乎被她写在了脸上,她直直的看着魏阳关,想要问些什么,但话未出口魏阳关便接着说道。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他很快就会死,带着李牧林留给我的麻烦一同离开这世间。”魏阳关这样说着,看向姬师妃的目光中,笑意愈发的浓郁,也开始带上了些狰狞的味道。 “师尊,你到底在说什么?”姬师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心底那股不安之感在这时愈发的浓郁。 “真相。” “我在告诉你真相。”魏阳关这样说道。 “从一百多年前,朕的江山被你的先祖覆灭之后,朕就一直在想,怎么覆灭武阳朝,才能最好的教训你先祖那一群乱臣贼子。” “朕做过很多计划,但都不太让我满意,直到二十多年前,你出生那一刻,朕方才想明白。” “你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你的天赋强大得足以让这世上所有的天才妖孽都为之汗颜,而最重要的是,你的肉身是先天的星辰之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魏阳关这样问道,可姬师妃已经没有回答他问题的心思。 她的脑海中只是反复回荡着魏阳关的自称…… 朕! 他一口一个武阳朝,一口一个逆臣贼子…… 能用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自称说话的人。 再配上他那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从武阳建立,便一直位居白龙山山主的身份。 姬师妃的双眸在这时瞪大了双眼,目光直直的看向那在镜面中狞笑着的老人,心头在那时对于眼前的老人身份的猜测在这时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荒诞,但姬师妃却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眼前这位老人在有意进行什么恶趣味的恶作剧的话,那他应该就是他…… 那个禁忌一般的前朝的君王。 大商最后一位皇帝。 殷咒! 第二百七十四章 众人齐至 姬师妃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恐之色。 而镜面中的老人却站起了身子,他朝着姬师妃伸出了手,而就在这一刹那,那只本应该相距她数千里的手,却在这时穿过了眼前镜面,直直的伸向姬师妃的颈项。 姬师妃的心头惊骇,她意识到了不妙,在那时近乎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可却发现自己的身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可谓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落在自己的颈项。 巨大的力道传来,一股窒息感涌上姬师妃的心头。她的身子在那股力道下,被高高提起。 而镜面中的魏阳关,或者说殷咒,就在这时迈步径直走出了镜面,从千里之外的地界来到了此处。 他仰头看着被他提起身子不断挣扎的姬师妃,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意:“好歹你也叫了我几年师傅,我倒是认你这个徒儿,所以就索性发发善心,带你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李世子吧。” “算作完成你临死前的遗愿。” 姬师妃怒目看着眼前的老人,她的嘴里在这时根本吐不出半个字眼来,但下一刻,之间殷咒的手猛地一挥,他与姬师妃之间的空间就猛然扭曲下一刻,二人的身躯也就在这时消失在了这相封殿中。 …… 此刻,天鉴司大司命的房间中,身着黑袍的老人正盘膝而坐,头顶的巨大晶石折射下耀眼的光辉,照耀在他的身上。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双眸在这时豁然睁开,眸中精光一闪。 “你果然还活着。”老人这样喃喃自语道。 说着,他便站起了身子,看向不远处立在房间中的神龛,他沉了沉眉头,走向前去,定睛看着神龛灵牌上写着的几个大字——殷庭兰之位。 老人伸出手在这时轻轻的抚摸着灵牌,苍老的手臂少见的有些颤抖。 “兰儿……殷家该还债了……” “牧林那孩子没为你做完的事……” “父亲……替你做了。” 老人这般说罢,他的黑袍之下,滚滚黑气涌动将他的身形包裹其中,而下一刻,漫天黑气散去,他的身影也同样消失在了这房间之中。 …… 凶阴山殿,徐炼看着一脸惊骇的众人。 他倒是很满意众人的表现。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笑道:“好了故事讲得差不多了,诸位想来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死了吧?” 他这样说着,目光微笑着看向众人。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低声问道:“你们就能够确定你口中的神祇在降临这个世界后,会真的按你们的意志行事?” “我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但这玩意所弥漫的气息,比起极恶刀灵更邪恶百倍,你们确定你们能够掌控这样的存在,而不是在玩火自焚吗?” 徐炼笑得愈发灿烂,他在这时一拍脑门,言道:“唉,世子提醒得是,所以我们虽然答应了那位神祇的请求,可我们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意愿去完成这个计划。” “所以世子不用为我们担心,一切都在计划内,诸位也可以安心的作为这场伟大盛事的祭品去献祭自己。” 徐炼慢悠悠的说着, 回头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极恶刀灵,问道:“阁下准备好了吗?” 极恶刀灵低头看了徐炼一眼,神情轻蔑:“我没有必要向凡人汇报我的事情。” “算不上汇报,毕竟只是作为伙伴,想要知道事情的进展,当然,阁下可以轻视在下,但毕竟我是替周先生做事,先生估摸着此刻应该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阁下想来是不想让先生失望的吧?”徐炼倒是并不在意极恶刀灵恶劣的态度。 他微笑着这样说道,而听闻周珏的名讳,极恶刀灵明显愣了愣,下一刻,他冷哼一声,旋即道:“凶阴山位于武阳与辽人的交界之所,数千年,无数生灵在这里相互厮杀,凶阴山的星灵早已被杀戮侵蚀了意志,被那位伟大的存在所控制。” “伟大的之物,确实可以通过这处地界逃出升天,但这世界还有诸多圣山林立,我想要完全将之力量抽离出来并没有可能,依照之前的计划,你们要做的事情……” “放心,周先生,什么时候让阁下失望过?”徐炼却在这时打断了对方的话。 “周先生还活着?”而一旁的李丹青听闻双方的这番对话,心头一凝,之前的变故已经让李丹青意识到周珏是在诓骗他。 只是如果周珏还活着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从画戟城开始,李丹青所经历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在按着周珏计划在一步步的上演。 这样的事情单是想想就让李丹青觉得不寒而栗。 自己从一开始做的所有事情都在别人的算计中,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别人早已规划好的事情,这个的现实,单是想想便让人觉得崩溃。 而就在李丹青心头苦涩之时,徐炼身旁的空间忽然一阵扭曲,两道身影在这时缓缓从那扭曲的空间中浮现。 李丹青一愣,与众人一道看了过去,却见出现在那处的赫然是长公主姬师妃以及一位身着白袍的老人。 李丹青认得对方,是年幼时见过的那位白龙山的山主,魏阳关! 按理来说,依照双方的身份,在这个地界看见他的到来,李丹青应该感到高兴,毕竟白龙山与武阳皇室素来走得极近,这个时候到来,理应是作为他们的援军。 可…… 让李丹青心头一沉的是,此刻的魏阳关一只手正死死的掐着姬师妃的颈项,脸上也挂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诡异之色,加上之前徐炼所讲述的故事,李丹青虽然并不清楚魏阳关的真实身份,但在这时也看得明白,对方显然不是站在与自己同一边的。 而就在李丹青心头惊骇之时,徐炼身旁的另一侧空间,同样也发生了扭曲。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看向那处,一位穿着蓝色儒衫的读书人在这时从那扭曲空间中走出。 而这位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之前徐炼多次提到的周珏! 书生面色平静,目光淡定的扫过在场众人,只在李丹青的身上停留过一刹光景,便又移开了目光,旋即说道:“既然该来的都来了,那就开始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父王 周珏的出现并没有给在场众人带来太多的惊讶。 一来是眼前的情况已经足够诡异,众人受到的震撼也已经足够的多,他们虽然依然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可心底却多少有些麻木。 但众人可以保持冷静,姬师妃却没有办法。 “你还活着?”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周珏,在那时低语道。 她与夏弦音以及李丹青,是在场众人中鲜有过亲眼目睹周珏之死的人,同时,他们还知晓周珏的身份,当初更是因为周珏的死,而对这个与自己立场不同的前朝旧臣刮目相看。 如今见对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们的心底都不免五味陈杂。 周珏似乎也在这时注意到了几人,他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一如当时见面时那般。 和煦、友善,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但此刻这笑容,却让众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长公主。” “李世子,还有夏司命,画戟城一别已有一年有余,诸位无恙。” 周珏声音清脆的问候道,还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若是放在平日这样的相逢大抵足以让人心头一暖,可今时今日这样的场面下,却着实让李丹青等人的心头生不起半点的暖意,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可怕到了极点。 “你果然还是心怀叵测,当年我就不应该相信你!”这时魏阳关已经送来捏着姬师妃颈项的手,姬师妃得到了些许喘息的机会,她怒目看向周珏,寒声言道。 “在下与世子以及长公主之间的交心可都是句句发自肺腑,我以为长公主与世子殿下也是认同在下的观点,故而才会为在下隐瞒此事,这其中只是我们之间的身份认同,并无诓骗之事。”面对姬师妃的指责,周珏表现出来的是出人预料的淡定。 “你满口仁义道德,嘴里说的尽是百姓为上,君为轻的空口大话,到了如今还想带上那副伪善面孔!”姬师妃怒目言道,对于周珏已然是恨到了骨子里。 “周某不在乎伪善与否,周某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像在蓝山郡的客栈中,与长公主说的那般,长公主手里的剑只能治乱世,要见太平盛世,得依的是律法。不过,这话还有后半段,如果要让这太平盛世万年不衰,那要靠的,得是周某的法。” “先生所说的太平盛世难不成是这四郡百姓的流离失所?是这辽国与武阳将士的刀刃相向?”李丹青在这时终于接过了话茬,他沉眸看向周珏,低声问道,脸上却是出奇的不见怒色,反倒与周珏一般的平静。 “从亘古之初,有王朝建立,天下便始终在王朝更替的轮回中纠缠不休,你方唱罢我登场,而每一次的王朝更替都伴随着血雨腥风,更不提诸如武阳与幽云辽人之间的战争,这些才是世间所有灾难的根源所在。”这时,一旁的魏阳关忽然走上前来,语气悠长的低语道。 “一位君王再圣明,百年之后的继承者,也保不齐是混蛋还是恶棍,更何况,天下的兴衰很多时候,并不能由一位皇帝去解决,天下只有这么大,盛世之下百姓繁衍生息,接下来就是人口暴增,可总有一天,这天下养不活这么多活人。” “越是就有了叛乱,有了战争,直到在这些战争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周而复始。” “这天下来来去去,无非就是这样的事情。不解决这天下的灵力不够的充盈的问题,这麻烦就永远不会断,所有人也都会笼罩在这样的宿命之下,周而复始。” 魏阳关这样说着,语气中掺杂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味道。 李丹青记得,李牧林曾经说过,纯粹的恶并不可怕,因为人性本能的排斥极致的恶,一旦极致的恶显现,短时间内或许会兴风作浪,但终究不得人心,会死于人潮之下。 最可怕的,永远是被包裹在伪善之下的恶。 他们用某些看似崇高的信念诓骗旁人也诓骗自己,并且由于这样的人往往自己的脑海中形成了一套完全自洽的逻辑,以至于他不会被旁人的言语所动摇,甚至可以以此蛊惑旁人,他们拥有着更加坚定的信念,隐忍以及毅力。 这样的恶,往往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而眼前的周珏与这个李丹青还不知他在这场变故中扮演着什么角色的魏阳关,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们想要抽取那位你们所谓的神祇体内的力量,来充盈这世间的灵力,然后让世人不再会为了活下去而烦恼,从而达到你们想要的太平盛世?”李丹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沉声问道。 “聪明,不亏是李牧林的儿子,怪不得能和你爹一样,总是给我们带来麻烦。”魏阳关赞赏的看了李丹青一眼,不得不让人承认的是,至少此刻他眸中对李丹青的欣赏之色,并非作假。 “老头子?”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尚且还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到底又在这个计划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看样子,李牧林到死也没有来得及给你讲出真相。”而李丹青脸上这并不明显的神情变化,却并没有瞒过魏阳关的眼睛。魏阳关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他笑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可这时,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像是感应到了某些存在,他的眼睛在那时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 “今天还真是热闹,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他这样说着,目光却看向李丹青的身侧。 李丹青一愣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身旁的空间开始一阵扭曲,似乎如之前的几人一般,又有谁要穿越空间,抵达这处一样。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扭曲的空间,而不消片刻,一位老者的身影便从中浮现。 “师尊!” “大司命!” 夏弦音最先反应过来,在看清对方的身份后,她惊呼一声。而武阳一方的众人也在这时看清了来者的模样,纷纷高呼道。 “果然还有余孽活着,但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魏阳关直直的盯着忽然出现的殷无疆,他眯起的眼缝中在那一刻似乎有火焰升腾,李丹青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为从出现开始便表现得极为淡定的老神仙,此刻的情绪却有了极为剧烈的波动。 愤怒、暴戾的气息宛如实质一般在这一刻不断从他的身上用处。 就好像,眼前这个老人与他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一般。 殷无疆没有去回应对方的话,他只是抬头看向魏阳关,苍老的眸中带着些许唏嘘,也带着些许感叹。 “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父王。” 第二百七十六章 群星寂灭 “父王?” 殷无疆这两个字眼出口,在场众人都顿时神情古怪。 殷无疆执掌天鉴司六十余年,虽然他的年纪一直是个谜,但怎么也得有七八十岁的样子。而白龙山的老神仙魏阳关,虽然旁人也说不清他的岁数,但从武阳建国以来,对方便已经是这白龙山的山主,说起来怎么也得有一百二三出头的样子。 算起来别说是做殷无疆的父亲,就是爷爷也绰绰有余。 只是…… 这父字可以勉强解释过去,那王字又如何说起呢? 难不成在某个旁人不曾知晓的时候,这位白龙山的老神仙得了武阳朝某位帝王的垂青,封过他一个王位? 可在场诸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情。 当然姬师妃并不在这群人之列。 她已经洞悉了魏阳关的真实身份,故而也就明白殷无疆这一声父王背后的意义。 她的双眸在这时瞪得浑圆,眉宇间满是惊骇之色。 执掌天下第一圣山白龙山的山主是前朝死而不僵的皇帝,而坐镇天鉴司足足六十余年的大司命竟然还是他的儿子。 整个武阳朝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内里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前朝的余孽们渗透得干干净净。 一股巨大的绝望感,在这时涌上了姬师妃的心头,她的脸色煞白,神色颓然。 “你竟然还活着……”而就在姬师妃这样想着的时候,那位魏阳关却低头看向殷无疆,用一种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如此言道。 任任何人都听得出,此刻他语调中那股如有实质的恨意。 显然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似乎并称不上融洽。 而听闻这话的殷无疆神情平静,也在这时看向魏阳关言道:“我也没想到父王竟然就是以这样的身份,一直活在世间的,我无数次寻找父王的踪迹,却不想原来父王一直好端端的活在我的面前,我竟从未注意到父王的存在。” “哼。”魏阳关闻言冷笑一声:“当年若不是你伙同一干乱臣,卖主求荣,我大商岂会覆灭,怎么?自我消失后,你惴惴不安,怕我亡魂索命,所以处处提防,想要寻我?来个斩草除根?” 二人虽是父子,亦都年岁早过古稀,但二人的对话却丝毫没有寻常父子间的家长里短,反倒句句刀光血影,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父亲执迷不悟,儿臣也只有大义灭亲,只是没有想到父亲与先生的执念已经深重到了这般地步,哪怕已经过去了百年光景,你们的谋划竟然从未停止。” “但大错尚未铸成,儿臣想请父王及时回头,以免有天塌之祸!”殷无疆平静的言道,他的脸上并没有诸如魏阳关那般近乎扭曲的愤怒之色,但语气中的笃定却带着一股让旁人难以怀疑的坚决。 “哼。” “大错?”魏阳关却冷哼一声:“朕有抚六合扫八荒的雄才伟略,有救万世于水火的霸业宏图。” “朕铸鹿台,聆听天音,得天地造化指引,太平盛世,近在咫尺,若非你们这些乱臣为祸,岂会让大商八百年社稷葬送?你无非就是惧怕朕一旦成功,便可万年永存,而你却只能老死,永远无法触摸到那大统之位,又何必说得冠冕堂皇?” “父王为什么不明白,那被困在凶阴山中的妖物,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祇,而只是一尊恶灵呢?”殷无疆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 “是你不明白!” “那世界深处被封印着的是神灵还是恶灵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力量足以帮助我做到我想做的事情。” “而同时我也有办法驾驭那股力量,让他为我所用!”魏阳关这样说着,脸上的神情有些癫狂,也有些扭曲。 “如果那个恶灵那么容易被驾驭的话,又如何需要那么多强大的星灵不断的降临,加强封印?那种存在根本就不是人可以驾驭的!”殷无疆这样说道。 但他苦口婆心的规劝,带来接过却并不让他满意。 魏阳关轻蔑的一笑,随即言道:“那时因为你并不了解我。” 他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周珏,只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周珏似乎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微微点头,随即一只手伸手,轻轻一挥,他头顶的空间顿时发生了一阵扭曲,随即一道道镜面浮现。 那镜面中投射着的是此刻这发生在其他地界的景象。 那里面的场景皆如人间炼狱,每一处镜面中都有无数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而其背后的场景,大抵是在某些宫门之中,但这些宫门却不属于皇室,而更像是某些江湖宗门的议事大殿。 是圣山! 紧张的注视着那些镜面中的景象的李丹青很快便看出了端倪,他的脸色一变。 是的,眼前这些镜面中所投射出来的场景尽数都属于武阳朝的各处圣山,有些李丹青年幼时曾跟着自己的父亲去过,而有些,他没有去过,但从其装饰上大抵可以看出些端倪。 而同时他也看得真切的是,那些在圣山之上不断肆虐着的家伙们,大都是永生殿的门徒,可见周珏其实与永生殿一直有着不小的联系,甚至很有可能,他就是永生殿的幕后黑手。 “天下四十余座圣山,其中武阳朝占据半壁江山,只要毁掉这二十八座圣山,那落在那位神灵身上的封印就会大大被减弱,但这并不足以支撑他完全脱离封印。” “但……” “却足以让我们更容易的吸取他的力量。” “他无法脱困,就只能成为我们获取力量的源泉,神也好,魔也罢,他只是我的奴仆,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魏阳关说得信誓旦旦,而话说道这般地步,李丹青等人也猜出了这个隐藏在武阳朝中百余年的老神仙的真实身份。 这样的现实给人带来的冲击自然不小,可李丹青等人却顾不得惊讶。 而事实上除开此事,此事那镜面所投射的景象也同样让人胆寒,他们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的势力,能够同时对二十八座圣山发动攻势…… 但相比这些,更可怕的事情已经在发生的路上。 各处圣山中的屠杀已经落幕,穹顶之上的天色骤暗,那一瞬间有二十余颗星辰亮起,泛着血红色的光芒,像是想用自己最后一丝气力照耀人间。 巨大的轰鸣声从天地各处传来,哪怕那些升上相距数以千里计,但圣山崩塌的悲鸣依然响彻于周天,几乎落入这方世界,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群星的闪烁不过是将死前的余晖。 那群星闪烁的璀璨光景不过十余息的光景之后,便纷自熄灭,天地仿佛陷入了永夜了一般,在一瞬间归于死寂。 无尽的黑暗在一瞬间笼罩,天地骤暗。 永夜降临。 黑暗的神台中有什么东西亮起,却不是关于希望,而是充斥着暴戾的血光。 那颗灵球似乎已经意识到等待良久的时机来临,他周身不断的膨胀,一道道紫红色事物开始从他的体内溢出,源源不断的涌入那极恶刀灵的体内。 而随着这股力量的涌入,极恶刀灵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呼……”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浑身那阴冷的气息开始没有尽头向上攀升,同时周身的血光也在这时变得浓郁。 魏阳关侧头看着这副景象,他的眉宇间写满了狰狞的笑意,脸上的神情既充斥着难以名状的亢奋,同时也带着眸中源于灵魂的虔诚。 两种古怪的情绪交互在一起,让他的模样看上去是那般的诡异。 “来了!他终于来了!” “朕即将成为这世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王!”他张狂的怒吼着。 而在场的所有人却都被那股从极恶刀灵体内不断的涌出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 李丹青虽然极力想要抵抗,但遗憾的是,面对这股恐怖的威压,他与众人处境都一样的艰难,他甚至难以站直自己的身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极恶刀灵不断的吞噬那股力量。 “我们得做点什么。”而就在李丹青感到绝望的档口,一个声音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第二百七十八章 往事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看向身旁的殷无疆,殷无疆的身躯立在原地,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也与众人一般,被这股从刀灵的身上倾泻而出的力量所压制。 但他很清楚方才那声音,就是来之殷无疆的。 李丹青暗暗想着,这或许是什么传音的法门。 此刻的情况也由不得他去多想,在第一时间便尝试在脑海中回应。 “做什么?如何做?”李丹青的语气很是低沉,带着一股颓废感。 此刻这极恶刀灵周身弥漫出来的气息充满了压迫力,单单是他想要站稳身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得费尽全力。 而远在万里之外,武阳的二十八座圣山尽数崩塌,这天崩之相已成定局,哪怕李丹青有着最坚韧的心性,在此刻也并不觉得自己还能有任何胜算。 他多少有些心如死灰。 “李牧林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他觉得只有能替他完成他的使命!我们不应该就在现在放弃。”殷无疆的声音少见的有些急切。 他当然是明白眼前的状况已经极为危险,可越是如此,李丹青就越是不能放弃。 因为一旦李丹青放弃了,所有的希望也就真的熄灭了。 李丹青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但很快,他又意思到了某些不对的地方。 “老头子把希望放在了我的身上?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问道,脑海中也忽然记起了之前魏阳关曾说过,李牧林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让李丹青忽然意识到,似乎在这间可怕的阴谋之中,自己的父亲也一直扮演着某些极为重要的角色。 殷无疆忽然叹了口气,他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幽幽言道:“说起来,这终究也要怪我……” “你大抵从未见过你的母亲,或许也曾暗暗奇怪过,为什么无论是朝野上下,还是李牧林都鲜有提起你的母亲……” “其实……她是我的女儿。” “我们都是前朝的余孽。” 李丹青自认为自己也算是见过了大场面,尤其是此刻,在见识了周珏一行人这贯穿了近百年的算计之后。 这世上大抵也就没了能比这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事情。 可当殷无疆的这番话响起时,李丹青还是不免心头一颤,脸色古怪。 “什么?你在说……”他几乎险些讲这样的话,从嘴里高呼出来。 这事在李世子看来,简直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自己怎么忽然就摇身一变,成了殷无疆的外孙? 二人同处武阳城中十余年,虽然不可能日日相见,但隔三差五终究会难免打上一个照面,他怎么就从来没有觉察过异样?殷无疆也从未提及,自己的父亲更是从不表露,武阳朝上上下下文武百官也更没有一人知道这事? 李丹青一时间显然难以接受殷无疆的说辞,哪怕是在这样危机的关头,他依然暗暗怀里,这老头子是在变着法的占他便宜。 “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事。” 殷无疆继续言道。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些许似有若无的愧疚之意。 “这事件很复杂的事情,现在的情况危及,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跟你说得清楚,不如……” 殷无疆这样说着,忽然语气一顿。 “不如什么?”李丹青还没有弄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皱眉问道,这话刚刚出口,他却忽然发现周遭的景象猛然如尘烟般散去,当他再次睁开眼,他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神河之中。 而眼前站着的是面带苦涩的殷无疆以及一脸懵逼,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烈阳星灵。 “在这里我或许可以在临死前,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殷无疆这样说道,而这时,他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有了些奇怪的变化。 他的眉宇变得温软了许多,这是李丹青在于此之前几乎从未在殷无疆的身上看见过的神情。 像极了一位长辈在看着自己后生时,那难以言表的悸动…… 李丹青在这时莫名的有些相信殷无疆说的话了。 不过他的心底此刻涌动得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表的惊骇——要知道此刻他们所在的地界,可是他李丹青自己的神河。 而神河乃是李丹青意志所寄宿之地,换一个比较能理解的说法,这里就是李丹青的灵魂所在。 别说寻常人,就是武君级别的大能,也不可能能进入旁人的神河。 而殷无疆却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要知道李丹青的神河本就强大无比,而且还有一位星灵坐镇,二者相加,比起寻常人,在神河的防御力上强出的可以说是百倍千倍不止。 由此也可看出殷无疆的实力到底强大到了何种地步,方才能如此轻松的做到这一点。 至少这不是寻常武君强者可以比拟的。 或许有这样的存在,且站在自己一边,他们真的能有些许翻盘的可能。 李丹青的眸中燃起了些许火光。 他直直的看着殷无疆,也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在这时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准备好了。” 殷无疆见状,不置可否,只是同样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言道:“当年我的父亲,也就是化名魏阳关,一直躲藏在武阳朝中白龙山山主。” “他本名殷咒,是大商王朝第十八任皇帝。” “那时的大商王朝已经行将就木,官员腐败,是士族林立,我的父王在登基之初,也曾励精图治,试图改变朝局乱相。” “但各方势力相互掣肘,朝廷官员多为士族子弟,朝堂政令牵一发而动全身,几乎是到了行灵难处宫闱的地步。” “父王为此夙兴夜寐,往往终日与朝臣周旋,却不得其法。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周珏的书生来到了皇宫外,求见了父亲。” “二人促膝长谈,足足三天三夜,三日之后,朝臣们手中堆积的待父王批阅的政务已经如小山一般,当时还正值某地大旱,等着朝廷赈灾救民,情况十万火急。朝臣们等不到父王的到来,只能来求我去面见父王。” “而我听闻此事赶忙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父王的宫门前,正好撞见父王与周珏从屋中走出。” “那时的父王满脸笑容,那是我很多年都未曾在父王脸上看见过的笑容。” “他恭恭敬敬的将周珏送走,然后很快的处理的朝政,在晚上只剩下我们父子二人的时候,他方才拉着我的手,很是兴奋的告诉我,终于找到了破解迷局的办法,他终于知道该如何拯救行将就木的大商王朝。” “那时我才十七八岁,在我的心底,父王一直都是我最崇敬的人,对于他的话,我从来不会去怀疑,只是为父王感到高兴,为传承八百年的大商感到高兴。而就是从那天起,父王开始不再如之前那般专心于政事,百官对此多有微词,我也曾好心劝诫过,但父王却说,他只是把精力放在了更大也更重要的事情上。” “可那究竟是什么他却从未对我提及。” “我想父王做事总是对的,他不对我说,也一定有他不愿意说的原因。” “我以为父亲做的决定一定就不会太大的问题,他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我尝试着帮父亲处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政务。父亲对此很满意,也愿意将更多的政务交给我。” “起先,只是一些旁枝末节的事情,可到了后来父亲像是对所有的政务都失去了兴致一般,开始把所有的政务都压在了我的身上。而自己却在某一天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在朝堂上宣布,要调配全国的工匠前往白龙山修筑一座名为鹿台的建筑。” “当时的国内各处灾荒不断,还时不时的有叛军作乱,已经乱成一锅粥,父亲的提议无疑会加重朝堂的负担,甚至带来更加汹涌的民怨,但父亲却力排众议,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几乎是一意孤行的开始召集工匠,甚至不惜以武力征伐从各处拉来壮丁,前往白龙山,修筑鹿台。” “而他的自己也在这时前往了白龙山,将朝堂上下的所有政务都抛之脑后,只是如同中了邪一般的,亲自督工,想要修筑好那座鹿台。为此他几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朝野上下对于父王的行径已经无法容忍,我也没办法压住朝堂上下,同时也觉得父王这一次似乎真的做错了。我几次去白龙山求见,但父王却好似入了魔一样,以往他跟我讲过的道理,此刻我讲出来,他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心底与眼里,也只有那一座鹿台而已。” “我没有办法,只能尽我所能的想办法压制朝堂上的混乱,解决各地的民生,同时也想尽办法阻止父亲继续从各地抽调工匠。只是父亲在朝野中还有许多忠心耿耿的属下,我的政令难以在朝堂上彻底铺开,内外交困之下,各地的叛军声势愈发的浩大,而其中最让当时朝廷困扰的就是姬家所起之兵马,他们得到了诸多圣山的支持,在大商境内已经形成了气候,大商境内的百姓对其可谓的是望风而降,不过半年时间,姬家的大军已经席卷了大商的半壁江山。” “大商天下已有累卵之危,而父王却依然执迷于鹿台。我再也无法容忍此事,所以便再次前往白龙山。” “而这时,白龙山上的鹿台已经修筑完成,父王与周珏同时登台,我去的的时候,他们已经登上了鹿台,当时的我只以为这是周珏这妖儒蛊惑父王的手段,并不觉得这鹿台能有什么神奇,反倒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告诉父王,鹿台并没有任何奇异之处,希望父王登上鹿台之后,能幡然悔悟,故而没有多想,赶忙跟在其后,一同上了鹿台。” “但我在登台的过程中却发现这鹿台远比我想象中要高出许多,越是往上走,一股莫名的压力便越是让我喘不过气来。” “直到我在快要抵达顶端时,我听见了某种恶魔的低语……” 第二百七十九章 赶尽杀绝 李丹青的心头一沉。 殷无疆的故事讲到这里,其实与他之前所听过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关于周珏与殷咒之间,这对君臣怎么从一心为国为民,而走到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的。 区别无非是从不同人得见角度去讲述这个故事。 可到了这里,李丹青能明显感觉到的是,殷无疆的语气有了些许变化。 他直直的看向殷无疆,只见这位老人的瞳孔深处忽然有些颤抖,似乎是陷入可某种极为恐怖的记忆。为此,他沉默了一会,方才低语道:“那鹿台似乎被镶嵌了一种神奇的法阵,他本就高耸,可行走其上却能明显的感觉到,他比看上去更加的高耸。” “我走了许久,走到精疲力尽,走到险些累垮,方才来到了顶端。” “而在那里,我看见的却不是星辰的低语,而是无穷的黑暗中,一张可怕的人脸在吞吐着黑色的气息,将父亲与周珏包裹其中,二人似乎沉迷在某种幻象之中,神情迷醉,而他们的身躯在那股气息的刺激下也变得阴冷起来。” “这绝不是星辰之力,所能带给人的东西,我意识到那是某种可怕的存在,我知道我应该阻止这些,可那股气息太过可怕。哪怕只是感受到了些许那股气息的余波,让我心神动荡,我本能恐惧,只敢龟缩在角落。” “直到那股气息渐渐微弱,我这才敢抬起头去看,只见父王与周珏已经吸纳了那股阴冷的气息,他们的目光变得空洞,瞳孔深处写满了迷惘,而那张巨大的人脸却在他们的耳畔不停的低语。” “隔得太远我并无法完全听清他说得是什么,但却隐约听到了诸如降临、毁灭圣山、永世不朽之类荒诞的字眼。” “这确实是很荒诞的事情,但父王与周珏所表现出来的却是出奇的认同,他们像是被完全蛊惑了心智一般,对于那人脸下发的命令毫无犹豫的答应……” “而我在远处听着那些字眼,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却不是恐惧,也不是害怕,而是嫉妒。” “那是很奇怪的感受,就好像在我看来,能得到那东西的垂青是很荣耀的一件事情,这样感受来得莫名其妙,但当时的我,对此却没有觉得有半点的不妥。反倒被那种嫉妒蒙蔽了兴致,也想要得到那恐怖存在的垂青。” “事后想来,恐怕是我到达那处之时,就已经被对方察觉到了存在,在不知不知觉间,我也被那股力量所控制了心智。” “可那时我却并不知晓,只是心智完全被扭曲。在父亲与周珏在聆听完那恐怖人脸的话语后,他们表现得很兴奋,快步离开了鹿台,而我却出于某种古怪的心理躲到了那鹿台的角落,待到他们离开后,我方才小心翼翼的走出了角落,来到了那鹿台之上。” “那恐怖的人脸再次出现,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我,然后问我,想不想知道他跟父王们说了些什么。” “我疯狂的点头,告诉他我的渴望。” “他脸上的笑容在那时诡异到了极点,他说道,他知道成为神的办法,但这世上不能有那么多的神,我的父王与周珏拿走了最后的两个名额,剩下的人想要那就得想办法从他们手中去抢。” “他很中意我,说他在他看来,我才是那个更有能力成为神的人,所以我想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这样说着将一抹同样黑暗的气息注入了我的体内,那股力量入体时给我带来的感觉极为奇异,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苏畅感,那种感觉让人在一瞬间就陷入了沉迷,让你想要拥有更多。” “可就在这时,白龙山联合诸多江湖人士准备刺杀行动也在这时展开,作为这一切祸害的更远,鹿台的存在对于那些在这里饱受煎熬的工匠而言,无疑是梦魇般的存在,他们配合着刺杀父王的江湖人士推到了鹿台,而身在鹿台之上的我,也被鹿台倒塌时的变故所惊动,从那般奇异的状态下清醒过来。” “鹿台的倒塌似乎也让那可怕的人脸失去了降临此间的能力,他豁然散去,而清醒过来的我,也在第一时间逃离了那处。” “回到朝歌城后,父王与周珏变得愈发的狂热与不可理喻,他们对于多多逼近的姬家大军视而不见,反倒一直密谋着些什么,朝堂上下对于此事已经是怨声载道,但父王依旧对此不予理会,有人说父王已经疯了,但我却知道,都是因为周珏,也都是因为那鹿台上可怕的人脸。” “不可否认的是,即使到了那时,我依然想要寻到办法,拯救大商,我知道想要弄明白一切的始末,就是得弄清那人脸到底是谁,而幸运的是,那人脸曾经在我的体内注入过一道黑暗气息,这是我唯一的线索。” “我放下了所有的事情,潜心于了解他的本质,可越是与体内那股力量接触,我便越是感受到他的可怕。” “它并不是那种极致黑暗的力量,它的体内蕴含着磅礴的生机,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恢复所有伤势,同时拥有它,在修行的过程中,你几乎不会遇见任何的瓶颈,修行的速度也会呈几何倍的增加。” “那种感觉确实让人沉迷,但让我觉得可怕的是,那股力量不单单是一种力量,他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一直在鼓动我,让我献上活人作为祭品,然后毁掉圣山作为献祭,这样他就能给我更多的东西。” “大概是我被蛊惑的过程被鹿台的倒塌所打断,所以我虽然有过动摇却终究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立场。” “可父王与周珏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行径却开始愈发的残暴,周珏带着大军屠戮了一郡之地的百姓,而他也在这件事情之后,一日问鼎武君之境,开辟圣山。父王则开始从各州郡强迫迁徙来许多百姓,将他们管入朝歌城。同样拥有那可怕的力量的我,意识到父王想要将更多的百姓献祭,以获取强大的力量。” “我也意识到父王也好,周珏也罢,早已无可救药,在这时,我终于放弃了还要继续拯救大商的念头,我要阻止父王与周珏。” “于是我派人前往了姬家联军所在的之处,将一份密信送入了姬家人的手中,同时也联系好了城中各部,在姬家大军到来那一天,我们里应外合,阻拦了父亲疯狂的献祭计划,同时也将大商的国运,在这一天,彻底掐断。” 说到这里的殷无疆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有些不愿意去面对,那段过往。 作为大商的皇子,亲手将大商覆灭,这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丹青却微微皱眉,他看向对方言道:“可我,还是没有明白,这和我,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而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殷无疆苦涩的笑了笑,他问道:“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武阳立国之后,会对前朝的一切赶尽杀绝吗?” 李丹青倒是也曾为这个问题困扰过,但却从未多想,此刻殷无疆的提问,让李丹青不免有些奇怪:“难道是怕前朝卷土重来?” “大商到了最后几年早已失了人心,哪有多少人会愿意为这样一个腐朽的王朝拼命?”殷无疆闻言却摇了摇头,苦笑道。 说罢这话,他又是一顿,方才低语道:“事实上,对前朝遗族的赶尽杀绝,是我的提议……” 第二百七十九章 隐忍 “是你提议的?”李丹青有些困惑。 殷无疆身为前朝皇子,能够为了大义,而选择站在姬家一方,推翻大商的统治,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是尽了自己的力。 可为何又会在之后选择对自己的族人赶尽杀绝呢? 这是很没有道理与逻辑的一件事情,至少李丹青是难以理解对方如此决定的原因何在。 殷无疆大抵也看出了李丹青的困惑,他并无隐瞒的意思,在这时说道:“之前我提到过,从那诡异人脸的身上我得到一缕黑暗的力量,而那力量带着勃勃的生机,可以瞬息之间治愈体内的伤势。” “而姬家在推翻大商的统治后,父王却选择了在宫中自焚,有人亲眼看着他被烧成了干尸,与一大群尸体混在一起,被叛军一同掩埋在城郊。” “我长了个心眼,在父亲下葬的几日后,我曾几次去过安葬他的地界,想要一看究竟,但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心想那黑暗力量虽然强大,但应该也没有办法神奇到可以起死回生的地步,也就收起把父亲的尸首挖出来再来个粉身碎骨的念头,我终究不忍,在我看来父亲走到今天这地步固然有他自己的问题,但更多却是因为周珏那妖儒的蛊惑,以及那神秘存在扰乱了他的心智。” “不过后来的事实却证明,我的想法过于天真了一些。” “随着父亲的自焚,大商兵败如山倒,只有那周珏在离山依然聚集残部试图抵抗,但很快就被各方大军所屠灭,大商王朝也终于彻底宣告落幕。” “我身为前朝皇子,在姬家入城前,曾立下功劳,武阳的太祖也确实是个明君,他并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为难我,反倒对我委以重任,并且在我的恳求下,也选择善待大商的遗族。” “本来一切都在按着好的方向发展,但我却忽然发现,前朝的遗族们,开始接二连三的失踪,不知去向。” “我的心头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一日鬼使神差之下,我又回到了旧都,去到了安葬父亲的城郊,那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我很快发现,表面上覆盖的泥土显然是新土,意识到不对的我立马叫来的军队,挖开了坟地。” “依照当时的记录,这个尸坑中埋葬的有七百余人,但当泥土被挖开,里面的尸体却大都早已消失不见,只有一些被烧焦的断肢残留。” “这样的发现让我瞬息警觉了起来,我终于明白,那从一开始就困扰着我的不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父王那样的人,他顽固、自信,他素来习惯了高高在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呢?” “他早就知道事不可为,为了继续进行那可怕人脸交给他的计划,他才不得不以假死脱身,甚至很有可能的是,在他离开鹿台那时起,他就已经定下了这个计划,他在最后的日子选择龟缩在皇宫之中,为的是将皇室中的成员一一用那黑暗力量感染,让他们成为与自己一样的存在,以作为他东山再起的力量。”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又翻看了周珏战死时的记录,与父亲一般,周珏的尸体同样无处寻找,虽然在记录中有明确记载,他在最后关头被东华山的千柄帝剑洞穿胸膛,但深知那黑暗力量强大的我,却明白,他根本没有死,他只是和我父王一起演了一出大戏而已。” “他们选择躲藏在了暗处,继续他们宏伟且邪恶的计划。” 李丹青听到这里,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当初在画戟城的遭遇,周珏分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但此刻他又好端端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无疑佐证了殷无疆所言之物。 “但这和我家老头子有什么关系?我和你又是……”李丹青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对于眼前老人的话,他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但却不免的有些不适应,因为如果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的话,眼前的殷无疆就得是他的外公。 李世子虽然见多识广,但面对着忽然多出来的外公,他还是有些难以在短时间内去适应这样的事实。 殷无疆显然明白李丹青的困扰,他继续说道:“父王虽然在最后失了天下的人心,但大商八百年历史,皇族与各方士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我在洞悉了父亲的阴谋后,也明白恐怕不仅仅是那些消失的前朝遗族,各个圣山宗门,恐怕其中都有可能存在被父亲控制的人。” “我与武阳的太祖商议此事,最后决定在暗中对前朝的遗族进行彻查,找出其中与父王有着联系之人,顺便看看能不能查出父王与周珏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武阳新立,根基不稳,许多地方还需要依仗各个士族圣山,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明面上进行会有诸多麻烦,是来想去,我和武阳的太祖最后只能决定,将这事放在暗里进行。” “天鉴司也就由此创立。” “我也改名换姓,隐于暗处,开始着手调查这些。” “一晃三十年过去,我虽然在调查的过程中也曾有过些收获,但却距离接近父亲留下的真相却远远不够。但我却发现……” “那股隐藏在我体内的黑暗力量,不仅给我带来修为上的突破,我身体衰老的速度也慢得惊人,三十年后,太祖已经命悬一线垂垂老矣,而我看上去却正值壮年。”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不仅是我,我的父王以及周珏他们吸收的黑暗力量比我更多,也更强大,他们也将拥有绵长的寿命,而一想到有这样两个不老不死的怪物一直躲藏在暗处,进行着邪恶的谋划,我和武阳的太祖都心头忧虑。” “他已经将死,我们都明白,无论他身前多么仁德,百姓又如何爱戴,百官如何臣服。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死之后,后来人不见得就能理解他定下的规矩。” “所以我再次现身,以殷无疆的名字走到了明面上,成为了天鉴司的大司命,他赋予了天鉴司足够高的权利,只要我能够运用得当,足以确保我在之后的几十年内,都能握稳这天鉴司的大权。” “而只要掌握了情报,无论父王与周珏在谋划些什么,我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并且给予他们毁灭。” “在太祖死后,我尽量不参与朝堂党争,对于新帝的要求言听计从,只专注于寻常父王与周珏踪迹的事情。” “新帝显然对于前朝的忌惮深入骨髓,他并不理解什么叫仁道,于是先帝在位时,彻查前朝余孽的政策到了他的手里就成了对前朝的赶尽杀绝,我自然知道这不对,但相比于与新帝争执或许会让他对我生起戒心,从而丢失对天鉴司的掌控,我只能隐忍下来,继续做我该做的事情。” “这一过便是足足五十年,朝堂上的人来来去去,皇帝也换了一拨。” “你的母亲,并不是我所出,我这一辈子心力都放在了寻找父王与周珏身上,男女之事,早已没了兴致。庭兰是前朝遗族,她们躲在南疆的一处小山村中,对于外界的事情并不过问,也与父王并无任何联系,但朝廷的政令摆在那里,当官的想要抓到前朝遗族,哪怕一个都是天大的功劳,在这样的风气下,他们本生有没有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份就是前朝的遗族。” “只是一夜的光景,村落中的所有人都被屠杀干净,我当时正好追查到关于父亲的线索,以为这个村落中的遗族与父王有所关联,在我赶到时,只剩下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翻调查下来,却发现二者并无关系,按理来说那女孩应该是要死的,但我终究不忍心,将她收留了下来,更在我的身边,取名殷庭兰。” “那时的我已经在朝堂上坐了五十多年的天鉴司大司命,皇帝也好,群臣也罢,对于我忌惮多过敬重,我身边多了位姑娘,这样的事情,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鲜有人过问,但我害怕有人能查出端倪,所以将庭兰在大多数时候都养在院中,很少让她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渐渐的众人也就忘了这事,毕竟以大人物们的眼光看来,或许庭兰只是我一时兴起而收下禁脔,直到有一天,一个毛头小子风风火火的闯入了我的府邸。” 说到这里,殷无疆再次看向李丹青,他的脸上少见的多出了几分笑意,盯着李丹青的目光中有些恍惚也有些缅怀的味道。 仿佛,在李丹青的身上,他又看到了那个小子的身影。 李丹青沉下了心神,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听着他将这段百年往事一一道来,他知道,那个殷无疆口中的毛头小子,就是这故事最后的主角。 他的父亲——李牧林! 第二百八十章 死婴 殷无疆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那时候的李牧林,跟你差不多大,莽莽撞撞的就闯入了我的府邸。” “说是有要事禀报,门口的小厮怎么拦都拦不住。” “那时的他不过是龙象府中的一位执事,几个月前才因为看不惯几位喝酒闹事的王孙,当着好些城中百姓的面狠揍了那几人一顿。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朝中不乏有人弹劾。” “我心头对他没什么大印象,只觉得他就是个愣头青,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要么就是要求我庇护,要么就是基于保命,病急乱投医。” “我不想见他,可他却火急火燎的直愣愣的冲到了我的面前。” “那时的我已经在这天鉴司做了几十年的大司命,朝堂之上的人,畏我怕我,可这个毛头小子,却目光不曾躲闪,放到直勾勾的看着我,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似乎是想到了很有趣的事情, 殷无疆脸上的笑意更甚。 李丹青也来了兴致,他问道:“老头子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娶我的女儿,殷庭兰。”殷无疆言道。 “这其实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庭兰的身份多少有些特殊,我虽然将她养在家中,视如己出,但因为她身份特殊的缘故,我对此素来保密,也从未 带她出席过任何场所,这时距离我带她回到武阳城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最初的风言风语过去之后,武阳城中的人早就忘记了这事,到了如今整个武阳城几乎无人再知道这事,李牧林这小子的忽然出言,倒是让我始料未及。” “我甚至在第一时间,还下意识的在想,这李牧林会不会是父王与周珏安插在武阳城中棋子,借着这个机会在试探于我?” “这让我对他颇为警惕,摸不清他的来意,也不敢正面回应他的话,怕露出马脚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小心翼翼的敷衍了半天,想着把他打发走,在细细思量一番,寻找应对之策,可哪知这家伙却是个实打实的愣头青,硬是拽着我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迎娶庭兰的事情。” “我心头忌惮,小心翼翼与他周旋了良久,借故要问问庭兰的意思,这才把他给打发走。” 说道这里,殷无疆又顿了顿,他带着三分笑意,三分唏嘘,又三分怀恋的复杂神色,摇了摇头:“想想确实可笑,我这堂堂天鉴司的大司命,明里暗里执掌天鉴司近百年的人物,却是被他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给唬住了。” “他走之后,我过了好久才回过味来,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便赶忙叫来了庭兰,询问她认不认得一个名叫李牧林的家伙。” “庭兰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跟在我身边十多年来,都乖巧懂事,但一来我忙于政事,调查父王与周珏的事情从未停歇过。” “二来,我虽然活了近百年,可毕竟从未当过父亲,对于孩子的心思,终究不是太了解。我只是一心想着护她周全,寻常时候根本不允许她外出,却忘了像她这样大的孩子,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心,也需要朋友。无论她怎么乖巧懂事,这件事终究难以如我的意,她有时候也会按捺不住,偷偷的跑到外面玩耍。” “几日前,也如以往一般,一个人上街游玩,恰好遇到了几个喝醉酒的贵公子。他们不知道庭兰的身份,只是那素来被娇纵的性子使然,见庭兰生得貌美,便起了歹意,也幸好那日李牧林那小子碰巧路过,拦下那几个王孙贵胄,这才算是,帮庭兰度过了这麻烦。” “可两个小家伙,却看对了眼,这才有了李牧林突兀的上门提亲的事情。” 这倒还是李丹青凭生第一次听人提及自己父亲年轻时的趣事,想着自己父亲以往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确实很难想象有那么一天,他会为了谁而奋不顾身,宛如个愣头青一般横冲直撞。 李丹青就暗觉好笑,甚至一时间也忘记如今自己的处境。 他其实一直都不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他只知道,那家伙是个混球,脑子一根筋,认准了的事情,就不管不顾的去做,有时候显得有些古板,甚至不知变通。 “后来呢?”李丹青问道,这一次他不在抱有疑虑,亦或者别的什么心思,他只是作为一个儿子,想要去了解自己的父亲,仅此而已。 “这女儿家长大了,胳膊肘就是往外拐,拦不住,更何况,你那父亲又是个愣头青,我也害怕要是不答应这事,他会不会干出带着我女儿私奔的事情来,思来想去,我把他叫到了家中,约法三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对外言说,庭兰是我的女儿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你长到这么大,也从不知晓我们的关系,跟不知道你母亲的身份……” “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母亲,你是害怕朝廷的责难?”李丹青倒是理解对方的担忧,他如此问道。 “不仅仅是这些。”殷无疆苦笑着摇了摇头,言道:“她是前朝遗族的身份虽然对于如今的武阳朝而言是个忌讳,但以我当时的身份,想要保下庭兰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真正担心的是父王与周珏。” 李丹青闻言皱起了眉头:“你之前不是说找到我母亲的时候,彻查过她的身世,她所在的族群与殷咒并无关联吗?” “这确实如此,但百余年来,我见过太多殷咒的门徒,比如你所遭遇的永生殿便是其中之一,父王可以利用那黑暗力量控制人心,很多时候,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控制。而那股黑暗力量最擅长就是通过血脉传播,这也是父王为什么要把整个皇室拉下水的主要原因。” “而我的担忧,在你出生那年,得到了应证。”殷无疆脸上的笑意在那时尽数散去,他的眉宇再次变得阴沉。 而这幅模样,也将李丹青从那会为父辈过往的温馨中拉扯了出来。 “我的出生?” “嗯。”殷无疆点了点头:“你爹虽然是个二愣子,但本事是有的,得罪了朝中权贵,那些贵公子的党羽频频发难,将你爹外放到了边关,你爹倒是没有一蹶不振,反倒在边关屡立战功,白狼军也就是在那时初见雏形。” “你爹有了声望,与当时的太子姬权关系匪浅,在朝堂之上也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而那时,你也出生了……” “我倒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娘生下你的时候,在屋中疼得大叫,我和你爹在屋外连连跺脚,却帮不上半点忙。” “就这样一直僵持到了后半夜,产婆嚷嚷了一句,生出来了。” “我和你爹大喜过望,赶忙来到了产房外,等着看一看降生的小家伙,可随着产婆那一生惊呼,然后整个产房却忽然死一般的安静了下来。” “我和你爹都察觉到了异样,在那时赶忙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才刚刚发问,产婆便脸色苍白的把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递了出来。” “那孩子生得虎头虎脑,一眼就让人觉得可爱,哪怕是你爹那样的二愣子也笑得合不拢嘴,但就在我们接过你的时候,我们却都愣住了……” “因为那襁褓的孩子,虽然模样惹人疼爱,却是一个……死婴儿。” 第二百八十一章 办法 “死婴?” 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殷无疆。 如果说当年,自家父亲的孩子是个死婴的话,那自己又是谁呢? 这个消息对于李丹青而言来的过于震撼了一些,哪怕李世子心性不凡,能够接受自己忽然间多了个外公过的事实,可自己非自己父亲亲生这样的事情,李丹青一时间还是难以完全消化。 “是的,你刚出生就已经死了。”殷无疆看向李丹青,在这时言道。 李丹青一愣,却敏锐的察觉到,殷无疆的话里,说的是“你”,而非“他”。 李丹青莫名松了口气,他问道:“那我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殷无疆沉了沉脸色,语气忽然阴沉了不少:“我们一家人都在盼望着你的降生,这样的事实显然不太能让人接受。这一点,无论是对于你父亲,还是对于我而言都是如此。” “我们都颓然的楞在那里,可就在这时,我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一件可以把你救回来的事情。” “你是说……”李丹青听闻这话,也忽然心头一颤,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 而面对李丹青在这时投递来的充斥着诧异与古怪的目光,殷无疆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鹿台之上,那可怕人脸曾给予我一道黑暗力量,在那黑暗力量的帮助下,我的修为突飞猛进,同时也拥有了极为绵长的寿命,哪怕那时的我已经活了百余年,我的真实容貌其实才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样子,我甚至还需要用秘法维持自己的衰老之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奇怪。” “但这股黑暗里的赠予却不是白来的,他无时无刻不再蛊惑人的心智,我并非自吹自擂,但对抗那股力量的蛊惑,绝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我能够保持理智,在很大程度确实是因为我自己的心性足够坚韧,而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却显然是种苛求。” “这力量虽然能救你,但同时也能害你,我在那时确实有过犹豫,但你的情况却由不得我多想,那时的你已经命悬一线,我若是及时出手,能救你,若是再多想一刻,即使后悔,也错过了救你的时间。” “我终究不忍看你就这样死在我的面前,心头一热,便将那黑暗力量灌注了一部分进入你的体内。” “而与我推测的并无差池的是,那股力量入体之后,你本来已经死去的身躯中,开始涌现出生气。你惨白的脸色开始红润,鼻尖也渐渐有了些许呼吸。 ” “你……活了过来。”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同时,他也确实是一件坏事……” 殷无疆这样说着,脸色略微变得有些奇怪。 “你的死而复生,给你的父母带来的喜悦是难以言表的,你母亲心思单纯倒还算好,可你爹那家伙,表面上五大三粗,可心思却细腻的很,在最初的喜悦过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也察觉到了这件事情上的异样。” “我当然也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更何况,你体内的黑暗力量随时可能吞噬你的心智,要让你好好的活下去,我也需要你父亲的帮助,于是我并没有隐瞒,将所有事情对你爹和盘托出。” “你爹知晓这一切后,却是出人预料的冷静。” “在确定你的性命无忧后,我先暂时将你体内的黑暗力量封印,然后与你爹商议着如何应付可能到来的麻烦。” “但麻烦这种东西,之所以麻烦。是因为在很多时候,等不到你去找他,他大抵就会自己先找上门来。” “前几年,你过得不错,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加固在你身上的封印,以确保万无一失。” “但也就是从你出生开始,永生殿却开始变得异常的活跃,那个时候,我对这宗门的了解还不深入,只知道他们与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们的首脑大抵都在幽云与大辽国活动,我所能接触到的不多,对于他们忽然的活跃,也未作多想,只全当是父王与周珏又有了什么新的打算。” “而那时,朝堂之上,姬齐与几位皇子的党争也愈发激烈,我和你父亲都忙得焦头烂额,你全由你母亲照料,大抵是这几年来的安稳日子,让我和你父亲都放松警惕,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你的母亲已经……” 李丹青的眉头皱起,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已经去世,按时间算起来,应该是在李丹青五六岁的时候。 按理来说,那个时间的孩子早就应该有了记忆,但李丹青却素来回响不起关于自己母亲的点滴。 每当他问起父亲,李牧林对此都是敷衍了事,时间久了,李丹青也就不再问了,但此刻,殷无疆脸上的神情,以及他所诉说的那个故事,都让李丹青心头隐隐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发生了什么?”李丹青问道。 殷无疆摇了摇头:“那天你母亲带着你去城郊游玩,遭遇了永生殿门徒的伏击,当我们收到消息,赶到时,你的母亲已经死在了血泊中,而周围还有近百位永生殿门徒的尸体,而你却好端端的活着,只是陷入了昏迷。而当你苏醒之后,便记得这之前的大多数事情,你认得你的父亲,却不再记得我,也不记得庭兰,而你体内的黑暗力量也消失无踪。” “怎么会这样?”李丹青眉头紧皱显然并不能完全接受这样的事实。 殷无疆却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他继续说道:“这件事之后,李牧林身受打击,而我也顺藤摸瓜,查到一些关于父亲与周珏计划的内容。他们想要得到我体内的黑暗力量,以此获取更强大的战力。” “但这并不是他们的终极目的,他们最后的目的是想要释放被囚禁在世界深处的邪神,这样的计划极为疯狂,无论是为了阻止他们毁灭世界,还是只为了给庭兰报仇,我和你的父亲,都有足够的理由对付父王与周珏。” “为此,我更加多的将自己的心神投入到调查他们的事情上,而你的父亲也帮助姬齐继位,掌握了滔天的权柄,而我们的计划,也就在这时展开。” “你们的计划?是指什么?”李丹青皱眉问道。 “经验告诉我,想要解决这世上的麻烦,最好的办法无非两点,要么是把麻烦扼杀在摇篮中,要么就是在麻烦发生时,有能力解决他。” “父亲与周珏的计划极为周密,并且他们隐藏得很好,这么多年来,我所收集到的讯息,所能知道的也无非是他们打算释放被封印的邪神,可他们如何做,又在什么地方做,我却难以知晓。但我明白的是,以我父亲的性子,断不可能愿意屈居人下,他一定会想办法控制那邪神,让自己来掌握那可怕的力量。” “我翻阅了许多古籍,尤其是在天鉴司收录的关于前朝时的旧事,很快就发现了父亲在此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邪神的力量强大无比,父亲虽然狂妄,但并不蠢,为了控制那股力量,他修行了一套功法,为的就是能够在等到这股力量后,完全掌控他。” “我与李牧林准备了后手,如果我们不能阻止他的话,至少,得有办法抢夺那股力量,为此我们推敲出了一道法门,而这个法门可以帮助我们在最后的关头博得一道生机。” “在最初的计划中这个法门应该是李牧林来修炼的,只是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他死了……” “而这个法门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儿子的手中。” “我的手中?”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并不记得他修行过什么奇怪的法门,龙象混元、大河刀意以及那天象剑意,似乎都由来悠久,想来都不是出自自己父亲与殷无疆之手。 “那法门是什么?”但李丹青也来不及去多想,只是在这时问道。 轰! 而就在这个问题出口之时,他的神河却忽然响起一声闷响,神河周遭颤抖不已。 “外面那刀灵已经开始吞噬邪神的力量了。”一旁一直静静听着的烈阳星灵在这时插话言道。 神河之中的时间虽然流淌缓慢,但并非静止,殷无疆的故事讲得足够长,而外面的殷咒以及周珏等这一天,也已经等得足够久,他们自然不会停下他们的行动。 “时间不多了,虽然我很想听你叫我一次外公,但恐怕来不及了。” “那法门不是什么功法,而是你手中的朝歌剑。” “待会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而你得催动它,竟可能多的抢夺那股黑暗力量,这会很难,你随时有可能被那股力量夺取心智,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我们只有全力以赴。” 殷无疆这样说着,他的身形开始飘忽不定,看样子是要被外面的异动拉扯出神河了。 李丹青听闻此言,心头一颤,他赶忙言道:“可是……” “朝歌剑已经被周珏毁了!” 这话还未说完,殷无疆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神河之中…… 第二百八十二章 急性子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那话刚刚出口,一股巨大的压力便席卷而来,他的意识也在这时被拉扯出了神河。 再次回到现实,眼前的场景让李丹青的心神动荡。 极恶刀灵的身子悬浮于半空中,不远处的灵球之中,不断有黑暗力量涌入,灌注入他的体内。 极恶刀灵的身躯颤抖,在那股力量的加持下,身形开始不断膨胀,一息强悍过一息。 而它的身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周珏却表现得极为淡定。 他只是看着那极恶刀灵,然后低声道:“陛下,该最后一步了。” 魏阳关,或者说是殷咒,在那时走上前来,他将身旁的姬师妃一把推到了跟前,来到了那极恶刀灵之下。 李丹青见状心头一惊,虽然并不明白,殷咒到底要对姬师妃做些什么,但本能,他并不觉得那会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的身子刚刚站起,一旁的殷无疆便伸出手拦住了他,朝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固然明白殷无疆是想要告诉他,这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但朝歌剑已经没了,殷无疆心心念念的后手,也没了施展的可能,与其这样,在李丹青看来,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拼上一场,他这一辈子为了所谓的大义已经装疯卖傻太久,到了这最后关头,李丹青反而想要做一回自己。 痛痛快快,死而无憾。 就在李丹青下定了决心的时候,一声怒吼却忽然传来。 “混蛋!真当我辽人勇士会怕你们这些躲在暗处的虫豸吗!”却是那站在一旁的山羽同涧,在这时暴起发难。 相比于大抵已经明白了事情始末的武阳众人,对于辽人而言,眼前的一切则更像是一场无妄之灾,或者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他们耗费国力,开启了这场站端,为此他们死去了很多人,也失去了很多东西,但到现在,有人却告诉他们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一场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阴谋。 他们如何能够接受。 愤怒奔涌在他们的心头,伴随着山羽同涧的一声怒吼,辽人士卒们纷涌而至,杀向为首的周珏殷咒以及那徐炼三人。 可面对数量浩浩荡荡的辽人士卒,周珏的只是眉头一挑,一道剑意从他的体内涌出。 是天象剑意! 这剑意一起,身后的极恶刀灵周身便有数道黑色的气息涌出,在天象剑意的加持下,分化成无数只有米粒大小的光点,然后爆射向前方。 那些事物看上去不并不起眼,可带来的破坏力却极为惊人,一瞬间涌出的黑色光点足有数千之数,但他们的涌出的方式却并不杂乱,每一粒光点都极为准确的刺入了一位辽人甲士的眉心,伴随着血光涌出,那甲士的眉心爆出血液,他的身子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生机猛然倒下。 数千枚黑色的光点,便夺取了数千位辽人甲士的性命。 这样的身段已经超出了寻常人的认知。 众人瞠目结舌。 哪怕是武君级别的强者也断不可能在这样一瞬间杀死这么多人,这分明已经是近乎于神的手段!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众人的脑海,他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山羽同涧顿时僵立在了原地,他错愕的看向身旁那些倒地的辽人将士,直到这时他方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也方才明白为什么武阳人会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一种被根植在他灵魂深处的恐惧在这时开始蔓延,他的身子颤抖,瞳孔放大,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而周珏却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便没有收敛起了周身的剑意。 这倒并非他动了什么恻隐之心,就像是人看见了蝼蚁,当他们挡住了自己的路,一脚踩下去就是,他不会再去屠戮旁边的蝼蚁,因为对于人而言,这是一件没必要的事情,而在周珏眼中,如今的在场众人,皆是这样的货色。 短暂的插曲之后,他并无波澜的侧头看向身旁的殷咒,殷咒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的手在这时张开,极恶刀灵体内的黑色力量就在这时从他的体内涌出,又去向姬师妃的体内。 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 极恶刀灵的本体是一位星灵,作为星灵,只有他有能力直接吸收那可怕存在的力量,而这股黑暗力量就像殷无疆说的那样是极为恐怖的东西,他能影响人的心智,哪怕是周珏与殷咒也并不觉得自己能在吸收了大量这样的力量之后,依然维持自己的本心。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媒介来转换这黑暗力量,那就是姬师妃。 姬师妃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才二十八岁就触摸到了武君境的门槛,这自然有她足够努力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她的体质极为特殊,这种体质能够快速的吸纳天地间的力量并将之转化为灵力,虽然这黑暗力量并不是依靠着姬师妃的体质就能完全化解的。 但却能大大缓冲黑暗力量带来的冲击。 而随着黑暗力量得意涌入,姬师妃顿时发出一声哀嚎,她的身子悬浮在了半空中,眸中的清明只持续了一息不到的光景,就瞬息化作漆黑之色,她周身弥漫出来的气息也在这时变得阴冷无比。 那股黑暗力量的强大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理解的层次,所谓的意志在这股力量下,不过是个笑话。 而目睹这样情形的周珏与殷咒也在这时默念法门,于是乎姬师妃的体内两道黑暗的气息被拉扯出来,经过她身躯转换的黑暗气息变得稀薄了些许,而这也是她存在的价值,眼看着这两道黑暗气息就要涌出二人的体内。 李丹青身旁的殷无疆眉头一沉,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准备动手!我们要从殷咒的手里抢夺他那一份力量!” 殷无疆在这时身形猛然动了起来,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杀向殷咒。 “不要犹豫,催动朝歌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的声音传到了李丹青的脑海中。 “可……” 李丹青脸色难看,正要说些什么殷无疆却已经杀到了殷咒的身前。 李丹青看着这副场景,心头不免有些五味陈杂。 “这老头子,活了上百年,怎么就不能听人说完话呢!” 李世子在心头腹诽道,但事已至此,他也没了退路,想着与其看着殷无疆死在自己的面前,倒不如放手一搏。 “动手!”他低喝一声如此言道,周围的武阳众人闻言,也在这一瞬间运集起周身的力量,一同对前方的殷咒发起了攻势。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君临天下 殷无疆同样有着黑暗力量的加持。 他的战力可怕到了极点,速度之快已经到了常人难以依靠目光捕捉的地步,只是眨眼间,他便已经出现在了殷咒的身前。 数道黑色的身影从他的周身涌出,他们浑身涤荡的气息极为磅礴,每一位都有着超越武君境的力量,是思无邪的功法造就的无邪躯! 他们浮现之时,便纷纷朝着殷咒发起了攻势,浩大的气势排山倒海,直取殷咒的面门。 这样的攻势放在任何一个寻常武者的面前,都足以让他直接倒地,当场败亡。 可殷咒显然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存在。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乎并没有对殷无疆的忽然发难而生出半点的诧异。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莽撞。”他这样轻声言道,那语气平静,就像是一个长辈在教训自家不争气的孩子一样。 随着他此言一落,他的衣衫猛然鼓动,背后一道浑身笼罩在黑气之下的身影骤然浮现,那黑影没有容貌,浑身的黑气宛如火焰一般,不断升腾,一双猩红色的双眸如同包裹着鲜血一般,阴森无比。 而黑影浮现之后,便在那时发出一声爆喝,滚滚黑气如潮水般涌出,那些被殷无疆所召唤出来的无邪躯,身躯纷纷一震,然后被震退数丈开外,撞在了那神台的墙壁上,身形被深深镶嵌进去,一时间竟然是动弹不得,而无邪躯的身躯也变得模糊了几分,这时无邪躯受到重创后的表现。 李丹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头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方才,他感应得真真切切,那些无邪躯体内所弥漫的出来的气势都超出了寻常武君界,足足十余位无邪躯,那便是足足十余位武君境的强者,可就这样倒在了殷咒的手里。 这样的战力,已经不能用恐怖二字来形容了。 冲杀来的众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们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但事已至此,众人也没有半点退缩的打算,毕竟就算他们乖巧的呆在原地,看着殷咒与周珏进行他们可怕的计划,对方在事成之后,也断没有放过他们的可能。 与其这样,倒不如放手一搏。 抱着这样的念头,目睹了殷咒强大的手段之后,众人反倒战意更甚,他们怒吼着将自己周身的力量催动到了极致,一时间刀光剑影如暴雨一般朝着殷咒的面门涌去。 只是十余位战力超越武君境的无邪躯都不是殷咒的对手,众人的触手,在殷咒的眼中那更是如同孩童挥拳一般,毫无威胁可言。 他的眸中闪过一道冷笑,然后背后的黑影一声爆喝,一道声浪从对方的嘴里爆开。 袭杀来的众人身子一颤,在那股身浪之下被纷纷震退,身子与之前的无邪躯一般,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神台的石壁上,修为如李丹青等人稍强一些的还只是口吐鲜血,神情萎靡,而一些寻常甲士,却是直接被这一下诡异的攻势给震碎了五脏六腑,当场断绝生机。 “本想着让你们作为观礼者好好见证这个时刻,但奈何你们不识好歹,那就去死吧。”殷咒冷笑着说道,背后的巨大黑影又是一声怒吼,黑影的身躯之上一道道黑气涌出,在他的头顶化为一颗颗嬉笑的黑色米粒。 目睹此物的众人,脸色顿时煞白。 这东西在一刻钟前他们曾见过。 周珏便是催动这些黑色的米粒在眨眼间,将那些辽人甲士的眉心一一洞穿,斩杀数千人不止。 而此刻殷咒的故技重施,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性命也已经走到尽头呢? 黑色的光点密布,殷咒嘴角的冷笑更甚。 众人并不畏死,事实上对于武阳的众人而言,在他们来到这凶阴山巅之时,他们便早已放下了个人的生死,只是这样的死法却不是他们能够接受。 他们那么努力,在严寒中爬行,穿过辽人的层层封锁来到这处,为的是毁掉神台,阻止那可怕的事物降临,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给武阳的百姓求得一线生机,才能给朝廷阻止反击争取到机会。 正是为了这样的理由他们才愿意献上自己的生命,可事实却格外的残忍,他们无力阻止任何事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更加大的阴谋在他们的眼前变为现实,而即使他们拼劲自己的全力,也无法伤到对方分毫。 这样残酷的现实,足以摧垮任何人的心智。 殷咒显然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他也没有半点在与众人多言的心思,此刻的他只是想要快点解决眼前的麻烦,然后再吞噬掉那让他垂涎了百余年的强大力量,去完成自己构建伟大神国的梦想,为此他已经急不可耐,为此,他也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心头一动,那些黑色光粒便在这时爆射而出,飞射向失去战力的众人。 此刻的众人早已心如死灰,哪怕是李丹青本人也同样深感绝望,他的肉身强悍不假,可方才的声浪却让他的内府受伤严重,他一时间根本催动不起半点力量,只是站直的身子,于他而言也得用尽浑身的气力,眼看着那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杀到自己跟前的黑色光粒,他根本来不及躲避。 而就在这时,殷无疆的眸中却忽的爆开一抹漆黑的光芒。 他身上的黑袍猛然涌动,那数位被镶嵌到了神台墙壁中的无邪躯,周身也在这时涌动起漆黑色的气息,而随着这股气息的弥漫,无邪躯们体内的伤势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只是眨眼不到的时间,他们的身躯便恢复如初,下一刻,他们猛然动了起来,以同样快得惊人的速度,在人群中穿梭,将那一枚枚飞射向众人的黑色光点尽数拦下,然后他们的手中便聚集起了数道黑色的光球,光球跳动,显然不甘于这般被钳制的命运。 但无邪躯们,却并没有给这些光球半点再挣扎的机会,张开嘴,直接将包裹着庞大黑暗力量的光球吞入的嘴中。 而这样的举动,顿时让无邪躯们的身躯一阵扭曲,身形几度有溃散的征兆。 而作为他们主人的殷无疆,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似乎到了失控的边缘,他发出一声低吼,这才让眸中的漆黑之色消退,可嘴里还在不断吞吐的粗气,却显露出吞噬下这批黑色力量对他身躯带来的负担不容小觑。 殷咒对于殷无疆拦下自己的攻势,多少有些诧异,但很快这样的诧异就被一抹好奇之色所替代。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满头大汗的殷无疆,言道:“我一直奇怪,以你那懦弱的性子,是怎么压制下这么伟大的力量,而不被他左右的。” “还以为你多少能继承一点本王的衣钵,却不想靠的还是这另辟蹊径的旁门左道,将黑暗力量灌注入傀儡身中,分担自己身躯的压力,同时也让这些傀儡身拥有不菲的战力,这思路确实不错,但可惜旁门左道,永远是旁门左道,你没有承受这股力量的决心,那就永远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不是想要这力量吗?那本王就让你今天吃个饱吧!” 说着殷咒爆喝一声,他背后的黑影显然感受到了他的心思,在那时周身的黑气猛然涌动,化作一道道蛇形事物,涌向殷无疆。 殷无疆还没有从方才吸纳黑暗力量的痛苦中完全恢复过来,面对殷咒的忽然发难,他措不及防,根本做不出任何抵御举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黑气气息涌入他的体内。 那一瞬间,殷无疆发出一声哀嚎,他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眸中清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 看着这幅模样的殷无疆,殷咒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扭曲的笑意:“你说得对,常人是无法驾驭这股力量的。” “就像你,即使得到了这样大的馈赠,也只敢小心翼翼的使用,从不敢真正的去驾驭他。” “你们的怯懦,注定了你们的结局。” “而我不一样,我有驾驭他的雄心,也有驾驭他的能力!” “这就是为什么,我是王,而你是臣!” “今天,作为王,我要审判你这逆臣,我也将踩着你们的尸体,去进行本该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进行的事情!” “本王,今天,要君临天下!” 第二百八十四章 选择 殷无疆忽然展现出来的手段,虽然让李丹青等人及时免于了一场危机,暂时求得一息命存。 但众人在方才与殷咒的接触中,被其重伤,所能再激发出来的战力十不存一,当然,就算他们的战力抵达全盛时期,似乎对于眼前这场占据也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 双方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量的区别,而是在质上的不同。 这样的差距,单靠数量是难以填补的。 作为武阳一方,唯一可能给殷咒的人造成些许麻烦的人,此刻的殷无疆却已经被殷咒所控制。 他的身躯被那股黑暗力量所侵蚀,身形被高高托举在半空中,他的意志似乎也正在被那股黑暗力量所瓦解,他眸中的清明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浑身颤栗不止。 李丹青盯着这幅场景,他的心头一沉一片,虽然在出手之前,对于这殷咒等人的实力,李丹青已经尽自己可能等高估对方,但显然,凡人的思维却是难以揣测到生灵的境界。 这一战,他们一败涂地。 他的脸上浮出了绝望之色,这样结果不是李丹青愿意接受的,但世间的绝望往往如此,便是你只能看着结果发生,什么也做不了。 “别放弃。” “孩子!朝歌剑,用朝歌剑!抽取我身上的黑暗力量,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而就在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殷无疆的声音却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李丹青闻言面露苦笑,朝歌剑已经被毁了,自己就是想要帮忙也有心无力,自己这个刚刚相认的外公,做事未免过于急性子了一些,如今骑虎难下,李丹青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麻烦。 他咬了咬牙,看着陷入困局的殷无疆,殷无疆的身躯已经彻底被那黑暗力量所包裹,这声音响起于他的脑海,想来是殷无疆凭借着最后的残余的清醒意志,传达给他的。 “可是……朝歌剑已经被毁了……”李丹青在脑海中低声回应道。 脑海中陷入寂静。 李丹青并不确定,是此刻的殷无疆已经没有办法再给予他半点回应,还是自己的回答,让他意思到,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 他们的任何努力,都没了意义。 李丹青颓然的低下了头,他浑身的气力在那时仿佛被抽干了一般。 “这样吗……” 殷无疆的声音在这时再次响起。 他的声音似乎让已经彻底放弃的李丹青眉宇间泛起些许光芒。 “孩子。”而这一刻,殷无疆的声音也变得不再如之前那般严肃,反倒慈祥和蔼万分。 “我很快就无法控制那股黑暗力量了。” “他过于强大,我的意志难以与他对抗,但在那之前,我可以引爆无邪躯中的黑暗力量,虽然这股力量远不足以杀死殷咒与周珏,但至少可以为你们争取到些许逃跑的时间。” 李丹青苦笑的摇了摇头:“逃不掉的,我们能逃到哪里?武阳还是大辽?吸收了这股力量的他们,我们根本没有对抗下去的能力。” 殷咒也好,周珏也罢,都是极有野心的人,他们能为了他们的野心蛰伏隐忍百年之久,而这样的人,一旦达成了他们的愿望,接下来要做的一定是为了他们的野心,而开始他们自以为是的宏图霸业,普天之下无人能与他们抗衡,而李丹青一行人首当其冲,绝不会再有半点生机。 “我当然明白。”殷无疆的声音再次响起,比起刚刚,他的声音明显虚弱了几分,可语气中那循循善诱之意却依然不曾消减。 “人这一辈子,免不了会有这样的挫败。” “只是这一次挫败让我们几乎没了任何翻盘的可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多一天也好。” “活下去,找回你的心气,找回你以往的模样,然后想到办法也好,没有办法也好,至少在死去那一刻,我希望你像一个战士,这样我们爷孙,才有脸面去到泉下见你爹,也见那几十万死在龙武关,却始终忠于你们父子的白狼军!” 李丹青听闻这话,心头一颤。 他低着的头在那时抬起看向前方,只见身子悬空的殷无疆漆黑着双眸,似乎那双眼睛,此刻早已没有了情绪波动,但偏偏,李丹青又偏偏能从其中感受到些许东西。 像是不舍,又像是鼓励。 李丹青的身子颤了颤,而下一刻,那数道无邪躯却忽然浮现在了殷无疆的周身。 “嗯?”正一脸得意的看着慢慢被黑暗力量侵蚀的殷无疆的殷咒,瞥见此景,眉头一挑,脸上多出了些许异色。 他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殷无疆竟然还能催动起自己的力量,但这样的诧异只是一闪而过,毕竟,在他看来,此刻殷无疆无论再做些什么,都不过是徒劳而已,都难以改变他们注定的命运。 但这样的念头方才升起,那些无邪躯的身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 察觉到异样的殷咒脸色一变,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做些什么。 轰! 轰! 数道巨大的轰响声在这时爆开,那些无邪躯的身躯也随即轰然炸裂。 巨大的能量波动荡开,哪怕是殷咒与周珏在这时,也不得不赶忙在自己的身前支起一道黑色的屏障抵御这无邪躯轰然炸裂后,一瞬间所爆发出来的强大威势。 整个神台在这股力量之下,开始剧烈的摇晃,神台的四周开始浮现一道道裂纹,神台已然到了即将崩塌的边缘。 但奇怪的是,这样强大的力量波动,却并未给武阳一方的众人造成哪怕半点的伤害,显然殷无疆哪怕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已然想办法控制着那股力量倾泻的方向,就如他所说的那般,他想要给李丹青等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神台在数息的摇晃后,轰然倒塌,漫天的尘埃扬起,人群慌乱不已。 李丹青在这宛如天塌地陷的末日场景中,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此刻的他其实很迷茫,但他不愿意去辜负殷无疆最后的心意,他看向周围同样麻木的众人,从嘴里低声吐出了一个字眼:“跑。” 众人有些发愣,但还不待他们有所行动,那道萦绕在殷咒周身的黑暗屏障却在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开来,将众人尽数笼罩其中,方才做出些准备的众人顿时被包裹在这黑暗屏障之中,任凭众人如何敲打眼前的屏障,都无法动摇他半点。 而尘埃之中,殷咒缓缓走出,他的手中提着的赫然便是已经失去生机的殷无疆的尸体。 他面带笑意的看向人群中的李丹青,将那具尸体,扔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蚍蜉撼树,终究是不自量力之举,你的父亲和你的外公都是如此,不过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而且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他死都想要让你活下来。” “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臣服我,亦或者现在死去,选一个吧。” 第二百八十五章 回应 殷咒脸上的笑意盎然,他盯着李丹青,就像是一位酒客在等待着台上的说书先生给他讲出精彩的桥段一般,眉宇间满是期待。 当然,这样的期待对于殷咒而言,并不是因为他多么需要李丹青的加入,又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爱才之人。 他的宏图霸业,自然不可能靠他一人就能完成,不可否认,他或许确实需要那么一些帮手,来完成他的目的,但只要他掌控了那股黑暗力量,想要控制旁人,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李丹青虽然有些本事,但对于殷咒来说,依然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的期待也并不是因为多么渴望李丹青能够加入它们,而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着这个与他作对了百年的儿子的后代,能够如狗一般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一出胸中的恶气,也才能证明自己的选择从来都是对的!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选择了沉默,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脚下殷无疆已经冰冷的尸体。 他的双拳握紧,心底的愤怒开始汹涌。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殷咒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丹青,并未有露出半点恻隐之色,反倒似乎很享受此刻李丹青这副模样。 “你看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李丹青低着头沉声道。 他的声音被压得很低,一如他低着的头,让人难以揣摩清楚此刻他的心思。 “哦?”殷咒面露古怪之色:“方才你不是还让你的手下和你一起逃跑吗?怎么忽然就不怕死了呢?” 李丹青抬头看向对方,看着殷咒那张狰狞的脸:“每个人都怕死,你和我都一样。” “但逃却不是因为怕,只是因为不想去辜负。” “你不懂这逻辑,就像你永远不会明白,对于百姓而言,什么才是盛世一样,你不过是个鼠辈!” 李丹青的语气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指责,他只是用一种平静得近乎笃定的语气说着自己的话。 但不知是不是李丹青这样的态度刺痛到了殷咒心头的某些痛楚,殷咒的眉头猛然皱起,脸上的狞笑着之色变作了怒意,他怒声言道:“胡说!本王励精图治,隐忍百年,才得今日之造化,古往今来,哪位帝王有朕的雄心壮志,又有谁能与朕比肩?朕如果都是鼠辈的话,天下何来英雄!?” 李丹青却神情轻蔑,他看向对方的目光中不再有恐惧,也不再有绝望,反倒只是怜悯。 “我承认在这之前,你们的阴谋方才显现时,我确实感到了绝望,也确实感到了害怕,但现在我想明白了,你……”李丹青说着目光一顿,又侧头看向一旁始终选择作壁上观,并不参与此事,反倒沉下心神不断吸收着那从姬师妃体内转化而来的黑暗力量的周珏。 “还有你。”李丹青将目光落在周珏身上,目光依然怜悯,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的乞儿。 似乎没有想到,落到这般地步的李丹青还能侃侃而谈,周珏不免挑了挑眉头,在这时看向李丹青。 “古往今来,帝王无数,他们中有残暴愚钝之辈,也有贤良济世之人,但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在面对家国之事时,他们所能想到的办法,都是靠自己亦或者臣子去解决,而二位呢?大商行将就木之时,你们想的却是将希望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然后遁入人间如阴沟中的老鼠一样躲藏百年,再用一些阴谋诡计,求得今日之事。” “此番行径,其一不敢面对现实,将所谓的大局当做逃避的借口,其二不敢以人力而行人事,求助于虚无缥缈的神灵,其三,嘴里说着要建立让天下人永世太平的神国,且不说你们能不能驾驭这神灵之力,就二位一路上的行径,天下人如何可能对你们心悦诚服?你们能怎么建立你们的神国,无非就是暴力,无非就是你们得到的力量。” “可先生说过,手中刀剑只能治乱世,却开不了盛世,先生觉得靠着邪神的力量,天下人就会心悦诚服?总有反抗,总有人会揭竿而起,你们可以一直杀下去,直到天下只剩你们二位,那时倒也算得上是永世太平了!” “二位说到底,根本就没有想到什么盛世太平,也不在意百姓生死,你们不过是借着大义之名,在满足你们的私欲,连自己的本心都不敢承认,二位何以称英雄,不过懦夫而已!” “我李丹青,武阳世子,白狼军少主,如何会怕你们!” “说得好听,不过靠你这三寸不烂之舌可改变不了你们的处境。”殷咒冷笑着言道,他的笑容依然狰狞可怖,可却不再有之前那般的得意,或者说,他此刻脸上的得意,不再如之前那般的由衷,而更像是为了掩盖些什么而挂在脸上的神情,显得刻意与僵硬。 而这样的话,却并未有让李丹青的心在动摇半分。 他确实有过恐惧与绝望,但这一切都随着殷无疆死而烟消云散。 这确实是一场必败的战斗,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人可以一直赢下去。 既然逃不掉,那就再打上一场,哪怕是死,也得从敌人的身上要下一块肉来,让他疼,让他怕! 李丹青的心意一定,他看向周围的众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李丹青的决意,众人也纷纷在这时站起身子,他们有些人已经受伤严重,浑身上下随处可见触目惊心的伤口,但在李丹青的鼓舞下,他们都强撑着自己的身子,站立了起来,提起了自己的刀剑,来到了李丹青的身后。 那一刻,众人与李丹青一般,眉宇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恐惧,李丹青侧头看向众人,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动容。 “能与诸君并肩而战,于最后一刻,是我李丹青的荣幸。” 李丹青如此说道。 诸人也在这时看向李丹青,应道:“能与世子同行,我等亦死而无憾!” 李丹青点了点头,他再次看向前方,从地上捡起一把染血的长剑将之举起。 身后的众人纷纷效仿。 “阳山弟子!”鹤非白举起了手中的剑朗声言道。 “在!”千位尚且存活的阳山弟子高声应道。 “神虎军!”莽窟也朗声道。 仅存的数百位神虎军甲士,也同样高声应道。 方厚土以及刘自在也在这时走上前来,二人的面色潮红,似乎愤怒,又似乎激动。 “白狼军!”他们高举手臂,用尽浑身的气力如此言道,那一声的怒吼高亢如龙吟,就仿佛是要将这十余年的隐忍在这一刻完全宣泄出来一般。 黑水军与那万人江湖人士,都纷纷高声应是。 众人集结完毕,而身处其首的李丹青犹如福至心灵一般,也在这时高声言道:“白狼入阵!” 那一声高呼仿佛唤醒了某些东西。 “生人避让!” 回应声随即响起,却不是来自李丹青身后的众人,而是来自这凶阴山的深处。 凶阴山在那时颤抖,某些东西从这座死去的圣山之中苏醒了过来…… 他们在那时,用自己残留的意志,回应了这句被镌刻在他们灵魂深处的战吼…… 一如生前那般。 第二百八十六章 白狼 那声生人避让的高呼响彻于凶阴山巅。 他来得那般突兀,也来的那般汹涌,在场所有人对此都毫无预料,以至于当他发生时,众人都神情错愕。 哪怕是周珏与殷咒都面露惊讶之色。 而下一刻,还不带众人从这声音中回过神来,众人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整个山脉都开始颤动,身后扬起大片的雪雾。 李丹青带着众人在这时已经朝着那周珏与殷咒发起了冲锋。 站端一开再无退路,虽然这番异动着实让众人暗觉古怪,但没有人敢保证这是不是周珏与殷咒施展出来诓骗他们的法门。 更何况,与这样的人物对敌,对于众人而言,稍有不慎那便是万丈深渊,他们不敢去多想,只能在这时将心神完全贯注在对付眼前这二人的事情上。 只是那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大,凶阴山的颤抖也愈发的剧烈。 甚至让人不由得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他们的身后,正以快得骇人的速度疾驰而来。 冲杀在人群之前的李丹青,终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便让李丹青心神动荡,险些呆立在原地。 他看见了不远处凶阴山的平顶边缘,一大群身着白甲的士卒,骑着战马正朝着此方飞驰而来。 他们的甲胄大都破损不堪,浑身上下随处可见的是早已干涸的血迹,但他们浑身弥漫的战意,却如有实质,寻常人别说与这样的对手对敌,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足以让其肝胆俱裂。 没有数十年的沙场总很,决计培养不出如此浩大的战意。 这了无人际的凶阴山忽然出现这样一支百战之师,固然让人诧异,但这些都不是让李丹青楞在原地的原因,而是那为首之人,手持一杆大旗,旗身多有破损,但其上所勾画的白狼之相却清晰可见。 大旗早已被鲜血染红,随着为首之人的策马疾驰,白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那一瞬间,李丹青仿佛回过了味来,他喃喃低语道:“他们……回来了。” 周围随着李丹青冲锋的众人,显然并不理解李丹青的话,但将李丹青那副惊骇模样,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在这时侧头看向身后。 入目是铁骑洪流,奔涌而来。 是滔天战意,裹挟天地。 是狼旗烈烈,如君亲至。 说不上为什么,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心神动荡,随着那为首的甲士高举狼旗,众人的气势在那一瞬间被拉升到了极点。 他们并无犹豫,在这时回过了头,再次看向殷咒与周珏二人。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刀剑,再次冲锋。 而也就是在这时,那不知从何处杀来的白狼军也来到了众人的身前。 奇怪的是,他们的身躯好似没有实体,从众人的身上穿过,却并无任何阻碍。 李丹青的眼眶在那时蓦然红了起来。 他心头最后的疑问在这时散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群白狼军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这凶阴山的山巅。 他们是战死在龙武关的四十万白狼军,他们的亡魂被凶阴山吸收,但在最后的关头,他们却响应了李丹青的呼喊,从化为恶灵的命运中挣脱出来,以亡魂的姿态加入了这场必败的战斗。 哪怕等待着他们的会是魂飞魄散的命运,他们也没有半点犹豫。 就像那些不远万里来到阳山的白狼老卒,也像这数十年来如一日,无论遭遇什么的境遇都不曾改变的李牧林。 他们是李家的白狼军,也是武阳的白狼军。 这一点至死不休。 “白狼!”李丹青怒声高吼。 身影与他们重合的白狼军也在那时高举起了白狼旗,朗声喝道:“白狼。” 亡魂与生人的身影在那一瞬间交汇。 他们的心意相通,再无间隙。 所有人与魂都在这时融为一体。 吼! 于是一声震天的狼嚎之音在这凶阴山的山巅响起,然后一头巨大的白狼之相浮现。 李丹青作为那狼头,爆喝一声,手持长剑,直直的就杀到了那殷咒的跟前。 白狼怒吼,风雪倒灌,巨大的威势让整个凶阴山都开始颤抖。 殷咒的瞳孔在那时放大,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杀到自己跟前的白狼,从这白狼的身上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感受到的气息——那种气息,足以威胁到他的性命。 而就像李丹青说的那样,看上去将一切都运筹帷幄的殷咒,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所以他的每一步才做的那样小心谨慎,才做得那样周全万分。 这已经是被刻入他灵魂的习惯,而当这样的习惯被打破,当他置身于可以威胁到自己的危险中,他的心头便会不可避免的出现恐惧。 他慌乱的抽取着黑暗力量,在自己的身前,凝聚出一道黑暗屏障。 砰! 但这道看上去坚不可破的屏障,在那白狼的利爪之下,不过顷刻光景便轰然破碎。 殷咒瞳孔深处的恐惧又剧烈了几分,他赶忙再次凝聚出数道屏障,但每一道都只能坚持一息不到的时间,便会被白狼撕裂。 他的额头上开始出现汗迹,双手愈发胡乱的挥舞,将一道道黑暗力量如潮水一般疯狂的朝着李丹青倾泻而出。 只是之前悉心编制的屏障都拦不住白狼之相太久,这些胡乱扔出的黑暗力量更是难以为继,尽数在白狼的利爪下,被撕裂开来。 而在不知撕裂多少黑暗力量与屏障之后。 李丹青终于杀到了殷咒的跟前。 他高举着手中的剑,白狼之相也随即仰天长啸,下一刻,二者仿佛合二为一,在这时朝着殷咒的面门狠狠的劈了下来。 漫天风雪在这时被拉扯,卷入那一剑之中,天地骤暗,仿佛这世上就只剩下这一人、一狼、一剑。 李丹青的双目尽赤,他能感受到这一刻汇集在他双臂之中那磅礴的力量,他直直的看着对方,怒声言道:“殷咒!” “你该还债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玉石俱焚 恐惧在殷咒的眸中愈来愈浓。 汇集着四十万白狼军亡魂的剑在那时被李丹青挥出,那裹挟着无穷战意与无穷力量的剑刃在一瞬间割裂天地。 周遭的一切破碎,连同着一同破碎的,还有殷咒最后支起的力量屏障。 砰。 伴随着一声轻响,屏障如琉璃一般碎开,雪亮的剑刃呼啸向前,直取殷咒的眉心。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快了一些,以至于殷咒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他就如同一个呆子一般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柄足以取下他性命的剑,距离他越来越近。 这当然与他对于自己的盲目自信有关,毕竟百年来的谋划为的就是这一刻, 在他看来,只要他取得了这黑暗力量,他就理应无人能敌。 可眼前的李丹青,却不知从哪里聚集起来了一些亡魂之力,这股在殷咒看来,本应该是如蝼蚁一般的力量,汇集在一起之后,竟然生出的质变。 他的心底不可避免的开始惶恐,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百年来的努力,得来的黑暗力量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无可匹敌。 他的心头的动摇,让他手上的动作愈发迟缓,眼看着就要被李丹青手中的剑刺破眉心。 而就在此时,一旁一直选择作壁上观的周珏忽然眉头一挑,一只手在那时伸出。 相比于只能从姬师妃的体内抽取黑暗力量的殷咒,周珏的手段显得更加强大与多变。 他的手刚刚伸出,身后的极恶刀灵忽然发出一声怒吼,他手中血红色的长刀猛然一挥,一道黑气滔天的刀气便在这时化作流光直直的朝着李丹青杀来。 那刀气的速度极快,李丹青刚刚意识到不妙,那刀气便已然及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磅礴的刀气便重重的轰击在了那众人与白狼军亡魂所化的白狼之相之上。 吼! 白狼发出一声哀嚎,身形一颤,便在这时重重的倒地。 而李丹青之所以能对殷咒造成威胁,归根结底所依仗的也只是这集合众人之力的白狼之相,白狼之相一倒,李丹青浑身的力量便散去了大半。 殷咒虽然在这时被李丹青忽然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所震慑,但他并不愚蠢,见白狼之相崩塌,他在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双眸一亮,眸中黑芒闪烁,然后滚滚黑气在这时从他的体内奔涌而出,直直的攻杀向李丹青。 李丹青手中的长剑中参与的白狼之力,根本无法对抗这股强大的黑暗力量,只是微微接触李丹青手中的剑便猛然崩碎,他的身子一颤,在这时暴退数丈,猛地栽倒在地。 而那被极恶刀灵所击中的白狼之相,也在这时随即崩碎。 众人的身形显现,白狼军亡魂们的身躯变得缥缈不定,似乎到了消散的边缘,愈发的模糊与透明。 而大批的武阳甲士更是口吐鲜血,面色惨白,甚至不乏有人再这样的攻势下,被强大的黑暗力量震碎的内府,直接断绝了生机。 本就已经筋疲力尽的武阳众人在这时已经彻底失去了战力,他们已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而等待着他们,也理应是将死的命运。 除了…… 李丹青。 李世子同样在殷咒的杀招下,被击倒在地,失去了白狼之力加持的他,战力在殷咒与周珏的面前,显得不值一提。 但或许是在殷咒与周珏看来,事情也是如此,故而他们并未有再对李丹青设防。 殷咒甚至在第一时间看向周珏,错愕的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那些亡魂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周珏神情平静,似乎对此并没有多少惊讶,他只是抬头看向穹顶,那里早已漆黑一片,没有了半点星光闪耀。 “星辰是有意志的。” “在圣山被毁,他们即将熄灭之前,他们将最后的力量洒向了此间,想要尽自己最后的努力加固凶阴山的封印,只是失去了圣山作为支点,他们的力量在穿越千万里之后,抵达此处时已经散落开来,也被削弱了许多。” “可幸运的是,这凶阴山在数千年来,吸收了太多的怨气亡魂,他们不能的会吸引周围的亡魂来此,将之同化,而恰巧那白狼军也被吸纳其中,或许是对于李家足够忠心耿耿的缘故,又或者是某种无谓的信仰作祟,这些亡魂在被同化为恶灵的最后关头,竟然回应了星辰的召唤,也响应了那位李世子的心意,吸收了星辰最后的力量,配合着李丹青来了这样一出搏命之举。” “不过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们终究翻不起任何大浪,这一点陛下可以完全放心。”周珏拱手言道,态度恭敬,语气却莫名的有些发寒。 只是此刻的殷咒却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倒是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异状,他开怀言道:“我就知道周先生不会骗我,待我吸收了这黑暗力量,一统天下,这天下,有我一半,也有周先生一半。” 周珏闻言对此却是不置可否,他只是看着殷咒,轻飘飘的拱手还了一礼,然后道:“陛下抬爱,臣受宠若惊。” “只是,要建立那千秋鼎盛的神国,陛下恐怕还言之过早。” “嗯?先生何意?有了这力量,我二人可称天下无敌,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拦住我?”殷咒眉头一皱,如此问道。 周珏不语,只是侧头看向身后。那里,姬师妃正不断的转换着那股从极恶刀灵体内涌出的力量,然后将之灌入殷咒与周珏的体内。 殷咒似有所感,也在这时看向那处,而入目的场景却让殷咒忽然心头一颤。 那位本应该被击倒在地的李丹青,不知何时竟然摸到了那处,殷咒的目光落在这处时,那位李世子已然提起了手中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剑,朝着萦绕在姬师妃周身的黑暗力量猛然挥去! 殷咒的瞳孔陡然放大,这黑暗力量的强大他固然清楚,但同时也明白,没有姬师妃的转化,他根本无法驾驭这股强大的力量,极有可能被其吞噬心智。 而如果姬师妃被杀,那他百年来的隐忍与谋划,都会在这时化为泡影。 “不!”殷咒在这时发出一声怒吼。 但话音未落,李丹青手中的剑已然在这时直直的刺入了姬师妃的体内…… 第二百八十八章 邀请 殷咒的瞳孔在那一瞬间被恐惧所侵蚀,他朝着李丹青大吼道:“你要杀了她吗?!” “她可是姬师妃!她那么在意你!为你替你报仇,尽起武阳之兵,也是为了替你报仇,方才落入我的手里,现在你要亲手杀了她吗?” 这本来只是殷咒病急乱投医之下的怒吼,连他自己也并不觉得这样的话,足以动摇李丹青的心智。 毕竟,如果李丹青动手杀了姬师妃,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会死,也可以给殷咒与周珏造成些麻烦。 而如果他在这时放弃了自己的行动,姬师妃会死,他也会死,他们没有半点机会。 于情于理,李丹青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至少,在殷咒看来,他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觉得当自己站在李丹青的立场上时,自己并不会因为这样几句话而改变自己的立场。 但让殷咒没有想到的是,这儿女情长四个字眼,似乎在李世子的心中分量极重。 他眼看着就要落在姬师妃胸口上的剑刃,在那时猛地一顿,停留在了距离她要害不过半寸处的地方。 这样的情况变化,大大出乎了殷咒的预料,哪怕是他在这时看着停下来的李丹青,眉宇间也写满了不可置信之色。他瞪大了眼睛,楞在了原地。 “你……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而一声感叹也在这时响起,却是一旁的周珏。 他神情甚是遗憾的看着李丹青,似乎正在惋惜着些什么。 这般诡异的态度,还不带李丹青给予什么回应,反倒是一旁殷咒眉头一皱,也想起了刚刚周珏那番诡异到极致的话语,他沉下了眉头看向对方问道:“周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周珏闻言侧头看了殷咒一眼说道:“陛下不必惊讶,陛下应该也明白,作为一个人,活上成百上千年,会是怎么样的孤独,哪怕我们成为了神,但本质上依然会是人,我们会在长久的寿命中渐渐变得麻木,变得以为自己是神。” “而一旦生出这样的念头,人在我们的眼里,就会变作一种低贱的存在,这并不好,这会让我们背离我们的初衷。我本以为陛下与众不同,但遗憾的是,不过百年,陛下就开始自命不凡了起来……” “周珏!?你在说什么?”殷咒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陛下没听明白吗?”周珏神情平静的言道,“那我换个说法,这神灵的力量强大无比,绝非一人可以独享,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和我一同管理这世界的人,而如今的陛下,似乎并不太符合我的要求。” “相比于陛下,其实在我看来,这位李世子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殷咒的神情大变,他咬着牙,阴沉着脸色,浑身的黑暗力量在那时奔涌,他盯着周珏,眉宇间是杀机滚滚:“你说什么?” “殷无疆说得很对,有些力量不是凡人可以仅凭着自己的毅力便能驾驭的,那神灵虽然依然被封印,但他的影响一直存在,我们吸收这股力量,便会随时被其蛊惑,如果没有坚定的心性,任何人在时间足够长的蛊惑之下,都随时有可能成为这股力量的俘虏,挑选陛下,是因为我曾经以为陛下至少可以陪我一段时间,但陛下的表现多少有些让我失望。” 周珏这样说着,目光轻蔑的看了一眼浑身杀机奔涌的殷咒,一只手伸出,轻轻一点,殷咒浑身的气机便在那时凝固:“陛下不必心生懊恼,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陛下的,我自然有办法收回。” 周珏此言一落,殷咒的身躯一颤,方才还在他周身奔涌的狂暴力量,在这一瞬间,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所遮掩了一般,生生的压回了他的体内。 殷咒同样也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并不愿意就这样接受自己的命运,他拼命的催动自己体内的力量,想要将那股黑暗力量再次激发出来,但他却绝望的发现,就像周珏自己说的那样,他似乎真的有办法压制殷咒体内力量,殷咒在这时真的就感受不到半点自己体内的力量了。 “怎么会?”殷咒惊恐的看向周珏,如此问道。 “早在百年前,我与陛下谋划这事时,我便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至高的全力与无穷的寿命注定会让人迷失自己,为了以防我的同伴在出现在这样的情况后,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所以我在陛下的身上留下一道随时可以让我控制陛下的法门……”周珏平静的言道,看向殷咒的目光中竟是没有半点的情绪波动。 这样的目光,让殷咒的心头一寒,恐惧再次漫上他的心头:“你这乱臣,你竟然敢诓骗朕!” “陛下,臣一直是你最中心的臣子。” “陛下当年所述的宏愿是要铸就一座不朽的王朝,一座可以永远矗立世间,让天下人安居乐业的王朝,所以我和陛下站到一起,谋划了这场大事,并且从未偏离初衷,所以不是我背叛了陛下,是陛下背叛了我们!”周珏的态度依然平静,平静得就不太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更像是某种机械一般。 “而现在我在陛下的眼中看不到以往的热切与果敢,我所见的只是陛下的胆怯与懦弱。” “这样的陛下已经不足以与我并肩了,为了当初我与陛下一同许下的宏愿,所以我需要寻找一个新的伙伴,而我觉得,他就是不错的人选。”周珏这样说着,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在这时侧头看向了一旁的李丹青。 李丹青对此显然极为错愕,他怎么也想不到,周珏与殷咒的内讧来得如此突然,而自己又突然被捧上了这样的位置。 他皱起了眉头看向眼前的周珏,神情古怪。 周珏似乎早已洞穿了李丹心头的困惑,根本不待李丹青发问,他便言道:“要做大事,取舍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就像我们这百年来的谋划,为此献身的人,数以万计,但他们的牺牲都是必要且值得的。” “可作为神,我们要有统筹一切的决心,可同时也要赋予仁慈,让所有不必要的牺牲都能够被避免,殷咒显然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能力,但你,我觉得你可以在方面做得很好,怎么样,小友加入我吧,我们一起统御这天下,建立那无上的神国。” 第二百八十九章 恐惧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同样看向周珏,脸上写满了古怪。 这确实是那么一件奇怪的事情。 殷咒还在他的身边,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开始拉拢他,这未免太过不把殷咒放在眼里了。 李丹青沉默了一会,这才言道:“我对你们伟大的构想没有兴趣。” 李丹青这话出口,一旁的殷咒倒是松了口气,可周珏却言道:“那就说点让小友感兴趣。” “那位神灵的力量强大无比,寻常人根本无法驾驭,就算是我想要在那股力量下保持理智,也需要靠着打量的活人作为献祭,而很明显,对于此刻的我而言,小友的这些同伴,是最好的选择。” “但如果小友愿意加入,我或许可以考虑放过他们,转而用那些辽人的性命作为献祭。”周珏慢悠悠的说着。 而这话出口还不待李丹青做什么反应,一旁以山羽同涧为首的残余辽人纷纷脸色一变,神情难看。 李丹青站稳了身子,他伸手擦去自己脸上的血迹,目光瞟了一眼那神色恐惧的辽人们,忽然问道:“先生说你觉得殷咒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你信赖的同伴,所以你选择了我成为你新的助手。” “但先生给出的理由却是,你同样认为人是难以驾驭那股黑暗的力量,拥有这股力量的人,迟早都会被这股力量所蛊惑,变得疯狂,所以你的同伴需要不断变化,你也需要掌控控制同伴的法门,以便在对方失去控制时,你能够将之抹杀,以期寻找下一个伙伴。” “我当然知道先生是一个懂得未雨绸缪之人,可先生怎么就能确定,你不会是那个被蛊惑之人呢?活或者说,当有一天先生也变了,那谁能来阻止先生呢?” 李丹青的问题显得有些直白,但周珏闻言却丝毫不见气恼,他反倒露出了满意之色,他在这时侧头看向身旁的极恶刀灵,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了几分。 “小友大可放心。” “我在开始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已经考虑过了,人是没有办法成为神的。” “人性注定了人就会有自己的好恶。而好恶在某些时候,就会让人做出不够理智的举动。对于寻常人而言,这样的举动无非就是给某些人带来伤害,但作为神,一旦有了这样的偏差,带来的很可能就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所以在百年前,我就摒弃了自己的人性,将我所有的欲望与恶念都关进了笼子中。” “笼子?”李丹青皱了皱眉头,他这番提问本来只是想要嘲弄这周珏一番。 毕竟在李丹青看来,他决计不会去认同,周珏与殷咒的行径。 无论他们的初衷被他们自己诉说得如何的高尚,李丹青都并不认为这个疯狂的计划真的有实现的可能。 这注定是一场灾难。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周珏似乎与殷咒真的不同,至少这个儒生好似确实考虑许多。 “是的。” 周珏点头言道:“我的人性早已被我关入了极恶刀灵之中,而待到此事做完,他也会被我封印到世界深处,与那位失去力量的神灵一同长眠。” 周珏的行事风格很诡异,他似乎喜欢将自己的安排直白的讲出来,从不藏着掖着,无论是对于极恶刀灵还是殷咒。 可能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早已摒弃了自己的人性,自然也不全然不在乎旁人的心思。 李丹青错愕的看了一眼,周珏身后的极恶刀灵与殷咒二人。 极恶刀灵浑身包裹在黑气之下,脸上自然看不出神情,但从他周身忽然翻涌得剧烈了几分的气息来看,显然他的心情并不平静,也似乎并不愿意就这样接受自己的命运。 他沉了沉自己的心思,然后再次看向周珏:“先生知道为什么我感刚刚相认不过一刻钟的外公,明知道就算我逃了也恐怕没有打败先生的机会,却依然要舍身忘死的为我求得这一线生机吗?” “先生又知道,为什么我们明知道打不过,却还要在这时殊死一搏吗?” 李丹青在这时问道,他的语气平静,不再如之前那般带着以命搏命的愤怒。 周珏低声言道:“愿闻其详。” “因为恐惧。”李丹青这般说道。 “人生来便会恐惧,恐惧黑暗,恐惧鬼神,恐惧一切不可知的东西,这是人的本能。” “先生与殷咒的计划,所展现出来的力量便给了我们这样的恐惧。” “先生准备用自己的力量去制造恐惧,用恐惧去驯服世人,但我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固然惧怕恐惧,也会屈服恐惧,但这样的屈服于惧怕,只是暂时的,总会有人,反抗,总会有人战胜这样的恐惧,然后再黑夜中寻到希望的曙光。” “就像远古之时,那位神灵统治世间,他的力量比先生更加强大,可最后神灵依然被世人封印,没有人应该替我们做决定,人的事情,我觉得就应该交给人来做。”李丹青这般说道。 “看样子,小友与我是谈不拢咯。”周珏眯起了眼睛,如此言道,语气中倒是不乏遗憾之意。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丹青笑道。 “那可就太遗憾了。”周珏这样说着,他浑身的黑暗力量开始奔涌。 李丹青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站直了自己的身子,将手中的剑紧紧握住。 “小友应该已经明白,你们没有活路,既然做出了选择,不如安心接受这后果,也让你们少受些皮肉之苦。”周珏言道。 “恐怕不行。”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我得打下去。” 他的语气笃定,让人周珏都不免一愣,他有些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李丹青笑道:“给后来做个榜样,他们迟早会用某些我想不到的办法战胜先生,但在那之前,我得告诉他们,你们得有勇气去做,才能办到。”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杀不死的。” “这也包括所谓的神!” 李丹青这样说着,他的一只手豁然伸出,却不是对周珏发起攻势,而是在这时握住了一旁昏迷的姬师妃的手。 而在李丹青与她接触的刹那,那股萦绕在她周身的黑暗力量竟然也在这时源源不断的涌入李丹青的体内。 周珏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李丹青是打算吸收黑暗力量,靠着这股力量与他们进行最后的一战! 第二百九十章 同化 “这就是你觉得比我强的人?”李丹青的行径出乎了周珏的预料,也让一旁被周珏定住的殷咒脸上浮出了不屑的笑意。 他朝着周珏继续说道:“我们才是良配,我们有着相同的目标,有着共同的守望,这百年来,为了这个伟大的计划,我们也共同努力着!” “旁人怎么会理解我们之间的羁绊,又怎么能懂得我们想要构建的神国是什么样的?”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这个矛头小子极不明白我们的壮举,也缺乏对那神祇的敬畏。” “他根本不理解这股力量是何其强大,竟然想要凭借自己的肉身去夺取这股力量,贪婪道这般地步的人,又如何配得上无上的神国?” 在殷咒看来,李丹青这时的行径与找死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股神灵之力的强大,已经超出了寻常人的认知范畴,哪怕是如殷咒这般狂妄自傲的人,也只敢在姬师妃转化了这股力量后将之吸收,并且为此,他们还修行了百年的特殊法门,为的就是能够适应这股可怕的力量。 而这李丹青,竟然敢以肉身去触碰这股力量,并且为了他心中那些许微不足道的妇人之仁,他甚至还想着救下姬师妃,所以找抽取这股力量的同时,他还将姬师妃从这黑暗力量的笼罩中推了出来,让自己一人去扛鼎下这股狂暴的力量。 如他所愿的是,黑暗力量只是想要寻找到新的宿主,而相比于能够吞噬转换自己的姬师妃,他们显然更喜欢的是李丹青这样并无任何特别之处的身躯。 强大的黑暗力量在感受到有人愿意主动接纳自己之时,他们就宛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奔涌着朝着李丹青聚拢过来。 而姬师妃那饱受折磨的身躯,也在这时被黑暗力量所放弃,重重的跌倒在地。 只是就如殷咒说的那般,李丹青显然过于轻视这力量的可怕。 黑暗力量涌入李丹青身躯的刹那,他的身子一颤,便在那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意志降临在他的脑海中。 那股意志带着强烈无比的愤怒与暴戾,每一刻都冲击着李丹青的心神,仿佛要将李丹青撕裂。 他的嘴里不可避免的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而这幅场景落在殷咒的眼里,显然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言辞并无问题。 他肆意笑道:“神灵的力量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驾驭的,周珏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看好的小子才吸收些许这力量就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同伴!” 虽然李丹青吸收的黑暗力量是没有经过姬师妃转化的。 它其中所包裹的暴戾气息更加浓郁与纯粹,但实际上即使经过了姬师妃的转化,这股力量中的暴戾之气以及裹挟着的属于那神祇的意志,也只是略微被削弱,其本质并不会发生太多的变化。 而依照这周珏与殷咒的计划,他们需要吸收的黑暗力量数量极为庞大,因此无论是他们特别修行的法门,还是姬师妃的存在,亦或者他们本身足够坚韧的心性,都是为了此事而准备的。 足足百年的沉淀,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情,相比之下,贸然吸收黑暗力量,并且在此之前对此毫无准备的李丹青,此刻所吸收的黑暗力量确实不值一提。 而殷咒的嘲弄,也确实不是信口雌黄,在这一点上,他又足够的实力,能比李丹青做得更好。 周珏闻言侧头看了一眼殷咒,他的神情平静,对其的言论并未表现出半点的不满。 “确实如此。” “目前看来,陛下确实是更适合的人选,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再寻到下一个合适的人选之前,那这一半神祇之力就交给陛下保管吧。”周珏很简单的便做出了自己的安排。 “作为陛下配合我的酬劳,我会在寻到下个人选之后,留下陛下的性命,交给陛下六十年的时间去管理天下,完成你对神国的构建,当然这一切得在我和另一位我挑选的人的监视下来完成,如果陛下有什么不妥之处,陛下依然会付出代价。” “你!”殷咒闻言脸色恼怒,作为帝王,他养尊处优多年,哪怕是隐忍的这百年时间,化身为白龙山的山主,地位也极为崇高,此刻却被周珏用如此冷峻的语气安排下了自己的命运,他的心底是有诸多不甘的。 只是他的不满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宣之于口,便对上了周珏冰冷的目光。 想着方才周珏只是一个念头便可以让自己失去战力的手段,殷咒还是在这时明智的选择了忍让。 他沉默了下来,算是默认的周珏的提议。 毕竟对他而言,怎样都好过现在便被剥夺这股力量使用权,直接死在这里的结局。 而一旦拥有这股力量,就算周珏在他的体内种下了一些法门,可也不代表他没有办法将之从自己体内剔除。 “好!就依你的决定!”殷咒咬牙言道。 得到回应的周珏同样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异样,似乎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我们的正事吧。已经耽搁得太久……”他这样说道,可这话还没有说完。 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一旁传来:“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得先问过我的意思。” “嗯?”那声音来德有些突兀,大大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哪怕是始终保持着处变不惊的周珏在听闻此言时也是脸色一变,他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入目的景象让周珏都不免一愣,那位吞噬了神灵之力,理应已经陷入疯狂的李世子,却不知靠着什么力量竟然在这时站起了身子。 他的浑身黑气涌动,周身的皮肤开始入琉璃一般从各处崩碎,裸露的皮层下,裹藏的却不是血肉,而是一道道跳动的黑暗物质。 那模样可怕且狰狞,只是看上一眼,便能想象此刻他说承受的折磨,可就是如此,李丹青的脸上却带着笑容。 肆意且张狂。 就仿佛在嘲笑着二人。 他……竟然控制住了这黑暗力量! 第二百九十一章 释放 李丹青的模样极为古怪。 他皮肤不断的被剥落,黑暗的力量从那个剥落的皮层下跳动而出,而那些黑暗力量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已经在李丹青的体内聚集起了极为骇人的数量,以至于那些力量凝聚在一起,已经化为如有实质的液态状,化作了粘稠的黑色流体状事物。 从李丹青的皮肤下渗出,场面上去极为诡异。 “他做到了?”一旁的殷咒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刚刚还在为周珏对自己命运的安排极为不满,想着要找机会反抗的殷咒此刻,却开始担心自己即将失去的一切。 人有时就是这样,对于得到的漠不关心,对于失去的却耿耿于怀。 哪怕,从始至终,这二者都是同一样东西。 “还没有。”不过很快一旁的周珏便打破了殷咒的担忧,他沉声言道:“神祇的力量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心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凭着心头的一口气,强撑着罢了。” “嗯?”听闻这话的殷咒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但还不待他轻松下来。 周珏却在这时,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旋即言道:“陛下他在意自己的得失,所以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看样子,我对陛下的判断依然是中肯的。” 殷咒闻言脸上的神色一滞,但与之前心头的不忿不同,此刻他的心底生出的竟然是惶惶不安之感。 而就在这时,李丹青却已然对他们发起了攻势。 在神灵之力的加持下,李丹青的速度极快,只是眨眼的光景便杀到了周珏的跟前,他的一只手高高举起,手中并无刀剑,只是以拳头狠狠的轰向周珏的面门。 黑暗的气息裹挟在他的周身,所过之处,拖着黑色的残影,手中的拳头上也包裹着汹涌的黑暗力量。 拳头还未落在周珏的身上,但挥动拳头所过之处的空间却在这时像是无法承受李丹青拳头之上所包裹的力量一般,层层扭曲甚至出现道道裂纹。 直到李丹青的拳头落在了周珏的面门上,而这时周珏的眉头一挑,一只手在这时伸出,握住了李丹青轰来的拳风。 而相比于李丹青出拳之时,那仿佛催动了全身所有力量的模样,周珏的状态却显得极为轻松写意。 他只是缓缓的伸出手,轻松写意的朝着前方一握。 狂暴的黑暗力量便在这时,从二人双手交汇之处爆开,周遭空间中的裂纹,在这时也终于再也无法承受这股强大的力量,尽破碎开来。露出空间之外的黑暗且无垠的虚空。 这样的场面甚是壮观,但对于在场众人而言,显然他们都没有心思去关心这些,他们更在意的是李丹青的生死,以及他究竟能不能化解这场危机。 青竹等人,当然并不能完全理解,这黑暗力量给李丹青带来的冲击,但从李丹青此刻这诡异的状态中,他们却多少能够感受到,李丹青的状况并不算好。 但在之前那召唤白狼之相的战斗里,众人几乎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量。此刻就算是站起身子,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更不提提着刀剑上去帮忙这件事情了。 “小友,我真心觉得你和我是同样的人。” “我们都有胸怀天下的大义,我们联手一定可以将这个世界铸就成我们所期望的模样。” “我们理应是彼此的挚友,断不应该如此刀剑相向,现在的你,浑身被黑暗力量笼罩,但却能依靠意志维持短暂的清明,这一点就算是我也不见得能够做到,如果再施以你我独创的法门,以小友的资质,不出十年时间就能做到我这般程度。” “小友现在也应该明白这神灵之力的强大,你根本没有与我们抗衡,不如再最后一次考虑考虑要不要……” 周珏语调轻柔的规劝道,看得出,他对于李丹青的欣赏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但这番话还未说完,眼前的李丹青便用沙哑的声音,将之打断:“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这话,李丹青周身的黑暗力量愈发的汹涌。 他被周珏握着的拳头上,黑暗力量以爆发式的状态疯狂涌动,强大的力量倾泻而出,周珏的脸上在这时第一次浮现出了诧异之色。 似乎他也没有想到李丹青可以驾驭这样强大的力量。 他的眉头一皱,衣袍之下强大的力量也在这时被催动,以此抵御李丹青忽然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 轰! 两股巨大的力量交错,爆发出了几位恐怖的能量波动。 以二者双手交汇处爆发开来,这股力量余波,理论上而言足以将周围的众人摧毁。 但说不上是不幸还是幸运,二人之前的交手中,将周遭的空间破碎,无垠的虚空似乎对于这股力量有着近乎贪婪的苛求,浩大的能量余波竟然就这样被周围的虚空所吸收,让众人逃过一劫。 而李丹青与周珏,却在这次对碰之后,纷纷退开数丈开外,周珏的手臂微微发颤,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变得凝重了起来。 但李丹青虽然给周珏造成了些许麻烦,可他自己的状况,却更加的不堪。 强行催动那黑暗力量让李丹青肉身的崩碎速度又加剧了几分,他脸颊上已经有半边脸的皮层脱落,凝固成液体状的黑暗力量从那处不断滴落,右臂整个手臂几乎已经寻不到半点完整的血肉,几乎已经完全是由黑暗物质组成的模样,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愈发的浓郁,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他的眸中泛起了猩红之色,看向周珏的目光中充斥着几乎无法被掩盖的怒火。 “吼!” 他发出一声怒吼,声音已经更加趋近于野兽,而非生人。 他的身子再次攻向周珏,周珏没有犹豫,浑身的气机奔涌,黑暗力量也在这时涌出,想要拦下李丹青的攻势。 但那股黑暗力量方才被他召唤出来,与李丹青那只黑色手臂刚刚接触,奇怪的事情却在这时发生,周珏所唤出的黑暗力量就在这时,被李丹青的手臂所吸收。 这样的变故,大大出乎了周珏的预料。 “怎么会?”周珏惊声言道。 但这话刚刚出口,另一只拳头在这时被李丹青握紧,猛地挥向周珏的面门,周珏的身子便在这时被重重轰了出去。 轰! 巨大的力量让周珏的身子被重重轰入了山脉之中,伴随着漫天的飞雪,他用了好一会时间才站起身子。 但却没有了之前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他的衣衫破碎,瞳孔陡然放大,他看向远处气势滔天的李丹青,忽然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 “你竟然释放了那尊神灵!” 第二百九十二章 星汉璀璨 神灵的力量强大无匹,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驾驭的。 周珏在面对铤而走险的李丹青时,表现出了足够的自信,这不仅仅是因为李丹青本身的修为不值一提,更因为,他知道就算李丹青能够吸收些许神祇的力量,但数量却会被控制在一个相对薄弱的层次,理论上而言并不足以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丹青竟然会在这时,选择铤而走险,将那位邪神的意志彻底释放出来。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 那神灵的封印虽然被削弱,但依旧存在,神灵的力量可以被抽取,但想要完全将之释放,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至少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周珏敢把那样强大的存在当做自己吸取养料的池塘的原因所在。 并且,一旦将神灵释放,以那位神灵浑身所弥漫出来的阴冷气息而看,他显然带着对于世间万物巨大的仇恨,他的降临会给世人带来的灾难是难以想象的。 以李丹青的性格,断然不会做出这样鱼死网破的举动来。 但显然,周珏终究还是错算了。 他神情愕然的盯着李丹青,在确定对方的心智还没有被那神灵完全侵占之前,沉声道:“小友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会有很多人会因为小友的决定,而遭受无妄之灾。” 李丹青似乎根本听不进去周珏在说些什么,他的身形一闪,已经杀到了周珏的跟前,裹挟着毁天灭地威势的力量在拳风中涌动,轰向周珏的面门。 周珏眉头一皱,脸上已经没了之前那般云淡风轻之色。 刚刚与李丹青的交手已经让他意识到李丹青所能调动的神灵之力与他相差并不算大,而如今那位神灵的意志降临,作为这股神力的真正主人,他对这股力量驾驭更加的轻车熟路,周珏想要与之为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滔天的黑气从周珏的体内涌出,在他的眼前铺散开来,李丹青拳头重重的轰击在其之上。 一声爆响荡开,周珏周身涌出的黑气在那时被轰碎。 但他并不慌张,而是双手不断的拨动,一道道屏障再次被他支起。 李丹青的双手握拳,不断的轰击。 一次又一次。 黑暗的能量不断破碎,化作细小的微粒,然后不断被李丹青所吸收。 而随着这些黑暗力量的涌入,李丹青周身的破碎程度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剧。 “你的身体是没有办法承受更多的神灵之力的。”黑气涌动,李丹青的攻势凶猛,但在短暂的惊骇之后,周珏却并无太多的慌张,他反倒还有闲情的看向李丹青如此言道。 李丹青的眸中黑暗气息奔涌,几乎已经不剩下多少神志可言,面对周珏意味不明的对话,他所表现出来的,也只是在最发出几声宛如野兽一般的嘶吼,然后以更加狂暴的方式朝着周珏发起进攻。 而这样的状况落在周珏的眼中,周珏并没有表现出轻蔑,只是眉宇间有那么些许淡淡的遗憾。 “那位神灵渴求着力量,为了重见天日,我不知道你和他达成了怎样的约定,但他会本能的吸收这力量,当力量达到一定程度,你的肉身就会彻底崩碎,你会死去,而神会重生。” “我和他之间的战斗,胜负未知,不过在这之前,我其实已经有所准备。他被封印在世界深处,但只要他还活着,对于我的目标而言,他是个隐患,只是消灭他的计划还在数年之后,小友帮我把他提前了些许,虽然会增加变数,但对于小友而言,结局并不会变好,只会更差。” “对于小友如此莽撞的决定,我很遗憾。” 周珏这样说着,语气中带着一股失望的味道。 而随着他此言一落,更多的黑暗力量从他的体内涌出,而那股力量也如之前一般,被李丹青不断的轰碎,然后吸入体内。 他的状况越来越差,眸中的猩红之色,也愈发的浓郁。 他的嘴里不断发出阵阵低吼,似乎极力想要保持自己的清明,但越是如此,他便越是难以自持,身形也越发崩碎。 似乎也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他漆黑的双眸中有血泪涌动。 …… 远处倒地的武阳众人看着李丹青那副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心头凄然。 他们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看得出来,似乎李丹青已经铤而走险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但让人绝望的是,哪怕是这样,哪怕是他将自己的性命当做赌注,却依然无法战胜眼前的对手。 那种绝望与无助感,让人窒息。 他们的双拳紧握,眼眶通红,他们不愿意让李丹青一人承受这些,他们也想要为李丹青做些什么,可是他们的身子已经受伤严重,自己都已经到了难以起身的地步,想要帮到李丹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院长……” “世子……” “少主……” 众人的嘴里轻念着李丹青的名字,想要将那其实并不大,却将整个天下都背在自己肩上的少年的模样记在心底,融入灵魂。 “狼主。” 而就在这时一声声同样的呢喃在他们的耳畔升起,众人一愣,侧头看去,却见他们的周遭无数虚无的身影正在那时缓缓单膝跪下。 那是一位位身着甲胄的亡魂,是之前帮助他们的白狼军亡灵。 他们还未消散,他们神情坚定的看着李丹青,那虚无身影开始变得愈发的模糊。 “白狼愿以我躯,再铸狼主之躯。” “狼主在,则白狼不死!” 坚定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四十万白狼亡魂的虚影彻底消散,他们化作一道道光点,以铺天盖地的架势涌向那身躯破碎的力量。 昏暗的天地间,无数光点汇聚于穹顶,闪烁微薄却炙热的光芒。 众人在那时一愣,纷纷抬头看向穹顶。 那里。 此刻。 如有群星闪耀,光芒万丈。 仿佛永夜将尽,星汉璀璨。 第二百九十三章 妥协 星光。 或者说由白狼军亡魂化作的宛如星光的光点,在空中闪烁,照耀。 然后于下一刻,奔涌着去向李丹青的身躯。 那些光芒在那时汇集在李丹青的周身,奇异的事情在这时发生。 光点不断隐没于李丹青的周身,李丹青那破败的身躯在光点的加持下,开始不断被修复。 周珏的瞳孔在这一瞬间剧烈的收缩。 他眉宇间的冷静被戳破,骇然之色蔓延上了他的眉梢。 他只是一瞬间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这些亡魂是吸纳了星辰最后的力量方才降临此间。 他们的体内包裹着一道微弱,但却真实存在的星辰之力,而这股力量,恰好就是当初封印神祇的力量。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股力量是那神祇之力的克星。 随着这些白狼军亡魂以燃烧自己为代价的光点涌入李丹青的身躯,李丹青已经趋近于崩碎的肉身,开始在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 而那眼看着就要从李丹青体内破茧而出的神灵,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命运,李丹青裸露皮肤下的黑色事物开始在这时疯狂的涌动,像是想要挣脱这既定的宿命一般。 但那些亡魂化作的光点中裹挟着的是让他难以抵御的威能,他的挣扎虽然剧烈,但光点的涌入,却很快压住他的愤怒,李丹青血红色的眸中开始恢复出些许清明。 他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双手,看着破碎的双手被渐渐修复,看着周身跳跃的光点,也感受着从他们身上传来的温暖之感,他的心头生出一股明悟之感,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他伸手轻轻的握住手中跳动的光点,轻声言道:“谢谢。” 观点闪烁,却又在数息之后尽数阴谋。 李丹青的眼角在那时有泪水划过,但只是一瞬的悲伤之后,他便压下了心头的情绪波动。旋即,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目光坚决。 “先生,我们终于可以好好打一场了。”李丹青这样说道。 这一刻,李丹青的心中再无担忧,也再无顾虑。 他无需再背负任何东西,他要为自己而战,也为那四十万到死也跟随他的白狼军而战。 他这样说罢,浑身的衣衫飘动,漫天的风雪落下,他站在飞雪之中,身形坚毅如山岳,亦如白狼。 他体内的气血运转,神灵之力在那时被气血搅碎化为血气涌入体内,盘虬境开始被突破,第八道龙相浮现,紧接着是第九道。 九龙之相一成,那一刻,李丹青浑身的气机仿佛发生了质变,九龙扬天长啸,萦绕在李丹青周身的威能开始攀升。 从盘虬到星罗,从星罗到神河,所有的变化都只发生在短短数息的时间中。 而这还远不是结束。 神灵之力虽然邪恶,但其包裹的威能却同样不容小觑。在星辰之力与白狼亡魂的帮助下,李丹青开始疯狂的转化这股力量。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事实上哪怕是周珏亲自操刀,想要做到这一点,也得花去巨大的精力与时间,同时速率也会远不及李丹青。 当然,李丹青能做到这一点也并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 白狼军的四十万亡魂,除了帮助李丹青修复残破的肉身,剩余残留的存在,都涌入了李丹青体内,帮助李丹青转化这股力量。 事实上,此刻的李丹青远不是靠自己一人在完成这件事情,而是依仗着数量庞大的白狼军亡魂一同行使此事。相当于在一瞬间,有数十万人,在一同转化这股可怕的力量,他们的速率虽然缓慢,但巨大的数量足以产生质变。 但同时这也并不是一件毫无代价的事情。 那些白狼军的亡魂,根本无法抵御神灵之力中所包裹的强大意志,每一次力量的转化,都会有数百甚至上千的白狼军亡魂在那股强大意志下被碾碎,归于虚无。 李丹青固然心存不忍,但他明白的是,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已经没有选择。 对于白狼军牺牲,最好的回馈不是流泪,而是去完成他们想要自己完成的事情。 这样想着,他浑身的气势再次攀升抵达到了武君级别,并且在眨眼的光景之后,超越此境,达到了旁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而这时的李丹青就如他自己说的那般,终于有了与眼前的周珏一决高下的资本。 九条龙相嘶吼缠绕最后汇集在一起,他心有所感,朝着虚空一握,剩余的白狼亡魂在这时汇集在他的掌心。一柄刻有狼头的大剑猛然在他的手中浮现,他爆喝一声,身子猛然向前,再次杀向周珏。 周珏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沉下眉头,浑身的黑气涌动。 “阻止他,我或许可以重新评估你作为同伴的意义。” 周珏在这时言道,身旁的殷咒心头一动,这才觉察到之前周珏在自己身上种下的束缚已经散去。 殷咒感受到这一点,心底却没有多少窃喜,反倒同样神色凝重,他虽然并不喜欢周珏对自己的防范,甚至否定。 但却不得不承认的是,周珏是个很善于算计的人,从他可以在百年前制定好一系列的对策以达到今日之景,便可见其运筹帷幄的能力何其强大。 但此刻他却选择放弃对自己的钳制,转而松口选择与他合作。 可见李丹青给他带来的压力何其之大,这几乎是殷咒与周珏相识百年来,他第一次见到的场景。 不过,虽然心头担忧,但他也明白此刻他与周珏已经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由不得他多想。 他心头一沉,将浑身的黑暗力量催动到极致,咬牙便迎向了杀来的李丹青。 而同时周珏也在这时侧头看向一旁的极恶刀灵。 “我可以给你百年的自由,百年之后,只要你不停留此间,去往星海也好,或者选择场面也罢,都可以。但现在你也得帮我。” 极恶刀灵冷笑一声,虽不回应,但却在这时涌入极恶刀的刀身,然后落在了周珏的手上。 周珏手握此刀,体内的气机顿时与世界深处的神灵链接,书生的眸中黑气涌动,他的气势也在这时开始攀升,他同样没有犹豫,化作一道残影,与殷咒一道杀向了李丹青。 第二百九十四章 末日 一头白狼之相浮现在李丹青的背后,他扬天长啸,扑杀向殷咒。 殷咒不敢大意,浑身黑气涌动,在手中化作一把黑色的长剑,猛然麾下。 与白狼之相狠狠的撞在一起。 白狼的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雪白的身躯上,黑气开始涌动,像是要将之侵蚀一般。 但饶是如此,那白狼的眼中却并无半点惧色,他的双眸之中,血光涌动,在一声高亢的狼嚎之后,双足着地,将地面蹬得粉碎,而自己的头颅却直面那涌动着可怕力量的黑色剑刃,哪怕从那处黑气不断涌入,不断撕咬着他的身躯,白狼也好不退让。 这白狼之相,是剩余的白狼军亡魂所组成的事物。 他们虽然已经没有办法与李丹青沟通,但却明白眼前的局势,李丹青的战力的确得到了不菲的提升,同时也吸收转换了大量的神灵之力,将那神灵的意志暂时压制。 但这毕竟都只是表象,难以长久为继,而且在双方大战的过程中李丹青极有可能还会在动用那黑暗力量而这一点随时可能让刚刚被压制的神灵再次苏醒。 为了缓解李丹青的压力,白狼决定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李丹青拖住眼前的殷咒。 李丹青并不愚笨,他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但他却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再去估计白狼——周珏已经对他心生警惕,也意识到李丹青可能带来的威胁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加巨大,他已经决定要全力铲除这个威胁。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李丹青不得不把所有的经历都放在应付周珏的事情上,面对这样的对手,他不敢有半点的大义。 他手中白狼之魂所化的长剑在这时挥出,与周珏手中的极恶刀狠狠的冲撞在一起。 极恶刀身之上裹挟着的暴戾之气以及那从世界深处所抽出了神灵之力,在这时汇集,涌向李丹青的剑身。 两股庞大的力量交汇在一起,所迸发出来的威力,远不是一加一那般简单。 巨大的威能让李丹青的身子一颤,险些就在这时栽倒在地。 他的双脚跺地,稳住自己的身形,然后这才看向前方,深吸一口气,体内的血气之力运转,背后的九道龙相仿佛拥有灵性一般,感应到了李丹青的召唤,纷纷涌向李丹青的双臂。 龙相的加持让李丹青浑身的气机在这时变得磅礴了起来,他爆喝一声,双臂发力,将被压下的剑身缓缓抬起。 似乎并未预料到,李丹青还有这样的本事,周珏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小友过于冥顽不灵了!”他寒声言道,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怒意。 此言一落,他浑身的气机再次涌动,身后一道黑色的气机与背后的凶阴山脉相连。 他开始抽取神灵之力,虽然按照他之前的计划,神灵之力的消化与吸收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来徐徐图之,此刻如此莽撞吸纳这股力量,会给她之后造成不小的麻烦。 但到了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李丹青带给他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在这时选择铤而走险。 而随着那些黑暗力量被抽取到他的体内,他的力量再次攀升,刚刚占据了些许上风,将极恶刀压制下去的李丹青,顿时又显现出了颓势。 他的剑锋被缓缓压制下来,身形在巨大的力道下,呈现出一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折断的弯曲。 “可以了,你做的一切已经证明,你们确实有着强大的能量,我会考虑在统御天下之后,让世人铭记这一点,但不是全部。” “而我也会证明,我的路才是正确的。” “再打下去,你我都需要借助那位神灵的力量。而这样的后果是,我们都有失控的危险,到时候失态就会演变成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了。而那位一旦降临对于这世界而言,就将是一场灭顶之灾。这想来也不是你我想要看到结果,是时候收手了。” 周珏如此言道,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的怒意。 “那为什么不是先生收手!”李丹青却寒声问道。 “因为我的路是对的!”周珏的语气不善,颇有几分已然怒火中烧的味道。 “依靠恐惧是建立不出所谓的盛世的,先生入魔了。”李丹青平静回应道。 并且随着此言一落,他周身的气势也猛然攀升,黑暗力量在他的周身涌动。 之前白狼亡魂们不仅给李丹青修复好了身躯,同时也帮李丹青强化了肉身,他现在的躯体虽然不可能完全吸收神灵之力,但却可以大大加强自己对这股力量的吸收数量。 他选择在这时再次加大对黑暗力量的动用,这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对他自己与这个世界而言都是如此。 而他这样的举动固然让自己扭转了被周珏压制的颓势,但却并不解决问题的关键,因为并不只是他可以如此做,周珏同样有着这样的能力。 但相比于此刻似乎已经疯魔一心只想着取得胜利的李丹青而言,周珏明显有着更为冷静的头脑,以及更多的顾虑。 他想要战胜李丹青不假,但目的是为了建立他心中的神国。 可若是如果这样打下去,李丹青无限制的动用神灵之力,那他也得不断动用神灵之力,双方之间的战斗也就会演变为对于那位神灵之力的掌控数量的比拼。 任何技巧在这股力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比。 而这样的情况在最后可能带来的结果是及时有一方获胜,获胜之人也难以压制那神灵之力,最后让那神灵降临。 这绝对不是周珏想要看到的结果。 “小友!是你已经疯魔了!” 周珏的语气中已经充斥着怒气,他如此言道同样也在这时加大对那黑暗力量的吸收。 二者的攻击在半空中不断对碰,浑身的气势也在不停的攀升,同时不断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对方的底线,想要知道对方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狂暴的力量余波肆虐,周遭的空间不断破碎又重组。 整个凶阴山巅已然一派末日之景。 第二百九十五章 收手 这场大战到了这时似乎已经偏离了他的本质。 神的力量被不断的抽取。 凶阴山在躁动,那可怕的存在似乎已经到了苏醒的边缘。 他的意志与力量早已合为一体。 力量被抽取得越多,便意味着他的降临愈发的近。 直到抵达某个临界点。 李丹青的面色冷静,他一次次的挥剑,浑身的黑暗气息不断暴涨,从十丈到百丈。 他眼前的周珏神色凝重,浑身的气机也在不断暴涨,但相比于李丹青似乎毫无顾虑的不断攀升自己的力量,周珏却显得谨慎,眉宇间的担忧之色也一息重过一息。 而随着二人不断的加码,他们的身躯对于神祇之力的承载也渐渐抵达了极限。 李丹青被白狼修复好的身躯开始再次出现破碎的痕迹,而周珏的皮层之上也开始涌动起一些黑色的肉瘤看上去极为可怖与狰狞。 “李世子!你还要执迷不悟吗!此番过后,就算你赢了,你也没办法驾驭这股力量,你要把整个世界都拖入深渊吗!?”周珏在这时问道。 他对李丹青的称呼也发生了些许变化,显然在他的心底,此刻已经没了之前对李丹青的欣赏反而充斥着愤怒。 李丹青却是不语,只是目光坚决的继续抽调神灵之力。 周珏的眉头紧皱。 他能看得出李丹青已经到了极限,他的奔溃一定会来得比自己更早。 但…… 这依然需要些许时间。 他完全可以继续与李丹青耗下去,直到李丹青在神灵强大的意志面前崩溃,那时他便取得了胜利。 但这样的结果,却是神灵彻底苏醒,而他体内也将凝聚出数量庞大的神灵之力,想要化解也绝非易事,而从李丹青体内复苏的神灵更是他难以对抗的存在。 周珏陷入了沉思。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李丹青却似乎丝毫不考虑这后果。 他的攻势还在继续,手中的长剑已经被黑芒所浸透,剑身之上裹挟的威能可怖且汹涌,带着阴冷的气息,让周遭的众人都感到不适。 又是一剑轰来。 周珏的衣衫飘动,浑身的气机奔涌,手中的极恶刀高举,迎向李丹青的剑锋。 二者相遇,汹涌的气机朝着四周铺散开来,那黑暗力量的余波卷动风雪,动荡整个山脉。 他们周身方才恢复些许的空间再次层层崩碎。 与之一同崩碎的还有李丹青的肉身,他的身躯之上就像是一片琉璃,浮现出一道道裂纹。 “再加把劲!他已经撑不住了!”而在不远处,殷咒与白狼之相的大战也到了快要落下帷幕的地步。 但这白狼之相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意志却极为坚韧,哪怕此刻他的周身都已经被黑暗力量侵蚀,可身躯却依然挺立在殷咒的跟前不曾退让,也不给他半点支援周珏的机会。 殷咒有些烦躁,却始终脱不开身。 与周珏不同,他并无法直接从凶阴山的深处吸收那神灵之力,所以无法用力量直接碾压眼前的白狼之相。 而周珏与李丹青的战斗又一时分不出高低,殷咒看在眼里急在心底,自然是焦急万分。 此刻见李丹青再次出招,而这招式依然彻底摒弃了所有的技巧,只是将所有的力量汇集在一起,一柄挥出。同时李丹青身体的状况也开始急剧恶化,以殷咒的眼界,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李丹青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这一次进攻已经是李丹青汇集了所有力量而造就出来的绝命一击。 他所能承受的神灵之力也达到了极限。 周珏甚至不需要击败李丹青,只要能抗下这一剑,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而殷咒的怒吼落在周珏的耳中,周珏却并不回应。 他只是沉眸看着杀来的李丹青,他周身的衣衫飘动,黑暗的气息涌动,在他的眼前汇集。 他的脑海中不断的计算着要抗下这一剑所需要的力量总和——他需要计算出一个精确的数值。 与李丹青不同的是,他要考虑远不是此刻的胜负,还有于此之后如何善后的问题。 此刻他如果你能少动用一分力量,于此之后,李丹青被神灵占领身躯后,他将神灵再次压制的可能就大上一分。 他盯着杀来的李丹青,脑海中的思绪不断翻涌,心中所设想的抵御这攻击所需要黑暗力量数量也不断的被加码,李丹青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要强出不少,为了确保自己能够从这一击下脱身,他不得不将自己身前的黑暗力量也不断的增多。 这是一个相互竞争,但却也同时使双方的处境更加恶劣的情况。 周珏不断的加码,终于这摆上桌面的筹码已经增多到了他心头的临界点,他的一只手抬起,他很清楚的知道只要再激发出些许数量不多的黑暗力量,他就可以完全的挡下李丹青这亡命的一击。 但同时他也清楚,一旦这最后的筹码放下,李丹青战死,神灵降世,他剩余的力量也无法再次将那神灵封印。 世界会迎来灭顶之灾。 他伸出的手在这时悬在了半空中。 他犹豫了。 而这样的犹豫落在一旁殷咒的眼里,殷咒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他虽然无法参与李丹青与周珏的战斗,但却能明白眼前周珏所聚集的力量根本无法抗下李丹青的攻势。 他焦急的大喊道:“你在做什么!这还远远不够!你可以召唤更多的力量的!” 周珏闻言,在这时侧头看向殷咒。 他的目光有些古怪,不再有之前那般的冰冷与蔑视,反倒出奇的多出了些许人情味。 “陛下。” “恐怕周珏要失言了。” 他这样说道,而此话一出,殷咒的脸色骤然难看。 “你疯了吗!” 殷咒怒吼道。 他无法理解周珏,或者说,他从始至终与周珏都不曾是一路人。 但周珏却没有去解释,就像他一贯的那样。 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从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他说完这话转头看向杀来的李丹青,一只手轻轻一点,那浑身包裹着的黑暗力量在这一瞬间,被他尽数散去,他就这样赤裸裸的站在了李丹青的剑锋之下。 第二百九十六 最后的请求 周珏收回了周身的神灵之力。 是的。 他收回了那些用来抵御李丹青进攻的神灵之力,将自己赤裸裸的暴露在李丹青那带着几乎足以摧城断岳的攻击面前。 这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无论是殷咒,还是李丹青。 殷咒的脸色铁青,他不可思议的朝着周珏大喊。 但这样的怒吼,似乎却并不能动摇周珏的意志。 周珏在那时缓缓的张开了自己的手,神情平静,甚至带着几分释然与轻松。 他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于是乎殷咒的怒吼,渐渐变成了咒骂。 他咒骂李丹青!也咒骂周珏! 咒骂他的背叛,他的僭越,他的辜负。 但无论这位曾经的帝王的心底此刻有着这样的不甘与委屈。 他的情绪与他的咒骂一般都被淹没在这漫天风雪与浩大的能量波动之中,无人听清,也无人在意。 众人的心思都在这时落在李丹青与周珏的身上。 他们很清楚这一刻,所发生的事情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而作为这一切的关键的李丹青,同样也看见了周珏此刻的行径。 他的脸上同样露出诧异之色,他的眉头紧皱,脑海中浮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眼前这个儒生,又在计划着某些可怕且无耻的计划。 他看似无害的行径背后,一定藏着更深的算计。 李丹青确实很难不去这样揣测对方。 在与周珏的接触中,李丹青一度被对方所诓骗,将对方看作一位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圣贤之辈。 甚至在周珏死后李丹青也尝尝为其感到惋惜,想着与他接触时对方的言行,心头也不免会生出一些感叹。 人大抵都是这样,被其欺骗过一次,再次的见面就会忍不住,用最大的恶意去下意识的揣测对方。 在这一点上,李丹青也难以免俗。 但李丹青虽然抱有疑虑,可同时他也知道,此刻自己所张开的攻势,已经是自己能够做到的极限。 他的身躯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在发动任何一次攻势,他如果在这时停下,他便没有再次对周珏造成任何威胁的可能。 无论周珏有着什么阴谋,等着他的哪怕是万劫不复,他也只能试上一试。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没有了半点犹豫,他浑身的气机被催动到了极致,磅礴的神灵之力汇集在他的剑锋之中,在这时再无半点的犹豫,挥舞了下去。 狂暴的黑暗力量在这一瞬间宛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笼盖在周珏的身躯之上。 李丹青想象中周珏的暗藏的杀招并没有涌现,周珏的身躯就这样被那狂暴的黑暗力量所击溃。 李丹青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周珏的身躯之中,生机被不断的吞噬、消减,直到趋近于无。 李丹青的双眸在那时瞪得浑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位被淹没在黑暗力量下的儒生,他难以理解对方为什么会在这最后的关头,选择放弃抵抗。 在李丹青看来,就算周珏不能战胜他,以他的能力也决计不应该毫无抵抗。 “这一场没有赢家的战斗。”而就在李丹青错愕之时,周珏的声音却忽然在他的耳畔响起。 李丹青一愣,他抬头看向周珏,却见这位已经生机断绝的儒生正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不知道那一瞬间是不是李丹青的错觉,他竟然觉得这时的周珏似乎又恢复了当初在地宫相遇时的那副模样——温润、平和,带着拯救天下的悲天悯人。 “我算过了,再打下去,我哪怕再为对付小友增加星末一点的注码,在小友溃败之后,我也没有压制那神灵的力量。” “或许借助神灵之力,确实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有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就像小友,我估算过很多可能,却终究没有算到小友能做到这一步,也没有算到,已经死去的白狼军,会为了小友一人的意志,而奋不顾身。” “人心终究是这世上最难去衡量与计算的,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人心所向,却也会金石为开。” 狂暴的黑暗力量已经开始散去,站在周珏身前的李丹青,他的身躯也因为动用了超越他所能控制的力量而开始出现崩碎,一道道皮肤从他的肉身上剥落,粘稠状的黑暗力量化为实体从他身躯的碎口上流淌而出。 一股强大的意志开始从他的体内复苏。 漫天的风雪开始胡乱的飞舞,天与地的概念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模糊,所有人都在这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仿佛窒息的压迫感。 周珏看向四周,面露苦笑:“但这样的胜利是没有意义的,我们都将迎来终究,他的到来会毁灭这世上的一切。” “他是最极致的邪恶,最暴戾的君王。” “我打开了那扇门,却终究没有守好他。” 周珏的语气中并没有愤怒,只有充斥着的遗憾与自责。 李丹青看着这幅模样的周珏,忽然心头莫名的有些难过。 “先生后悔了?”他问道。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与那位殷咒真的不同,他或许从一开始真的只是想要依照着一副盛世宏图去构造这个世界,只是这办法,李丹青无法认可。 周珏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不上后悔,只是有些可惜自己没有计算得足够精确,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应该能做得更好,也更完美。”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又问道:“既然不曾后悔,那最后关头,先生为什么收手?” 周珏言道:“因为再打下去,我的能力不足以解决剩余的麻烦,等待着这个世界的会是毁灭的终局。” “我想,与其这样,倒不如放下,让小友去做,或许小友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或许你在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之时,已经想好了怎样善后。只是那般我不知晓而已,对吗?” 周珏这样问道,他说话时,目光直直的看向了李丹青。 在这一刻,这个书生的眼中没有了他的宏图大业,也没有了他的运筹帷幄,有的只是殷切的期盼与炙热的渴望。 就像是一个孩童在等待着自己的父亲告诉他,他带回了他想要的糖果。 他渴望那个回答,渴望李丹青可以拯救世界。 那样的渴望,真挚且由衷,让人莫名的动容。 李丹青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太过复杂,他残忍却又赤诚。以至于李丹青难以用自己以往的逻辑去评判他的善恶。 但他最后,还是决定回应对方的期盼。 他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 “我有办法。” 第二百九十七章 决意 “是的。” “我可以。” 李丹青的如此说道。 这简简单单大的回答,就像是让周珏放下了最后的担忧一般。 他抬头看向李丹青,目光清澈透亮,宛如稚子。 他笑了起来,由衷说道:“那就拜托了。” 李丹青的心情很复杂。 他一时间多少有些惋惜眼前男人的死。 虽然他直到这时也依然不曾认同对方的行事逻辑,可李丹青不得不承认的是,周珏并非是那种为了私利而机关算尽的人。 至少他的初心从未更改,只是入了魔,行了不可为的极端之道而已。 李丹青难以去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可就是因为如此,方才让李丹青对于他的感情极为复杂。 他没办法去回应对方此言,只是在这时闷闷的点了点头。 而这样的回应,对于周珏而言,却已然足够。 男人笑了笑,朝着李丹青拱手还礼,然后侧头看向身旁的殷咒与徐炼。 他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阴冷了下来,二人的脸色顿时难看。 其中殷咒更为惊恐,相比于徐炼,他显然更明白周珏的为人,也知道当周珏露出这样的神色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不要。”他这样说道。 只是话音刚落,周珏的一只手就在这时朝他伸了出来。 殷咒脸上的恐惧凝固在了那一瞬间。 黑暗力量在将他们笼罩,下一刻他们的身形变化为了枯骨,如一滩烂泥一般,栽倒在地,再也寻不到半点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而做完这些的周珏只是再次转头看向李丹青,轻声道:“小友,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李丹青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周珏是害怕,殷咒与徐炼的存在会给李丹青造成其他的麻烦,他想要将这样的麻烦扼杀在摇篮之中。 “谢谢。”想明白了这其中就里的李丹青如此说道。 周珏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而这一刻,他好似耗尽了浑身的气力一般,双眸缓缓合上,身子一沉,仰面倒下。 …… 周珏死了。 殷咒与徐炼也死了。 这样的状况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场众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按理来说,他们确实应该为此感到庆幸,毕竟作为始作俑者的罪魁祸首死了,那么一切都应该会朝着好的发展,危机解除,接下来,依照着一贯故事的发展,他应该迎来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事实却远没有那样简单。 为了杀死周珏,李丹青做了与周珏同样的事情。 就像他阻拦周珏做事的原因一般,他认为,动用了凡人不能掌控的力量去改变世界,一定存在巨大的隐患,等于将整个世界架在了火炉之上,稍有不慎,都会让世人跟着一道死无葬身之地。 但李丹青却做了与他一样的事情。 他动用了邪神之力,虽然阻拦了周珏,可自己体内的神灵之力却已然到了失控的边缘。 恐怖的意志已经开始在李丹青的体内升腾,黑暗力量在他的周身肆意的流淌。 那些已经化作实质的黑暗力量堆积在李丹青的身下,他身下的地界堆积起了一大滩黑色的事物,那些事物粘稠无比,且不停的翻腾,仿佛拥有某种灵智一般。 那样的场面骇人且可怖,看得众人头皮发麻。 但相比于这样的令人作呕的场面更让众人感到可怖与害怕的是,此刻凶阴山上的异状。 山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山体之上所积攒的积雪在这时不断的滚落,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众人的耳畔低语。 “吾将重临!” “众生皆将以死偿还背弃!” 那声音之中裹挟着的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滚滚的恨意。 就像众人预想的那样,这位被封印在世界深处的神灵,强大无比,同时带着对世人汹涌的恨意,一旦降临,很给这天下间的所有人带来不可想象的灾难。 此刻他尚未完全出世,但周身弥漫出来的气息已经让众人呼吸困难,同时他周身威压的余波,同样让众人感受到了一股仿佛置身炼狱的阴冷感。 那是一种几乎被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感受。 让人难以生出与之对抗的心思,只是想要在这时顶礼膜拜。 而这时,李丹青脚下从他体内溢出的黑色液体开始顺着李丹青的双足,缓缓的朝上攀爬,他双足所踩的地面下,也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黑色的液体也开始不断的从那裂纹中涌出,去向李丹青的立身之所。 只是眨眼的光景,那些黑色事物就已经爬满了李丹青的双脚,而这似乎还只是开始,那些事物远不满足这样的结果他们继续朝着李丹青的身上涌动,似乎是想要彻底侵占李丹青的周身。 “那东西没有实体,他需要一具肉身来帮助他复活!”烈阳星灵的声音在这时于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他的语气格外的焦急,作为星灵,他显然比起寻常人更能理解这存在的可怕与强大。 李丹青当然明白这一点,他沉默着沉下了心神,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对抗这神灵的意志。 但遗憾的是,他的意志与对方的意志碰撞的刹那,他神河便动荡不已,神河的外壁上出现了一道道可怕的裂纹,幸好他早有准备及时将自己的意志抽离了出来,不然哪怕再多僵持一小会的光景,他的神河就有破碎的危险。 可他愿意抽身,但那强大的意志本身显然已经准备抓住这几千年来唯一一次可能出世的机会,他开始不断的朝着李丹青进攻,李丹青身下的黑暗物质在这短短数息时间中就已经从他的腰身蔓延到了他的胸膛处,并且这样的速度还在不断加快。 他显然明白只要这黑暗物质将他完全覆盖,那他就会彻底被吞噬,会成为那神灵所需的养料。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面露苦笑,他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遗憾的低语道。 “看样子。” “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烈阳星灵闻言同样一阵沉默。 “你准备好了吗?”他这样问道。 李丹青笑了笑:“无所谓准备好与否,该做的事,就的去做……” 第二百九十八章 神灵的本质 李丹青其实是准备放弃的。 在殷咒与周珏展现出那么强大的力量时,李丹青自觉无法抗衡,他打心眼里感到绝望。 而殷无疆的死,固然让李丹青感到愤怒,但同时也深陷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中。 他从一开始,并没有准备去动用那黑暗力量,以此对抗周珏等人,毕竟这是极为冒险的举动。 稍有不慎,即使战胜周珏,也可能将整个世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对于李丹青而言,是太过冒险,也太过自以为是的决定。 可李丹青最后还是选择了铤而走险。 这不是因为李世子如何的自以为是,而是在那个关头。 烈阳星灵感应到了四十万白狼军的存在,同时也感应到了存在于他们体内的星辰之力。 也是直到这时,这个计划,才开始在李丹青的脑海中浮现,他在得到烈阳星灵的求证后决然的走向了这条可怖且疯狂的道路。 他带着绝对的理性,开始了这个疯狂的计划。 而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是,他需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李丹青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神灵之力开始不断的吞噬他的肉身,每多上哪怕一息的迟疑,都会让事情的发展走向更加不可控的边缘。 想到这里,李丹青深吸了一口气。 昏暗的天地间,白狼的亡魂们开始朝着李丹青的周身汇集。 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死去。 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亡魂的身躯在对抗殷咒亦或者帮助李丹青淬炼肉身的过程中,被强大的意志所碾碎,魂飞魄散。 魂魄散去,残留的意志碎片中,却包裹着李丹青计划的关键——星辰之力! 他们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量,将这些星辰之力注入到了李丹青的体内。 这其实并不是特别磅礴的力量,白狼亡魂们所接受到的星辰之力,只是星辰们寂灭前最后的余光,那股力量对于寻常人而言强大无比,但对于神灵而言,这股些许力量并不能给他造成太多的麻烦。 更何况在之前的鏖战中,这股星辰之力损耗巨大,十不存一。 靠着这股力量想要对抗神灵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当这股力量汇集在李丹青的周身之时,李丹青的脸上却露出淡然的笑意,似乎他已经不再畏惧即将发生的一切。 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做些什么,反倒是抬头看向那尊在半空中不断凝聚的黑影,那时那位神灵意志具象化。李丹青在这时张开了嘴,朝着那黑影言道:“我说,咱们聊聊!” “……”黑影再那时一阵翻腾。 似乎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凡人向他提出这般古怪的要求。 “你想聊什么,卑微的献祭者。”但似乎也是因为如此,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那黑影竟然真的问道。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李丹青问道,眉宇间没有畏惧与惶恐,有的只是一股发自内心的好奇。 “东西?”那黑影朝着李丹青压了压,就像是一个巨人低下了自己的头,在审视一只让他觉得有趣的蝼蚁。 “我是神。这很难理解吗?”那黑影沉闷的声音响起。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却耸了耸肩膀,言道:“我们都明白的,你并不是神。” “或者说,所谓的神,只是世人给你的称谓,我问的是你的本质是什么?你不愿意说,那就让我来猜一猜吧。” 李丹青这样言道,那黑影不语,但在李丹青看来这样的沉默,无异于默认了自己的提议。 他丝毫不绝异样,当下便问道:“你是人?” “人?”那黑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在那时言道:“区区凡人,你觉得如何能掌握这样的力量?” 对方的语气中充斥着恼怒之意,李丹青闻言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也对,凡人确实难以掌握这样的力量。毕竟连本世子这般杰出之人都做不到,其他人又怎么可以?” 李丹青的语气轻松,甚至还有了些以往的玩笑性子。 他下一刻他便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忽然低语道:“那如此说来,阁下其实是星灵咯?” 这话出口,黑影的周身明显的有了些许不寻常的涌动,虽然这样的异样被他很快的压制了下来,可这并没有逃过李丹青的眼睛。 “嗯,或许这样的说法还是有问题,准确的说,阁下应该是星辰意志的本身!对吗?”李丹青再次言道。 而这话出口,周围的众人还有些莫名所以,但那黑影周身的翻涌却再也无法被他自己所压制住。 “你怎么知道!?”他不可置信的问道,声音沙哑,带着一股难以言语的震惊。 李丹青不语只是在这时轻轻的挥了挥手,一道金色的光芒便在这时涌动,化作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显现。 “星灵?你的体内竟然有这样的东西。”黑影眯起了眼睛,语气略显诧异的言道。 “在感受到你所拥有的那股完全强于烈阳星灵的意志后,他便开始探究你的本质,但却并没有什么结果,只是知道你的强大超出他认知。但奇怪的是,这样的强大的你,却能在数千年前,被其他星辰的降临所镇压,所以我便有了这样的推论。” “星灵来自星辰,它们是这世上除了星辰意志外最为强大的存在,而你既然能压制星灵,可同时又被星辰封印。所以很有可能你们二者就是同根同源的存在,显然,你的表现应证了我的猜测。”李丹青笑道。 “……”黑影一阵沉默,他多少有些不敢,也有些愤怒于自己被一个凡人所算计。 “那又如何!知道我是什么,难道你就能扭转战局吗?从你决定借用我的力量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已经输了,所有人都得因为你的莽撞而付出代价。”黑影如此言道。 “不。” “是你输了。”李丹青却摇了摇头,“但有一点,你说的没错,知道你是什么其实对于事情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影响,这不过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些许好奇心罢了。” “而现在,你该回去,继续你永远的沉睡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二十八 “就凭你?”黑影听闻此言,在那时一愣,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李丹青脚下的黑暗事物不断朝着李丹青的身躯蔓延,此刻已经没过了李丹青的胸膛,似乎也得益于此, 那道黑影的本体凝聚得愈发的凝实。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只是一道飘散的雾气,而是隐隐有了人形的轮廓。 “光凭我或许真的不行,但……”李丹青这般言道。 可这番话才刚刚出口,便被黑影打断。 “亦或者你想要靠那些残存的星辰之力?他们全盛时或许我还有所畏惧,可现在群星寂灭,你觉得单凭他们离去时的余晖,就能与我抗衡吗?”黑影反问道。 他的语气中充斥着轻蔑与自傲。 他一眼就已经看出了李丹青的根底,对于他来说,群星寂灭那一刻开始,胜负之数就早已被定下,他无所畏惧,故而也才有闲心与李丹青侃侃而谈。 而面对黑影的嘲弄,李丹青却显得极为淡定。 他侧头看向周遭的众人,众人早已被眼前这骇人的场景所吓得呆傻,面对李丹青投递来的目光,他们也同样表现得有些不明所以。 他们的眸中写满了迷茫与惊恐。 这并非众人怯懦,事实上能陪着李丹青走到这里的众人,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 只是人在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甚至根本难以对抗的存在时,难免会不知所措,在自己的力量,对于对手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时,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迷茫大抵是所有人在面对这样情况时,都不可避免的反应。 “我可能需要一点诸位的帮助。”而就在这他们不知所措的档口,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众人一愣,他们当然明白眼前的局势紧张,也倒是有心为李丹青做些什么。 听闻李丹青此言,众人并没有半点犹豫,更没有半点怯懦之色。 他们在这时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中,充斥着的只有一样事物——希望。 他们中的大多数与李丹青一同经历过许多。 从阳山的变故,到幽云的入侵,朝堂的纷争以及在枯月城的败走,他们曾一次次的经历险境,但每每在最重要的关头,李丹青总能寻到办法,让局势转危为安。 他的身上就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可以改天换地,可以让人在黑暗中看见微弱的曙光。 这样的能力平日不见得如何出众,但每到关键时刻,却总能凝聚人心。 众人没有回答李丹青的话,但他们所投递来的目光,却已经给出了答案。 李丹青笑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他而言,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而这样的变化落在众人的眼中,众人的心头也是一凛,显然也都意识到了,李丹青所为的小忙,恐怕会带来的是巨大的牺牲。 毕竟,无论怎么看,眼前的情况,确实不是靠着某个人,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改变的。 想要解决眼前的麻烦,势必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明白了这一点的众人,神情中却依然没有太多的惧色,反倒依然显得镇定。 李丹青则在这时低声道:“青竹。” 青竹闻言一愣,疑惑的看向李丹青,暗以为李丹青要对她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她便反应了过来,李丹青并非对她有所交代,而是让她走出人群。 她的心底虽然亦对李丹青这样的做法充满疑虑,可还是在这时迈步而出。 她对于李丹青,是完全无条件的信任,从始至终都从未有过半点的改变。 见青竹迈出了步子,李丹青的面露笑意,他继续道:“弦音。” 众人当然都不明白李丹青到底需要他们做些什么,但有青竹在前,他们倒是也明白,青竹与李丹青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有样学样。 夏弦音也在这时迈步走上了前来。 李丹青见状继续看向众人言道:“刘自在、刘言真。” 经历了西出武阳一系列变故的影响,曾经天真烂漫的刘言真,此刻的脸上也褪去了稚嫩,脸上风尘仆仆,但听闻李丹青的呼唤,她却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而她的父亲那位黑水城的城主,也擦干了自己嘴角的血迹,站到了人前。 “宋桐儿、姜羽。” 李丹青再次言道。 他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喊道众人的姓名,从以往大风院尚且还在的十余位的弟子,到诸如莽窟刘自在等与他一路从武阳城厮杀而来的将士,当然还有方厚土这位为了白狼军蛰伏数年的老卒。 二十余人随着李丹青的话,而在这时排众而出。 而做完这些的李丹青,也没有再继续唤道旁人的性命,而是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姬师妃。 姬师妃遭逢大难,尚且还在昏迷,李丹青的一只手伸出,朝着对方轻轻一指,一道金色的光晕便在这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遁入姬师妃的体内。 那是烈阳星灵的本源之力,作为这世上最纯净的力量,他足以让姬师妃从昏迷中苏醒。 这位长公主殿下显然还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她的神情有些迷茫,在这时看向李丹青,李丹青却朝着她微微一笑:“无碍,长公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李丹青的信任,听闻这话的姬师妃脸上的异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而也就是在这时,李丹青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侧头看向眼前那道已经凝聚出人形的黑影,言道:“阁下,你的路,走到头了。” 黑影虽然言语上对于李丹青多有不屑,但实际上却暗中紧张的注视着李丹青,但李丹青这番行径,在他看来却没有半点威胁可言。 他的心底疑虑散去大半,在那时冷笑道:“你的办法,就是靠着这二十来号人,想要以多打少?” 这未免太过滑稽了一些,黑影再心头暗暗想到,以他战力,别说眼前这二十来号人,就是数量再多上百倍千倍,都不见得能让他皱一下眉头。 一个凡人能无知到这样的程度,也着实大大出乎了黑影的预料。 李丹青闻言却在这时言道:“阁下好好看看,这不多不少二十八人,想不想镇压阁下数千年的二十八座武阳圣山呢?” 第三百章 谋划 李丹青的话,让黑影楞在了原地。 他周身的黑气翻涌,显示出他此刻的不平静。 “你什么意思?”他的沉闷的声音响起,质问的语气中却隐隐带着一股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的颤抖。 李丹青眯起了眼睛,他同样看向那黑影,他的狭长的眼缝中寒光闪彻,目光幽深,仿佛能穿过那层层黑气,东西眼前这尊所谓的神祇的内心。 “你既然是星辰意志,你应该很清楚,圣山虽然崩塌,但星辰却并不是真正的寂灭。” “星灵的存在只是为星辰开启与这世界沟通的道路,圣山崩塌,星辰便无法寻到这世界的存在,所以星辉无法抵达。” “而只要有办法,让人重新沟通星辰,开辟圣山,降下星灵,星辰的光辉同样能够再次洒向这世间,还未完全出世的你,同样也会被其镇压。我说得对吗?”李丹青眯着眼睛问道。 黑影周身黑气的翻涌愈发的剧烈,显然李丹青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沉默的看着李丹青,不再回应,只是李丹青身下堆积的黑暗事物却开始继续朝着李丹青的身躯攀爬,速度比起之前又快了几分,那些事物的涌动速度也明显更加的剧烈。 似乎,是这黑影的意志开始感到焦急,想要快一步的吞噬李丹青的意志,以让这个可能威胁到他存在的凡人以最快的速度死去,将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而这样的反应,至少应证了一件事情。 李丹青所言之物,确实有威胁到对方的能力。 但奇怪的是,之前在吞噬李丹青的身躯之事上,几乎毫无阻碍的那些神灵之力的集合体,此刻在黑影的催动下,却显得有些举步维艰。 那些黑暗力量已经来到了李丹青的胸膛处,但在此刻它们朝上攀爬的速度却明显变得缓慢,甚至趋近于停滞。 黑影的眉头一皱,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的双眸之中闪过一道血光,下一刻便洞悉了事情的本质。 对于到了他这般级别的强者而言,这世上几乎就没有所谓的秘密,只是一眼,他便可以通过表象,看清许多事物的本质。 比如此刻,他便一眼看出,自己对李丹青吞噬速度的减缓并不是因为李丹青藏着什么强大的后手,只是因为李丹青将最后吸收的那些星辰之力包裹住了自己的神河,让自己能够短暂的抵御神灵之力的入侵。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一来李丹青所吸收的星辰之力数量极为稀少,并且这东西本身就是不可再生的东西,每与黑影僵持一息,便会少上一分,要不了多久,这股力量便会被损失殆尽,届时他便再也没有低于黑影的手段。 而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黑影的寿命绵长,哪怕是被封印的千年时间中,他也在暗暗关注着这世间的一切。 他之所以会因为李丹青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心头不安,是因为他知道,那些白狼亡魂的体内所拥有的星辰之力,来自繁星陨落前的余晖,他们饱含着群星最本源的力量,而这股力量虽然稀薄,但确实有着沟通星辰的可能。 而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那对于他而言,是难以接受的结果。 他本就是被群星放逐之人,一旦群星再次降临,他必然再次被封印。 出于对这来之不易的自由的渴望,他本能的想要将这样的隐患扼杀。 但如此的焦虑,却在这一刻被他所放下。 因为李丹青做出的决定,让他丧失了最后一丝威胁到他的可能。 星辰之力一旦被消耗,李丹青便绝不可能靠着一介凡人之躯,沟通到数颗星辰,从达到镇压他的目的。 他反倒在这时放下了心来。 他冷笑着看着李丹青,眉宇间写满了对李丹青的嘲弄。 凡人就是这样畏惧生死,始终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以至于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做出为保护自己的性命,而丢失最后一丝翻盘的机会的决定。 “看样子是我多虑了,凡人始终是凡人,终究不足为虑。” 黑影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他冷笑着言道,语气中充斥着轻蔑的味道。 但面对他的嘲弄,李丹青却毫不在意,他只是轻声道:“阁下倒是谨小慎微得很,其实你也知道,靠着那些许群星寂灭前的余晖,我想要再次沟通星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他的成功机会微乎其微,万分之一,甚至百万分之一都不到。” “但你还是畏惧了。” 黑影皱了皱眉头,他从李丹青的脸上看见了些许得意之色,似乎是在嘲弄他方才所表现出来的胆怯。 而黑影显然不能接受自己会被一个凡人如此轻视。 “哼,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本尊做事需要你来指指点点?”黑影厉声言道。 同时再次催动浑身的黑气,开始继续加快消耗李丹青体内星辰之力的速度。 他已经等不及看着这个凡人跪倒在自己面前,那副绝望的面孔了。 李丹青感应到了这一点,他却依然淡定,反问道:“阁下觉得星辰余晖就是我的底牌,但阁下有没有想过,我凭什么把整个世界的生死压在这百万分之一的渺茫机会上呢?” 李丹青的反问戳中了黑影的心头,黑影一愣,隐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他下意识的认知让他将李丹青的手段放在了星辰之力上,可此刻李丹青的表现却让他意识到,似乎这并不是李丹青的底牌。 可李丹青的底牌是什么,黑影却一时间想不明白。 这样的困惑,让黑影的心头愈发的不安。 “星灵是星辰意志的延续,想要让星辰找到这方世界最好的办法,自然不会是靠着人力而为,而是依靠星灵。” 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他此言一落,一只手忽然伸出,身前一道金色的光芒涌现,烈阳星灵忽然出现在了二人之间。 但这只是开始,李丹青的闭目沉眸,心头似乎管想着某些存在,黑影诧异的发现此刻李丹青体内的星辰之力中,某种力量正在被其从中剥离。 一道道各种色彩的光晕从他的体内涌出,缠绕在烈阳星灵的周身。 它们虽然极为孱弱,但却有着与烈阳星灵一般的气息。 黑影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看了出来,那些缠绕在烈阳星灵周身的光晕,分明就是星灵本身。 那些寂灭的星灵,在最后的关头,洒向世间的余晖,并非是为了残留下些许星辰之力,而是为了保住各自的星灵,将他们注入白狼亡魂的体内,然后再由白狼亡魂灌注到李丹青的身体之中。 或许,在群星寂灭那一刻开始,李丹青便洞悉了这一切,他之后所有的挣扎与看似莽撞的行径,其实都是为了这一刻。 他早有谋划! 第三百零一章 牺牲 “你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这一切?”黑影沉声问道。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蔑之色,裹挟其上的是浓郁得仿佛化不开的凝重。 对于他而言,这显然是一个不能被接受的事实。 他更是在心底感到恐惧,一个凡人竟然能将一切谋划得如此长远,同时也演得如此逼真。 这样的心思与城府,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恐惧。 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李丹青抬头看向对方,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白狼亡魂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了星灵的存在,他们向我传达了星辰的意志。” “当然,这过程其实也并没有完全按照我的想法来,但好在,最后的结果还算让人满意。” 李丹青的话,让黑影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我小看你了。”他如此言道。 他当然想要做些什么来改变此刻自己的败局,可麻烦的却是,他虽然拥有强大无比的力量,但身躯依然处在被封印之中。 这是周珏留下的后手。 那位痴绝的儒生,虽然做出了疯狂的计划,但却始终保留着想要改变这世界的初心。 他也知道这位神祇一旦现世,所有的事情都将走向一发不可收拾的结局。 他依然想着能够控制这神祇,同时让他成为自己力量的养料。 故而他只是摧毁了武阳的二十八座圣山,保留了包括幽云以及大辽的十余座圣山的存在。以此确保这为神祇不会在一朝一夕间冲破封印降临,而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吸收消化这神灵的力量,以为后面控制神灵做好准备。 虽然这些后手对于周珏而言,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但这后手,却让这位神灵没有办法在得到李丹青的身躯,并且从之体内复活后,施展自己的手段,去对抗的李丹青。 如今的他在将李丹青吞噬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不断的催动那黑暗力量,让其以更快的速度消耗李丹青体内的星辰之力,以敢在李丹青让星辰重新照耀世间之前,将这威胁抹杀。 但这也等于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旁人的手里,这样的处境,对于高傲的神灵,或者说曾经的星辰意志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他的双眸在那时变得血红,目光死死的盯着李丹青,像是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一般。 “可就算是这样,这些星灵也都孱弱无比,你觉得你靠着他们这孱弱的力量,以及你区区凡人的身躯,难道就能沟通到星辰?”黑影寒声问道,语气咬牙切齿。 李丹青却是淡淡一笑,应道:“阁下应该是知道的,我可以做到。” 李丹青这话出口,那黑影顿时沉默。 这一点,李丹青说得一点都没错,他确实觉得李丹青是可以做到的。 虽然这很不可思议。 沟通星辰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古往今来,有史记载的数千年时光中,惊艳绝伦之辈数不胜数,但能靠自己的本事开辟圣山者却寥寥无几。 这其中的难度可见一斑。 而李丹青即使有星灵相助,想要凭一己之力做到这一点,也极为困难。 放在寻常时候,如果有人这样告诉黑影,他一定会白他一眼,再骂上一句白痴。 可眼前的家伙是李丹青。 从这家伙踏入西境四郡之地后,黑影便一直暗暗注视着这个凡人。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当然也会有事物,可一旦他选择放手一搏时,往往便有了十足的把握。 哪怕此刻,黑影依然想不到对方到底要如何去做到这件宛如天方夜谭的事情,可在心底,他却已经默认对方有这样的本事。 而黑影的沉默,落在李丹青的眼中,李丹青却只是淡淡一笑,却并未在这时再去出言嘲弄亦或者挑衅。 就好像在他看来,这样的事情无关痛痒。 他的双眸在那时缓缓合上,浑身的气机一凝,某种法门便到了蓄势待发的地步。 黑影见状,脸上的凝重之色化作了惶恐,他赶忙言道:“停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我是被群星放逐的意志,数千年前,机缘巧合降临到此地!” “我拥有无穷的寿命,我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去慢慢寻找其他的居所,只要你放我出来,我可以给你无穷的力量,与星辰媲美的寿命。你可以在这个世界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而我也不会在对它染指半点!我们是可以让事情两全其美的!” 这时,黑影的语气急促且慌乱,他俨然已经乱了方寸。 在说出这番话后,他目光焦急的看着李丹青,想要从对方的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但遗憾的是,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旋即便摇了摇头:“阁下。” “为了活下去,人可以在那时付出任何东西,但一旦脱离了险境,曾经的承诺就会变得一文不值,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李丹青的反问,让黑影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可以发誓!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他焦急的说着,想要表明自己的决心。 但李丹青却没有了半点再听下去的心思,他只是摇了摇头,便再不理对方半点,沉下心思,催动那法门。 一道气机在这时自他体内荡开,涌动向站在他身前的烈阳星灵。 而得到这股气机加持的烈阳星灵,身躯一颤,她周身萦绕金色的光芒猛然大作。 金色的光芒在那一刻宛如化为了实质,朝着四周涌出,将缠绕在她周身的各色光团笼罩其中。 随着这些金色光芒的涌入,那些光团之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一般,也在这时纷纷发出耀眼的光芒。 而那些光芒似乎也有着自己的灵性,在涌出的刹那,便去向之前被李丹青唤出名讳的青竹夏弦音等人。 它们仿佛是在挑选自己中意之人,各色光芒在众人的身上流转,不断的落在众人的身躯之上,而一旦被那光芒所选定,那流光就会涌入对方的体内。 同时散发出这光芒的光团也会在第一时间来到被选定之人的头顶,涌入对方体内。 而随着这样异象的发生众人身上的伤势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所治愈。 只是眨眼的光景,众人身体便恢复如初,就连体内的灵力也恢复到了最巅峰的状态。 诚如李丹青自己所言,这些光团便是之前陨落圣山的星灵。 他们虽然虚弱,但李丹青却将自己体内之前炼化的神灵之力灌注到了烈阳星灵之中,而因为黑影的本质就是星辰的缘故,这股力量很轻易的便被烈阳星灵转化,将之化为星灵之力,再灌注入众星灵的体内,让他们恢复了些许力量,以此挑选出合适的人选,作为圣山的继承者。 是的。 李丹青要做的,不仅仅是沟通星辰。 星辰寂灭源于圣山崩塌。 而圣山便是封印这黑影的依仗,李丹青想要解决这麻烦,就得再造出二十八座圣山。 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狂妄之举。 但李丹青却目光坚决。 “诸位!请摒弃外物,屏息凝神,尽可能的感应星辰的存在,与之沟通,将之召唤到此间!” “此刻天下存亡尽数悬于诸君之身,请诸位定要全力以赴。” 李丹青如此言道,而众人听闻了一番之前李丹青与黑影的对话,虽然惊骇于李丹青的决定,甚至不烦有人在心头暗暗觉得不可思议,但走到这一步,众人也没有了半点的迟疑,纷纷朝着李丹青重重的点了点头,旋即便沉下了心神,在原地盘膝坐下,依照李丹青的意思,进入了那物我两忘之境。 见众人如此,李丹青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转头看向眼前的烈焰星灵。 他的目光在那时变得复杂了些许。 化作姬师妃模样的烈阳星灵,似乎也感受到了李丹青投递来的目光,她同样在这时转过身子,看向李丹青。 这时的李丹青,脸上没了方才面对黑影时的淡定与从容,他的眉宇间充斥的是一股浓郁的忧伤。 “没关系。” “对于星灵而言,生与死其实并不是一个需要界定的事情。” 烈阳星灵似乎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在那时笑着言道。 她生得与姬师妃如出一辙,那一笑自然也是百媚丛生,美得不可方物。 而他越是如此,李丹青的心头便越是难过。 就像黑影所疑惑的那般,一个凡人靠着行将就木的星灵,想要沟通二十多枚星辰,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想要做到这一点,确实需要付出代价。 起先,众人都以为,这代价是他们这些自己的性命,而直到烈阳星灵的话响起,众人方才意识,需要牺牲的似乎是眼前这位星灵。 但他们却不能去说些什么,因为他们直到沟通星辰已经走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他们要做的是,沉下心神去感应星辰的存在,以期让烈阳星灵的牺牲不会白费,这才是他们能为烈阳星灵做的最大的回应。 “虽然有些苍白,但我还是想要代这天下,代这芸芸众生,说声谢谢。”李丹青言道。 随着圣山的崩塌,繁星已经难以在茫茫星河之中寻到这方世界的位置,想要让星辰感应到这方天地的存在,李丹青需要的不仅仅是星灵的牵引,更需要一个气机,去让星辰们感知他们。 就像是给迷航的渔船一座灯塔一般。 烈阳星灵便是如今那些星辰的灯塔,让星辰们看见此方天地,他们才有可能感应到星灵们微弱的呼唤,降临此间。 而成为灯塔的方式…… 便是一场盛大且华丽的…… 死亡。 第三百零二章 星光再临 对于星灵这样的存在而言。 死亡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他们并非绝对意义上的永生,但确实可以活上很久很久,那样的久,对于寻常生灵而言,确实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但星灵确实会死亡。 星灵的本质是意志的具象化。 当他的力量得不到补充,其意志就会被不断消耗,虽然这个过程极为缓慢,但当意志耗尽时,星灵也是会死去的。 不过这个过程,会在以千年甚至以万年为单位的时间中缓慢发生,并无波澜可言。 可如果一位星灵,选择以近乎自杀似的的方式,将自己的意志完全释放出来。 强大的意志波动,会如同在湖面扔下一颗石子一般,荡起的涟漪,足以传到星空的彼岸,让那些迷失的星辰注意到此方世界的存在。 哪怕只是一瞬。 也足以让星灵选中的传承人们,与彼此的星辰再次建立好联系。 而这,就是这个世界,如今唯一的希望。 也是李丹青与烈阳星灵需要去做的事情。 “没什么好谢的。” “跟着你的这些日子,虽然并不算长,对于星灵而言,这短短的时光其实不过弹指一瞬。但它足够精彩。” 烈阳星灵在这时言道。 说罢这话,她似乎也放下了所有的疑虑,她的双臂在这时张开,浑身金色的光芒如潮水一般涌出。 那是她在将自己的意志散发出来! 金色的光芒四散,朝着远方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 它们穿越了凶阴山的风雪,也穿过了西境四郡的荒凉,去往武阳,去往幽云,去往大辽。 它越过这世界的每一寸土地,看过这世界每一张生灵的脸。 然后,抵达星河,开玩不知名的远方。 “诸位是是时候了!”随着金光的涌动,烈阳星灵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模糊。 李丹青的心脏在隐隐作痛,但他却让自己冷静下来,朝着众人如此言道。 听闻此言的众人显然也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他们一咬牙,将自己的心神放开,开始感应那冥冥之中存在的星辰。 这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在大多数时候,哪怕是武君级别的强者也难以做到。 但在烈焰星灵,以及选中他们的星灵的加持下,这般天方夜谭的事情,却有了成功的可能。 可即使如此,也依然没有人就敢做下定论。 所有人都在这时,目光紧张的盯着在李丹青周围盘膝而坐的众人,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运,这个世界的命运都将在这时被牵扯其中,与之息息相关。 当然,同样紧张的也还有那位被封印在此地,等待着出世的神祇。 黑影的眉头紧皱,死死的盯着李丹青周围的众人,他浑身的黑气翻涌得格外剧烈,就好似随时会爆开一般。 但他在完全出世之前,却并没有办法干预眼前的一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方才还喧嚣一片的凶阴山巅,在此刻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烈阳星灵周身的金光还在不断四散,而随着这样的变故,她身躯上的光芒却也渐渐暗淡。 朝着星空传达自己的意志,本身就是对她生命的透支,这样的状况每持续一刻,她便越虚弱一分。 不过十余息的光景,烈阳星灵的身躯已经变得极为暗淡,像是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一般。 但青竹等人还在盘膝沉眸,并无半点动静。 哪怕是李丹青,在这时也皱起了眉头。 在感应到白狼亡魂体内有星灵存在后,烈阳星灵便与他说起了这个计划。 虽然烈阳星灵言之凿凿,但李丹青还是听出了这个计划背后的不确定性。 但对于李丹青的疑虑,烈阳星灵只是一句话,便将之打消。 “总要试一试。”她如是说道。 没有人喜欢坐以待毙,也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 李丹青认同了这个逻辑,但即便他在心底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切就要发生时,李丹青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可烈阳星灵却丝毫没有犹豫,她还在不断的释放着自己周身的意志, 就像是要燃尽自己最后一丝力量一般。 那其实并不是特别长的一段时间,不过二十余息的光景,可对于在场的每个人而言,每一息都如此难熬。 他们都抬头看着穹顶,抱着希冀,希望下一刻那漆黑的夜空中,会有星辰的华光洒下。 但随着时间的过去,青竹等人的额头上冷汗淋漓,却并无一人能真的召唤来星辰的星辉,反倒是烈阳星灵的身躯愈发的模糊,几乎已经到了快要微不可查的地步。 众人的心渐渐被绝望填满,而黑影的脸上,方才弥漫的紧张之色,也舒展了不少。 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担忧确实有杞人忧天的嫌疑。 李丹青这家伙,古怪不假,但终究只是个凡人,这般痴心妄想的举动,想要成功绝非易事。 念及此处,黑影又瞟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地步的烈阳星灵,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哼。” “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些。” “区区凡人,如何能与我对抗?” “妄图逆天改命,但终究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他如此言道,身子朝前迈出了一步,此刻不仅是烈阳星灵的状况让人担忧,李丹青的处境同样也危险万分。 他体内的星辰之力在十息前已经耗尽,黑暗力量再次朝着他的身躯攀升,很快便越过了他的胸膛,来到了他的颈项处。 再过十息不到的时间,这股黑暗力量就会将他吞噬,那时黑影就将降临此间。 而一旦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星辰照耀下来,恐怕也难以将这神灵封印。 一切在这时似乎已经成了定局再无转机可言。 可就在这个档口,那身躯已经模糊不清的烈阳星灵,忽然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缓缓抬起头看向穹顶。 而正竭尽所能嘲弄着李丹青的黑影,也似乎有所感应,他的脸色一变,抬头同样看向天际。 那时,无垠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亮起。 璀璨的光芒在一阵闪烁不定后,猛然大作,照耀向此间! 最终章:星光璀璨「Рo1⒏run」 那是星光! 只是一瞬间,在场众人都回过了神来,他们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穹顶之上,一道雪白色的光芒亮起,照入此间落在洛安安的身上。 是凤鸣星! 而这仿佛是吹响了某个号角一般,越来越多的星光一道接着一道的亮起,镇龙星的华光落在了姬师妃的身上,桑星的流光照耀在夏弦音的身躯之上,白龙山的星光落在青竹身上。 一道道星辰亮起,一道道星光落下。 二十多道光柱,宛如打开了天与地的通道,一道道落下,伴随着的还有磅礴的星辉从那光柱中升腾而起。 星辉四散,其中的气息浓郁得宛如结成了实质,星辉所过之处,漫天的飞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伤痕累累的众人,被星辉拂过,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 凶阴山开始颤抖,一道道山体从原有的山体中拔地而起,被星光笼罩的众人,在这时也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所牵引,身形被高高托举,在星光的牵引,飞升落在那一道道巨大的悬空的山体之上。 二十余座巨大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众人盘膝而坐,身形沐浴在星光之下,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神圣而强大,就仿佛是神灵降临一般,让其余的众人在感受到这股气息的同时,心头生出一股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寒意消退,暖意袭来。 众人的心头火热,在经历漫长的绝望之后,他们终于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而有人欢喜有人愁,众人欢欣鼓舞,可那黑影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今日得到了冲出天日的机会,可眨眼的光景,李丹青便凭着区区一介凡人之躯,召唤来了那些本应寂灭的星辰。 而随着这些星光的落下,那被破开的封印再次被加固。 而是多座悬空的圣山之中,一道道各色的玄妙符文涌出,然后去向那黑影的周身。 黑影的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不!”他怒吼道,显然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 但那些落在他身躯之上的符文,却带着某种超越力量层面的魔力。 他们不断从光柱中涌出,然后奔涌着落在黑影的身躯之上。 每一道符文的落下,那黑影的身形便会被压缩一分,他嘴里的哀嚎声也会剧烈一分。 而随着穹顶之上的星光一息浓郁过一息,那不断从光柱中涌出的符文,数量也愈发的密集,同时符文之中所裹挟的威能也更加的强大。 不过数十息的光景,那黑影的身躯之上,便被镶嵌满了各种晦涩难明的符文。 他的身躯不断的翻涌,真正黑气从他的身躯上溢出,就像是被滚烫的火焰灼烧着的霜雪,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众人见到这幅场景,自然没有人会去在意这黑影此刻遭受的麻烦,相反,这样的场景,他们看得格外的开怀,而黑影如此狼狈的表现,似乎也是在告诉在场的众人,这场关乎整个世界数以百万计的生灵安危的劫难,终于算是落下了帷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那漫天的星光在某一个抵达了璀璨的顶点,众人立身之处,被照耀得宛如白昼。 而当璀璨的星光大道顶点,那被镶嵌在黑影周身的符文也密密麻麻,他的身形已经被压制得只有寻常人大笑。 并且身子摇摇晃晃,变得模糊不清,似乎随时都会散去一般。 瞥见此景的李丹青终于是松了口气,他看向眼前空荡荡的地界,那里曾是烈阳星灵所站立之处,而此刻,这里再也没有对方的身影——她已经耗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量,给这方天地求来了一丝生机。 李丹青当然明白这一切,就是烈阳星灵所想要的,可就算她真的做到了,可李丹青的心头还是不由得有些难受…… 他怅然的看着的场景,心头思绪万千。 轰! 可就在这时,一声闷响却忽然传来,李丹青抬头看去,入目所见的场景,让他心头一颤。 本应该被彻底压制的黑影,身形却忽然暴涨,滚滚黑气从他的体内涌出,被烙印在他周身的符文,被纷纷震开。 周遭悬空的圣山,仿佛感觉到了这黑影在这一刻所迸发出来的力量,山体摇晃,而头顶的群星更是随即闪烁不定。 这般异象落入众人眼中,众人方才平息下来的心思,顿时又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会?”李丹青更是脸色难看,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目光直直的盯着眼前的黑影,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之色。 黑影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嘴里发出低沉的笑声。 “确实有些本事,本尊有那么一刻都觉得自己已经输了,但好在,作为凡人的你,终究是没有抗衡神灵的能力!”黑影低沉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不可思议道:“二十八座圣山再次降临,你不应该还有对抗的能力……” 他这样说道,可话说着说着,自己却沉默了下来。 想要再次封印这神灵,需要二十八颗星辰再次降临,可想要让迷失的星灵再次感应到这方世界的存在,烈阳星灵需要牺牲自己,那二十八颗星辰便少了一颗…… 这神灵的力量强大,他已经到了出世的边缘,想要将之封印,任何星末一点的力量缺失,对于这件事情都是致命的,都是足以让众人都前功尽弃的…… 李丹青忘记了计算这一点。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眉宇间更是写满了绝望之色。 “作为一个凡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但也到此为止了。”黑影冷笑着说道,他的目光之中写满了嘲弄之色,似乎很享受此刻这绝境逢生的际遇,当然也很享受此刻李丹青众人眉宇间的恐惧与不甘。 他浑身的黑气再次奔涌,他本来已经退去的黑色事物再次开始朝着李丹青的身躯攀爬,而这一次,它们的速度更加快,只是说话的功夫,便越过李丹青的双足,来到了李丹青的腰身,依照着这样的速度,不过十余息的光景,李丹青便会被彻底吞噬,而那时,黑影也会以自己完全的力量形态,真正意义上的降临此间。 而相比于之前,此刻的李丹青与众人的手里,似乎再也没有了半点还能威胁到眼前这邪神的手段。 众人的神情难看,脸上写满了绝望之色。 而这样的绝望落在那黑影的眸中,他眸中的得色更甚了几分:“区区凡人,所行之事本就痴心妄想,走到这一步,也是汝等咎由自取!” “待我降临之时,汝等都当以死为祭!” 他这样说罢,周身的黑气弥漫开来。 李丹青的身形虽然还没有被完全吞噬,但也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关头,黑影的力量得益于此,已经可以展露些许。 “该结束了。”黑影如此说道,他的身形在这时渐渐凝实,脸上的张狂之色也在这时被收敛,他似乎准备用一种足够庄重的方式去迎接自己的新生。 凶阴山巅黑气再次弥漫,本已消散的风雪亦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悬在众人头顶的二十七座圣山在这时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坠落,就连穹顶之上的星辰也开始变得忽暗忽明,像是被这漫天的黑气所压制。 众人瞥见此景,心头方才升起的希冀,在这一瞬间尽数破灭。 “不!” “你还没有赢!” 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嗯?”黑影一愣,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此刻的李丹青浑身被黑气包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彻底吞噬,这般处境的他,说出这样的话,放在寻常时候,是很难有半点说服力的。 但黑影却眉头一皱,或许是见识过李丹青手腕的关系,他脸上的神色并不轻松,甚至隐隐有些凝重。 但他似乎并不愿意表露出这样的心思,只是言道:“就凭你?” 李丹青不语,只是在这时缓缓合上了双眼,那一瞬间,他的眉心一道金色的印记亮起,同时数道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虚影从他的体内浮现。 那是无邪躯! 而无邪躯在涌现的那一刻,还不待黑影搞明白李丹青到底葫芦里买的是些什么药时,李丹青体内便有一道气机荡开,数道无邪躯的身子便在这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他在毁灭自己的无邪躯。 这样的行径多少有些古怪,毕竟无论再相信李丹青的人,在这时也很难想到,这般不着调的做法与改变眼前的天塌之事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但随着那些无邪躯的消散,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却忽然从那消散的残骸中涌出。 众人之中稍稍有些修为之人,便感受到了,这金色事物之中所包裹气息与方才的烈阳星灵可谓如出一辙。 那时烈阳星灵的本源之力! 众人之中很快便有人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初为了帮助李丹青修行那思无邪的功法,在制造无邪躯的时候,烈阳星灵曾将自己的些许意志一并注入这无邪躯中,后来为了消灭那些大辽亡魂体内的黑暗力量,她又加固了不少本源之力进入这些无邪躯。 故而此刻随着无邪躯的消散,所凝聚出来的烈阳星灵本源之力,数量不菲。 “你想靠着这些本源之力召唤烈阳星?”旁人还不明所以,但本质上乃是被放逐的星辰的黑影,却一眼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 而意识到李丹青心思的他,非但并无半点慌张之色,反倒在这时平静了下来。 “病急乱投医罢了!”他冷笑言道:“星灵真正特殊的地方是在于他的意志,这股力量稀薄不说,且根本没有包含半点烈阳星灵的意志,就像是一个人恐有躯壳没有灵魂一样!凭他,你无法扭转乾坤!” 黑影冷笑着做下了定论。 而听闻此言的李丹青却淡淡一笑,他言道:“我就是意志。” “嗯?”黑影又是一愣,但这一次,他却再也没有办法如之前那般嘲弄李丹青。 “你作为意志?” “我作为意志。”李丹青笃定的应道,说完这话,他侧头有看向周遭的众人,众人在李丹青的帮助下,得到了星灵的认可,此刻都坐于各自的圣山之上。 他们也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也在这时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的目光平静,但瞳孔的深处,却又莫名的光彩闪动。 众人的心头一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无碍。” “总好过大家都死了。” “能与诸君同行一路,李丹青甚是荣幸。” “但天下没有不散宴席,终是到了道别的时候了。” 李丹青轻声言道,他的语气平静,可从嘴里诉说出来的话语,却让众人心头动容。 “世子!” “少主!” “将军!” “院长!” 各种声音从众人的嘴里吐出,他们都直勾勾的看着李丹青,眉宇间写满了不舍与悲痛之色。 但却没有人能在这时说出半句阻挠李丹青的话。 因为所有人的明白,这是唯一的选择。 李丹青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再次看向黑影。 黑影的脸色难看,他颤声道:“你想把自己的意志融入这本源之力中,让自己作为星灵来得到烈阳星的回应!” “你可知道这样做了,就算你成功了,你的意志也会在一瞬间被烈阳星辰那强大的星辰之力所摧毁,理会万劫不复……” 黑影大声的说着,试图以此震慑住李丹青,但他的话还未说完,李丹青的嘴角便勾起一抹笑意。 下一刻,那团汹汹燃烧的本源之力猛然涌入他的身体。 他的周身顿时爆发出一股璀璨的金光,而与以往不同的是,李丹青并没有半点用体内力量抵御这股星辰之力的意思,反倒任由他在自己体内肆掠。 他放开了自己的神河,让本源之力涌入其中,将自己的意志注入。 旋即,他的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人的意志其实是极为脆弱的东西,暴露在力量面前,失去肉身的庇佑,实际上是不堪一击的。 也是李丹青的意志足够坚韧,方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彻底奔溃,可饶是如此,那股宛如钻心一般的痛楚,却已让李丹青面色惨白。 但他却咬紧牙关,让自己慢慢习惯那份痛楚,然后用尽全力,学着烈阳星灵那般,开始释放自己的意志,以此感知到了烈阳星灵的存在。 那是极为短暂,但对于李丹青而言,却同样极为煎熬的数息时间。 李丹青每一息都在遭受宛如凌迟一般的巨大痛楚,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痛楚,很快便有了回报。 穹顶之上,忽然有一道金色的光芒亮起。 金光照下的瞬间,李丹的身躯一颤,他脚下的地面一道巨大的山脉拔地而起。 是烈阳星辰! 第二十八座圣山升起! 周遭本已在黑气的翻涌下,而忽暗忽明的星辰,在那是一瞬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漫天的星光再次亮起。 璀璨的星光亮起,二十八座圣山之上,一道道符文再次涌动,而这一次与之前不同,那些符文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涌向黑影,反倒彼此纠缠。 相互交换,然后化作一道金色的巨大符文,一道道晦涩难明,但却隐隐涌动着可怕规则之力的波纹从中荡开,每一次波纹的迭荡,当让在场的众人心头发寒。 那是一种已经超越常理的力量。 轰! 而就在众人为此心生敬畏与震撼之时,那道由二十八道星辰之力凝聚而成的符文,猛然落下,重重的落在了那黑影的身上。 黑影的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下一刻他的身形被打散,已经凝聚成型的躯体之上黑气漫开,然后被那金色符文吸纳入其中,在一声哀嚎之后,他彻底失去了踪迹,被完全吞纳入符文之中。 下一刻,符文便裹挟着黑气,遁入世界深处,消失不见。 漫天的风雪散去,星光照入天地,二十八枚星辰闪烁,寒意也随即散去,寂灭的天地间在那一瞬间,又生机盎然起来。 “成功了……”有人站起了身子,感受着周遭吹来的暖风,嘴里喃喃自语道。 与之前的所有境遇不同,此刻那黑影已经失去了踪影,再次被压制在世界深处,而悬空的二十八座圣山也在这时缓缓落下。 巨大的轰鸣之下,一切也随着圣山的落下,而尘埃落定。 人群开始欢呼。 为世界的重生,为他们的新生。 但万人欢腾之中,青竹等人却缓缓站起了身子,她们的身形轻如鸿雁,出尘之相宛如天人。 他们来到了那最后一座圣山的顶端,围在了那处。 他们脸上的神情悲悯,眼前一位少年,枯坐此地,他浑身是血,不成人形,已无半点生机可言,但嘴角却带着一抹恬静的笑意。 …… 众人的欢腾在这一瞬间静默了下来。 他们都想了起来,眼前这一切,是因为有个人为他们抗下了所有,用他的性命作为代价。 他们都在这时抬头看向那座依然悬在半空中的山峰,看着那枯坐在山巅之上的男人。 而就在这时,漫天的星光忽然朝着一处凝聚。 星光汇集在一起,化作一道璀璨的光点,缓缓的落下,来到了那枯坐之人的身前。 众人皆不明所以,只是紧张的看着那道光点。 只见光点轻轻一颤,下一刻,便涌入了李丹青的体内。 众人一愣,不明白这到底是何意。 而就在这时,那垂头枯坐的李丹青的睫毛忽的颤了颤…… 那一瞬间,漫天星光璀璨。 世子缓缓抬头,朝着众人咧嘴一笑。 笑容与星光交错,美不胜收。 尒説+影視:p○18.run「po18r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