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深时见鹿》 Chapter1.序幕 b市初雪来临的前两天,正是多雨的时候。雨珠混着凉意砸在钢筋水泥上,刺骨的寒冷便渗进了高楼大厦里。纵然是张燕这种土生土长的b市人,也很难挡得住这凛冽的冬季。 所以,她用羽绒服和卫衣把自己裹成一团,迈着仓促的小碎步踏进了实习的单位。 这会儿正是乘电梯的高峰时段,她等了两波,终于踏进电梯轿厢里。 张燕看了会手机,听到“叮”一声,瞬间抬起头,只见显示屏上只有个位数,还不到她的楼层。她放下心,原想继续玩手机,可眸光一转,瞟到旁边的一角衣摆,瞬间站直了。 她心中咯噔一声,完蛋,她居然比领导来得晚。 正想着如何把自己藏匿起来呢,对方却看过来了。张燕盯着她,收在口袋里的手掌捏出了汗,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早上好。” 女人点点头,“早上好。” 张燕缩缩脖子,不知该说什么,等了会,见对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傻愣愣地沉默着。待电梯门又一次打开,她就小心翼翼地跟在女人身后进办公室。 办公室内,一如既往的安静。正当年末,要写的材料、开的会议格外多,没一个人是闲的,除了张燕。 作为一个实习生,张燕偶尔也有忙碌的时候,但绝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处于放养状态。不过她如今习惯了,整理完手头上的文件,就自个看书学习。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正捏着笔沉思,室内的气氛忽然活跃起来。她的耳朵灵敏地启动,将旁边的两个同事闲聊的内容纳入耳中,她们谈话涉及的对象恰好是领导。 虽说是闲聊,但能进这个部门的都是高学历人才,因此,聊的不是闲话,只是碰巧谈几句领导的学历背景。 领导是海归,这是张燕知道的。 领导是m大的数学博士,这是张燕不知道的。 那边谈着,一个女同事突然唤了张燕一声,笑道,“说起来,副处算你的学姐。” 张燕挠挠头,“学姐?她不是a国m大的?” 女同事说,“本科q大,m大的全奖phd,好几篇顶刊呢,你可以搜搜。” 女同事旁边的男同事也笑了笑,补充道:“据说还在m国的时候,某企业曾给她开出叁百万美金的年薪,她看都不看回国来了。” 张燕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天之骄女了,然而她仍觉得自己和这位学姐一比,相形见绌。这实在过于优秀了,叁十出头有这等成就,可不是一般人能行的。而且,领导还很有抱负的样子,要知道不算隐性福利,这儿年薪也不过就那二十来万,在这个人均gdp十七八万人民币的时代,随便去个私企混两年都不只这价格,来这根本是为爱发电的,怪不得常听一些同事说上头很看好领导。 张燕的午饭一般是自己到食堂吃,毕竟她年纪小,跟周围的人硬凑一块也是尴尬,不如孤芳自赏。 部门氛围尚可,张燕又是个实习生,大家或多或少都照顾她,因而她总是第一个溜去食堂吃饭的。 这不,十二点不到,她已经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岂料,她这边脚没迈出去,那边一上午不见人影的领导走出来淡淡地说了句,“中午大家一块吃饭吧。” 大多数时候,张燕是不参与他们的聚餐的,可今天领导注意到了她,她直接被叫住,唯有一块去。 而且,不知怎么的,还坐在领导车的副驾驶上。 她紧张兮兮地僵坐着,身旁的女人却是惬意,卷发慵懒地披散着,鼻梁上架着墨镜,手指一点,放了首经典华语抒情流行音乐。 一曲终了,许是不喜室内太过安静,领导发话了,语气平常,没什么起伏,“听说你是q大的?” “嗯。” 张燕点点头,对方也没看过来,不知她是点给谁看。 女人素面朝天,唇色偏淡。可无形之中散发出的气场,十根正红唇膏都勾勒不出。 “我也是,”她说,“其实我爸爸也是。” 张燕父母的学历都比较平凡,独独出了她这么根好苗子,“我爸妈都是普通人。” 领导莞尔,“谁不是普通人呢?不要妄自菲薄。” 她这话说得挺有意思,莫名安了张燕的心,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您是b市人吗?听着口音不太像。” 领导用余光扫她一眼,“我叫程璐,你应该知道吧,叫我名字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在部门里,人人都用职级称呼她,她听得别扭。 “嗯。” 张燕点头如捣蒜。 这小姑娘还是涉世未深的样子,程璐无意给她难堪,绕回原来的话题,“我母亲是h市人,父亲是b市人,可能中和了。” 还挺幽默,张燕忍不住笑了一声。 “早上通勤时间长吗?”程璐随口问道,“大冬天的早起比较辛苦。” “不算长,一个小时在b市,算正常水平?” 程璐微微颔首,“确实。” 她看着冷淡,实则是很会聊家常的人,一下子把小姑娘的话匣子给打开了,一来一往的,聊得算那么回事。 临下车前,程璐还谈及亲自带她的事。 张燕最近分外闲,也有之前带她的老师不在的缘故,那老师受不了这工作的低薪,离职去私企了。如今的张燕等于是无人看管,四处徘徊,什么活都帮着做点,要是没人找,就只能闲坐着。 程璐本来都不知道,她是个大忙人,没那么多时间关注实习生的动态。亏得易泓跟她提了下,说他的小表妹在她这儿,让她帮着带,她才跟小姑娘聊了起来。 当然,她肯带,主要还是合眼缘。 至于易泓的因素,勉勉强强有一点吧,好歹他都是迄今为止最叫她满意的男友。 夜晚,易泓来了程璐的住处,彼时她还在写材料,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亲自带你的小表妹,还挺可爱的。” 易泓低低地“嗯”了一声,看着没什么表情,实则还是高兴的。程璐骄纵,要她低头说点好话真不是件容易事,这回跟他提起这事,等于是她先放低了姿态。 至于她为什么放低姿态,还要说起她的追求者了。其实,程璐还算是不好风月,可她这种有才有貌的,难免会有人惦记她。 惹得易泓不悦的是,她明知姓夏的对她念念不忘,还跟人走得近,弄到“小叁”跑到他面前耀武扬威,简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程璐刚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后来看他实在不高兴,就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她瞥了易泓一眼,知道他心情不错,“你的假什么时候休完?” 他的职业特殊,难得放出来几天,全搁她这了。 易泓自若地说,“还有两天,再陪陪你。” 程璐轻笑,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我可不需要你陪。” 他知道程璐嘴硬,总喜欢跟别人唱反调,走到她身旁,俯身轻啄她的脸颊,“我需要你陪。” “唔,”程璐若有所思,“当叁陪嘛……我很贵的。” 易泓被她逗乐了,她还真是嘴上没把门,什么都敢说,“行了,咱们出去吃?” 大冬天的,程璐实在不想出门,又寻思着家里还有食材,答道,“你不想表现表现?” 他挑眉,“你是不想出门吧。” 说罢,捏捏她脸上的肉,“懒虫。” 程璐摆摆手,“不出,不吃外卖,要不一块饿死,要不你去做饭。” 她横行霸道惯了,易泓拉不动她,任她摆布着,乖乖迈开腿去厨房做饭。 他这几个月一直在部队里待着,很多任务要执行,做饭的手艺有些生疏,四菜一汤做了差不多一小时。 程璐等得很辛苦,总感觉自己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易泓出来时,就见她捂着肚子瘫在沙发上,如同一滩烂泥。 他忍不住道,“燕子要是看到你这模样,大概不会想把你当偶像了。” 她放松的时候,就像一只美丽优雅的白猫,“怎么?小妹妹还在你面前夸我呢?” 易泓道,“四处夸。” 他顿了顿,笑吟吟地望着程璐,说,“看起来,她对你这个表嫂很满意。” 程璐闻言,起身冲他笑了下,却没接话。 易泓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挨着她坐下,揽着她的肩,说道,“说真的,璐璐,咱们要不定下来吧。” 一提这事,程璐就没那么爱听。她天生是不能安定的人,所以找工作也无所谓钱少事多,更无所谓与人斗还是与天斗,能供她折腾就行。 程璐的爷爷就曾说过她适合走这条路,甚至比她父亲更适合。因为她不是个安分的人,进取心强,脑子还聪明。而这条路嘛,别人都说安稳,但实际上要想走得好,坎坷可真不少,她这样的性格倒更能扛事。 不过她父亲其实很反对,觉得这不是适合她的好路子,在他看来,把她丢去国外都比在这好。 当然,程璐就是很能折腾,最后还是考到这来,升迁的速度跟坐火箭似的。她父亲最初还有意为难她,要她知难而退,没少给她下绊子,把程璐气得不行,给自己孩子找关系的不少,但找关系来整孩子的大概就她父亲这么一个了吧。后来,她是遇强则强遇刚则刚,她爹还是认了。 程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事业都不图安稳了,感情怎么可能会图安稳。她承认易泓还不错,然而她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事情没有兴趣,说句实在话,那多土啊。 更何况,她不认为她和易泓的感情有深到那个程度。要知道,她们也才认识一年半。 易泓看她的表现,清楚她点头的可能不大,为难地叹口气,“璐璐,咱们这种背景,你家的情况始终是少数。” 程璐知道他家给他很大的压力,可她不认为这是她造成的,她无需为此承担责任,“要是我的问题,我会解决,但这不是我的问题。我有我的生活方式,你应该尊重我,不是吗?” 易泓自然知道这怪不得她,始终是他在强求,可每到这种时刻,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程璐对他究竟放了几分心思。 他盯着她看了会,还是将视线自她精致的容貌上移开,不再提那件事了。 Chapter2 易泓跟程璐是一年前开始交往的。若要论相识时间,那就更早了,约莫是一年半以前的事。 一年半前,程璐在基层挂职,尚未调回b市。 她父亲有心要磨练她,托人把她分配去了较为偏远的地区。虽说如今已是二十一世纪中期,整体经济都属于发达水平,很多偏远地区已不似二十多年前那样闭塞贫穷,但生活设施、经济发展,甚至人口素质始终是比不上首都和沿海城市。 程璐家境优渥,父母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她去接触的人全是些高级知识分子、政治精英、成功商人,她学会的交际方式就都不太接地气。所以,她初初去到这偏远地区,和乡镇里的人打起交道来,着实有些头疼。 基层琐事多,接触的人也是叁教九流都有,那种一点事不顺心就破口大骂的不少,即便程璐是个数学天才,都很难即刻为这些难题寻找最优解。 好在她的个性坚韧,摸索着摸索着,慢慢就上手了。村里头的大爷大妈对她很是服气,觉得这小姑娘长得漂亮不说,做事还特有章法,以至于平时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找她调解。 搞得程璐哭笑不得。她母亲要问起她平时都在做什么,她只能叹息一声,说是写写材料、走访宣传以及充当街道调解员。 程璐的母亲就笑,让程璐好好干。她是半点都不担心的,甚至很满意,毕竟程璐如今这样,算是她的手笔。 当初,程璐的父亲其实并没有那么狠,崽是他一手拉扯大的,难免心软,只说要不把女儿弄到县里去,大概也够了。程璐的母亲一听,那可不成,撺掇他找人把女儿弄到村里去。 既然是女儿自己选的路,那做母亲的肯定要“大力支持”才是。 不过,为着这事,她和程璐的父亲都没少挨家里两位老太太的骂。程璐的外婆总说家里只有程璐这么根独苗,万一风吹雨打吹没了可怎么办。程璐的奶奶倒不这么说了,因为她那苗苗有叁四根,改成埋怨程璐的父亲不孝,让自己一把年纪还要为孙女操心。 弄得二人不堪其扰。 有段时间,程璐的父亲还真动摇了。幸亏程璐母亲看穿了他是宠娃狂魔的事实,及时地用“你要是敢把她弄回来,我就跟你分手”把人拉住。 不过,后来程璐父亲居然也有点受不了,明里暗里地说当妈的心狠。这下子成了叁个人成天在程璐母亲耳边唠叨,她烦都烦死了,索性离家出走,还放狠话说再闹她她就出去包小白脸。 程璐的父亲便威胁她说,她要是敢出去找,那个男人第二天就会人间蒸发。把她逗乐了,反正他又舍不得让她人间蒸发,那她有恃无恐。无论如何,她一顿闹,总算是把这事盖过去。 程璐并不知道一个下放挂职的事差点让她父母“感情破裂”,只知道她还要去听街坊邻居的扯皮,没少埋怨她爹给她找事。 她爹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原来他才是唯一的坏人,那母女二人倒亲亲密密的。 总之,那一年,在农村里挨家挨户敲村民门的程璐没了名校博士、天才少女的光环,也没了父母的庇护,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官。 这天,程璐骑着自行车下班,离家门还有一公里时,就见绵绵细雨从天而降。没过两分钟,雨珠变大,如一颗颗透明的葡萄,啪嗒啪嗒填满了整块陆地。 她起初没多想,这个省份位于中部,不是干旱的地方,下点雨不足为奇。可过了一个小时,这雨越下越大,直下个不停,她的一颗心还是悬了起来。 程璐见惯了风雨,因为她母亲是h市人,她未出国留学前,每年夏季都得往h市去住一两个月,h市多台风,刮风下雨是常事,她也不是没见过十六级的台风“咻咻”地刮,雨水跟瀑布似的往外倒。 这程度的雨本不能叫她担心。 但是,这儿不是h市,排水系统和避难措施无法跟城市比拟。况且,这里的地形险峻,多山岭,村子还是叁面环山,雨下到某个程度,必定会引发大规模山体滑坡。届时要是泥石流涌下来,又来个洪水,恐怕会出大事。 以往并非没有出过洪涝灾害。 程璐有些担忧,然而气象部门暂时没有给出任何提示,她当是杞人忧天。 两个小时后,雨势稍小,甚至短暂地停了下。程璐估摸着她确实想多了,放下心来,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小酌两杯,养出睡意就躺下了。 她自来到这,总能很快入睡,但睡得不死。因此,来电提示只响了一声,她的眼睛即刻睁开。 程璐清醒得快,坐起身来看眼时间,正是凌晨两点。她捏捏眉心,这么晚了还有谁会给她打电话? 她让手机助手接通电话,不待对方开口,说道,“有什么事吗?” 对方的声音模糊不清,带着点嘶嘶的电流声。 程璐蹙眉听着,听到“暴涨”二字,心下一个激灵,赤脚跑到窗边察看情况。她借着路灯的灯光瞄了一眼,就意识到不对劲,她这边地势已经是相对高的了,地上却还有一层积水。 她立即返回察看消息,十分钟前气象局给出暴雨红色警告。这下是来不及犹豫了,飞快地动起来穿雨衣雨靴,跑出去一看,积水果然已经到了脚踝。 程璐对这小村庄里的人口构成十分熟悉,先把能打的电话都打了,通知村民去最近的避险中心。又放心不下,琢磨着哪里老人孩子多,从家门口开始,开着迷你电动小汽车挨家挨户的通知去。 她冒着风雨敲开很多村民的家门时,对方都很惊讶,显然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过,由于他们对程璐十分熟悉,还是听她的话,利落收拾东西往高处的避险中心去了。 雨下个不停,不到半小时,地势低点的地方积水已到小腿。程璐知道排水系统可能已经崩溃,洪涝肯定会来。她暗暗叹气,无论人类科技如何发展,天灾要来,也还是抵挡不住。 正低落着,又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她记得这户人家是一位单亲妈妈和一个小女孩,急急忙忙地拍门。门开时,那位妈妈仓皇失措的模样在缝隙中显露出来,程璐也来不及说什么了,让她赶紧带孩子走。 那妈妈愣了愣,似是找到精神寄托,眼泪唰唰地流下来,说女儿高烧不退,家里没有交通工具,不知道怎么是好。 程璐看了看她怀中的小女孩,沾着雨水的手在干的衣服上蹭了两下,再去探小女孩的温度。这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烫得吓人。 她顿时发愁,现在人手不够,可还有些老人没通知到呢,即便通知了也要帮忙转移,这可如何是好? 她犹豫片刻,咬咬牙下了决定,以她一个人的能力不过是螳臂当车,眼下能救一个是一个,先带小女孩去医院再说。 她把母女俩弄上迷你小车,开车往避险中心的医务处赶,同时,给其他同事打了电话,询问情况,无一不是反映来不及了。 程璐其实心里清楚,不来点外援的话,今晚恐怕会很艰难。可这会从哪叫外援呢? 她细细思索,忽然动了心思,为一己私欲找关系是不好的,但若是为了别人的安危,那倒无伤大雅。 她父亲不也告诉她,做人要懂得变通嘛。 程璐开了全自动驾驶模式,空出一只手打电话,电话直达某位军区领导。她客客气气地叫了声叔叔后,便一通输出,叁言两语间,得到援助力量在路上的消息。 她又继续问大概到达时间,那位叔叔顿了顿,说是半小时左右,她才稍稍松口气。 那位叔叔和她父亲交情不错,听她的语气这么紧张,背景音又杂乱,不免担心她的安危,嘱咐她注意安全。 程璐不以为意,挂了电话后加速赶往避险中心。 她的迷你小车是防水的,虽然周遭水深,但开得还挺快,很快便到了。 她利落地抱起孩子下车,孩子的母亲就跟在她身后,目光直投向眼前这个年轻高大的女孩子。 程璐长得极美,即便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也无损她的美貌。而且她的容貌大部分遗传自父亲,五官属于有点棱角的,大气端正。加之母亲是个有名的女强人,耳濡目染之下,养出了她与众不同的气质,使得她的美成了种凌厉张扬的美。 但此时此刻,令小女孩母亲感到震撼的并非她的美貌,而是藏在她美貌皮囊后面的那份坚定,令人莫名安心。 程璐哪知她的所思所想,迅速把小女孩送到护士手中,转身便出去了,连一句废话都不曾多说。她的脚步匆匆,人正要蹿出医务处,就见一行人送一位伤者进来,其中有医务人员、家属,以及两名军人。 她的目光下移,定睛一瞧,地上还有几滴血迹。 程璐定不下神,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她的忧虑太重,再加上刚刚淋过雨,浑身上下湿透了,身体不由轻颤,鼻腔泛痒,很快就打了个喷嚏。 那两名军人并未跟着去急诊室,只送到门口便准备离开,听闻动静,都朝她看过来。 程璐向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她挂记着村里的情况,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往外走。岂料,不待她多走两步,眼前就发黑,需要撑着栏杆才站得住。 程璐猜是低血糖发作了,顺势蹲下,手指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她的大脑昏昏沉沉的,但还惦记着些事,缓了一会便站起来,不待她伸腿,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程璐回首,是那两名军人中的一名。方才隔得远,她没怎么看清他的样貌,现在仔细看了,才发觉是那种过目不忘的长相,因为他生得太端正。 纵然是程璐这种被美男抚养长大的人,都无法否认他的容貌很出色。 “擦擦吧。” 他端详着眼前的女人,她柔软的发丝黏在脖颈上,看着很是狼狈,但一双眼睛出奇的亮。他心中一动,抬起手,将干净的毛巾递给她,“擦擦吧,去换套干净衣服。” 程璐接过毛巾擦头发,却没有接受他的另一个提议。 她很犟。 男人意识到这一点,淡淡地说,“你放心,我们会跟进救援工作。” 程璐擦头发的手一顿,瞥他一眼,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是强弩之末,不想给旁人添麻烦,还是听从他的建议,自己去中心找干净的衣服换上。 她换好衣服,再出来时,那个男人应该是执行任务去了,已经不见踪影,她没多想,绕去查看物资。 Chapter3 次日的太阳升起,倾盆大雨终于转成牛毛细雨,然而洪水未褪去,一股诡异的土腥味笼罩着这个原本宁静的村庄。 程璐知道至少得等上几天才有让村里的居民们回家的可能。这倒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避险中心是这几年新建的,设施好,人们无谓在这多住两叁天。 但一想起这事,程璐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计算经济损失。 其实这个村不大,直接经济损失撑死几百万。若是程璐没来这里挂职,她必定不会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毕竟她母亲是富婆,随便给她买套房子都是千万起跳,自小到大,她就没为物质方面的问题烦恼过。 可她来了这儿,想法就不一样了。 程璐犹记得,她上六年级那会,中部的n市碰上很严重的自然灾害,她父亲连夜赶去,待了将近半个月。回来之后,人憔悴许多。再教她念《离骚》时,读到那句“哀民生之多艰”,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她那时体会不到父亲叹息声中的深意,只觉得奇怪。 她年纪虽小,但很懂大人的那点事。在她看来,屈原的原意是感慨自己的人生道路艰难,而她父亲嘛,正如她父亲的朋友所说,他仕途顺风顺水,有自己爱的女人相伴,还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可以说是人生赢家。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必要为自己的人生感到哀伤? 如今,她领悟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此民生非彼民生。 仔细回想,亏得来了这里,当初她想不明白的许多事都有了答案。 程璐现在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她双亲是有远见的。尽管村里比起城市清苦一百倍,但也清净许多,能让她体会人间百态。 想着想着,程璐垂首,看了眼申报补偿的页面,估摸要填上几百份,一时半会根本搞不完,索性起身去外面的食堂先用午餐。 程璐已经十六个小时没用过餐,不闻着饭菜的香味还好,不觉有什么,一去食堂嗅到浓浓的酸汤牛肉味,瞬间感觉饥肠辘辘,忍不住直咽口水。 馋虫挠得她心痒痒。 她火速端盘子,一个闪身挤到队伍的最后面等打饭大叔投喂。她长得高大,一米七七的身高往那一站,无异于鹤立鸡群,格外瞩目。以至于她前面那有老花眼的隔壁王家奶奶仅靠着余光瞄到的影子,都能认出她,并热情招呼道,“闺女,你到前面去,你先吃。” 程璐连忙摆手,“咱们还是要按顺序来。” 奶奶才不跟她客气,拽着她的手硬逼她插队,“诶,好姑娘,你昨晚肯定累坏了,赶紧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程璐知道她是好意,不好拂逆,又实在不好意思插老人家的队。两难之间,她选择继续推辞,“别别别,您先,耽搁两分钟而已,不碍事。” 王奶奶一听,那哪行,昨晚要不是有这个姑娘过来通知,她和老伴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她也不说废话,顺手一拽,把程璐拽得一个踉跄,直滑到她前面去。 程璐实在没想到年过七旬的奶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愣是定在那里,呆滞半晌,终究应下来,“行吧,我排这边,您老别折腾了。” 王奶奶闻言,眼角的细纹略深了些,操着口带点乡音的普通话,满意道,“这才对嘛。” 二人拉扯的动作有点大,王奶奶还是大嗓门,这么一来一回的,早引来了许多居民的侧目。认识程璐的也觉得排在她前面不妥,要主动让开让她先打饭。 程璐都傻了,不曾想过简简单单的排队竟会变得如此复杂。她是不乐意插队的,无论是何种形式。再者,她做的是分内之事,在其位谋其政罢了,哪里好去担这么多群众的好意。 她好说歹说,始终没能把一众居民劝住,大家七嘴八舌的,乱拳打死她这个惯会诡辩的老师傅。她迫不得已,被人群如赶鸭子一半簇拥到前面去。 程璐再厚的脸皮都遭不住这尴尬的一幕,暗暗地叹息,再抬首时,勉为其难地冲打饭大叔笑了笑。 大叔同样是村里人,知道昨晚情况有多凶险,况且方才人群围着程璐一顿夸奖,他又不是聋子,听得一清二楚的,心中很是触动。这会见着她,便客客气气的,还特意给她打了份超量酸汤牛肉,满满当当的,只要人稍动一下,那热乎乎的汤汁就能从碗沿溢出。 程璐没什么好说的了,千言万语,都道不尽她的感动。她连说好几句感谢的话后,摸到一个无人的小角落去干饭。 她吃饭的速度并不快,细嚼慢咽是刻在她基因里的行为守则,因而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夹了半天,那碗饭都不见消下去多少。 程璐是有点着急的,她那边的事务多,得赶紧处理。所以,她心里念着,吞咽的动作就也大了起来。可她并不熟悉这种进食方式,成功地呛到自己。 她咳了好几声,辛辣的味道在她喉咙里弥漫,刺激得她眼泪直流,一双明眸很快就睁不开了。找纸巾擦眼泪这一简单的流程,顿时难得堪比手动拼一万块拼图。 程璐又不敢伸手去揉眼睛,唯有硬扛过去。 她感受着火辣辣的刺激,直觉得鼻涕也在漫漫淌出,这失态的一幕,程璐想想都要发疯了。她还是无法坐以待毙,倾身往前面胡乱摸索一番,差点没打翻酱油瓶。 关键时刻,她的手心一痒,似有羽毛般轻盈的物品掉落在她手上。紧接着,她听得一道熟悉的男声,“你似乎很擅长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程璐的记忆力好,很快辨认出声音的主人,她飞快地擦掉不住往下掉的眼泪,眼睛微眯开一条缝,缝里是光影勾勒出的轮廓,“也许是因为你很喜欢看我出糗,所以记不得我不狼狈的时刻。” 对方轻笑,程璐听着他的声音,脑中回荡着一句“大约春光正年轻着”。她一时记不太清这话的出处,好一会儿才想起,原来是源自那春风沉醉的晚上。 “我叫易泓。” “程璐。” 程璐的眼睛能睁开大半了,就基本将眼前男人的特征和容貌纳入眼底。他应该是正处于短暂的休息时间段里,没穿军装,周身还有股淡淡的雪松香味。她猜他是刚洗完澡,才会有这么明显的香气。 他穿得休闲,但许是身型挺拔高大,凛然正气总不自觉流露出来。况且他人还俊俏,完全称得上一表人材。 “哪个璐?” “哪个泓?”程璐微微侧了侧脑袋,半点亏都不肯吃,“是你先开的头。” 男人又是一哂,“一泓秋水一轮月。” “唔,那不太衬你,”她眼里还泛着红血丝,但已无大碍,红通通的双眸盯着易泓,活像是兔子的眼睛,”小气了点。” 易泓不置可否,“哦?这么说来,在你眼里,我是个大气的人。” “从事这种职业,不能太小气。”程璐意有所指,碰巧对上男人满怀促狭的笑眸,一时冲动,说,“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就这个鹿。” 易泓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自然地接话,“衬你,小鹿灵动。” 程璐瞥他,“我以为你是好心,还想请你吃顿饭,结果居然是来找我茬的。” 易泓原来真是好心,他进来时碰上了程璐被众人包围的那一幕,他就在外面看了会儿,不免对她生出点兴趣。凑巧,他打完饭路过她的位置,又见她脸皱成一团,像个好捏的包子,才停下帮她一下。 “好心当成驴肝肺。” “嘿,”程璐笑了,“你这人,怎么还带骂人的?” Chapter4 易泓只笑着,不说话。他的眼睛偏细长,眼尾深,笑起来时,眼底似有一汪泛起圈圈涟漪的江水。但他的眉毛比较浓,曲线起伏,且有棱角,难免显得亲和不足,冷然有余。 程璐故作不经意地多瞥他几眼,觉得这人的长相实际上偏柔和,只是他从事着特殊职业,所以眉宇间还少了分儒雅,多了分坚定。 易泓笑着,任她锐利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来回穿梭,愣是不动如山,半点没有被她吓到的样子。 等程璐的视线挪开,他才悠然自得地说,“看完了?” “嗯,”程璐也不为行为暴露而感到羞愧,她镇定地说,“昨晚谢谢你了,算起来你帮过我两次。” 易泓留意到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碰筷子的右手中指,客气道,“都是举手之劳。” 程璐还饿着,却要礼貌性地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心里是有点想法的,“举手之劳也是劳。我看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吃,改天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她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驱逐的信号。 可易泓还行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点点头,就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用餐。 程璐抿唇,最终拗不过胃,继续动筷子。 易泓吃饭的速度很快,而且是快而有序,动作不见半分粗鲁,仪态极好。简而言之,就是吃相特别好,还吃得干净。 程璐是独生女,家里的香饽饽,所以小时候没少被两位奶奶强逼着吃东西。现在见他用餐如此优秀,暗自想着,他一定是那种很受奶奶喜欢的孙子。 她的心理活动太丰富,把自己都逗笑了,差点没又一次呛到。 易泓一直在观察她的一颦一笑,没有错过她唇部浮起的笑意,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程璐总不好说出真正的原因,很有个性地说,“我想笑就笑,还需要理由?” 她工作的时候成熟稳重,但卸下那层外衣,本性仍是跋扈,犹如占山为王的老虎。 她的个性带刺儿,易泓却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挺新鲜,他很少会碰到这种嚣张得恰到好处的人。 易泓能感受到程璐的特别之处。她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精神劲,做什么都自信有干劲。虽说个性有点张扬,但又恰是个性的体现,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所以这里的居民能对她那么信服。 据易泓所知,附近的某些乡镇可没有这里这么平静。这里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即便是人手短缺,分配物资不那么及时,也没有一个居民跳出来闹事,都是主动帮忙或者安静等待。 不久前,他跟着管理物资的同志去看了眼。当他看到一些年轻女性正在领止痛药物、全套卫生用品以及一次性内衣裤,都有点惊讶。据他所知,由于时间缘故,这些东西暂时还没运到,而那么齐全的物资,大概也不是这小乡镇避险中心会常备的东西。 跟程璐该是脱不了关系的。 细微之处见真章,她确实是个有心人。 易泓看她,“抱歉,我只是好奇。” 嘴上是这么说,态度却半点不见软化。 程璐笑道,“哦,那我也不告诉你。” 她的小调皮让易泓怔了下,随后,他知道她本该如此。他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你……” 程璐不知道她为何还要坐着跟他聊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她就是这样做了,“嗯?” “很好。” 程璐完全没有料到他想说的竟是这个,回望过去,四目相对,他眼中露出的欣赏不似作假。她眨眨眼,在一种略显凌乱的波动的驱使下,丝丝莫名情愫忽然缠绕住那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她短暂地迷失几分钟。反应过来后,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她不是不晓事的少女,明白自己是对眼前的男人有了想法。 最初,她是慌乱的,后来倒慢慢平静下来。 她想,她旷太久了。 程璐近几年忙于工作,根本没有兴趣去谈恋爱,突然碰上个样貌好性格合意的男人,动了心思不奇怪。但她暂时无意陷入感情纠葛,便草草吃净剩余的食物,说,“我还有事,改天请你吃饭。” 易泓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改天?但你好像不打算留联系方式。” 程璐哑然,咬牙瞪他一眼,既是因为他说破了她的心思,也是为这突如其来的怯弱而不安。她深吸一口气,递出自己的手机,“加我。” 易泓加了程璐,二人分道扬镳。 之后,易泓就单纯在通信软件上跟程璐打了声招呼,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明显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程璐猜他即使对她有感觉,也不会有在这关键时刻谈情说爱的想法。所以,她并没有把这场小插曲放在心上,心动完便完了,于她而言,眼前的工作比男人更值得放在心上。不过,易泓此举,倒真正赢得程璐的好感。在她隐秘的想法里,跟他有点什么,渐渐变得可接受起来。 日子如水般流过去,在程璐听说前来支援的军队即将离开的那天,易泓终于来找她。 彼时,村里的洪水已退去,居民都回了家,个个忙着处理家中的一片狼藉。而程璐呢,当然同样得走这一遭。 她居住的地方是政府分配的独栋小楼,洪水波及没人住的一层,她独居的二层则安然无恙。不过,一楼好歹都是每日必经的地方,肯定得收拾。但乡镇里不好找清洁公司,程璐只能亲自动手。 易泓联络她时,她恰好就在哼哧哼哧地辛勤劳动。她正忙着,听他是来讨要那顿饭的,没有多想,直接让他过来她家。 此言正中易泓下怀,他今天好离队,提前去市场逛了一圈,提着食材去她家。到的时候,已是傍晚,程璐还撸着袖子在擦大门的玻璃,她显然不常做家务活,动作略显笨拙。 他看了会,忍不住闷笑,上前说道,“擦得挺干净。” 程璐蹲在地上,仰头看他,随着他的身影渐近,视线几乎要与某些不该看的地方成直线。她连忙站起身,丢开抹布,“今天饭店餐馆没开门,我随便做两个菜吧,不过,可能不会很好吃。” 易泓又不是真心要她请,对眼前的情况早有预料,他抬抬手腕,把手上拎着的几个袋子展示给她看,“你忙,我做。” ————— 晚点还有一更。请大家多多投珠珠哟,我努力更新。 Chapter5(h) 此时,程璐的脑筋开动起来,略微思索下,知他有备而来。她对他也不排斥,索性顺水推舟,点点头。 得到她的许可,易泓大剌剌进驻她家厨房,大大方方地秀一番厨艺,那四溢的香气直飘到楼梯口,把程璐都给闻饿了。 她瞧眼外边的天色,权衡轻重,果断丢下清洁工具跑上楼吃东西。 天灾刚过,阴影尚未散去,易泓能买到的食材十分有限,都是些常见的肉和蔬菜。可他手艺很好,随便哪一样到他手里,做出来都能勾得程璐咽口水。 程璐自认吃遍了山珍海味,然而,这宁静乡镇里,只见过两面的男人为她所做的这一餐,还是别有滋味。 她毫不在意形象地大快朵颐,吃饱后,才发觉吃得太撑了,再一看空空如也的几个瓷盘,她有些难为情。 易泓调侃她,“看来你很饿。” 程璐那一声“切”在舌尖绕了好几圈,刹那间改了想法。她的态度突然转变,不仅不似上回那样嚣张,还老实得像只鹌鹑,“有点。” 易泓每次见她,她不是像只到处刺人刺猬,就是像块顽石,初见她如此乖巧的模样,略有些动容。他凝视着她,将她低头时露出的一段脖颈收入眼底,气息渐渐有些不稳。 程璐发现氛围的不对劲,抬眸和他对视,轻易解读出他眼神所透露的信号。她的眸光一闪,这一次,不曾生出过半点逃离他的想法。 易泓试图遮掩他目光中的侵略性,温和地笑笑,“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程璐也笑起来,“我怎么觉得你不想走?” 他问:“那能留吗?” 程璐故作姿态叹了一声,忽而说道,“今夜故人来。” 易泓忍了会,终是没绷住,笑出声来。他没看错,她是个既聪明又有意思的女人。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程璐不知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她有意识的时候,已仰躺在大床上,黑发散开,似海藻般痴缠着她的手臂和锁骨。她侧过头,眯起眼睛,望着窗外的黑夜。 夜幕低垂,那氤氲的雾气和朦胧的月色飘摇,白日藏在云层后面的远山上的灯光,勾勒出条条曼妙曲线,好似一条星球的项链。 今晚的夜色真美。 她失神,一抹温热趁机爬上她的心口。 程璐不必回头,都知道是易泓的唇。 她的衬衫半开,他也懒得多动,顺势趴在她胸口,吻遍锁骨和乳房。他留下的痕迹遍布她心脏附近的每一处,因而他的每个吻,都能感受她灵魂的震栗。 易泓沉溺在她难得的温柔里,直觉得她像是自己生命的动力。他嗅着她身上的茉莉花香,痴迷地吸吮着她无暇的肌肤,这简单的动作让他无比满足,那似有似无的幽香仿佛罂粟,致幻,易上瘾。 程璐抚摸着他的背肌,他的肌肉紧绷,皮肤在灯光下折射出光泽,性感诱人。她有意撩拨,指尖沿他手臂肌肉的线条往下,一点点爬到他的手背上。 他对她的小动作毫无抵抗力,撑起身体看她。她无所畏惧地冲他笑,那凌乱的黑发盖住她的侧脸,发丝间不经意泄漏出的美却更有韵味。 传闻海妖塞壬常用美妙的歌声诱惑过路的航海者,再将其吞吃入腹。而易泓觉得,程璐甚至无需开腔,她静静地望着他,他都能为之痴迷。 程璐见他一言不发望着自己,心生好奇,右手掌心抵着他的胸肌,调皮地捏着富有弹性的肌肉。在他伸手捉她的右手时,她又及时抽回。 若有若无的碰触,若即若离的温度,都让易泓对这个女人又爱又恨。 他眼疾手快捏住她四处点火的手,俯身吻住她的下唇瓣,之后,一点点过渡到舌吻。他的吻技不算高超,程璐看他不像是情场老手,想把握点主动权,便将舌尖探入他的口中,和他交缠。 易泓被她大胆的举措打断了节奏,摁住她的后脑勺,深入地吻下去,试图侵占她的所有。 吻变得激烈的同时,程璐的手也没闲着。 她惯会享乐,手不老实地捏完他的胸肌和腹肌,继续往下,顺着人鱼线握住他的阴茎,拇指指腹按压着,好像得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爱不释手。 易泓被她撩得欲火丛生,偏偏她滑溜得像泥鳅,根本制不住她。他就换了想法,主动放弃抵抗。他脱掉二人身上仅剩的衣物,与她紧紧相贴着拥吻了一会,而后迫使她松手,抱着她换姿势,令她坐到自己的小腹上。 程璐喜欢这个姿势,她放低身体,试探性地用鼻梁碰他的下巴,再响亮地亲他一口。 她哈哈笑起来,“你还挺了解我。” 说着,直起身体调整姿势。 她有意展示自己的性魅力,一举一动都很缓慢,甚至刻意用私处与他的皮肤厮磨。 她再抬臀,那水渍就残留在他的小腹上,带着些许余温。 易泓的自制力再好,也被她撩得不行,无法将视线从她的乳房、小腹和双腿,和淌着粘腻的水的私处移开。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揉她的私处,捏开一片花瓣,揉着圆润饱满的小豆豆。 程璐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绷紧了脚尖,双腿止不住地颤抖。他捏捏她放在两侧的细白脚踝,“你自己来?” 程璐没有回答,瞟他一眼,拉开他“作恶”的手,重新坐在他身上,伸手去够他的阴茎。但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摸了两下,松开了。 易泓喘着粗气,温热的触感消失的那一刻,他直觉自己要被她折腾疯,理智的弦终于崩坏,不管不顾地搂紧她的腰,狠狠咬了她的侧颈一口。他加大桎梏的力道,半点不容许她挣脱,接着寻到那柔软湿润的所在,急不可耐地挺进去。 程璐轻哼一声,他的有点分量,进入的刹那,完完全全填满了她灵魂的空虚。她睁开眼睛,眸子亮晶晶的,双颊浮起潮红。 他无暇去观察她的神色,牢牢地控制住她的身体,在她温暖的内里冲撞数百下,才恢复了些许冷静。 他抬眼去看她,只见她面上还挂着微不可见的笑意,隐约明白过来,她是故意的。她喜欢女上居高临下的感觉,但更喜欢看他为她痴狂。 这女人,还是爱玩。 易泓决定陪她玩。 ——— 璐璐:我就是皮~ 在昨晚的基础上小小改了改,我果然是写肉就废 Chapter6.(h) 二人交合处被润滑的黏液浸得湿哒哒的,每一次律动,都有蜜水顺着茎身留下,弄得床单暗了一大片。他发狠弄她,咕叽咕叽的水声不绝于耳,连带着床都在微微晃动。 程璐很久没有性生活,被他突然这么一捣鼓,就如大海上受暴风雨袭击的小船,颠簸得头晕。更要命的是,他那玩意很长,一次用力顶入都直达最深处,抵着内壁一下一下地顶,似要继续往里探索。 她的呼吸早已紊乱。 易泓望着她迷离的眼神,原始的冲动再次被激发,他大开大合地进出,每每都完全抽离,龟头压着她的阴蒂轻碾,再拨开她的花穴,迅猛地抽插。 没来几个回合,程璐的阴道一阵痉挛,紧紧箍住他,令他动弹不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快感震得他头皮发麻,差点按捺不住,好在他的控制力很强,才没早早丢盔卸甲。 程璐的知觉麻了好一会,神智再度清醒过来时,只觉得身下被样东西牢牢地堵住,它窝在里面,倒还挺温暖,不过一动也不动,未免太偷懒了些。 她刚想说什么,易泓收紧双臂抱她的腰,随着他的动作,柱身就多埋进几分,牢牢地嵌在里边。而后,他猛地站起来。 程璐一惊,有预感他要做什么,她抿唇,硬忍着那汹涌澎湃的舒爽感。但易泓迈开腿的那一刻,程璐还是忍不住伏在他肩头喘气。待他慢条斯理地开始动作,她的小腹已经绷得很酸了,作为报复,她狠狠地咬他几口。 而易泓此时格外兴奋,俨然是一只饿久了的野兽,那一咬于他而言犹如一种不痛不痒的挑衅,只会挑起他的斗志,不会伤及他半分。 他抱着程璐去到客厅,每一次走动,就是一次小幅度的抽送,这模式搞得程璐不上不下,她想抱怨,他便挤进洞内搅两下,她觉得有点爽了,他又抽离不动。 往复几次,终于,程璐在透过阳台推拉玻璃门看见悬挂空中的弦月的时候,捏住他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动,不然就滚出去。” 易泓差点没笑场,他仔细地端详怀中的女人。她的发丝凌乱,几撮碎发落在鬓间,额头上冒着颗颗细汗,脸颊上留有情欲的红,下身还紧紧咬着他的阴茎,怎么看都是任人予取予求的状态了。偏偏她脑子特别活,自带的气势也足,叫他怎么好拒绝呢? 他收住笑意,“嗯”了声,程璐才松手。 不过,易泓已经想好要跟她玩到底了,怎么可能那么老实。他在玻璃门前给程璐找了个支撑点,趁她不注意,让她的背部紧靠冰凉的玻璃,感受着那里层层迭迭的挤压,舒服得直亲她的耳朵。 他的身高一米八八,程璐比他矮约十公分,这个高度正好供他发挥。他仍是不紧不慢地来,程璐实在是累了,主动扭腰去求欢。 他还矫情地不依,她凑上来他就躲。 程璐从没在性事上这么无语过,她之前的男友每一个都是尽力满足她,在她面前展现性魅力,哪里像易泓,居然记上仇,不跟她争个输赢不罢休了。 不过程璐也是很奇怪的人,她吃这套,因为这套确实新鲜。欲擒故纵的把戏,对她还是很有效的。只是说,这一套玩久了里边痒,还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痒,她忍不住掐了一把易泓的手臂,“你给我正常点……” 话未说完,他揉着她的臀部,加快速度。他的腰不错,身体素质自然也上乘,真的发了力,轻而易举地令程璐体会到欲仙欲死的滋味。 不久前那在巅峰附近流连的快感又回来了,她闭上眼睛,所能感知的就是磨擦的快感。 易泓回回都是冲着直捣黄龙去的,所以会全根没入,阴囊拍打她着她阴部娇嫩的皮肤,阴茎又在里边碾开紧闭的内壁,似能擦出花来。这种感觉既刺激又酸麻,程璐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在他肩上留下一个极深的牙印。血腥味在她唇舌间弥漫开来,她舔舔下唇,在他耳边说道,“我咬死你。” 易泓嗤笑,垂首含住她的乳尖,含糊不清地说,“那我就操死你,咱俩一块死。” 程璐才不信,累死的牛多得是,但她这块地只会越来越肥沃。她哼了一声,还欲说些什么,易泓突然换了个角度戳刺,直直地捅到她最无法忍受的那点。 她抽搐一下,触电的感觉遍布全身。她再也无法抑制呻吟声,小声叫着。 易泓侧过头吻她的鬓角,下体不停,仿若一阵狂风,霸道地在她体内卷起巨浪。他亲了口她的乳房,转而凑到她锁骨处啃咬,又吻又咬的持续了会,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哑,“说几句好听的,璐璐?” “说……”程璐克制住扇他一巴掌的冲动,暗地里翻个白眼,“说你个头。” “哪个头?嗯……你还是咬死我吧。” 他边说着胡话,边换着角度撞开层层紧逼的阴道肌肉,弄得她好一阵喘息。以至于程璐甚至没撑过五分钟,就喷了他一身。她一度失神,脑中的烟花放了许久才消停,连他什么时候偃旗息鼓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似乎在喃喃自语,说想跟她一直连在一块。 程璐没当真。 事毕,两人一同倒在沙发上,易泓退出她的身体,她尴尬地闭着双眼,不愿承认自己真的特别爽。她不是单纯的小处女,有过一些体力不错的前任,但比起易泓,总是少了点野性,所以也不能怪她如此沉迷。 不过,话虽如此,还是挺丢人的,亏她刚开始气焰那么嚣张,最后居然屈服于本能了。 易泓看出她是在羞愧,凑到她面前,啄了啄她的嘴角,“舒服吗?” 程璐随意地应一声,打算敷衍过去。他却又起立了,换套“衣服”,抵着还没完全合拢的洞口,蠢蠢欲动,“再来一次?” 她斜睨他一眼,“你还行?” “你试试。”易泓依旧笑吟吟的,任她说什么都不生气,“要不先验货?” 话音未落,他扯着程璐的手去摸自己的下体。程璐像模像样地摸两下,认真评价,“我觉得还有进步的空间,不如我的前男友,也不是不爽,就是不够爽……” 她打压起人来一套又一套的,直说得易泓脸上没了笑意。他思来想去,怎么都不得劲,尽管他知道他与程璐不过是一夜情缘,大概是不会有以后,却因雄性本能作祟,仍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探究她话语的真实性。所以,他便在她身上又亲又摸的,还硬是拉开她的双腿给她口,弄喷了两叁次才停息。 而程璐是什么人,她愣是要吊他胃口,弄得他抓心挠肝,以报刚刚的仇。所以她始终不肯承认他更好。 结果,次日一早,易泓都没能忘记这事。他眼睛一睁开,习惯性地利落洗漱一番,回到床边见她睡得香,一条美腿还肆无忌惮地搭在他躺过的位置,即刻起了心思x勤奋地钻到她那边的被子里,掰开她的穴缝舔了两下,含着她的豆豆好一顿吸,直接把她口醒。 程璐在梦中就觉得下面很湿,身体不受控制地抽动,醒来一看,才发现这个男人居然这么疯。她怕自己被他折腾到肾虚,高潮过一次,松口夸了他两句,他才满意地消停了。 Chapter7 易泓在军队里养成了好习惯,一日叁餐都必须吃得规律。因此,即便是周末,漫长的晨练过后,他仍要把程璐从床上拽起来,自个神采奕奕地去厨房开冰箱,熟稔地煮两碗番茄鸡蛋面。 程璐被他闹得睡不下去,便也跟着起床。刷牙后,她到厨房看他做早餐,那行云流水的架势一摆出来,食物的香气一飘出来,早前咬定饿死都不吃早餐的程璐蠢蠢欲动了。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程璐漫不经心地坐在餐桌旁,正好能看见他忙碌的身影。 璀璨的金色阳光辉映间,恍惚可见易泓的背影。 易泓刚刚和她缠绵了一会儿,她反应大,把他的衣服都弄湿了,这会还在烘干。他没有上衣穿,正裸着上半身做饭。 他的身材相当不错,精壮匀称,肩宽腰窄。程璐在背后看,即使只是个暗暗的背影,也能让她不经意地沉迷其中,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盘旋于心底。 程璐抿抿唇,喉咙有点干,但下体还残留着酸胀感,提醒她不能为所欲为。她不能付诸行动,唯有暗地下结论,易泓这人摆在那,的确能充当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她盯他盯得出神,浑然不觉他已转过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程璐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睛。她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才不动声色地望向别处,打死不承认自己正在为美色所惑。 易泓没戳破她,经过一天的相处,他摸清了程璐的个性。他猜她家里人对她肯定很不错,否则养不出她这种傲气凌人又爱作的性格。但他不得不说,她若没有那烈性子,他肯定不会多看她两眼。 易泓盛出两碗番茄鸡蛋面,指使她拿餐具。程璐条件反射地去找筷子,再回餐桌旁,原本要从容坐下了,易泓却说,“你不是不吃吗?” 她闻言,落座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瞥他一眼,似是在犹豫,但没过几秒,她从容坐下,“是吗?” 要论脸皮厚,没人比得上程璐。 程璐没有表现出半分尴尬,自若地把早餐捧到自己跟前。那一碗简单的面色香味俱全,面汤上浮着几粒葱花和云朵般绵软的蛋白,藏得较深的西红柿小小地露出角,颜色看着十分丰富。她其实饿了,受不了这诱惑,立即动筷子卷起一团面放入口中,吃罢含蓄地点点头。 易泓见她收放自如,不由感叹程璐是个妙人。 他眼含笑意,对眼前的女人生出几分柔情,竟有珍藏此刻的美好时光并将其延续下去的冲动。可是,易泓很清楚,他跟程璐基本没有可能。 他们的家世合,气场不合。 易泓看得出来,她的事业心很强,断然不会做那种家庭事业两手抓的贤妻良母。而他需要的,或者说他家里人需要的,恰恰是平时操持家庭,必要时能给他助力的妻子。 其实易泓倒不是非常在意伴侣是否能在事业上帮助他,但他的职业如此,还是希望伴侣多顾家一点。所以,他想他对程璐是一时冲动也好,怦然心动也罢,不谈以后,才不会耽误双方。 易泓想得很通透,可实际做起来,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知道他不该试探她的底线,又仍是无法克制,佯装随意地问起她的家乡。 程璐吃得很香,不耐烦答,毕竟干饭才是最重要的事。当然,看在美食的面子上,她也不至于下他的面子。她掩饰着那丝不悦,答道,“我妈是h市人,我爸是b市人,你猜我是哪里人?” 易泓不需要猜,需要演。他故作疑惑,不确定地说,“看来你是b市人。” 程璐吃下最后一口面,抽了张纸巾擦嘴角,“那你猜没猜到我什么来头?” 听了她的话,易泓已经能确定他们日后有相见的机会了,他的目光闪烁,故意说,“我在n市长大,恐怕猜不到。” “怎么可能,”程璐直接说,“我不信你没打听过我。” 她一直有意隐藏家世,只是有些东西不是说藏就能藏的。她相信,易泓要打听出来,不是难事。 易泓见装不下去了,坦诚道,“的确打听过。” 程璐放下筷子,一脸了然,“那我还是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母亲姓程,我父亲姓陆,我的姓名源自他们姓氏的谐音。又有'被明月兮佩宝璐',璐,即美玉。所以,我叫程璐。” 她的指尖划过光滑的桌面,不留下一点痕迹,目光炯炯,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那天,我是开玩笑的。说句实在话,易泓,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一番正式而详细的自我介绍,易泓听得出她话里的郑重。可是,这份郑重未免太过疏离,使他有那么一瞬间,都要忘了昨晚的恩爱缠绵。 他笑了笑,程璐还真是当断则断。有些时候,有些人说很高兴认识你,不是为了交往,而是为了离别。 既然如此,易泓不再自作多情,哪怕是萍水相逢,也要讲究好聚好散。 他放松地靠着椅背,恢复了往常的状态,面上带着点笑意,平静地说,“我们会是朋友。” 程璐肯定道,“当然。” 她不是没有意识到那心动并非一时兴起的结果,她能感受到,她与易泓相识的时间虽短,彼此之间的羁绊却不浅。否则,她一个向来理智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情迷意乱,随随便便滚上床。 可说到底,这点心动在距离和时间面前不算什么。她留在这里,易泓将回到部队里去,两人又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基础,能走多远呢?更何况,现在的她不应该被感情绊住脚。 “待会,要我送你吗?” 易泓想回答的时候,手背不小心碰到瓷碗的温度。他默默地翻手摸了下,尚有余温,恰如她的躯体在他心上留下的温度。 良久,他说,“不必了。” 程璐“嗯”了一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停在这里,还能省去几分感伤。 她的思绪凌乱,微微抬眸,不偏不倚的,与他的视线交汇。两人对视半分钟,不约而同选择逃避。 一个看向窗外的远山,一个凝视着桌上的假花。看似不在同一个世界,实际上还念着同一个想法:有些人,还是不必再见了。 ———— 目前还是回忆,很快回到现实。 顺便说下《疏雨》。《疏雨》暂时停更,之后也许会搬到墙内的网站。 ps:《疏雨》是这篇的姐妹篇,乔疏雨和程璐是朋友,并非同一个角色。乔疏雨和林越是cp,程璐和易泓是cp。 Chapter8.归来 易泓离开后,程璐回到卧室整理凌乱的被褥。她虽然不会做饭,但做起这种家务活还算顺手,抖抖被子,换床单,很快卧室便焕然一新,没有留下丝毫缠绵过的痕迹。 程璐望着这卧室原该有的模样,竟有些怅然若失。她撇去心头那异样的感觉,拉开紧闭的窗帘,只见天气正好,阳光冲散了洪水留下的阴霾,生活搭乘着时光的列车,仍在徐徐前行。 洪水事件后的一个月,程璐因表现出色,提前半年调回b市,进入核心部门。虽然职级不算特别高,但这个部门经手的要事多,是个很能锻炼人的地方。上面做出这样的安排,显然是看重她。 程璐不太看重虚名和物质,对这安排没有什么不满,便收拾收拾东西,回了b市。 临行前,村里还有村民自发地组织起来为她送行,往她那塞了不少礼品。有人送礼是因为程璐帮他们争取到了最大的津贴,有人是因为程璐常常帮她们家照看老人,还有人是因为程璐帮助他家脱贫了。总之,大家各有各的理由。 不过程璐觉得那些事情并没有超出她的本职,无功不受禄。她原本想以不便私下收礼的借口回绝,岂料大家都想得很周到,考虑到她不方便收礼,送她的尽是些不太贵重的特产。程璐不好浪费这些心意,最终都收下了,收拾打包一大部分寄回家。有些实在来不及寄的,她随手带走。 这就导致陆瀚文来接机时,差点没认出她来,因为她提的那红白编织袋实在太有乡土气息。在他印象中,那种包应该只存在于乡村爱情类影视剧中。 那袋子一提,背包一背,整个一进城务工的民工。 程璐向来不在意外观,只在意实用价值,听着陆瀚文的吐槽,也就一笑而过。 陆瀚文见他二姐十分坦然,便卸下偶像包袱帮忙拎行李。就这样,堂姐弟二人各自拎着个大袋子,一块回程璐家。 路上,两人随便聊了些家长里短,说到堂弟家里的情况时,程璐心血来潮,问及大堂姐的事。陆瀚文当即大倒苦水,直言道,“懒得跟她扳杠,她这人忒轴,就是一茅坑里的石头。” ”说什么呢,“程璐用手肘碰了下陆瀚文,“好好劝劝,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结婚呐。” 陆瀚文睨她一眼,神色为难,“二姐,甭说我,二婶都劝过,她没听进去。” 程璐没想到,她妈出马都没把人给劝下来。要知道,陆涵钰对她母亲向来爱戴,这要是不成,那是真不成了。她揉揉眉心,“我改天约她聊聊。” 陆瀚文闻言,耸耸肩,表示无奈。 程璐心知机会不大,但她和陆涵钰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总归不可能坐视不理。 陆涵钰是程璐大伯的女儿,即陆瀚文的亲姐姐。小时候那会,她母亲嫌她闹腾,又见陆涵钰生性腼腆,想着让两人的性格中和一下,就让她们一块玩。 童年时,两人玩得不错。后来长大了,各有各的事要忙,就有些疏远。所以,现在的程璐也摸不准陆涵钰的想法。 “二姐,你劝不动她,”陆瀚文还不了解亲姐姐嘛,他摇摇头,“随她吧。” 程璐闻言,空余一声叹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傍晚时分,陆瀚文送程璐到家后,匆匆离开。其实他原本想留下蹭饭,奈何公司的事紧急,他不得不回去,就留程璐一人收拾那几个大袋子。 程璐奔波一天,单单是把特产拖进客厅堆起来这个动作,都叫她累得够呛,她不得不搁置那些东西,先回屋小眯会儿。 睡了约莫一个小时,她母亲怕她饿肚子对胃不好,过来敲她的房门,把困倦的她拉下楼吃饭。 程璐最初恹恹的,还冲母亲撒娇。母亲向来不吃她这一套,她唯有不情不愿地去餐厅老实坐定。 她母亲为她盛汤,送到她面前,不经意间瞄到她生无可恋的表情,忍不住道,“还在倒时差呢?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妈妈盛好送到你手上。” 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程璐不想刚回来就跟母亲顶嘴,老老实实地接过碗舀汤喝。她母亲是南方人,对汤很有执念,见她安静喝着,也不说她了,转而聊起别的事,“你爸今天回不来。” “嗯?”程璐漫不经心地把姬松茸挑开,“他不是出访去了吗?有什么变故?” “临时多待两天,后天回来。” 程璐夹起一块鸡肉咬两口,口感滑嫩,还算不错,她又接着喝口汤,汤头热乎乎的,少见漂浮的油花,清甜爽口。 她许久没有喝汤,突然喝几口,居然感觉不错。 程璐挑出一块姬松茸,放入口中品尝,待咽下去,才说,“我爹现在越来越忙了。” “那有什么办法,”母亲拿张干净的纸巾擦了擦美甲上沾到的油脂,再坐下吃饭,“坐在那个位置上,没有不操劳的。我看得叫你爸早点退了,还能多活几年,省得他成天操心以后我去找别人。” 程璐闻言,直想发笑,一个没注意就呛到了。她老娘也是个妙人,明明是关心,却总能把话说得让人咬牙切齿。她猜她妈肯定是说了“你早点走,我刚好去找年轻男人”之类的话,她爹的醋性又大,肯定上蹿下跳。 她用纸巾捂住口鼻,连连咳嗽,缓过来后,适当地说说母亲,“你都知道他不喜欢听,还喜欢说出来气他。密斯程,你们俩都年过半百了,稍微消停消停。” 程璐是想不明白她父母怎么会这么奇葩。多年来,他们从没提过分手,但经常吵架,还是那种小学鸡式的吵架。别的中年夫妻或情侣为了柴米油盐醋以及孩子吵架,他们俩十年如一日的,为了纪念日没送礼物、约会放鸽子、前男友前女友等小事吵架,活出了年轻情侣的模样。 “现在是怎么样?还替你爸说起话了,”程敏倒打一耙,“你不要忘了你是谁生的。” 程璐瞥她妈一眼,暗自翻个白眼,这时候倒有当妈的觉悟了,小时候可没少抛下她和她爸爸出去玩。程璐八岁那年,她母亲还能自在地跑去m国念个硕士,可以说是没心没肺了。 当然,程璐也理解,毕竟母亲这个身份不是她母亲所担任的唯一一个角色,爱人之前先爱己嘛,她不会去要求母亲无私奉献。 “好了,不说这事,”程璐还是要关心关心她大姐的事,前两天刚听到消息时,她人都傻了,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这样的,“绵绵姐到底怎么回事?” 程敏正夹着醋肉,听她这么问,瞬间吃不太下了,放下筷子,说:“你大伯大伯母实在是不会教女儿。绵绵说,年纪差不多,嫁不到爱情就随便嫁一嫁。” 说着,程敏叹口气,“我不是说像大多数人那样按部就班的就一定差。她被上一段感情伤透了心,我也能理解。但说实在的,人生那么长,有意思的东西那么多,什么坎过不去。唉,年轻人出去玩一玩,过个叁五年也淡了,做什么上赶着结婚,还是认识一个月就想着结婚,将来有得她后悔。” 这是个人观念的不同了。 程璐生在一个新式家庭里,同样无法理解陆涵钰,她从来都不懂婚姻的意义,更不会把爱情看得有多重,所以就挺无奈的。要真喜欢前任,哪管那么多,放手去追,磨到不喜欢才算完,随便找个人结个婚以为能被治愈,这未免太傻了。 程璐问,“那她打算跟谁结婚?” “好像姓郑,”程敏不太关心那个,“是个少校。” “少校?”不知为何,提到这个词,她会想起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问题也就不自觉脱口而出,“妈,您知道姓易的吗?容易的易。” 程璐的爷爷是军人,但程璐长期留学国外,近几年才回来,对军中的人和事不太熟。 “姓易的?” 程敏经商,尽管受到伴侣的影响,会多对这些多留意一点,但也不见得有多熟。她细细地回忆半天,终于从回忆里捕捉出一丝痕迹,“哦,有的。你爸提过,他家原本在n市,近几年来b市了,跟你爸不是一个阵营的。不过,你爸很欣赏那家的小儿子,叫易泓?” 程璐漫不经心地推开空的汤碗,夹了块醋肉吃。 程敏没听她回话,直觉有什么事,当即问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事,”程璐说,“听别人提起他家的人,有点好奇。” “哦?”程敏似笑非笑地说,“你大姐的婚宴不能大办,不过应该会请到这家人。” 程璐感觉莫名其妙,望向母亲,却见母亲满眼促狭,她有点心虚,清清嗓子,“真没事儿。” 但她莫名雀跃的小心脏却揭示了一个事实,有事。 如若真是一辈子不相见,那么她至少不会挂念,可莫名来了这个机会,那只能说是天意了。 ———— 考虑到不是所有人都看过前文,所以铺垫下璐璐的家庭和观念,免得她的部分行为显得很突兀 Chapter9.再遇 b市既繁华,也寂寥。这里的失意与快意、愉悦与挣扎总是相互依存。 程璐乍一回来,竟不太习惯大城市的喧嚣。她会情不自禁地回忆小乡村的淡泊宁静,忆起那绵延起伏的群山曲线,以及异常短暂的一段情缘。 她有心事,那心事和情有关,却也无关。 程璐不得不承认,乍一听到易泓的消息,她的确是挺心动。但冷静下来后,她又犹豫了。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和只发生过一次关系就能如此扰乱她心弦的人深入发展下去,未必是件好事。 她想不通这事,下意识想去找母亲聊天。 程璐的文化教育是父亲负责的,而性教育是母亲负责的。她和母亲很多时候都像朋友。她青春期时常跟母亲就生理变化和情感变化进行交流。后来长大了,她往往能自己拿定主意,就不再跟母亲谈这些事。 可如今,她居然觉得这事有必要去请教母亲。 不过,她单纯是想想,没有付诸行动。作为一个成年人,遇到点情感小事就去找妈妈,太丢人了。 程璐的纠结状态持续大约两天,在她父亲回家的那天彻底终结,因为她要就这一年多的所见所闻跟父亲好好探讨一番,顺便聊聊她的感悟和想法。 经过这一年多的观察,程璐的父亲已经放弃让女儿远离这个圈子的想法,开始用心培养她。但此培养非彼培养,他不会滥用职权,只是会在教育引导这方面格外上心,一有空就叫还处于休息调整期的女儿过来谈话。 久而久之,程璐倒有点遗忘情感的事了。 要不是在谈及人员调动的时候,她父亲提了下易泓的父亲,程璐指不定就能暂时把这人撇开。 但提都提了,她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做出反应。她的耳朵一动,浑身一激灵,抬眼看看父亲,而后意识到什么,默默地低下头。 可为时已晚,她爹又不是吃素的,不至于这点观察力都没有。他翻文件的手一顿,声音不高不低,巧妙地掩藏好复杂的情绪,“你对易家很感兴趣?” 程璐想,面对她爹这只老狐狸,还是要谨慎点。母亲虽然精明,但都是在商场上精明,这等小事入不了她的眼。而父亲不一样,从政的人心眼总是更多。 她刻意等几秒,好显得不那么上心,紧接着佯装迟钝,慢悠悠地答,“易家?没有很感兴趣,但他家有点意思。” 她父亲沉默片刻,重复那四个字,“有点意思?” 程璐偷偷瞄了父亲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深邃的眼眸盯着她。她摸不清亲爹的意思,干脆反将一军,“爸,怎么忽然这么问?” 面对女儿的疑问,他没有说话。好一会,那钢笔的金属笔身上的丝丝凉意逐渐散去,他松手,笔轻轻地滚落在书页上。 程璐感觉父亲像是知道了些什么,虽然她没干坏事,不怕他知道,但她心里终究没底。她去挂职是去锻炼能力的,还搞七搞八似乎显得不太认真。 她和父亲亦师亦友,不怕他是真的,不想让他失望也是真的。毕竟她父亲悉心教导她那么多年,总在百忙之中抽时间给她讲难题、提供数学竞赛的建模思路,为她上q大以及申m大的全博打下了基础。后来去挂职锻炼,碰上一些委屈的事,也是跟父亲倾诉,他给予建议,她才能把事情做得那么好。 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程璐自然敬重父亲,也自然会有点心虚。 程璐的神情很正常,不过陆皓楠认真抚养了她许多年,对她的一举一动十分了解,很快就从她微微屈起的手指看出些许端倪。 他不直接点破,只说道,“璐璐,你参加考试之前,爸爸跟你说过,即使是在这个年代,女孩想在这条路走得远也很难。现在我还在,你不会碰到太多不公平的事,但能走到哪里,终究要靠你自己。” 程璐闻言,敏锐地意识到,父亲原先并不知道,但也猜得七七八八了。她拘谨地点点头,“爸,你放心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嗯。” 陆皓楠肯定是比较放心的,他如果不放心,必定会挑明,而非隐晦地提醒她。 他只是怕程璐一时冲动走错方向。他了解自己的女儿,程璐是他和程敏唯一的孩子,遗传了他们共同的优点,聪明伶俐,同时,遗传了他们各自的缺点,比如他的强占有欲,比如程敏爱玩的本性。 有强占有欲又爱玩的人,难说会不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伤害到别人。 当然,他还有点放心,是因为他想,横竖是他女儿去祸害别人的儿子,不是别人的儿子祸害他女儿,只要她不误正事,那还是可接受的。 话说到这,程璐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跳过这一话题,聊起几个她想不通的问题。父亲多年来勤勤恳恳地工作,对各地情况很了解,针对她提出的问题,都能从实际角度出发,给出非常切实可行的建议。 程璐顿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也感觉自己的想法有些稚嫩,连忙缠着父亲深入的探讨。 父女二人从傍晚谈到天黑,完全把家中保姆请假的事抛之脑后,待他们从书房出来,连残羹冷炙都没得吃,无奈之下,唯有出去吃。 arina艺术餐厅位于b市商务中心区的某个隐秘位置,每日有四个营业时段,午间两个,夜间两个,每个时段限七十人用餐,最低消费四位数。 尽管条件苛刻,它的排队系统却仍旧经常崩溃,一位难求,只因餐厅里陈列着价值不菲的珍稀藏品。 这些藏品中,有程璐极其熟悉的一幅风景画。她十六岁以前,那幅来自俄国的风景画一直挂在她家客厅,据闻这画促成了她父母之间的缘分。 后来画家逝世,名气却越来越大,画作价格跟着水涨船高,想亲眼见见那幅画的真迹的人数不胜数。她母亲为了造福大众,时常会将它送出去参展,若没有参展,就放在arina的正门大厅里保存。 程璐以前每每过来arina吃饭,都会看到有不少食客等着拍照。而今天,程璐和父亲踏进arina时,只见到叁叁两两的人站在那欣赏画作,倒比较稀奇。 她扫了眼餐厅里的座位,基本也是满的,疑惑地嘀咕着,“《燃》怎么没有人气?” 她父亲闻言,笑道,“前两个月,你妈妈送去参加免费展览了,上个星期才送回来。” 程璐恍然大悟,挪开视线。刚好,迎接他们的经理大步走来,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意,眼神和她的目光撞一块了。 经理是个中年女人,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优雅精致。她对老总的爱人和女儿都很熟悉,简单客套一下,便面露难色,说起她的难处,“陆先生,程小姐,不知二位今天过来,有失远迎,还请多多担待。不过,今天二位常去的雅间有人了,你们看……” 程璐没想到那个包间会有人,一般而言,那是不开放的,除非客人大有来头,随口问道,“谁?” “是夏……先生和他的友人。” 准确来说,是夏将军,但这种场合不适合说这个,所以经理及时止住话头。 程璐欲开口,陆皓楠抬手阻止她,他淡淡地说道,“不要紧,我和老夏很久没见了,你安排一下吧。” 经理愣了愣,这是要拼桌的意思? 程璐瞥她爹一眼,不满地嘟囔道,“爸,那个夏明肯定也在,他特别喜欢缠着我。” 父亲听了这话,拍拍她的肩膀,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好好理理你的风流债。” 程璐闻言,扶了扶额,暗下决心要向她妈汇报她爸曾私自见过初恋女友的事,尽管那是在儿童乐园,是偶然相遇,而且她还在场。 她在后面咬牙切齿,她父亲稳稳地走在前面,不忘补充一句,“闺女,你要是跟你妈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以后她再想收拾你,我可不会拦着。” 程璐幽幽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一口浊气憋在心里散不去。而程璐意料不到的是,令她更加郁闷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她原先已经做好心理建设,想好若是碰到夏明该怎么拒绝他,可命运偏偏和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她的左腿踏进包厢时,视线开始在室内来回穿梭,扫过每个人的面孔。目光转了半圈,她的大脑都没有识别出夏明那号人,属实是挺高兴的。 岂料,仅仅过了叁秒,她便留意到一位似曾相识的旧人。对方冷静地看她一眼,举起酒杯轻啜红酒,而后放下酒杯,将注意力转移到众人的谈话中。 这一连串举动,让程璐微微上扬的唇角火速平缓。 程璐抿着唇,跟随父亲落座,不偏不倚地坐在老熟人的正对面。而老熟人从头到尾身体板直,目光游离,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她见状,不知该安心还是郁闷。安心的是,那段露水情缘将被留在过去,她不必为此烦恼。郁闷的是,她居然不认为让一切就此完结是绝佳的结局。 程璐一时半会看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 两章合为一章啦 Chapter10.相聚 雅间里的气氛尚可,所聊的话题多与局势相关。由于不属于同一个阵营,所以彼此之间说话会避开敏感话题,或尽量将锐利的批评化为隐晦的表达。在这种情况下,偶尔有些刀光剑影的端倪出现,也会被迅速化解。 程璐神不守舍,那些谈话是左耳进右耳出,貌似听了,貌似没听。不过这不完全是因为易泓,她本来就不喜欢听一些云里雾里的官方说辞。 她的右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瞄父亲一眼,父亲面上没有显露出丝毫不耐,周围人谈的话题,他都能随意接上,不至于让别人冷场。只是,从他偶尔碰触手机屏幕的动作以及在一家叁口的群聊里给她母亲发的可爱猫猫表情包来看,他大概是客套客套罢了。 如亲妈所言,姜还是老的辣,她该学学她爹这假装正经的本事。 程璐好学,且聪明,一点即通。她坐正身体,已经准备适当露露底了。 偏偏这些混迹官场的人都喜欢聊传统文化,仿佛不聊这些有失身份。可程璐哪懂那些,说起市场规律、金融改革和股市动荡,她能侃得头头是道,连隔壁r国和大西洋那边的m国今年的经济形势和未来发展动向,都可以十分深入地剖析一番再预测趋势。但要是聊些经典,她真的不在行。 她打小便很少接触一些传统的价值观和着作,因为她家里那两位显然有点看不上一些今人还在推广的传统思想。比如说孝,所谓“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欤”,在她父母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她母亲曾说过所谓孝道是一种pua,母父与孩子的相处之道是爱,不是孝。母亲和父亲给予爱,孩子回报爱,这是平等的双向交流。而孝,更多的是单方面压迫。 所以,她们不愿她在叁观未成熟的时候接触太多此类思想,更愿意她接触现代化的观念,接触仁爱、勇敢、坚毅,而非类似于忠孝的价值观。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程璐的确不怎么受那些观念的影响,但她对一些传统的文化也失去了简单了解的兴趣。如今,她最懂的传统文学是各种在那个时代相对有进步意义的古代小说,如《红楼梦》之类,再加上一点老庄,其余的都没什么兴趣。 现在,听着周围人对此侃侃而谈,她着实是感觉很无趣,整个人懵懵的,有好几回要站起身了,亏得她父亲暗暗地拍她一下,提醒她镇定。 程璐不得已发起呆,她的目光漂移,不知不觉又飘到易泓那边去。他的面色始终恬淡,一双桃花眼没了丝丝情意,过于漠然,像冻土下掩藏的干枯玫瑰。 程璐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坦荡自然地注视他,半晌,终于惹来他的回望。二人的视线越过丰盛的饭菜在半空中交汇,短暂地碰触后,被旁人的言语所打断。 是易泓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程璐不认识他,但对方言语之中对她父亲多有奉承,连带着把她夸进去了。程璐的父亲对那些溢美之词习以为常,阻止对方的夸赞,“她年轻不懂事,要是做错事了,你们也不用跟她客气,年轻人多历练是好事。” 他说得谦逊,可在场众人谁不知道程璐是他的独女,真碰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最起码不能给她穿小鞋。 这里的人除了程璐和易泓外,都属于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不过,他们也有点意外,因为培养女儿的人并不多。但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这位是财色不沾两袖清风的那类,简而言之,是朵奇葩。这么多年,没人听说过他有什么别的私生子女,只有这么一个崽,不得为她精打细算嘛。 程璐初初没反应过来她爹的意思,直到她把那话在脑中又过了一遍,才明白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来吃饭的,实际上,是她父亲想在不越线的基础上,尽量给她减少一些前进的障碍。 别的不能给,毕竟这又不是旧时代。但他积累多年的人脉还是能给女儿的。 程璐默默记下,对着这宴席少了几分不情愿。只是她依然不太自在,中途实在待不住,在她父亲的默许下,出去放了个风。 arina位于十八层,周围都是商圈,没有什么好风景可赏。程璐在露台上站了会,感受着晚风的吹拂,注视从小看到大的城市灯火,心中是说不出的怅然。 在村里的时候,她觉得她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并且能干一辈子。其原因是在乡下的时候,没有应酬,没有虚与委蛇的话语,她埋头做实事,就能改善许多人的生活。她的付出显然有意义,极其高效。 可一回b市,一切都会改变的。庞大的官僚体系很难克服其死板的缺点,而且人人都喜欢说些可有可无但挑不出错处的话,不仅没有效率,还无趣。 程璐最看重时间管理和办事效率,她有点不能接受。眼下所这和她的预期无疑是相去甚远,但她不得不承认,如果她想有所作为,她必须克服这一切。 “在想什么?”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入到她的思绪中,她微微侧身,只随意地瞄到影子,便答道,“你猜。” 男人绷了一晚上的淡漠神情消失了,他走到程璐身旁,和她并肩站立。他望向她的灵魂飘荡的方向,一语中的,“你不适应这种场合。” “又被你猜到了,”程璐轻笑,被他这么一大断,她都没了顾影自怜的心情,“你很了解我嘛。” “还好,就深入了解过一次。” b市晚上风大,阵阵清风吹乱了二人的头发。程璐的长发披散着,偶有几根会被风带着掠过易泓的脖颈,他眯起眼睛,难以忽略那隐晦的痒。 程璐假装听不出他在开黄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易泓闻言,转过身,背靠护栏,恰好能看见她的侧脸。她很漂亮,那种漂亮,不仅在皮,还在骨。她的骨相是少见的好看,连下颌线都被上天勾勒得极美,多一分刻薄,少一分臃肿,她这样的恰到好处。 他说,“夏叔叔和我爸是老战友。” 程璐对这层关系毫不意外,她点点头,“其实我最意外的是,你会跟出来。” 她当时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但凡有点自尊心的男人,都不会再想跟她有瓜葛。 易泓听完她的话,深深地看她一眼,“我后悔了,我猜,你也后悔了。” 程璐转头,他的眼眸带笑,眉目之间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流潇洒。他很自信,即便他身后是能吞人的高空,他亦没有半分惧色。 她生来喜欢冒险,他的这股子不计后果的劲,还真挺讨她喜欢。 她笑了,“有意思。” 易泓见她笑颜逐开,怔了怔,毫不含糊地夸赞,“你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 程璐不置可否。她重新去打量这座城市的夜晚,万家灯火星罗棋布,虽是司空见惯,但毕竟是人间烟火,慢慢地品,总会有几分趣味。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那,迷你吗?” 易泓沉默片刻,不知哪里生出的冲动,促使他突然出手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到怀中虚搂住。他看了眼今晚的月色,竟和他记忆中,他们发生关系那晚的月色有所重迭。 他低头,舌尖急切地舔了舔她的下唇,在她唇上留下些许温度。随后,他按住她的后背,极重地吻她的唇瓣,舌尖撬开她的牙关,探入她口中乱搅。 程璐被他毫无章法的吻弄得迷糊,待他松手,她懵懵地问,“这是做什么?” 她的唇瓣有点肿,看起来非常诱人。易泓的呼吸粗了些,他低头,用鼻尖碰她的额头,“害我魂牵梦绕这么多天,罚你。” 程璐“哼”了一声,不知道是谁刚刚还在假正经,“你想怎么罚?” “晚上来我家,我告诉你。” Chapter11.赌约(h) 程璐伸出右手食指,按按有点发麻的唇瓣,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她的动作明明没有什么特殊的,却显出些许魅惑。易泓顶着她嫣红的唇瓣,还想再揽住她亲一口,她那根碰触过唇瓣的食指便抵在他唇边,他略侧过脸,也不在乎这里是公众场合,轻轻地吻了一下。 程璐见状,莞尔道,“我还以为你会舔。” 易泓了然,压低声音,他的音色极好,听着就是普通的温柔呢喃,“你喜欢被舔?”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视线聚焦在他的鼻尖,又顺着他的唇、下巴一路滑到喉结上。她抬手抚摸他露出的脖颈肌肤,将碰触变为一根羽毛,搔动他的心。 易泓知道程璐抵挡不了这等诱惑,更进一步地,拉近二人的距离。他们之间,近得能忽略风声,听见彼此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嗯?” 袭来的凉风吹不灭他的躁动,他制止程璐作恶的手,借她手心的暖意温暖自己的侧脸,“我给你舔,你要是坚持不了叁分钟,那今晚去我家。” 他还真是非常执着。 匪夷所思的是,程璐的理智告诉她,易泓完完全全是疯了,可她的大脑最终发出的指令却与她的理性背道而驰。她的声音很小,“你知道吧,这是我的地盘。” 易泓毫不意外,他泰然处之,“既然如此,你行个方便,咱们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是要借到哪里去,他没有明说,然而程璐会意了。 arina名义上属于程璐的母亲,但她作为家中独女,毫无疑问对它有百分之百的继承权,所以arina藏品间自设立之初,就在门禁系统中录入了她的生物信息。 也就是说,程璐要在arina寻找一个不会被别人打扰的地方,易如反掌。 问题只在于她想或不想。 而她的想法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这已经完全显化在她的行为中了。 程璐站在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前时,还有点发懵,不太理解自己为何会这般鬼迷心窍,竟然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打动,带他到这里来。 易泓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开门,他迫不及待要和程璐完成这一桩赌局,且自信满满,他觉得他肯定会赢。 程璐觑他两眼,他眼中闪烁着略显疯狂的微光。她想,这男人此时像个走火入魔的赌徒。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呢? 只不过他赌的是一夜欢愉,她赌的是片刻的刺激。 有那么一瞬间,程璐忽然就灵光乍现,明白她能跟易泓相互看对眼的原因了。她跟他,都有一股疯劲。像她们这样的人,就喜欢追寻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如僻静小村里的抵死缠绵,如正式场合里的隐秘激情。 诸如此类,才能刺激到她们的大脑,如酒精般,麻醉神智,使她们欲罢不能。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程璐扭头,凝视识别屏。那屏幕暗而光滑,反射出她微启的唇瓣。她看得见自己微扬的唇角,也看得见下一秒模糊的影子消失于她掌心的全过程。 门缓缓开启,几乎是同一时间,易泓抓住她的手臂,带她闪入门缝内。随后,他抬脚一踢,那门又瞬间闭合,吞没了沉沉的呼吸声。 易泓等这天等了许久,他回到部队后,午夜梦回,总会梦到那一夜的欢好,梦见她倨傲的神情和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是不容凡人亵渎的尊贵女神。 他承认,这女人很作,俨然是根野蛮生长的荆棘,想刺谁就刺谁,丝毫不给人留面子。然而,他梦寐以求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娇花,毕竟他也算不上是什么鲜嫩的小草,顶多是条山野里布满砂石的岔路。 如此最好,十分相配。 程璐看他的神情怪异,捏住他的鼻子,问他为什么笑得诡异。 他悠然自得地摇摇头,给她的答案是解开她牛仔裤的一颗扣子。 程璐“啧”了一声,正要按住他的手,他却同步暂停。她挑眉,出言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一个特种兵连这点观察力都没有。” 易泓云淡风轻地抬头四下观察,拒绝承认他刚刚确实有点色令智昏,“你的地盘,不该由你做主?” 程璐与他对视叁秒,二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变得灼热起来。她率先踏出一步,再冲后面的他勾勾手指,“赶紧过来,要是被我爸发现,他弄不死你。” 他哪里怕这个,至少这一刻,他无所畏惧。他吊儿郎当地想着,他叫她爹一声岳父,也不算是辱没了吧。 arina藏品间的外间专门用以储藏名画和雕塑,装修风格偏淡雅,处处素净。而内间是收纳展示的珠宝用的,精致华丽,配合着宝石的光泽,熠熠生辉。 偷情的二人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抱在一起舌吻。久旱逢甘霖,两个人异常地投入,舌头相缠,似要打成结,永远纠缠在一起。 吞咽对方口中津液的响声越来越大,易泓主动扶住程璐的后脑勺,狠狠摄取她唇瓣的甜。 叁十秒后,相扣的十指相离。 易泓把自己的手机丢给程璐,“你来计时。” 程璐眯起眼睛,她还得稍微抬起头,才能与他对视。他若要就着这个姿势给她口,那唯有跪着了。 当然,易泓还无法舍弃他的男性尊严。他没有选择跪下,但他将程璐抱到装有名贵首饰的玻璃柜台上坐着,半褪她的底裤,忽视璀璨夺目的宝石,吻住那颗无比珍贵的小珍珠。 叁十秒。 他含住它吸吮。 她身体里慢慢汇聚的快感,就如嫩叶上的朝露,慢慢地积累着,等待叶子无法承受的时机到来,便要窸窸窣窣落下,寻找自由。 一分钟。 他的吸吮改为舔弄,舌尖不紧不慢地舔过阴蒂头,叫她痒到了心里。 她下意识地哼哼,手攥住他的短发,试图逼他就范。 一分半钟。 他的试探到此为止。 在她身体里积累的快感开始横冲直撞,仿佛是在配合着他毫无预兆的动作。 他时而极有技巧地舔阴蒂下端,舌尖使了劲,用力往上舔,让她舒服得浑身颤抖;时而温柔地含住阴蒂,令她有喘息的机会。 两分钟。 他稍停十秒,再吻开她的阴唇,缓缓地舔已经充血的豆豆。 程璐紧绷的下腹微微松了下,岂料,他又突然把她的双腿拉得更开,上下来回大幅度地舔,还伴有一些用力的吮吸,直叫她招架不住,没能再挺个二十秒,直接败下阵来。 易泓看眼手机,两分叁十二秒。 他得意极,手指够着她分泌出的蜜液,浅浅地刺入穴口,故意问她道,“好湿,想不想我插进去?” 程璐尚有理智,懒懒地答道,“……不想。” 女人也有贤者时间,她是真不想。 易泓了然,倒是不见恼,只亲亲她的鼻尖,“你输了。” 她闻言,闭着眼睛,凭直觉凑到他耳边,舔舔他的耳垂,笑道,“愿赌服输。” —————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12.梦醒 程璐和易泓约离开了十五分钟左右。虽然离开时是一前一后,但共同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挺引人遐想的。这种情况下,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光明正大,至少看起来坦荡一些。 她们刻意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同一时间进入雅间,要是有人问起,就坦然地说聊了些正事。两人不愿说,长辈们也不好八卦,笑笑便过去了。就连程璐父亲,都没有刻意留意她们的动静,似乎信了那一番“在外面聊天”的鬼话。 但程璐门儿清,这事很快就会传到她母亲那边去。只是她一没把人领回家,二不耽误正事,那二位会当她是偶尔解压抒发一下,大概不会真的开口询问。 散席之后,程璐同父亲扯个小谎,说是要去赶朋友的深夜场。至于实际去做什么,父女俩心照不宣。 易泓在地下停车场等了会,某个时刻,他似有所感,掐灭香烟,摇下车窗。冷风灌进车内,带来丝丝茉莉香味,他在车内待久了,若没有这忽如其来的绰绰香风,他还真没有意识到浓烈的烟味有多呛人。 他原以为他戒不了烟,可此时此刻,嗓子眼里异常干涩,唇舌间都回荡着一种莫名的苦涩。与那不久前尝到的甜相比,逊色太多。 他终于意识到,比起她,戒烟要来得更容易点。 那抹高挑的身影渐行渐近。地下停车场的光线不佳,远远望去,她的影子如一抹忽明忽暗的烛光,摇曳在灰色地面上。 易泓望着她的身影,陷入沉思,一时忘了该给她开门,放她在外面敲了好几下车窗,一下比一下要重。易泓回神后,都担心她的手。 程璐利索坐上他的车,对他刚刚的走神很不满,刚要开口,又嗅到她十分厌恶的气味,直说道,“哪来的烟味?” 她明知故问,纵然是在阴阳怪气,然而仍旧算给他留点面子。 易泓不辩解,她不喜欢,他可以戒掉,“以后不抽了。” “随你便,”程璐的性格别别扭扭的,心里不愿意,嘴上不会说得太过明白,就等对方自己反应。反应得好,她满意了,不会声张。反应得差,她后续还会不依不挠地补几刀,“都是成年人,谁也管不到谁。” 她话里有话,易泓当作没听懂这话,把她藏在言语里的深意归结为大小姐脾气发作的产物,”开房,还是真去我家?“”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易泓哂笑,”我是粗人,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 他就想逼出心甘情愿的肯定回答,哪怕是个简单的”好“。 程璐斜睨他,”你什么学历,我还不清楚?“ 易泓毕业于正规军事院校,那所大学是该领域的最高学府,文化水平肯定过得去,不至于这点小学程度的之乎者也都听不下去。他根本是在压她,要她服软。 他发动车辆,开启全自动驾驶模式,空出手拉她的双手,把玩她精致漂亮的十指,”要你说句好话,比登天还难。“ 程璐垂眸,他的手掌干燥温热,挺适合做冬天的暖手宝。她挣开他的禁锢,一根手指头悄然探入他的衬衫袖口,在他手腕关节处留下酥酥麻麻的快意,“我不擅长骗人。” 她话音落下,眸中撞进那双诱人的桃花眼,所谓“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的美,被他一个男人诠释得淋漓尽致。 程璐二十出头的时候常常跟着混迹时尚圈的好友四处玩,近距离接触过不少男明星。那些男明星一旦化妆,就喜欢在眼妆上费心机,往往会用眼线勾出眼型的轮廓,放大眼睛之余,还要存有几分冷峻不失风流的气度。 她当年能欣赏,现在回想一下,未免太过刻意,比起易泓这种天然去雕饰的稍逊一筹,容易腻味。天然的长相,总是会有种若有若无、似深似浅的独特韵味,经得起时光的打磨。 他直勾勾盯着她,“小骗子。” 余音还未消散,他倾身,舌头舔去她唇上刺眼的红,如在吻一片妖异的玫瑰花瓣。他汲取花露,一点点地,卷起花中的蜜。刹那,香甜的气息在二人的唇齿间绽开。 程璐不抗拒这种温存,然而,她拒绝沉迷于朝云暮雨。 她父母都是文化人,最喜欢凑到一起做点赌书泼茶的事情。有一回,叁人一起到乡野度假,她母亲对着金灿灿的麦田有感而发,说了句”让爱终成好事,是凭栏看风景,但见田野一片喜气“。父亲闻言,贴贴母亲的脸颊,笑而不语。 后来,程璐读了那诗,才知道父亲是在接母亲的话。 爱是脸颊贴脸颊,情话对情话。 程璐看惯浪漫,似乎该是会恋爱脑的人。偏偏她不是,曾见过真正的爱意,才能体会到爱的不易。它很诱人,本是种美丽的赠予,但也能是个美丽的陷阱。程璐见过太多摘了它的女人,其中的大多数会像夏娃那样被下莫名其妙的诅咒,永远不幸。 她的心向来坚定,本能去拒绝一些在她看来毫无价值的冒险。 人如果需要爱,那也未必得是男女之爱,她已经拥有亲情之爱,友情之爱,缺少一样男欢女爱,无伤大雅。毕竟,人生最难求的,是十全十美的圆满。 于是,她推开紧紧贴着她的易泓,她想,她该给两人划定界限。 易泓永远都不会忘记,程璐是如何以一己之力破坏那个原本应旖旎缠绵的夜的。 她温柔地抚摸他的侧脸,说出的话却格外冷静,“我觉得,我们应该约法叁章。” 他不解道,“嗯?” “我们可以在一起,但也仅仅限于在一起,你要的,我给不起。” 易泓还没从那片刻的温存里抽身,见她变脸比翻书还快,无奈地坐回去,问:“你又知道我要什么了?” 程璐自然不完全知道,她不过是要制定规则,“我猜一猜。” 易泓嗤笑,示意她说下去。 她平静地说:“如果你想找个女人为你操持家庭,请不要找我;如果你想要任何承诺,请不要找我。” 听到这,易泓的表情还算平常,他知道这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程璐顿了顿,“最后,如果你想娶我,请不要找我。” 她想,对于易泓这种有点传统的男人来说,表达爱她的方式,大概是娶她。她不愿把话说死,谁知道她日后会不会对他有感情,假如真有了,她也不想委屈自己,便以“娶”此代替“爱”。 在她潜意识里,爱不爱一个男人,问题都不大,不外嫁才是底线。 因为外嫁这回事,怎么算都有损她的利益。 易泓有片刻的错愕,她的话或多或少打击到他的自尊心。对他来说,一个女人冷酷地声明自己绝不嫁他,就像是在磋磨他的自尊心。他心里是翻江倒海,又不想叫她发现自己的脆弱,硬生生地应下来。 他在逞强,他想,也许他不会爱她,不会觉得她很适合共度一生,也就不会想娶她,更不会去在意她的不在意。 所以,他答应她。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会爱她。叁百多个日夜过去,即便聚少离多,他仍然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 可惜他不理解她,她亦不懂他。 他们二人就像两条相交线,短暂地相遇过,可依旧得向着两个不同方向奔赴。 ——— 精彩x影视:「po18hub.com」 Chapter13.代价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程璐已经习惯了跟易泓一块吃饭。两人面对面坐着,偶尔捡点新鲜事说一说,一顿饭吃得也不算太安静。 只是方才的那段小插曲似乎还没有过去,易泓不经意间提了下他带的某个新兵最近结婚的事,惹来程璐长久的沉默。 她打心底里不痛快,夹了几筷子菜,草草扒两口饭便重重放下碗。 她弄出的声响打断易泓的思绪,他抬眸,瞧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心头。 其实他还真不是试探她,只不过顺嘴一提。但程璐特别反感听到结婚相关的事。短短的一小时之内,听到一次便罢了,还是接连两次,她很难不给出一些排斥的反应。 他叹息一声,终究是要说刚刚没能说出口的话,“璐璐……” 程璐抬抬手,阻止他说下去,因为她并不想听,“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想得很开吗?” 易泓一怔,不由自主地回想她所说的那个当初。 彼时,两人约法叁章后,老僧入定般在车内并肩坐着。片刻,程璐悄然观察他,看他像棵蔫了吧唧的小白菜,竟然有点小骄傲。她瞄眼他的胯下,轻佻道,“还去你家吗?” 易泓闻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无异于左右开弓给他两巴掌,再问他爽不爽,他又没有受虐倾向,爽从何来。他揉揉太阳穴,倔强地说,“去。” 后来,去是去了,当夜却没上床。 去他家的路上,经过东城区的一条美食街。程璐撑着下巴往外看的时候,恰好发现那人满为患的街上立着许多熟悉的牌子,神色瞬间变得柔软,便先不去他家了,而是去凑热闹。 易泓不是矫情人,对撸串下馆子不熟悉,但也不排斥。两人便在角落找个位置坐下,开了几瓶啤酒,面对面坐着吃夜宵。 程璐一时兴起,跟易泓说起她的一件糗事。 十多年前,她处于青春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到放学,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活像个饿死鬼。偶然的一次机会,她在同学的指引下,寻到东城区的这片地方来。从此,新世界的大门朝她打开,每每放学,她都搭公车回家,经过这站便立即跑下来买垃圾食品大快朵颐。 程璐这只偷腥的猫向来很会擦嘴,而且她母亲那段时间常在国外出差,父亲也远在外地,因此,始终没发现她在外偷吃。她向来胆大妄为,见家里没人管,开始无法无天为所欲为,最终作到得肠胃炎进医院,差点出事。 好在她年轻,恢复能力强,没几天就缓过来了。但也不知怎的,双亲居然因为她住院的事吵架,一向好脾气的父亲都发怒了,她母亲更是气到摔门而出。 她忽然产生浓重的危机感。 其一,她担心双亲感情生变后,她将成为无人怜爱的小孩。一般而言,母爱更纯粹,但她母亲喜欢自由,未必想带她。而她父亲也不好说,尽管父亲很疼爱她,可程璐通过身边朋友同学的经历总结出一个规律,男人对幼崽的感情部分取决于对幼崽母亲的感情。指不定她爸就因为移情别恋,连带着不爱她了。 其二,她怕双亲给她在外面弄出个弟弟或妹妹来,影响她的继承权。没爱就算了,还没钱,那实在太可悲。 讲到这,程璐觉得口干舌燥,倒了满满一马克杯的啤酒,咕咚咕咚喝下大半。 易泓发现她唇边沾着酒液,递给她一张纸巾,在她擦嘴的时候,回想着她叙述的逻辑。过了一遍后,他发现程璐不仅没心没肺,还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典型,她根本不在意父母的感情是否破裂,只在乎她自己的利益。 可奇怪的是,她虽然自私,共情能力却不差。在洪灾那事里,她就表现出了利他的一面。 易泓隐约觉得,也许程璐的复杂个性,是令他对她如此感兴趣的主要原因。 他问道,“后来呢?” 程璐吃完手上的年糕,擦去流到指间的油,继续讲下去。 那时,程璐的异常没表现在脸上,表现在成绩上。 她自上初中以来,考试排名从未掉出年级前叁,考年级二十名对她而言是比考年级第一还难的事。中学时期,她也就在那段时间的模拟考里做到过一次。 因家里事烦心的她惯性失眠,考物理的时候写睡着了,最终考出非常一般的成绩。 收到成绩单的程璐父母开始思考女儿身上发生了些什么,最后经过一番循循善诱,才知她竟是在为她们的事操心。她家的氛围比较民主,父母意识到不对劲也没逃避,找她谈话。不过,两人仍在冷战,与她促膝长谈时,若需要有什么交流,就拿她当传声筒。 程璐夹在中间,艰难地明白了两点。 第一点,母亲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不影响她们跟她的关系。她母亲说得明白,当初生下她,是因为想要爱一个孩子,不是因为爱她父亲。第二点,他们不会有别的孩子,更不会各自有孩子,她的继承权无可撼动。 “所以我不管了,”程璐对馆子里的廉价啤酒情有独钟,咕咚咕咚喝了不少,不见消停,“感情是她们的事,亲情才是我的事。” 易泓沉思,总算明白程璐刚刚为何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也明白她的我行我素是如何形成的。 她没近距离地接触过婚姻,问她婚姻的意义,那她切实的感受肯定是没有意义,不需要。此外,她父母显然在纵容她以高度自我的方式生活。否则,他们应该会因为她谈到财产问题而恼怒,绝非对她作出保证。 程璐久久没听到他说话,好奇地注视着他,只见他的视线虽然落在她身上,双目却没有神采,似乎正在神游天外。她嗅着不远处飘来的烤肉香味,馋得舔舔唇角,笑道,“你好像在尝试读懂我。” 她一语中的,易泓没有否认。不得不说,了解到她的家庭背景之后,压在他心上的石头轻了不少,因为他的尊严似乎勉强保住了。但也有些遗憾,他曾以为的门当户对不过是一厢情愿,程璐家和他家除了外在条件相当外,几乎无一处合拍。 易泓是聪明人,知道她所提的叁点,其实已是这段关系的最优解。同时,他也是理性人,懂得选择效用最大的方案。 所以,他默认了程璐提的要求。 那为什么当初默认,如今又想反悔呢? 易泓说不清。 他平复情绪,夹了块她最爱吃的小炒肉放到她碗里,“吃饭吧。” 程璐没有准备重新拿起筷子,她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两个字,“饱了。” “哦,”易泓的语气始终淡淡的,“那去洗澡。” 程璐是有点恼怒,她还等着易泓像以往那样跟她低头。岂料他的神色很平静,透露出些许距离感,如薄雾笼罩下的远山,朦胧不清。 但她并不打算和易泓闹翻,因为易泓是个不错的情人,能满足她基本的生理和情感需求。 她站起身,迈动双腿往外走。 她听话的模样引来易泓的侧目,可他没有任何自豪的感觉。他知道,这不过是程璐驯服他的把戏。 她总是这样若即若离,不把事情做绝,也不肯给他太大的希望,使劲吊着他。 只是,这也不完全是她的错。 易泓想,如果他像当初设想的那样想得开,那他和程璐最多是相互玩弄。现在的情况,是他反悔的代价。 Chapter14.斗气 晚上,易泓没走,留下过夜。两人久别重逢,按照以往的惯例,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然而,由于不久前闹了不愉快,所以易泓还没进卧室,程璐不知他在外面做什么,也懒得去问,一人半倚着床头看电脑。这年头的电脑和传统电脑已经不太一样了,随着vr、云计算等技术的发展,如今已经能快捷地在计算机上生成虚拟的仿真空间。 现在,戴上耳机和隐形眼镜,就能在虚拟聊天室以真实形象聊天,身临其境,跟真实面对面聊天至少有六七分像。 不过,程璐还是习惯用比较传统的视频聊天,因为比较简单。所以她跟好友聊天都是视频连线。 乔疏雨跟她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闲聊着,说起最近的一些投资话题。 近两年,随着某些新技术的诞生,一些类似区块链、虚拟货币、nft的概念又被拎出来炒得大热,但都说是类似了,所以万变不离其宗,要说有多新,也不见得。 乔疏雨偶然想到,跟程璐聊一聊。 程璐本身对这些抱着中立态度。因为她不负责经济金融那块,工作中接触得比较多的是贸易,了解不算非常深入,便不予置评。不过,她母亲本身是做艺术品的,又有金融背景,所以她或多或少都懂一点,尤其是对nft。 她高中的时候,nft早已过了野蛮生长的阶段,已经处于规范期。在母亲的鼓动下,她就在某几个nft艺术品交易平台上活跃过。母亲提供资金给她去探索,她便拍下些艺术品玩玩。 但她对nft艺术品之类的交易显然兴致缺缺。说到底,它对程璐而言不算特别有价值,所以某种程度上,她也会觉得热潮中存在着大量泡沫。 当然,程璐不否认它存在的价值。只不过此类产品的价值很大程度上是依人而定的。它实际跟奢侈品热潮、盲盒经济都有点相似,其价值存在着某种程度上的“溢价”,但有人乐意买单,那也算是有价值。 所以,程璐的心态还比较开放。跟乔疏雨聊的时候,虽然没说有多看好,但她想真要入局也没什么大问题。 乔疏雨会问她,实际上是想把握下政策导向。 程璐了然,不过这股新热潮只是刚起步。在某些金融创新刚出现的时候,政府一般都会采取较宽松的态度,毕竟总要给它一点生长空间。 当然,金融向来是被监管得最严厉的行业之一,后续还是会跟上。尤其是在本国,政府对市场的影响比较大,如果后续走向不理想,可能哪天也就凉了。典型的例子是十几年前曾有过的一个互联网金融产品,其杠杆能达到近百倍,后续便限制调整了。 乔疏雨闻言,知道跟她设想的也差不多,入不入局只看她的考量如何了,不再多言。 聊完正事,乔疏雨不免要问下她私事。程璐提起这事很心烦,懒得多说什么,敷衍两句,语焉不详。 乔疏雨多精明的一人,立马听出端倪,揶揄了她一番后,认真地剖析,“我觉得小易比较传统。他家里肯定是不管他在外边怎么玩,都一定要他找个老婆的那种。你俩这么下去,要不你当他老婆,要不跟他搞婚外情。前者的话,我看小程阿姨不想你结婚啊。后者嘛,如果你想被打断腿的话可以尝试下。诶,要实在不行就跟他分了吧。” 分手? 程璐从没有过这种念头,她自知对易泓的感情算不上有多深,但她也不介意这么耗着他。反正是你情我愿的事,她又能开心,何乐而不为。 程璐承认她自私,可她现在确实不想放手。再者,易泓乐意跟她耗着,她还能赶他走不成?总之,她就是不乐意跟他公开,也不乐意分开,鱼和熊掌必须兼得。 乔疏雨看她眼神飘忽,深知劝不动这家伙,这事是没法善了了。 易泓原想通过冲澡冷静下来,不曾想,热水冲得掉泡沫,冲不掉盘踞心头的烦闷。不断喷洒而出的水珠不似掉在地上,更似进了油锅,溅出滴滴滚烫的热意,弄得他真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那煎熬难以言喻。 他关上花洒,探出手抽块浴巾擦拭短发。 易泓心事重重,程璐的态度在他预料之中,可他照样很难去坦然接受这一事实。其实他想过,结不结婚的是其次,她真不乐意,他最多去跟家里斡旋,一哭二闹叁上吊,总有办法解决。令他不安的是,程璐所展现给他的,不仅仅是不结婚,她甚至没有把这段关系定义为正式的恋爱关系。 最要命的是,她不上心,他上心了,成天为着这档子事抓心挠肝,伤春悲秋的,有时他都看不起自己。也不是没有跟她生气过,她有大小姐脾气,他照样有大少爷脾气,但他能怎么样,前一秒嘴上犟着“小爷缺了你照样过”,下一秒还不是得乖乖回来跟她赔笑。 算是给她拿捏住了。 易泓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惯,身体比牛还壮,没有什么避免着凉的讲究。他把头发擦到半干,围了块浴巾就踏进程璐的卧室。 他常年经受风吹日晒,肤色是较深的麦色,胸膛还沾着几滴乱淌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即便是跟他滚过上百次床单程璐,都没能抵抗住诱惑,视线自他宽阔的肩膀一路向下,掠过胸肌,停留在清晰的腹肌线条上。 易泓很快发现她在用小眼神“轻薄”他,那憋了一晚上地郁气终于寻到出口。他有些得意,她在床下作弄他,那他可以在床上拿捏她。 他意识到,这的确算一种特殊的平衡。 程璐不好说她馋人身子,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缓慢地蹭开被子,使得一双修长的美腿露出大半。之后,她若无其事地动动身体,双腿交迭,脚趾头微微蜷缩,还时不时拉拉睡裙裙摆,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易泓暗地里冷笑,等着看她还有什么小把戏。 程璐的心思全然不在工作上,就做做样子,依照她的经验,易泓休假的第一天都很猴急,常常火急火燎地扑上来,她不怕撩不动他。 偏偏她这回判断失误了,他化身当代柳下惠,刻意与她拉开距离,慢悠悠绕到床的另一边坐下,岿然不动。 她偷偷瞄他,他的观察力本就敏锐,立刻回望,二人的目光相撞,程璐不好回避,转变策略反客为主,“还以为你会睡沙发。” 程璐本来要说的是,都进来了,还装什么贞洁烈男。只是考虑到不久前跟他吵过,不想激化矛盾,才把这话吞下。 易泓保持沉默,扯开浴巾,精瘦的腰身一览无余。下一秒,他拿起睡裤飞速穿上,那速度快得跟有人在他身后追着他似的。 程璐气笑了,哪里顾得上面子不面子的,挪过去轻轻拽他的手一下。岂料,他特别有心机,她一拽,他顺势倒在床上,再飞快上前,腿压住她的双腿,牢牢地制住她。 来了这么出反将一军,程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他,“姓易的,你有毛病?” “有毛病,”他终于肯说话了,冷哼道,“那也是被你气出来的。” 程璐才不背这锅,她的力气比不过他,开始使坏,照着他的脖子啃一口。易泓依样画葫芦,拉高她的裙子,脸埋在她的胸口处蹭了蹭,吸入属于她的美好气息,再伸舌头去够她的乳,要含不含的,牙齿还时不时擦过她的乳尖。 不一会儿,她气喘吁吁,“你有本事别舔那儿。” “那我舔哪?”他抽空抬头,换手捏着揉了揉,“舔下边?” Chapter15.H 易泓对舔她下面这事,算得上情有独钟。每回做爱之前,都喜欢给她口到高潮,有时这高潮不是一次,会是两叁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跌宕起伏,直叫她一会在云端飘,一会在水里游,双腿绷到酸痛。 用易泓的话来说,程璐情迷意乱的时候最迷人,双颊潮红,眼神迷离,时不时软乎乎地闷哼,更重要的是,说不出气他的话来。 他乐得给她服务。 程璐当然也是爽的,爽到春潮涌动。虽然过程中时常会因为太过刺激嚷嚷着要他停下,但那就是控制不住自我时的胡言乱语。他强制性地让她攀过低峰到达山顶时,那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易泓的体力好,手劲大,程璐这一米七七的身高都超过了男性平均身高,可他要摁住她挣扎的双腿,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将程璐的腿拉得开一点,露出被黑色短毛遮住真面目的阴阜。在他的注视下,一抹蜜水缓缓地流出,他小心翼翼地揪开小阴唇,露出裸粉色的嫩肉,舌头伸入温暖的洞穴内,舔舐着蠕动的内壁。 程璐最怕他这样舔,他吃得深入时,鼻尖会微微碰到她的阴唇,生理上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心理上总感觉特别刺激。每当这时,她都会受不了汹涌的快意。 果不其然,易泓持续地在她的穴里乱搅,咕叽咕叽的水声响了没一会,她便绷不住了,腿撑得僵直,倘若不小心放松,她可能会直接爽到抽搐。 易泓担心她挣扎得厉害,会踹自己一脚,连忙死死地摁住她。与此同时,在她的小豆豆溜出来的瞬间,含住它浅浅地吮了会,再有技巧地吸它。 左右不过十秒钟的时间,程璐完完全全失去抵抗的意志,连喘息的频率都乱了,只觉得下体有阵阵暖流流出,紧接着,是释然的快感,层层往她大脑里推。 易泓躲得比较快,她喷出来的水只浇到他的手。他拿张纸巾随手一擦,顺便留意时间。在一起一年多了,她还是没什么进步,每回都只能撑个叁分钟。 程璐无暇管他会不会嘲笑自己,已然处于放空状态,呆呆地躺着,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直到易泓钻过来吻她的唇,她才大力地推他,嫌弃道,“你漱口没?” 他“啧”了一声,捏住她的下巴,不容她拒绝,直直地吻上去。他吻得急,程璐下意识地咬紧牙关,不让他入侵。他占不到什么便宜,就吻着她的唇使劲磨她,弄到她的唇瓣都肿了。 两人分开后,程璐对他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很无语,“你正常点。” 易泓何尝不想正常,但他跟程璐在一起,就会有发疯的倾向。仿佛他是一条蛇,而她是费洛蒙,只要嗅到她的气息,他就要失控。 他强迫程璐和自己对视,她的眼睛偏细长,明亮有神。在她眼里,他看见了深藏的野心和欲望。这个女人并不好控制,可他偏偏喜欢她骨子里一往无前的野蛮劲,所以,他只能反过来为她所控制。 易泓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是她要他抛下那什么劳什子男性尊严的话,他大概是不会抗拒的。 只看她想不想要。 但又不能只靠她,她貌似并不稀罕,还得靠他自己。想想挺逗的,他还得求着她去拿他的尊严,这本就没什么尊严,实在过于卑微了。 程璐盯着他,眼前的男人一动不动,试图从她眼里挖出她的心思。她并不畏惧,即使他比她要高大,生理上的力量比她强,然而她自带的气场并不比他弱。 两人对视,视线的交错犹如打火石的相撞,足以擦出四溅的火花。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约两分钟,以易泓突然扑倒程璐告终。他侧躺着搂住她,下体的火热顶着她的腰,时不时蹭蹭她的腰眼。 程璐背过手捉住他乱动的阴茎,按着龟头不紧不慢地摸着。易泓拨开盖住她耳朵的头发,亲她耳边,他的呼吸很清晰,与她的耳垂缠绵,“你自己插进去。” 程璐闻言,挪挪姿势,正要吞下它,忽然又停顿,“你没戴套?” 易泓揽住她,手抚摸着她的小腹,亲昵地用鼻尖蹭蹭她的鬓角,“打针了,半年内可以不戴。而且,我很干净。” 现在的男性避孕针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安全高效,避孕成功率可达99.99%,一般一针可管半年,非常方便。不过,他的职业特殊,程璐不确定他能不能打,之前就没让他去打,都是戴套。 她知道他很干净,他家家教严,他其实挺纯情,情史比她简单得多,而且他所处的部队管理向来严格,几乎没有乱搞的可能,她只疑惑道,“你们能打?” “不影响,”他急切地挺腰,阴茎就顺势钻进她双腿之间,贴着缝摩挲,“你不会信它影响性能力吧?” 程璐没答话,他轻笑一声,两指微微撑开穴口,缓缓地埋进去,“我证明给你看。” 她直接翻个白眼,谁说她信了,她单纯懒得说话罢了。他涨得很大,进入身体后,异物感非常强烈。作为缓解,她收缩了下,引来他愈发沉重的呼吸以及重重的两巴掌。 程璐长这么打就没被打过屁股,她听着声音,感受到火辣辣的痛,又羞又恼,缩得更紧了。她扭头狠狠地瞪易泓,他还笑着,捏住她的腰,快速地抽动起来。 他熟悉她的身体,誓要把她插软了才行。而程璐身体虽然软了,意志还是坚定的,她忍着酥酥麻麻的快意等待时机,惹来他愈加高涨的征服欲,他挑着一个点狠撞,弄到她双腿发颤,满脸通红。 即便是这样,程璐也还在坚持,不泄露出半点软弱。一直坚持到换姿势,她趁机还给他一巴掌,打完吹吹自己的手,“你身材挺好啊。” 易泓被她打懵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半晌,忽然反应过来去抓她。她麻溜爬起来要往外跑,但他是专业的,很快擒住她,面对面抬起她的一条腿挺入。 程璐憋不住,哈哈大笑,笑到小腹一抽一抽,夹得他进退两难。他服了她了,用自己的怀抱形成桎梏锁住她,“老实一点。” “让你惹我,”程璐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又拧他的乳头,“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易泓无话可说,唯有抱紧她,一下一下地沉沉深入,顶到她低呼、用低哑甜腻的声音夸他做得不错,他低头吻她的鼻梁,“小坏蛋,舒服吗?” 他控制好抽插的频率,让她能爽到,却不至于太过刺激。程璐挺享受这种温柔的速度,脑袋靠在他肩上,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他的喉结,“舒服……嗯……你好大。” 她向来不吝啬赞美。 此言一出,易泓凝视她微眯的眸子,忽而灵机一动,“和你前男友比呢?” 程璐不太理解这种雄性的好胜心,只是她正在快乐,心情不错,不介意敷衍他,“你大。” 他得寸进尺,抽出大半再全部没入,顶得她有点晕,“和姓夏的比呢?” “你大……” 程璐不过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易泓便醋了,大开大合地干着活,边弄她边俯首逗弄她的乳肉,含糊地问,“你不是说跟他没关系?” 她迷迷糊糊的,阴道里摩擦带来的剧烈快感冲掉了她的所有理性,她的腿盘住他的腰,感受着他有力的动作,莫名觉得性感。 “说话。” 易泓得不到她的回应,重复一遍,连动作都停下。 程璐缓了缓,也怒了,尽管她还在喘气,仍是大声说,“你边问边搞,我哪里知道谁是谁?夏……我没见过。” 他那玩意还在她身体里,由于他郁闷了,便没有动静,“你敷衍我呢。” “我哪里记得,”程璐觉得他莫名其妙,她细思一番,“要不把他叫过来,跟你一块上,我比一比?不过我不只一个前男友……啊……” 她话未说完,停在她体内的阴茎顶开夹击的穴肉,直达最深处。他大力地动作,每一次抽离,每一次插入,都磨到了她最爽的那个点,她很快哼出声来。 易泓差点没气到心脏骤停,他咬牙切齿道,“今晚我非操死你不可。” 他真的用起劲来,还真不是程璐那些前男友能比的。不一会儿,她就丢盔卸甲了,他还半点想射的欲望都没有,按着她使命地做。 要不是程璐比较健壮,肯定会折腾到散架。 他们做了叁回。最后结束的时候,他还不想退出,缠着她要亲吻。 程璐看了眼交合处,白花花的精液混着透明的蜜液往外淌,又黏又湿,糊得到处都是。他的阴茎仍插在里面,但白色的小泡沫遮住了交合的缝隙,所以看得不是太清楚。 易泓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亲亲她的唇瓣,说,“都交待给你了。” 程璐就不太想要,但考虑到今天气他太多回,真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再找一个体力这么强、家伙这么好的床伴不容易,就闭嘴了。 Chapter16.约定 次日六点,易泓被生物钟准时唤醒,他往落地窗的方向看,隐约可辨有几束光亮自窗帘布交错的细缝钻进来。再回头,目光聚焦在怀中熟睡的女人脸上,她的五官太过精致,完全称得上美得惊心动魄。 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描摹她的眉眼,掠过高挺的鼻梁时,忍不住吻上她柔软的嘴唇。自此,一发不可收拾,这吻像深埋地底的种子,每逢春日降临,便在她身上开满了花朵。 程璐的睡眠质量特别好,他埋在她颈窝处亲那修长的脖子,她都毫无知觉,偶尔动动脑袋,也是因为碎发弄得脖颈泛痒。 易泓搂着她亲昵,手探进她衣摆里,顺着腰线摸半天,她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大早上的虽然有些坏心思,但他不想在她无意识的时候做坏事,唯有作罢,不再打扰她休息。 他替程璐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起床洗漱。 在军旅生活的锻炼下,易泓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在整理内务方面可是一把好手。而程璐是个不拘小节的,恰好留给他表现的机会。 程璐的这套房子仔细说起来还是挺大的,约两百平左右。软装设计偏简约,装饰大多由冷硬简单的黑色线条线条与贝壳白组装而成。 简而言之,这套房子跟程璐其人差不多,简简单单,冷冷淡淡,一切都弥漫着种漫不经心的厌世感,偶尔能展现出几分温暖的地方都被藏在最隐蔽的地方。 易泓顺手收拾好她乱丢的抱枕和外套,坐在地上,借用程璐的服务器玩了会游戏。 程璐平时没少靠打游戏放松,他登入某个枪击全息游戏查看资料,满级是一百级,她快打满了。易泓花十分钟玩完两局,刚好帮她打满级。 到第叁局,他就失去了玩的耐心。对他这种动过真刀真枪的人来说,这类游戏还是太小儿科了点。 易泓换了个赛车游戏,顺手点进她的好友列表。列表中的好友不多,就五个跟她玩得最多的是乔疏雨,其余的叁个名字他也或多或少认识,唯一令他感到陌生的是那昵称只有句号的好友。 他点进那个账号的主页,发现上一次线下联机竟是叁年前的事了。他短暂琢磨了一下,估摸着是程璐许久没联系的好友,退出页面。 再转到视频库里,里面有零散的几段程璐的童年vlog,是她当年和父母住这边时拍的。 易泓之前跟程璐一块看过,她自己都差点忘了有这么回事。 她当时才五六岁,扎着两个可爱的牛角辫,眼睛又大又亮,皮肤很白,脸蛋圆嘟嘟的,俨然长出了天使的模样。不过,从那几段视频里不难看出,她小时候非常调皮,因为其中至少有一半视频记录了她闯祸被母亲训斥,流下鳄鱼的眼泪的全过程。 还有接种疫苗反应迟钝,打完两针后躺在父亲怀抱里哇哇大哭的视频。 集合了她的童年黑历史。 他无意间撞破,硬拉着她看完所有视频。程璐懵懵地看到结束,老半天憋出一句,“哈,我当年挺可爱。” 她明明是在尴尬,耳根子直发热。 那时易泓跟她还没有那么熟,两人重逢才两个月,难得看她窘迫成那样,便给她一个台阶下,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现在漂亮。” 程璐轻飘飘地说了句,“当然,我妈说,我是她怀孕期间费尽心机到处留言接来的白皮大眼漂亮女宝。” 易泓失笑,长相这回事,遗传大于一切。与其迷信,倒不如找个帅气的男人。 但话说回来,程璐这模样,真要生孩子,不知她想找什么样的男人。 细思一番,还有点小忧伤。 程璐出卧室时,易泓已经准备好早餐,是油条配花生汤。她眼前一亮,舀了勺花生汤浅浅品尝,甜度适中,花生仁软糯,俨然是她喜欢的味道。 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易泓先前是不知道的,但一小时前看了几段视频,里面有一些是她吃饭时录的。他向来心细,留意到她那段时间里的用的早餐都是花生汤油条。 童年养成的饮食偏好一般不会改变,正巧程璐家里食材紧缺,他没法亲自做早餐,就去楼下逛一圈,找到南方风味的早餐店买了两份上了。 但对这事,易泓选择闭口不谈,他说,“我猜的。” 程璐狐疑地看他一眼,心想,他还挺能猜。但转念一想,她平时跟易泓吃饭,也没有掩饰她对粤菜闽菜的偏爱,他的确可能是猜的。 “你很细心嘛,”程璐坐下,把油条自中间掰开,蘸着甜甜的花生汤吃,“你是我见过最细心的男人之一。” “哦?” 易泓紧挨着她落座,她一句简单的话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之一?” 程璐听见他的反问,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眉毛一挑,纠正道,“其他的分别是我爸和我小叔。” 他扯唇微笑,笑容并不真挚,脑子正常的都知道她在瞎扯淡,刚才指不定是想到了哪个前男友。 易泓沉默着吃早餐,脸色不见转晴,没过多久,他便连带着昨晚那一茬,新账旧账一块算,“璐璐。” “怎么?” 程璐抬眸,他的黑眸透亮,好似蕴含着看穿人心的力量。 易泓觉得说出这种话有点艰难,可他不得不说,“你要是不想继续了,跟我说一声,咱们好聚好散,我不会纠缠你。” 他说,“但是,在我们正式结束之前,你都是我的女人,你不能背叛我。” 程璐吃完手上最后一段油条,擦掉油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因为她发现她似乎听不得什么结束不结束的话。 过了几分钟,她缓和下来,说道,“当然。” 这也是她们最初约定好的内容。 在约法叁章过后,易泓就补充了这一条,他不要承诺,不想娶她,但在关系存续期间,她们属于彼此。 尽管一年到头,真正相会的时间最多二十天,其余时候都靠网络联系。 好在两人都忙,真没有什么空虚难耐的时刻,所以守住这条底线不难。 她答完,淡淡地说,“我都没担心你哪天突然给我发请柬,你倒担心我来了。” 易泓听得出她话里带刺,说道,“我会亲自通知你。” 程璐睨他一眼,没开口说话,无声地表达“她不在意”这一讯息。 易泓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不再继续跟她抬扛。 ———— 准备虐虐虐,迫不及待啦 Chapter17.巧合 早餐过后,易泓回他家去了,程璐照常去单位上班。临近年关,琐事诸多,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对张燕一对一指导,更多时候,都是布置点任务给她,让她自行完成。 好在张燕很聪颖,一点即通,自己摸索着摸索着,大多数时间里都不需要去麻烦她。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就到下班时间,张燕看程璐没走,不敢轻举妄动。程璐忙得焦头烂额,去别的部门转了一圈回来,就看到张燕还缩在工位上校对报告,赶紧把小姑娘劝下班。 张燕没什么好推辞的,她知道程璐不是那种喜欢搞很多弯弯绕绕的领导。程璐风评好的主要原因就是她为人处世大度坦率,不玩厚黑学那一套,不会攥着点权力就把自己当皇帝。像她这样的,劝一个实习生早点下班,肯定不是在试探她够不够勤奋。 于是,张燕溜了。 程璐目送她轻快的背影离去,忍俊不禁,其实她觉得张燕的个性不适合政府部门,她更适合一些有创造力的工作。 夜晚,易泓过来接她,他休假到后天,能多陪她一晚。回她家路上碰到堵车,闲聊时,程璐忍不住问,“燕子家是什么情况?这么想不开来政府实习。” 她并不认为张燕有强烈的从政意愿。 易泓坦白,他母亲那边是普普通通的家庭,燕子是他舅舅的小女儿,从小娇养大的,就打算让她随便考个公务员,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工资低不怕,毕竟是b市户口,在b市也有房。 程璐早有预料,即便是这个时代,很多女性考公是图安稳,不是图向上走,像程璐这种冲着上面去的始终是少数。 她直言他应该劝劝他舅舅,张燕不适合这份职业,无论干什么都该以兴趣为主。再者,张燕有q大学历,到外面去,前方不能说是一片坦途,但至少也是大杀四方了。 谈及这个,易泓倒不着急答应,他想多多和程璐谈心,他的毅力强,不会因为她的叁言两语打退堂鼓,先前不过是先稳住她罢了,“我看你也不像喜欢这工作的人。” 程璐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裙摆上的流苏,流苏坠下的影子婀娜地晃荡着,如她此时的心情一般轻松,“那我看你也不像喜欢当兵的。” 他好奇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那我像喜欢什么?” 程璐开口前,斟酌着打量他,他的长相就是风流倜傥那一挂的,眉型并不算锋利,眼型又是典型的桃花眼,他这种的最会放电。她开玩笑道,“你像喜欢被很多人喜欢。” 易泓顿时乐不可支,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评价,又不完全坏,“你猜错了。” 程璐也没想猜对,她从嗓子眼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明晃晃地宣告着她的“傲慢”。 “我只喜欢被一个人喜欢。” 程璐的头慵懒地办靠车窗,她喜欢听那若有若无的呼啸声,感受细微的颤动,这是她的小癖好,这种方式能让她由细微处感知世界。 她一边听风的声音,一边思考如何回话。她知道正常人可能会问是谁,给他发挥的机会,但程璐不想。这一年多以来,她跟易泓没说过喜欢之类的词,这对她们这段脆弱的关系而言,是难以负荷的重量。 她抿唇,却被他的手指给摁住唇瓣。他不知何时已经开了自动驾驶模式,凑过来啄她的唇。 程璐笑骂,“起开,等会交警来查你。” 易泓缠着她要了一个吻,才坐回主驾驶座,注视着坦荡的大道。他的身体有些燥热,便将车窗降下一点,凉风争先恐后地涌入,吹来丝丝畅意。 “不开玩笑了,”程璐说,“我对这份工作肯定是喜欢的,因为有一种使命感,还有……莫名的征服欲。” 她莞尔,“我从小就知道,有很多女人能做到我母亲在做的事,但能做我父亲在做的事的女人却屈指可数。而且,我猜,那也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最难达成的成就之一。所以我想挑战一下,看我能走到哪。” 易泓估摸着,她可不仅是要达到和她父亲一样的高度,也许,她还想更高,直至达到上限。他得承认,这个女人的野心够大,也很有胆识。 他说,“我们是一类人。” 既有私欲,又有抱负。 易泓因这片刻心与心的贴近而感到莫名安心。 程璐不置可否,但她压在舌尖没出口的话是,有时候太相像的人反而不适合长久地待在一起。 车行驶到公寓楼下时,易泓猛然想起她家那空荡荡的冰箱,即刻拽着程璐一块去采购。二人一同去到附近的大型超市,在里面随人潮走走停停,边挑边放,不一会儿,购物车就放满了。 程璐这人花钱大手大脚不加节制,看到什么好玩的有趣的就要往里堆,丝毫不考虑实用性。易泓跟在她身后,有一次很想制止她,却又在瞄到她认真的神色后,心中泛起阵阵涟漪,终究没舍得说她。 横竖他不穷,爱买买吧。 两个人逛了许久,寻思着差不多,正要去结账。程璐又催促易泓去买避孕套,她觉得偶尔一两次无套内射就算了,要是回回都来,洗起来还不得麻烦死。 易泓说不过她,跟着程璐去放置避孕用品的专区。程璐摸不准他是什么型号,领他到地方了,让他自己好好选一选,她去旁边的饮料区挑起泡酒。 他郁闷地搁那挑了几款,嫌回回都得买很麻烦、索性一次性放十几盒,再推购物车过去找程璐。 易泓对她家附近这无人超市不太熟,在货架间穿梭了两叁次,都没找到她先前描述的地方,亏得有个相貌不错的男人拿了瓶酒经过,他才能半靠运气半靠推理的,在狭小的角落发现程璐的身影。 她立在那,脚下踩着短短的影子,手中拿着两瓶酒比对,手臂却无半点动静。 易泓蹙眉,离着两步的距离,连连唤她两叁声,她才回应一句,“怎么了?” 他走过去,只见程璐的神色淡淡,他问,“挑好了?” “挑好了。” 她说着,把一瓶红丝带包装的起泡酒放到购物车里,再迈开步伐,自顾自地向前走。 易泓朝那酒望了一眼,同时,手指不小心碰触到购物车把手上的金属,静电刺得他立马松手。 他想,大概是巧合。 ———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18.变奏 回到程璐的住处,易泓准备晚饭,她在一旁打下手。不过这年头切菜洗菜都是靠机器,她的工作量不大。 在另一侧忙活的易泓正拿着根筷子探油温,那滋滋作响的热油瞬间吐起小泡泡。他见油大概热了,往旁边伸手,程璐默契地将装着生鸡腿的盘子递到他面前,他夹了根已经裹好面包糠的鸡腿,抽空瞥她,“你的动作很娴熟。” 就是做的饭太难吃。 易泓有幸吃过一次,从此不再让她亲自下厨。他宁愿累死,都不愿被毒死。 程璐稳稳地端着瓷盘,由她的角度出发,他的侧脸刚好能住进她眼里,硬朗的轮廓线条在暖光的衬托下,柔和了几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 “不至于,”易泓耐心地把鸡腿排列好,又怕她手酸,接过瓷盘端着,“跟很多普通男人一个水平。” 程璐笑出声,她还看不透这点小心思嘛,他是在抬高他自己,证明他不是那种普通男人。可是不得不说,他使劲的方向很正确,拿厨艺做雄性魅力的证明,一般而言都不会出错。 她活动活动手腕,目光徘徊在他结实的手臂肌肉上,竟有点怔愣,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大抵是厨房里的温度升得快,弄得她心中的巧克力飞速融化,融出丝滑香甜的浆液,漫过一颗蓬勃跳动的心脏,以一种极其温柔的方式,将它慢慢包裹起来,以至于她出现了幻觉。 她眼带笑意,说:“禁止拉踩。” 易泓也笑,“实话实说。“ 他说着笑,不忘察看鸡腿的情况,不久前还白里透粉的鸡翅已经成了金黄色。他捞起一根,用吸油纸包住底部,拿着喂程璐吃。 她敏捷地咬一口,给出极高的评价。 易泓看她吃得香,不似作假,就也在她吃过的地方咬一口。入口的瞬间,那炸得酥脆的外壳破裂,鲜甜的肉汁溢出,鸡肉的鲜香在口中迸发,再配上香嫩的鸡肉,口感非常丰富。不得不说,吃过那么多炸鸡,这一根算得上是上品。 程璐吃了还想吃,又拉过他的手,啃他手上的鸡腿。易泓看她这贪吃鬼的小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把剩下的都给她吃。待她吃完,他也关了火,通过她的唇品尝残存的甜美滋味。 缠绵悱恻的吻终了,易泓急不可耐地要掀她衣服,美其名曰解解馋。 程璐嘴上嫌弃着“都是油”,叫他别胡闹,实际上很快软在他怀里。这两个人谁也不嫌弃谁,搂在一起小动作不断,喘息声变得越来越重。易泓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抱到客厅里,放在沙发上,再扑到她身上,趴在她怀里吃奶。 她就知道这家伙说的解馋是这么个意思,倒没撵他,伸手去扯他身上穿的单薄背心,抚摸着漂亮的背肌。他的身材没得挑剔,肌肉块的分布很均匀,线条丝毫不见半点僵硬,明显都是风里雨里练出来的。 他的舌头灵巧地挑逗着她,又吸又舔,都吃出声音了。 程璐起反应之余,还有点尴尬,捏捏他的脸颊,让他小声点。他拨开程璐的手,抽空撑起身子,对她露出笑容。他的长相本就是亦正亦邪的类型,没了那身军装,还是在这种时候,骨子里自股玩世不恭的邪气自然就暴露无遗。 他在床上也不似床下那样绅士,兴致上来了,开口说些荤话,“乖宝,在这里肏你好不好?” 程璐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还是能听他说点不正经的话的,她摸摸他的脸,说道,“你又不是没干过。” 他眷恋地低头蹭程璐,“要干进你的子宫……” 话未说完,程璐不客气地给他一掌,她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你信不信我把你物理阉割了。” 易泓当然是乱讲的。他的尺寸是上洗手间都可以被别的男人狠狠羡慕的那种,她的阴道却没有那么长。所以,每次做爱,他也只是插入大半,留点在外面,避免刺激到她的宫颈口,否则她可能会痛得进医院。 挨了巴掌,他也不恼,感觉不到疼一般,和她鼻尖对鼻尖,如最亲密的爱人一般,相拥着亲吻。 程璐悄悄睁眼,看男人认真地吻她。他的睫毛长而浓密,像蝴蝶的翅膀,轻轻地扇动,却能在她的身体里刮起一场飓风。 她伸出食指够他的睫毛,轻柔的触感在指间滑落。 易泓亲了会,觉得不够带劲,迅速脱掉背心,赤裸的胸膛紧贴着她胸前的柔软,他的呼吸已经失却原有的沉稳,硬物不知何时已经抵着入口处蓄势待发。 程璐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做,膝盖顶顶他的大腿,说,“戴套啊。” 他磨蹭着不想戴,承诺待会帮她洗干净。 程璐不是那种没主见的人,她想追求刺激的时候可以容许他不戴,但她现在不想了,就没有说情的余地。 易泓压着她蹭半天,越蹭越硬,还是没法让她回心转意。没办法,着急忙慌地起身一顿摸索,四处没找到,又赶紧到卧室里找。 程璐躺着,看他连衣服都不穿,噗嗤一声笑出来,色中饿鬼。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易泓磨得脱掉大半,上身只剩一件内衣,勒得难受。她挣了一下,正要脱掉它,家居机器人适时地提示有人来访。 程璐的朋友来访之前会跟她提前说一声,唯二会突然造访的就是她娘和她爹。她的心一紧,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感顿时涌了上来,连忙跳起来穿好衣服,拘谨地开门。 出乎她意料的是,门外站着的是不久前刚碰过面的男人。 程璐注视监控屏中的男人,若有所思。 她知道他回来了,也知道他住在这儿,但从未动过找他的念头。她总觉得,过去的事无需多加挂念,人应当向前看。即便他是她的年少绮梦,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是迄今为止,她唯一爱过的男人,也不能改变她的原则。 但程璐不得不说,初恋总是难以忘怀。 见到他的瞬间,那些陈旧的往事全数浮现出来,一幕幕历历在目。无论是十七岁炎热夏日里的那一个缠绵湿热的初吻,还是他揣着零食偷偷翻进她家花园里的寒冷冬夜,她竟都从未忘记过。 可是,程璐很清楚,这个男人没有那么爱她。他如果对她一往情深,这么多年来就不会跟她保持普通朋友关系。 当然,她也没有那么爱他,毕竟她也交过好几个男朋友。这不,现在屋里还有一个等着她“临幸”。 这种场面实在有点滑稽,初恋男友在敲门,现男友还在拿避孕套想跟她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 程璐知道她该怎么做才是最理性的,然而,她没有选择假装不在家,她选择找出前男友的社交账号,给他发了条信息,“不好意思,在做爱,晚点联系。” 她又不是傻子,刚“偶遇”不久就来找她,明摆着对她有别样的心思。 两人当年是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熬不住异国恋,和平分手。后来变成了普通朋友,关系不错,时不时会一起打游戏。程璐虽还对他留存着几分悸动,可终究没再谈过要复合的事,所以她也不计较当初为他哭得稀里哗啦的糗事了。 但时隔多年,忽然跟她来这一套,就勾起了她的回忆。 想当初,十九岁的她遭此重击,在外面风平浪静,回到家里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难受许久,还被亲妈揪起来捏着耳朵骂道,“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的,跟死了亲妈一样,至不至于?赶紧给老娘收拾收拾东西回学校念书。” 程璐哭得更大声了,两只眼睛肿成核桃仁,好几天才缓过来。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忆起来十分丢人。因此,程璐明知不是他的错,也不想让他好过。 Chapter19.交缠 程璐和前男友拉扯的空档里,易泓顺利找到避孕套,戴好了才出来。程璐都来不及多看他两眼,便被他扑到在沙发上,把她穿好的衣服都给扒得一干二净。二人年轻气盛,从客厅做到阳台,肆意地胡作非为,仍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累。 做完一次,易泓把程璐抱回客厅,抽出自己,揪掉装得满满的套子扔掉。转眼间,又拿出一枚准备戴上。程璐半依靠着沙发背,布艺上的刺绣都由丝线手工缝制而成,触感尚可,她压着也不觉得硌,不过易泓这劲头看得她腰窝疼。 程璐的眼神没离开过他高大的身躯,她依然品味着他做爱时性感有力的抽动,那股力量撞得她的身体都在颤抖,滋味异常难忘。但欢愉最容易蒙人的心智,浅尝辄止最好,不好贪欢。她浑身软绵绵的,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你想干死我吗?我不做了,边儿去。” 易泓其实很吃她撒娇嗔怒那一套,她用柔软的语气地来这么一句似威胁似调情的话,迷得他叁魂七魄都丢了一半,只知抱住她使劲地啃,像不知餍足的野兽,要把她揉进心里一般。 程璐不知道他是发哪门子的疯,亲亲摸摸不够,还要跟她讨价还价。她嫌累,说晚上不行,他就预约明天早上。 她出言讽刺道,“凌晨五点?你做早操呢。” 他一得意忘形就会露出流氓样,薄唇漫不经心地勾起,眼眸里荡漾着艳影,明明是无厘头的话语,可从这种模样的人嘴里说出,却莫名地可信,“帮你锻炼。” 易泓说着,呼吸扫过她的耳畔。 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给出恰当的评价,“你真是个会勾引女人的小大妖精。” 易泓不正经地笑,手掌还揉着她腰上的软肉,“哪里大?大的能让你爽。” 粗粝的指腹流连在程璐柔嫩的肌肤上,刮得她痒痒,她躲不开,便用力拍他的手。他的反应很快,她的手追上来,他就躲,弄到最后,程璐一巴掌呼自己腰上。大小姐顿时不高兴起来,易泓凑过去给她打回来,她才满意地叫他去做饭。 易泓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在厨房里边忙活。程璐放空片刻,起身擦干下身的水渍,再察看手机里有没有新消息。 照程璐对严柏舟的了解,他不会回消息的。所以,程璐能放心地戏弄他,刚好也断断他的念想。 严柏舟跟易泓不同,易泓看着不好招惹,实际上痞里痞气,惯会耍无赖。她要是跟易泓说了什么重话,他往往会自己生闷气,而后死皮赖脸来找她。而严柏舟是骄傲自矜的人,如高岭之花一般高高在上,容不得旁人玷污。 像他那样的人,相貌堂堂,干净清俊,连十指都透着阳光的暖意,最适合当少女的幻想对象。 如果是换到现在,程璐大抵不会那么痴迷。然而,他是在对的时间出现的对的人,也由不得她不记挂。 程璐样貌好,家庭背景好,还是家中独女。这么些年来,追她的男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有权有钱有颜的。她也有过好几个男人,早已把情爱的滋味尝得透透的。千帆过尽,比起情,她总觉得还是事业香一点。但若非要她说,哪些男人给了她特殊的情感体验,那易泓跟严柏舟,无疑是最佳候选人。 易泓像火焰,严柏舟似月光。她这样的女人,既爱薄纱冷月的眷顾,也爱炙热火辣的情意。 可出乎程璐意料的是,这抹从不下凡的月色,难得地出了云层。 “等你做完,过来。” 程璐还不至于失智到这个地步,再美好的月色,终究也是属于过去了,现在她对她所拥有的很满意,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跟另一个男人藕断丝连。 她说,“我男人在,不去。” 次日清晨,易泓果然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把程璐挖起来运动。两人抱成一团做那事,他早上很精神,做得特别狠,死死捏住程璐的腰,一刻不停地深处顶。他臂膀的肌肉块隆起,手背青筋清晰可见,额上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在她胸口。 剧烈的动作间,他发觉她乳上湿润一片,低头伸出舌头舔去那晶莹剔透的一片。 他虔诚的表情令程璐心神一动,因而绞他绞得特别紧。他眼里还有红血丝,笑容却很诱人,“璐璐,宝贝,抱紧我。” 程璐给予他回应,在他怀里经历潮涨潮落,在极致的快感中沉沦,直至失去意识。 再度醒来,易泓已不在身边,他给家居精灵留语音,说他要提前回军区。这是程璐意料之中的事,以往她都很洒脱,可这一回,没了他的温度,她居然有些小失落。她拨弄了下长发,克制住沉没心底的那点烦躁。 易泓的假期很短暂,且又不是在b市军区服役,来去匆匆是难免的。她从前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但如今想想,他来b市,更多的是为她而来。这么舟车劳顿的,不过是为了一个她。她也有些过不去,尤其是她根本给不起易泓任何承诺,这加剧了她的愧疚感。 她爱玩,也爱她自己,这是她身体里无法改变的基因。倘若要她全心全意地去为易泓付出,那无异于是要违背她的本能去爱他。程璐想,她做不到。 所以,她只能暗地里愧疚,面上与他对峙,令他一步步地后退。 今天是周末,程璐不必工作,起床简单梳洗用餐过后,就上跑步机挥洒汗水。晚些时候,她还打算去练练拳击,再之后,回双亲那儿做一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猪。 她规划得不错,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严柏舟第二次敲了她的门。 都说事不过叁,程璐原想到第叁次再给他点面子。岂料这人锲而不舍,站在门外有节奏地按门铃,机器人的声音在室内一遍遍回荡,仿佛在吟唱一首不成调的诡异歌曲。 程璐听烦了,一把将门拉开,不羁地倚靠着门框,半点没有请眼前男人移步的意思,“你也不怕我男人听见。” 严柏舟注视眼前的女人,她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件白衬衫,领口微敞,刺眼的红痕如玫瑰花瓣,粘在她的肌肤上放出芬芳。他的眸光一紧,面上仍带着微笑,“你的男人?你数得过来吗?” 程璐的眼珠子转了转,双腿交迭着站立,“数不过来又如何,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没有资格,”严柏舟对自我的定位很清楚,他不至于在这种事上犯忌,惹程璐的不悦,“请我进去坐坐吧,好久不见了。” 程璐潜藏的人设就是乖张跋扈大小姐,吃软不吃硬,顺着她,她反而更容易心软。她点点头,“进来,轻点声,他还在睡觉。” 严柏舟也不恼怒。程璐会这么说,并非是怕他行不轨之事,找个男人来狐假虎威,她显然是因着那偶遇起了心思。多年来,她都秉持着风度与他维持表面的和平,那口郁气始终发不出来。现在,他回心转意了,她可不得找补嘛。 这是好事,总比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好。 ———— 首-发:po18.vip「po18uip」 Chapter20.初恋 严柏舟对程璐这套房子再熟悉不过,进门后,无需她多说什么,便循着记忆打开嵌入式鞋柜。只是,打开的瞬间,他看见一双不属于他的男士拖鞋,手上的动作随之一顿,淡淡道,“你男朋友不在这里。” 程璐刚刚走在前面,听见话语声,才回过头留意他的动作。谎言被拆穿,她却不感觉窘迫,平静地说道,“人是不在这里,但这里有他的一席之地,不是吗?” 有时候,程璐的直白,太过于刻薄。 严柏舟没有让情绪波动显露出来。他和程璐相识十多年,深知她阴阳怪气起来会很伤人。既然他敢来,便能控制住那蚂蚁啃食般的细密疼痛,也能暂时忍受她的私密空间里出现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他踏入客厅,隐秘地打量四周,没有再发现任何男人留下的痕迹。可程璐昨日发的信息不似作假,若是真的,两人兴许会在这里做爱。 一瞬间,严柏舟脑海中闪过无数混乱的景象,本能促使他自虐般地想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情事。幸好他的自制力很好,避免陷入到情绪的深渊。他自如地坐下,如一位普通的旧日好友,平和得似在与她话家常,“他爱你吗?” 易泓对程璐自然没话说,程璐并非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她感觉得到易泓深刻的情感,所以面对这个问题,她可以理直气壮地默认。然而,默认之后,心虚感缓慢地滋生。 严柏舟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略有躲闪之意的眼眸,“你不爱他吧。” 他单刀直入的问法,精准地砍中程璐的软肋,她的确不爱易泓。她绕到吧台后倒了两杯柠檬水,聪明地转移焦点,“但我也不爱你,我对他,至少还有喜欢。” 两人都是聪明人,寥寥几句话,已经道尽所有。 严柏舟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但他想,程璐完全忽略了另一件事,她现在不爱不代表曾经不爱。 曾经,她还是个会在课堂上偷偷拍他照片的少女。这个少女在北方寒冷的冬夜里与他漫步街头,两人相互搀扶着在雪中走过长长的一段路,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风雪交加,冷意擦着裸露的皮肤呼啸而过,但他们的手紧紧交缠,暖和得吓人,所以并不在意寒冷的骚扰。 她那时很调皮,故意装作崴脚,待他蹲下焦急地检查她的伤势,再忽然趴到他的肩上,双手合拢,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爱他。 少年时代的爱恋最美好,纵然她不爱了,他也不信她能忘记。而这,恰恰是他博弈的资本。 “不妨碍我追你,”严柏舟无意隐瞒,自他出现的那一刻起,程璐应该就知道他为何而来了。她仍然放他进屋,便意味着她不会因此对他的存在产生抗拒,“公平竞争。” 程璐懒得多说什么,任他怎么竞争,她岿然不动。她走出吧台,弯腰把两杯柠檬水放到松木茶几上,“好马不吃回头草。” 严柏舟在她的手未完全离开水杯时,伸手拿柠檬水,手背正好跟她的手指相撞。他调侃道,“你不是马,你是猫。” 程璐及时缩手,对这个男人的试探视若无睹,“你可不是我的猫薄荷。” 严柏舟不着急反驳,喝口柠檬水,说:“很久没跟你玩游戏了,来一局?” 说起游戏,他不由得回忆起一段往事。 二人分手后没做陌生人,偶尔碰面还会问候。并且,叁年前他未出国时,也和几个朋友来过她家,几人玩了叁局游戏,叁两杯小酒下肚,情欲即刻上头。当夜,其他朋友走后,两人差点旧情复燃,奈何当时的他顾虑着程璐要回m国,生怕两人不能长久,又像大学那样渐渐冷淡了感情,索性拒绝她。 严柏舟现在回想起来,终究是后悔了。倘若那晚他跟程璐发生关系,哪怕是异国恋,硬撑着捱一年,今天的他兴许就不需要跟另一个男人抢夺她了。 程璐有些犹豫,她不介意他的靠近,是因为当初二人情感的破裂以及后来他的拒绝都让她心生不满,她存了报复心理。但现在目的也达到了,似乎已经没什么好玩的。留他在这,若是易泓知道了,醋意大发,麻烦的还是她。 她问:“医院的工作不忙吗?” 这么简单的逐客令,严柏舟愣是装作听不懂,“医生也需要休息。” 程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他骨节分明的十指以及偏白皙的手腕,微微停滞。他袖口镶嵌的白金袖扣是她送给他的成人礼,形状取自她最喜欢的航模。 她初初恋爱,并不擅长为男友挑选礼物。因而,这礼物还是向她母亲取的经。她记得母亲每年都会送给父亲一枚定制的袖扣,多年以来,她父亲但凡出席重要会议或出访其他国家,就会佩戴母亲赠送的袖扣。 母亲曾说,她与父亲的爱见于细枝末节,渺小而璀璨。 程璐没那么多的浪漫心思,依样画葫芦送了这么份像模像样的礼物。多年来,她从未见严柏舟有戴过它,她还以为早丢了呢。 她眨眨眼,问,“你还留着?” 严柏舟顺着她的眼神往下看,怔了怔,唇角上扬,“一直留着。” 程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许是在感情方面大大咧咧惯了,忽然来个会心一击,便有些招架不住。她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无非是向她表态多年来从未遗忘那段情。不得不说,她有所触动。 只不过程璐有疑虑。据她所知,他近些年交过女朋友,把她一直放在心里,去爱别的女人,倒不是不行,毕竟她也是这么做的。然而,不够真诚。 她揉揉太阳穴,“我要回家。” 他“嗯”了一声,“一起吧。” 严柏舟家跟程璐家离得很近,无论是如今各自的家,还是母亲家,抑或是奶奶家。而且两家的关系近,程璐她爷爷跟他爷爷是老战友,两人的父亲私交也不错,小时候就在一个大院里玩,这才养出了青梅竹马的情谊。 程璐无语,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得亏易泓走得早,否则他可不得跟她急。 ————— 时刻告诉自己这是1v1 Chapter21.蛛丝『po1⒏mobi』 近些年来,有了科技的加持,b市的发展日新月异,在防止污染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果。往年冬季会面临的雾霾沙尘暴等问题,现如今都较为罕见。自程璐二十岁后,在这座城市里穿梭,抬头仰望天空,所见的皆是澄澈的蓝白编织而成的美好景色。 程璐放倒车座,仰躺着,蓝天白云尽收眼底。 严柏舟习惯手动开车,偶尔回首看她一眼,被她专注的模样所吸引。他移开目光,注视着斑驳的车流,说“你还保留着仰望天空的习惯。” “人类从未停止过仰望星空,”程璐微眯起眼睛,纵然透明车顶有调节阳光的涂层,可强光依然让她感觉有点不适,“有谁能不被浩瀚的天际所吸引呢?只是有人怯步,有人向前,但无论行动如何,未知始终是人们的心之所向。” 严柏舟一直都知道,程璐想做开拓者,但他曾以为她开拓的领域会是科学。以至于,他听说程璐放弃学术参政时,一度以为是假消息,“这是属于你的星空吗?” 程璐莞尔,相似的话语,她也在易泓那里听到过。只不过,易泓用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易泓说得没错,他和她非常相似。毫不夸张地说,潜藏在两人躯体掩饰下的两颗心脏,跳动的频率如出一辙。 易泓曾问过她一个问题,和她的教育经历相关。他问,明明她精通许多基础学科,为何最后选择了数学,还不是应用数学、运筹学、统计学之类的数学专业,而是理论数学。 程璐说:“因为我自由。” 易泓思索片刻,微微颔首,理解了她话中的含义。她的自由既包含理性自由,也包括意志自由,甚至考虑了它们的交互作用。 理性自由,是指希腊人眼里的自由。斯宾诺莎曾说过,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他所说的自由,就和希腊人的自由概念相近。服从理性和必然性就是理性自由,或者说,对于这种自由而言,获得知识就是获得自由。再往浅薄一点来说,自知,认识自我,也是获得自由。 而意志自由,是选择的自由。人有选择的权利,则为自由。相应的,拥有自由,意味着拥有责任。依照这个逻辑,善恶依托意志自由而存在,若无意志自由,善恶的概念没有丝毫意义。 这两个自由,放到她话语里,就意味着她的选择是自我的追寻,也是选择本身。简而言之,她自由。 他的理解很透彻,简单地概括道,“你的自由,是选择还是服从于必然性,还是两者都有?” 程璐当时还含着根棒棒糖,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一个粗人,懂得倒挺多。” 他微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无论如何,毫无疑问,易泓很懂她,正如他懂他自己一样。所以,他肯定程璐所选择的就是她的星空。她平时可以吊儿郎当随心所欲,但她所做的每一次人生重大选择,都必定服从她的本我。他不问,他的肯定句,是一种特殊的信任。 而对严柏舟来说,并不一样,他和程璐是两种不一样的人,他和她之间缺了点默契。 程璐给他的回答便也很单薄,“当然。” 他意识到她的敷衍,短暂回眸,见她面无异色,沉静的外壳有些许松动。 临近家门前,程璐挥别了严柏舟,她没有邀请他进这个家门的打算。他并不意外,送她到门口,自觉驱车离开。 程璐原以为这一茬能暂时过去,岂料,千防万防,没防住神出鬼没的母亲。不知何时,她母亲就立在上方的露台静静观望。她神色淡淡,没有插手女儿私事的意思,但她或多或少听说过女儿跟易家幺子的那些事,也怕被全家宠溺多年的女儿做出什么任性的事情来,难得地出言提醒。 程璐自然知晓厉害关系。她跟易泓可以分手,但不能闹掰。军政不分家,这意味着山水有相逢,日后碰面的机会多得是,兴许她还有用得到他的一天。最起码的,出于纯粹的利益关系,她不能一边睡着易泓,一边睡严柏舟。 风花雪月的事,聚散是常态,易泓不会因和平分手而记恨上她。但肉体的出轨就不一样了,易泓始终是男人,有雄性生物的本能,这对他而言是涉及尊严的大事。 程璐想走的路很长,她没那么拎不清,平白无故给自己多挖个坑。 晚些时候,回到军区的易泓联系了她,他的问候简单直接,无非是“吃饭了吗”和“你在做什么”。程璐对他这人开门见山的交流方式已是习以为常,给出的回应完美契合了他的风格,她说,“吃了,不做什么。” 易泓闻言,突然咳嗽两声,像是喝水被呛到。再开口时,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你男人训练那么辛苦,你都不知道多心疼心疼。” 程璐听他在那装模作样,忍不住揶揄道,“我看你在那边混得如鱼得水。” 这话是真的,她看得出来,易泓对军队的氛围很满意。早前,她曾跟他说过,她不参军的原因是不自由。易泓还跟她阴阳怪气,说现代意义的自由始终是相对的,比如自由市场也不自由,完全不受政府调控和干预的市场存在着巨大的脆弱性,因为看不见的手并不会永远都使市场进行有效的配置资源,这种理想状态的达成依赖于非常严苛的前提条件,而这严苛的前提条件是现实中无法达到的。所以,倘若政府不干预,则市场失灵的情况时有发生,而且它无法调节社会公平、政治等复杂的因素。因此,政府或多或少会干预自由市场。 而他所获得的恰恰是他所认定的合理范围内的最大自由。某种意义上,自我满足,即便是在现代背景下,也是自由的绝佳状态。 程璐跟他争辩,咬住他说的相对说事。她认为,即便那对于他而言是可以令他满足的极大自由,对于她而言也可以是极小的自由,否则所谓的相对没有意义。因此,这是相对性的问题,和个体差异有关,他的感受不能代表她的感受。那她受不了这种束缚,也不该被他谴责。 两人当时没吵出结果来,但从气势上来判断,始终是程璐更胜一筹。 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语气轻快,“我想你应该很快乐,你说过这是能让你满足的自由,我何必心疼你。” 经她一说,易泓也回忆起两人那场没有结果的争论,他“啧”一声,进退两难之间,他选择暂时放下往日恩怨,说道,“行,我可以认输,但你要亲我一口。” 程璐哂笑,“谁稀罕你的认输。” 易泓原本还想跟她开玩笑,然而他的敏锐度极高,电光火石间,忽而想到那次争辩是半年前的事,她不是爱翻旧账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及,便将玩笑转为试探试探,“怎么突然跟我翻旧账?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人了?” 程璐这才意识到,她提及那件发生已久的事,未必不是因为不久前严柏舟问她那个问题,刺激她产生了联想。她的脑子转得飞快,尽管有这样的疑虑,嘴上飞快地答,“可能遇到了吧,遇到一些可能会绿了你的人。” ——— 为了剧情设定,这个才疏学浅的作者又在班门弄斧了,轻点喷,感谢各位朋友。 然后,其实这里明示了易泓是男主的原因。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Chapter22.选择 易泓眺望远方,茵茵绿草地闪烁着耀眼的金光,似有无数璀璨的糖纸碎从天而降,最终被包裹在褐色的土壤中,发挥着最后一丝余热。他舔舔唇,饶有兴味地说,“他有我干得爽?” 程璐下意识打量四周,幸亏她身处叁楼露台,连家里的猫咪都不稀罕来这儿。她揉揉眉心,大概是把这劫躲过去了,“你以为你很厉害吗?” 他压低嗓音,“不厉害,怎么把你干喷两次?” 嘴巴能骗人,但身体反应骗不了人。 程璐听他耍流氓,只微微一笑,并不反感。两人刚交往那会,他还藏着掖着,尽量表现得温文尔雅。后来熟了,开始直接地说些不那么文雅的话,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他一失控便会本性毕露,粗鲁地捏她的下巴,说出乱七八糟的调情话语。 其实比起温雅的那一面,程璐还更喜欢看他暴躁失控的模样。她觉得,那时候的他像是在与天敌作斗争的雄狮,紧绷的肌肉和矫健的身姿无一不透露着原始野性美,使她心中的征服欲如涨潮时的海浪,一波一波涌上来。 程璐天生喜欢冒险,喜欢变幻莫测的海浪,喜欢高不可攀的雪山,喜欢未知的危险,这一切于她而言是迷人的。因为她足够自信,她认为只要她愿意,她能逐渐征服这未知的一切。 她父亲曾形容她这种特质为“傲慢”,这种傲慢,和如今人类对自然的傲慢如出一辙。但它不完全是一个贬义词。正如人们改造自然与保护自然,实际上都属于人为地干涉自然,看起来是有些傲慢的,但得到的结果不一定是差的。 “别贫了,办正事去,”程璐知道易泓此次归队后,即刻便有任务要执行,尽管危险性不高,她还是出于礼貌嘱咐,“注意安全。” 易泓轻松地笑两声,为这偶尔的关心而感到满足,“这次任务结束,就回b市找你。” 他说得模棱两可,程璐以为是放假来找她的意思,“知道,挂了。” 程璐向来说挂便挂,半点不会拖沓,压根学不会拖泥带水那一套。易泓了解她的习惯,连忙制止道,“等一下。” 她及时听见,“怎么?” 易泓想着今早离开前没找她索吻,心痒痒,狡猾地给她两个选项,“亲我一口,或者,叫声老公。” 程璐才不上他的当,“假设我们在接吻,你亲我跟我亲你是一样的,不如你亲我一口?” 易泓倒不认为这样做会吃亏,只是身旁常有人经过,若是被他带过的新兵看到他傻乎乎地对着女朋友隔空亲吻,那他还怎么混? 他摸摸鼻子,妥协道,“攒着,回去亲死你。” 程璐在家无事可做,开始招猫逗狗。当然,她并没有做什么不上道的事,她是真的在逗猫狗。 她家养过叁只动物,现在剩下一猫一狗,已逝世的那只是她幼时养的蓝猫,叫小乖。 程璐九岁那年,小乖便寿终正寝。她并不理解死亡的真正含义,只知道从此以后她与小乖再不能一块玩耍,十分难过。的确,要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去承受死亡这种沉重的议题,还是太艰难了。 父母陪她去郊外找墓地,她先是抱着小乖不松手,而后,在父母的劝说下拿起小铲子掘土,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手背上,心情万分悲痛。简单的葬礼结束后,她再顶着张脏兮兮的花脸哇哇大哭。 母亲告诉她,小乖是一位曾与她登上同一列车的旅客,现在它要踏上另一条旅途了,她应该祝福它。 父亲也说,生命的到来和离去一样可贵,这很沉重,但不要因此而恐惧它。 不过,程璐没有那么强的接受能力,直到十六岁,她才真正地走出阴影,明白加缪为何会说死亡是个致命而温柔的举动。之后,她又养了一只橘猫和一只金毛,分别叫乐乐和圆圆。 时光匆匆流逝,她长大了,一猫一狗也缓慢老去。 生命的轮回无时无刻都在上演。近些年来,它们变得嗜睡迟钝,兴许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便会离她而去。但程璐想,当那个时刻到来,她不会抱着不撒手了,她会祝福它们。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学会的从来都不是洒脱,而是顺其自然,是尊重生命和事物的内在逻辑。纵然这会使她看起来很无情,可这是对待离别最好的方式了。 今天,许是因为程璐回来了,乐乐圆圆格外活泼,围着她打转不说,还用毛茸茸的脑袋拱她的手。她猜它们想出去溜达,就给两个小可爱戴好项圈,牵出门走走。 程璐家所在的区域,住的大多是名流政要,认识她的人不少,她绕着人工湖走,时不时有一些官太太来跟她打招呼。她对这种交际不感兴趣,敷衍应对了事,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着发呆。 乐乐和圆圆见她兴致不高,一猫一狗相携去草坪上打滚。她眯起眼睛,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看那两确实玩得高兴,面上也有了笑意。 恍惚间,程璐感觉这画面既熟悉又陌生。她记得,以前她常打着遛宠物的名义溜出家门,和严柏舟来这儿看云卷云舒,那时的她们意气风发无忧无虑,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你在哪儿?” 手机震动,程璐掏出来看了眼,是严柏舟发来的消息。她思忖着,在回与不回之间徘徊。回忆今天早晨的对话,她也意识到二人的精神世界并不契合,连带着目标都不一致。然而,两人的确是有点情分的,她倒不愿意把话说得太死,“遛狗。” 程璐未曾给严柏舟明示,但他在生活方面更了解程璐,知晓她的喜好,不一会儿便寻过来。他远远地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下意识伸手去抓,然而只抓到一把逃逸的微风。他自嘲地笑笑,居然觉得她下一秒就会随风飘散。 “早上把我赶走,”严柏舟来到她身边,和她一样毫不讲究地席地而坐,好在天气晴朗草地干燥,若是不久前下过雨,他必定没有这么容易接受,“下午叫我来。璐璐,你在想什么?” 程璐的眼眸里罩了层薄薄的光,那是阳光的映射,“我没叫你,是你自己来的。” 他瞥见她的五指正捻着草根,犹豫半晌,开口道,“你有心事?” 程璐不置可否,“你怕死吗?” 严柏舟乍一听到这个问题,还以为耳朵出了问题。好一会,她依然目光炯炯,他确认她是认真的,说:“不怕,但敬畏。死亡是不可控的,大多数情况下,医生并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他的职业让他产生了更深刻的感悟。 程璐笑笑,“你好奇我的选择,其实我也好奇你的选择。” Chapter23.转变 严柏舟有些许诧异,若是关于职业,她应该是知道的。年少时,他把整颗心都给了她,连同所有理想交付给她。他斟酌片刻,说出藏在他心头许久的答案,沉声道,“我怕配不上你。” 程璐淡淡一笑,当初配不上,如今为何又执意要回到她身边,“我已经叁十岁了,不是无知少女,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想,你也知道你在做什么。” 严柏舟的左手自然垂下,接触到摇摆的草根,只觉手背搔痒,微不可察的酸意泛上心头,“璐璐,当初那种情况,我不离开你,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程璐自然知道当时的情况,他堂哥那桩事闹得人尽皆知,怕连累她也情有可原。然而,时光回溯,叁年前已经时过境迁,他何必一再拒绝她,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她说:“我给过你两次机会。叁年前那次,还有大二那次,你都放弃了。” 程璐说得很平静,但她曾对这个男人投注了十二分的热情。她不得不承认,她仍然有点在意他的拒绝,仍然有点在意他的情愫。纵然她认为她已不再爱他,行为之中却还透出一丝纰漏,让他有趁虚而入的空间。 严柏宇自嘲地笑笑,那些沉重的疑虑,在她审视的目光中,逐渐变轻。他说:“璐璐,你觉得有几个男人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跟你在一起?” 程璐的眸子缓慢地转动,眼前的景象从他英挺的鼻梁换为远处的玩闹的一猫一狗,思绪百转千回。如他所言,她的前男友们,但凡有点在意所谓男性尊严的,都无法跟她长久。程璐的光芒太热烈,能令他们黯然失色,这不是他们想要的。 她是太阳,他们想要的是月亮,她没有柔和的光辉,只有炽热的火焰。 程璐不置可否,这是她的优点而非缺点,会被她灼伤的人没必要来靠近她,她问道,“那你现在没有心理负担?” 严柏宇闻言,微眯起眼睛,天气晴朗,树叶间光影疏落,遮住了些许阳光,倒是不觉得燥热,”有。” 他说完,停顿一下,望向她,她姣好的面容上显出几分兴味,那双黑色的眼眸越发锐利,似乎能穿透人心。他微微一笑,淡淡地答,“但我忘不了你,你说该怎么办?” 闻言,程璐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她“哦”了一声,低头看草坪上随风而动的小草,那抹绿晃得她有些恍惚。她明白,严柏宇突然说出这些话并非无的放矢,他要打探出她现在的情感状态并不难,他大概已经对易泓有了初步了解。因此,他的目的在于和易泓抗衡。 诚然,易泓的家世背景都比他更好,然而她根本不需要靠男人上位,门当户对无非是锦上添花。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但她这人还是看情分的,所以两相权衡之下,他在情分这一边加码,大概是能弥补一点他的弱势。 程璐不知作何反应,但至少此时,她不会回应他的追求。因为,容不得她抵触的事实是,易泓在她心中亦占有几分位置,他们二人之间要论出个输赢,为时尚早。 她坦诚道:“我现在有男朋友,我不会接受你。” 严柏宇了然,“当然。” 他猜,如果没有男朋友,那事情便不一样了。他为这一认知而感到愉悦,连带着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大了起来。 程璐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不再多说。她向来随心,从没有为一个男人守贞的想法,倘若严柏宇真的有办法重新勾起她的热情,那未尝不可一试。 毕竟她对初恋,同样抱有几分遗憾。 夕阳西斜,室外渐暗,天际的一角为橘红的云所晕染,延展的树枝在夕阳的衬托下,变成凌乱的黑色直线,在空中轻微地跃动。 程璐仰望天空,发觉时间如流水,匆匆而逝,一转眼,又是一个迟暮。 她打算回家了。 严柏宇提出要送她回家,程璐先是拒绝。而后,他提起以往两人共同放学回家的情景。他将往事记得很清,连同当时帮她系鞋带的事都记着。程璐听他谈及往事,不免表露出些许柔软来,最后没能赶走他,和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回了她家。 到达她家门口,严柏宇很知进退,没有提出要登门入室,自动自觉地退开。只是,他不忘给自己争取一些可能性,询问她明日有没有空。 程璐无奈地望着他,他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可她没有点头。 严柏宇抿抿唇,面上难掩失落之色,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已然收拾好心情,与她告别。 程璐目送他的身影离去,多个时空在她脑海中交织,时间仿佛已经错乱,带她回到那个美好的夏天。那年的他亦是如此,不管多晚都要送她回家,只为多看她一眼。 少年的爱恋最是纯真。 程璐认为,她会怀念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她并不知道,如今的他是不是还是当初那个她想要的他。 她心事重重地进家门,在门口碰见父亲的秘书出来,问候过后,得知父亲已经回家。她寻思着父亲这些天挺忙的,不可能这么早。她怀着满腹疑惑,踏进客厅,厅中不见父亲身影,只有母亲一人在修剪花枝。她凑过去瞄一眼,嫩黄的花蕊点缀着舒展的奶白花瓣,好不漂亮。 她伸手指刮刮花瓣,惹来母亲不满的目光,母亲拍掉她的手,“一回来就捣乱。” 程璐耸耸肩,目光流转间,注意到母亲红润的脸色和脖颈上鲜艳的翡翠项链,心下明了。她靠近细看,而后调侃道,“满绿玻璃种,翠绿欲滴,颗颗圆润,工艺也不错嘛,我爸从哪里淘来的?” 程敏笑骂道,“你这机灵鬼,又知道是你爸送的了?” “除了他,谁天天送你首饰,”要程璐说,她爸还是有点雄性的虚荣心,喜欢把名贵的东西都往她妈身上堆,“他就这点爱好,我懂的。” 程敏无奈,想摸摸女儿的脑袋,却意识到她人高马大,自己得抬高手,索性缩回手,“行,你都懂完了。” 程璐感觉母亲的举动很滑稽。不过,她知母亲是惯性使然。她发育得比较晚,初二时还只有一米五五。母亲非常担忧,时常摸她的头催促她快点长高,就养成了习惯。 “现在你可摸不着了。” 程璐是这么说的,而后,她弯腰抱住母亲,像小时候那样把脸蛋埋在母亲后背上。 程敏感受到女儿身上传来的热度,放下剪刀,嗤笑道,“你还笑妈妈。你当初长不高,你忘了?最逗的是,你居然怀疑你不是你爸的亲女儿。” 程璐有那样的怀疑,是因为她觉得在母亲不矮,父亲高大,且营养充足的情况下,女儿不太可能不到一米六。好在她上高一时,飞快地长到一米七,才没继续怀疑下去。 程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是觉得您有可能同时爱上两个男人。” 下一秒,她愣了愣,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感侵蚀着她的理智,她在母亲耳边小声地追问道,“敏敏,你会吗?你跟爸爸在一起这么久,有喜欢过别人吗?” 程敏是久经风浪的人,女儿提的这个问题在她听来,如同在问今晚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她很平静,“一时的惊艳是难免的,但对我来说,没人比得上你爸爸。” “不过,人的情感模式多种多样,同时爱上两个人,也很正常。” 程璐感谢她母亲还特地强调了这事的正当性,稍稍缓解她的迷茫感。其实远远没有到爱的地步,她算是给自己提前打预防针。 思绪万千,程璐就这么抱着母亲沉思,她本性里最脆弱温柔的一面,全数留给了和她共享十个月生命的母亲。好一会,父亲开完网络会议出来,见母女二人的身影重迭,静静等了一会,终究没忍住,硬把程璐扯开,自个搂着她母亲上楼去。 要换往常,程璐必定狠狠地嘲笑这二人,可如今,她没了这份心思。 圣诞番外 程璐家素来有过圣诞的习惯。主要原因是母亲生于中西文化交融之地,自幼时起就过惯了各种洋节日,为迎合母亲的喜好,父亲跟她都跟着过。 她幼时会亲手布置圣诞树,现在却抽不出时间来,因而今年的圣诞树是退休在家的母亲在无聊之际独自布置的。父亲原要陪母亲的,但又赶上出国访问临时变了行程,鸽了母亲。为这事,母亲还有点生气。 母亲年轻时忙于工作,即便是出国读研那两年,女儿和爱人不在身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退休后成日无所事事,难免孤寂,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看得比较重。 易泓曾跟程璐开玩笑,说有个小辈陪着她母亲大概会好点。 程璐觉得有理,近几年母亲的确有问过她的生育意愿,恐怕是想抱孙。她也不是不愿生,就是觉得叁十好几还年轻,没必要这么赶。 她揉揉额头,只说这事日后再谈,便掀过去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十二月底到二月初,因为有元旦圣诞以及最重要的春节,所以程璐基本都会在父母家住。易泓纵然是再舍不得她,也不得不放手,只是分别前,使劲缠着她做,似要把她融入骨血之中。他身强体壮,常年累月的训练让他的臂膀像钢铁一样坚硬,程璐很难挣脱,被他摁住闹了许久,弄到她都累得虚脱了。 事后,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脚趾头推推易泓的腿,他的腿毛蹭得她小腿直痒痒。他岿然不动,程璐索性推开他,坐起身来,“我要回家。” 易泓最怕她说这话,连忙拉住人,“璐璐,我跟你一块去。” 程璐不想同意,在她心里,她家是她家,这是半点不能混淆的。她咬唇,拒绝的话尚未脱口,他连忙问,“你忘了你当初怎么答应的我?” 他这么一说,程璐便想起她做的糊涂事,认真说起来,是她对不起他,所以她也许诺要重视他的存在。如此一来,带他回家似乎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犹豫许久,松口道,“行吧行吧,起来穿衣服。” 易泓这才开心,殷勤地给她也穿上衣服。 这是易泓第一次正式上门,多少有点紧张。虽然早前见过程璐的父亲,但他没见过程璐的母亲,据他自己的母亲所说,这位是段位很高的狠角色。当然,他母亲也是存了点私心在的,生怕他去给别人做上门女婿,就往坏里说。 不过易泓心知不靠谱,却难免紧张。 程璐不欲买任何东西回家,易泓非说要有礼貌,拉着她去给她父母选礼物。程璐不得已跟着去了,两人挑挑选选,最后挑出些首饰和好酒。 尽管如此,易泓还是不能放心,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建设,开口就是,“我跟岳父大人聊什么合适?” 程璐悠悠地看他一眼,“聊做饭吧。” 易泓一惊,而后又感觉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岳父都混到这种级别了,在家也做饭?” 程璐挠挠头,其实她也不知道她爹这是什么爱好,那么忙了,还时不时要下厨,“他喜欢。” 易泓了然于心,当下生出几分把握来,论做饭,他也是在行的。 他继续殷勤道,“那岳母大人喜欢聊什么?” 程璐认真斟酌,“她喜欢珠宝和名画。” 这个爱好听起来正常点,不过程璐下一句话让他顿时无语了,“但据我所知,她只喜欢我爸送的。” 两人一路上都在聊一些程璐家里的概况,可真到她家了,易泓心里还是有点没底。他用手肘戳戳程璐,“你跟她们说过没有?” 程璐猛然回神,“没有。” 易泓暗道不好,听得她说,“无所谓,我爸妈很好相处,没有什么规矩。” 他半信半疑,跟她进门。 程璐的双亲已经等待多时了,两人坐在客厅里玩vr游戏,也不知道是玩得怎么样了,母亲在那急得跺脚,跟小孩似的。 程璐纳闷了,她娘闲很正常,她爹怎么也跟着闲得发慌,她出声道,“妈,爸,我回来了。” 母亲摘下vr眼镜,回头一看,见女儿身旁站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便知对方是个什么身份。她笑了笑,“小易来了。” 闻言,程璐的父亲也摘下眼镜,回头凉凉地看了易泓一眼。易泓本就局促,同是这个圈里的人,他见过的政要很多,本不该紧张,但毕竟是程璐的父亲,他还是不得不紧张一下。 “阿姨好,叔叔好。” “来,坐。” 程璐的母亲长了张不显老的脸,虽然算不上漂亮,但是,是很舒服的长相,极有亲和力。易泓见她热情,心稍微放下一点,只是他还没坐下呢,岳父发话了,“怎么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此话是有些内涵在里面的,像是欢迎他来,也像是不欢迎他来。 易泓正想着如何回话,好在程璐的母亲很和善,直接了当地说道,“别理他,他公事忙,心情不好。” 她见易泓还有点不放心,继续道,“我才是一家之主,听我的。” 程璐听了妈妈的话,觑一眼父亲的神色,果然,母亲这么一打趣,父亲便笑了。 其实她父亲本来对易泓还挺欣赏的。只是,当时两人闹得太僵,易泓死也不回头,她在那悲春伤秋,被她爹看到了。她父亲最是护女儿,哪管是谁先犯的错,反正易泓让他女儿伤心就是不对,心里对这个人就有了点意见。 好在母亲知道女儿的心思,不想让程璐难做,在中间扮演一个和事佬的角色。四个人倒是能和谐地吃完一顿饭。 夜晚,易泓以为他能跟程璐一块住,就要跟着程璐去她房间。岂料,脚步没迈出去,就被叫住了。程璐的父亲能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是有本事的,叁言两语便让易泓偃旗息鼓了,“来者是客,璐璐,你要有点待客之道。” 摆明是要易泓去住客房。 这回程璐都感觉到压力了,尽管她跟易泓不打算结婚,但这么相处着,她爸这么不满意易泓也是不行的。 她知道父亲的脾气,不宜让易泓多说什么。便推他上楼,又凑过去对父亲撒娇,见不起作用,搬出母亲这尊大佛来,“妈,你快来管管我爸。” 把她爹都气笑了,压低声音说,“你这个丫头,我还不是为了你?不给他颜色瞧瞧,以后他会欺负你。” 程璐老神在在,“您什么时候见过您闺女被人欺负了?” 她父亲摆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来,不久前那不就是是嘛。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小,你不了解男人。” 尤其易泓跟程璐算门当户对了,这种最难搞。 程璐哈哈大笑,她叁十好几的人了,哪里小呢。 正巧母亲过来了,听着父女俩的对话,她笑道,“行了,老陆,你闺女要是找个比她差的,你才要不放心呢,小心被吃绝户。” 听了这话,他还是要挑刺,“他天天待在军队里,谁给我闺女带孩子?” 母亲看得明白,摆摆手让程璐走,“才哪到哪,连带孩子都想到了。去吧去吧,别管你爸,我来开导他。” 程璐“哦”了一声,飞速溜走。 易泓在楼上等得心焦时,程璐适时出现了,她搂住他的腰,笑眯眯地说,“搞定了。” 他低头轻吻她的唇,掩不住的激动,“真的?” “这还能有假?” 易泓笑了一声,揽住她倒在床上,顿时松口气,“为了做你家的上门女婿,我可是劳心劳力,你得补偿补偿我。” 他惯会耍无赖,顿时缠上程璐了,二人搂着一顿亲昵,渐入佳境时,敲门声响起。 易泓搂着程璐不想放,但他猜门外站的是程璐的父亲,容不得他放肆,他唯有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程璐。也不敢埋怨什么,一口气憋得头疼。 程璐催他去开门,他去了,人影直接消失在门口。 过了半小时,程璐洗完澡出来,才见易泓心事重重地坐在床边,他说,“咱两这事,还有得掰扯。” 程璐问,“我爸给你提不平等条约了?” 也算不上什么不平等条约,无非是给他说得明白,不管生几个,孩子都得跟程璐姓,而且他要保证对程璐好。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问题,就是他父母那边为难。 他一寻思,也挺烦恼。两人历经风雨,走到现在,消除了情感上的隔阂,但两边家庭还没算完。 程璐躺上床,头埋在他怀里,也有点感触,深知他的抉择不易,“阿泓,你爱我吗?” 易泓说,“我当然爱你。” “我也爱你。” 他乍一听,愣了愣,而后叹息一声,“我知道,所以为了你,我会努力的。” 程璐有些感动,手攀住他的肩,“谢谢你,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我,能包容我的任性。” 易泓摸摸她的脑袋,“傻丫头,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不包容你,去包容谁?” 她乐了,“你说这话怎么那么油腻?” 他不服气,把她压在床上,亲她的鼻梁,还挠她痒痒,“谁油腻?” 程璐痒得直躲,笑出眼泪了。 二人玩闹到兴起,情到浓时,便表现在行动上,好一番缠绵,才沉沉睡去。 Chapter24.冷淡 晚饭过后,程璐回卧室洗澡,洗完懒得吹头发,想着让它自然干,裹了干发帽便出来坐在起居室里玩手机。她手背还未完全干透,水汽黏着细腻的皮肤,几根掉落的黑发伺机而动,粘在上面,如一团乱麻。她甩甩手,甩不掉,用手去弄,还折腾老半天才把它们弹掉。 一通琢磨完,她也没了继续上网的心思,套件土里土气的白色棉外套下楼倒牛奶。 b市的冬天干冷,手一旦干燥,就容易触电。程璐出了起居室,碰哪哪生电,连开放式厨房的门框都有静电。她被电得心情不佳,端着温热的牛奶到吧台边静坐时,自言自语道,“b市这个倒霉地方,过冬还是要回h市。” 以往程璐是两边跑的,平日上学在b市,每逢寒暑假就回h市,正好双方家庭都能兼顾。其实她父亲这边倒还好,爷爷奶奶不只父亲一个儿子,她的存在不那么稀缺。婆婆阿公那边不太一样,母亲是独女,她又是母亲的独女,独上加独,还常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老人难免寂寥,她始终得多去看看。 奈何如今工作繁忙,没什么空去h市。而且,阿公前几年去世了,剩阿婆一人住着,虽说有好姐妹做玩伴,但老人家都喜欢看看年轻的小辈。只是终归年纪大了不好奔波,一年到头,见不到程璐几次,唯有时不时在家里保姆的协助下发视讯过来,絮絮叨叨,“囡囡,婆婆好挂住你,你几时返嚟?婆婆整啲好嘢畀你食。” 阿婆最是疼爱程璐,以往程璐去过个假期,回来体重保准涨个五斤。现下阿婆已经老去,孤零零的,常听老人倾诉孤单,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她以前基本没有感受到什么生活的烦恼和压力,如今也会在亲情的事上犯难了。有时候,她甚至希望母亲当年多生一个,是个女孩,她最多让出一半财产。反正她母亲和父亲都不是会偏爱某个孩子的人,该她有的资源和财产半点不会少。 拿这些去换个人来跟她分担为家人提供情绪价值的压力,似乎也不是很亏。 程璐胡思乱想着,人长大了可能就是有各式各样的烦恼。意识到这一点,她还有片刻的失神,为什么她都到了而立之年,才感受到生活在现实当中的沉重感,以往像是活在空中楼阁。 她母亲以前常跟她说她是幸运儿,有家人的庇护,能避开大多数女孩成长路上会遇到的陷阱。她总不以为然,年纪增长,才越发领会到这话的含义。她顺风顺水地活了这么多年,没为金钱操过心,原生家庭也和谐,无疑是命运的优待了。 她低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试探温度,而后啜一口奶,唇上浮现出一圈白。她不用想都知道很滑稽,拿纸巾擦着嘴,抬手间,眼前晃过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定睛一瞧,智能手表的表盘果然亮了。她知道是易泓,不紧不慢地擦干净嘴角,接通电话,“你又打来做什么?” 早上不才刚讲过话,越来越黏人。 易泓刚刚回到宿舍,今天他还算闲,明天得准备去驻训,哪有空谈情说爱,不得趁现在多跟她聊会笼络感情嘛,“谁规定早上打过,晚上不能打?” 程璐咽下一口奶,鲜奶的口感浓郁,还有股淡淡的醇甜,“行,你是打来闲聊的?” “查岗的,”易泓在他那单人套间里找了个落座的地,随意脱鞋,心里有件事百转回肠,也不知该不该跟她透露,“明天去拔草了,先跟你知会一声。” “知会什么?拔就拔呗,注意别割到手。” 程璐故意扮作实诚人,有什么话说什么话,半点不跟他含糊,就是说不到重点上,直把易泓激得牙痒痒,“你故意气我呢。” “我是老实人,你可别冤枉我啊。” 程璐说完,自个嗤嗤地笑起来,“想要我关心你就直说,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你自己说说看,武官说得过文官的概率有多大。” 得,原来他每每都被程璐气到心梗,是因为这么个原因。 易泓心情不错,跟她拌几句嘴,拌出点乐趣,“你不能让着我点?” 程璐的手心贴着杯子取暖,心里头似也燃着把火,格外温暖,她说道,“我让着你,谁让着我?你再贫嘴,我就挂了。” 他心知程璐不会挂,有恃无恐,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成,我让着你,你赶紧哄我。” 直接从关心升格成哄了,他可真会得寸进尺。 程璐的嘴其实很甜,自小就能哄得各位长辈美滋滋,连她老妈这种难哄的角色,她真发力了,照样整得服服帖帖。不过,她不轻易放下身段哄人,对待情人也总是冷硬对于软和。她哼了一声,“注意安全。” 易泓也不恼,他脾气好,耐性足,依然搁那异想天开,“你说两句好听的,像是‘哥哥,我等你’之类的。” 她闻言,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偏偏他还很来劲,使劲缠着程璐要她这么说,她被缠得烦了,又莫名想起今天的事,低低喊了一声,喊得易泓飘飘然。 他先是压抑地抿唇笑,再升级为闷笑,紧接着是小声地笑,而后进化成哈哈大笑。 程璐恼羞成怒,“挂了。” 易泓连忙止住笑声,“别挂,跟你说件事。” 她压下暴打他的冲动,深呼吸过后,说,“什么事?” “我准备申请调回b市。” 程璐以为他说笑呢,认真一听,却又不像,她纳闷道,“好端端的做什么调回b市?” 易泓似笑非笑,没提他为得到这个机会付出了什么努力,只说道,“刚好有个机会,在这边都七年了,换个地方待。” 认真说起来,b市是不错的去处。但易泓若是想留在b市,他大学毕业那会是有机会的,可他当时选择去更艰难的地方,可见他的初心很纯粹,没多考虑什么发展不发展的问题。 她疑惑着,他继续说,“老大不小了,也该想想人生大事,不能像以前那样到处飘。” 程璐沉默,她大抵也知晓他所说的理由只是一部分,他隐晦的暗示才是主要原因。他想抓住她,调到b市,再忙碌,见面的机会也会比以前多很多。 她喝光牛奶,心里一沉,不知为何想起严柏宇。易泓既然告诉她了,大概不是准备那么简单,指不定年后就调回来,届时,她该如何处理严柏宇呢? 尽管,她跟严柏宇没什么事,可关系尴尬,遑论严柏宇还在追她。 易泓听着她的呼吸声,意识到她陷入沉思,他的神色严肃不少,“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程璐回过神,“你想回就回呗,我有什么好说的。” 她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和易泓的想象有点差距。他能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说不失落是假的,他原以为程璐至少会有点雀跃。 别人的女朋友可是巴不得自己的男朋友陪在身边,他那些战友的女友,没有哪个会似程璐这般冷淡。 他敛眸,思绪乱了起来。 当然,他知道程璐比较自我,被富养长大的,多少有点骄纵,可她并不是那种半点情绪价值都不肯付出的人。 她突如其来的淡然,是本性所致,还是出于外因? Chapter25.两难 程璐觉得这事是棘手,但不紧急。她又天生心大,想着难得碰上悠闲的周末,不能浪费,于是当晚喝下牛奶,找了部科幻片看,看完入睡,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醒来,程璐的手从被窝里弹出,按到床头的按钮,自动窗帘缓缓展开,瞬间艳阳高照,满室光辉。她慢吞吞地探出脑袋,一看智能闹钟,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晚起的程璐下楼觅食,没见到食物的踪影,也没寻到她家二位家长的身影。通话一问,才知道今天竟然是她们的恋爱周年纪念日,而父亲今天要去别的城市,母亲索性跟他一块过去了。 怪不得昨天父亲那么早回,敢情是回来收拾行李,瞒着她连夜出逃。更离谱的是,二人没有把保姆休假的事告诉她,弄得她只能吃外卖。 程璐的表情很精彩,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在家的时光格外美好,躺在阳台上的摇篮椅里,翘个二郎腿,读读书,抬眸就可以见到澄净的蓝天和斑斓的花蕊,也算是悠闲惬意。 美中不足的是,总有一些阴魂不散的追求者见缝插针。程璐见到严柏宇的那一刻,着实有点后悔当初没坚定拒绝他。 她抵着门框,尚且不想放他进门,“你来做什么?我爸妈在家呢。” 严柏宇眉眼带笑,周身都散发着温雅的气息,他笃定道,“今天的这个点,叔叔阿姨不可能在家。” 程璐纳闷,他还挺有信心,眉毛一抬,“这么自信?” “他们在也不要紧,”严柏宇从不打没准备的仗,当年他只敢半夜偷偷过来见她,左防右防,如今不一样了,光明正大地追她不是坏事,他早有心理准备,“我可以正式拜访叔叔阿姨。” 程璐心想,他这些年倒是练出点脸皮厚度来了,嗤笑道,“你拿什么身份拜访,要是邻居或者普通朋友,我能放你进来。” 阳光蔓延到他身上,显出点明朗的青年人气质,他笑笑,“都可以,能进你家门就行。不过,今天应该没有这个机会了。我记得今天是叔叔阿姨的恋爱纪念日,咱两刚谈恋爱那一年,我就在这个时候进过你家。” 这都是老黄历。 当时他不仅进她家,还进她的房间。正当年轻气盛,少女少男独自共处,又搂在一块看了点情色片,难免心神荡漾。 电影里昏暗的灯光和交缠的躯体,如致命的发情剂,令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情爱的气息。 那一日,程璐笑着笑着就到了他怀里。两人不久前初尝禁果,恰是情浓,他很有服务精神,在她身上摸索着取悦她,令她初次体验到舌尖的魅力便难以自拔。 她最喜欢的床单湿得能拧出水,怕被家里人发现,她还谎称是吃东西弄脏的。 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情事,似是过去很久了,却不曾褪色。 怪不得人们都说,初恋最让人怀念。 程璐望着面前的男人,休闲衬衫之下,他的胸口应该非常温暖。他和她共享着爱情的风花雪月里,所有的第一次,这是不会为时光所磨灭的记忆,就像是存在于数字中的照片,永远鲜艳。 她发现,年纪越大,越容易怀旧。 严柏宇可能不能与她做到完全的精神相通,可他却能牢牢地把握她的情绪变换。对程璐而言,最高明的追求方式并不是隐晦的,她不喜欢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笼络住。 像他这般了解她的情感动向,每每都在耍心机的时候给她留一丝破绽的方式,才最是动人。犹如一只凶猛的野兽,向她露出柔软的肚皮。 这种行为是在示弱,展示他的愚蠢,但又何尝不是在安她的心。她这样的女人,明显不喜欢太过强势的男人,这会令她有威胁感和不悦感。 程璐斟酌片刻,再次放他进门。 她开门前在吃午餐,客厅的矮几上摆满形形色色的海鲜,连鲍鱼和海参都有,丰盛得不像一人的午餐。 严柏宇乍一见到那一桌,不由自主地思考她方才说的话的真实性,“你一个人吃这些?” “不行吗?”程璐说,“我横竖是个富二代,不玩车不玩极限运动,就吃这点爱好,不得吃贵点。” 她说得实在,严柏宇深以为然。紧接着,也不跟她客气,自告奋勇要陪她吃饭。程璐自然不能拒绝,毕竟她一个人吃着,他在旁边看着,这场面很怪异。 二人坐定,程璐继续播放她的下饭纪录片,纪录片讲述了欧洲众女王的故事,从伊丽莎白一世到叶卡捷琳娜二世,汇集诸多历史女性统治者,无论是拍摄手法还是妆造、素材选取都无可挑剔,还原性很高。 程璐的历史修养不错,这有赖于母亲的执着,母亲在她的早教问题上非常坚持,不愿意给她听公主的童话故事,要求她父亲去寻找素材给她讲女王的故事。以至于程璐如今对这些女性名人的生平资料十分了解,还能指出纪录片哪里不合理,哪里的叙述不够客观。 严柏宇和她边吃边聊,从她侃侃而谈的姿态里看见了属于叁十岁女人的成熟。她少女时代总是青涩多于自信,虽有几分桀骜,但不似现在自信满满,无时无刻都在表现着她的才智学识,又没有丝毫高傲。 他情不自禁地在她笑弯腰的时候,替她将脸颊边的做法抚到耳后。她感到不妥,这突如其来的亲呢使她愣在原地。 严柏宇的喉结小小地滚动了一下,他凝视女人的鼻尖,溢美之词正要脱口而出,她忽然停止了讲述,低头接起电话。 程璐本来以为是家人,岂料是说自己要去拔草的易泓。她的心一沉,易泓这家伙查岗是愈发勤奋了,要是单纯的未雨绸缪也就罢了,最怕的是他察觉到什么。 她没有丝毫犹豫,站起身往楼上去,砰砰砰跑到房间里,气喘匀了才接通电话。那边易泓的声音很慵懒,“怎么这么久才接?” “吃着饭呢,”程璐仔细地编织着说辞,但脑子还没完全转起来,“没看见。” 易泓闲适地拔起一根草,把玩在手中,若有所思,“吃大餐?我今天只有吃野菜的份,你心疼心疼我。” “你打过来就为这事?够无聊的,”程璐听着他打趣,内心的不安减少些许,愧疚又接替不安涌上来,“等你回来,我好好心疼你。” 易泓闻言,闷笑道,“今天这么好说话。” 程璐本来就不是每天都在怼他,“你不是在野训吗?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易泓的眸色深了些许,嘴上调笑着,“想你了,宝宝,你吃的什么,给我看看。” 他说着亲密称呼,声音压得很低,言语勾人,充满独特的诱惑力。 程璐平复心绪,“你好好训练去,别见天儿给我打电话,待会领导看见了,对你不好。” “没什么不好,”易泓否认道,“我看看我媳妇儿怎么了,为国家和人民做了这么多年贡献,出生入死的,不能想看眼媳妇都不给吧。” 他说话没个正形,程璐不想跟他计较,就没说什么我不是你媳妇的话,只想赶紧打发他,“那你的兵怎么看你?” 易泓不上她的当,他坦荡地说,“能怎么看,我找女朋友,管别人怎么看。乖宝,你开个视频,我就看一眼。” —————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Chapter26.试试 程璐骑虎难下,她懊恼方才不经脑子找的托辞,不敢出声,又不能直接跟他视频,否则他必定会发现异样之处,“不是我不给你看,有朋友在,不方便。” 易泓仍不死心,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哦?哪个朋友?” 她如果在家,能跟她一块吃饭的就都不是什么关系普通的朋友。以往程璐的好友在,她都愿意大大方方地跟他视频聊两句,足以证明她不介意让亲近的朋友知道他的存在。 程璐略一思索,答,“不是哪个朋友的问题,我不在家,你要闹也别挑这时候。” 易泓也不说他到底信不信,他稳住呼吸,仔细听她那边的声响,疑虑的种子一旦生根,就开始茁壮成长,“在外面吗?这么安静。” 她听得出他话语里的质疑,一时间答无可答。他的观察力是一流的,纵然程璐聪明过人,要瞒住身经百战的他同样不容易。她语气一凝,“就普通朋友,你问这么多,是在怀疑我不成。”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听起来像是在不满他的不信任,而非恼羞成怒。 易泓一哂,捻着的草根顷刻变成两半,手背的青筋隐约可见,声音仍是温和的,只不过带着丝自讽的意味,“我哪敢?” 程璐想通过话题的转移令他忘记查岗的事,笑了笑,“你不用这样费尽心思地查岗,我不是那种没有下限的人。” “我信你,“易泓眯眼,唇边的笑容始终没有放下,手劲松了点,“但我常年待在外面,你又对我这么冷淡,我没有安全感。” 适当的示弱有助于他达成目的,他希望程璐给他一颗定心丸,但更多的,他不想程璐因此次对话而对他有隔阂。他想要的是她的全心全意,而非两人渐行渐远。 程璐的态度才软和下来,“你想要什么安全感。” “至少要嘘寒问暖,”易泓毫不客气地提要求,每句话都隐藏委屈的影子,“我出任务那么危险。上次在边境反恐,九死一生,你都没好好关心我。” 程璐其实有关心他,她深知特殊职业的不容易,对易泓还是很敬佩的。只是那种感情停留在友谊层面,并未深埋入爱情之中,连带着她的关心,在他看来都极度疏离。她无可奈何,“好吧,你让我好好想想,我不擅长这事。” 她是真不擅长做温柔小意的事,也从未想过要过多地照顾男人的感受。她母亲教导她,身为一个女人,要有女人的自觉,甚至举例说明雌性在两性关系中是高傲的,无需讨好任何雄性。父亲对此并无异议,他不认为讨好心爱的女人是很屈辱的事,对母亲向来有求必应。而她的一众女性密友更是个顶个的风流,几乎没对任何男人起过恻隐之心。程璐耳濡目染之下,便不觉得需要去好好思考情人的感受。当然,除了严柏宇,那时年少,足够心软,还会小小地心疼一下男人。 程璐经易泓这么一说,忆起楼下等待的严柏宇,想到二人之间碰撞出的似有似无的火花,心中的天秤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翻来覆去,易泓这边的砝码还是更重一点。她叹息道,“你去训练吧,小心一点。” 易泓也没指望她当场说出什么温馨的话语来,程璐这不知冷不知热的个性需要时间来打磨,他缓缓心神,“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挂了。” “你怎么又来这套。” 这家伙回回得寸进尺,程璐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答应他,然而今非昔比,她生怕易泓一时兴起继续查岗,唯有道,“你先说来听听。” 易泓瞄眼周围的环境,他趁休息时间走远,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就是知道自己会忍不住讲点骚话。偏偏他没有预料到,即便周围没人,大庭广众下开黄腔也不是什么很容易的事,他跟蚊子似的轻哼,“用嘴。” 程璐不可能愿意,她“啧”了一声,“去死吧。” 话音刚落,她意识到这话不太吉利,改口道,“呸,开玩笑的,不许死。这个不行,换一个。” “咱们去旅行,”易泓猜到她十有八九不同意,退而求其次,“你要在朋友圈公开我。” 程璐的脑筋动得极快,“剔除长辈。” ”可以。“ ”成交,“程璐疲倦地吐出一口气,”别闹了,乖乖训练去。“ 易泓脸上的笑才真心了点,他不确定程璐是否移情别恋,他自认无法接受这种行为,可倘若她真这么做了,他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假如她是个普通女孩,这事会简单得多,他还有权势和金钱能诱惑她。偏偏程璐不是,她的条件太优越,跟他相当的同辈人里等着和她强强联合的亦是不少,所以要留住她并不容易。 更何况,易泓不知道他是否有承受背叛的勇气。纵然他已经磨练出钢铁的意志,可不妨碍他有感性的一面。他是一个很难对人狠下心的人,他初次参加任务,在密林里和歹徒搏斗,腰上的伤口止不住地渗血,精神在崩溃边缘,他都下不了决心伤人性命,最致命的一枪还是他的队长替他开的。因这事,他被领导狠狠训斥,之后花费了很长时间说服自己。 他有时候会觉得这是软弱,有时候又觉得是与生俱来的良善。他把自己逼到极致,尽量漠然地看待生命和情感,可根植于性格中的感性无法去除。有时候,易泓倒觉得程璐去从军可能会比他更出色,她这人心狠,杀人诛心肯定不在话下。 他就这个话题和程璐讨论过,她的回答很简单,不见血的战场更残酷。 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程璐未曾想过,她在易泓心中和安徒生童话里的冰雪女王一个地位,都是没有感情的杀手。她正为这纷乱的纠葛伤神,脚步虚浮地飘下旋转楼梯。事到如今,她有些看不懂她自己,要问她喜欢谁,毫无疑问是易泓。 那么严柏宇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不想拒绝他,不想接受他,他又恰好横在她和易泓之间,这算什么事。 程璐连连叹气,直觉告诉她,她的不肯定将会把事情搞得很糟糕,偏偏她停不下来,哪边都没法割舍。她的余光瞄到最后一截楼梯,缓慢地走下,抬眼就见严柏宇默然注视着她。 她本就心烦意乱,被这么一看,总有种这一个也是来问罪的错觉,”怎么了?“ 这确实是错觉,他暂时没有问罪的资格。严柏宇淡然地笑,掩藏眸中受伤的情绪,”你跟他的感情不错。“ ”何以见得?“ 程璐一直认为她和易泓的关系就那样,算不得有多么亲密,甚至可能比不上一些普通情侣。 ”你很在乎他,“严柏宇一语中的,”你从没有对别的男人这样过。“ 程璐自然不信,她嗤笑,”你想多了。“ 他不着急辩驳,唇角的弧度正好,透出点揶揄,若她细看,还能发现微不可见的落寞,”不如我们试试。“ ”试什么?“ ”试试你能不能接受除他以外的男人。“ 他很镇定,尽管他知道,他说出这一句话时,他就已经输给易泓了。 Chpater27.我很高兴 程璐微微怔住,在她的认知里,严柏宇一直是心高气傲的,现在他低头扒开伤口,踩着情敌的肩膀上位,能接受此等非常没有尊严的行为,做到如此卑微,如果他不是图她的权势,那必定是爱她爱到深处。 她为难,她想过要戏弄他的情意,正如她要跟易泓玩玩一样,谁知到头来,这两个男人都逐渐认真,剩她一人承担着负罪感。最搞笑的是,她曾以为她自己没有心,能够承担后果,可她到底还是无法做到彻底的狠心。 程璐的声音有点没底气,拒绝道,”我说过,除非我跟易泓分手。“ 她回归原位,席地而坐,地上铺的手工羊绒地毯隔绝了地面的冰凉,可她没来由地觉得冷。她逐渐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做错了,可能忠于一段感情才是最好的结果。奈何,程璐越深入地想,愈发笃定她拒绝不了严柏宇。她不是处于感性的考量,而是出于理性的考量,才拒绝接受他,这足以说明一切。 程璐抬起筷子,夹根蟹钳放入碟子,她身旁沉默着的男人发现她不愿面对他,忽而发出无奈的叹息,接过她费力扒拉着的蟹钳,熟稔地剪开坚硬的蟹壳,露出雪白的蟹肉,一点点刮到她的碗中。他说:“我不想为难你。” 程璐清楚,即使他想为难自己,也要她愿意,一切的源头都在她身上。她的脖颈挺起来,眼里现出他的模样,他抿着唇,目光流露出悲怆之意,有点失神,仿佛在追忆遥远的过去。她拿双干净的筷子,将蟹肉夹回去,“你跟易泓对上,讨不了好处,我不想害你,要不就这样吧。” 她很冷静地分析着情况,但严柏宇想听的不是这个。他不在意易泓会作何反应,他在意程璐的心属于谁,他害怕她担心的不是他的处境,而是易泓会受伤。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璐璐,我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在你看来是不是很廉价?” 严柏宇并不想做她眼里最低微的存在,他羡慕易泓能光明正大地取代他曾经的位置,任性地对程璐提出要求。 程璐不明白他为何有这种想法,她闭了闭眼,“我从没这么想过你,可我们之间隔了太多年,你有过新恋情,我也一样,我们明明都能有新生活。” 他先是想反驳,而后迟疑片刻,注意到程璐还在意他的过往恋情,难以言喻的感情在他内心打转。他说:“我会回来,是因为没有你的新生活不适合我。” 他的真情表白未尝不能打动程璐,只是程璐有太多的考虑,“那你能接受现在的我吗?我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我喜欢易泓,我在意他。而我对你,有留恋,有遗憾,可能也有一点喜欢.......无论如何,易泓对我来说更重要,我现在不可能为了你和易泓分手。” 程璐之前是遛他的,她嗫嚅道,“抱歉,我之前是想逗你。” 严柏宇早知道她的答案,却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他勉强露出微笑,又意识到这种牵强的笑法太丑,敛眸道,“我知道,不过我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现在这样也好,你说出来了,我反而轻松。” 他受伤的表情太过认真,像是被利箭刺穿了心脏的雪豹,还要趁机对她摇着尾巴,展现生命尽头的那一抹艳丽。 程璐别过头,忽略那一缕酸涩,“别这样,你会碰到更好的人。我不是什么好女人,你跟我在一起,也不怕我哪天又移情别恋了。” 颤抖的手覆上她的肩头,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回首的瞬间,视线和他的眼睛相撞。他瞳孔里的那个剪影是那样的深刻,他说:”你不是好女人,你是我最爱的女人。“ 她故作轻松,”等我出轨,你就知道后悔了。“ 严柏宇认真地凝视她,一字一句道,”能拥有被你背叛的资格,是我的荣幸。“ 程璐的瞳孔微微放大,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她逃也似的缩着身子,”你别这样,这对你不公平。“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徘徊在她的世界周围,”你值得。“ 程璐发愣,他趁机在她的后脖子的嫩肉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轻吻,”我会一直等着你,如果你和他分手了,你可以来找我。“ 程璐深知她该发乎情知乎礼,一双腿却挪不动,她唯有跟傻子一样坐在原地,动弹不得。她很清楚,她和易泓在一起,就不会或者说不能出轨。因为易泓确实不容易,他承受着绝非常人能忍耐的磨练,用身上的伤疤去换取许多人的安定生活,所以她要为他守住最后底线,否则她会良心不安。 可话说回来,她和易泓,能走多远呢。她不确定,如果易泓起了跟她结婚的心思,她一定会选择分开,届时再和严柏宇再续前缘,无疑是可接受的。 在此之前,在心里留下微小的位置给他,也是可接受的。 程璐细思过后,没有吭声。严柏宇了解她,这是积极的信号,他很庆幸他顺利地逃过一劫,在和易泓的隐形对抗中,纵然他没有取得上风,至少为自己搏到一席之地。至于将来会如何,也只能期盼上天足够眷顾他了。 两个男人弄得程璐心烦意乱,程璐不欲持续地为这档子事劳心费力,将自己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不但开始拒绝和严柏宇频繁见面,也减少和易泓视频聊天的次数。偏生易泓这男人很有危机感,她越拒绝,他越来劲,受点小伤都要在镜头里展示半天。 程璐嘴上说着不在意,心底其实还是在乎的。于是,他回b市那天,她特意去机场见他。她并没有告诉易泓会去接机,以至于易泓见到她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老半天没反应过来。程璐履行之前的承诺,在他的两个好哥们面前,搂住他的腰吻了他的唇。 他高兴得和哈士奇有得一拼,抱住她又吸又舔,他的好友都看不下去了,自觉退场,留下二人自行甜蜜。 易泓的眼睛都在发光,眸子里亮晶晶的,嘴都快咧到耳后,”你不是说你不来吗?故意骗我,小骗子,再亲一口。“ 他像得了肌肤饥渴症,自见到程璐的那一刻起,每隔五分钟都要亲她一次。这一回更是过分,仗着回到别墅车库了,摁着她挣扎的手,从唇瓣亲到胸口,还要拉高她的内衣,埋头含住乳头吸了好一会。 要不是程璐推他,他可能就不起来了,她嫌弃道,”你是色鬼转世吧,赶紧下车。“ 易泓不情不愿地帮她整理好衣物,坐回副驾驶,转而仔细地捏她的手,仔细到每根指头都要好好地摸一摸。程璐看不得他这傻劲,要催促他下车。 他岿然不动,欣赏着她的指甲,好一会,沉沉地说,”璐璐,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 想想还是不能让璐璐出轨,当然,这不意味着璐璐和小严没有关系。 Chapter28.密不可分 程璐最听不得煽情的话语,她就像非牛顿流体,吃软不吃硬,眼睛的余光瞄到他感动的样子,虽然暗地里想着不至于如此,但面上还是流露出几分柔软,轻声说道,”你不是让我心疼心疼你吗?这就亲自来心疼了。“ 她擅长通过轻松的方式来缓解抒情话语带来的不适感,易泓却是个爱听肉麻话的人。在温情时刻,他的脸皮变得出奇地厚。 暖色灯光勾出他黑色眼眸里的星星,忽闪忽闪的,他未曾照过镜子,没有发现自己眸中藏着千丝万缕的温柔。他浅浅笑着,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用心疼我,我疼你。“ 程璐的黑色卷发高高束在脑后,这个发型凸出颅顶,干脆利落,容易给人留下精气神俱佳的好印象。但缺点是,它不像披发那样,可以遮挡旁人的视线。她直挺挺地受着那道顽固的目光,它像是要将她的侧脸灼伤。 她承认,易泓的耐力比她强。 程璐咬咬唇,扭头望向他,他无意识地把玩她的手指,眼里的光彩照人,生动地表现了一回五彩斑斓的黑。她说:”你能放手吗?“ 易泓捏得更紧,斩钉截铁,”不能。“ 他的回答在程璐意料之中。她歪了歪脑袋,猛然意识到,她的别扭可能源于她受不了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深情。其实她很好奇,易泓到底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跟她谈恋爱。 程璐的性格挺直的,倾吐疑惑。 但易泓答不上来这道题,他对程璐的喜欢不是一蹴而就的激情,而是日积月累的深情。 这可以说是初遇就注定的缘分。最初,她的坚毅勇敢吸引了他的注意,后来,他发觉她也有意,便顺理成章地发生关系。易泓其实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难得情不自禁一回,想着再相遇不知是猴年马月,才会和她来了一段缠绵悱恻的一夜情。 分别之后,他身上悄然发生着变化。他第一次尝到魂牵梦萦的滋味,好几回在睡梦中醒来,都分不清梦境的火热和现实的冰凉哪个是真实的。他按捺不住,托好哥们搜寻她的具体情况。等待的过程很煎熬,然而,更煎熬的是,程璐是高官的女儿,家里在军政两界的根基都很深厚,她的信息被隐藏得极好,他要在不惊动家里人的情况下获取更多信息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易泓烦恼之时,他和她巧妙地重逢了,并再度擦出火花,就此确立了长期关系。 但是,她很会给他找麻烦,向他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他本以为他会厌倦,于是一口应承下来,不曾想过他的自信像个笑话,因为先动心的居然是他。 易泓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传统到粗鲁的地步。文化程度还行,可经年累月地在男人堆里待着,的确是会变粗糙,以至于他对待感情的方式也很直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爱一个女人的最佳方式是要娶她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而程璐,这个他痴迷的女人,毫不犹豫地给他当头棒喝。实际上,她没有半点要改造他的意思,她的意思很简单,他只能用她认可的方式喜欢她,仅此而已。 易泓纠结过,不过,他也不用纠结出什么结果,感情已经给了他答案。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程璐的,感情这种事情本身就不讲逻辑,他怎么可能给出确切的理性答案。 易泓深思熟虑,告诉程璐,”我不知道,喜欢你不需要理由。“ 程璐失笑,易泓这种坦诚的霸道像是在摆烂,可是他无辜的表情又宣告着他的无奈,他大概是真的想不通。她换了种问法,”那你喜欢我什么?“ 易泓的脑子也不知道怎么转的,警惕地看她一眼,”懒,馋,作,任性.......“ 她要是不阻止他,他还会继续说下去。 程璐为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耐心听了几个字,而后她发现自己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实在忍不下去,”你怎么净挑坏的讲?“ 他微微一笑,”万一你说你要改,正好把这些都改掉。“ 程璐冷哼,”我不改呢?“ ”那正合我意,我喜欢。“ 程璐闻言,细细一想,他倒圆得快,无论正着来还是反着来都难不倒他。她撇撇嘴,”你不用在这里花言巧语,我还没说要跟你分手呢。“ “分什么手?”易泓对这两个字都快有应激反应了,他一把扯过程璐,圈住她的腰,下巴蹭她娇嫩的脸庞,新生的小胡茬尖磨得她哇哇乱叫,“不许提分手,你是我的女人。” 他真是个演技派,在绿茶和霸道小奶狗之间游离,两种状态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还能丝滑地转换。 车厢里空间大,程璐顺势坐在他大腿上,转身便迎上他认真的表情。她笑了一声,低头亲他的唇,他愣了愣,很快回神,试探地用舌头舔舔她的下唇。 程璐伸手在后面摸索一番,车内的灯光消失。车库里灯火通明,车里昏昏暗暗,两处的明暗交汇,营造出氤氲的氛围。 程璐睁着双眼,面前的容颜越发模糊,她轻笑道,“我要是跟你提分手了,你会怎么办?” 易泓正忙着除她内衣,喘息声沉沉浮浮,慵懒低哑。他没来得及多思考,随口说道,“把你抓起来,肏到你听话。” 她咯咯地笑,发出些勾人的气音,“还不知道是谁会乖乖听话呢。” 易泓这下明白过来,她是有备而来。他很警觉,即刻去摸她裤子,果不其然,摸到许多颗扣子。他有点着急,她还不疾不徐地用臀部蹭他,明摆着是来搓磨他的。 他上过那么多回当,这次学精了。摸出一把她常备在车上的剪刀,开了灯,让她躺倒,再拽开她的双腿剪她的裤子。 程璐知道他会这么干,特意强调,“我的裤子很贵的,叁万块一条。” 易泓头都没抬,专心工作,“我给你买一百条。” 她没劲地“切”了一声,还想继续整活。忽地,她的瞳孔一缩,想到他那与众不同的剪法,声音微微发颤,“你做什么?” “不会伤到你,放心。” 他摸摸她的腿根,剪开外层紧贴着皮肤的牛仔裤,露出略有点湿的底裤。 程璐猜得到他接下来的动作,又羞又恼,偏偏还不敢动,“你变态。” 易泓手起刀落,剪开最后的阻隔。他丢开剪刀,想着手没洗,便俯身用舌头舔开阴唇,那湿润的花穴随之敞开一点点。 程璐也不说什么她没洗澡的话,反正待会不跟他接吻就是了。她定定地躺着,易泓用蛮力固定住她的双腿,灵活的舌尖在洞里乱搅,很快搅得它水淋淋。 他挺急的,没给她口到高潮,确认她足够湿润,就拉高她的一条腿,迫不及待地挤进去。 程璐被他的动作弄得浑身一震,一个多月不做,她是真的有点吃不消。易泓换着角度往里进,程璐扭着腰不肯叫他得逞,两人这么一进一退到了后面的车座。易泓灵机一动,作势要亲她,程璐顾着闪躲没留意别的,他忽然一挺腰,这才完全进去。 易泓的身体素质本就好,还禁欲了一段时间,表现得特别出色。车震到像要散架,程璐好几次都舒服得眩晕了,忍不住使劲推他,双腿挣扎得厉害。 她因过分的快感而胆怯,腿越夹越紧,享受着快乐,又怕它堆积得太满会爆发。 易泓看得出她的心思,吻住她的锁骨,一点点地试探她能接受的最高限度。在寻到她的极限时,和她十指相扣,挺到最深入的地方,磨得她哭喊着抽搐,再和她一同攀上高峰。 他趴在她胸口喘气,紧密相连的下体还会随着二人轻微的动作发出咕叽咕叽的黏糊水声。 程璐的手搭在他背上,肆意地乱摸着,摸到一道异常的突起时,他的呼吸明显一滞。 她还迷乱着,辨认那触感是什么。 似乎是很长的一道…… 他挺了下腰,还未退出的性器逐渐勃起。她偏过头,下颌的汗珠流到锁骨上,被他及时舔去。 易泓撑起身,帮她拆下发绳,长发顿时散开,衬得她的皮肤格外白皙。他怜惜地吻她的肩,话语里却是坚硬的信念,“璐璐,以后不许提分手,你是我的。” “那你呢?”程璐的裸臂搭在他肩上,“你完全属于我吗?” “我当然属于你,”他答,“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Chapter29.心疼 程璐自己就很浪荡,那些甜言蜜语总能信口拈来,所以她对情话的免疫力非常高,并没有把易泓的话放心上。她顾着躺在他身下呻吟,到最动情之处,眼睛一闭一张,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她眯着眼睛往被窝里缩,没有摸到属于男人的温度,便微微睁开右眼,果然未见他的身影。她见天色尚早,猜他可能是去晨练了。说到这点,她确实很佩服易泓,他不愧是能在纪律最严明的精良部队里崭露头角的男人,无论身在何处,都严于律己。 反正程璐是没法在假期里还大清早摸起来晨练并做早饭的。 程璐想着,困倦地合上眼睛,陷入浅眠状态。她以为自己没有睡着,意识像停留在睡梦与清醒的夹层之中,来回穿梭,却未曾触碰到任何一边的界限。再度醒来,是因为易泓这家伙洗冷水澡后躺上床了,他赤裸着胸膛,硬把她的脸挪过去紧贴他的皮肤,冻得她一激灵,迷蒙的双眸瞬间睁大,惊恐地望向他。 易泓看她呆若木鸡,忍俊不禁,抚摸她的脸,拨开她额上的碎发,明知故问,”怎么?“ 程璐伸手环住他的腰,状若无事,脑袋埋在他胸口睡觉。过了一会儿,她手上使劲,揪他腰上的肉。可惜他身上没有赘肉,腰上的肉并不好捏,她揪住不放,也没听他哼一声疼,自讨没趣,索性摸起他的腹肌。 她由腹肌摸到臂膀,开口道,”你好像没以前壮了。“ 易泓把她提上来,两人挨着脑袋,他侧过脸,吻她的眼皮,”拔草拔多了。“ 程璐闷笑,听他在这胡扯,”那你背后那道伤疤也是草割的吗?“ 她昨晚趁洗澡的功夫偷瞄了一眼,才发现他一直遮掩的是一道伤疤,那伤挺长的,虽然长出了粉嫩的新肉,但是看着还有点骇人。 易泓不自在地瞥她一眼,他并不想拿这种事情来博她的关注,参与各种危险行动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讲的,”你说是,那就是。“ 程璐笑了一声,撑起身体,直勾勾地看着他,”你那天中午给我打电话,是因为要去出任务吧?“ 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有点良心不安。她原以为他是心血来潮要查岗,如今仔细回想,才发现他可能是要出任务,想着跟她说说话。而她还在那耍脾气,始终是她狭隘了。 易泓知道就算他逞能,程璐想知道的话,也肯定能知道,索性认下,”没错。“ 她恨恨地拍他一下,不痛不痒的,明显留了分寸,”你还说你要去割草,转头就去出任务,还弄了一身伤回来,你跟我逞什么能?“ 他注视程璐,明明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头发凌乱,双眼朦胧,偏偏他怎么看怎么可爱,忍不住揉揉她的脸,轻松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我经验丰富,没失过手。“ 程璐不信他,”没失过手?你怎么受的伤?“ 易泓没有骗她,他没失手,这伤是替兄弟受的。毕竟谁也没想到暗地里还有个漏网之鱼冲上来偷袭,情况紧急,那一刀是冲着队友的要害去的,他不得已替哥们生挨了一刀,至少两个人都可以保住性命。结果和他猜测的一样,歹徒下手的力度和方向有偏差,他受的那一刀并不深,在医院没躺上多久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易泓自诩皮糙肉厚,再者,他不是第一次以命相搏,早就习以为常。而程璐没法接受,她能感受到生命的珍贵,他这样不管不顾,纵然她对他没有情意,也没来由地觉得难受,她说:”你多为自己想想吧,以后小心点,不要年纪轻轻落下一身伤。“ 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并不是他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只是总得有人去承担这些责任。他坐起身来,头靠在她肩上,亲昵地用鼻尖蹭她的脖子,”我如果只为自己想,那些被毒品伤害的人、被拐卖的妇女儿童还有被绑架的人质,谁为她们想呢?“ 他在尽量地缓和气氛,他本不愿和程璐去谈这些沉重的事情。其实,他不谈,程璐也该懂的,一切尽在不言中。然而,他接触到程璐那担忧的眼神,心里还是放不下。 程璐懂这些大道理,她们的相遇不正是相同的远大理想促成的吗?话说回来,他那时说她是拼命叁娘,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能为此舍生忘死的人,甚至,比她要勇敢许多。 她敛眸,”你是个好人。“ 易泓听这话,特别扭,女人对男人说这话,不像是个好兆头,”你别给我发好人卡,你昨晚还说我混蛋。“ 程璐抬眼,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感动再度被他一手破坏,她说:”这能是一回事吗?“ 他乐了,”怎么不能?“ 她轻轻地锤他一下,边下床边说,”我喜欢好男人,你自己斟酌斟酌。“ 易泓不解,靠着枕头,目送她走到浴室门口,忽而回过味来。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提起喜欢这个词,也是她第一次坦然地表现出对他的心疼。她说的”心疼他“,竟是一语成谶。 他得意地扬眉,扯开被子跳下床,箭步上前抱住她,”你现在感受到我的魅力了?“ 程璐哼一声,拒绝回答。 易泓暂时清闲了,每日给程璐做家庭煮夫,变着法的做饭,乐不思蜀,搞得他母亲意见很大,每天雷打不动地来电话,催他回家住。易泓不乐意回去,一回去就拿成家的事轰炸他,他的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他们母子二人这么僵持着。终于,有那么一次,这催回家的电话让程璐接着了。易泓的母亲并不好相与,也明摆着不喜欢程璐,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就差没直说程璐勾引她儿子了。 程璐不擅长处理这类矛盾,喊来易泓,让他解决。易泓好说歹说,劝住他母亲,并答应明天回家一趟,事情才算完。 程璐正在看动画电影,余光扫到他接完电话了,慢悠悠地问,”你妈对我有什么意见?“ 实际上,易泓同样不清楚个中缘故。他向家里人和盘托出他和程璐的私情后,他母亲的情绪波动最明显。她亲口说的,”宁愿你去娶一个普通的女孩,也不能娶她。“ 当时,易泓还犯嘀咕呢,心想着人家根本不愿意嫁我。 他说:”无非是好媳妇富叁代那种老观念,她喜欢贤惠的女孩。“ 众所周知,程璐是一个很难搞的人,脾性霸道,打小就有顽劣的名声,简直是“声名远扬”。 程璐纳闷了,”你妈跟我妈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吗?这么古板?” Chapter30.她的心 程璐有这种疑惑很正常。她母亲所处的年代正是观念飞速革新的年代,传统思维和互联网高速发展下广泛传播的新思潮相互碰撞,火光四射,激化社会矛盾的同时,也在为社会的进步奠定基础。据她母亲所言,那是一个既在向前也在后退的时代,无论如何,人们都不得不去接受席卷而来的大势,因而整体而言,大众的观念还是在缓慢地改变中。 城市里,这种变化会更显着。她母亲和父亲的相恋就是时代促成的缘分。当然,不少人会质疑,像她母亲和父亲这种相恋又共同抚养她的相处模式和婚姻有何区别。程璐很难用叁言两语去解释个中差别,尽管这和真正破除婚姻制度的根基相去甚远,可她不认为这种尝试是无意义的。时代背景下,大多数人将婚姻看作是全部,能破除这个迷思已经是进步了,彻底的颠覆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这个道理其实很浅显。程璐自幼就被母亲带着学习商业知识,她读过christensen的着作theinnovators'dilemma:whennewtechnologiescausegreatfilmtofail。这本书着重描述分析了一种商业活动中的现象,即大公司总以持续性创新为核心设计思想,导致后发企业在掌握颠覆性创新后不断发展进步,并蚕食大公司的市场份额,使大企业在市场中节节败退,最终瘫痪的现象。由这一现象引出了disruptiveinnovationtheory,该理论经过多年发展,也逐渐成熟。 程璐觉得理论中disruptiveinnovation和continuousinnovation的概念能够恰当地解释这种行为的意义。continuousinnovation大多以技术改善或者为产品添加全新特色为主,而颠覆性创新是一个过程,最终能够实现对某个细分市场里独占鳌头的企业的部分或完全替代,强调的是对价值体系的破坏重构。 举个例子,某国产手机品牌从中端市场发家,逐渐增加产品线,推出plus和great系列发展高端市场,创立子品牌来填补低端市场的缺陷。或者是,因应美颜需求而推出的基于手机细分功能做的美图手机,都属于continuousinnovation。而国内的某些在二十一世纪初就发展起来的b2c电子商务平台则属于disruptiveinnovation,它不单单是创新了技术或者产品,更是颠覆了人们的消费模式,搭建出全新的价值网络。 尽管从字面上来看,disruptiveinnovation似乎有它的优越性,但现实生活中,此类创新相对罕见,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需要过程,所以这种优越性要体现出来的条件也比较苛刻。而且,兴许在它出现之后,先前的持续性或是突破性的创新会失去意义,可是,并不能说在它面前,continuousinnovation就完全没有意义。 程璐从小便知道,很多变革看似发生于朝夕之间,细细剖析下去,会发现几乎所有巨变都会有过程,就连大自然发动自然灾害,也有征兆,只是时间有区别罢了。 人类思维的整体转变就是一个较漫长的过程。现实生活中,和一群人达成共识都不是容易的事,更不用说是跟一个国家的人达成普遍共识。所以她父亲也教导她,实现抱负不能靠空想,也不能操之过急,所制定的方案须符合实际情况循序渐进。很多时候,一项改革的成功,是几代人努力的结果。 只是话说回来,当时的思想没有现在那么开放,不代表就僵硬得能跟清朝比了。好歹是这个世纪的开端,易泓的母亲又接受过高等教育,据说还是f大的,跟她母亲差不多的教育水平嘛,不至于差这么多。 易泓谈不上有多了解他母亲,凭着记忆中的点滴,缓缓道,“可能她觉得这是为我好。” 那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程璐能理解一点,他母亲未必是一个贤妻良母,出于为儿子好的想法,才不喜欢她这种女孩。 程璐是出于好奇心问的这个问题,并不会因此烦恼。她的心意未曾改变,他母亲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跟她没有关系。所以,一旦满足了好奇心,她便点点头,保持沉默。 易泓见她的注意力回归动画电影,有些不忿,在她身边坐下,试探道,“你还没跟我讲过你母亲。” 她觉得莫名其妙,她母亲跟他也没关系呀。问句在她脑中过了一遍,许是感觉不太妥,默默地删去,说,“反正我妈跟你妈不对付。” 程璐的母亲很护崽,若是女儿执意要给她找个女婿,她肯定希望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婿,好照顾女儿的生活起居。这二位的愿望冲突了,能合得来才怪。 易泓一时无语,她敷衍的态度弄得他很尴尬,虽然他做惯了热脸贴她冷屁股的事,但依然会期盼她给予更多回馈。他坐了会,将正在做的美食抛掷脑后,满脑子都是她的侧颜和满不在乎的态度,心情略有起伏。 坚持五分钟左右,他忽然扳过她的脸,对视间,她唇上的淡粉色仿若春日桃花,有着春意的芬芳。他的身体瞬间产生反应,驱使他做出练习过千百遍的动作。 然而,程璐疲于应付他旺盛的欲望。过去的几天里,这个男人孜孜不倦地抱着她做些床上运动,无论是车库还是小阳台,都能巧妙地变成他发挥的“床”。他是不用工作,精力无处发泄,而她白日工作晚上继续操劳,再多的精力都泄完了,实在不愿陪他继续闹。 她明确地拒绝,“我不想做。” 易泓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松手,神色晦暗,”那咱们出门走走。“ 程璐也不想出门,她想在家休息,她在恋爱中往往说一不二,真要拒绝,易泓也拿她没办法。只是,经过前几日的交谈,她意识到她对易泓是太淡了,”你想去哪?“ 她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倒让易泓小小惊讶了一下,他和程璐的博弈从没有结束得这么快过,看来她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 易泓回答,”你做主。“ 程璐不喜欢”随便“这种答案,他就换种表达方式,同样的意思,听起来却顺耳得多。 她笑了笑,心中下决断,”咱们去滑雪吧。“ 明山滑雪场是b市知名度最高的滑雪场之一,交通位置优越不说,周边还环绕着明十叁陵和两个豪华温泉度假区。最重要的是,该滑雪场造雪面积广,雪道种类多,难度系数大。此外,雪场内设有各式餐厅及烧烤,配套设施格外周全。 程璐是滑雪运动爱好者,若是寒假无法去瑞士滑雪,她往往会选择在明山滑雪场玩。易泓会滑雪,可并不热衷,加之对b市没那么熟,就没来过这里。于是,程璐想着要进进地主之谊,简单地给他介绍了下。 二人不紧不慢地在平缓的初级道滑着,边滑边聊,易泓顺势问起程璐的”滑雪之旅“。 到了室外,碰上喜欢的事物,程璐的心情明显放松许多,愿意多跟他交流一些。她的视线由远处似明似暗的深蓝色天空逐渐转移到两侧排布的盏盏明灯,开口道,”妈妈是南方人,不会滑雪。爸爸喜欢滑雪,小时候他带着我玩,我就会了呗。” 她发尾露出的发丝在空中飞扬,易泓紧紧追着她的身影。但出于保险起见,仍然稍稍提高了点音量,确保声音不会被空旷的雪场吞没,“看得出来,阿姨和叔叔很爱你。” 程璐侧过头,“你怎么推断出来的?” 易泓也不瞒她,”你很健康,你这么健康的女孩很少见。骄傲自信,很难得。“ 健康不仅是生理状态,也是气质。她犹如东升的旭日,自内而外透露出明朗的气息,带着足以驱散黑暗的光芒高挂在天际,目光涵盖大地,又从不会过分倨傲。这份自如,这份自信,足可见她生长于充满爱的环境。 程璐说,”很特别的评价,很多男人都觉得我自视甚高,你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易泓爽朗地笑,他从不以打压女性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尊严,”这是事实。“ 风飘过,吹乱他们的步伐。两人相视一眼,速度放得更慢。 他的评价讨了她的欢心,她也笑,”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欣赏的女孩不一定是适合你的。“ ”你会在意适不适合?“易泓不信程璐会给自己设限,”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闻言,程璐微微一笑,”你觉得你很懂我吗?“ 她的挑衅总是赤裸裸的,毫无收敛的想法。 易泓本来要应答,她却不给他机会,如一道炽热的光,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留下深刻的划痕。他无奈地注视那个愈发小的身影,暗自下定决心。 他会抓住她,就在下一个转角。 程璐的滑雪技术高超,可惜易泓真的预判了她的预判,成功逮住她。作为输家,程璐赔付的代价是滑完雪跟他一块去附近的度假山庄泡温泉,至于泡温泉之前要做什么,自是不必说。兜兜转转,终究回到原点。 程璐泡在池子里,静待去取红酒的易泓过来。她百无聊赖地靠着温泉壁,一边锤锤酸痛的背部,一边用脚去推开泉水。 不一会儿,那热腾腾的水汽徐徐上升,蒸得她头脑发昏,品出几分困倦的滋味。她裹上浴袍,离开私人温泉池去找人。不料,行至半路,在贵宾休息区和一位女性密友——这座度假山庄的主人撞上。 对方是听说她来了,特地来找她的,两人是老友了,没那么多讲究,密友张口就打趣道,”你终于又肯来了,是跟阿宇一块来的吗?“ 叁言两语间,程璐鬼使神差地想起往事,矢口否认,”不是,我跟他老黄历了。“ ”老黄历?“密友不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不乐意来,是因为你跟阿宇定情就是在这。现在阿宇一回来,你就来了,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 我讲得不严谨哈,就是借这个理论讲这个问题……要在小言里拿几百字去完整讲一个发展了二十年的商业创新理论是很难的,所以对这个理论有兴趣的可以看看原书,或阅读cchristensen后来在harvardbusinessreview上发布的文章whatisdisruptiveinnovation?以及国内外更多的相关文献。 Chapter31.公开 经袁安仪一说,程璐顿觉不自然。她贵人多忘事,竟遗忘多年不来这里的原因。十八岁的时候,她家里管得比较严,护照都不在她手上,没法跟严柏宇出国旅行,就常来这里待着。后来分手了,来这总是触景伤情,索性不来。 程璐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心里缺失的某个部分被逐渐填满,却没有感到满足,反而有点遗憾,”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现在有新男朋友。“ 袁安仪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跟程璐以及严柏宇都是q大附属中学毕业的,多年老友,交情很不错,以往她都是最先得知程璐新情况的人。但这一回,她没听到半点风声,还跟严柏宇说他有机会。她揽着程璐的肩,要把人带去更隐秘的地方详谈,”你丫挺能藏啊,没听说你有新情况。“ 程璐以前没打算公开易泓,而那日答应易泓半公开后,还没兑现承诺,袁安仪自然不可能会知道。其实,她好友圈里,也就跟她最亲密的乔疏雨真正知道这事。 程璐想着易泓可能回去了,怕他找不到人会着急,不愿多说,开始糊弄,”我搞地下情。“”多新鲜呢,你还搞地下情,“袁安仪的长指甲戳戳程璐的脸颊,戏谑道,”就这点猫儿腻,藏得这么严实,哪家公子呀。“”哪家公子都得藏,否则老太太得波起来没完,“程璐说的倒也算实话,她奶奶把二儿子家的这根独苗看得很重,生怕有什么野猪拱了这颗小白菜,”而且,谈恋爱而已,没准哪天分了。“ 程璐一脸的不在乎,袁安仪见状,以为是娱乐圈的人。找男明星谈恋爱不稀罕,大多数都是玩玩而已,她自己也没少干这种事,就不继续追问下去,”那你自个注意点。“ 程璐拍拍她的肩,顺便将她的手臂放下来,”我先走了,等着我呢。“ 袁安仪了然,”春宵苦短。“ 程璐默然,苦是真的,短是假的。她回想起易泓猛兽出笼般的状态,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酸痛。他可能真当她的身体是铁打的。泡温泉前,她嫌身上有汗,在酒店房间里洗澡,他硬要跟着一块洗,美其名曰蹭澡。两个人光溜溜地贴在一块,他还不满足,叫她弯腰,假惺惺地说要检查有没有肿。程璐用膝盖想都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不肯配合,他耐心十足地跟她耗,亲得她软了态度,一折腾又是一个小时,弄得她两腿合不拢。 她叹息一声,引来袁安仪的注意,打趣她,”怎么?不能满足你。“ 程璐双手抱臂,”我找男人的眼光有那么差吗?” 不仅不差,还太好了,挑来挑去,挑到个特种兵,又是那种黏人的性格,可有得她受。 袁安仪暧昧地瞥她一眼,“艳福不浅,不打扰你了,赶紧去吧。” 闻言,程璐不再浪费时间,挥别好友。她估摸着交谈的这段时间够易泓走完那段路,于是直接回到温泉池边。她小心翼翼地在粗糙的地面上行走,穿过缭绕的雾气,果然见他的身影隐在交织的水雾里。 程璐赤脚下水,泉水没过她的腰,她放松身体坐定,再夺过易泓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她尝着美酒,他反应极快,趁她口中的酒液尚未完全吞下,捏住她的下巴,吻住唇瓣,吮去些许红酒的醇香。 这是一个带着热意的吻。 易泓的指头轻轻摩挲她的脖颈,热吻牵出的银丝被他舔去,她眯起眼睛,勾着他的肩,笑道,“你不好奇我去了哪里吗?“ 他太懂程璐,他要真的这么问了,她待会必定会刺他一番,所以他先发制人,”老实交代,去私会哪个男人了?“”没有,“程璐没把长发绑起来,任它盖住肩膀,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衬得她越发柔弱,”我哪里敢,刚才差点没晕过去,再找个男人,我吃不消。“ 易泓不怕她嘴硬,就怕她嘴软,她嘴一软,意味着她可能要使坏了。他不动声色地捏住她的双手,令她整个人贴着自己,”不这样,你会老实?“ 做爱的时候,程璐已经在他身上留了不少挠痕。只是她刚刚又回忆一遍,越想越觉得便宜他,计划要狠狠地拧他。谁知他也摸透了她睚眦必报的性格,提前做好准备。程璐唯有轻笑,咬他一口,算扯平了,”你很会未雨绸缪。“”当然。“ 易泓松开她的手,照旧用习惯的姿势圈住她的腰身,认真地发问,”你刚刚做什么去了?“”见个朋友,“程璐闹够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她知道我过来,想尽地主之谊,我说我陪男朋友。“ 她很少会提男朋友这个词,贸贸然地说上这么一句,他都不习惯了,略略郝然,早知道受点伤能让她态度大变,他必定不会藏着掖着。他高兴,攥住她的手指,低头落下一吻。过后,他乘胜追击,”不过,你上回答应的事,还没实现。“ 易泓的脑回路跟程璐十分相似,一下子就能联想到那件事。 程璐毫不意外,要公开不是问题,但那不代表她和易泓就能长久。她可以回报他相同的关怀,却回报不了同样沉重的情意。程璐其实是愧疚的,他想要的,她给不了,”知道了,待会发,省得你天天惦记。“ 易泓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下意识的迟疑,说明她并没有完全接纳他。幸亏他不缺耐心,一步步地来,他相信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他敛眸,手掌按着她的裸肩,笑了笑,没有言语。 程璐信守诺言,在朋友圈上传二人的合照,用最朴实的语言传递出最全面的信息。易泓全程盯着,眼见她把消息发出去,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觉。 虽然易泓身体素质好,还天赋异禀,可一天做四次的确很耗体力。因此,次日,程璐拥抱清晨的阳光时,他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她趁机拍他好几下,他也没有醒来的意思。她见状,就不打扰他了,帮他掖好被角,蹑手蹑脚地起床收拾好自己,到顶楼的餐厅用餐。 楼顶的米其林叁星餐厅是这两年新开的,程璐还没有吃过。她想着吃点特殊的,谁知大厨还没有上班,忒扫兴。她想了想,很快联系上袁安仪,袁安仪直接带大厨过来,顺道坐下一同用餐。”好家伙,你昨晚搞什么,火速公开恋情。“ 程璐一勺一勺地尝着甜品,抬起眼皮,慵懒地说,”没办法,他比较霸道,哄哄他。“ 袁安仪听了她的话,揉揉太阳穴,很烦恼的样子。程璐直觉不太对劲,问道,”怎么了?“”昨晚,你发了那条朋友圈后,阿宇来问我,你是不是在这。“ 程璐蹙眉,”然后呢?“ 袁安仪无奈地摊摊手,”他可能快到了。“ ————————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Chapter32.怀疑『po1⒏mobi』 程璐犯难了,易泓醒来准得找她,而听袁安仪的意思,严柏宇肯定也是来找她的,这两个人碰面可不是好事。万一露出什么蛛丝马迹,凭易泓那个心细如发的,必然要找她麻烦,她扶额,“我男朋友还在。” 袁安仪不以为然地说:“阿宇说他要过来而已,又不是” 话未说完,她脸色一变,她昨晚跟严柏宇说的是程璐的房间号,早上也没有告诉他程璐跟她出来用早餐。待会严柏宇若寻到房间去,性质完全变了,岂不是大事不妙。 袁安仪其实无意坑程璐,她之所以会跟严柏宇透露程璐消息,是因为她们叁人有多年交情,她深知两人都有情,就想着顺水推舟,能凑成好事最好不过。可如今看来,倒像好心办坏事,程璐挺在乎那个男朋友,说不定真的移情别恋了。再者,从昨晚程璐发的照片来看,这个神秘男友似曾相识,家庭背景大概不错,万一彭上面,肯定两两相望,唯余尴尬。 她为难地舔舔唇,不愿去想那吓人的场面,强调道,“我昨晚把你的房间号告诉他了。” 程璐以为袁安仪说的会来,是指会来餐厅,那还勉强能承受得住,放心戳了一块苹果放入口中咀嚼。因而,乍一听到她的话,大脑没反应过来,说:“给就给了,反正他都会来。” 袁安仪意识到她没有正确评估事情的严重性,继续组织措辞,“他不知道你跟我在餐厅。” 程璐微妙地看她一眼,电光火石间,颅内闪过一个念头,令她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出,飞速规划起最佳决策。半分钟后,她让袁安仪告诉严柏宇到餐厅来,至于易泓那边,程璐生怕他找到这里,拨了语音对话,打算告知他自己在和姐妹用餐,不必找她。 事情的进展尚算顺利,易泓接通的速度极快,嗓音沙哑,带着晨起的懒散,不过他的大脑清醒得很,不忘暧昧地叫声宝贝。 他轻笑,问:“你去哪里了?不是说好早上继续吗?” 程璐忍不住讽刺地说,“你还行?我看你肾很虚,得多补补。” 她已经养成了和易泓拌嘴的习惯,这回惯性地刺了他一句,末了,迅速反应过来,不给他打岔的机会,回归正题,“别贫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和朋友出来吃早餐,很快回去。” 易泓回望已经锁上的门,半倚靠着墙壁,应道,“你在哪里?” 程璐特地不说别的,便是不希望他问别的问题。可易泓很敏锐,他深谙人心,总能问到点上。她知道,若不透露别的信息,一味阻止易泓前来,他一定会生疑。她稍加思考,说:“楼顶的餐厅,你要过来?” 他没有否认,“你想我去吗?” 程璐面对难题,思维活跃,委婉道,“我和姐妹在一块,你来不太方便。” 易泓并不意外,他的右手插在兜里,循循善诱,“如果我硬要去呢?” 她的眼珠子一转,只见袁安仪朝她比了个手势,她心领神会,“你硬要来,我不能怎么样。可是,我们女人讲话,你插不上嘴,到时候大家都尴尬。” 易泓许是觉得她的说法合情合理,也不执着于和她共进早餐,“那我等你。” “好,待会见。” 侥幸躲过一劫,程璐双目无神地坐了会,心想她也没干什么坏事,怎么总是不自主地心虚。她长吁一口气,对袁安仪说,“下次,没有下次。” 袁安仪自觉有错,诚恳地赔礼道歉,再问起程璐的男友,“他是?” 能得程璐这么重视,除了感情因素外,家世可能也是重要原因,大小是个富二代吧。 “易泓,你认识吗?” 袁安仪不认识,她上有长姐长兄,不需要接手产业,本人也无心发展事业,为人比较佛系,对一些家族的了解并不多。她足足想了半分钟,凭着模糊的记忆猜测着,“易老将军的孙子?” 程璐给予肯定的回答。袁安仪愣了愣,若真如此,事情的确棘手,怪不得程璐都有点乱了阵脚。易泓家跟程璐父亲家差不多水平,两人要是结婚,就是名副其实的联姻。在这点上,严柏宇缺乏竞争力,他家早几年没落了,现如今跟程璐父亲家完全没法比,程璐如果跟严柏宇结婚,那是妥妥的下嫁。也正因如此,两人若碰上,万一起冲突,程璐肯定得帮严柏宇,否则易泓的优势是压倒性的,很可能”欺负“严柏宇。可话说回来,届时,又让易泓如何自处? 袁安仪给了程璐一个怜悯的眼神,找个比自己差的男人是扶贫,跟自己差不多的,连见前男友都得再叁斟酌,还是她这种独身好几年的过得自在。 易泓仰视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回忆程璐方才的话语,不知为何,他明明从未抓到过任何证据,却总感到不安,似乎暗处潜藏着无数的绿眼睛,盯着他和程璐的一举一动,等待时机成熟,就要从他身边夺走他。易泓竭力说服自己,这是程璐没给足他安全感导致的,然而,他无法控制自己去揣测分析她话语里时不时现出的躲闪。 他想,他该给程璐多一点信任。所以,他不打算去顶楼找程璐,出门单纯是为了看明山周围的秀丽景色。况且,大清早呼吸点新鲜空气对身体有益,去外面散步有助于缓解心情。 度假酒店每层都设有六台电梯,中间那台的灯率先亮起,他一直等着,等上约莫叁分钟,都不见有电梯上来,反倒是旁边那台电梯的门缓慢地开了,平滑光亮的瓷面映出一道孤独的身影,易泓本能地往那边扫一眼。 里边走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身后站着一个与易泓年纪相仿的英俊男人。易泓的目光围绕着年轻男人的面孔徘徊,仿佛是在记忆的汪洋大海里试图打捞某些痕迹。大概是易泓探究的目光太明显,那男人淡淡地说了句,”这是向上的电梯。“ 易泓不言不语,比了个向下的手势,示意他可以关门继续往上。年轻男人会意,金属制的电梯门缓缓合上。恰在此时,易泓等的那台电梯发出提示声响,他随意地瞥了下,而后再次将注意力聚集在那数字徐徐向上浮动的电梯显示屏。 他留意着,楼层攀升的过程中并无停顿,而电梯内只有一个人,最终还是停在顶层,故此,如无意外,可以推断那个年轻男人是去了顶层餐厅。此外,易泓通过那短暂的打量,还发现男人手里拿着磁卡。一般而言,酒店会提前录入住客的生物信息,无需拿磁卡,只有临时访客才需要,这足以证明,男人八成是特意来酒店用餐的。 那问题来了,这家酒店顶楼的餐厅最出名的餐点不在早餐时段提供,有几个非酒店住客会特地跑过来尝一顿略显普通的早餐? 最诡异的是,易泓见过这个爱好独特的非酒店住户。 他的眸光渐暗,按下向上的电梯按键。 ——————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Chapter33.狭路相逢 程璐知道严柏宇来的目的。她没有做过在所有朋友面前直接公开男友的事情,如今她这么做了,不仅说明易泓在她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还说明她似乎不那么抗拒和易泓捆绑在一起了,那她未来和易泓分开的概率就会降低。以程璐对严柏宇的了解,他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他会过来,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袁安仪了解程璐和严柏宇之间的纠葛,多年的老友情谊促使她站在严柏宇那边,为他说话,“其实你也知道,当年他离开你,是迫不得已。” 严柏宇家那事算得上非常严重,在社会上引起的舆论声浪不小。当然,令他家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的真实原因是他伯父站错队,在各方势力的角逐中败下阵来。搞到最后,尽管严柏宇的父亲并未真正涉入此事,但也受到牵连,付出不小代价才保全家人。 程璐这个人重情义,且两人是情侣,她肯定会为他费心。她曾私下恳求父亲拉严家一把,严柏宇的父亲确实是无辜的,她以为只要清白,便一定有回旋的余地。而父亲拒绝了,他说他不是万能的。程璐年轻气盛,正义之火在她胸口熊熊燃烧,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就教导她要正直勇敢的父亲要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为这事,程璐单方面宣布和父亲冷战,独自跑去自己名下的公寓住了一周。亏得她母亲出马,才把她劝回来。 母亲让她体谅父亲的不易,她直言这种行为太虚伪。母亲则告诉她,世上的事不能尽如人意,不要以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冷静下来的程璐深刻反省自我。也知道她有错,却拉不下面子来道歉。严柏宇不愿她为自己家的事与家人失和,更不愿程璐与此事有任何关联,于是主动提出分手。谁知她倔强得像头牛,不愿了断,为了彻底断她心思,严柏宇痛定思痛,选择远走他乡。 他离开程璐,确实情有可原。正因如此,程璐对严柏宇始终抱憾,心中依旧为他留有特定的位置,可又恨他突然的不告而别,对他的态度十分矛盾。 程璐看看袁安仪,面对好友的关切,心情复杂,“他没错,易泓也没错,错的是我。” 袁安仪也不好发表意见,显得聒噪。程璐用叉子插了一颗樱桃,入口的甜瞬间淡化心事,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和严柏宇,总要有一个结局。 严柏宇来得很快,他的脸色不好,面上带了几分憔悴,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程璐觉得他的憔悴是由内而外的,并非是疲惫导致的表象,她略感心酸,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开始今天的谈话。好在场上有个与两人都熟络的袁安仪,她打趣一句,“阿宇,你脸色不太好看,昨晚做贼去了?” 他正低头寻找位置,见程璐一动不动,暗自叹息,在袁安仪身旁坐下,“临时有台手术。” 程璐表现得镇定,耳朵早已竖立。她不相信严柏宇的说法,笃定他是找了托辞,又不知如何去表达关怀。一时之间,一向能言善道的程璐像得了失语症,只默默地坐着。 袁安仪唯有继续缓和气氛,“医生都不容易,注意身体。” 严柏宇颔首,视线却未触及身旁的袁安仪,只在程璐周身徘徊。许久不见,她的状态貌似变好了,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焕发光彩,优雅而不失稳重的气质衬得她更具魅力。也是,情场正得意,肯定神采飞扬。他咽下苦涩的相思之情,对程璐说,“璐璐,你还好吗?” ”还行,”程璐终于和他对视,二人的视线交汇,种种说不出口的情绪都隐含其中,“你呢?” 他莞尔,“很好。” 严柏宇原本迫不及待地想见程璐,碰面之后却是这种情景,她的缄默和毫无异色的神情都昭示着她不太期待和他碰面的事实,那高涨的冲动瞬间熄灭,仿佛是一团燃得正旺的篝火被随后而来的浪潮扑灭。 他不知自己是用什么语气说出这段话的,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灵魂撕裂了,一半爱她,一半要割舍她,“你真的谈恋爱了,恭喜你。” 曾经亲密无间的爱人分道扬镳,青梅竹马的情意难以再续,即便多有遗憾,但也不过是曾经。严柏宇付出过努力,奈何他跨不过那一关,无法做出他最不齿的行径。 程璐觉出了一丝心酸,她还是喜欢严柏宇的,直到这一刻,都没有真正放下他。她说:“抱歉,我耍了你,我想过要跟你复合,但这次易泓回来,我发现我喜欢他不比喜欢你少,我们不能这样下去。” 即使严柏宇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见她的话,都没法不感到伤心。他极力地压抑,微笑着点点头,“可能,我一开始就不该去招惹你。” “不是你的错。” 愧疚感包围着程璐,她欲言又止,手不由自主地想去抓点什么,回过神后,生硬地伪装成去拿柠檬水。恰好,水晶杯空了,她寻到喘息的机会,抬起头,寻找服务生的踪影。 她环绕四周,发现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小哥,她挥手的刹那,动作定格。 墨菲定律应验了。 程璐放下手臂,注视着朝她走来的男人,他逆光而行,神色不明,每一步都迈得很稳,那隐匿在喧嚣里的脚步声像在她脑海里生了根,随着心跳,一下又一下,提醒着她即将到来的危机。 易泓停在程璐对面,他微抬下巴,透过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笼罩着程璐,无形的压力同样笼罩着她的心。他保持着冷静,语带笑意,瞥了眼旁边的严柏宇,问:“这是你的姐妹?” 他的声音很轻,然而传到叁人耳里,都莫名沉重。 一直充当旁观者的袁安仪清楚,这话是冲着严柏宇去的,程璐不好开口,唯有她能解围了。她很仗义,站起身来,笑道,“你是璐璐男朋友?” 易泓愿意给程璐的朋友面子,但有些话,他希望程璐能亲口说出来,“璐璐,你说呢?” 迫于无奈,程璐不留痕迹地用余光扫了严柏宇一眼,见他很是淡然,越发难受,“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易泓。” 袁安仪说:“我是璐璐的朋友,袁安仪。” 易泓此行不是针对她的,回以礼貌的问候,再把话题引回沉默寡言的严柏宇身上。他的眼神平静,可那种平静,不是风平浪静,而是对危险的粉饰。他甚至懒得伸手去指认,眼神一转,语气高傲,“这位是?” 程璐对他傲慢的表现有些不满,正要起身,严柏宇突然说:“小安。” 袁安仪猝不及防,诧异地和他对视,眼神交流后,她的眸光一闪,觉得自己这牺牲未免太大了。可易泓一看就不好惹,如果真叫他发现什么,恐怕殃及池鱼,“哦,我男朋友,严柏宇。” 她主动认下,省了程璐的事。可程璐高兴不起来,她纠结地望向严柏宇,他坦然一笑,“既然你男朋友来了,坐下一块吃吧。” 易泓一直注意两人的举动,袁安仪落座后,他毫不客气地挤到程璐身边,还要跟她紧挨着。两人亲密无间,他暗地里牵住程璐的手,心中一定,再抬眸,对面的两人略显局促,彼此之间还隔着两个手掌心的距离。 理智回笼,他知晓不宜太过,改掉强势的作风,谈笑起来,“你们也是来度假的吗?” 袁安仪看危机暂时过去,应道,“这酒店我的,昨天听员工说璐璐来了,约她过来吃顿饭,你不会吃我的醋吧?” “怎么会?”易泓随手拿起程璐的叉子,弄了块苹果喂她,“我很信任璐璐。” 程璐心想,你信任个鬼。她垂眸,不想吃那苹果,偏偏易泓跟她杠上,手也不放,跟她僵持着。她没法,给他台阶下,一口咬掉,紧接着瞪他一眼。易泓温柔地为她拭去唇边沾到的水渍,全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严柏宇盯着二人的互动,他以为自己能释然,但这个男人与程璐刻意的亲密,刺激着他的感官。程璐是她深爱的女人,她每朝别的男人靠近一点,他心上的针就扎得深一点。 “璐璐昨天说她要来跟我们聚一聚,”严柏宇露出无可挑剔的标准笑容,“倒没提过你会来。” 易泓闻言,放下叉子,凝视面前的男人,缓缓勾唇,说道,“她忘了吧,因为,我们昨晚玩得很开心。” 严柏宇波澜不惊,“玩得开心就好,璐璐很喜欢滑雪。” ———— 小易:你站哪一边? 璐璐:________ Chapter34.僵局 易泓笑得温和,眼里的寒意却缓慢地升起,凝结为冰,他像遇到天敌的老虎,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作出攻击的姿态,随时可能咬住敌人的喉咙,一招致命。 明眼人都看得出严柏宇和袁安仪根本不是情人,易泓当然不会看不出来。依照这个情况推断,这两人定是为程璐而做戏。那程璐和这个严柏宇的故事,就很耐人寻味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算程璐在给他面子,也是她在给她自己找退路。毕竟在这里挑起事端,弄得彼此面上过不去,不太体面,她和他一个从政一个从军,闹出什么叁角恋的传闻来,对谁都没有好处。他要是识趣一点,应该轻轻放下。 可怀疑的火花一旦出现,就没那么容易扑灭。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何况严柏宇话语中似有似无的试探就是桶汽油,直往他心里倒。他捏着程璐的手,摩挲她的手背,故意装作不在意,说:“看来严先生很了解璐璐?” 严柏宇的表情很自然,眼神时不时瞟向程璐,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但唇紧抿着,恐怕心有不满,又碍于公共场合不好发作。他不由得感慨,有的人能后来居上,但不一定可以长久地稳居上风。这么想着,萎靡的精神稍稍振作,“我们有十几年的交情,确实很了解彼此,但仅仅是朋友,易先生不要误会了。” “我不会误会的,”易泓说着,脸色的笑容淡了点,“男性朋友和男朋友,虽然只差了一个字,但是差别很大。男性普通朋友和男朋友,差别就更大了。” “当然,”严柏宇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现代爱情很多都很短暂,朋友通常更长久,区别的确很大。” 如果说严柏宇之前的话还属于不痛不痒的挑衅,这句话就是利箭一般的攻击了。易泓没有恼怒,他第一时间扭头去看身边的女人,吃着甜品的程璐和他相视无言,片刻,默默地看向别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自嘲地一笑,“确实,严先生看得很通透。但是,如果严先生喜欢一个女人,会愿意做那个长久的朋友,看她和不长久的男友甜蜜吗?” 这话足以说明易泓猜到了什么,程璐吃甜品的动作停下来,正正坐姿,硬生生打断两个男人的谈话,“话说了这么多,早餐快变午餐了。我有点困,赶紧吃完,咱们散了吧,改天再约。” 她今天的心情本来还不错,结果来了这么一出。原先这事还能收场,严柏宇想要答案,她可以给,易泓想要他身为男友的名分,她可以给。不曾想,她的纵然,成为他们肆意妄为的依仗。她在这费心费力地演戏,只为保全大家的表面上的和谐。但他们偏要争,在她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讽刺,搞得她像小丑一样滑稽。 事到如今,程璐不想奉陪了。她的不耐明晃晃摆在台面上,说明她已经开始烦躁。严柏宇和易泓都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避免因小失大,不约而同地闭嘴。可是,简单的对话之后,他们已经把对方的身份摸得七七八八,不可能继续和谐相处。 程璐和哪一个说点话,另一个都要插嘴,弄得程璐只能跟袁安仪说话。隔着层暂时不好戳破的窗纸,他们不能用言语针锋相对,就改成用行动竞争。甚至,程璐要了份英式红茶,严柏宇坐得靠外,主动伸手接过透明茶壶,准备递给她。易泓横在中间,都不愿给他这个机会,要借机夺过。 两人较起劲,动作来往间,红茶一个不小心洒了满桌,部分茶水还烫到了严柏宇的手。 和袁安仪聊着琐事的程璐听到动静,吓了一跳,那茶水的温度不低,泼到的面积小,然而瞬间红了一片,看样子很严重,极有可能起水泡。严柏宇是医生,手是最珍贵的。 她再也无法坐视不理,毅然站起来,示意易泓让位。她的眼神很坚定,他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甚至对她的示意视若无睹,逼得程璐从袁安仪那绕到严柏宇身边。 严柏宇是医生,水浇到手上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伤势肯定不重,冲冲水涂点药很快会好。可他眷恋程璐拉着他手时所给予的温柔,他想把这份温情留得更久一点,因此,他嘴上说着没什么事,实际却表现出痛苦的样子。 程璐不是专业人士,判断不出伤情的严重程度。也无心去想那些弯弯绕绕,只想结束这乱哄哄的场面。她跟袁安仪客套地说了句话,马上带严柏宇前去医院,连个眼神都没来得及给易泓。 她们的身影远去,餐桌上只剩易泓和袁安仪两个人。 这场闹剧以这种形式结束,袁安仪都不免感到尴尬。她看看餐盘里剩的食物,再看看一言不发的易泓,降至冰点的氛围让她浑身不适,她试图说点什么粉饰太平,“璐璐她其实很在意你,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今天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为了他吗? 易泓信,也不信。叁分钟前,他的女朋友亲密地搀扶着另一个男人从他面前离开,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要他如何去确定她的真心。他深吸一口气,回想着她临离开前那淡漠的眼神,身体里便堆积了种种负面情绪。他不够大度,他霸道嫉妒,何尝不是因为在乎。 他勉强挤出点笑容,“我知道,谢了。” 程璐有意冷落易泓,不完全是因为他和严柏宇争风吃醋,还有他出尔反尔的缘故。过去的半年里,程璐一直在容忍他的小脾气和占有欲,无非是觉得哄哄他挺有趣,再者他心中有数,最多是嘴上吵两句,从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而今天这件事,是完全撞到枪口上了。 他前头答应得好好的,后面不声不响地跟过来,大有捉她奸的意思。而且程璐看得清楚,易泓的敌意是从碰面就已有苗头,说明他可能容不下她的异性朋友。程璐有理由相信,他的占有欲会越来越强,发展到要她缩窄社交圈的地步。 尽管,这好像陷入了滑坡谬论,她不能确定每个坡的因果强度,也就不能由一个小的举动就认定会发展出某些极端的结果,但是依照程璐处理亲密关系的经验,防范于未然总没错。 她决定收拾易泓,不代表她认为严柏宇没有问题。她的脑袋没被电梯门夹,不会看不出男人们的把戏。她陪严柏宇去医院包扎,趁他跟护士去处理伤口,问了下医生伤势的情况,得出的结论是问题不大。对于这个结果,程璐早有预料,她相信严柏宇同样了解他的伤势。 包扎完毕,程璐和严柏宇并肩而行,沉默着出医院。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又没法开口。仔细复盘一下,她找到些之前没注意的蛛丝马迹,严柏宇过来,是因为他不想坐以待毙,而他和易泓的每一句对话,亦都存了挑衅的意味。他一直是一个内敛的人,今天的表现出乎程璐意料。 走到医院的地下车库入口处,没了嘈杂的人声,整个世界空荡荡的,剩下严柏宇和程璐两个人。她微仰头,他清晰的下颌线勾勒出面孔的立体感,确实是叁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哥,她坦然地笑,“你跟易泓较什么劲?” 严柏宇自知瞒不过她,与其惹她猜忌,不如自己坦白,“我没想和他较劲,我想认命,但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会忍不住嫉妒他。” 脚步声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过后归于宁静。 太安静了,以至于程璐的叹息声都能被听见。 程璐没留意事情发生的全经过,但是正常来说,易泓反应快手稳,应该不至于会出现这种意外,除非有人故意作梗,“你两谁先动的手?” “瞒不过你,”严柏宇赞赏地看她一眼,“应该是同时吧。” 这是两人共同促成的,意味着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要打破僵局,都在赌各自在程璐心中的分量。 “你们想要我怎么办呢?” 若是对两个男人都无情,她可以很快地处理掉这件事情,可她对两个男人都有情,很难做到不厚此薄彼。 她无奈地说,“你不想放弃,他不想放手,你们也不愿意同时跟我在一起,一定要我做出选择,但我怎么选择,你们都不满意。这是什么?囚徒困境?” 她举的例子有点恰当,有点不恰当,但缓和了气氛。 严柏宇忍俊不禁,他说:“我今天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你和他有那么相爱,我完全可以祝你幸福。” “我和他,确实谈不上相爱,”程璐爽快地承认,“我很难去爱上一个男人。” “所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放弃。” 程璐淡淡瞥他,她当然知道,因为他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那份爱还是最真挚纯洁的爱。 ———— 璐璐误会小易了,小易也因为璐璐的行为伤心了 Chapter35.争吵 程璐又是一声叹息,她冷静地剖析起来,“我有和你们两个在一起的理由,也有不和你们任何一个人在一起的理由。他呢,爱一个人就使劲爱,要求我回报更多。你呢,你说你爱我,我可能会愿意相信,但你离开的日子里交过女朋友,现在又反反复复地介入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再把难题丢给我,你让我怎么能完全相信你的真心?” 她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你爱的到底是你年少的幻想,还是现在的我?” 有那么一瞬间,严柏宇被她问住了,他自己也曾私下琢磨过,到底爱的是她还是少年时期的梦幻泡沫,他耿耿于怀的是她还是年少的遗憾。他没有确切的答案,但他其实并不是那么在意那个答案,因为他确实是爱程璐的,爱到这么多年,都无法去接受别人。 “我爱你,”他忽地拉住程璐的手,她掌心的温度就是冬日里的暖炉,“我没有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只有你。” 地下停车库阴冷,凉风袭来,卷起程璐的长发。她拂去缕缕黑发,却拂不去心中的震惊,这么多年来,他居然一直为她守身如玉? 程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驻足,顾不上甩开他的手,惊愕地问:“你只有我?可是,他们都说你有女朋友。” 严柏宇点点头,面对她的惊讶,他很平静。刚刚离开她的那段时间里,非常痛苦,无时无刻不想她,他想她任性的小脾气,想她灿烂明媚的笑容,可偏偏不能再见她。他感到痛苦,曾想了很多方法去忘记她,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后来,朋友都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爱上另一个人,不断劝他开展新恋情。他本来不愿意,硬捱了一年半,然后,所有的执着在听说她有新男友的瞬间崩塌。他如溺水的人一般,拼命去抓那根救命稻草。他试着找别人,几年间先后谈了两叁个女友,所有女友都夸他温柔耐心,认同他是和好男人,但是,都无法跟他谈超过叁个月的恋爱。 爱与不爱,他的前女友们能感受得出来。在她们身边的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单纯是为了恋爱而恋爱。他可以按时接送她们,可以帮她们找朋友找资源,可以给她们物质上的东西,唯独吝啬于给她们爱意,甚至,最亲密的举动也只是牵手。 兜兜转转,严柏宇放弃了,他承认他的软弱,承认他的优柔寡断和不勇敢。但至少这一回,他想尽力去争取一次,手段卑劣也罢,无功而返也罢,让他努力过,才能彻底死心。 他面前的女人有一千个缺点,可他爱上了,在他面前的她就是完美无缺的,“从始至终只有你,我只和你接过吻,只和你上过床,这算不算爱你的证据?” 如果他说的是假的,要戳破这种谎言不难,程璐觉得他不会那么傻,选择这种拙劣的谎言来欺骗她。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纵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程璐缄默,如果是真的,这当然算爱她的证据,设身处地想一想,她要是能为一个男人守身那么多年,那她肯定爱惨了那个男人。这么一来,她逐渐意识到,兴许那句话应该问问她自己,她放不下的究竟是年少绮梦还是他这个人。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严柏宇敛眸,程璐的心思很明显,不过没关系,他一直都有耐心,今天要不是程璐公开她和易泓的关系,他也不会急急忙忙地过来搅和一番,与永远失去她相比,惹她生点小气是小问题。 易泓回了程璐常住的别墅,将车停在车库,回到客厅,颓废地躺在沙发上发呆。这里的装潢布置都很陌生,陌生得令他恍惚。半梦半醒间,灯光在梦境与现实的交汇处摇晃,他的脑中有无数段回忆飞过,而前几天的那一番对话最为清晰。 他从部队回来,跟她在这住了几天,发现她没有挪窝的想法,并不想去住那套近市中心的公寓,感觉很奇怪。她似乎不想提起那事,态度很敷衍,跟他说是房子太多,换着住比较有新鲜感。他一听就乐了,从他和她重逢开始,她一直住那套公寓,平时没见她换,怎么现在说换就换。 但程璐很会打岔,叁言两语带过去。他转念一想,她的房产确实很多,她这个人还古灵精怪的,真想一天换一套住,好像没什么不正常的,他就不再深入地问。 不知为何,那情景在易泓脑海里轮流播放。明明她的一颦一笑都很模糊,可他的大脑钟情于那一幕,拎到他眼前强迫他看。 他躺了约有十分钟,忽然疲倦地捂住眼睛。在感情中,他是不折不扣的糊涂蛋。 易泓很容易对爱情一头热,他的爱永远都是全心全意、毫无理性可言的,但一旦心灰意冷,会很难挽回。他这种特质,说好听点是爱憎分明,说难听点是清醒的恋爱脑。 爱一个人就要爱到底,不爱一个人,同样要做得彻底。 这种模式的优点在于他不会和前任藕断丝连,缺点在于会耗费太多的精力。因此,包括程璐在内,他一个叁十来岁的人,只交过叁个女朋友。他的兄弟们拿这事嘲笑过他,说他长了一张风流脸,却比这个时代十八岁的少年少女还纯情。 易泓不以为意,他不需要有很多情人,他需要一个真心实意的爱人。 程璐说得没错,她不适合他。他追求踏实,她则爱玩。和她在一起,他得到的是如空中楼阁一般虚无缥缈的承诺和摇摇欲坠的恋情。 而他又那么骄傲,那么倔强,和她如出一辙。他在不该执着的时候执着,不该低头的时候低头,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不该糊涂的时候糊涂。 爱的确能麻木人,向来能够高质量执行任务的他在爱情战争里频频失利,无非是因为他失去了嗅探危险的本能,并且不愿睁开眼去看清一些事实罢了。 易泓在黑暗的客厅坐了许久,分不清时间,那莫大的寂寥让他误以为一个世纪都已从他身边溜走。直到他等的人随手赐予了这片空间光明,他缓缓抬眸,声音哑得像忘记打松香的小提琴奏出的旋律,“你回来了。” 程璐离他仅有叁步的距离,足以看清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的喉咙猛然变得很干,狠不下心来不回话,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的眼睛透不出丝毫光亮,面上不见初遇时的意气风发。程璐凝视着他,往日的种种回忆苏醒过来,那时的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而今天的他们相对无言。 漫长的沉寂流过。 易泓问:“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程璐原本有话想对他说,她对今天这件事有诸多不满,肯定要好好说说他。可易泓这么平静,她反而不太好说,而且仅在瞬间,她灵敏地发觉情况发生微妙的变化,一下子警惕起来。 易泓有时候挺大男子主义,会固执地守护他的尊严。不过,对他眼里的老婆低声下气不属于伤尊严的范畴。故此,依她以往的经验,他气生完了,反应过来,会立刻黏她哄她。假如他没有这么做,只能说明他掌握了足够反客为主的证据。 此时,程璐才思考起易泓今天出尔反尔的真正原因,她决定静观其变,“都是朋友,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那都是以前的事。即使真有什么事,你也可以问我,不要再这么幼稚。” “以前的事?” 易泓听得出程璐真不认为她有错,他从未真正对她发过脾气,不是他脾气好,而是他真的很爱她。无论她怎么作怎么任性,他都愿意包容她。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份爱的意义。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答应了你还要过去?”易泓手插着裤袋,细碎的黑发乖巧地贴着额头,深得似浓墨的眸色昭示着他的隐忍,“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对他那么不客气?” 他的每个问号都砸到了要点。 程璐不置可否,她的心态摆得很平,若他真的知道了内情,那就知道吧,她确实没做越界的事,最多是摇摆不定,这算不上大错。 易泓直视她,步步逼近,对峙的过程中,彼此的眼神都很坚定,固守各自的立场。和她的距离缩到很短时,他稍稍低头,视线和她保持同一水平,“这应该问你自己。” 程璐见惯了他处处讨好的模样,不习惯他锋芒毕露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睛,镇定地说:“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你公寓小区的超市里?“易泓的右手覆上她的肩膀,顿了顿,他眼里的她变得支离破碎,“为什么你最近不去住那小区了?为什么你明明说要见你的姐妹,最后变成见他?为什么他和你的朋友要假装情侣来骗我?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 璐璐: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小易的个性有点像狼,就是对外凶狠,对喜欢的人很舔。 ———— 小说+影视在线:『po18mobi』 Chapter36.山雨欲来 他的一连串问号砸得程璐愣了半晌,她这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原来巧合不仅发生在她身上,同样发生在他身上。她整理思绪,就算不占优势,也不怯场,”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查我了,还是跟踪我了?“ 易泓闻言,嗤笑一声,捏住她的下巴,看这女人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他是悲愤交加,忍着情绪,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从没有查过你,没有跟踪过你,你总说我不信你。确实,我没有安全感,但我都是自己承担这份不安,我从没有查过你的任何电子设备,没有让人查过你的感情史,更没有跟踪你。” 程璐被迫仰起头,他的目光很坦然,不似作假,那大概是另一个巧合了。她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用力地拍打他的手,气势上一点都不弱,“放手,别捏我。” 要搁以前,何须她亲口说,她一皱眉头,他立刻会放手,可今天他的心情非常不好,似是感觉不到痛,硬是不放,还要仔细端详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程璐清楚两人体力的悬殊,论格斗技巧,她同样不是他的对手,便决定不跟他硬碰硬。她深吸一口气,“你放手,我就说,否则,你有本事就弄死我,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那可不是谁都别想好过嘛,想弄死程璐的人多了去了,除了亡命之徒,不会有人对她动手。 易泓没想拿她怎么样,他不过是想告诉她自己很生气罢了,两相权衡之下,他的手劲渐小。程璐趁机挣开钢铁般坚硬的束缚,故作吃痛,轻轻地揉揉下巴。 他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手指不自觉地弯曲,长久养成的习惯终究难改。只是他决心要颠覆往日的温柔,直接道,”说吧。” 程璐见他不为所动,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了。这波属实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还想好好地敲打他,到头来却变成她理亏。她张张嘴,视线落在他的唇上,恍惚了下,微抬起头,勉强能跟他平视。她的心似被什么狠狠地戳了一下,面上仍丝毫不认输,眉毛挑高,说:“我跟他暂时没什么关系,他想跟我旧情复燃,我心动过.......” 她话未说完,搭在她右肩上的力量加重,他的眸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这回,她所感受到的痛是真实的,这是他无意识间作出的动作,没有斟酌过轻重。 程璐疼得直吸冷气,他是把她假想成罪犯了吧,下这么狠的手,“但今天,要不是你来搅局,我已经跟他两清了。” 易泓听到这,紧张的情绪有所舒缓,放在她肩上的手动了动。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刚才遭那一下痛得她泪花都冒了出来,怎么可能不还击。于是,她反手一推,又恶狠狠地还他胳膊一巴掌。 他没什么反应,仿佛她的还击是在给他挠痒痒。 易泓得知她确实没有跟那个男人发生关系,心里的一块大石暂时放下,无暇顾及物理伤害。尽管他依旧不太愉快,因为她说她心动过。 他像没有感情的监考老师,冷冰冰地催促,“你还没有回答前面的问题。” 程璐活动了下肩膀,继续说,“他是我初恋,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他家还没出事,他知道我在那有公寓,还常住那,买了套对面的跟我一块住。好多年前的事了,那公寓离单位近,我回国后没想太多就还住那。后来他回来,我为了躲他就不住了。” 她所说的话,和她行事的逻辑基本对得上,易泓信了七八成。可涌上心头的酸涩感没有减少。他很不满,他对程璐掏心掏肺,除了陪她的时间比较少,其余的部分都做到极致,自认称得上模范男友。 跟她同居的日子里,他会勤快地包揽所有家务。经济上也半点不含糊,她拒绝他的钱,但他依旧会捉住任何机会为她花钱。 他不明白,为什么程璐会这么难被打动。 易泓不再故作姿态要她仰头仰得脖子酸,他揽住程璐的腰,和她共同坐在沙发上。他的话语充斥着浓浓的倦意,“你心动过?”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事到如今,程璐觉得没有瞒他的必要,“是的,我对他,可能还有感情吧。” 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倒不是说严柏宇有多吸引她,帅气的男人有很多,他没有那么出众。认真说起来,他都比不过易泓,偏偏程璐放不下,他来挑逗一下,程璐就会心动。 她的坦诚,在易泓看来是一种嚣张。他偏过头,她的侧脸就在眼前,谁能想到呢,这样一张美丽的面孔下藏了颗捂不热的心。 易泓仔细回想和程璐在一起的时光,一年多里,大概只有开头那段时间是轻松的,那时他没认真,她说要玩,他也无所谓。慢慢陷进去之后,她轻浮随意的态度一直在磨砺他的活力,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卑微,逐渐学会看她的心情和脸色,生怕她不高兴。 他确实有他的缺点,占有欲强,太想拥有她。逼她公开,逼她承认两人的关系,从没灭过要娶她的心。然而,他也没有做过出格的事。为什么程璐还是不在意他? 易泓有点看不清她,也看不清他自己。 程璐转头,他认真的表情犹如努力探究黑暗的稚童,既向往又恐惧。他的眉目本该俊朗多情,现在笼罩着愁云,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眼睛,他怔了下,不着痕迹地拨开她的手。 程璐的心里顿时空了一块,她说:“我更喜欢你。” 易泓的笑容很浅,几近消失,“我应该高兴吗?” 因着他这句话,她难得换位思考了一次,假如是她,她大概不会高兴,还会狠狠地揍他一拳。这么说来,易泓的反应还算轻的。她犹豫片刻,咬牙认下,“行,这事是我理亏。” 易泓看她不可一世的模样露出了破绽,嘲讽道,“现在你说说看,是谁幼稚。” 平心而论,易泓吃醋后做出的反应很幼稚不假,程璐这种瞎玩的态度却更像小学生,她以为不犯错就没问题,也不考虑太多别人的心情,就是玩。 但程璐有她的坚持,承认做得不妥已经是很给他脸了,再多的,她不会低头。 她的反应在易泓意料之中,他也不那么需要她在这里妥协,他更需要的是另一件事。他说:“咱俩这事能过去,但你要把他删掉,以后都不能跟他联系。” 程璐闻言,不太满意,他这手未免升得太长了,“我跟他不可能完全不联系,我们的共同好友很多。” 易泓是很认真地在跟她谈,他不爽归不爽,可目前来说,程璐有短暂的移情别恋虽是事实,但她到底是有在乎他,没有像他原先想象的那样轻易地跟别人在一块,从这个角度来说,易泓觉得还能跟她处。 更重要的是,他确实很爱她,不想分手,现在是想让她给出个态度罢了。 易泓忍耐道,“他明明有意破坏我们的感情,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的确,从一开始,这些事就有人为操作的痕迹。严柏宇都不只一套房子,又明知程璐有男友,要是真的那么清白,怎么会故意凑到程璐面前。 程璐的脑袋瓜灵光着,肯定懂,她之所以没指责严柏宇,是因为愿意给机会不说破。 易泓原先太听她的话,就没想那么多。不过现在已经捅破窗户纸了,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程璐的手插进口袋里,不假思索道,“我知道,那不是我那时鬼迷心窍嘛。现在我没那个意思了,他就是存心要勾引我,我也不为所动。” “不为所动?”易泓冷哼,“你今天跟他聊了什么?去那么久?” 谈及此事,程璐的神情有些许不自然,严柏宇说的那事确实很震撼,只是说实在的,触动归触动,她不是没有底线的人,易泓对她什么样,她心里有数,不会在关系存续期间和别人有关系。而且,目前她也没有跟易泓分手的打算。 “没什么,送他去医院后顺便捎他回家了,比较远。”程璐说,“反正我以后会注意的。” 易泓狐疑地望着她,他实在不能放心,继续说:“你真不删?” 程璐很坚决,“我不删。” 他冷笑,不想再多说什么,深深看她一眼,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程璐注视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忍不住问了句,“你去哪?” 他似乎瞬间停住了,而后又继续往前走,动作快得让程璐以为他那片刻的停滞是她的错觉。 她摸了摸脸,心烦意乱。 —————— 即将到简介的剧情。 两个人都不是完美的,各有各的缺点,就像两块做工不精良的拼图,能卡住但会松动。而且,关于璐璐的行为,前文做过很多铺垫,提了她的家庭教育和性格。她不信任爱情又很信任自己的判断,以至于她拒绝认识她对小易的真实感受,而小严就是她对抗自我感受的工具人。 本质上,这篇文就是两个人拧巴的相爱过程,和我之前写的别的文都不太一样。不过内核还蛮俗气的,在微博说过,不过是性转的浪子回头。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 Chapter37.两处闲愁 易泓一走了之,程璐也拉不下脸叫他,寻思过两天他自己会回来。怀着这种心态,程璐照常上班,只是每天上班之前没有热腾腾的早餐和甜蜜的早安吻,下班得独自一人面对空落落的冰箱,她一时不太习惯。 程璐硬捱了几天,好不容易撑到除夕夜,原以为易泓会发个红包什么的试探试探,岂料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弄得她抓心挠肝。回想当日的对话,她既想主动找人,又不愿意丢自己的脸。反复纠结过后,这事始终悬而未决,程璐想得头疼,便打算先放下感情的事,回家过个好年。 今年,程璐的母亲把她年迈的姥姥接来b市了,老人家规矩多重风俗,而家里的保姆又休假,搞得她母亲被指挥得团团转,一会摆弄祭天贡品,一会在厨房里捣鼓年夜饭。程璐最怕母亲下厨,一边嗑瓜子,一边催促父亲快点回家接手那堆食材,她可不想大过年的吃坏肚子。 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回来,程璐松了口气,和母亲一起清点今年收到的礼物。给她家送礼的人有很多,但除了关系非常密切的亲友送来的非贵重礼品外,其余的一概不收,不小心收了也要退回。而据母亲所说,她今年拒掉的礼品数量居历年之最。 “从没见过今年这种阵仗,说了八百遍了,还是硬凑上来,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这是母亲的原话。 程璐帮忙检查过礼品,确定全是正常的年货,就往沙发上一躺,犹如一滩烂泥。大过年的,处处张灯结彩,连互联网都铺满喜庆的红,整个世界热热闹闹的,可程璐心里特别不得劲,她总感觉浑身难受,灵魂仿佛缺了一块。 她抓过一个抱枕垫在脑后,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易泓在意的是什么,偏偏她开不了那个口。要她撒个娇顺便承认错误,再老老实实地和严柏宇断联,压根不可能。但是,她一直莫名其妙地想起他。以往每逢有点名气的节日,易泓都要给她转个几万块,数字不大,图的是引起她的注意。今年真绝了,她也没见过这种阵仗,连点钱都不给女朋友转。 她有些困顿,眼睛刚要合上,耳边响起母亲气喘吁吁的声音,“璐璐,来帮妈妈搬东西。” 母亲那一米六几的小身板,还常年坐办公室,确实搬不动重物。程璐站起来,过去帮母亲搬东西。她习惯性掂量了下箱子,相对于它的体积,重量倒算很轻,她问:“妈,这是什么?” “衣服包包,”母亲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叁婶寄过来的。” 程璐拿了把小刀割开一看,果然看到很多奢侈品品牌的标志,“买那么多做什么?” “送人的。”母亲说,“你那些姨天天送东西给我,我得回礼。” 程璐翻了翻,翻出一个c牌的大盒子,打开一瞧,配色是该品牌最经典的黑白色,裙身设计相对比较简约,就是两条肩带和腰上镶嵌的蝴蝶结飘带略显浮夸。程璐认识这条裙子,是c牌某一年的秋冬高定,母亲是c牌的忠实粉丝,这肯定是她的私藏,“这条也是送人的?” 母亲看了一眼,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的。” 近年来,母亲越发热衷收藏古着,包括但不限于各奢侈品的高定和配饰。既是为了她的事业,也是为个人的喜好。 程璐把东西搬到楼上,就留母亲自己收拾。母亲一抬头,不见她的人影,大声嘱咐道,“明天要去你奶奶家拜年,我在你房间放了条新裙子,你去试试看。” 她摆摆手,示意母亲自己知道了,而后心不在焉地踱步下楼。 和程璐相比,易泓简直是愁上加愁。程璐家没有催婚的传统,她双亲当年都能选择不结婚了,那么如今没理由会对女儿的婚恋问题上心。父母不关心,亲戚更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跑来催她结婚,否则无异于在打她双亲的脸。 易泓则不一样了,他是众矢之的。 他有个亲生哥哥,大他七岁,已婚,现在家里只剩他一个单身汉。他父亲和母亲又是很传统的那种人,结婚生子在他们看来是大事,他一过叁十,他们就在各种物色,生怕他剩下。连带着一众亲戚,天天给他介绍对象。 易泓不能当众发脾气,谈到这类问题,又免不了想起程璐,就如困兽一般,隐忍得要发疯,甚至有些精神萎靡。早知如此,他该像前两年那样待在军队里不回来,耳根清净。可他再一想,他今年本来可以不回来,是因为他不是单身汉了,才会特地请长假回b市,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跟程璐吵完架,再回家被家人的念叨磨耳朵,这叫什么事? 好不容易应付完亲戚,家里清静不少,易泓趁机溜回卧室,省得母亲拉住他好一通教训。可姜还是老的辣,母亲早料到他的心思,亲自去他房间,将他押下楼公开处刑。当着全家人的面,开口就是,“航航,你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家看看?” 这道题是送命题。先不提他与程璐的那档子事,他母亲根本不满意程璐,他不能说有。可要说没有,岂不是给母亲借题发挥的机会,明天就能把他逮去相亲。他连忙避重就轻,“她忙。” “政府给的假期这么短啊。” 母亲不打算给易泓辩解的机会,开门见山。 易泓求救的目光扫过厅中排排坐的父亲和嫂子,没有一人敢开口,背景的喜庆音乐和投影出的红火画面在这凝滞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尴尬。 唯一有打算缓和气氛的大哥都被母亲一个眼刀压制住,静坐的叁人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而母亲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你之前一直躲着我,今天你跑不了了,我要说说你。日子一天天过去,你都叁十好几了,一眨眼又要奔四,是不是该结婚了?” 易泓的战术是以不变应万变,闭着嘴装哑巴。他此时四面楚歌,还情路不顺。程璐对他不专一,母亲也要把他往死路上逼,怎么想怎么绝望。不过,他和程璐没到分手的地步,勉强能处,他心存希望,自然不肯乖乖去相亲,唯有装死和家里对抗。 他母亲见他低头不语,活像等班主任教训的小学生,冷哼一声,“你别天天想着那个程璐,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易泓虽然恼程璐的所作所为,但他依旧听不得程璐的坏话,“她母亲挺好的。” “好什么?要是当你丈母娘,有你受的。”母亲越说越激动,她想起上回电话里程璐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更加气,“再说她家这情况妥当吗?她父母要是离婚的,我也不说什么了。但她家什么情况,她妈妈什么名声,你自己心里有数。还有,你不要再拿陆家和咱们家门当户对的理由糊弄我,她姓陆吗?说得好听点叫非婚生女,说的难听点就是私生女。” 易泓有所耳闻,然而他不在意,程璐母亲之所以背上如情妇之类的污名,大多是因为传播者愚昧且固步自封,而这等私人感情问题能流传出去是因为她父亲的政敌确实捉不到她父亲的污点,才拿这种私事开刀。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不能证明程璐的母亲道德败坏。 “我出生以前,非婚生子和婚生子已经享有平等的权利,”易泓很反感母亲的说法,反驳道,“况且时代在进步,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中叶,不结婚的人那么多,路上随便拎一个小孩,都有叁分之一的概率是非婚生子,她家的情况很妥当。” 他很严谨地举出数据,对于事实,易泓的母亲无可辩驳,将枪口对准丈夫,“你跟大爷似的坐着干什么?又是我唱红脸,你唱白脸?你不是同样不满意嘛,说说你儿子。” 易泓的父亲闻言,挺直了腰背,郑重其事地让他坐下。他母亲冷眼旁观,想到之前好几次让丈夫出马,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回大概也靠不太住。她一想,再一听,没让两父子说上几句话,打断道,“靠你爸说动你,你这辈子都得打光棍,初二给我去相亲。” 易泓立即摆烂,“不去。” 他有张良计,母亲有过墙梯,“不用你去,你在家好好待着。我带人来看你。” ———————— 这章是有读者很好奇的小易想结婚的部分原因,其实他本人没有那么渴婚,也不是真的特别传统,主要受家庭影响比较多。 emmm我想四十章分个手? Chapter38.相亲 易泓不作声,暗自嘲笑起母亲的天真,不管初几相亲,他照逃不误。他初二那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下楼晃悠一圈,见母亲守着客厅活动,就转回自己的卧室,选择翻窗逃跑。以他的身手,越过二楼的那扇窗到一楼的草坪,简直是轻轻松松。 不过母亲也知道儿子是当兵的,要逃很容易,没有继续拦他,气定神闲地等他灰溜溜地跑回来。 杨念芸的自信是有原因的。儿子早就到b市了,却各种找理由拖延,死活不回家。后来,愿意乖乖回家,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好脸色,证明两人大概率闹矛盾了。那他这次溜出去,最多去找朋友,他又不是喜欢花天酒地四处乱玩的人,还赶上过年,没几个人能跟他一直待一起,他很快会回来。 杨念芸摸准了这一点,提前做好准备,让朋友晚上再带女儿来家里做客。她这个朋友的女儿跟易泓年岁相当,家庭背景差不多,而且彼此都知根知底,是她心中儿媳模版里刻出来的人。至于程璐,是真的很不理想。这种不理想并非源于家庭背景或什么,是观念的问题。 其实她除夕晚上说的话半真半假,她并不嫌弃程璐的家庭,别人是不是婚生子结不结婚根本无关紧要,她尊重别人的选择,但儿子不是别人。 她早两年和程璐的母亲接触过,对方跟她是截然不同的人,是她还年轻的年代里,很典型的另一类青年人。事实上,她尊重,可不喜欢对方的生活方式,她坚信婚姻更有可能带来长久稳定的幸福,而程璐母亲那种自诩开放的想法不具有普适性。 观念的不同,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后代叁观的不同。她听说过程璐,不可否认,这个女孩很优秀,但她的作风深受母亲影响,聪明爱玩,个性强势,这样的女孩跟她的儿子肯定不合适。她前两年还和闺蜜开玩笑,要是儿子喜欢上在政坛比较活跃的那几个女二代,那这个儿子就白养了。 偏偏易泓很会找,找上二代里最不合适的那一个,让她愁得不行。她了解儿子的性格,他哪点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他要喜欢上一个女孩,必定死心塌地,换句话来说,儿子在感情里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和她丈夫一模一样。如果碰上个性格强势的,还是独生女,那她就可以准备嫁妆把他嫁出去了。 出于种种考虑,她才违心地说了不少难听话,可是效果不佳,程璐那个小女孩确实有点东西,任她在语音里怎么说,人就是漫不经心地敷衍,拿出叁分说官话的功力就能把她气得不轻。 好在两人的感情和她想象的一样,有是有,却不坚固。儿子那么喜欢程璐,她还能惹他生气,两人的感情应该出了很大的问题。认识到这一点,她起了紧急逼儿子相亲的心思,万一一不小心看对眼,那边一分手,这边一结婚,皆大欢喜。 知子莫若母,易泓出去转一圈,找两叁个好哥们吃了顿午饭,走出餐厅的瞬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不爱烟酒,也不喜欢去声色犬马的场所纵情,他们约他去玩,他不假思索地拒绝,神秘兮兮地透出女友在等他的讯息。 朋友们心照不宣,抛给他同情的眼神。他的恋情在好友圈子里不是秘密,他的所有朋友都知道程璐是他的女朋友,没人愿意得罪她,劝了几句,就放他走了。 易泓的谎说得有点真,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在发动车辆之前,他确实觉得程璐和他有约。恍惚感过去,回到现实,他才意识到他和她还在冷战中。说起来,他也挺心酸的,他低头哄过她那么多次,这回明明是她不对,她都不愿意主动一次。 他根本没有强制她和严柏宇断联的意思,当时那么说就是看看她的决心,他难道还管得了她私下去见谁吗?然而她甚至不愿意哄哄他。 百般纠结,他在b市的东城区转了一圈,万家灯火的景象刺激着他脆弱的心。他挺渴望有个自己的小家庭,不奢求对方要为他付出什么,至少给他留盏灯,在仿徨的时候有地方可去,而这是程璐给不了他的。 往东行驶,不知不觉进入了梧桐区,易泓瞄到指示牌,忆起程璐家离这片不远,为了避免继续想她,飞快地调转方向回家。 易泓回到家时,听张阿姨说家里来了客人,会留下吃晚饭,倒不觉得惊讶。杨女士向来言出必行,说给他安排相亲就一定会给他安排相亲,不安排就不是她了。 但是,他坚决不从,她能拿他怎么样?他特意问了母亲所在的位置,绕开那里上楼,打定主意今晚要饿一顿。于是,回卧室洗过澡,他立即将室内灯光调出夜晚的气氛,爬上床蒙头大睡。 一直睡到夜晚七点钟,久未出现的奶奶亲自来催他,他才醒过来。 易泓真没想到母亲会搬来这尊大佛,还以为在做梦。呆呆坐上半晌,听见奶奶叫他的小名,他低低回了声,反应过来不是梦境,套上外衣,过去开门。 灯线射入昏暗的卧室,他就着走廊灯光打量来人,一张慈祥的面容率先映入眼帘。 奶奶见到他,急急地说道,“航航,你妈说你闹绝食,怎么回事?有什么话要好好说啊,不能拿身体开玩笑。” 易泓抹了把脸,头疼地说:“奶奶,没有的事、您怎么来了?您先下去吃饭,我待会下去吃。” “你不吃,奶奶也不吃,”老人同样是犟脾气,“诶,奶奶跟你说啊,家里还有客人呢,一个很漂亮的女娃,你去看一眼。” 易泓没心思看,要论漂亮,没几个女人能比程璐漂亮,他已经碰到最好的了,不会对别人心动。 奶奶见他不为所动,拉过他的手拍了拍,“家里来客人,你不去见人家,这多没礼貌啊。喜不喜欢另说,你要是不喜欢,奶奶保证,这个家里没人敢逼你。” 易泓深知母亲强硬,父亲不理这些事,唯一能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就是奶奶,未来若真的和程璐继续发展,少不了要奶奶做靠山,一时之间,有些动摇。 “航航,赶紧的。跟奶奶去吃饭,好久没见你了,待会让奶奶好好看看你,看你有没有长高。” 老人家说着,已经开始打量他了,脸上的皱纹随着笑容扩大,很是和蔼。 奶奶是高级知识分子,以前在大学里当教授,即便年纪大了,身上还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和优雅。 易泓很无奈,他都叁十了,怎么可能会长高。可望着奶奶的笑容,始终不好拒绝,勉强扯动嘴角,算是同意去露个面了。 同意归同意,他不想跟任何人看对眼,随便穿件t恤和休闲牛仔裤就下楼。他认为这是很没有品味的打扮,正常女人都看不上。 去到楼下,和不认识的几位阿姨打了声招呼,随意地坐下埋头吃饭,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坐在他对面的相亲对象,但那女孩似乎对他很感兴趣,眼神没离开过他。 易泓能感觉到女孩探究的目光,装作不知,只想尽快吃完饭离席。可二人之间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早有预谋的母亲的法眼,杨念芸看姐妹的女儿对儿子感兴趣,顺手轻轻地给了儿子一手肘,示意他开口聊天。 易泓跟木头人似的,毫无知觉,还得母亲咳了一声,把话题引到他身上逼他开口,他才抬眸瞥了相亲对象一眼。长得还行,五官端正,长相偏秀气,和程璐那种放肆的美不同,她的美很内敛,气质温婉,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他维持着冷峻的外表,唇角绷得紧紧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那女孩却像是能识破他的伪装,一直冲他笑,她的笑容很灿烂,弄得易泓浑身不自在,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便敷衍地跟她聊了两句,得知她的名字叫廖雪。 Chapter39.浇愁 廖雪的父兄也是军人,母亲是知名歌唱家,曾在许多世界着名歌剧院演出,而她本人则是一名大提琴演奏家。据易泓母亲介绍,她不在意伴侣常年在外,性格好脾气佳,门当户对,是难得的好结婚对象。 而易泓压根提不起兴趣。不管廖雪问他什么,他都回答得很简洁,简洁之余,不忘说点容易冷场的话,只想尽快吃完饭,结束这场无谓的相亲。 廖雪的表现和易泓完全相反,她对眼前的年轻男人颇有好感。他虽然不苟言笑,但是长相俊美,眉目间流露出坚毅的感觉,风流倜傥却不显轻浮。他的身材比例也是极好的,肌肉线条好看,简单的白色t恤反而更能衬托出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个魅力十足的男性。 最重要的是,听家里人说,他年纪轻轻就受过不少表彰,应该是一个很有正义感和责任感的人,跟这种人在一起比较靠谱。反正她最后是要结婚的,之前也没少去相亲,始终没碰上顺眼的,合适的人可遇不可求,不如把握时机,把婚结了,免得家里人天天催。 因此,在易泓伸手拿果汁时,廖雪借位置的优势,主动替他端来,顺手要给他倒上。他见状,挪开手边的水晶杯,拒绝她代劳,“我自己来。” 他这么不给面子,廖雪也没有生气,她微微一笑,直白地问,“你很讨厌我吗?” “我不会讨厌一个认识不久的人。” 易泓用委婉的说法表达了“我们不熟”的核心思想。 廖雪见他的表情过分地认真,似乎很介意她靠近,介意到警惕的地步,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转念一想,也许他这样的男人不喜欢太主动的女人,她就不那么急切了,寻思着该循序渐进。 易泓说出那句话后,明显感觉她的目光不那么频繁地扫过自己的脸,暗地里松口气。最好看不上他,否则母亲肯定要乱点鸳鸯谱了。 他用很快的速度吃完饭,又跟奶奶说了会话,刻意忽视今晚的相亲局,基本不用正眼看相亲对象,仿佛看她一眼,他整个人就脏了一般。 廖雪坐在他对面,那叫一个纳闷,她也不丑吧,他怎么从头到尾都把姿态摆得那么高。可从哥哥的评价来看,他应该是个谦逊的年轻人,不至于这么不绅士。 她有点纠结,正犹豫着要不要多聊几句再下决定,一旁的杨念芸观察到两个年轻人没动静,生怕这事成不了,马上开始助攻。 杨念芸好歹曾是企业高管,还是有点说话艺术的,她先嫌弃打算开溜的儿子不懂待客之道,与廖雪母亲一顿相互吹捧后,问起廖雪的喜好,再找到两个孩子的共同之处,强迫两人去露天花园独处。 易泓不愿动腿,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你这孩子,”杨念芸看透他了,面上笑吟吟的,眼里闪着精光,“大晚上的还出去干嘛,叁十岁了,不能这么不着家。不过也对,你都没成家,是不定性。唉,还是得尽快找一个适合过日子的女孩成家才行。” 母亲着重强调了适合过日子这个特质,暗讽程璐是不适合过日子的人。易泓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不仅是不适合,还随时有可能绿他,可他有什么办法,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他爱她的骄傲,自然要包容她的任性;他爱她无拘无束的烂漫,自然要接受她对待感情的不认真。 易泓想得很开的,他已经把自己的期望降到最低,只是知道很多道理,仍会因为她的举动伤心。 他阻止母亲说下去,开门见山地供出一切,“妈,你忘了,我有女朋友。” 其实廖雪的母亲知道这事,因而波澜不惊。只有廖雪被蒙在鼓里,她很惊讶,但这能合理地解释他的行为,他不愿意接触她,不是看不上,是要为女友守身如玉。可是,她观察杨阿姨的表情,大概率知情,却特意安排了这场相亲,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你忘了,”杨念芸不想在这事上跟儿子过多纠缠,“你们分手了。” 易泓不认母亲的说法,他的耐性几近消耗殆尽,他抿唇,表情绷得很紧,“妈,您不要再管我的私事了,我不想相亲,还有,我跟程璐没有分手。” “没有分手,她嫁你吗?” 易泓闻言,不语,面色一沉,“她不嫁我,我终生不娶,行不行?” 他已经很给母亲面子了。她步步紧逼,硬要他来见一面,他来了,是不愿意让奶奶难做人,但母亲依然不放过他,恨不得他明天就结婚。泥人也有叁分土性,他受不了一而再再而叁的催婚了。 “终生不娶,那你最后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杨念芸是个很重视家庭的人,打心底里不愿意儿子孤零零地过后半辈子。 易泓扭头看了尴尬的廖雪一眼,客人都在,不适合跟母亲吵起来,他压着脾气,说:“我不跟您说了,你们聊。” 说着要离席,杨念芸哼了一声,易泓这么不客气的做法,令她对程璐的不满又增加了点。即便程璐没做什么,可是她舍不得怪儿子,那必定要找个替罪羊。 她说:“你站住。” 离餐桌已有几米远的易泓及时停下,但他没有回头,他抬手看看手表,忽然大步流星地迈出去,背影格外潇洒。 乔疏雨不知道程璐今天发什么疯,说是在家看父母秀恩爱看得头疼,约她出来玩玩,还让她叫上一两个帅气的男模一块搓麻将。 乔疏雨乍一听到这要求,差点没笑死。程璐从来不碰娱乐圈里的男人,更没有找“少爷”的习惯,突然来这么一出,大概跟易泓有关。 她不知具体情况,只知道两个人好像因为严柏宇的事吵架了,好几天都没和好。所以,她特意不照程璐的要求去找白嫩的男模特,她偏找长相俊美、身材高大的男模特。 乔疏雨在家摆好麻将桌,叫来叁个二十出头的男嫩模先搓了一局,其中有一个叫祁川的玩得不错。乔疏雨多看他几眼,猛然发现他跟易泓十分神似,身材肯定比不过人特种兵,可样貌是同一种类型,通俗点来说,就是长了张典型的渣男脸,眉目也像。 最好玩的是,个性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知道易泓是外表硬汉,内心舔狗。而这小男模嘛,表面像海王,实际上逗一逗还会脸红地低头。 乔疏雨玩得很嗨,叁言两语把小弟弟说到春心萌动,而她只负责撩不负责收尾,笑道,“行了,待会有个大人物来,你要伺候的对象是她。” 话音刚落,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又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还要伺候,我可是叁好公民,别拉我下水啊。” “开一些特殊的party呗,这要是传出去,妥妥的官商勾结,黑暗交易啊。咱两还是女的,整个完蛋。” 程璐进入会客厅,拉开椅子坐下,“我不玩那些,你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动作。” 实际上,她俩都是正常人,没有糟蹋别人的坏习惯,搞不出那些肮脏事,不过是调侃而已。 “我给你找的人,你看看。” 叁个男模都怯生生的,祁川更是惶恐,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男大学生,经纪人说大老板要找人一块玩,他不想用无出头之日,就自告奋勇了。但现在一想有点后怕,听说富婆都爱玩花样,他怕自己没法站着走出去。 程璐饶有趣味地逐一打量叁人,最终,目光果然停留在祁川身上,她比他矮一点,气势却高出许多。她捏住他的下巴,逼他低头和她对视,透过那双明亮的眸子看见自己的倒影,顿时想起那个男人。 论整活还得是乔疏雨。 程璐闭了闭眼,仔细回忆叁人的样貌,都是易泓那款的,乔疏雨这家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她今天就是想短暂忘记那家伙,结果她还疯狂找低配版易泓。 祁川看她神色凝重,身体微微颤抖,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 程璐感觉到他的颤栗,松开手,情绪低落不少,“不关你的事,坐吧。” 他这才松了口气,乖乖坐下。 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乔疏雨大气地掏出一迭一元钞放桌上,说:“要玩就玩大的。” 程璐嗤笑,“就那么点?咱俩要是因赌博被抓了,警察一看这点钱,肯定立刻放咱们走。” 乔疏雨给她抛了个媚眼,“璐璐妹妹,五局叁胜,你今天要是能赢,我送你一套四合院。” 程璐笑起来,还是跟姐妹玩有意思。 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程璐险胜,而乔疏雨即刻翻脸不认账,还硬逼叁个男模改口。男模们不敢不听大老板的话,只能暂且得罪一下很有气势的某大人物。 几局麻将搓下来,程璐觉得有点没意思了,又时不时瞄到那张神似易泓的脸,心烦意乱的,便提出去喝酒。 乔疏雨是无所谓,但喝酒这种事,就不好硬带着叁个男模了,她各给了点陪搓麻将的酬劳,声明想走的可以走。 结果嘛,走了一个,祁川和另一个剃着寸头的男模留下了。 程璐和乔疏雨坐一块,肩搭肩喝下两叁杯白兰地后,程璐有点醉了,总把祁川看成易泓,甚至说出了那个名字。 乔疏雨离她近,听见她的呓语,暗想着这家伙真陷进去了,连着好几天都心情不好,还嘴硬呢。她低声劝道,“你要不借酒劲给他说两句好话吧。” “谁?” 程璐眯着眼睛,神智还算清醒。 “易泓。” 这两个字挑动了她敏感的神经,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谁要找他?诶,你不是给我找了替身版吗?” 她说着,朝规矩坐在一旁的祁川勾了勾手。他看见程璐的姿势,老老实实地挪到她面前,盯着她发红的脸颊,不由得心猿意马。 程璐摸了摸他的脸,笑道,“我好看吗?” 祁川不假思索地点头。 “你想跟我吗?” 她问得那样直白,他敛下眼眸,不敢回答。这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看得程璐直想笑,她扭头对乔疏雨说:“很多人都喜欢我,我才不在意他。” “他有本事永远都别来找我。” 她说话还挺利索,不过乔疏雨听得出来,她真的醉了。果不其然,话刚说完,程璐揉揉眼睛,眯着眼,要睡不睡的,像只在窗台上晒太阳的猫。 乔疏雨叹息,拿起她的手机用生物指纹解锁,而后给易泓发了条短信。 发完之后,她朝祁川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Chapter40.离分(上) 程璐微醺,醉了,又没完全醉。她虽然分得清祁川和易泓的区别,但是她确实郁闷,在酒精的作用下就愈发放纵,调笑的话语信手拈来。人依偎着乔疏雨,手却不太老实,她看着乔疏雨那挥手的动作,连忙叫住祁川,不让他走, 乔疏雨连连叹气,要怄气也别挑这时候。她已经通知易泓,待会他过来了,如果程璐还是这样一副混不吝的风流模样,那她纯属是好心办坏事。届时,程璐清醒过来,少不了要烦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捏着程璐的肩晃了晃,说道,“你家小易来了,清醒点。” 程璐没怎么听清乔疏雨的话,那声音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忙音屏蔽,以至于她抬头看向乔疏雨时,仍是一脸茫然。她捏捏自己的脸,抱怨道,“你这酒后劲忒大。” “是你酒量不行。”程璐的酒量确实不算很好,至少比不上千杯不醉的乔疏雨,所以乔疏雨有说她的资格,“我让易泓来接你,你注意点形象。” 这回,程璐大概听明白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眼珠子时不时转一下,像在思考什么深奥的问题。不过,与她的表情相反,她的反应格外平淡,长长地“哦”上一声,似是毫不在意。她的唇角勾起,“他算什么东西?” “你有话跟他说去,跟我说没用,”乔疏雨不想过多地参与二人的感情纠纷,直白地点出问题关键,“我早跟你讲过,他跟你不是一个路子的,你好好想清楚,是分是合,都是嘴一开一合的事,没那么难。” 乔疏雨在感情上玩得更花,渣也渣得光明正大,她觉得若是不能玩,那就算了,没必要摆出暧昧的态度若即若离。可程璐有时候会有点恶趣味,或者说,她觉得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是可以吊得人不上不下的。 当然,程璐自己还没看清她的“恶趣味”的实质,她也忘记了她曾经的洒脱。她和易泓之间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两个人有相同的志向,可没有相同的人生观,他要稳定的家,她喜欢漂泊流浪,谁都不愿妥协,唯一的结局便是分崩离析。 这样浅显的道理,程璐如果愿意去想,是能想到的。只是,她一旦想到了,就意味着要做出抉择,选择委屈求全,或和易泓彻底分手。实际上,横在她和易泓之间的,是一道唯有两个答案的单选题。 程璐暂时没有答案,她接过祁川捧过来的威士忌,心不在焉地搅拌冰块,小小地品上一口,彻骨的凉意浸透骨髓,她说:“你先留下。” 易泓在母亲出声时停下脚步,正是因为乔疏雨代程璐发的那条短信。乔疏雨是个贴心的朋友,特意模仿程璐的语气编辑短信内容,意在缓和两人的关系。而她也确实成功了,易泓看到那条短信的瞬间格外欣喜,难掩激动的心情,飞快出去开车,直奔乔疏雨家。 路上,他隐约察觉到情绪过于高涨,后半程一碰上红绿灯,便要好好地观察自己的表情。往复几次,他调整出最佳表情,驱车行驶到乔疏雨的别墅前,泰然地下车。 易泓的步子迈得很小,尽管他内心的激动正如初初醒来的死火山那样,逐渐抑制不住,有喷发的迹象,可他理了理思路,对他和程璐的关系仍有许多的疑虑。 他能猜到那条短信不是程璐亲自发的,也能猜到程璐大概默许了乔疏雨的行为,亦或是程璐心里确实有他,乔疏雨才出面做这个和事佬。他是开心的,然而,开心之余,他逐渐意识到程璐并未放下她的姿态,她依旧是那个她,她不会为他改变。 易泓承认,他有点自私,会希望程璐为他做一些打破原则的事情。但他也不完全自私,因为他愿意回馈给程璐更大程度的包容和退让,愿意为她的事业助力。她能从他身上得到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回馈,而他索要的,是她的真心。 那绕来绕去,还是离不开两人的性格和叁观。严格意义上,他和程璐是一个阶级的人,甚至职业都有一定的相似性,偏偏他们又像两个世界的人,彼此之间隔着透明的玻璃,谁都无法再多跨一步。 他明白,两人的感情已经到达瓶颈处,谈不拢的后果是分手。 某些时候,易泓对程璐的了解很深,深到能预测她的举措。因而,他看见程璐身边黏着个和他像了五分的年轻男人时,并未表露出过多的情绪,纯粹是平静地到达她身旁,拉起醉醺醺的女人搂在怀里,一个眼神都没给祁川。 冒牌货上不了台面,对他构不成威胁,他懒得在细枝末节上使劲了。 易泓和乔疏雨简单地打过招呼,拦腰抱起无故发酒疯的程璐,稳稳当当地将人掳到车上。 她的两颊酡红,眼神迷离,时不时还会喃喃自语,真像喝大了。他低头,耳朵靠近她的红唇,听她念叨着一个名字,瞬间气笑,难怪她年少时有天才少女的美名,居然连做戏都能做得那么真,“璐璐,你真的醉了吗?” “我没醉,”程璐拨开脸颊旁卷曲的长发,肆意地开着玩笑,“这叁个字是假的,'这叁个字是假的'这句话也是假的。那我到底醉没醉?” 易泓不至于傻到真去思考她的话,他为她系好安全带,亲昵地在她唇上留下温热的痕迹,“小骗子,你的话没一句是真的。” 程璐咯咯笑起来,他说得对,那他应该识破了她撒的另一个谎言。 她是有点醉了,耳垂和鼻尖都泛红,眼神时常没有焦点,易泓的视线扫过她脸庞的每一寸,最终停在她鲜艳得像红梅的唇瓣上。他的指腹摸索着她的唇纹,温柔呵护是他浓烈情意的体现,“你很喜欢我,对吗?” 程璐坦率地认下,“对。” “你违反了自己提出的约定,”易泓说话的声音不大,像在自言自语,“我想跟你结婚,你没有提分手;我想要名分,你没有提分手。” 程璐歪着脑袋,看起来有点可爱,她笑道,“一人一个问题,该我问你了,你爱我吗?” 他肯定地说:“我说过无数次我爱你。” 她冷静地剖析着,“我知道,你说我要出轨之前,需要跟你分手。我想,这个出轨包括精神出轨吧,但你也没有提过分手。” 事实被双方以最平和的方式揭露出来,令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的改变。可是,这些改变还没有触及最核心的问题,没有缩小两人之间的鸿沟。 易泓和她额头贴着额头,低声道,“璐璐,你在玩我。” “你不也是?你别想骗我,”程璐笑得很欢,“你刚开始一定在想,这个女人又美又辣,和她睡不亏。” 她的语气很轻快,把严肃的事说得像个笑话。 易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段感情确实开始得草率,“不管我们的开始有多不堪,现在的我都是爱你的。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生你的气,但我没想过分手。得过且过也罢,你要玩我也行,反正我还有耐心。” 程璐看着他,多少有点意外,她抿抿唇,“你是要跟我和好?” ———————————— 免费精彩在线:「po18uip」 Chapter41.离分(下) 易泓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不愿意?” 程璐是愿意的,她暂时没有跟易泓分手的想法,他若能耗下去,她乐意奉陪。只是,她不相信易泓会轻轻放过那件事,“那要看你的条件是什么。” 他对程璐的问题毫不意外,淡淡地说,“你不想删可以,以后跟他联系要告诉我一声。” 果然,他还是很介意严柏宇的事,不过这回比较聪明,用了招以退为进。可能他自己也明白过来了,要程璐不联系严柏宇是不可能的,与其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跟她闹别扭,倒不如牢牢掌控住二人关系的动向。其次,他的建议是探路石,用以试探程璐的态度,这个条件听起来没有先前的那么强硬苛刻,假如程璐对他的感情深厚到了一定程度,那她肯定会答应。 程璐和他对视,二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微光,那光犹如浩瀚宇宙中的彗星,带着一腔孤勇,毅然冲向太阳系中最大的行星。 她勾唇,“你想管住我吗?” 易泓不置可否,“你已经管住我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他厌倦单方面的无限付出,所以,和好的真正条件是要她低头一回,别让他承受那么多的不安。但程璐显然不太接受这个条件,她喜欢自由,和他谈恋爱,为了这一晌贪欢,属于她的自由边界早就缩窄不少,她不愿再退。 她闭上眼睛,用沉默作为回答。 易泓有想过这个结果,却没料到她那么决绝,连犹豫都不曾犹豫。他开始怀疑,程璐对他是不是连喜欢都没有,“这就是你对我的喜欢吗?” 程璐是醉了,不是傻了,她不吃这一套,将问题抛回去,“你在绑架我,为什么你眼中的喜欢总和占有控制相等?我们相互喜欢,彼此自由,才是最好的选择。” “控制?”易泓反复品味这个词,嗤笑一声,“我没有打压你,更没有禁止你做任何事。要求你和他断联系,不是控制和占有,那是你应该履行的责任。” 他所说的是关系存续期内保证不移情别恋的承诺,谈起这事,程璐肯定对他有所亏欠,可一码归一码,她睁开眼睛,质疑道,“我的行为并不构成实质意义上的出轨,再者,我们的约定不包括你可以以此干涉我的交际。你就不能信任我吗?” 易泓讽刺道,“你都对别的男人动心了,却要我无条件信任你?” 程璐的视线自他脸上移开,他也坐回主驾驶,开启自动驾驶模式,满脸都凝结着无形的冰霜,五官似是被冻住了,散发着冷意。 她揉揉额头,她受够了这样鬼打墙似的在通一个话题上转圈圈,酒意上头,说话的语气逐渐显出火药味,“那不更能说明我可以控制我自己吗?你要是非抓住这点不放,咱俩不如算了。” 易泓闻言,藏在心底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他唯有一动不动地坐着,涌动的情绪里包含难过与悲哀,他对分手这个话题避之莫及,而她可以信口拈来。此时此刻,他竟然很羡慕程璐那没心没肺的性格,和她相比,他的卑微和执着像个笑话。 分手是二人共有的终极筹码,既然程璐先一步拿出了它,那摆在易泓眼前的选择剩下两个,一是如她所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二是分手。 他默然,不论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可她那么决绝,也许先爱上的人注定处于下风吧。 他问:“你是认真的吗?” 其实程璐说出那句话后,有点后悔,她当然知道分手是一个禁忌词,不该轻易谈论与其相关的话题。但易泓这么逼她,她不想陷入无穷尽的争吵当中。当然,她敢这么说,也是因为笃定易泓不会轻易放弃这段感情。 车内的气氛不太融洽,她偏过头看车窗外的景色,天色渐沉,黄昏降临,瑰丽的晚霞晕染开白色的云,郁郁苍苍的林木飞速略过,浅绿和淡红相接,犹如亮丽的水彩画,这样壮丽的景色在此时的她眼里却显得十分苍白。 她没有应答,良久,才说道,“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不能相信我,那我们分手吧。” 等待答案的易泓听到她坚定的回答后,紧绷的肌肉顿时松懈,他心里的某个猜想被证实,给他带来的除了难过,还有释然。 他回头看她一眼,“行。” 简单的一个字,在程璐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她从未想过,亲耳听他说出这个字,心脏会如被蚂蚁噬咬般难受。她垂下眼皮,说不清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只一味地回忆以往种种,而后发现她难以否认的真相是,她确实舍不得他。 易泓不再看她,改为手动开车,望着前方的车流,若有所思。这一切对他而言,显得不那么真实,似乎是一场出现过无数次的梦,突然在现实里实现,令他感到莫大的空虚和迷茫。 他曾经很想爱她,如今也渐渐爱不动了。 两人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沉沦,程璐恹恹地出声,“我要回家。” 易泓也没问她想回的是哪个家,低低“嗯”了一声,调整航终点。 车辆疾驰,程璐的头靠着窗,浅浅地睡了一觉。睡梦中隐约感觉眼睛胀痛,身上多了点重量,她下意识去碰,布料触感比较粗糙,微微睁眼,是他的休闲外套。 程璐的掌心收紧,抓牢外套,像是抓紧救命的那根稻草,可卡在喉咙里的话始终说不出来。她承认她冲动了,然而覆水难收,她不确定易泓是否对她彻底失望,才不说任何挽回的话。 她犹豫着,车辆驶入一条弯道,两侧的灌木丛徐徐铺开,远处蒙着薄雾,望不清尽头。 程璐愣了一下,意识到这不是去她任何一个家的路,她转头,“这是去哪?” 他的眸色如浓墨般深沉,眼神里透不出半点情绪,“去山上。” 程璐倒不怕他会做什么,她纯粹问问罢了,毕竟她最初不说目的地,不就是想给他机会嘛。她说:“那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想做,”他如实答,“和你聊天。” 程璐一开始觉得这个说法很无厘头,根本不相信他的目的会这么纯粹。但他真的将车停在半山腰的空旷处,正襟危坐,一副要谈正事的样子,她不得不相信他。。 二人端坐在车里,程璐打开车窗,探出头张望,看到个指示牌,她知道这里,高中来这露营过,这就是个专供露营烧烤的地方,只不过现在赶上过年,没人过来,以至于人烟稀少,显得荒凉。 她坐回去,旁边的易泓嗤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想犯罪吧。” 程璐瞥他,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又笑,却没有说话。他明白,他不是那个能让她全心全意对待并卸下心防的人。 易泓调整椅背,舒服地半躺着,眺望云海。这里海拔不高,但能看到的风景不少,还是很有意思的。 他说:“陪我待一晚吧,最后一次。” 不知为何,听他用淡然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她竟觉得酸涩。明明她是很理智的一个人,深知彼此都不改变就不会长远,与其继续僵持,不如提前忍痛割断。 程璐敛下眼皮,初见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盘旋,记忆一点点地流过,和他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场景也逐渐深刻。她仍记得,那时远处的风景,和今日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不言不语,易泓也不觉得尴尬,当她默认了,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记得你说过,这是b市为数不多能看到几颗星星的地方。” 程璐挺惊讶的,他连这都记得,她有所触动,眨眨眼,”你……” 他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 易泓属于是上头就一发不可收拾的那种人,但下了决断也不会再回头。 程璐了解他的性格,这一次如果分手了,大概率没有复合的可能性。她望着白茫茫的雾气,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问,“你想要吗?” 易泓不解,他看看程璐,迎上她坚定的目光,她说:“最后一次。” 易泓是一个相对保守的人,他和程璐在一起后,做得最过火的一次,也不过是在阳台上的,从没有在荒郊野岭车震的经历。但既然程璐想放纵,反正是最后一回了,他不配合也说不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态跟她交缠的,只知她半倚靠着车座椅背,模样十分动人,她的身体还泛着荧光,他受到蛊惑,自她的胸口吻到小腹,拉下她的裤子,仔细地品味她的美好。 程璐的身体绷得很紧,她眯眼,眼前出现男人的幻影,他的身材健壮,每块肌肉都蕴含着力量,没有人比她更懂跟他做爱的快乐。 在床上,他是个完美情人,床下亦然,除了有一份聚少离多的职业外,他没有任何缺点。不抠门,体贴,时而温柔时而霸道,他能满足她所有的情感需求,但她在其中沉沦的同时,却忘了他需要回馈。 程璐想,不是她自私,是她跟他不合适。 她失神,下身涌出来一股股清流。易泓还记得给她口完不许接吻的规则,只咬着她的脖子,眼睛发红。她调皮地挑逗着他的皮肤,他一个没注意,被她拿捏住了,发出性感的闷哼声,听得程璐忍不住笑起来。 他沉住气,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自己动。” 程璐闻言,还真的乖乖照做,她双腿分开,试探性地纳入了些许,又飞快地抬起臀部,她蹙眉道,“有点胀。” 易泓原本打定主意不再那么顾及她的感受,可听她这么一说,他还是条件反射地去揉她的私处,令紧绷的阴道肌肉慢慢放松。 程璐感觉到差不多了,猛地坐下,易泓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刚想说点什么,她已经自己动作起来,她的动作幅度很小,脸上的表情却很痴迷,俨然是当成在自慰。 他深吸一口气,牢牢按住她的肩膀,运用腰部的力量,自下而上地进入。程璐喘了两声,趴在他肩上,合时宜地重新醉了,她说:“我其实也有点舍不得你。” 他摸到了她脸上的细汗,却没有勇气去和她对视,“嗯?” 她坐在他大腿上,起伏的时候,可以窥见窗外的月亮,还有叁两颗星星,和初见时的天象太相似。可能这是命运注定的,总之,有始有终了。 程璐低头,温热的气息呵在他耳边,“我知道你在相亲……即使你今天没来找我,过几天我也会去找你。” 易泓知道她消息灵通,只是消息再灵通,也打探不到他的真实想法。程璐不懂他的感情,事实证明,他们两不适合做情人、更适合做合作伙伴。 而易泓也不想再跟她解释什么,就让她以为自己在骑驴找马也无所谓,他已经决意放弃,那多说无益。 他笑了笑,动作幅度更大,顶得她说不出话来,捏着他的臂膀,共同奔赴顶峰。 事后,程璐身上披了件他的外套,任他为自己擦拭下身。他的动作很熟稔,不一会儿便擦好了,惯性使然,他还想为她穿衣服。 不待他反应,程璐接过自己的衣服,她的余光留意着易泓的表情,说:“现在咱们算分手了,不劳烦你。” 他听到这话,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也仅此而已,很快调整好状态,果真不再插手。 程璐见状,欲言又止,她有点不满,却不知自己在不满什么,郁闷地穿好衣服。 易泓这回没再擅作主张带她去别的地方,老老实实地送她回家。她想表现得潇洒一点,于是,车刚停稳,程璐便急急忙忙下车。 他望着她的背影,见她头也不回,眼神愈发暗淡,眼看她的身影即将消失,他忍不住唤了一声,“璐璐。” 程璐最初的设想是,打死也不回头。可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下意识转过身,大脑压根没有思考的机会。她尴尬地定在那里,问:“怎么了?” 易泓轻叹一声,“没事。” 他说完。升起车窗,隔绝二人最后的眼神交流。而后又叹了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如垂垂老矣的人一般,缓慢地抬手盖住眼睛,刹那间,手心被咸得发苦的眼泪沾染。 程璐不知他的心情,她保持着原有的动作向前走,但走路的速度慢了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目光如影随形。 她的心痒痒,多走了两步,控制不住好奇心,回头看去,只见空空如也,他走了。 Chapter42.什么是爱 大年初叁的清晨,雪花簌簌地掉下树枝,坠落于土壤上,为大地添了新妆。 程敏窝在铺了羊毛毯的摇椅里眺望窗外的雪景,她稍微变换姿势,就感觉锁骨处痒痒的,还有些许暖意。她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没抬头,任由男人亲吻。好一会,眼看着局面要失控,她及时制止,“你昨晚去哪里了?” 陆皓楠搂住她,多讨要一个吻,才说:“临时有点事要处理,今天没事了,一整天都陪你。” 程敏很少会详细过问他的行程,相对的,他也不会去查她的行踪,这是多年来养成的默契和信任。所以她听他这样说,就不追问下去,话头一转,说道,“璐璐昨天凌晨叁点才回家。” 他听了只觉得疑惑,程璐天生爱玩,他和程敏又不喜欢拘束女儿,所以程璐晚归很正常。但知女莫若母,尽管程敏不怎么带孩子,可她和女儿之间总存在着特别的默契,她既然提起,大概是真的有问题,“她怎么了?” 程敏说:“关门的声音响到我都能听见,好像喝了不少酒,现在还关在房间里睡觉。” 程璐的自制力很强,很少会喝醉,也很少会被动地情绪失控,而赖床到下午两点钟这种行为更是罕见。至于昨晚那发泄的举动,压根不是正常状态下的程璐能做出的。 陆皓楠闻言,是有点惊讶,不过他不觉得会出什么事,他对女儿一直很信任,“待会我去看看她。” 程敏看穿他的真实想法,忍不住说:“你总是在不该信任她的时候信任她。” 她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认真说起来,两人的育儿观念有点不同。他虽然不会拿一些世俗的观念去束缚女儿,但他确实宠爱女儿,潜意识里也残留着要娇养女孩的想法。 而她认为,像这种艰苦的道路很多时候会是可靠的道路,没有经过磨练,就得不到成长。与之相比,所谓的宠爱在现实的风浪面前不值一提,精致的玻璃娃娃随时会破碎。与其让女儿在失去母亲和父亲庇护后孤独脆弱地面对残酷的世界,不如趁她还没长大,多磨砺她,养出坚硬的盔甲再放出去自由飞翔。 教育总体战略向来由程敏制定,她说一不二,因此,女儿六岁以后,他们开始陪娃去玩各种极限运动,还教导她自己合理安排时间学习。程璐天生聪颖,不仅不觉得辛苦,反而乐在其中,逐渐找到适合她的方向,练出强健体魄和坚韧意志。 可是,程璐不觉得辛苦,她爹觉得她辛苦,却又不能叫她轻松一点,唯有在生活里找补,给女儿最好的物质条件,并且给她泛滥的赞美,最终养出她高傲的个性。 程敏曾提过意见,他不听,后来她也默许了,因为程璐明白她的高傲该对着谁。且她身为母亲也有私心,若是在别人的儿子和自己的女儿之间选择,她的答案会是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她始终对陆皓楠对程璐那莫名其妙的信任感颇有微词,幸亏程璐的情商高,不然可有得得罪人。 程敏说完那句话,冷静一想,觉得他去办这事并不靠谱,公事还好,要是私事,女儿未必会跟他交心,关键时刻还得母亲出场,“我去叫她。” 程璐宿醉醒来,头晕眼花,掀开窗帘朝外望去,只见皑皑白雪覆盖了种植着蔷薇的花园,曾经斑斓的色彩化为最纯净的白,一场大雪带走了那些绚丽的曾经,留下白茫茫的一片,干净得残酷。 她回忆昨天发生的事,不太真实,有点怀疑那是梦里发生的事。但她打开通讯软件把好友列表来来回回看了两遍,始终没发现他的姓名,这才意识到她真的主动切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程璐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事实上,除了严柏宇外,没有一个前男友能逃脱被她主动分手的命运,而易泓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唯一不相同的点是,以往的每一次,她提出分手后要不是如释重负,要不就是毫无感觉,可这回不一样,她竟然感受到莫大的空虚感。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时间似乎是被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令她丝毫注意不到时间流逝。 过了没多久,敲门声打破室内的宁静,程璐只想自己待着,朝门的方向大声问:“谁?” “你妈。” 程璐听见母亲的回应,远程开门,紧接着默默缩回被窝装成刚睡醒的样子。程敏走到床边坐下,拉下被子,露出她的脑袋,“你声音那么响,像没睡醒的样子吗?” 她自是知道逃不过母亲的法眼,垂死挣扎罢了。她无奈地坐起身来,薄薄的吊带睡裙堪堪遮住腿根,锁骨则完全裸露在外,露出两叁处红痕。 程敏一看便知怎么回事,昨晚风流潇洒,今天失魂落魄,这种不符合常理的行为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出现,“分手了?” 程璐挺佩服母亲的火眼金睛,她毫不掩饰,“分了。” “你很喜欢他?”依程敏对女儿的了解,她没那么容易爱上一个人,因而说得保守了点,“我看你很难受。” 程璐揉揉脸,叹了口气,“挺喜欢的,但他要求太多。” “既然你自己都想明白了,”程敏说,“就不要继续颓废下去,感情是生活里很小的一部分,你可以伤心,但不能因此放弃前进的步伐。” “我知道,”程璐艰难地说,“可是,我感觉他和别人不太一样,我已经不能积极地调动自己了。” 程璐的厉害之处在于,无论她情绪有多低落,只要她想完成一件事,她一定有办法站起来,不会放任自己被负面情绪操纵。 偏偏这一次,她仿佛丧失了这一种能力,她不得不去考虑一些她从未想过的可能,一个易泓提过无数次,她否认过无数次的可能。 她问:“妈妈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是有点爱他的?” 程敏闻言,心情复杂,觉得既是幸运也是不幸,不幸的是她的女儿活到叁十岁了还来问她如何判断爱不爱一个男人,幸运的是她女儿没有在最无知的年纪里冲动地认为自己深爱着某一个男人。 很多时候,程璐的冷静和自信都是难能可贵的优点,可有的时候,也会是作茧自缚的原因。 程敏说:“那要问问你自己的心。” 程璐和她对视,两双相似的眼眸映出不同的影像。程璐想了想母亲的话,更加头疼,换了个问法,“那你怎么确实你爱爸爸的?” 母亲没被她问住,“我不想离开他,要他眼里只有我。” 程璐根据这个回答仔细地搜寻相关回忆,诚然,她对易泓有过那样的想法,可她觉得那更像占有欲而非爱情,她占有他的情感和身体,是满足她的个人欲望,就像她占有财富、名车以及无数个第一,不过是在喂饱野蛮生长的欲望,征服一座又一座的高峰。 这种欲望和爱情的区别,又是什么呢? ———— 璐璐其实并不真正明白她对小易的感情 Chapter43.两极 程璐不是十八岁的孩子,她可以跟母亲倾诉情绪,但解决问题始终要靠自己,她没有选择,只能把那些悬而未决的疑问留给自己消化。 在母亲的劝导下,程璐去吃饭了,吃完饭路过客厅瞥见姥姥在打毛衣,双脚时不时跟老广播里的音乐打节拍,便去跟老人家待会。姥姥很疼爱这唯一的孙女,但年纪大了思维有些迟缓,有时会拉着程璐的手沉默,时间一久,人恍惚起来,便开始问她想不想吃东西,还作势要起身去厨房。 程璐连忙安抚住她,母亲听见动静,也过来瞄一眼,给老太太拉好盖在腿上的毛毯,对女儿说:“你也该去看看你奶奶了。” 昨天,程敏本想跟程璐一块去探望她奶奶,结果这丫头溜出去玩回来便一蹶不振,她就也没去,让陆皓楠自己回去了,省得麻烦。程敏和他家里人关系还不错,只是始终是两家人,即便有了程璐,她都不想太过亲密,正常往来即可。 程璐闻言,答应了。爷爷奶奶待她极好,两人虽然有他们的局限性,但是大事上拎得清,完全没有那种不随他们儿子姓就不是他们孙女的想法,一直十分疼爱程璐。前两年爷爷过世,剩下奶奶一个人,时不时也爱念叨一个程璐,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拜年,成全老人家的爱孙之心。 程璐奶奶身体还算硬朗,尽管头发花白身体逐渐佝偻,却精神矍铄。程璐去见过奶奶,平白又得了个厚厚的大红包,她踏出祖母家,顺手掂量下重量,突然感觉不对劲,掏出来一看是房产证的副本。这个年代的房产证都是数字形态,纸质的都是副本,又小又轻,也不能怪她没捏出来。乔疏雨当日说要给她一套四合院没兑现,如今奶奶这边大大方方地给了。 程璐当即打电话过去一通嘴甜,哄得老人心花怒放,承诺等她出嫁,再给她些更值钱的。程璐笑笑,把这话题揭过去。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易泓,可能是因为那家伙成天在婚姻话题上胡搅蛮缠吧。 岑淑慧听得出她谈论此事的意愿极低,便知不好插手,最多提两句。她明白,年轻人喜欢自由,自己那两儿子都一个不婚一个丁克了,更别指望程璐这辈人会有什么安心结婚生子的想法。只是她自己的婚姻还算幸福,才想着推销一下,实在推销不成,退而求其次表达想当太奶奶的愿望。 要是别人跟她谈这些事,程璐会不耐烦,可对方是祖母,她耐心地糊弄了两句,听着奶奶开始给她物色人选,甚至物色到严柏宇身上去,才骤然喊停。她揉揉额头,不明白为何会突然提起他,“奶奶,我跟他分手很久了。” 岑淑慧的消息很灵通,眼见着这个不成,继续提起别的人选,“那老易家小孙子也不错呐,跟你同岁。他小时候,奶奶还抱过他,是个好小伙,迄小儿壮实,不像现在那些年轻男娃五积子六瘦,生出来的小孩容易生病。” 程璐心知她的恋爱往事逃不过家里人法眼,可她没想到,奶奶能打探得如此清楚,更没想到原来两家还有点渊源,“奶奶,好了,我回家跟我爸点个卯就上班去,回见。” “诶,你这孩子,才初叁上什么班......” 她好不容易短暂地遗忘了易泓,不想再听到他的任何相关信息,飞快切断通话,放起摇滚乐。 她喜欢post-rock,它未必会是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那种澎湃的摇滚乐,它属性多样,可以没有表面的激情,却又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这种不遵循常规、多样化、新鲜的音乐令她一度沉迷。 程璐选出最喜欢的乐队的专辑,调至最大声,节奏一出,她即刻听出是mono乐队的ashesinthesnow,青春期的冬季,她喜欢听着它从高处落到雪地上,那种深沉隐晦的暴力美学藏在她的内心深处,使得她颤栗。 只是,歌曲的旋律那样清晰,陪伴她的人的面容却早已模糊。现在的程璐,似乎没那么在乎初恋了,她的反应更多的是针对易泓而去的。 程璐眺望远方长长的柏油路,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是否只有跟易泓同时出现,严柏宇才能体现出他的重要性?或者,换句话来说,她在乎的手他那个人,还是别的东西。 大年初叁,程璐是不必上班的,易泓也还没到返回部队办手续的时候。他回到家中,闷闷不乐,拒绝掉所有的邀请,选择和程璐相同的逃避方式——闷在被窝里睡大觉。 一觉醒来,不必母亲来百般规劝,他自然而然地开始想通了,纵然这种豁达是带着情绪的,但他依然想明白了,假如他和程璐没人愿意改变,早分晚分都是得分,他又何必感伤,不如趁机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只是,易泓提及幸福二字,又愣住了,他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找个温柔贤惠的女人结婚,成为一两个孩子的父亲,过平静的一生吗? 他有点迷茫,毕竟这些东西在他心中的份量似乎没有那么重,他之所以执着,更多的是因为想执着,而非看重。 易泓冷静了两天,两天里,他久违地阅读晦涩的文言文,以求心灵的宁静,也重新擦拭了积灰的钢琴,演奏几曲古典乐。 年少时,热血方刚,他嫌弃那些文雅的事物,总认为去最艰苦的地方奋斗才可以寻找真正的自我,文艺不过是附庸风雅,到了现在,才渐渐懂得那些缓缓流淌的音符是通往灵魂深处的阶梯,同样能在其中找到自我。 手指变换,不知不觉弹起《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思绪回到那个夜晚,他为博她的关注说要露一手,她便点了这首曲子。这是首温柔清新的曲子,恰如她默然不语,突然莞尔一笑的模样。回忆一幕幕掠过,并不长久。倏地,杂音穿插在旋律中,曲子戛然而止。 易泓警觉地回头,只见依靠门框的女人微笑着,“我以为军官不懂浪漫。” 是廖雪。 易泓对她的印象不差,但没有跟她发展下去的意思,他不想寒暄,直白地问:“你怎么在这?” “因为你在这。” 廖雪原来知道他有女友,还是程璐,已经打算放弃了。可峰回路转,二人居然分得那么快,在接到他母亲的通知后,她一想,还是要为自己的未来博一搏。 与其找那些都不知道会不会纵欲过度难生育的纨绔子弟,不如找他,两人应该能过下去。 易泓不想无缝衔接谈恋爱,况且他还念着程璐,他再努力欺骗自己,也无法否认他的心还倾向她。 “请你出去,”他冷淡地说,“这是我的私人空间。” “好吧,但我想跟你谈一谈,”她说,“我认为我们之间有可能。” 易泓不想跟她谈,出于负责任的态度,他也不会在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情况下和另一个人结婚。他说:“我不是最合适的人,你能有更好的选择。” “你是我最好的选择,论家世背景,论性格人品,”廖雪小小幽默了一把,“只有你最合适了,比你更合适的都是女人,比如程璐?” 他有点动容,廖雪倒和他的想象有出入,不是那种木头似的人,说话的语气温柔,说出的话还挺犀利。 易泓垂眸,良久说,“你对她有什么误解?” 说实话,如果是交往,不图程璐财富的人基本没法跟她长久。她像怒放的玫瑰,多刺而美丽,为爱靠近她的人容易受伤。 “同为女人,我很羡慕她,所以体会不到你们男人的感觉,”廖雪和程璐是点头之交,认识,没怎么交流过,她对这么个人不会有敌意,“不过,我想不只是她有问题,你应该也有问题吧。要和一个优秀且骄傲的女人长久,最重要的是学会顺从她,而非反抗她。可你是一个跟她同类型的男人,你跟她怎么长久?” 易泓不知她到底知道多少,只是不可辩驳的是,她所说的是事实。 Chapter44.转折 易泓也知道程璐不是良配,可感情就是这样,全世界都认为他们不合适,他照样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甚至连连碰壁都未必愿意回头。 廖雪说:“我不在意丈夫心里有别人,我需要的是合作伙伴,不是情人。” 易泓不为所动,合作别的还行,要合作做爱生孩子的话,他做不来。他是个实诚人,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态度很坚决,“这件事不需要再谈,请你离开。” 虽然这样的反应在廖雪意料之中,但她不是脸皮非常厚的那种人,闻言仍有点忧虑。但转念一想,他为人正直,要是那么快答应反而不值得信任,就也不气馁,说道,“如果你回心转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易泓眼皮抬都没抬,一声不吭,表明他的决心。 廖雪见状,也不着急,易泓放不下程璐不假,可他和程璐注定有缘无份。这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两人这旗鼓相当的家庭背景,即使两个人里的某个人低头了,且双方想好好在一起,那也不意味着双方的家人都能接受这个结果。 程璐和易泓之间的问题,是性格问题,是家庭的问题,还是时代的问题。 她和易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世界的人。 易泓不会认识不到这点,只是潜意识里还没有完全放弃,仍在挣扎。 有个故事是这样的,一位虔诚的信徒相信上帝会给他福报,当灾难来临时,接连叁次都有人前来搭救他,但他不为所动,始终要等待上帝的帮助。等他死后进入天堂,上帝困惑地问他,一连叁次都在帮他,他为何不接受帮助。他才恍然大悟。 易泓其实很像这个故事里的信徒,他相信着他的相信,而忽略了摆在他面前的现实和机会。 廖雪走近了点,目光锁在他身上,他的五官端正,眉目看着冰冷,却有股正气,身型还板正,很有魅力。这样的男人挺讨人喜欢,她可能不会爱上他,但她完全不介意等等他,“不出一个月,你会来找我。” 易泓这回淡淡地片刻她一眼,她的表情温和坚定,笃定他会败下阵来。他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随便找个不爱的人结婚,你以后会后悔。” 廖雪听了这话,掩唇低笑,她发现他是真的有趣,怪不得程璐把他拿捏得死死的,空有渣男的长相,没有一颗会渣人的心。 易泓注意到了她的低笑,他倒不是不知道谈情爱很幼稚,但他真这么想的。 她笑完了,叹息一声,“婚姻和爱情不一样,适合比相爱更重要。她就不是适合结婚的人,我觉得,她根本瞧不起婚姻。你要是想和她在一起,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易泓的直觉告诉他,廖雪一通剖析,有七八成的内容在点上,她说的大部分都是对的。可能是她跟程璐同为女人的缘故,所以没什么交流都比他更明白个中蹊跷。 他默然,却无半分松动,廖雪懂程璐,而不懂他。他知道所有道理,不意味着会立刻对程璐彻底死心。 对易泓来说,能和爱的人结婚远比结婚这件事重要,而能和爱的人相爱又比能和爱人结婚这件事更重要。他不是不可以为程璐放弃婚姻,他从没觉得这是件完全不可让步的事。 真正让他不安愤怒的也不是她不愿意结婚,是她的态度总忽冷忽热,她这个人就像天上的云飘忽不定,还总试图跟着别人去寻欢作乐。而易泓没法明晃晃地限制她,又实在慌张,便暗戳戳地来,连出昏招,比如,要跟她结婚,跟她要名分,抓到点端倪坐不住立刻去跟她闹…… 诸如此类,是表现,不是根源。退一万步来说,程璐的父亲都能在当年那种保守的环境里扛住压力没有结婚,他要是做不到这点,也没脸去人母父面前说有多爱她们家女儿了。 出于这种考虑,他有做过这方面的准备,她给他一句准话,那他是可以干的。 所以,真正的根源应该是两人的爱意不对等。换句话来说,易泓虽然跟她分手了,但只要她表现出在乎的情绪,他未必不会利索地回去。 因此,什么合作结婚暂时不能打动他,他真正的目的不是要结婚,是要程璐珍惜两人的感情,要她爱他。 廖雪暂时说不动易泓,她自个也有感觉,易泓需要时间去接受现实,适时中断谈话离开,留给他独处思考的空间。 只不过,她来搅和一番,搅得他心烦意乱。他本来都有点接受两人正式分手的事实了,她来说完那些话,反让他意识到他对程璐的感情依旧有留念,于是不得不开始幻想她是否会在这几日回心转意。 当然,但凡易泓有点理智在,他都该明白,程璐低不下她高贵的头颅。她只会越想越觉得男人不是东西,要求她做东做西,烦到一定程度,必定会开始找乐子。 程璐就是这么个妙人,独处会想他,那反其道而行之,去拥抱热闹不就不想了嘛。 本着这个想法,她在剩下的几天假期里,换着法子地约人出去玩,几乎把关系较近的好友都约了个叁四遍,过程中还闹出点事情来。 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个富二代看她漂亮对她动手动脚,她喝醉了,心情不好,一时冲动把人打了。是真打,对方伤得不轻。 程璐当时还想呢,她揍不了易泓,正好有个不长眼的送上门来让她发泄。俨然忘记易泓试图挽回她,她毅然拒绝的事。 可对方不是吃素的,不至于去吃这个哑巴亏,况且如今也不是家里有人就能为所欲为的年代,他觉得整程璐没问题。闹来闹去,虽没闹到天下人皆知,但网上有些非常模糊的小视频,且这事在程璐交际圈内都有流传。 第二天,这事传到程璐父亲那去了,他有点郁闷,郁闷的原因不是她打骚扰她的人,是她做事不够小心,打人本就不是明智的做法,可她不仅打了,还被拍了。 这不像程璐的智商能发挥的水平。 这事她占理不假,但若有心人真要攻击她,先放点程璐家庭的料,大众一看她有富婆妈和高官爹,年纪轻轻担任重要职位,还是个女的,那边再一推波助澜,素材够拼接出大戏了,民众关注的重点大概率会落在仗势欺人、是不是靠关系上位以及蹦迪不正面积极这叁点上。 真要查,确实没什么好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爹这人不贪财,对她妈还爱得死去活来,属于是每天都想早早下班美美回家亲她母亲的那种人,私生活和人品在业界中无可挑剔,压根不可能查出问题。至于程璐,她确实没靠关系上位,正规考进体制凭努力稳稳升职,否则不可能现在还是个处长,此外她亏心事没做过,暖心事有不少,那些土特产就是证据。 可事情不能这么算,干这行,形象很重要。她去蹦个迪,在一些大城市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她的职业生涯也不可能只停留在大城市里。别说她父亲对她的期待是了,她自己的愿望更不局限于此,因而在这方面必须把握得非常紧。 何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不是没有对手,没必要主动送话题去给人发挥。 程璐父亲念叨完她,她再不懂也懂了。其实她清醒过来后就已意识到她的做法有点问题,她要暗地里使点报复手段,或者直接报个警,都比打他一顿好。 她父亲看她的自责模样,又主动替她圆了回来,说是年少轻狂意气风发,而且那个男的该打,只是没必要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去办事。她羞愧,心知心性不够沉稳,便打定主意戒骄戒躁。 这事最后没掀起什么大波浪,乔疏雨在奢侈品行业有头有脸,也是许多传媒广告公司的甲方妈妈,她出手后,几乎没人关注这事了。 至于那骚扰她的男人,程璐还没想好怎么搞他,他就被人整了,摊上的事不小。她嫌不痛快,暗自推了把,手段是不光明,可这种人平时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别人的,毕竟这个社会没那么公平,她如今这么做,倒说得过去。 易泓有意回避程璐的消息,他听说这事,已经隔了好几天。他乍一听挺惊讶的,程璐不是那么傻的人,居然当众打人,这么失控的做法真不像她的风格。他当时便生出一个猜想,奈何他没有勇气没有时间去印证,他还得回趟地方办手续,便寻思着等回b市再看看情况,而这,刚好给了严柏宇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严柏宇和程璐很久没有联系,他想,程璐不难猜到他的小心思,他横插一脚的行为必定惹她生气了,她有意疏远他很正常。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自知理亏,不敢黏她太紧,只偶尔给她的动态点赞小小露个脸。 他听闻这一消息,顿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当机立断,拨了语音去问候程璐。 程璐接到他的来电,有些小纠结。她那日莽撞打人,无非是因为易泓的事烦心,过了好几天,她也有联系下易泓的想法,摆明了她没有嘴上所说的那么洒脱。而严柏宇这么一来,令她没来由地回忆起她和易泓分手的前后细节,心里终归不舒服。 严柏宇猜到她会不满意,所以他接通语音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她,是道歉。他说:“抱歉,因为我,让你们闹不和了。” 那她一听,一腔不满就消去大半了,认真想想,她似乎压根没理由去指责他,便无奈地说:“不完全是你的错,我跟他本来就长久不了。” 严柏宇沉默片刻,纵然他不想承认,事实却始终是事实,他嫉妒易泓,比嫉妒她任何一个前男友更甚。因为易泓像过去的他,有绝佳的家庭背景,和她门当户对,还拥有她的感情。 不欢而散的那天之后,他经常在想,假如不是那场变故,易泓根本没有机会取代他。出于这些想法,在他的想象里,最无辜的易泓反而成了最大的敌人。故而,他主观上是不想伤害谁的,潜意识却驱使他做了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事。别说她气了,有时静下心来回忆,他也是不齿这种行为的。 然而,他隐约有感觉,不意味着他会后悔。于他而言,失去了程璐,就失去了生活里最后的美好,他失去了许多,不想连爱的女人都失去,他势必要争一争的。即便他对易泓有点愧疚,可依旧不能阻止他,他能心安,因为他觉得易泓拥有了许多,即便没有程璐,也能过好生活。 “你跟他很适合,可能,我不该因为一己私欲破坏你们的感情。”他说,“但我爱你,你知道的……对不起。” 程璐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是破坏了,却不完全破坏,两人若真的密不可分,就不可能有第叁者插足。她的心猿意马都不是假的,真正说起来,那她也有责任。她揉揉太阳穴,“没事,都过去了。” “嗯,”严柏宇分析了下她的语气,确定她没有丝毫不耐,小心翼翼地问起那事,“你还好吗?听说你碰到了些麻烦。” ————— 晚点还有一更。 真是越来越长,要让人物心理转折真是太太太难了,所以一直睡不上,我尽量赶紧整上修罗场。 ps:真的真的是he,现在简介上的东西都是真的。 Chapter45.无题 程璐笑道,“我能碰上什么麻烦。” 严柏宇听了也不觉得尴尬,她并非不给他好脸色看,是个性就那样。毕竟她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上高中那会,别人要是被说考试一定会第一,必然会谦逊地推辞,程璐就不一样了,她只会说对方真了解她。她对自己信心十足,他压根没见过她泄气的时候。 他看着屏幕上的工作时间表,推了推眼镜,问:“没事就好,那你跟他还好吗?” 严柏宇说这话不是在装蒜,他的确不知道程璐和易泓如今的情况如何,有共同好友说她俩分了,也有说没分。尽管依严柏宇对程璐的了解,大概率是会分,但她的性格刁钻,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程璐不介意和他说真相,“分了,没分我能出去玩吗?那家伙缠人缠得要命。” 严柏宇“嗯”了一声,一颗心却提起来,因为她的语气带着点烦躁。程璐对无关紧要的人向来懒得给眼神,易泓能让她情绪有波动,必定在她心中占据了一定位置。 其实,依他所见,程璐对易泓有真感情,还不少。他和程璐相爱过,知道她爱一个人的模样。她不是那种会轻易低头的人,但她和很多人一样,喜欢或者爱一个人,会不由自主照顾对方的情绪,为他降低底线,只是她降低的程度小一点。 易泓那天的行为犯了她的大忌,如果换作任何一个她随便玩玩的男人,甩了就是,和他掰扯那么多做什么,根本不可能特意带情绪地提起来。 再者,程璐那时明显对他动情,还顾忌着易泓。要说忌惮易家权势,不尽然,情情爱爱都是小打小闹,她绿了易泓,易泓未必会动真格,即便动了真格,无非是麻烦一些,程璐的家庭背景扛得住。 因此,问题的关键在于她自己,是她不愿惹易泓不高兴,才去抵御外来的诱惑,才有情绪波动。可惜,易泓自己没看穿这点,程璐还不愿承认,他也不可能做这个好人,给情敌时间去看破这深意。 严柏宇思忖着,说:“璐璐,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应该跟你道歉。可能,还该跟他道歉。但是,我也想问问你,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程璐被他问住,她说过的话很多,口头承诺这种东西没有法律效应,她想怎么说便怎么说,随意忽悠嘛,不兑现照样无可指摘。 事到如今,少了个易泓摆在那,她感觉索然无味,其一她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其二她对严柏宇没了重逢时的激情,其叁嘛,一旦不是要绿不绿易泓的状态,她老觉得没意思。说到底,她这人是纯粹的恶趣味,仗着别人的偏爱有恃无恐。 程璐隐约有感觉到自己的恶劣,心下愈发烦躁,说实话,她这么瞎搅一通,什么都捞不着,实在是,自己都不知道这叫什么事了。她扶额,念及和严柏宇之间的旧情,不好直接果断地拒绝,委婉地说:“我现在还没那个心情,以后再说吧。” 她的回答在严柏宇意料之中,他哪里不清楚,程璐对他的情感来源于怜惜和遗憾,还有些许来自易泓的因素混杂其中。如果这是一场比赛,他该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个人。 严柏宇深吸一口气,“你出来见见我,我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说,就一面,好不好?” 程璐不太想听他的心里话,听完她免不了愧疚难受,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便不听。可她听着他带了几分哀求的话语,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说起来他没什么大错,喜欢她不是错,追求她同样不是错,她没有什么“知叁当叁”、“小叁就是不对”的念头,这在现代的自由恋爱中根本辨不清。 程璐本就不是会在情爱上费心的人,更不会花费心思去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她的逻辑很简单,认为这事和选择offer是一个道理,选不选择是自己的事,怪不到别人头上去。 当然,接受了一个offer后,想要跳槽也是比较正常的事,可能会对原来的学校或职务有些留恋,但不意味着她会觉得自己的道德修养很差。 然而,道理是这样的,可毕竟人与人之间不是纯粹的利益交换,她难免会有点情感上的纠结。于她而言,叁心二意的滋味并没有那么好受。 她也挺难的,思索过后,说:“行吧,咱们见一面,把上次没说完的话说完。” 上回易泓来搅和过后,她没心情跟严柏宇说清她的真实感受,要断不断。说起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完全超出了程璐的控制范围,她好像什么都预料到了,两边皆瞒得很好,又好像什么都没预料到,这两个男人背着她搞七搞八,都不知哪些是有意哪些是无意。 无论如何,她不会去深究,争风吃醋很正常,她没必要揪着每个点去深究,又不是没正事干了,天天守着点破事转,她就消停不了了,所以结果差不多就行。 程璐已经结束假期,开年有不少累积的事情要处理,她忙得很,查了下日程表,估摸着周叁不用加班。因此,她和严柏宇约在周叁的夜晚见面。 她盘算得不错,只是工作这种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到了周叁六点,她刚要离开办公室,一个工作时间较短的女同事找她来了,抽出一迭文件,说是报上来的数据对不上,来咨询她的意见。 程璐见惯这种事,对于学数学出身,且修读过不少经济学课程的她来说,有些地方的数据报上来,她都没眼看,觉得自己就是随便编都比那合理。但能怎么样呢,各地区发展情况不一致,做得再烂,她也没法指着人家的鼻子狠狠说一顿,这跟做学术还是有点区别的。 女同事听她讲完解决方案,有点愣。程璐淡定地摇摇头,这种情况时有发生,要不要求重做,要不自己扛。女同事这份还好,只是一两个地区的数据出了点问题,完全是可矫正的,不修改的话,对于巨大的体量来说也属于可接受的误差。 她见过更离谱的,当时她连自己做个预测模型从零一点点地统计出来的心都有了。让再做一次吧,也不知道是能力有限还是成心糊弄她,给的数据照样不太严谨。 乐于助人后,离她和严柏宇约定的碰面时间已过去十分钟,他没打电话过来催,只发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到了,她也不好继续拖着,趁没人发现,迅速抓起包包离开。 两人约好的碰面地点是大楼后的西二街,那边好停车。离西二街最近的出口是右侧的旋转门,她搭乘电梯到达一楼,便往旋转门走去。 快到出口时,却忽然有个电话进来,她看了眼号码,很陌生,却不像是那种推销号码。她想了想,还是接起,不待她开口说话,那边就传来热切的年轻女声,“璐姐,是我,换了新号码,幸好你接了。诶,你下班了吗?我正要路过南路,想给你送点东西。” 是张燕,当初程璐待她不错,后来她离职的时候,赶上程璐和易泓的关系蜜月期,程璐索性让她知道了两人关系。这姑娘便逐渐展现出话唠热情属性,俨然是把她当成自家人了。现在,张燕可能还不知道她和易泓分手的事,否则不至于这么兴奋地来找她。 平心而论,程璐挺喜欢张燕的,不会因易泓的事迁怒于她,要搁以往,她会让这姑娘来,顺便请她吃顿饭,但现在严柏宇还等着,着实不方便。 “我还有点事,不太方便,”程璐说,“要不改天吧。” “哦哦,那我放楼下接待处那里,”张燕是预料到她会经过,所以特地把礼物带过来,省得邮寄浪费包装纸,不环保,“你有空去找师傅拿一下。” “行。” 简单交流过后,张燕挂电话,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收了手机,便告诉她找不到地方放她下去,询问她的意见。她抬眼看前方路况,南路这边几乎全是政府部门,赶上下班时间,车流量大,确实不好停。 张燕对路况很熟悉,立刻有决断,她对司机说:“这边不好停,麻烦师傅您转到西二街去,我到时下车绕点路也行。” 司机应了一声,绕过两叁条街,停在西二街的尽头,这边近商务休闲区,热闹是热闹,但短暂停车的位置多。 张燕在路边下车,拎着她的礼物沿西二街向前走,正当年轻,她还是很活泼的,沿路走走蹦蹦,步伐极快,但她行至西二街和东一街的交界处时,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因为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和旁边的女子正说着什么,没讲两句,两人忽然拥吻起来,惹了不少行人的注意。 张燕是行人之一,可她注意的原因不是脑补出俊男靓女的恋爱故事,而是她发现,那个女子是不久前在朋友圈和她表哥公开过的前上司。 她默默地低下头,不知该不该问,最后,百般震惊都化为对话框里的一句,“哥,你和璐璐姐最近怎么样?” ————— 妹妹:成年人的世界好复杂…… 昨晚又写到睡着了,不好意思qaq,所以今天是叁千字的大肥章。现在就是很努力地想在二十万字内完结,怎么越写越长呜呜呜 Chapter46.吻 程璐熟悉西二街,可不熟悉严柏宇的车,她沿着街道一路找去,又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她找到,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小时。她凭借模糊的记忆找到一辆车,试探性敲敲玻璃,车窗缓慢地摇下来,他俊朗的模样出现在她眼前。 他未曾催促过,见到她时,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他一如既往地温和笑着,淡淡地说:你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 这话程璐不知该怎么接,她望着他的笑容,心底竟涌现出一股无力感,她承认有的往事没那么容易放下。回想起来,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那么近那么远,然而,她的心为什么又违背想法,完全容不下另一个人了。 她觉得,她能和严柏宇谈恋爱,能跟他上床,却好像不能爱他,两个人终究不可能长远。即便和易泓分手了,她依然没法兑现承诺。 程璐的无奈不是叁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她站在那里,面色晦暗,看得严柏宇微愣,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晴转多云了,“怎么?” 她无法准确地用言语描述此时此刻的心情,对他说:“要不我们就在这区逛逛吧,我饿了,顺便吃点东西。” 严柏宇闻言,就下车,问她:“你想吃什么?” 程璐工作了一天,认真说起来是有点饿,想吃点高热量食物。她一直会享受美食,也很少会刻意控制饮食,在这方面很有见解,“去吃烤肉,我很久没吃肉了,成天吃海鲜,感觉太素。” 她家里吃海鲜的方式很清淡,一是母亲不喜欢重口味,二是她父亲很注重管理体重。说起来,程璐有点难以理解,她父亲对身材的要求严格得令人发指,因此和他有关的新闻下面,往往会有不少人在关注他的养生秘诀,早几年甚至有些涉及生物科技的阴谋论,说得像模像样,要不是程璐是亲生的,她都信了。 程璐没遗传到父亲对身材的执着,但遗传了美貌和母亲爱瞎吃的特点,她妈妈爱吃,不论贵的还是便宜的,只要好吃,必定能吃得津津有味,用父亲的话来说,陪她母亲下馆子对他来说是种精神折磨。好在后来有了程璐,母女二人吃到一块去了。 严柏宇跟她认识二十多年,了解她的家庭背景和饮食习惯,他深知程璐不会挑剔食物热量和价格,但会挑剔食物品质,要招待她说容易也容易,说容易也不容易。他思考片刻,想到附近有家烤肉店,肉质不错,品控过得去,她大概会喜欢,于是调出图片给她看。 程璐醉翁之意不在酒,事情不说清,没有太多心思去纠结食物,随便扫两眼,敷衍地点点头。 严柏宇见她没有异议,却兴致缺缺,感觉她真要做个了断。可能程璐还没想清楚她和易泓之间的关系该走向何方,但她似乎已经察觉到和他没有再续前缘的必要。他有些慌张,走了段路,沉默着,悄然抓住她的胳膊。 程璐不明所以,转过头,用眼神代替话语,无声询问。 他想说些什么,无从说起,身旁的闹市街头如嘈杂的音符,干扰着他的思绪。他和程璐四目相对,斗转星移,恍若回到过去,她十几岁的时候也喜欢和他对视,那时她的眼神还带点羞怯,现在只剩坦然自信。 长大后的程璐有很多改变,时光荏苒,带走她的纯真,留下干练。一个叁十岁的女人,可能会短暂地迷失在过去的岁月里,可那并不会长久。 严柏宇清楚,他不是输给易泓,更多的是输给她,“璐璐,你真的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程璐不能很好地总结她的心绪,她想过要跟他在一起,对他并非完全没有欲望,只是她思来想去,真正想到要离开易泓奔向他时,热情总会瞬间熄灭。她勉为其难地描述着心情,“我对你应该有感觉,但我们之间似乎少了点激情。” 她的话很真实,两人的情分深厚不假,青梅竹马是不错,然而,太过熟悉彼此有时不是好事,好像彼此之间少了距离,多了几分亲情。 再说得难听点,她大抵能预料到,她之后会喜新厌旧得更快。 纵然如此,严柏宇始终不想放弃,他对程璐是执念也好,是真情也罢,如果没有得到她,势必会成为他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他根本不在乎以后的发展,他只在乎这一刻的拥有。 他说:“我不需要你的承诺,我只需要你。” 程璐有些许触动,人生不能十全十美,她和易泓有无限的激情和可能,可惜他想要长久。她和严柏宇的关系则如同过时的奢侈品,舍不得卖掉,又不想时时刻刻带着它,它最终的结局会是躺在角落里被灰尘淹没。 那她该如何抉择。 她恍惚片刻,突然想到,她不需要抉择,她和易泓已经分手,倘若跟严柏宇在一起,单纯重温旧梦未尝不可。别的男人没他那么贴心,知道她的所有喜好,而且他不图长远,两人谈谈恋爱,偶尔上床解决下生理需求,对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抗拒呢?仿佛有一道透明墙隔绝了心脏和外边世界的连接通道,堵得她喘不过气。程璐一时之间陷入迷茫,她有很多理由拒绝他,而那些理由在此时此刻看来不完全成立,所以,她在顾虑什么。 程璐失神,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街头,很认真地捋着思路。她想她需要冷静一下,“你要知道,我不会爱你。对我来说,爱很奢侈。” 严柏宇原本看她神色不对劲,还以为她反应过来了,听她这么一说,一颗心瞬间落地,他笑,“我知道,我不会奢求太多。” 程璐凝视他的脸,良久,她似是倦了,脑海里剩下一个念头,与其胡乱猜想,不如用实践证明。她闭上眼,说道,“吻我。” 严柏宇以前就觉得程璐古灵精怪,她的脑袋里常常会冒出一些令旁人捉摸不透的想法,但她的想法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有效的,所以他很少会质疑她的决策。这一习惯沿袭至今,他不知道程璐这话背后的含义,他不过是听到了,便顺从地做。 他谨慎地搂住她的腰,明明是很平常的亲密动作,他做起来却格外僵硬,试了好一会才找回状态。他的掌心紧贴程璐腰身的布料,一点点上移,抚摸着她的后背,随着手上温柔动作的进行,他低头,循着她的呼吸,轻吮她的唇瓣。 程璐的身体没有流露出抗拒的迹象,她如顺流而下的一叶扁舟,任由湍急的水流如何涌过,亦是丝毫不动。 单单是接吻,程璐不太抗拒。她的眼睛紧闭,眼前黑暗的世界里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外界那些事物都离她远去,倘若没有突如其来的一道光,破开黑暗的帷幕,她可能会放任本能。 程璐缓缓睁眼,他的鼻尖近在眼前,她却没了心思,缓慢地推开他,“再给我点时间。” 易泓调回b市是板上钉钉的事,他这一走,除非以后水涨船高回来做分区的军队高层,否则基本没有回来的可能。而且,即便是高升后回来,到时物是人非,一切终究不一样。 因此,他很珍惜最后的这段日子,和许多熟悉的战友都郑重地告别一番。临行前两天,自己营里的几个班联合给他搞了点小活动,别营的人也闻声而来。 易泓是军校毕业生,刚来就是军官,当时不少人不服他。再加上,他的行事作风强硬,很多手下的新兵都怨声载道,他估摸着都没少在私下里骂他。可到了这关头,个个还挺舍不得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让他以后要带着嫂子回来看看他们。 他都笑着应下,可能不能兑现,是另一回事了。 好不容易安慰完一群年轻人,他上边的领导也找他谈话,说是留在这过个一年还能再提拔一级,要去了b市,没那么容易。 易泓向来不在乎虚名,他此次回b市不过是还想试一试,如果他输了,他可以不计较虚名去任何需要他的地方。他这个人,纯粹是看起来不靠谱,实际上有颗赤子之心。 和领导谈完,他回了住处,终于有时间去互联网上逛一圈。他打开消息对话框,成千上百条消息疯狂地弹跳出来,唯有置顶的框框还是一如既往地灰暗。 他的眸光一暗,持续往下滑,手指在一条消息处停下。 是表妹。 张燕跟他的关系还不错,平常有联络,可不算有多热络。毕竟年轻女孩有自己的生活,每天要不学习要不跟朋友玩闹,不至于会一直挂念着个表哥,更不会替表哥的恋情操心。现在却忽然问起他的感情状况,而她和程璐又认识,恐怕是她知道了什么。 易泓有种不祥的预感,回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要从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口中问出点东西并不难,可真问到关键点上,他还是犹豫了。 那边的张燕同样纠结,程璐和她算是有师生情谊,而她和表哥是亲人,她夹在中间简直里外不是人。表哥的意思是两人没分手,那她要不说似乎对不起表哥,她要说了,好像对不起璐姐。 她在街角徘徊许久,反复地思考,斟酌过后,用十分平实、不带情绪的语言告诉易泓,“我看见璐璐姐和别人接吻。” ————— 妹妹:成年人的套路好深…… Chapter47.赌气 易泓对程璐一直不怎么信任,他挺复杂的,喜欢追逐不羁游荡的风,却好像看不透风的本性,试图去抓紧它,结果自然像掌心的流沙,缓缓地失去了。他的内心深处对这点大概也有些基本认识,所以当他知道程璐疑似开展新恋情后,不仅没有愤怒,反而还很坦然,带着点早死早超生的无力感,轻易地接受事实。 当然,轻易接受这一表象的背后,还有着另一层原因。他不接受又能怎么样,两个人终究谈不拢,他其实无能为力,只是还存着点愚蠢可笑的期望,盼着她能回头来找他。到头来,期望落空,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她的离开就如她的出现一般突然。 可能她这个人本性如此吧,没心没肺,感情对她来说不过是无聊时的娱乐,兴许他自以为的温情时刻,在她眼里都被镀上一层层白色,随记忆的浪潮远去。 那一瞬间,他觉得他看清了程璐,看清了两人这段浮光掠影的浅薄感情,可他似乎还是有着几分不甘心。他甚至想冲动地去问问她,问她是怎么做到短短几天之内就能无缝衔接谈恋爱的,这种事情听起来难道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吗? 只是,他转念一想,程璐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追她的男人能从b市排到h市去,更别提她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初恋男友了。还是他过于天真,以为她同样挂念自己。 易泓以前心情不好,就喜欢去训练场地跑步,这两年过得很舒心,卸下了这个习惯,但他这会郁闷烦躁,勾起尘封的肌肉记忆,不知不觉间去操场上跑了好几圈。具体几圈,他也没数,粗略估计有四五公里,因为停下来时明显有点喘。 月色如水,易泓停下来后找了个枯草多的地方,躺在草地上欣赏今晚的月色,汹涌的回忆在他脑中翻腾,他缓缓品味着平静小山村里发生的第一次。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连她胸口的一颗小痣都深深地印在心里。 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就觉得那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他需要这个女人。那时,他的本性里可能还深藏卑劣的占有欲,所以刚碰她的那一夜,流淌于血液里的欲望都叫嚣着要占有她。他的力度很重,重得似要填满她的身体,她小声地喘息,受了刺激,双腿下意识地合拢,而他伸手拦住她的大腿,让她失控,让她的身体在爱欲中沉沦。 但是,也不只是那一次。很多次,他都牢牢地抱住她,吻着她修长的脖颈,进得又深又快,她会抓紧他的头发,因快感逸出的眼泪瞬间浸湿他的头发,身体颤栗后瘫倒在他怀里。他会深深地吻她的唇,一点点地侵入她最后的克制,和她一起高潮。 两人的欢愉毫无保留,他爱她动情时刻的坦诚,她爱他激情澎湃的力量,他们像是最契合完美的一对,可下了床,也能像陌生人一样生分。 易泓想不通,即使她把他当成小玩具,都一年了,多少要养出点感情来吧。她居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挥霍他的感情,连他的挽留都不理,转眼就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他对这个女人,又爱又恨。乍一听到她有新情况,他还云淡风轻地看待。现下仔细地回想往事,再想着她可能正和别人逍遥快活,他却有了情绪,不至于暴怒,但如果程璐在他面前,他一定会要她流着眼泪求他停下。 而他,自然不会停。 当然,不过是想想。这次回去,他和程璐应该不会再有缠绵的机会。既然她决意放下,那他可能不会继续执着下去。原先那种再试一试的想法,如今看来,太幼稚了。他就是踩烂自尊,一次又一次地求她回眸,结局大概也不会太好。 爱她很难,放弃爱她也很难,前者已经试过,不妨试试后者。 他负气地想,正好,他不必做什么改变,只要遵循家里的安排,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可以是廖雪,或者随便一个人,横竖是各取所需,不就那么一回事。 廖雪这几日来又被安排了两叁场相亲,她很无奈,不明白家里人为什么那么着急把她嫁出去。但她从小没什么特别大的志向,家里富足,觉着不是人人都必须去攀爬险峻的山脉,所以她对这些安排不算特别反感。只要家里给她足够的钱,她能继续演奏大提琴,其余的都好商量。 正因如此,她不在乎未来丈夫心里有人或不着家,你情我愿的交易,各自做好本分即可。只不过,既然是联姻,她得生个孩子,不可能单纯做名义上的夫妻,所以她对结婚对象的外貌很挑剔,淘汰了一个又一个。 挑来拣去,易泓仍是她心中的最佳人选。 虽说军人无法照顾家庭,但她无所谓,她自己都没有照顾家庭的想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再者,有了孩子也不怕,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办,到时候多花点钱请几个住家保姆育婴师来家里,不信搞不定一个孩子。此外,他母亲明显很满意她,届时不会有什么婆媳矛盾,又少了催婚的压力,两全其美。 出于以上种种考虑,廖雪相着亲不假,却没有跟任何一个相亲对象深入发展,她想等易泓来找她。她母亲觉着他的意愿不强,冷冰冰的,要她另外找,她不乐意,咬定易泓会回心转意。 对她这一想法,她哥也觉得她天真了点,易家这辈混得都不错,易泓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算是独得宠爱,他的未来不会差。何况他听说过程璐和易泓的事,两家对得上,应该没有廖雪的事了。 可一切真如廖雪所言,过了没几天,廖雪就接到易泓发来的语音通话,他可能是嫌没有面对面不好说话,跟她约了个时间,见面详谈。 廖雪应承,知会母亲一声。对这个情况,父亲乐见其成,嘱咐她好好约会,最好是看个电影吃顿饭培养感情,多了解了解,甚至都不叫她早点回家了。廖雪点头称是,心里有点不舒服,然而她不是喜欢想太多的人,很快掩去那点不悦。 易泓约她在一间艺术餐厅吃饭,她搜过地址,有点印象,似乎是b市艺术圈里某位知名收藏家开的餐厅,内里的藏品稀有珍贵。早几年刚开张的时候,她曾想去吃顿饭,可是排队时间太长,她懒得等,就放弃了。 廖雪最开始以为他是为表明诚意,才有闲情逸致去订那个餐厅,可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便找朋友打听了下,才知那是程璐母亲的产业。易泓摆明了想放下又放不下,整个人处于游离的状态。她的朋友问她生不生气,她笑了,她有什么好气的,合作不成,大不了看场戏,抓心挠肝的人不是她。 于是,廖雪准时赴约。易泓早到了,不出她所料,他穿得随性,态度稀松平常,早到也是出于礼节性的举动。见他如此,她也坦然坐下,我以为你回心转意了,没想到是贼心不死。 易泓无所谓外人的评价,他将纸质菜单递给她,顺手替她斟茶,什么贼心不死? 这里也算程璐的地盘吧,廖雪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就不明着戳穿他,她会来找你吗? 易泓的确存有私心,他思来想去,程璐能另结新欢,他也能相亲,而她要是知道这事跑来找他,算她有点良心,要是不来,两人之间大抵是没有情分可言了。他微笑道,你觉得呢。 拭目以待。廖雪眨眨眼,俏皮地说,你这么利用我,打算给我什么补偿? 他纠正道,咱们这叫各取所需,不叫利用。 易泓还不知道她家里那堆事嘛,跟他在这吃顿饭,至少能让她的耳根清静好几天。 廖雪点头,他说得有道理,只是她要的不仅如此,要不咱们打个赌吧? 他了然,能作出这种决定,自然是因为他已想得清楚明白,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直接说:如果我跟她再没有可能,我们结婚。 易泓突如其来的直爽令廖雪怔了怔,这人犹豫的时候很犹豫,果断起来也非常果断,真是两极分化。她迟疑了下,你不考虑考虑? 不需要,易泓再考虑,廖雪依旧是合适的人选,她不要求任何情感的付出,两人可以相安无事,比什么都强,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 感情他是做两手准备,一边认命,一边挣扎。廖雪倒明白他的想法,试多了怕受伤,开始学会妥协。她叹了声,“行吧,我没太多要求,我们可以有孩子,但是最好就一个。以及,我要钱和房产。” “可以,”他的兴致不高,钱财都不是事,但谈起非常现实的婚恋问题,他始终不甘心,“你开价,我没意见。” ————— 璐璐很快就来治小易,但是现在这个情况暂时不会在一起了,大戏即将上演。 Chapter48.裂痕 程璐最近有点空虚,她的空虚,不带任何颜色,那是置身旷野一眼望不到尽头时会产生的寂寥感。她不知道这些情绪的源头在哪里,放任自己飘荡,一天又一天,她始终觉得她应该去找到些什么,却不明白该找什么。时间越长,积累的郁闷就越多,逐渐难以负荷。 程璐不愿沉溺于负面情绪,而且她还存了点跟易泓比较的心思,不想让他从别人那里听见她的消息时,发现她过得不如以前。于是,她频繁地约朋友出门聚会之余,对严柏宇的邀请更是来者不拒,时不时跟他出门吃顿饭,兴致上来还会有些亲密举动。然而她暂时没办法接受更深入的接触,所以两人的关系停滞不前。 严柏宇确定她暂时不会主动回头去找易泓,一颗心安定下来,就不急着逼她表态,无怨无悔地和她维持恋人未满友达以上的状态。程璐偶尔会觉得似乎对不住他,可说到底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这种成人世界里你情我愿的关系,没有对错之分。 她茫然地蹉跎一段日子,生活照样过着,身边依旧有人相伴,但灵魂仿佛缺了一块。这部分灵魂原本并不那么重要,犹如机器里的一颗螺丝钉,或者是手链上的一小个环扣,体积不大,偏偏长对了位置。失去它,机器会失灵,手链会解体。通俗点来说,位置衬托出它的特殊性。 程璐开始胡思乱想,她努力撇清这异常状态和易泓的联系,她尽量不去想这个男人,用工作和其他东西填补内心的空缺。依旧抵不过午夜梦回的魂牵梦绕,她甚至会梦见他如当初所说的玩笑话那般不声不响跑去和别人结婚,再递给她一张轻薄的请柬。当初认为很好接受的事,如今看来竟很抵触。 因为梦魇,程璐郁郁许久。 恰逢重大会议召开,接连好几天凌晨六点出门工作,而且不是在单位里工作,没地方休息,她差点没累趴下,心情愈发不好。好不容易捱到会议结束的那天,她实在太累,彻底失去抬手的力气,难得做了点出格的事,偷偷摸摸跑去b市最核心的区域蹭她父亲的车下班。 一路上,她双手抱臂,睁着大眼睛发呆。陆皓楠问她工作情况,她刚开始还应答如流,后面可能太困,聊着聊着,脑袋一歪,呼呼大睡。 回家的路途很遥远,她醒来时天色昏暗,眼前直冒星星。她下车,步伐缓慢,一举一动均像慢动作回放,就这么拖着身体进家门,再呆呆地坐在客厅中,看母亲端来桂圆银耳燕窝羹,摆足了仪式感,久久不喝,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知何时,父亲换掉外衣,过来问母亲:“我早上出门前就炖好了,怎么现在才喝?” 母亲微微侧过身,可能不想听他唠叨,语带埋怨,“又甜又腻,早上喝不下。” 父亲便气笑了,伸手摸摸母亲的脸,“你说的不加冰糖没味道。” 程璐听二人说话,抬眼一瞧,默默挪过白瓷炖盅,舀了两口来吃。甘甜黏腻的羹汤刺激味蕾,舌尖弥漫着蜜糖般诡异的甜,嗅到的却是莫名的腥味,不过燕丝分明细腻柔软,还挺好吃。 她本来很讨厌银耳和桂圆,但这会饿着肚子,顾不上那么多,捧起来叁两下喝光光。待她母亲回过头来,哪还有羹汤的影子,碗盖稳稳躺在一旁,碗里空空如也,只有个缺心眼的女儿擦着嘴巴,还不忘问道,“什么时候开饭啊,我饿死了。” 程敏闻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连连咳两声,手微微颤抖,指着女儿,“你就喝光了?” “您不是不喝嘛,”程璐晃着腿,理直气壮,“所以我为母分忧。” “真孝顺,”程敏想说说她,可程璐再不像样都是她生出来的,血浓于水,她不好责怪女儿,推推男人的手,“我还没喝到,你再做点。” 陆皓楠瞥她一眼,想着人是他自己选的,前前后后追了叁年,好不容易追到,怎么样都得受着,当真听话去给她再炖一盅。 程璐的手撑着脑袋,半躺在沙发上,如同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程敏看她如此,换个位置,紧挨着女儿,问:“你还惦记那个……小易?” “没有,”程璐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跟他断了。” “哟,断了,”程敏笑眯眯地说,“那他今天带着疑似未婚妻的女孩往arina跑是什么意思?” 她的语速不快,但愣是把程璐说得一愣一愣的,她的脖子慢慢地动起来,眼珠子同样以挤满的速度转动,好一会,她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眯起眼睛,望向母亲,轻轻吐出叁个字,“arina?未婚妻?” “arina经理跟我说的,他不是冲你来吗?”程敏觉得她紧张的样子很可爱,脸上的笑意渐浓,添油加醋道,“还有,今天下午跟那些太太们喝下午茶,听她们讲,易家小儿子跟那个好像是姓廖的女孩打算结婚。” 程璐像极复读机,神情凝重,一直在重复关键词,“结婚?” 程敏点头,模仿闲人八卦的语气,说得有模有样,大约是还嫌事情不够大,气定神闲地展开联想,“那小易不是军官吗?结婚得打报告吧,说不定已经把报告交上去了。到时肯定会邀请你爸爸,我不想参加这种活动,被人陆太太前陆太太后的叫,没意思……到时你跟你爸去吧,你去露个脸送祝福,怎么说都是前女友,该有的礼数总要有的。” 程璐哪有心思去听母亲带着揶揄意味的话语,她脑中不断回荡着“未婚妻”这个词,颇有点怀疑人生,小眼神越来越迷茫,而后目光一闪,变得无比坚定。她猝然起身,高挑的身型挡住光线,影子盖住母亲的半边身体。 程敏明知故问,“做什么去?” 她摆摆手,横得像只螃蟹,还送祝福呢,不搅得他寝食难安,她以后就把名字倒过来写。长腿一迈,疾速朝外走去。那步子迈出大门后,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变成小跑,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程敏饶有兴趣地站到落地窗前观看女儿急匆匆去开车的情景,忍不住笑起来。自中式厨房出来的陆皓楠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于心不忍,“你又逗她。” “生孩子就是用来玩的,”她眉眼弯弯,好一会止住笑意,蓦地想起什么,“你不是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在军区吗?请他帮忙看一下。” 他就知道她口是心非,揽住她的肩膀捏捏胳膊上的肉,感觉似乎圆润不少,说:“嗯,知道了。” 程敏闻言,感觉不妥,认真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有风吹草动要跟璐璐说一声,你呢,别插手。” 他笑了笑,“不会的。” 此时,程璐已经风风火火地上车,可着手设置自动导航终点时,突然陷入沉思。她方才乍一听说易泓要结婚,心中嘭的一下燃起火星,隐隐有怒火涌动。她没想太多,气冲冲出门,全无刚回家时的虚弱。不过,她现下出来吹吹冷风,稍稍冷静点,适时地醒悟过来,两人正式分手了,她没立场去质问他。 她犹豫不定,取消导航,额头抵着方向盘,试图思索,而心脏砰砰乱跳,一下跳得比一下重,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要移位。 她闭了闭眼,如搁浅的鲸鱼,做着无谓的努力。她呼吸沉沉,轻声呼唤语音助手,念出号码。 那串数字,她从未认真记过,说出口却那样自然。 她的眸光一黯,一直没想通的事情似乎有了线索,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和易泓的这段感情始终牵动着她的情绪。她不爱他又牵肠挂肚,分手后基本没安生过,即便是去找别的男人亦是蔫得像腌菜,哪有和他在一起时的激情澎湃。 程璐默然许久,车厢内静得只剩心跳声,两分钟后,一道冰凉女声提示无人接听。她听到刺耳的声响,背脊顿时挺直,将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都试了一遍,得到的要不是“对方无法接收消息”便是“您的呼叫无人接听”。显然,他拉黑了她的所有联络方式。 不久前喝下的燕窝羹在她胃里翻江倒海,她深呼吸,压抑不断上涌的怒火,手捏住方向盘,越攥越紧。 程璐霸道,原则是感情里从不反思自我,所以她不会挑自己的刺,只会挑易泓的刺。一会觉得这男人太小气,分手还拉黑她,大家都是一个圈里的,未来相见的机会太多,他能躲她一辈子不成;一会生闷气,想他先前含情脉脉的,转眼间跟别的女人搞一起了,这种男人,要他做什么。 她皱眉,拳头狠狠地砸真皮座椅,偏偏还说服不了自己真的不去找他,原地挣扎打转半晌,她终于决定走一遭,咬牙切齿地踩油门。躲她是吧,她去堵易家家门,看他往哪里跑。 程璐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她生来自信,脸皮也厚,没有考虑易泓父母的反应,一心要收拾他,当真通过人际关系网查出易家地址,驱车前往。 易家别墅所在地是管辖区,程璐没有权限,警卫不给她进,她不假思索地拨通父亲发小的号码,托那位叔叔帮她一把,顺利进去。 总而言之,她要的是,不计任何代价给易泓好看。至于他做错了什么,依然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很不爽。 杨念芸接到保姆的通知,暗自奇怪,小儿子跟相亲对象在外面,大儿子常年不在家,哪个女孩会挑这时候来找人。她穿好外衣,不疾不徐地下楼,推开会客厅的门,只见一个长相美艳的年轻女性肆意地坐在沙发上,她的双腿交迭,手上把玩着一串钥匙,表情散漫。 她认得这姑娘,那张漂亮的脸蛋辨识度极高,美则美矣,目中无人,“航航不在家,请回。” 为表尊重,程璐慢悠悠地站起来,开门见山道,“他会回来的,我等他。” 杨念芸看她这架势,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思,感觉很是棘手。不知道这姑娘得了什么消息,大晚上跑过来找事,待会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回来,一看到人,保准魂都跟着走了。她上前两步,跟程璐讲道理,“姑娘,你回去吧,你不愿意结婚,航航不可能跟你这么干耗着,你爸妈等得起,我和航航他爸等不起。” “那我也跟您推心置腹地说说话,”程璐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但她的观念里,从没有打退堂鼓这个词的容身之地,“今天我来这里,是他逼我的。他明知arina是我妈的产业,愣是要带着准未婚妻去那约会。这算什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哦,他还把我的联系方式拉黑了,难道不是要我亲自来找他吗?您与其劝我走,不如去劝您儿子,到底是谁先勾引的谁,他心里门清。” 程璐这番话说得很露骨,半点面子都不给易泓留。杨念芸作为母亲,自然偏向儿子,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唇角往下压,眉目间透着冷意,“他有错,等他回来,我会好好教育他。但是,程小姐,难道你母亲没有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吗?” 程璐微微一笑,“您要是觉得我为人处世有问题,应该找我父亲兴师问罪,问他怎么教出个不谙世事的女儿来,可我想您不会的,毕竟有钱比不上有权。” 杨念芸说不上有多恼,程璐年轻气盛,她犯不着跟年轻人计较,“小丫头,如果家世是你最大的谈资,你应该羞愧。” 程璐毫不在意,“家世不是我的依靠,家人是。” 程璐说得不假,杨念芸不喜欢她嚣张的态度,可心里也有数,平时用来反对儿子这段恋情的理由全大多是夸大其词,程璐不是陆家人之类的说辞更是无稽之谈。程璐不姓陆,然而她拿到的财产资源恐怕是家族同辈人中最多的,单说这张狂的态度,哪里像个卑微的私生女。 杨念芸不怕招惹她,只是闹得太难看始终不是好事,局势混乱,两家说不好什么时候会变成一个阵营,便想着算了,卖她家人一个面子,“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接受你成为我的儿媳。” 程璐嗤笑道,“我不需要丈夫,更不需要公婆,就算你儿子想给我当赘婿,我也未必看得上。” 话音掷地有声,程璐年纪小,气场却很足,丝毫不逊色于在商场混迹多年的杨念芸。更厉害的是,她的声压强,能够精准地传到通过门缝偷听的易泓耳里。 易泓清楚,他这回做得绝,程璐过来必定不会有好脸色。但他没想到她会破罐子破摔,跟母亲撕破脸。她为人向来圆滑,看起来张扬,长了张不好惹的脸,实际上长袖善舞,很少主动与人为敌,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不是她的性格。 他觉着程璐是气狠了,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她明知这种举动会惹他家人生气,还直接闹到他家里来,恐怕是不想给两人留余地了。 易泓不知,他赌赢了还是赌输了,他要的答案又是否能要到。 他很忐忑,站在门外做了会表情管理,进门冷静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 我每次想好的剧情,总是写得超字数,我无语了。两章之内要是没跟男二do上,我poissson就改名叫nosssiop。 璐璐生气是因为小易拿这种事情逼她,但小易除了这样,也没办法让她主动来找他一次。互相折磨了属于是。 Chapter49.订婚·上 许久不见,程璐看看他,竟然觉得有些许陌生。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却没了往日的温情,他站在那,诡异地沉默着,神色冷淡,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如果这是他的伪装,那他定是个极好的演员。 程璐有瞬间的怀疑,而后又肯定地想,他确实会是个好演员。他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独有一份自信,既然是这么想了,当然不会胆怯。她瞥眼杨念芸,说:“阿姨,您要不先去休息吧,我跟阿泓说点私事。” 她这发号施令的姿态彻底惹到了杨念芸,不过程璐嚣张的态度也正证明她对自己儿子没念想,再看儿子也是不温不火的态度,这两人大概和好不了。既然如此,她在这里碍事,反而显得她像豪门恩怨剧里的恶毒婆婆,平白无故地惹人嫌。 杨念芸本身就不愿意趟浑水,她不久前刚跟儿子闹过矛盾,这会没必要在这添乱。于是,她将这宽敞的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易泓看母亲离开室内,走近几步,只见玻璃矮几上没有任何物品,母亲摆明不欢迎程璐,连杯水都没给她倒。他很无奈,今天的局面越来越像盘死棋,任他再努力地突破重围,她都能走出令他意想不到的一步。 程璐并不是鲁莽冲动的人,她这么急匆匆地跑过来下他的脸,不顾念以前的情分,我行我素,无非是想让他难堪。她当然可以高傲自在地活着,这对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女人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她能无视别人的看法,易泓却做不到。 他平静地坐下,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引来她的侧目。她浅浅一笑,眼神里满是戏谑,“我还挺懂你的,不是吗?” 那日一别,不是永别,他没那么容易彻底死心。 易泓闻言,纹丝不动,表情似是僵硬的,半晌,他恢复正常,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程璐肯定不会信他的话,嗤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特意埋下怀疑的种子,引她来找自己,无非是求一个答案,他很坦然,“我承认我还爱你,但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程璐听了这话,不正经的态度才有些许改变,她敛起笑意,那双美丽的眼眸里装进他的剪影,模糊不清,像晨雾掩埋下的森林,影影绰绰。他的坦诚是为了告诉她,挣扎折磨后,他觉得彼此之间尚有和好的可能,其中的关键是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她细细地看,发觉他貌似卸下了伪装,英挺的眉目都透露着疲惫。她想,兴许在她夜不能寐的时候,他同样辗转反侧许久,如今痛定思痛,再次挽回她,不过是想赌一次。她不得不说,深陷感情的他是个疯狂的赌徒,用自尊为赌注,来来回回地跟她拉锯。 程璐明白,可她没法说服自己妥协。他想要的都太昂贵,她付不起。所以,他注定要失落而回。程璐很理性,她早有决断,也有一番准备了许久的说辞。然而话要出口时,她犹豫了,怀着丝丝不舍,说:“我的想法就是我的行动。” 她的种种行径,都能回答他那个问题,包括今天贸然的行为,全是她的回应。 程璐不会因为喜欢他放弃坚持,更不会因为喜欢他而忍耐他母亲,她对家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是这种态度,在一定距离内维持正常交往,最忌讳越界。 易泓低头,视线围绕木制地板的纹路打转。他从不认为他能赌赢,不过是一厢情愿,还没完全死心罢了。只要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放弃她,便心如虫咬,千般万般的舍不得。 他问:“这是你的答案?” “对,”程璐斩钉截铁地回答,于她而言,割舍这段感情是短痛,放弃坚持是长久难以治愈的伤痛,她宁肯后悔一时,也不愿后悔一世,“这是我的答案,没变过。” 易泓凝视她,她独得上天宠爱,五官和天赋都无可挑剔,以致于拒绝都那么有底气,她大概是不会发愁的,她又不缺男人追,没了他还有下一个。奇怪的是,他以前一旦有这种念头,心中会格外难受,如今居然能忍住酸涩,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来?” 程璐能回答这个问题,但她没有答,因为她知道,假如她说出口了,那么他会立即明白她来的前提是对他仍有感情。事实上,程璐都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可能是纯粹的表态,可能是宣泄报复,也可能是不想他结婚吧。 这个念头令她坐立不安,她竭力保持冷静,“难道我不该来吗?” 易泓听她说得别扭,反应过来,她大概确有几分留恋。只是留恋得不多,对她而言,他没那么重要。既然如此,他的希望破灭,心中残存着破碎的狼狈感,又要强撑着不表现出颓唐的一面。他难受地闭了闭眼,而后,破罐子破摔,勾起一抹笑,问:“哦,你是来恭喜我的?” 程璐如何能回答是或不是,她似被他的话刺激到,手脚都发僵,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蹙。明知易泓在故意刺激她,却片刻都难以容忍,她嘲讽道,“还真像我说的那样,迟早送一份喜帖给我。” “彼此彼此,”他的眸色深邃,虽然手指轻颤了一下,但他依旧极快地掩下异色,“你不是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谁说的?”程璐矢口否认,她和严柏宇最多是暧昧暧昧,没有真正进入恋爱关系,“你这个人,总是想得太多,疑心太重。” 易泓得到的情报就是她跟严柏宇经常成双入对,举止亲密,都到了这个地步,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不过,程璐不是那种敢做不敢认的人,她也没什么不好认的,他心中一动,忽然逼近她,拽住她的胳膊,“你跟他上过床没?” 程璐白他一眼,这问的什么问题,她说:“上过,难道你没跟别的女人睡过?” 他跟程璐同岁,两人相遇之前,他谈过恋爱。程璐一直都知道他的往事,可她不太在乎这个,很少问起。 易泓也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傻,总之,他迫切地需要她的回答,索性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一字一字地问她:“和我在一起后,你睡过别的男人吗?” 程璐一听,就觉得滑稽,他先前半信半疑,现在终于想起来问了,她开诚布公地说:“没睡过,我更没有爱上他,是你自己不信,成天疑神疑鬼。”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毫无掩饰,明明白白地告诉着他,她的肉体还跟他保持一对一关系。 程璐说完那一番话,兴许是发觉她的姿态摆得不够高,连忙又补充道:“当然,我也不爱你。” 易泓没有指望她说出什么好话,可是,她话里话外都在暗指两人矛盾全是他的问题,他再不想吵,心情还是跌宕起伏。他看程璐,程璐也看他,两人面面相觑,知晓今天的结果和以往不会有任何区别,两人都不让步,谈了也是白谈。他便直接摊牌道,“我打算跟她结婚。” 程璐起初没当他有多认真,再回首见他一脸郑重,毫无开玩笑的意思,她也慢慢重视起来,清清嗓子,说:“你确定?” 易泓点头,却在用余光观察她的微表情,“我还没完全确定。” 她笑道,“这是你今天找我来的原因?” 他不否认,“你可以这么想。” 程璐私心不想他结婚,她一直有的想法也不是分开,只要他能接受,她愿意和他长期保持情侣关系。她不愿做的是进入婚姻,也不愿向他的占有欲妥协。她说:“那我再一次跟你挑明,那天我提分手,不是因为我对你完全没感觉,是因为我不能接受你的条件。” 易泓不懂,她要他做到什么地步,才愿为他妥协一回,“我甚至不要求你结婚,已经一而再再而叁地退让,你依然不肯让步。” 程璐的眸光闪烁,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略带遗憾地说,“你觉得你已经足够尊重我的意愿了吗?不要总想着你为我做了什么,不如想想我要的是什么。” 她不会放低身段,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地向一个男人低头。 易泓自嘲地一笑,“在你看来,这段感情应该靠我一个人维持吗?” 程璐口口声声要他的诚意,而她所付出的那一点点施舍,像是在打发叫花子,拿他开玩笑。他失落过了,如今对这个女人,总是爱恨交加,无法割舍,忘不掉,还爱不了。 程璐一时语塞,好一会,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可以不必付出,像我一样。” 她似乎没意识到她的话有多决绝,像把锋利的刀,凌迟着他的心,还要用他的鲜血掩所有的曾经。他很想问问她,他的付出是不是一毛不值,可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易泓沉默许久,那种滋味,比浓缩的黑咖啡要苦一万倍,他咽下苦涩,不想在她面前失态,强行伪装出释然的模样,“行,那我们没有谈判的余地了。” “嗯,”程璐厌倦藕断丝连,她明明不想跟他多纠缠,偏偏她的心一次次和理智背道而驰,她是喜欢他的,这份喜欢像迟来的春风,撩动了她的心,可没有说服她放弃原则,“如果你要跟她结婚,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程璐很决绝,她不可能被感情牵绊。倒不是她的道德标准有多高,而是军官与政府官员有不正当关系这种消息传出去只会影响她的政途。尽管仍有遮掩的办法,但何必呢,外界对女政客的审视本就严苛,少一事是一事。 她的轮廓线条清晰完美,恰如其仁,利落干脆。 他已经无力挽回这段感情,上一回可以抱着些许侥幸,这回是无力回天。他想,他会放弃,即使不情愿,他会将她从生活中拿出去,彻彻底底同她一刀两断。他认了,说:“好,等我结婚,我会通知你,你一定要来。” 易泓的话不带任何感情,冷冰冰的,像在叙述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程璐听得出他的漫不经心,看得出他讽刺不甘的内心,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无用的挣扎。他这个人,执念太深。但程璐反观自己,未尝不是总怀有侥幸心理,不然她来这做什么,跟他叙旧吗? 程璐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他的话可能不是真心的,却听得她的心一阵阵抽疼,她不耐地问:“你能成熟点吗?” 他满不在乎地笑,“我不该邀请你吗?” 她闻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唇中吐出一句:“你有病吧。” “我有病?”易泓的身体渐渐倾向她,眼里有着火花,他捏住她的腰,两人的鼻尖几乎要靠在一起,“那是你逼出来的,你给我治?” “我逼你什么了?”程璐感觉到危险,虽然她知道易泓没有暴力倾向,还是讲道理的文明人,但本能告诉她,她受到了威胁,“我一开始就跟你说得很明白。” 他不置可否,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他爱上了她,她不爱他,不对等的感情不能长久,而且两人有不同的道路要走。他们像是萍水相逢的旅友,到了路口,总要分别的。 他认真地记住她眸中自己的身影,情绪不由他自己掌控,忽然失控地吻上去。他的吻很霸道,混着独特的香气,搅拌她的舌尖。 程璐被迫接受他的吻,眼睛睁得很大,眼前所见的是他英俊的面容,和眼尾闪烁的微光。她的呼吸一滞,本该甜蜜的吻比药还苦。她突然觉得难以呼吸,闭上眼睛,认真感受最后的温存,某个瞬间,咸咸的滋味在她口中蔓延开,如置身于荒凉的海滩上,口鼻之中都是咸涩的海风,堵得人有流泪的冲动。 而程璐其实知道,那的确是眼泪,不过不知是谁的眼泪。 她恍惚了,都有点记不清后来发生的事。印象之中,她好像跟他做了,在他的卧室里,他肆无忌惮地释放压抑的激情,她极为不悦,又十分快活。可两人之间不剩什么了,彼此隔着荆棘,仿佛有极深的仇恨,肉体是亲密的,可仍用最刻薄的话语刺痛对方。 她问他,他和她在这个房间缠绵,他不会对未婚妻感到些许愧疚吗?他笑了笑,更用力地进入她的身体,只说她和严柏宇有越界举动时是什么心情,他现在就是什么心情。 程璐生闷气,咬他的手臂,他没吭半声,忍着痛,回馈她极致的疯狂。她记得,她后来又哭又叫,那是从未有过的快感,几乎扼住她的喉咙。他毫不留情地强制她高潮,床上处处是痕迹,临到尾声,他抵在深处,要她永远记住他给的快乐。 程璐倔强地偏过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埋在她胸口喘息时,眼泪还是溢出了眼眶。 再后来的事,她都忘了,忘记是怎么回的家,忘记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继续上班,唯一记得的是,她低估了他的能耐。易泓言出必行,说要给她寄邀请函,是真的会寄。 订婚宴邀请函是程璐父亲收的,他可能不知该不该给她看,直接收进书房抽屉里。而机缘巧合之下,程璐替父亲取文件时,发现那张刺眼的邀请函,一时忘记压在底下的文件,翻开精致小卡的瞬间,脸一下子拉下来。 Chapter50.订婚·下 程璐反反复复地用视线描摹两个名字的笔画,她看得入神,手却在轻轻颤抖。一瞬间,许多回忆如南方雨夜的白蚁,涌向绚丽的的灯火,又沉溺在千家万户的水盆中。她急促地呼吸着,没拿稳文件,纸张散落一地,盖住足尖。她缓缓蹲下,循着内容逐份整理好。随着纸页归于齐整,她也收拾好心情,平静地走出书房。 她顺路给父亲送去文件,和几位叔叔阿姨打过招呼,匆忙回到工作单位,正好赶上午休时间结束前的最后五分钟。回归工作,程璐看着堆积成山的报告,决定先放下私事,好好做完手头上的事,再去思考未来。 可程璐高估了自己,短短叁小时之内,她走神叁四次,甚至开会也在发呆,领导叫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过来,还得身边的同事推她一把,她才疑惑地抬头。视线往周围一扫,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她身上,她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领导说了些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两句似是而非的场面话,而后诚恳道歉。 程璐顶上的女领导向来喜欢她,只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等到会议结束,还特意过来关心她。她原本想说自己没事,可转念一想,她现在精神恍惚,做事不灵光,还不如赶紧去休息。 程璐最先想到的去处是自己家,毕竟她有很多房子可以回,但唯一能称为家的地方一直只有一个。然而,她很快又想到另一个地方,她太久没去,久到有点陌生,却依然记忆犹新。 自和易泓分手之后,她不乐意去碰触一些回忆,索性不回那套房子。严柏宇倒叁番两次想过去,可能是因为他也有套房子在那,可能是他迫不及待地想取代易泓的位置。程璐没研究过具体原因,她不那么关心他的存在,大多数时候都在敷衍。 程璐坐在主驾驶,设定终点位置时,迟迟答不出一声确定。她承认她在意易泓了,承认的后果是总忍不住叹息。她和易泓之间有太多的遗憾,偏偏这些缺憾还不是她想弥补就能弥补的。两个人确实不合适,她再怎么想,都不会有更好的答案。 有一瞬间,程璐觉得她很好笑,明明对外装得那么好,私底下还是会在看到请柬的时候感到痛苦。她从不认为自己会害怕失去一个男人,她甚至赶他走,到头来,又暗自缅怀这段即将过去的感情。 b市的夜晚不属于伤感的人,程璐没回那处住所独自黯然神伤,照例回自己家。程璐一进门就感觉冷冷清清的,在一楼找了个遍,只有保姆阿姨在做饭。她问起父母,保姆告诉她,她母亲今晚去参加艺术晚宴,只有父亲在家。 程璐心烦意乱,吩咐保姆不必留她的晚饭,跑回卧室闷头大睡。谁知到傍晚六点,父亲还是来喊她,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下楼,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别人欠她几亿收不回来的样子。父亲问起请柬的事,她直言不知道,埋头扒几口饭,再抬头时,就见父亲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她不过是想耍耍小性子,这会骑虎难下,终究承认了。 她以为父亲不愿意让她去,但他只说,“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程璐疑惑地挑眉,他说得跟她去了不会后悔一样。她对父亲的说法有点抵触,心想她去了不是平白无故被人看笑话嘛,尤其是易泓的家人,早看她不顺眼了,她不能上赶着给人损。然而,仔细想想,其实父亲有说到点上,如果她还想挽回,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但是,她想吗? 易泓没有因婚事感受到丝毫欣喜,亲朋好友通过各种方式发来祝贺,他会装模做样地回应,强颜欢笑。但独处的时间里,表现得极为寡淡。他甚至没跟名义上的未婚妻约会过几次,早早回部队里待着,两耳不闻窗外事。 廖雪深知他对她没兴趣,她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魅力,但很快释怀了。他喜欢的根本不是她这类型的人,说得通俗点,他爱找虐,喜欢程璐那种任性刁蛮的。要命的是,他忍受不了人家突如其来的自我,不被弄得郁郁寡欢就有鬼了。可这些话她没敢往外说,她需要这段婚姻,易泓是一个体面的丈夫,他的体面不仅体现在外貌和个性上,还体现在两人商讨好的所谓“彩礼”上。 廖雪当初定好数字后很忐忑,和他谈的时候,态度十分谨慎。她本以为他会嫌多,结果他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直截了当应承,没有半句废话。有钱有面子,廖雪想要的都已到手,对未婚夫的那些风花雪月压根没兴趣,成日变着法约朋友出门玩,顺便经营社交帐号为婚后开展副业做准备,钱多不压身嘛。 易泓没心情关注廖雪的动态,即使她去外面找男人,他都不在乎。他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是不想任何烦心事,把全副心思都用来适应新环境。 他的性格好,调任后很快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不少同听说他未婚后居然要热情地给他介绍对象。每当这时,他才会想起廖雪,敷衍笑笑,说自己已有未婚妻。 除了别人问起,大多数时候,他跟廖雪像普通朋友一样处着,关系不远不近。久而久之,杨念芸都觉出不对劲,儿子愿意结婚是好事,可他总冷冷淡淡的,一点也不主动,提到婚期更是一脸不耐烦。这事看起来像尘埃落定了,实际上八字没一撇。她很忧心,赶紧和丈夫商量一番,动起办订婚宴的心思。一旦办过订婚宴,这事就算是半公开的状态,出于责任,易泓不可能轻易悔婚。 易泓拒绝过一次母亲的提议,他给出的理由是没必要办两次宴席,兴师动众容易惹别人注意。母亲反驳他,她并不想大张旗鼓地摆宴席,设个十来桌请些关系亲近或位置重要的人来吃顿简单的饭,联络关系之余,顺便绑住儿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杨念芸先跟廖雪通过气,廖雪的态度自然是未来婆婆说什么都行,她以后要住到易家,见得最多的肯定是婆婆,必然得打好关系。搞定廖雪,杨念芸继续磨易泓,磨得他一看到母亲的来电就头疼,索性不接,本以为时间长了母亲会放弃,但母亲很坚持,居然打着探望他的名义来当面跟他谈。 杨念芸念叨他半个小时,他都没有松口的迹象,她迫不得已揭开他的伤心事,问:“你还挂念程璐?” 易泓听到这个名字,马上有了应激反应,他烦躁地拉下外衣拉链,沉默片刻,答,“我和她没可能。” “我看你还想跟她再续前缘,”杨念芸没好气地看着儿子,瞧他那提起程璐就垂头丧气的样子,要是程璐真成他媳妇,到时肯定是媳妇让他往西,他不敢往东,“你好好想想,到底要真的断,还是继续像这样拖着。如果你还对她牵肠挂肚,你跟廖雪的事就算了,不要耽误人姑娘的幸福。” 易泓闻言,心情复杂,略带讽刺地想,母亲还会担心他耽误别人,怎么不担心他耽误自己的幸福。可他也清楚,没必要去迁怒母亲,他和程璐之间的矛盾不是母亲造成的,母亲除了偶尔瞎掺合,没做什么过火的事。 和母亲分别后,他独自思考许久,结婚是他的选择,没人逼迫他,他应该对这个选择负责任。他特意找个空闲时间询问廖雪的意见,她委婉地表示,假如他不想那么快举办婚礼,订婚也不失为好举措。他懂廖雪的顾虑,就定下这件事。 易泓先前因为转城市放了不少假,不愿因订婚宴请事假,所以基本只出个人走过场,其余的都由杨念芸操心,偶有一些特殊的事务,参照廖雪的意愿安排。用杨念芸的话来说,要和廖雪订婚的人不像是她儿子,更像她自己。 幸好杨念芸退休后很闲,她内心深处是乐意的,于是,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过,唯独有一件事悬而未决。按理来说,订婚宴应该邀请程璐父亲,不管两家立场如何,表面上总得过得去。可问题在于,杨念芸许是被程璐上门来闹的事吓到了,生怕程璐会搞出什么事情。 易泓父亲倒没这顾虑,他比较熟悉政界那些事,程璐在外很体面,明显有大志向,这种人最分得清轻重,不至于为了点儿女私情在明面上闹得不可开交。况且,退一万步来说,情愿让程璐闹,也不能在邀请这件事上漏了她父亲,否则等同于明确站队。 出于这个考虑,易泓父亲坚决要求寄出请柬。而杨念芸有苦难言,她只要想到那天早晨去敲儿子房门时看见的场景,都恨不得挖个坑钻进去。 最终,易泓的父母没分辨出个所以然来,问题的决定权唯有落到易泓手里。 易泓没怎么纠结,他同意给程璐家发邀请。他做这个决定并不是因为要报复程璐,她未必会有多伤心,他拿一把钝刀去伤她,期盼她感到疼痛,不是太可笑了吗? 他的目的是让自己彻底死心。 程璐对易泓的记忆还停留在最后一次缠绵,当时的他为阴云所笼罩。许多天过去,他的状态好了不少,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半点不见先前的阴沉,看起来像真心实意地为订婚而喜悦。她跟在父亲身后扮演着沉默寡言的角色,视线偶尔从他身上飘过,轻轻的,不留半点痕迹。 易泓知道她来了,他在刻意回避她的目光,还别扭地避免同廖雪有肢体接触。廖雪看他浑身不自在,觉得挺有意思的,但也没逼他。杨念芸搁旁边更看得发愁,暗地里给儿子讲道理,事到如今,他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易泓懂这些道理,他没想反悔,他就是接受不了在程璐面前跟别的女人刻意亲密,这样做像在抹灭过去的那段情,尽管他本就想抹去那段感情留下的烙印。 他百感交集,程璐何尝不是。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淡然地吃甜品喝茶,哪个不知情的外人看了,都不会想到她是订婚宴主角之一的前女友。 程璐的淡然在知情的旁人看来是大气释然,在她父亲眼里是异常,他特意询问女儿的状态,她表示一切都好。她是打心底里认为自己特别好,她没有故意伪装,不想做出任何表情单纯是因为她确实没表情可做,她现在还处于茫然状态,周遭的一切貌似与她无关,又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她所能感知到的只剩下无尽的沉重。 陆皓楠最初的想法是牢牢看住她,她死了心,这件事很快能翻篇。毕竟他对易泓的好感度已经降到最低值,不可能接受一个不懂体恤女儿的未来女婿,但他又适时考虑起程敏的话,她说爱情的苦是小苦,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家人在,也没人敢动她一根汗毛,比这些更重要的是,程璐能迈过去这道坎。他觉得挺有道理,就忍了下来,给她独处的机会。 程璐吃掉最后一块马卡龙,抬头一看,已经没了父亲的踪影。她转身环顾四周,准确地在人群里发现易泓的踪影,与此同时,他似有感应,直勾勾地望向她所在的方向。两人遥遥相望,读不懂彼此目光里的情绪,所能感受到的全是最后一丝在意。 某个时刻,程璐站了起来,她缓缓移动脚步,他的心随她的靠近而一点点往下沉,他已经不会说话了,像木头人一样定定立在那里,无视周围的喧哗,眼里剩下她一个人。 程璐看出来了,他在等她,她从服务生手里端了杯酒,靠近人群中的他,四目相对,一切恩怨情仇都在片刻之间烟消云散。她浅浅一笑,如老友般寒暄,“还好吗?” 他的心思聚集在她的眉目之间,配着香气四溢的葡萄酒,咽下酸涩,疏离地答,“挺好的。” “没想到动作这么快,”她顿了顿,思绪停滞几秒钟,再滚滚向前,“你的未婚妻呢?” 程璐的态度太过友好,弄得易泓不自在。他好像依然心怀期盼,想要她的失态,想要看见她的伤心。他开始打量她,她没有化妆,穿了条平平无奇的深蓝色吊带裙,气色不错。她天生丽质,淡妆浓抹总相宜,不打扮的时候,也是一朵绝美的出水芙蓉。 他继续往细微处看,她静静站在那,眼神平淡,面容逐渐模糊,仿佛预示着她将离开他的世界。 他从没想过,笑会是一个很难做的表情。他不笑了,笑容反而显得狼狈,他朝她身后瞥了一眼,“她在那。” 程璐下意识回头,她的卷发落在锁骨,柔柔地拂过他的心窝,他看得痴迷,连廖雪出现都没发现。 廖雪第一次和程璐正式打交道,两人客气地交谈,没人提不该提的话题,甚至有点相谈甚欢的意味。两人都是理智的成年人,那种为一个男人争得你死我活的行为太掉价,她们做不出来。 易泓听二人聊天,默然喝酒,他不能看程璐,因为要顾及廖雪的面子,也不能看廖雪,他不习惯秀不存在的恩爱给程璐看。到头来,程璐和廖雪像一对相谈甚欢的好姐妹,他完全是个无关紧要的第叁人。 他开始神游天外,从她的微微上扬的唇角联想到某个午后她的一句戏言,她说过,等到春光明媚的日子到来,她要跟他去旅行。现在,春天即将到来,两人却已成过去式。 易泓不声不响地喝完高脚杯中的酒液,再低头,发现廖雪竟和他牵着手。他本能地观察程璐的表情,她视若无睹,神情自然,反而是神出鬼没的母亲站在一旁,露出复杂的笑容。 订婚宴的流程很简单,相当于简化版婚礼。易泓对戴戒指、拥抱等流程都不算特别反感,那是早已划定好的,照做就是。然而,不知道哪个流程出了错,司仪为弥补错误,突兀地提出亲吻要求,这可毫不留情地踩到他的雷点上。 他垂眸,只见眼前的廖雪略显局促,她很尴尬。 易泓知道程璐的位置在哪,他装作漫不经心,连连扫她好几眼。她的坐姿基本没变过,如一位普通的看客,笑容都格外真挚。他的失望溢于言表,在此之前,他想过无数种破镜重圆的可能性,她亲手把那些幻想无情地摔碎。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既然是他拖人下水的,现在再矫情毫无意义。他吻了廖雪,蜻蜓点水的一吻,满心荒凉,唇上沾的都是苦涩的味道,落在看客眼里,却是粘腻的甜蜜。 程璐没有笑,或许她真的笑了,可她不认为她有笑。她的目光紧紧地追随两人紧握的手移动,眼前的世界里有无数幻影,来回闪动,是真是假,她早已分不清。 她喝了许多酒,可惜红酒不醉人,所以她很清醒,她清醒地承受着来自于他的羞辱和刻薄。她想,他是在报复她,他要她以后都忘不掉这一刻,将他背叛她的瞬间永远刻在心上。 程璐冷笑,她不会让他得逞的,他可以在她面前和别的女人牵手亲吻,她只要醉过一回,回家睡一觉,明天醒来后,唯一会做的事不是伤心,是忘记这个男人接着过她美好的生活。 但是,程璐愤恨过了,又开始怀疑,难道她真的伤他伤得那么深吗?他所做的一切,是不是能和她做的能相提并论呢?难道一切是她的错吗? 她的想法愈发混乱,弄得头很疼,她扶额坐了会,迈着机械的步伐离开所有人的视线。 程璐终于有勇气回她和易泓住过一段时间的小公寓,她一进门,先在客厅坐了会,然后去酒柜取出一支伏特加。她的酒量还行,连连喝好几口,都没醉倒。可是,酒精刺激下,心口积聚的郁气越来越浓,她无处发泄的情况下,他留下的东西就遭了殃。 她靠着衣柜柜门饮下一口酒,顺手拽走他没来得及带走的衣服,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他深情亲吻廖雪的画面随之浮现在脑海里。她气得跳脚,她很气,气的是他这样欺负她,气的是她明明知道他故意折磨她还让他得逞了,气的是她明明是天之娇女不可一世,居然躲起来对一堆无辜的物品发火。她好像失去自我了,她的自尊、原则都被爱情的这把火烧得一干二净。 程璐的额头抵住墙壁,无力地跌坐在墙角,抬脚推走散落一地的衣服,凭着最后的理智逐一通话。她最先联系的是父亲,她突然消失,总要跟父亲说一声。父亲听她声音沙哑,没多问别的,只让她注意安全,还跟她说一切都会好的。 程璐没想哭,她很少会哭,可惜不听话的眼泪在听见父亲安慰话语的时候已经夺眶而出,像七月的雨点,豆子一般大小,砸在她的手腕上。她趴在床上哭了很久,蓦地,想起什么,弹起来给易泓打电话,她听见自己冷冰冰地问:“你一定要娶她吗?” 易泓站在冷风里,自虐般攥紧了拳头,硬是挤出一个字,“嗯。” “你跟她上过床吗?” 她的话语很清晰,他不语,仔细听着,她的声音如晚秋,萧瑟苍凉。他明明不想报复她,偏偏又感受到丝丝报复的快感。只是,为什么那些温柔甜蜜的岁月,回忆起来会像中药一样苦。为什么他还会有挽回她的冲动。 他眨眨干涩的眼睛,漫长的沉默里,他逐渐意识到,不仅是程璐,他同样要为这段感情的失败负责。 程璐把他的沉默当成默认,她说:“滚吧,我们完了。” 严柏宇完全没想过程璐会在深夜找他,他稍加琢磨,猜测可能和易泓的事有关。而他进入她的房间所见的一切,无疑证实了这个猜测。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得很熟。床边尽是散落的男性衣物,无一不宣告着,这里曾有个男主人的事实。 严柏宇不至于连些死物都容不下,他弯腰一一捡起,全放到沙发上,想等程璐清醒再由她处理。岂料他刚放好衣服,身后即刻响起她的声音,“全扔了,臭男人。” 他靠近床边,她那双白皙的大长腿肆意地乱摆,毫无形象。看见心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难过,他着实开心不起来。静静立在床边注视她半晌,他忽然坐下,问:“璐璐,你醒着吗?” 程璐闻言,半睁开眼,答非所问,“我今晚要放纵。” 他不解,“你还好吗?” “很好,”程璐的手肘撑起脑袋,目光突然变得炯炯有神,“你爱我吗?” 严柏宇无奈道,“爱。” 她又笑,“那你想跟我上床吗?像我们以前那样?” 他一愣,趁虚而入是很虚伪的,只是他如果拒绝了这一回,还会不会有下回,都是不可知的事。 见他犹豫,程璐接着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醒,我想跟你做。” 她想放纵,不是因为要报复谁,而是因为她要派遣寂寞,确认她身体上的空虚是否真的只能由一个男人来满足。或者说,她要证明,她没有易泓,照样能快乐。 严柏宇和她对视,他心里腾升起一阵无力感,她在拿他取乐,他的存在像易泓的附庸。他嫉妒,那个男人得到了她的爱,却像个傻子一样置之不理。他也庆幸,幸好易泓的自尊心太强,他才能和程璐重修于好。 他心知,他不会拒绝程璐,哪怕是作为一个连替身都不如的存在。 程璐半躺着,只觉他吻了她的锁骨,褪去她身上的衣物,又温柔地抬高她的腿,缓缓进入。过程没什么区别,他的尺寸不比易泓差,但风格各异。他喜欢慢慢地磨她,方方面面都照顾到她的感受,生怕过轻或过重,失了点野性的乐趣,不过还过得去。 她趴在床上,尽力投入到这场性爱中。她感觉到,他在揉着她的阴蒂,快感来临时,用力的抽插胀得她下腹微酸,可确实是爽的。 她有出水,咕叽咕叽的声响刺激着激情中的两人。他用的力气渐渐增大,按着她的腰往里送,还不忘吻她的眼皮,紧紧地抱住她。 程璐很快高潮,她本应不想任何东西,大脑却同样背叛了她,逼迫她去想另一个男人。她的脸埋在枕头里,一动都不想动,身后的男人贴上来,好似在问她想不想继续。 她有点忘了自己的答案,只隐约记得,她好像说,不会好了。 —————— 我知道女主很作男主也有点毛病,轻点骂qaq Chapter51.心碎(女主男二H,慎入 程璐以前从没真正体会过大脑和下半身分离的感觉,她一般只会和某段时间里最喜欢的男人上床,享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快感。现在,她打破了这一规律,和一个谈不上有多喜欢的男人上床,想着另一个喜欢的男人。她陷入奇怪的漩涡中,却能从中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有时候,程璐会怀疑她的精神是不是不正常,她竟然享受着折磨自己且折磨别人的快感。 她其实是愧疚的,尤其是面对严柏宇的时候。 不可否认,他对她很好,虽然他也忙,但至少不像易泓那样常常不见人影。他大多数时候会细心地为她准备好早餐,要是第二天清晨有手术,他会在前一晚准备好食材,设置时间,让机器人自行运作。至于家务,机器人承包一部分,清洁小时工承包一半,剩下的都是他做。 可他对她越好,她越别扭。两人之间没有很深的爱情,却有情分,好歹认识那么多年,一直保持不远不近的朋友关系,程璐并非没有心,她不想无端端伤害他的感情,又浪费彼此的时间。然而,他有他的执念,不管程璐怎么费尽口舌劝他,他坚持要和她在一起。 正好,大醉过后,程璐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明白,易泓真的想舍弃两人的感情。既然如此,她也不会傻傻地留在原地痛哭流涕,向外人展示她内心的伤口。程璐始终觉得越悲伤越要过得鲜活,否则永远都走不出去。因此,她动起过新生活的心思,自然而然地默认了她和严柏宇之间的关系。 既然要和过去说再见,那易泓留在公寓的东西肯定不能留。趁着周末,程璐把她那晚发酒疯弄脏的衣物通通拿去清洗,等熨烫完毕,再整整齐齐地装到小箱子里放到客厅里,准备叫易泓有空过来拿。 她想得很简单,可消息编辑到一半,她又陷入犹豫,人恹恹地靠在沙发上,时不时抬眼望那小箱子一眼,心中翻江倒海的苦涩几乎要倾吞她的理智。她悲哀的是,再狂热的爱意一旦烧成灰烬,可能还没那只小箱子重。 这个念头沉甸甸的,她叹了一声,以前她都能准确地预测走出失恋的时间,如今,她像被困在错综复杂的迷宫里,怀着对米诺陶洛斯的恐惧,等待命运给出的判决。 程璐安静地坐着,思绪到了某个分岔口,一个个曾经美好的瞬间开始排队跳下记忆的悬崖。她选择遗忘,就不该继续犹豫。 她给易泓发消息,他回得很快,只说他知道了,没提具体时间。 程璐心想,他可能会来,是今天来或后天来,或者,可能永远都不会来了。 又一个夜晚过去,清晨到来,程璐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往身边摸一把。前几天都摸不到人,今天倒是摸到了,但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脑海中的脸并不是现实里存在的那张。她的目光循着温度找到熟睡的男人,他脸上的倦意坦荡荡地呈现出来,眉头依旧藏有一份担忧。 程璐觉得他可能还在梦中做手术。她定定看了几秒钟,心中毫无波澜,但仍旧替他盖好被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很少会再去想那段初恋,他在她面前早已没了那层初恋滤镜,不再是她爱得刻骨铭心的青涩少年。所以说,时间会带走一切,她曾经的悲伤都被时光洪流裹挟着滚滚向前流,那么她此刻的难过,是否同样会有褪色的一天? 对这个问题,程璐无从得知,也不愿深入地思考。她不想沉溺于无止境的失恋痛苦中,所以只要她一开始想些深刻的恋爱问题,理智就会及时出来阻止。 闲暇的周末早晨里,程璐习惯用鲜牛奶配肉包,外搭一颗水煮蛋的组合充当早餐。当然,她没有多爱吃这些东西,单纯是图方便。这不,进厨房还不到五分钟,她就已经出现在外间的餐桌边上,一边看新闻,一边慢条斯理地吃。 她迅速地填饱肚子,兴许是过于无聊,叁两下溜进起居室关起门看电影。以至于严柏宇起床后,找了她半晌,才找到她人。 她穿得不多,惬意地半靠躺椅,吊带针织裙松松垮垮遮住大腿根,见他进来,她慵懒地坐起来,问:“你怎么这么早就醒?” 严柏宇进来前发现外面那堆东西了,再看她精神不错,完全没有前几天的颓然,心里也轻快不少,她的种种行为都意味着她将尝试放下易泓。他坐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腰肢,她身上浓郁的玫瑰香气闯入他的世界,他情不自禁地低头轻嗅。 他说:“我睡够了。” 程璐不抗拒他的亲近,但她更关心她的电影。她以为放任他做点小动作,不一会他就会老实。谁知道他亲亲脖子,手越探越下,她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事态发展即将失控前,连忙抬手挡住他,“别闹。” 严柏宇和她交往这些天,跟她做过好几次,他已适应从见不得人的第叁者变为正牌男友的转变,没了最初那种诚惶诚恐的感觉,不再把和她的每次互动都当成最后一次,所以他没那么急切。他将她抱到怀中,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双手牢牢锁住她的腰,“我陪你看。” 程璐感觉到他的胸膛贴上自己的后背,她微微侧过身体瞥他一眼,他同样正盯着她,眸子里闪烁微光,笃定她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拒绝他。 她有点别扭。易泓最爱干这种事,每当他在场,她要看个电影电视剧,都得和他贴一起才行。他的手不老实,一边摸她的腿,一边脱她衣服,嘴上说着不打扰她,实际上酷爱耍无赖,各种撩拨她。 他那个人,长得不像个正派,做的事情更不正经,唯独占个正气十足的职业。 程璐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严柏宇敏锐捕捉到她的变化,问道,“璐璐,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程璐的反应很快,她不至于为谁守贞,但有的东西不说出口,对彼此都好,“你想抱就抱着吧。” 她不说,严柏宇也能通过她略显迷茫的眼神猜出她在想易泓。其实他能理解程璐的心情,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点太微妙,和她的上一段几乎无缝衔接,她一时之间放不下情有可原,他不会因为这事而跟她有矛盾,但他希望程璐能把注意力慢慢转移到他身上。 他识趣地不说破,尽量避免谈到那个她忘不掉的人,“你中午想吃什么?” “我都行,”程璐说,“你看着做吧。” 她对待吃的比较宽容,不是那种特别挑食的人。严柏宇熟悉她的饮食习惯,既然她没有特殊要求,他就照着以往的经验设计午餐。 吃过午餐,吃饱喝足的程璐照旧无事可做,困意袭来,干脆顺从本能回卧室午睡。严柏宇跟随她进卧室,和她一同躺下,他喜欢拥抱她,连睡觉的时候,手也要放在她小腹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抚摸她。 程璐本来不想理他,用背部给他回应。可他好像受了刺激,不折不挠地吻她的裸背,指尖探进她的底裤,捻着挺立的阴蒂。 程璐的大脑告诉她她不想做,逐渐湿润的两腿腿缝则给出截然相反的建议。她的定力还可以,但他好像很了解她的身体,手指像有魔法,纯粹揉了几下,她就蜷缩起身体颤抖,双腿夹得紧紧的,他差点抽不出手。 接下来发生的事都在情理之中。 程璐的腿缠上他的腰,主动挺腰去蹭他。她的动作很大胆,颇有点急不可耐的味道,甚至他刚刚起身戴好套,她就缠上来主动吞入他的性器。 程璐的热情来得太突然,他差点招架不住,埋在她身体里停顿一下,才缓缓地抽动。他一直都存有跟易泓攀比的念头,他仍然记得程璐当初回他的那句话,所以不想在她面前有差劲的表现,无论何时,他都拿出最好的状态来满足她。 他的左手固定她的腿,右手修长的手指陷入贝肉,稍稍分开湿润的嫩肉,挺入的时候摁住圆圆的小核。她大腿的肌肉瞬间绷紧,偏偏她不能合拢双腿,瞬间如受惊的小鹿,身体本能地颤抖,声音逐渐变调。 从小洞里涌出的水很快浸湿他的五指,手上湿滑的触感促使他越发用力地没入。她在快感里沉沦,又害怕会被它夺去呼吸,所以她会挣扎,也会迎合他。 严柏宇决定要她高潮一次,用的力度比较重,每一次都撞到深处,再完全抽出,抵在入口处诱惑她。如此往复,程璐的兴致盎然,她主动讨要,他就进得更深,恰好充满她的身体,抵着她的敏感点撞。 程璐被他这样弄,人都迷糊了,下体饱胀而舒适。虽然他完全控制住她,但没给她带来太多压迫感,她始终适度给她快感,延迟高潮的时间。 当然,她比较敏感,临到要高潮,实在受不了,整个人都无意识地往上缩试图逃离,一双手使劲地拍他。尽管程璐没有说她不要,可她这激烈的动作让他觉得她是真的不想要,不自觉地会停下来观察她的状态。 程璐倒不是觉得这样不好,但她不想要的话,她会讲,既然她没讲,那当然要做到高潮才行。中间一下子断掉,再找回状态会比较困难。 她以前委婉地表达过几次,他都表示自己明白了,可程璐现在依然觉得他没有那么明白。她无奈地叹气,主动凑过去吻他的脸,她想可能是她给的安全感不够,他总有些束手束脚。 程璐想着,圈住他的脖子,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连,她在他耳边说:“让我在上面。” 严柏宇闻言,知道自己犯了小错误,默默地将她抱起来。这个姿势使卡在阴道内的性器胀大了点,撑得她难受。她轻哼一声,适应了一会,把握主动权,缓缓地摆动身体,享受体内传来的细密快感。 易泓回了程璐那条短信后,整天心神不宁,又碍于部队里事情多,始终没有给她准信。日子一天天翻篇,她从未问过他一句,按照她的性格,她不问基本是不关心,他不想自取其辱,想着挑个她不在的日子过去拿算了。 程璐那套公寓离她的工作单位近,工作日她会在那边住,每逢周末,她会回她父母家住。而且,易泓的假少,也只有挑周末才能出去溜达,所以,他选周日上门取遗留物品。 开程璐公寓的门时,易泓还挺忐忑,想着她要是删除了他的权限,那无异于在他心上多扎一刀,他私心不想承受那种痛楚,和她在一块,他太累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她还没消除他的权限,他顺利地进入她的公寓。 室内整洁有序,维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他四下看了看,她所说的行李箱摆在很显眼的位置,生怕他找不到似的。 他过去顺手一拎,没什么重量,跟他在她心中的重量差不多。他笑了笑,居然觉得这个比喻很有意思。 易泓最初的想法很简单,拿了东西就走,可来了后,没来由地不舍起来,很想仔细看看两人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他四处走了走,没发现什么特殊的,她很懒不假,胜在有钱,所以他不指望能发现她狼狈的蛛丝马迹。他在起居室看了一圈,绕进厨房,他原以为这里会同样干净,结果,在洗碗槽里发现了未经清洗的碗筷。 易泓瞥了一眼,居然成双成对。他暗觉不妙,警铃大作,一时也忘了自己前男友的身份,猛地想起什么,急匆匆往最后一个还没踏足的地方走去。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使贴在门上,都听不见任何声响。易泓深知这里的特点,所以他没做傻事,只愣愣站在原地,盯着金属把手发呆。 他承认他自以为是,他一直避免打听她的消息,又暗暗地期盼她不会很快进入另一段感情。可她,哪里会为一个“背叛”了她的人驻足。 他都决定断了,她更不可能会停在原地打转。 易泓觉得他该想到的,她会谈恋爱,她会和别的男人亲吻做爱,在这里的每一处缠绵。可他又天真地想她不会的,至少不会是现在,她现在应该在她自己家,不会出现在这里。或者,是她的父亲或母亲过来探望她,两人吃了顿午餐而已。 许多念头在他心上盘旋,唯一的答案就藏在门后面。 易泓好几次都想直接转身离开,然而动不了腿,他想知道,他离开她后,从没有真正接受过任何女人,而她是否也没有接受任何一个男人。 他看得久了,有点魔怔,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鼓足勇气推开门,突如其来的呻吟声和低喘挡住他前进的步伐。他不用照镜子,都猜得到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熟悉程璐的声音,熟悉她的身体,她哼一声,他就知道她到哪个程度,该不该继续干到她高潮。 因此,他不会听错,那高昂的喊叫声,是她即将攀上顶峰的征兆,而属于男人的喘息声,证明她不是在自慰。 易泓没有第一时间进去打扰他们,当然,那是因为他没有勇气亲眼目睹她和别的男人的激情时刻。他怕自己会失控,会暴怒,或是难受得不能自已。 可是,他也不想走,他似乎在这段感情里养出了自虐倾向,他强迫自己听着她和别人的性爱过程,听那个男人夸赞她的美丽。 他的心痛得像是裂成无数瓣,又像是在遭受凌迟。他原以为,程璐的种种行径已经让他遍体鳞伤了,现在他才知道,还有更厉害的等着他。 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心。 暧昧的声响渐渐小了,室内的动静趋于平缓。 他擦掉滑落的眼泪,口中充斥着咸涩的苦味,可还为二人的这段恋情维持着最后的体面。他轻轻叩响房门,说:“我在外面等你。” ——————— 差不多就虐完男主了。 Chapter52.放手 程璐乍一听到易泓的声音,误以为是错觉,直到视线扫过打开的门缝,她才反应过来一切是真的。她默默地推开严柏宇,极致的愉悦后,本就是无尽的孤寂,而易泓的到来更为这孤寂添加了一层迷雾。 她的确盼望他来,可他来的时机未免太不妥当了,尽管她的所作所为没有对不起谁,更没有违反道德法律,然而面对这种场面,不免感到尴尬。她思索片刻,进衣帽间换上一条黑色丝绒长裙,恰好遮住手臂上和胸口的痕迹,确认万无一失后,她回到卧室,见严柏宇已经穿戴整齐,她淡淡地说:“你去买菜吧。“ 程璐知道,她绝对不能让两个男人共处一室,否则很可能造成一些难以挽回的后果。先前那些事就算了,现在要是被易泓撞见她和严柏宇的好事,事情恐怕会变得很复杂。 严柏宇明白她的意思,他没必要和易泓对上,平白无故惹她不高兴。程璐最不喜欢别人跟她硬碰硬,逆着她的心意来,他讨不到什么好处。反而是忍耐谨慎的样子,更能勾起她的恻隐之心。他很识趣,跟着她到客厅,没让她为难,淡淡地瞥一眼气定神闲的易泓,以买东西为由离开,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他走后,偌大的客厅逼仄得像七八十年代的老楼房,处处都是凝固的空气。 程璐没想好要拿出什么样的状态或心情来面对易泓,所以她只是镇定地坐下,默契地保持安静。此时此刻,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两人往日相处的种种,她和他曾经还是有很多话说的,谈政治时局,谈吃喝玩乐,再不济的,说点不入流的浑话,好像很难做到不说话。可惜,后来的她们不仅不亲密,还总在争吵,现在则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她有点动容,想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缓缓地望向他,“你……” 易泓对她眼神的温度再熟悉不过,她的眼睛一看过来,他就能感觉到。只是他已经失去了和她对视的勇气,他留给她侧脸,说得淡然,“你和他在一起了。” “算,也不算,”程璐默认她和严柏宇的关系,却没说是什么关系。对她来说,并非所有的亲密关系都需要准确的定义,感情和性对她来说都是生活的调剂品,就像酒一样,如果能通过适度地接受这些而得到安慰,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不意味着她有多认真,“看你说的是哪种。” 经过那么多事情,易泓发现他对程璐的了解好像加深不少,她这么一说,他立即明白是他们开始时的那种,那种彼此自由、没有过多牵绊的关系。那是最适合她的生活方式。 易泓笑了笑,现在的他逐渐明白,程璐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回忆两人的相遇和当初的约定,她的选择一如既往。她明确地表达过能为自由放弃感情的想法,所以她已经彻底放下,开始了她的新生活。反观他自己,他太贪心,总觉得自己能够慢慢改变她,丝毫不在意她的心情。 他被她的坚韧勇敢迷倒,爱她一往无前的勇气,爱她自由翱翔的模样,还要她妥协乖巧偏安一隅,这无异于慢慢折断她的翅膀。他很难说得清,这些是出于纯粹的爱,还是占有欲居多。但他不能否认的是,他确实有过用婚姻绑住她的想法。 是他错了,她应该在她的天空发光,不该被藏进任何人的私人空间里做装饰品。 短暂的冲击过后,易泓止住了悲伤,愈发清醒。可能是她的状态太好,让他清醒地认识到,没有他,程璐也能一样地活,甚至活得更好。也可能是她那一声声的喘息打破了他的最后一丝期盼,他从痛苦的挣扎里挣脱,真正接受以前不愿承认的事实。 她不需要他,失去他,她一样好好地活着,还会是初遇时明媚坚强的她。至于他自己,他离开程璐就可以回到他的轨道上。她说得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必强凑在一起,既然不合适,早点分开才能把伤害降到最小。 易泓的思绪百转千回,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些失神。他一直不说话,程璐耐不住,眼睛总往他身上瞟,好不容易他回过神来,她没来得及掩藏探究的眼神,两人的视线便直接碰上。 程璐抿抿唇,她最近很容易想起往事。而且这么一想,她发现那些深埋脑海的记忆竟然格外鲜活,瞬间的对视都能推着她回到当初。初见,他一身军装,衬得身型挺拔,即便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眼神冷淡,依然自成一道风景。她那时全副心思都在工作上,无心欣赏。但兴许是命中注定,偶然的视线交汇,仍旧吸引了她,并将两个人越拉越近,直到密不可分。 她偏过头,突如其来的伤感包围了她。她预知了结局,临到结尾,却开始依依不舍地找寻曾试图忽略的那抹在意。 易泓看她的微动作,心知她在逃避。他从前不懂,现在渐渐地悟了,她做过退让,因此,她大概是喜欢他的。他轻声叹息,问:“你过得好吗?” 这么久了,程璐是第一次和他心平气和地谈话。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人只会在感性的情况下歇斯底里地互相伤害,一旦恢复理智,剩下的只会是平静的只言片语。 她说:“很好。” 易泓凝视她,那条黑色裙子穿在她身上无比合适,衬得她高贵典雅,像只美丽的黑天鹅。他坐直身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盒子,轻轻放在矮几上,手指轻敲两下,示意她来拿。 程璐伸手,取过首饰盒,拇指用力推开盒顶之际,圆滚滚的珍珠现出光彩。她的手指逐一摸过前几颗,最后停在中间镶嵌的水滴形珍珠上。这颗珍珠是整串项链的点睛之笔,它的分量极重,富有光泽,形状有点不规则,但整体圆润,肯定不是凡品,价格不菲。 她没问来处,取出项链观察,阳光带动珍珠的光芒流转,非常眩目,她轻声问,“为什么?” 易泓说:“为周年纪念日准备的。” 程璐很少会去挂念纪念日,经他提醒,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两下。似乎是离那段日子很近了,可她不记得具体的日期。 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她自然是不记得的。 易泓说:“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忘了吧。” 程璐闻言,茫然地望向他,她的眼神澄澈得像块透明水晶。他敛下眼眸,不愿再看,谁知他往下看,也不过是看到她轻颤的手指。他有所触动,但很快被麻木感吞没,“璐璐,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听出他话里的含义,合上首饰盒安然放在一旁,再坐到他身边。果不其然,他的手臂迅速环上她的腰,由于他的力气太大,她没来得及稳住身体,人已经到他腿上。两人像最普通的情侣那样相拥着,对视着,她索性放弃抵抗,抬手圈住他的脖子。他微微一笑,手掌压住她的后脑勺,仔细地舔她的唇,而后深深地吻她。 这温存很短暂,程璐刚刚意识到这安静的美好时刻,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切就已结束。她的食指抵住他的唇,问道:“你想说什么?” 易泓挑起她的一缕卷发,“橙花和茶叶混合的味道,像绿茶。” 程璐狐疑地看他一眼,卷起衣袖嗅了嗅,恍然大悟,她身上有严柏宇留下的味道。 他的眼眸里的墨色晕染开,眼底的情绪更加不可见,他故作轻松道,“脂粉味也重,唯一的优点可能是闻起来没有侵略性。” “所以呢?” 易泓认真地说:“所以他配不上你。” 依他以前的作风,贬完情敌,肯定要好好夸奖自己。不过,程璐觉得现在的他不会那么做了,然而,她还有点希望他会那么做,“嗯。” “我也配不上你,”他的话里夹杂着些许遗憾,却不沉重,“我喜欢跟你赌气,要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我确实不是个很好的男人。” 程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的神情不似作假,没有一丝埋怨,也没有半点失落。她的手掌覆上他的胸口,再也感受不到重逢时他急促的心跳。她见过他全心全意爱她的模样,所以她分得清他是否真的决意放下。 她说:“不,我.......” 易泓及时制止她,说:“乖,让我说完。” 程璐欲言又止,终于沉默。他说:“我们已经正式地说过两次彻底分开,事不过叁,这是最后一次。” 易泓握住她的手,习惯性地反复用指腹摩挲她的手背,“之前种种都是故意气你的。我没爱上别人,没跟别人有实质性的关系。到目前为止,我都爱着你。” 他顿了顿,压抑着痛楚,决绝地说,“但我要放下你了。” 他的叹息声一直是浅浅的,仿佛一根羽毛缓慢飘到她心里。看似不起眼的存在,犹如大西洋彼岸的一只蝴蝶,趁她不注意,刮起一场飓风。她深呼吸,试图将痛感驱逐出身体,可惜努力终究是徒劳的。 程璐眨了眨眼,觉得眼睫毛有湿润感,她原想抬手去擦,岂料他快人一步,抹去她眼尾的泪意,用情人间的低喃安慰她,“别哭。” 他几乎没见过她的眼泪,能见到她为他哭一回,也算是给他一点慰藉。 两个人的性格都太强,谁也不愿低头,闹出许多事情来。现在,这场闹剧该结束了,他希望这落幕前的戏会是温柔的,这样他以后回忆起来,不论是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或是垂垂老矣,想起她,总还能品出点甜。 程璐正极力阻止眼泪掉落,只是她最近的泪腺好像失控了,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地掉,砸在他衣领上。他摸到暖意,初初诧异,从她眼里也看到不舍后,他才明白过来。然而,明白得太晚了。 不仅是他明白得太晚,她亦然。 他挺直腰身,吻去她脸颊上的咸涩,一点点地把她记在心里。 她的眼泪在他温柔的抚慰下,于叁分钟后停止。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坦然,“璐璐,我想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爱你。” 我爱你,这的确是那天里易泓对程璐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为她戴上项链,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她家,搬离她的世界。 他可能是怕看见她发红的眼眶,可能是真的想用成年人的方式处理好这件事,所以他出了门,便不再回头,直直地走出很远,甚至忘了要开车,停在一颗梧桐树底下怔怔出。 他像一个经历过重大手术的病人,知觉麻痹,反应迟钝,站到夕阳西下,才去开车回家。 淡然地回到家中,麻药的劲过了,他枯坐在地板上,一遍遍回忆着往昔岁月,回忆末尾,插入她和别的男人的暧昧片段。 任他如何伪装出大度的样子,如何麻痹自我,这种痛始终会显现出来。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夜不能寐,翻来覆去,记忆便更加深刻。 他承认,他嫉妒到要发疯,深入骨髓的痛苦折磨着他的神智。她好像比毒瘾还难戒,无时无刻不侵袭着他的大脑。 易泓用非凡的自制力控制自己熬过夜晚,迎来白昼,而白天里又是那样茫然,魂不守舍,像行尸走肉。 最恍惚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把她推给别人,要把她抢回来。只是,他又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她的眼泪,想想便放弃了,和他在一起,她不开心,不是在生气,就是在流眼泪。不管是为她,还是为自己,他都该放下,还原彼此的生活轨迹。 他揣着这种想法,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明天,他一定不爱她了。 ————— 这有点be结局那味了,不过这文还是he啦 Chapter53.爱意 程璐其实不懂失去的滋味,所以她最开始根本想不明白,失去一个男人为什么会让她痛彻心扉。白天还好,最近在举办较重要的投资合作论坛,又赶上和别的部有点工作上的交集,掰扯了好几天,吵到声音沙哑气急败坏都没结果,她匀不出时间在意感情上的事。可一到晚上,整个人身心俱疲,就容易胡思乱想。 严柏宇把她的失态看在眼里,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果不其然,之后的几天里,程璐要不是以工作为由拒绝回公寓,要不就背着他睡,不愿跟他有过多亲密接触。她身体上的抵抗意味着她的心彻底转向,他的处心积虑终究没比过易泓那半个小时的谈话和一条华丽的珍珠项链。 他猜得到程璐的想法,她和他在一起,更多地是将就。她把他当成过渡的踏板,而他想趁机绑住她,两人的感情基础薄弱,单单靠着单薄的情分和多年交情,也无法支撑这段感情多久。可他没想到,程璐的情感变化会那样迅速,她不太讲道理,像阵握不住的风,可以停在他身旁片刻,也可以随时随地飘走。 严柏宇并不愿意和程璐分开,毋庸置疑,他爱她。程璐是他心中的白月光,他之所以回国,也是因为她。自那件事发生后,他就离家族争斗很远,早已彻底退出权力的角斗场,因而他对她确实别无所求,只图她的真心,他唯一留恋的也是那个全心全意爱他的程璐。思来想去,他决定试探她的态度是否有变化。 程璐心中有愧,她在最纠结的时候接过他抛来的橄榄枝,这才没多久,她又开始有转身走人的想法,这种行为确实不体面。而他挑了这个时候来旁敲侧击,她如果继续闭口不谈真实想法,未免太无情,于是诚实地告诉他,“咱们俩总会结束。” 严柏宇拧眉,他只想留在她身边,这明明是她力所能及的事,她却不愿给他机会,他无奈道,“我没求过长久,但至少不要是现在。” 程璐静静地凝视他,他很聪明,所有心机都摆在明面上,令她感觉不到丝毫威胁。事实上,她认可易泓对严柏宇的评价,只是如果他的心机威胁不到她,倒是无伤大雅。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本没对这段关系抱有期望,任他怎么做,她都会给他消极的答案,“无论是哪天,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她的答案令他心慌,他微眯眼眸,迎上她的审视。她的面容不复青涩,眼睛里再也不会焕发出明亮单纯的光芒。迈过叁十岁这道年龄关卡的她已经是一个成熟聪慧的女人,她的敏锐和机智,容不得她被人欺骗。 他时而觉得她既陌生又熟悉,他熟悉她的聪颖明媚,又对她偶尔的冷淡摇摆陌生。少女时期的她折腾人,最多是想些鬼点子,而现在的她想折腾人,动动嘴皮子就能戳人心窝。 严柏宇拿她没办法,她太会磨人,他绝望地闭上双眸,好一会,在沉静的氛围里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你会和他复合吗?” 程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可能我们注定会爱上一些不可能爱的人。” 严柏宇原想说是的,但他忽然意识到她的用词,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她大抵没有真正接受这个事实,扭头不语,然而她自己最知道,她说出口的禁忌字是爱。 那天,易泓走后,程璐特意走到露台上,目光追寻他的方向远远张望。她明知看不到他的身影,却还是执着地等待,任凭高处的寒气侵袭,对着高空的云海发呆。 她扪心自问,闹也闹了,赌气也赌了,到底求的是什么?难道是寻开心吗?可她明明并不开心,她埋在易泓怀里哭得两眼通红,心里万般不舍,嘴上一句话都说不出。傻子都看得出来,她难过极了。 那一刻,程璐觉得自己太滑稽。她会不自觉地将严柏宇当成易泓,喊着他的名字和别的男人做爱,独独不想跟他服个软。她会在私底下哭成泪人,表面上还要故作强硬,逼他去订婚。她也会在他面前哭,种种行为不过是为了逼他回头服软,最后闹得他心灰意冷地走了。 她所做的每件事,都让结果朝着最坏的方向走去。她自诩理智聪慧,实际上将这段感情处理得一团糟。假如她也是用这种态度和方法来对待工作,恐怕她父亲再有能力,都没法改变她留在基层无法晋升的命运。 程璐默然伫立,夕阳余晖洒落人间的时刻到来,她缓慢地往室内走,接着那些回忆和疑问思索。 她实在难受,走回卧室,又不自觉想起那场情事和易泓晦涩的声音,心中不适,便默默去了客房躺着。躺下后,他的眼眸总出现在她眼前,他眼里的爱意曾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如今却正凋零枯萎。 他是悲伤的,心平气和地同她说了好些话,话里话外都足够客气,半点不会触她的霉头。那是她以前最希望发生的事,她想要易泓温顺一些,要他别提不该提的事,老老实实地听她的每句话。 如今,他做到了,两个人之间也逐渐疏离,再回不到从前。若要程璐来选,她情愿他还是那混不吝的样子,过来招惹她,跟她说说笑笑,顺便开点无聊的黄色笑话。无论如何,总好过这礼貌的道别。 程璐想着,眼泪不自觉地淌了出现,濡湿枕头。她看不懂这段情,看不懂自己的心,而他不会继续等她懂。兴许,她懂的时候,他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程璐只要想到那画面,心就堵得慌,几乎要压到她喘不过气,太阳穴也是突突地难受。关键时刻,大脑里的一个问题突出重围:她爱易泓吗? 程璐之前一直否认另一个答案,因为她确实没碰到过。不那么相信这事。她活了叁十岁,离爱情最近的一次恋爱是初恋。她的确有为严柏宇要生要死魂牵梦萦的经历,只是那并不长久,他走后,她用其他方式充实生活,渐渐地就淡忘了相爱的感觉。那段感情留给她的是遗憾和不甘,早已和情爱无关。 不够深刻的所谓爱情,单纯是恋爱,而非真正的爱情。 若要程璐举例说说什么是爱情,她会举母亲和父亲的例子。理由是,两人即使分居很长一段时间,都能对对方念念不忘,保持忠诚,而且永远都能维持着热恋状态,从没有爱情转为亲情的情况出现。这样的深刻和久远,符合她对爱情的想法。 可是,程璐感觉她做不到,长情好像是爱情的充分必要条件,而她在感情上最没定性,哪里谈得上爱。 她一度疑惑,找了母亲做情感咨询师。 程敏听完程璐的疑惑,在那头笑得很开心,她没想到程璐对待爱这个词会那么慎重,她说:“我答应跟你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算你说的真爱。不过是感觉来了,走不开舍不掉,自然而然地就在一块。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复杂。” 程璐还是不懂,她好像天生缺失了谈爱的能力,爱在她心里的位置被摆得过高,是以她基本不对男人说爱。 “诶,傻子,”程敏觉得女儿这恋爱都白谈了,“我的意思是,不要通过言语定义去体会爱情,要用你的心去体会。你爱不爱一个人,你的心最知道。” 程璐执拗地说:“可我就是不知道。” 程敏当真服了她,很想说她是榆木脑袋,平时挺精灵的一个人,关键时候总犯傻。她问:“那你爱不爱我?” “爱,”程璐斩钉截铁地说,“你是我妈,我怎么会不爱你?” “那你是怎么知道你爱我的?” 这个问题很刁钻,程璐很难用语言去精准定义,只能举一些例子,她犹豫着,张口说道,“就比如说,你如果去世了,我会十分悲痛,撕心裂肺。从我情绪上的变化可以反推你对我很重要,然后……好像没什么逻辑,但你对我的这种影响可以说是来源于我爱你吧。” 程敏最懂女儿的孝顺,不针对她举的例子发表意见,只语气不善地答,“那不就是了?爱是抽象且不讲逻辑的概念,但也是很实际的事物,你自个好好想想,你爱不爱,心里肯定有答案。” 母亲的一番话没有立即打通程璐的任督二脉,她似懂非懂,开始搜集一些爱情电影或小说,从文字画面里寻找爱的定义,全然忘记母亲的嘱咐。 后来,还是在一个夜晚,橘黄色的灯光温柔地铺满书房的地板,她调了杯manhattan安静地坐在书房的软椅上看书,思绪不知不觉地飘回几个月前和母亲进行的一段对话,渐渐地,腰都挺直了。 她无法去定义爱,因为爱涵盖了太多方面的东西,但绝不是说,只有满足它所包含的一切内容,才配称为爱。假如为爱画一个维恩图,其实并非是要找到所有集合的并集,才能说找到了爱,也许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也能称为爱。 因为爱情,确确实实是不讲道理的,只要沾染上一点,它会自行扩散或枯萎。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出现了,她发现了端倪,那就该握住。 这对程璐来说,是一个重大发现,她兴奋赤脚踱步,越想越有道理,越深入探寻,越能发现她爱易泓的证据。她完全没意识到,她是为了发现爱他的事实,而努力思考,并非经过思考发现爱他。 也就是说,程璐确实早有答案,她不愿承认。现在她愿意承认了,一切却已画上句号。 程璐最初没想到这点,又隔了几天,她才断断续续地生出些感觉来。原先兴奋的她再度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得不像样。 比承认爱他更难的是,去实现这份爱。毕竟他确确实实不会回头了,程璐如若真心承认对他的感情,还想去实现爱,肯定要她亲自去追回他。而这件事难就难在,程璐不会追男人。 因而,程璐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接受这件事情,和严柏宇提起她爱易泓这件事时,也是多有回避,既纠结,又迫不及待地想把爱宣之于口。 ————— 璐璐会追小易,但不存在“追夫火葬场”这种剧情。她就正常地追小易,把他弄回来 Chapter54.我想追你 不出任务的情况下,易泓在部队里的生活很简单,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训练,顺带处理些大大小小的琐碎事务,将时间表填得满满的,慢慢也能减缓一些失恋的痛苦。 他这一回想得特别通透,理智上算彻底放下程璐了,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写结婚申请报告,只是情感还跟不上思想的觉悟。他只要一闲下来,坐着会想她,站着会想她,听到别人说一句“女博士”都能想到她。 易泓至今不明白,他的自制力还不错,而且早几年出的都是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自认练出了硬心肠。按理来说,他不可能在情感里这么软弱。可偏偏在程璐这边,他回回栽大跟头,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被她牵着走,完了吧,还魂牵梦萦,死活撒不开手。她大概是他命中注定的劫,让他神魂颠倒,又爱而不得。 时间一长,易泓大概懂了,她会成为他心中的一块伤疤,揭不得碰不得,他唯一能做的事唯有安静地等它自行痊愈。等待是漫长且无望的,他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忘掉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此停滞不前,因此,他决意要发挥主观能动性,走出这段感情的阴霾,对既有的婚约负责,开启新生活,可又对重新谈感情提不起兴趣,成天纠结。 调到b市后,他轻松不少,任务不像以前那样多且难,偶尔还能回家过个周末。休假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没事干,碰到程璐以前好歹还有点烧钱的爱好,虽然为了那些爱好,他没少被家里数落,不过都算有事干。碰到程璐以后,他一休假不是火急火燎地往她床上躺,就是给她做家务烧饭顺带着增进厨艺,俨然是家庭主夫的做派。 但他和程璐如今结束了,家里也有保姆,很多事都轮不到他做,他休假就闲得发慌。 杨念芸知道儿子正空虚着,怕他回去找程璐,也怕他又去玩什么乱七八糟的赛车跑酷,时不时撵他去和未婚妻交流感情。易泓要敢说他不去,母亲能念叨到他耳朵起茧子。于是,他直接放弃挣扎,毕竟继续挣扎也没意义,不如躺平接受安排。 廖雪近期在b市有演出,他提前跟她打过招呼,约她一起吃晚饭。他第一次这么主动,廖雪很惊讶,而后欣然接受他的邀约。她对易泓暂时没有产生爱情的苗头,可他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她愿意跟他培养感情。 当天,易泓早早出门。临出门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记得买花和礼物,恨不得亲自出马,手把手教他谈恋爱。道理他都懂,该有的礼貌不会少,区别只在于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反正,肯定不会像对待程璐那样上心。以往他给程璐买花,总是特意通过特殊渠道购入空运来的新鲜玫瑰,随便送出去的一条项链,全是精挑细选,没有半点含糊。 现在肯定做不到这么细致了。 易泓出门早,但他的目的不是提前去跟廖雪联络感情,而是去b市着名的奢侈品品牌集中地挑选礼物。b市富人多,购物中心无时无刻不是人挤人,他看这架势,人还没动,就已经累了。实在懒得往上走,随便在二楼挑个顺眼且人少的牌子进去挑选。 一位男销售热情地迎上来,询问他的购物需求,他沉思片刻,答:“贵的。” 这儿的商品既然被称为奢侈品,那就是普遍都挺贵。男销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点疑惑,又不好直说,问道:“请问,具体什么价位呢?” 他略略思索,目光一转,盯上主展示柜上的一只棕色包包。他想,遇事不决就选最热门的,至少挑不出什么大错。于是,他爽快抬手一指,“就它吧。” 程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一直在琢磨接下去的事。要她低头去追易泓,有点难,要她干脆放弃,同样有点难。简而言之,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程璐的烦恼无处倾吐,乔疏雨就遭殃了,她天天被程璐追着问情感问题。 两人的对话永远都是一个劝,一个反驳,一个反驳,一个劝。后来乔疏雨实在受不了程璐,对程璐说:“你要是有这么多理由,你放他结婚去吧。” 程璐肯定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她发现自己对易泓的心思挺深的,虽然不至于爱得死去活来,但肯定不乐意随便放他去上别人的床。她可没忘记前几天她的心情有多差劲,那都是拜他订婚和假装有别人所赐。总而言之,她以前是没想清楚,现在想清楚了,而她一旦想要某样东西,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要得到。 她为难地揉揉太阳穴,说:“不行,他跟别人睡了可怎么办?” 乔疏雨原来想笑她,不过她这话说到乔疏雨的点上了,她顿时产生兴趣,笑着说:“他现在还没跟别人睡?” 程璐相信易泓的话,他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他,而且他的确不是那种容易移情别恋的人,责任感又重,和廖雪正式结婚前,应该不会和她发生关系。她笃定地点头,“没。” “哈,”乔疏雨哈哈大笑,“你上哪找的纯情小伙?” 程璐双手抱臂,无奈道,“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又不是处男,哪纯情了?” “欸,”乔疏雨笑够了,开始出些馊主意,“我看他挺喜欢你的,这太好哄了。凭你的才华和颜值,一勾手,他肯定跪了。” 曾经是这样,现在未必。程璐郁闷地看她一眼,“要有这么容易,我找你做什么?” 程璐面临的难题是她不可能摆出极低的姿态,她想用最低的成本换取最好的结果,即跟易泓复合。可她一个叁十年来都在被别人追的人,哪有这种经验,根本把不住度。 乔疏雨一听,也犯难了,她这才想起程璐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事,最难搞的是,程璐还在碗的见证下把锅里的吃了。她仔仔细细地想上许久,给程璐出了个好主意,“算了,你先别管他,晾他几天。你可以先曲线救国,说服他未婚妻退婚。这种联姻没有感情基础,最好办了。我认识廖雪,她是个不错的人,你跟她谈一谈,兴许有转机。” 程璐和乔疏雨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暗地里一琢磨,立即拍板定案,决定就照乔疏雨的方法做。关于这个决定,她有两点考虑:第一,这门婚事横在那里,迟早会是个阻碍,她先去掉这阻碍,届时跟易泓怎么耗都行;第二,廖雪不解除婚约,她直接横插一脚,传出去有损她的政治形象。 和乔疏雨分别后,程璐立即订了廖雪演出的贵宾席。她之所以不直接约人出来,有她的道理。她深知晓之以理不如动之以情的道理,而且冷冰冰地单刀直入不利于谈判。与其把场面弄得尴尬,不如用点怀柔政策,先展现出她的诚意,和人聊聊天,再谈正事。 程璐的算盘打得很响。临去之前,特意顺走母亲新购入的耳环,又停在音乐厅附近的一条小巷边上,寻找评分极高的隐藏花店。该花店据说是一位着名花艺师开的,她特意提前看过作品集,至少以她的审美来看是相当不错的,拿来送人不会显得没诚意。 她在巷尾找到花店,拉门的阵风推开店前的风铃,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只见玻璃门上挂着的可爱小挂牌都一晃一晃的,而那串紫色风铃不安分地弹跳。许是里面装了香料,她停顿的几秒钟里,若有若无地方向拂过鼻间,心旷神怡。 这里处处都是小心机,可见花店主人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程璐进入花店,熟悉的旋律跃入耳中,是《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鬼使神差地,她低头观察自己的发丝,阳光映照下,它显出浅浅的亚麻色,还挺应景。她不由得微微一笑,再继续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温馨,花草分类别样地归纳在白色展示架上,还有几束已经装饰完毕的花束安静地躺在正前方的恒温展示玻璃柜中。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端详片刻,那束鲜亮的向日葵十分夺目,橙黄色的花瓣展现着热烈的生命力,衬得周围的情人草和尤加利叶毫无存在感。 程璐刚想叫店员拿这束花,忽然发现,她进来后还没见到任何人的影子。这间店不是自助花店,今天应该有店员在在。她回首,四下看看,正要出声喊人,蓦地,两道人声融入安静的环境中,打乱她的呼吸。 她没听清交谈的内容,定定站在那,仿佛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良久,等两道声音的主人和她出现在同一空间中时,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想,我需要这束花。” 程璐的指尖对准了橱窗中的向日葵。 店员似有点诧异,她说:“抱歉,女士,这束花已经被这位先生订了。” 这里的向日葵不是特别名贵的品种,一般而言,花店的存货应该不少。她眨眨眼,笑问:“难道没有第二束了吗?” “今天的向日葵已经售罄。”店员说着,瞥身旁的英俊男人,“这是最后一束。” 程璐并不是非这束花不可,她是非这个人不可,“哦,那我们协商一下好了。” 她说完,抬眼望向易泓,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也许你会愿意让给我。” 易泓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她,她出现得猝不及防,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克制转身离开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和春风得意的她对视,感情很复杂。那天把话说开后,他以为他的心思已经断绝了,对她无怨无恨。可惜,他逃不过爱而生恨的魔咒,对她的情没完全放下,所以还是有怨气的。当然,他能控制住他自己,而且这也不是他眼下关心的。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程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的转变实在太大,当天她还冷若冰霜的,后来虽然哭成泪人了,但持续的时间不长,他离开时,她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样子。现在可好,她一改常态,不仅笑眯眯的,话里话外还挺和善。 他一时之间摸不清她的心思,平复心情后,说:“订来送人的,你另外找一束吧。” “我就看它顺眼,”程璐今天不弄到这束花是不行了,她上前两步,刚好立在他面前,再侧过头对店员微笑,“我们自己交流就好,付款的时候叫你。” 她是大美女,店员虽然是女性,也难逃被她的笑容所迷惑的命运,脸一红,应了声,贴心地准备零食茶水给二人。 店内的空间足够大,因为消费水平很高,一束花少则上千,多则上万,所以客人稀少,刚好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易泓跟她掰扯一会儿,她还是很执着,他就明白她是冲自己来的了,“那你想怎么样?” 程璐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两人原本一同坐着,她现在可能看得起劲,腾地一下站起来,继而俯身和他对视。两人的距离很近,她的鼻尖几乎能碰到他的鼻梁,而她还嫌不够似的,佯装身体不稳,按着他的肩膀撑住身体。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毫无杂志,可她这个人,诡计多端,狡黠圆滑,谁也猜不到她会出什么招。 易泓不允许自己再次犯贱,他任她碰,纹丝不动。程璐也不恼,她笑了笑,唇上的红留在他衣领上,手指摩挲他的下巴,“我想追你,从不从?” ———— 首-发:po18.space「po18space」 Chapter55.随你 易泓沉默着,将她搭上来的手拿开。他对她还有感情不假,但他不愿意重蹈覆辙,与其再次被她磋磨,不如当断则断。他的力气比她大得多,轻而易举地和她拉开距离,悄然站到旁边,轻轻叹息,“我以为那天已经说清了。” 他说得很清楚,可程璐什么都没说。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现在好不容易思考出来了,容不得半点磨蹭,立即行动起来。她莞尔,“你说了,我又没说。” 易泓感到头疼,他不太理解她突如其来的改变是为什么。他看着她,表情没有半点松动,口吻略显冰冷,“璐璐,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 他对程璐的感情很复杂,旧日的温情还没完全消散,不过,此时的他不会再因为爱而忽略对她毫不留情的背弃和不存有半点真心的玩弄的厌烦。他想,程璐的成长环境优越,她认为她稍稍低头别人就该接受,这情有可原。可他有他的骄傲,先沦陷的他已经尝过一败涂地的滋味,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她纠缠不清。 程璐并不在意,她的眸子明亮,唇角微微上扬,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把他深沉的爱意说透,“你还爱我。” 易泓佩服她的自信,他知道她总有征服一切事物的信心,她可以攀越座座高山,但那高山不会是他,“你来这,就为了说这个?” 程璐听完他的话,眸光一凝,胸口没来由地发闷。她不愿意泄露丝毫脆弱的情绪,淡然地挤出一抹笑,静静打量他。很多天不见,他身上好像发生了些变化,皮肤呈现出偏黑的麦色,身材也比之前精壮,显然是回部队后经常训练的成果。程璐盯着看了会,大概能在脑中描绘出那件单薄的黑衬衫下隐藏的肌肉线条,竟然有点想入非非。 她咬咬下唇,暗暗地骂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后,再费劲地安定下来,“当然不是,我来买花的。” 程璐的眼神赤裸裸展露着欲望,她表露情感的时间很短,而易泓太过熟悉她,轻易地看穿她的想法。他倒是不意外,她对他的喜欢确实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性,以往两人在细枝末节上闹点矛盾,他只要在床上做到她爽,保准能和好如初。 他以前是很自信的,也喜欢她的这点,毕竟他对他的性能力很有自信,要弄到她舒舒服服地翻肚皮并不难。但现在想想,易泓觉得他天真了。他回忆起这件事,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那天她的呻吟声。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能给她欢愉,两人的关系建立在这种基础上,就像是人踩着独木舟,要冒巨大的风险。现在他栽了,该怨谁呢? 易泓谁都不想怨。然而,她毫不掩饰的目光搅动了他的心湖,他现在不仅想怨她的胡搅蛮缠,还怨他自己的不坚定。他居然会很想质问她,既然姓严的能让她那么舒服,她再来找他有意思吗?当然,他不会这么做,那样太没风度。而且他已经说过要放手,要好好地跟过去道别,现在面对她肯定不能说不合时宜的话,免得给她钻空子的机会。 易泓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说:“行,你买吧。” “所以花要让给我吗?”她说得很自然,眼睛眨了眨,戏谑地说,“还是你的花要送给什么重要的人?” 易泓和她对视,那双眸子明亮有神。他微眯眼眸,留意到里面潜藏着诡谲复杂的深海,斟酌片刻,直白地回答,“送给未婚妻。” 程璐点点头,笑意不声不响地收敛起来,抿着的唇线有向下的迹象,“那还是给我吧,反正很快不是了。” 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种话,易泓敏锐地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尽管他相信她不是那种卑鄙的人,可程璐这个人有时候很难琢磨,他不想廖雪卷进两人的纠纷中,隐晦地说:“我们之间的事跟别人没有关系。” “别人?”程璐的手很凉,如藤蔓般攀上他的手臂,“你还把她当做别人。” 易泓感受到凉意,仿佛有一条灵敏的蛇正紧紧缠绕着他。他的语气稍稍严肃了点,“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程璐的指尖在他手臂上划圈圈,似乎很惬意,说出的话却没有那么客气,“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她的表现明晃晃地宣告着她吃醋了的事实,易泓垂眸看她,她轻轻咬唇,貌似真的不太高兴。他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眼里似无情又似有情,别扭得可爱。兴许她是真情流露,不过易泓不敢随便相信她,不禁怀疑起她的动机。 程璐猜他应该没那么快吃这一套,幸好她有的是耐心,慢吞吞地改口,说:“算了,我也是送廖雪的,你想送就给你送吧,都是一样的。否则,弄得跟我仗势欺人一样。” 她可真会撇清关系,就为一束花,逼得易泓跟她纠缠十来分钟,到头来她轻飘飘的一句“也是要送给廖雪的”就想打发他了。易泓打算硬生生地忍,偏偏好像不太能忍得下去,当机立断,反手拽住她的胳膊,“你存心的?” “我存什么心?”程璐的视线到处飘,很快指指另一束花,然后睨一眼他的手,死死忍住笑意,稳住语调,“我送那个。哦,还是说你替我一起送了。” 程璐自说自话的能力很强,而且善于拿捏人心,说话颠叁倒四好像不太正经,还句句都能说到点上,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易泓不能把她怎么样,只能赶紧离开。他找来店员,请对方包好花。这个空档里,易泓没有留意身后的程璐,等他转身,程璐已然不见了。他注视她站过的地方,发愣一下,等店员将花递到他手上,他如梦初醒,带着沉沉的心离开花店。 他想着来无影去无踪的程璐,怎么想怎么不对。果不其然,他还没走出花店所在的巷子,一条横空跨出的长腿挡住了他的去路。 易泓看看她笔直的腿,复又看看她,“你很闲?” “再忙都不能忘记陶冶情操,”程璐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易泓自诩耐心好。此时还是败下阵来。她跟个没事人一样,任他怎么说,她都不乐意听,执拗地要按照她的想法走。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他承认了他的错误,放手还给她自由,她如今又来做这些事,到底想做什么。他皱眉,说:“我没说要跟你一块去。” “我现在邀请你,”程璐心里憋着一股劲,刚刚表现的醋意半真半假,既是她勾引他的招数,更是她的真实感受。她不喜欢他那么在意别人,她不懂的时候也就作罢,可她现在懂了,那他一定会是属于她的,他的心里不能有别人,“票你自己买好了,刚好。” 易泓不想跟她继续装傻充愣,说出真实想法,“我已经有未婚妻,我会跟她结婚,而你也有你的新生活,像我那天说的那样……你回去吧,” 程璐闻言,沉默半晌,忽然与他视线交汇,嗓子里发出轻轻的声音,“我跟他已经结束。” “我们同样结束了,”易泓误以为她的沉默是为与严柏宇分手而低落的证据,他刻意掩饰着缓慢涌上来愠怒,语气愈发淡漠,“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此话一出,程璐的脸色变了,刚刚的百般忍耐已经是她的极限,他却把她的真心说成是任性。她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认真的。” 易泓不太相信她,或者是不敢信她,他的爱情还在,幻想破灭了。她主动出击,他就步步后退,怎么都不肯接她的招,“我一样是认真的。” 程璐仰起头,以前他跟她说话,总是会不自觉地低头,现在好像戒了这个习惯。或者,是不是跟别的女人培养出新习惯也不可知。她思及此,冷然一笑,“你敢说你对这桩婚事是认真的?” “曾经不是,”易泓说,“现在是。” 程璐挪动脚步逼近他,眼神逐渐变得犀利,他不肯低头,她就勉为其难踮起脚尖,凑在他耳旁说:“同为女人,这又是联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对廖雪怎么样。但廖家如果十月站不好队,可能会有点危险。” 她这不是暗示,完全是明示。军队看似独立于政界之外还有操纵政界的能力,而实际上,这套规则不适用于所有国家,眼下的情况,两边的人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属于相互制衡的状态。所以政治上站队错误同样是致命的错误,轻则像严家那样伤筋动骨,重的话可能什么都不剩下。 易泓笑笑,看来程璐对换届的事胸有成竹。她的意思是,无论站得对或错,惹她不爽,她肯定会下手。另外,他家有自保能力,暂无明确表态,她这么说,大概也是提醒他谈起利益关系,他更应该转向她,“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父亲为什么能顺利和你母亲在一起?” 程璐对这些事很清楚,无非是她爷爷快退休了,家里的小辈没完完全全站稳脚跟,就想低调点做人,索性不整什么强强联合,任她爹折腾情情爱爱的事,算是种表态。谈到正事,她认真了点,说:“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置身事外。” 他淡淡地瞥她,“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程璐冷哼,他这话有一语双关的嫌疑,很难不让她认为是在讽刺她,“鹿死谁手不好说,可你嘛,一定会栽在我手上。” 易泓了解她的性格,她狠话说得多,却不乖戾。她不是那种纨绔子弟,性格差一点,品格还算不错,很多话都是说说而已,她不会去动无辜的人,“随你。” 程璐漫不经心地扯他的衬衫纽扣,还顺手摸了把他的胸膛,觉着他的胸肌好像更壮硕了些,又忍不住多摸两把。易泓实在受不了她,拉开她的手,她无所谓,重新露出笑脸,“随我?行吧,你等着。” Chapter56.交换 廖雪每回见到程璐,都要感慨她的美貌。程璐的容貌属于女人见了也会喜欢的类型,英气美艳,像一朵盛放的红玫瑰,无时无刻不吸引着别人的眼球。她的美是外放的美,犹如炽热的篝火,散出的火星都带着足以烫伤人的温度。 她和程璐握手,对方很擅长扮演平易近人的角色,叁言两语就能跟她拉近距离。但廖雪不敢掉以轻心,她记得程璐的前男友是自己的未婚夫,两人分分合合多次,感情其实很不错,假如程璐还对易泓有想法,依她的风评,做点出格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廖雪这回小心过头了,程璐对她没有敌意,她像个专程来拜访的老友,像个对音乐颇有研究的爱好者,唯独不像她的情敌。廖雪观察了一会,还挺纳闷的,本以为程璐在演奏会开始前过来看她是别有所图,结果人家光明磊落地跟你谈笑风生,这搁谁身上谁不迷糊。但是,她很快也就不迷糊了,因为她看见了不疾不徐朝她们走来的易泓。 易泓今天的穿着偏商务休闲风,黑衬衫配休闲西裤,衬衫的纽扣没完全扣上,露出些许麦色的肌肤,显得很随性。他身材好,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像模像样。廖雪草草扫了两眼,眸光一闪,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个人影。 程璐倒没怎么看他,见他自觉地站到廖雪身旁,她的表情面具照样无懈可击,维持礼貌大方的形象,只是说出来的话和外表不太像,表面温吞,话中带刺,“原来他也来了。早知道他来,我就不应该来。” 易泓静静看着她演戏,她刚才轻薄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一扭头又戏瘾发作,开始演些不符合她平时人设的角色。他懒得和程璐在这玩,跟廖雪说了两句话,将花和礼物送给她,打算先行离开。那束金黄色的向日葵蓬勃朝气,本来很讨程璐的喜欢,但到了廖雪手上,她又没那么喜欢了,眼里透出丝丝凉意。 廖雪很忙,没法耗在这太长时间,而且她实在不想搅和这两个人的感情纠纷,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个未婚夫留给他前女友更妥当。 她走后,剩下程璐和易泓两个人在休息室中共享着漫长的沉默。程璐不太高兴,廖雪刚走,她的表情就唰地一下变得冷冰冰的,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换成以前,他能很快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肯定会贴上来又哄又亲的,可现在的他好像没有感觉,甚至没有半点跟她说话的意愿。 程璐觉得自己真是来犯贱的,她真没受过这种委屈,心里酸了吧唧的,还要应忍着不发作。可是来都来了,不能一走了之,她必须一口气撑到底,“以前没见你这么会挑礼物。” 易泓一声不吭地听她钻牛角尖阴阳怪气,刚刚跟她说的话够多了,他也摸清她这方面的本事,她要是想气人,真能把人膈应到浑身不舒服。他应付不了还躲不了嘛,反正离她远远的就行,所以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作势要离开休息室。 程璐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得逞。她冷哼一声,“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你非得躲着我?” 说起这个她就生气,明明是同时到的音乐厅,他非要跟她分开走,美其名曰避嫌。 易泓知道她在拈酸吃醋,其实有点高兴,然而以前求之不得的事突然这么发生了,他也挺不是滋味的,早知她是这种得不到就骚动的人,他当初那么捧着她干嘛。再转念一想,可能严柏宇是拿捏到了她的心理,才能顺利地抢走她。 他百感交集,说:“你是。” 程璐一直认为她为人处事很和善,没想到在他这里得到这种评价,心想男人果然很绝情,在一起的时候卿卿我我,现在分开没多久都开始说她凶悍了。她越想越生气,长腿一迈,反锁休息室的门,人堵在门边,微抬起下巴看他,“想走吗?” 易泓是想走,而且他真想走的话,挪开她并不难,但程璐永远都有些上不了台面又很奏效的招数等着他,他不得不谨慎起来,“你又想做什么?” “我不让你走,”程璐不悦极了,他对廖雪呵护备至,却完全把她当成外人晾在旁边,也不想想跟他朝夕相处过那么多日子的人是谁,“除非你让我高兴,否则你走不了了。” 易泓无奈地看着她,不明白她闹脾气的点在哪里。他仔细想想,他已经见识过程璐胡搅蛮缠的功力,她这样做,兴许是想像蟒蛇杀人一样缓慢地缠到他窒息,总之和她待得越久,对他越不利。于是,他不接程璐的话,“你不让的话,我动手了。” 程璐不太懂动手的意思,不过这肯定不是动粗的意思,她就镇静地靠着门,坚决不让。易泓真是会被她气笑,她这个人固执起来令人害怕,这回应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他叹息一声,伸手去够她的胳膊,他有控制力道,但劲用到了点上,轻而易举地拉开她。程璐愣住几秒钟,而后顺竿子往上爬,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喊疼。 易泓就知道她会来这一出,偏偏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而且两人单独处于密闭空间里,没有什么会被旁人看见的顾虑,他没有理由叫她松手。他僵硬地低头,看她头顶的发旋,她似乎染了头发,发丝在灯光下化出浅浅的亚麻灰色。易泓下意识想抬手去碰,手伸到一半,遏制了碰触的欲望,猜想着她的表情,不自然地问:“你抱够了吗?” “没,”程璐正偷着乐,一听见他的声音,连忙收敛笑意,“而且,我没主动抱你。” 她这张嘴能颠倒黑白,易泓顾不上跟她斗嘴,一点点地拉开她的身体,牢牢摁住她的双手,不再让她有机可乘,她无辜地眨眼睛,却听他郑重地说:“第一,我们已经结束了,这样不合适……” 程璐打断了他,接着说下去,“第二,这是补偿,你弄疼我了;第叁,你是我的。” 她的绝情很直接,她的感情更直接,易泓对她单刀直入的作风无所适从,他凝视她许久,语气毫无波澜,“松手。” 音乐会结束时,已经接近晚上八点,易泓提前给廖雪发过消息约她共进晚餐,她也同意了,那时约的碰面地点在地下停车场。不过,廖雪换衣服时想到下午忽然出现的程璐,不禁觉得这约会充满了不确定性。 她心里没底,搭乘电梯下到地下,一眼发现易泓的车,多少有点惊讶。她过去敲敲车窗,等了一分钟,车门缓缓打开。 廖雪坐进去,瞄到后面堆的精致礼盒,不好意思没出声问,但他留意到了她的关注点,说:“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他的礼数很周到,廖雪心中一暖,笑了笑,“谢谢。” 至于礼物具体是什么,廖雪暂时没有去深究,他能送出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丢份儿的东西,就算不出彩,肯定不会让她心情变差。她想着,回头去多看一眼,成功找到logo,大概也有了猜想,“程璐走了?” “嗯。” 易泓不太想提程璐,那两个小时的纠缠足以消耗他大半力气,每回想到她,一颗心都不上不下的,心里很难受。而他再顺便回想下刻意伪装的冷漠,和她临走前受伤的眼神,越发不舒服起来。他甚至会想,假如她真的收心了,他也不执着于结婚,两人重新在一块也挺好。 可惜,这种念头会被一些不堪入目的回忆阻挡。 他淡淡地补充一句,“以后别提她。” “我想,她今天要找的人是我,”廖雪看得出来,程璐有意和她交好,“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易泓不语,廖雪跟程璐肯定没有正事要谈,那只能是私事。 廖雪没等到他的答案,就自己填补上,“也许她会开出诱人的条件。” 易泓无所谓退不退婚,他和廖雪并没有感情,无非是各取所需,他不介意结束这段关系,只是结束了也不会跟程璐重新开始,“你可以选择。” 廖雪直截了当地说,“我选择谁不好说,但我觉得你最后会选择程璐。” 易泓恍惚片刻,说:“不会。” 廖雪浅笑着,他想不通的话对她是有好处的。她已经彻底厌倦了自己的家庭,一直处心积虑想为自己寻一个安稳的去处,而易家显然会是一个好选择。她自然会把握住送到她眼前的机会,可有时候想想,她明明对得起任何人,更对得起家里人,却挺不安的。 廖雪不知道易泓的话有多高的可信度,不过她的预感很正确,程璐那天的目标确实是她。可能是程璐刚巧跟易泓碰上给耽搁了,没跟她说上正事,所以隔了没几天,程璐没再拐弯抹角,直接约她。廖雪不想得罪她,而且伸手不打笑脸人,欣然答应了。 两人约在一处茶楼见面。雅致的包间里,茶艺师呈上两杯清澈透亮的茶汤,程璐不动,先请廖雪品茶。廖雪端起茶杯,还没入口,凭着类兰花的香味和嫩绿的汤色,猜出是太平猴魁,而且是极品。她轻抿一口,对程璐说:“这样的好茶拿来招待我,会不会太可惜了?” 程璐说:“好茶坏茶,都是用来喝的。” 她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 廖雪对她挺有好感,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跟我谈的事,和他有关吧。” “你很聪明,”程璐点头,“我们做个交易吧。” 廖雪看她胸有成竹,虽然已经提前想好选择,依旧对她的条件产生了兴趣,可能程璐确实有这种魔力,气场就能说服别人相信她,“什么?” “我可以解决你的麻烦。” 廖雪的笑容很标准,俨然是一位体面的淑女,“具体指?” 程璐看向廖雪,她的表现很完美,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唯独缺了点烟火气,好像任何事都打动不了她。 那天,程璐没有在音乐会结束后去找廖雪,倒不完全是因为易泓,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她推翻了之前的想法。她先前一直在想要用什么打动廖雪,本来是毫无头绪,准备先探探虚实,看廖雪足够的金钱财富或其他东西有没有兴趣,可那天下午,乔疏雨及时地给她带来一个新消息,叫她先不必找人,还说她发现了一件廖雪一定会感兴趣的事。 而乔疏雨说的也没错,那件事,廖雪一定会感兴趣。 “你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廖雪没明白她的意思,重复道,“他?” 程璐特意留白,“听说,他为你自杀过。” 廖雪一怔,程璐这么说,所讲的无非是感情问题。而她早已下定决心不谈感情,勉强一笑,“你说的是谁?” “这个人可能还没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你这么想结婚,单纯是因为家人逼你相亲吗?”据程璐所知,廖雪相亲了很久,不光是家人给她找,她自己也挺积极的,“你想要幸福,还是想要逃离?” 话音落下,廖雪失神,“哐当”一声,热茶洒了一桌。 程璐继续说着,“我能换给你的是自由,你可以选择用一个男人跟我交换有物质保证的自由生活,也可以选择用不确定的婚姻交换所谓的自由生活。” 她顿了顿,莞尔一笑,“我从不失手。” Chapter57.勾引 廖雪失神许久,由程璐的话语联想到往事。仔细想想,初恋已经很遥远了,她对那个记忆中的模糊影子可能还有怀念和遗憾,但和他在一起的冲动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淀下去。 她的初恋发生在大学校园里,那时她还很年轻,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谈恋爱只着重于感觉,即使两人的背景天壤之别,一个从小养尊处优,一个家境贫困,彼此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依然奋不顾身。 她享受着大学爱情美好滋味的时候,未曾想过这甜蜜恋情被家人发现的后果,她甚至觉得父母即使不同意,也不会过分苛求。然而结果出乎她的意料,父母不仅十分反对这段关系,还逼迫她立刻分手。 廖雪其实没想过要跟他长久地走下去,她能感觉到两人的差距不仅体现在经济上,还体现在观念上。他很喜欢她,越喜欢就越自卑,她要不断地降低生活品质迎合他的自尊心。久而久之,她感到烦躁疲累,热情已经开始冷却,她的心却还对他有感觉,所以始终没提分手。假如事情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她大概会在激情消散后提出分手,不会对这段感情念念不忘。 偏偏家里对这件事的忍耐程度很低,父母对廖雪说了很多重话。廖雪年轻气盛,别人越不让干什么,她越要干什么,父母的反对反而坚定了她和对方在一起的决心,甚至离开家长期住在学校里。这番举动激怒了父亲,父亲毅然断掉她的经济来源。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廖雪那时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但她还年轻,脊梁骨能挺得很直,完全没想过要低头,她认为她的抗争是极有意义的。她父母看她一幅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不再继续说服她,先将矛头指向那个男生,用非常强硬的手段将两人分开,后来,又轮到她了。哥哥不再私下接济她,她成为一艘被放逐大西洋的小船,毫无自立能力,只能等着暴风雨来临,随它掀起的巨浪沉沦。 廖雪从小到大都活在蜜罐里,她是被娇养大的女孩,与外边的风浪隔绝,对自家的权势自然没有直观的认识,更不会有什么风险意识。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即使她家在人才济济的b市里看似平平无奇,也有完全拿捏一个普通人的力量。并且,她根本没办法舍弃富足的生活。 自那以后,廖雪学会了顺从,因为一旦失去家庭的支持,她的生活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初初觉得悲哀,可时间终究会改变一切,她慢慢说服了自己,总是很庆幸自己的出身,又想着其实服从家人也没什么,至少她能得到安稳富裕的生活,玩她喜欢的音乐,这就足够了。 然而,现在程璐告诉她,她可以得到自由。廖雪很想问问,所谓的自由是什么,然而,她害怕去看程璐那双明亮坚定的眼睛,所以她问不出口。 久久没等到回音,程璐也不着急,微微一笑,“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你考虑考虑。” 廖雪望着小巧的茶杯,手指不经意地抬起落下,揭示了她的摇摆不定。 程璐家本来就不一般,程璐父亲已经是很接近中心的高层人物,恐怕十月之后会更进一步,假如继续这么稳扎稳打地走下去,不管程璐的未来是不是无可限量,至少这十年内,和程璐交好对她都百利而无一害。 此外,易泓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坚定,他对程璐是硬撑出来的抗拒。廖雪看得很透,他结婚的欲望并不高,平时对她照旧客客气气的,私底下没做出过逾越的举动。程璐要是不回头,他还能安分,现在程璐回头了,恐怕婚约生变的几率很大。当然,解除婚约嘛,他也会按照约定给她不小的补偿,但如果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她为何不提前争取更大的利益? 廖雪不能立即给她答复,她需要静下心来思考,说:“给我点时间。” 程璐颔首,她之前之所以那么急切,是因为感觉他铁了心要开始新生活。结果,易泓那家伙好像在玩她一样,婚是订了,报告还压着不交。不仅如此,经过她的观察,易泓和廖雪的相处更像普通朋友,完全不来电。不管他是不是有意钓她,种种痕迹都能侧面证明他没有那么想结这个婚。 既然如此,程璐就有更多时间来玩这场你追我赶的捕猎游戏。 游戏,这个词总能让程璐瞬间振奋起来。她喜欢有挑战性的游戏,喜欢征服不愿屈从于她的男人,越反抗,她越愉悦,越得不到,她越向往。 这令她回想起第一次前往南非狩猎的经历。深秋时节,南非的太阳依旧毒辣,阳光炙烤着她的肌肤,而隐秘在林叶中的她过于兴奋,以至于忽略了热辣辣的肤感和顺着额头往下滴落的汗珠。她的血液在沸腾,端枪的手却很稳,即便是第一次,也很快捕获了一只奄奄一息的黑斑羚。而她不满足于此,一旦得到过一点,她的欲望开始无穷无尽地增长,年轻的她不知节制,渴求更刺激玩法,更凶残新鲜的猎物。先是温顺的食草动物和中小型猎物,再层层加码,加到雄狮。 幸好当时是叁叔陪她一块去玩,及时拦住她,没让她涉险。那次之后,叁叔隐晦地跟她父亲说,她的个性太分明。 的确,程璐的性格两极分化。她一边会怜悯死去的小猫小狗,甚至哭上几天几夜,一边又对濒死的猎物毫无半点怜悯之心,只追求将它们踩在脚下的快感。人都有正反面,一般人的正反面之间会有灰色的过渡地带,而她的正反面泾渭分明,可以像肆意生长的荆棘,可以像最美好的阳光。 这是她的本性,也和家庭教育有关。她的家庭给她非常接地气的教育,她会坐公共交通工具上下学,她会因为嘴馋去买路边摊吃,他们教她文明、公正、善良等等美好的世俗概念,令她跳脱出优越的家境看世界,令她能安静待着钻研学术。同时,又因为她是女孩,担心她会被世俗的陷阱伤害,有意放逐她的野性。 无论如何,她的南非之行结束后,父亲可能觉得她确实需要控制她自己,就教她克制。她很聪明,像以往学会每一门文化课一样,把这门深奥的课程学得极其出色。在生活事业上,她是彬彬有礼温和沉稳的正常人,只偶尔会在感情中展现出任性的一面,但也只是一点点。 这一回,算是个契机,使得她的本性露出马脚。 前两天,乔疏雨问她的追男人进展时,发现她被拒绝后不仅没有多失落,目光中反而透露出丝丝狂热,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是爱他,还是因为他想离开你,所以要占有他?” 其实都有,都可以是原因。程璐如今想得最明白的一件事便是,如母亲所说,不要管真爱到底是什么,她的心向往的,就可以是爱,就可以去争取。 程璐想着,心情格外愉悦,饮尽最后一口茶,趁着茶香还没散,对廖雪说:“等你有了决定,随时联系我。” 廖雪这才抬头看她,不禁怔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程璐的表情里隐藏着势在必得的自信感,犹如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迫不及待地要摘下她的旗帜。廖雪握紧的双手缓缓松开,点点头,“你不会等太久。” 谈话结束,程璐没和廖雪一起离开,两个人注定成不了亲密好友,不必浪费时间去客套。程璐是这么想的,廖雪同样是这么想的,于是,对茶艺不太感兴趣的廖雪先行离开,留程璐细致地品尝新上的大红袍。 程璐母亲的祖籍在茶文化盛行的f省,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很懂茶。她品完茶,修长的手指抚动空的茶杯,跟秉持着职业道德始终一言不发的茶艺师聊起名茶的工艺。一直聊到她解闷了,才慢悠悠地起身。临离开雅间,程璐随意地瞥了眼消费记录,一会子功夫,六位数的金额就哗啦啦流出去,这要是被她母亲知道,肯定要说她奢靡。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这茶楼一直很受b市权贵富商欢迎,目的不一,或是附庸风雅,或是真的喜欢茶。反正需求很大,而且这些人大多有象征身份的需求,价格自然水涨船高。她有时要跟人谈谈事,不可能完全不来。 要维持好平衡,不完全陷入俗世的大染缸,实在不是件容易事。每逢此时,她对小乡村的怀念就会多几分,斗兽场纵然能激起她的斗志,安全平静的桃花源未必不能引起她的向往。 程璐若有所思,循着春兰的香气,一路向最尽头的光点走去。她的脚步不快,旁边一个套间的门开着,细微的说话声传入她耳里,其中一道声音很是熟悉。她正要转头,“哐当”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格外响亮,她驻足蹲下,拾起一枚雪花形状的精致袖扣,视线追逐即将远去的陌生人,目光一凝,出声喊对方,“这位先生,你的袖扣掉了。” 程璐的话音落地,那人的脚步一顿,却没有转身。她往前走了两步,那枚熠熠发光的袖扣躺在她手心,金属的凉意深入她的皮肤。 他背对着她,说话的语调毫无波澜,“是吗?” 程璐没问他为什么不转身,在这里碰到怪人并不奇怪,反正很多权贵都是疯子。至于她嘛,虽然有时不太正常,但谈不上疯。她毫无探究对方身份的兴致,问:“你想我绕到前面?” 对方轻轻笑了两声,她的阴阳怪气很奏效,他的正脸不再被阴影遮掩,完完全全显露在她面前。那一瞬间,程璐怔了怔,她基本不会依靠容貌去定义一个人,可眼前的这个男人,长相纯良无害,一双眸子澄澈得像湖水,完全是初出茅庐男大学生的模样,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朝程璐伸出手,“你可以还给我了。” 程璐微眯眼眸,捏住袖扣的右手反手向下,手一松,它重新跌落到地上,恰好停在她脚边,她丝毫不留情面,“想要?自己捡。” 音乐厅分开后,易泓有半个月没再见程璐,她嘴上说着要追他,实际上基本没有行动。当然,也可能是他回了军区,她不方便找他。不管是什么理由,反正易泓习惯了程璐的反复无常,气定神闲,仿佛她的一举一动不再能扰乱他的心,生活基本能恢复到遇见她之前的状态,最多是少了点激情,多了点平静。 他决意要戒掉她,努力适应着没有她的新生活,即便身边的好友再提起她的名字,他照旧能表现得很得体。久而久之,他都产生了已经彻底割舍这段感情的错觉。奈何程璐是一个太聪明的人,她知道易泓和她的相似之处,她走的每一步都能捏住他的要害。 易泓清楚这点,因此,当他在某套常住公寓前看见拎着大包小包的程璐时,丝毫不感到惊讶。他猜,程璐确实想像蟒蛇一样缠到他窒息,却又不仅限于此,她要他心甘情愿地喝下她给的毒药,最终主动送上门去填饱她的肚子。 易泓知道她很危险,即使让她进门了,仍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他不想让别人近身,别人一定近不了身,程璐才不去自讨没趣,她放下花束,指着一堆保温盒装的饭菜,对他说:“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勾开保温袋,仅一眼,看出是某家两人常点的酒店外卖。她这是日子过得太无聊,来他这里寻开心吗?易泓无奈地叹气,目光转向乖巧躺在椅子上的玫瑰花束,再转回她带笑的面庞上,她笑得温和无害,还顶着张漂亮的脸,别说男人,女人见了都会心动。 易泓实在拿她没办法,淡淡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程璐狡黠一笑,“我在追你,你看不出来吗?” 正常人大概是看不太出来的。 易泓很想再叹一声,可见她很有干劲,心中一动,定定地站了会,丢下一句要去洗澡,匆匆离开。程璐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镇定自若地站起身,尾随他进主卧,在他脱下外衣的时候,冷不丁说出一句,“你最近是拔草比较多,还是开会比较多?” 他默默放下掀衣服的手。 程璐似乎不懂他的尴尬,手已经攀上他的肩,似笑非笑地说:“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你换衣服不锁门.......” 他一动不动凝视眼前的女人,她则不老实地摸他的腹肌,“其实你是想勾引我吧?” 易泓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气味,那熟悉的感觉卷土重来,他本应该警惕,可他的心大抵是和理智背道而驰了。他没碰触她,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是你在勾引我。” “勾引你怎么了?”程璐满不在乎,她笑眯眯地问,“你的未婚妻都要倒戈相向了,你什么时候认输?” ————— 真正让两人和好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追”,不会虐女主的。 Chapter58.对弈 易泓用目光描绘她的容颜,她长得那么美,眼睛大而深邃,眼睫毛浓密,鼻梁高挺,连唇都薄得刚刚好,透着浅浅的裸红色,如玫瑰蕊芯里最嫩的两片花瓣。上天在造她的时候,肯定是十分用心的。他为这张脸着迷,爱她眼里的星光,爱她恣意大笑的模样,她随便抛出的一个眼神都能勾着他走。 他默不作声地退后两步,像是要远离那些爱她的回忆,“她的决定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程璐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她迈了两步,凑到他跟前。他逆光站立,身影盖住了她的脖颈,平白无故给她制造出些许压迫感。程璐不喜欢这种感觉,为了从他的影子中逃离,索性往旁边的床上一坐,随性地交迭双腿,斜睨他,说:“你现在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易泓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其实不是不在乎,是有些麻木了,有时候想想,有她没她日子照样能过下去。他不是会因为感情一蹶不振的人,她更不会,她缠着他未必是有多爱,很大可能是得不到才悸动。很多时候,他都挺懂程璐的,他强势,她也强势,强势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掠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欲望。 现在,他终于认清了,而程璐似乎不愿意从这种欲望中走出来,非要一路闯到底。他强调,“是不在意你。” “越在乎什么,越强调什么,”程璐锐利地指出他的真实想法,她当然不会被他骗了,他哪里是不在意,是太在意了吧,否则处处躲她干嘛,“我很难相信你说的话。” 易泓被她拆穿,并不尴尬,“所以?” 程璐调皮地歪了歪脑袋,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所以你要不考虑下我那天的话。不然,不达到目的,我不会消停的。你可别以为找廖雪以外的女人结婚就行,你要是敢和别人有什么,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说着,视线短暂地在他下半身停留,随后缓慢地挪开,脸上的表情更是存了点揶揄的意思。 易泓没来由地感觉下身一凉,他本没理由怕程璐,偏偏她说得隐晦,留下很大的想象空间。他就那么随便一联想,画面多少有点不堪入目。他稍稍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佯装无事发生,视若无睹地越过她身旁,往浴室里去。 程璐留意他的行动轨迹,邪恶的念头一波接一波涌入脑海,见他进浴室,她蹑手蹑脚地跟上去,毫不意外地吃了闭门羹。她没能拧开把手,就倚在门口听着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余光扫过毛玻璃面映出的朦胧影子,忽而一哂,“你不会想着我自慰吧?” 她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他听得很清楚,暗暗地想,她这人还挺能蹬鼻子上眼的,或者,她是有意要惹他着急,让他自乱阵脚。他肯定不会向她认输,但她这么叁天两头跑来撩他一下,即使他再有自制力,可能也会有疏忽的时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易泓原来只单纯地认为爱是种负担,没想到,程璐以一己之力将不爱也变成了一种负担。他怀着复杂的心绪洗了二十分钟的热水澡,再出来时,扫视周围环境,偌大的房间里不见人影。 他的手指微动,又缓缓停下,他明明能凭着敏锐的观察力判断出形势,却定定站在原地,直到那股熟悉的香气捕获心神。她温暖的身躯贴得他很紧,一双白皙的手环住他的腰,圆润的指腹还在他后背上打转。 程璐如愿以偿,额头抵在他胸膛上嗤嗤地笑。他刚沐浴完,身上的热气还未散去,猛地一闻,清新的柠檬香气混着粘腻的湿气钻入她鼻间。她再细细地嗅,青柠果皮泛的苦与酸意交织,外溢的气味里还透着丝丝罗勒叶的香气,犹如置身大雨过后的热带果园,享受着自然的芬芳。她问:“什么时候换的味道?” 虽然还是那个牌子,但他之前用的香型自带冬日海风的清冷,和这款的清新天差地别。 易泓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些琐碎的细节,垂眸沉思,他其实正犹豫着要不要拉开她,可每每要动手,总不太舍得,生怕伤了她那双纤细的手,“用久了,换一款。” 程璐觉得他的喜好真奇特,平时喜欢沉稳凝练的乌木香,沐浴露却专挑年轻男孩喜欢的香型,里外根本是两个人。不过她转念一想,她何尝不是两极分化,兴许这也是两人的相似之处。 他仍然在观察她,没去揣测她的想法。认真说起来,她绝对算不上瘦,而且她喜欢运动,身材练得很标准,小腹有时甚至会隐隐地显出腹肌线条,很多普通男性应该都比不上她。可她在他怀中好像一只野生小鹿,连脖子都很纤细,仿佛一掐就能断。当然,外表是一回事,气势是另一回事,她从不会因体型差异而被压一头,往往都是她盛气凌人趾高气昂地发出指令,他照单全收。 易泓看久了,有点恍惚,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她喜欢卷发,这回给发尾烫了小卷,很俏皮的样子,发色则染回纯黑,平添几分清纯。他的手顺着发尾落在她肩上,轻轻摩挲她的后颈,“你上次说,你还没说完,现在你能说了。” 程璐感觉到他的抚摸,她仰头,突然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转瞬即逝的吻。吻完,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那嫣红唇瓣间若隐若现的舌尖刺激了他的视觉,他几乎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了身体的紧绷感,差点不受控地听从她的指挥。 易泓深吸一口气,摁住她的肩膀,避免她再次做出犯规的小动作。程璐坦然地和他对视,即使受制于人,她一样能从容应对,“言语不如行动。” 说话间,她瞄了眼他的手臂,他应该正忍着积累多日的燥热,手上的青筋已经逐渐凸起,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上蕴含的力量,不禁联想到做爱时的画面。他一直都知道她承受得了激烈的性爱,所以他强壮的臂膀常会牢牢地圈住她的腰,动作如猎豹般迅猛有力。她喜欢这种不会中断且来势汹汹的快乐,她会飞快沉沦,而后无意识地抚摸他的肌肉,尤其是腰腹,因为这样,她的触感也能很好地融入到律动中。 但程璐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不会跟她做,她也不能跟她做,否则会打乱她的计划,因此,她不完全情动,仍存着理智去寻找合适的撤退时机。 她有一刹那的失神,易泓留意到了,随后观察她许久,她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心中有数,这说明她不是情欲上头想来一发,而是要勾起他的欲念,一旦他成功入套,她再多来几次,一定能让他欲罢不能。看穿了她的真实目的后,他默默地松口气,又不甘于被她这样玩弄,暗自下了决定,忽地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拽回怀里。 程璐诧异地瞥他,他不作任何解释,轻易地搂住她跌到床上。她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躺到他身下,任她怎么伸手推他都推不动。她试过两次,不再白费力气,体力搏斗不是她的优势,智力才是。她冷静下来,漫不经心地问:“你回心转意了?” “没有,”易泓算是明白她的秉性,不跟她玩一玩,她不会过瘾的,“但不妨碍我跟你睡。” 程璐并不慌,他这么搞,无异于正面迎战,这令她渐渐兴奋起来。她慢吞吞地去解他运动裤上的系绳,小拇指勾着绳子绕圈圈,眼神里写着昭然若揭的兴味。 易泓不动声色地压住她乱蹭的大腿,再捏住她的两手手腕,按在两侧,低声说:“别动。” 程璐面无惧色,眨了眨眼,“你看起来很渴望我。” 易泓的确很想要她,她衣领外露出的那段修长的天鹅颈更加强了这种想法,然而伴随着这种想法的是无数回忆,他始终迈不过那道坎。他并不是在怨恨她和别的男人做爱,他只是没法相信她口中的爱,不愿再因她的反复无常焦虑。 他的眸色变得幽深,“你要吗?” “我不要,”她勾唇一笑,“除非,你认输。” 易泓不可能认输,他轻咬她的耳垂,声音很轻,却极具胁迫性,“你再这样,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程璐抚摸他的脸庞,“我没让你克制,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程璐说出真心话,而易泓当然不可能照她所说的做,两人僵持许久,最后没有做出任何更进一步的亲密举动,算是打了个平局。程璐的目的已经达成,虽然和她的预期有些许出入,但是他好歹有所回应,她便抓住机会及时撤离,直接去往一个朋友开的清吧和乔疏雨碰面。 乔疏雨近来和她几年前包养的一个小男孩旧情复燃,如胶似漆着,魂都给人勾走了,多少有点重色轻友。程璐和她碰面不到十分钟,话没说两句,就说要去找男人过夜生活。 程璐没好气地翻白眼,乔疏雨就开始揶揄她,“你的白眼别冲着我,冲着你家小易更合适。” 程璐端起酒杯晃了晃,折射出的光差点没闪到她自己,她放下酒杯,信手推乔疏雨一把,“赶紧走,碍眼。” 她嘴上说得轻松,待乔疏雨真走,剩她独自一人坐着,几口小酒下肚,进入微醺状态,竟觉出孤独感。她扶额,有点困顿,发现眼前莫名出现一杯威士忌时,还以为是在做梦,往身旁看去,才知她依旧在现实里。 她记得那张看着很嫩的男大学生脸,扯了扯唇角,懒得做什么表情,说:“我不喝陌生人的酒,而且,对娃娃脸不感兴趣。” 程璐天天说易泓长了张渣男脸,实际上,他那种亦正亦邪的风流长相很合她的审美。反倒是那种看起来很稚嫩又好拿捏的男人,丝毫勾不起她的欲望。 男人轻轻一笑,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上,他能闻到她身上属于其他男人的气味,捏去她肩上那根孤单的发丝,挑眉一笑,“我叫李远昭。” 程璐甚至没用正眼看他,“小弟弟,所以呢?” Chapter59.缓和 “小弟弟?”李远昭重复一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长得嫩是事实,但正常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年纪不可能在成年与未成年的边界徘徊,少说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大学生,她给出的这个称呼其实饱含轻慢的意味,“姐姐今年贵庚?” 程璐听出他在反讽挑衅,不动声色,手背推开那杯威士忌,明眸渐渐发暗,危险的锋芒隐蔽在她眼中,“与你无关。” 程璐不像一些喜欢胡作非为的官二代,她知晓轻重,玩归玩闹归闹,全都要在她划定的安全区域之内进行,所以她从不沾娱乐圈男明星和卖身为生的男公关,对这种半路跑出来搭讪的更是敬而远之。 其实真要玩也不是不行,费点功夫应该能把对方的老底挖个底朝天。只是她家里的情况毕竟不一般,虽然间谍之类的暂时安插不到她身边来,毕竟她目前的职级不高以及她父亲暂未让她接触一些核心机密事务,但要是她父亲政敌安插的,也够她喝一壶了。一般情况下,不至于会有人来暗杀她,可是利用高官亲人进行情色交易并使对方惹祸上身的例子不少,她不得不引以为戒。 而且,这个男人的表现着实诡异。不仅出现的时间地点很诡异,言行举止也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程璐的直觉告诉她,应该离这种人远一点。 李远昭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反感,对她依然十分感兴趣。他端过那杯被她拒绝的威士忌,小小地抿一口,再看酒杯,发觉琥珀色的酒液已被昏暗的环境染成深沉的黑色。他若有所思,继而浅浅地笑起来,脸颊两旁的酒窝随着笑意出现,看着极具亲和力,他继续装傻充愣,“那换个问题,姐姐是单身吗?” 突兀的提问终于惹来程璐的侧目,她的视线停留在他侧脸半晌,唇角忽然微微上扬,“不是,我有男朋友。” “这样,”李远昭的声音弱了点,好看的唇线抿得很紧,他似有遗憾,似有不满,宣泄过后,又将这些情绪掩藏得很好,“其实我不介意。” 程璐挑眉,他不介意有什么用,她压根没看上他。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有意撩拨,然而其中的胁迫感却很强烈,“你想当我的弟弟?” 其实不管是哪种弟弟,程璐都不怎么喜欢。她不是没碰过比她小的男人,最小的能比她小上十岁,结果玩来玩去都是一样的无趣,除了年轻漂亮的身体和脸蛋,简直一无是处,年轻张狂,不能帮她就罢了,还要她帮忙收拾烂摊子。自那以后,她一般只和同年龄段且能给她助力的男人恋爱。 至于真正意义上的亲生弟弟,程璐无疑是厌恶的。她见多了兄弟抢家中姐妹继承权的例子,十分反感亲兄弟的存在。所幸她母亲和父亲都很重视女儿,从未有过给她制造威胁的心思。而她大伯家就不太一样了,尽管她和堂弟的关系很亲近,但她必须承认堂弟侵占了许多原属于堂姐的资源。事实上,堂姐的处境跟廖雪是差不多的,区别只在于廖雪还有争取的想法,堂姐则未曾想过另一种可能性,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条件。 李远昭摸得出她的真实态度,心知她不会那么快软化,因此,即使她的反问句是个坑,他依旧直挺挺地往里面栽,“你是个很有魅力的姐姐。” 程璐嗤笑一声,她对这类称赞彻底免疫,听在耳里,内心毫无波动,慵懒地开口,“哦,这么说来,你想睡我?” 她太过直接,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做风使得李远昭顿了顿,岂料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她那双美丽动人的杏眼不屑地打量着他,明明她的眼型更倾向于毫无威胁性的圆,可眼神异常锐利,带得整双眼睛都凌厉得如足以取人性命的刀锋。 她是醉酒了,才这么外放,肆无忌惮展示着锋芒。她抬手,纤细的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左右端详片刻,唇边的笑纹变得更加深刻,“你知道能上我床的都是什么样的男人吗?” 李远昭凝视她的眼眸,她眼里翻涌的诡谲波浪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微眯眼眸,“不知道。” 程璐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在她强势的压制下,他并未展露丝毫软弱,反而漫不经心地拨弄起右手食指上冰冷的银戒指,从容地回答,“程璐。你很有名。” 她当然有名,但仅限于固定的交际圈内。事实上,她向来低调,对于更外边的人而言,她的代号是某个高官唯一的亲生女儿,更细节的一概不知,所以在大多数传闻里,她的姓名是陆某某,而非程某。她放下手,表情莫测,笑意始终未达眼底,“看来,你对我有点了解。” 从李远昭的角度看去,程璐的下颌线冷硬,仿佛正酝酿着一场风暴,可他眨眨眼,再朝她看去,她又恢复了大方温和的笑意,唯有精致的眉目间隐约渗出冷意。他停止抚摸戒指的动作,远离了它的冰凉,心境反而变得更加冷冽,“确实略有了解。” 程璐对他的答案不置可否,她不说信不信,指关节轻轻敲击桌面,说:“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易泓正对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发呆,偶尔情绪上头,会愣愣地看一眼玻璃外的高楼大厦,观察那孤寂清冷的夜晚。夜的寂寥和玫瑰的热情形成了鲜明对比,可是,大多数情况下红与黑是般配的,红点燃了黑的冷静,黑包容了红的张扬,相生相克。 他捻着一片花瓣,原想摘下它,临到动手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产生怜惜之情。停顿许久,还是松开手。刹那间,手上失去了花瓣的柔软触感,空虚感汹涌来袭,侵入了他内心深处最脆弱的一块地方。 他曾发誓要放下她,没想到,他所谓的放下单纯是把她放进最隐蔽的地方藏着。正因如此,他想起她时,心还会隐隐作痛。他久违地想起烟草,点燃的那一刻,闻着熟悉的味道,陡然失神,原来他是真的没有烟瘾了,因为他对她的瘾大过一切。 易泓放任它燃到末端,好似感觉不到灼热正在逼近,如果不是一声微弱的雷声传到他耳里,他大概还不会摁灭它。他瞧了瞧天色,一道闪电劈开天空,映亮方圆十里的建筑。他怔怔地往外走两步,驻足于沙发旁,拎起一件乖巧躺在沙发上的女式黑色外套。 她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还不忘留下件外套抚慰他乱了套的心绪。他静静地盯着它,玫瑰的香甜刺激着他的神经,而广藿香的沉稳则沉淀着他的真实感受。黑之黑,是深沉的苦,也是粘腻的甜,恰如他和她的爱情,有藏红花的酸意,有草药的苦涩,有泥土的芬芳,也有巧克力的甜蜜,极致的苦味中溢出甜蜜,多么古怪。 对他来说,挂在嘴上的爱意往往不那么真实,最真实的情感都是珍贵的收藏品,所以他不会经常用这支香,但很喜欢这支香,香水收纳柜中永远都有它的一席之地。程璐曾嫌它难闻,后来不知怎么也喜欢上了,常拿它来喷被窝和抱枕。当时,她还俏皮地说,喜欢它,是因为那像他本该有的味道。 他叹气,叹息声融入雨声中,那么轻,那么刻骨铭心。她真的很会,打一巴掌赏两颗甜枣,天生是个优秀的管理人才。而他也真可笑,明知她的所作所为背后的目的,还一而再再而叁地和她周旋。他纠结了大约叁分钟,让智能助手邀请她进行语音通话。她接得很快,背景音嘈杂,而她的声音格外清脆响亮,话语里是满满的自信,“怎么啦?” 易泓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幸好她为他留了一个借口,上天也为他寻了一个理由,“你的衣服没拿走。” “哦,”程璐说着话,望向身旁那张娃娃脸,心想这人每回都能稳稳地撞上好时候,不过这回倒没必要瞒他了,“下次拿吧。对了,你猜我在哪?” 易泓的耳朵没聋,他压根不需要猜,答案脱口而出,“酒吧。” “有人搭讪我,看着很娇嫩,”程璐淡淡地笑,“你说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李远昭的目光就和她的相撞,她的笑意很淡,可那是全然真实的。甚至她的语气都有质的变化,不复刚才若隐若现的冷意,平静中混杂着温柔,甚至有丝丝的甜蜜。他有些惊讶,她对那男人的感情貌似很深厚。 易泓看不见她的表情,仅凭她的声音,没有太多感觉,他以为她故技重施要气他,黯然地掩去那丝不舒服,冒出的那丝柔情立即缩回地底,“随你便,我挂了。” “诶,别挂,”程璐太懂他,他心里肯定不痛快,她适时地说,“我没接受呢,我的心在你身上。” 峰回路转,他的失望随即化为柔情,又不好表现出来,想着她是故意哄他的,引他上钩。然而,他心里有另一个声音捅着他的心窝,依他对程璐的了解,她这样坦诚大方,未必不是信任的表现。她的改变不真实,偏偏那样自然。 他暗地里加固了出现崩塌迹象的防线,自以为稳妥,实际上,说出的话语没有完全逃出情意的束缚,“嗯,早点回家,今晚有暴雨。” 她抿了一口酒液,“醉驾是违法的,不如你来接我吧。唔,我绝对不会故意勾引你的。” 她会无意地撩他,撩到他欲罢不能。 ———— 尒説+影視:p○18.αrt「po18art」 Chapter60.陷阱 易泓才不信她的鬼话,要她不搞事情比登天还难。况且现在都有自动驾驶,连代驾也不需要找,他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想到这,他揉揉眉心,可能是觉得有点好笑,沉默半晌,压下丝丝异样的情愫,淡淡地说:“路上注意安全。” 程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他的态度虽然有软化,但是要他变回从前那样还得多费点心思。她向来很有耐性,听他这么说就不多加勉强,“好吧,那我挂了。” 不比两人热恋时期里他的磨蹭,她既然已经挑明会切断通话,那便是真的会切断通话,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切断,弄得他心里不上不下的,脑中盘旋着她随意说出口的“娇嫩”。 这词听起来就怪异,他低头注视衣物片刻,默默地攥紧它。 程璐并不知道她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还在思考如何处理那个纠缠她的娃娃脸。平心而论,李远昭很有手段,她的言语再尖锐,他都能心平气和地摆出一张笑脸。面对这种软硬不吃的角色,程璐难得产生兴趣,她撑着下巴,很有闲情逸致,“你想怎么样?” 李远昭终于等来她的这句话,恰逢此时,身后悠扬的钢琴伴奏戛然而止,歌手的歌声褪去了层层修饰,更显出那音色的动人。他静静听了会,坦诚地说,“我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然后,”程璐在脑中拆解着他的每一句话,顺带回想和他初次相遇的画面,试图去找出不妥之处证明她的直觉是正确的,结果却是毫无破绽,“你打算追我吗?” 李远昭不讶异于她会问出这种问题,越是直接,越不易令人觉察出目的,他的笑容很迷人,眸光好像闪烁的烛光,足以在夜的黑暗里辟出一条道路,“我当然会追你。” 程璐转头,刚好能将他的侧颜尽收眼底,他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二人的眼睛里似是装着对方的影子,但那很表面,至于更深层的意义,双方都猜不透。 程璐不喜欢麻烦,但她同样不怕招惹麻烦,随手抽了张纸巾,写下一串号码,并推给他,“加我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李远昭望向那张轻薄的纸巾,她的字很漂亮,飘逸且不失力道,字如其人。他折迭好纸巾,郑重地放进西装外套口袋珍藏,“不会让你失望。” 好不容易摆脱李远昭,程璐走出清吧,准备前往附近的一套大平层过夜。不曾想,父亲的一通来电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父亲这个人总是惜字如金,言辞简短清晰,程璐习惯了他的风格,听得挺明白,言下之意是应酬碰到点事,让她去收尾。 程璐初初没感觉,收到地址,定睛一瞧,竟然是个很知名的酒店,当真非同寻常。她一琢磨,难不成有大事发生,很快又否定这一想法,就算有大动作都不会在这两天进行。既然不是要事,她自然不必紧张,动作也是不紧不慢,等去到市中心某五星级酒店顶楼套房,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 父亲并不在酒店套房,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身边一位名为赵恒的秘书与一个年轻女孩在。程璐估摸着父亲跟李秘书长一块走的,亏他记得要留下个人在这等她。她谨慎地关好门,和年轻男人打过招呼,再缓缓地将目光投向男人身旁的年轻女孩。 那女孩身上穿着条烟紫色的荡领吊带裙,外披一件小外套,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长了张圆脸,眉目清秀,轮廓隐约有些熟悉。程璐怔愣片刻,反应过来这熟悉感源于何处,眼前的女孩根本是年轻版的母亲。她踱步到赵恒身旁,压低音量,问:“我妈什么时候生了二胎?” 不过这要真是她的二胎妹妹,运气应该不太好。她完整地遗传了父亲的美貌,属于是从小美到大的那种大美女,而这位肯定是半点没遗传到的那种,岂不是白白浪费母亲的一番苦心。 赵恒想起领导的嘱咐,又怕这位大小姐回过神来找他麻烦,无奈地瞥那女孩一眼,硬着头皮含糊地说,“陆先生的意思是,让您安排。” 程璐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银制摆件把玩,貌似不太在意个中隐情,“没出事吧?” 赵恒言简意赅,”您放心。“ 程璐信他的话。不过,按理来说,父亲这种等级的官员基本不会落单,旁人要钻空子挺难的,居然还能发生这类事情,着实奇怪。当然,现在暂时没到纠结个中纰漏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低调地处理好这个女孩,她说,“你回去休息,我送她走。” 秘书点点头便走了。程璐目送他离开,继而转身去打量那年轻女孩,对方似乎有点怕她,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眼神也怯生生的。程璐仔细端详她的容貌,别的不说,那双眼睛足够以假乱真。 程璐本就无意指责她,何况是对着这么张脸,有点头疼,暂且不多说什么,摆摆手叫她跟上。二人通过酒店的特别通道去到地下车库,上车后,程璐特意和那年轻女孩坐到一块,女孩很局促,时不时抬起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观察她,甚至有意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程璐一直在旁注意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紧张,倒没摆出冷脸,转换情绪,以平淡的口吻问了个极易回答的问题,“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你家住哪?” 紧张到双手都在发抖的女孩子没留意到她的提问内容,只知她在发问,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问:”您说什么?” “你家住哪里?”程璐的视线落在她纠结地交缠在一起的十指上,提高音量,重新强调一次,“我说,我送你回家。” 女孩这回总算听清了,但可能是程璐的语气太冷硬,她受到惊吓,怯弱地点点头,颤巍巍地报出一所大学的名字。程璐“嗯”了一声,却在女孩偷看的那一刹那,将导航终点设置到她附近的某个住所。程璐没心情刻意伪装友好,她其实也有点累,就长话短说,“大学有宵禁,先去我家住一晚。” 程璐的表现很冷淡,年轻女孩不太敢接近她,然而,也暂未从她身上嗅到威胁的气息,所以稍稍放松警惕,说话的声音稳了很多,只是声音依旧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可是,陆太太会生气。” 程璐被她的话给噎住了,欲言又止,一句话卡在喉间死活说不出口,过了一会儿,她拨弄下碎发,意有所指,“送你来的人真是个人才。” 女孩明白自己说错话,尴尬地低下头,垂落的秀发遮住她的侧脸,露出一小截纤弱的脖颈肌肤。程璐越看她越觉得她要有妹妹,说不定就长这样,还是生出点恻隐之心,“谁指使你的?” 经过刚刚的询问,女孩学乖了,聚精会神地聆听她说的每一句话。程璐的声音还未完全消散,她就积极地说出对方的信息,全然没有保密意识。程璐知道她口中那个姓张的局长,早两个月出了事,现在举报信和证据还被压着,但他是板上钉钉的政治博弈牺牲品,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暂时按下不发,是有势力在周旋,确保姓周的那两人不被牵连其中。 要照这么说,逻辑上是通的,病急乱投医嘛。可是,墙头草往往最难活得长久,背叛周家转向她父亲,根本无济于事,她父亲不可能付出巨大的代价去保对方的弃子,投诚方式还如此拙劣。更何况,程璐知道那位张局长半年前送了儿子出国,他自己心中应该也有数,要真想换个队站,不会等到这时候。总之,究竟是狗急跳墙,还是另有筹谋,不言而喻。 程璐想着,看了眼身旁端坐的女孩子,这么相似的一张脸,可惜了。奈何怜惜只出现在一瞬间,这女孩不是她母亲,她没有那么多善心可发,将女孩安置在一套不起眼的小公寓中,安排好一切,没多停留,留下一句“明天你就走”后便远离了公寓。 至于那女孩的前程,她清楚不会太好,可也无暇关心。毕竟是成年人,既已做出选择,理应承担后果。 一晚上起起落落,程璐困得不行,索性驱车回家。路上,不忘骚扰个朋友,多年朋友,她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帮我查一……不,两个人。” 对方很爽快,一口应承。她的眼睛直视前方道路,总觉得不太安定,以防万一,补充一句,“着重查一下他们的离岸账户和出入境记录。” 程璐通过严格的门禁系统,回到家中,见二楼主卧的灯还亮着,不假思索地过去敲门。很快的,里边传来母亲的声音,唤她进去。程璐循声进入卧室,里边只开了盏橘黄色的灯,暖色光线覆盖母亲的黑发和肩颈,将她衬得很是优雅。 程敏朝女儿伸手,程璐乖巧地坐到床边,直勾勾盯着母亲看,方才见过缩小版的母亲,这会见到正版了,不禁感慨正版就是正版,卓越的气质无可比拟。她抿唇,敏锐的观察力捕捉到母亲颈间的红痕,忽而笑起来,开玩笑道,“我爸这是老当益壮啊。” 程敏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板着脸,捏捏女儿的脸,“你去哪里鬼混了,还敢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是我太久没教育你了吗?” 程璐笑笑,脑袋埋在母亲怀中,撒娇道,“就偶尔喝一次。” 程敏现在根本管不住她,软了语气,手指没入她的发丝,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要好好照顾自己。” 程璐用脑袋蹭蹭母亲的手,程敏感觉到她亲昵的小动作,忍俊不禁,明明是叁十岁的人了,还像刚出生的幼崽一样黏生母。她说:“洗洗睡吧,你明天还上班呢。” 程璐应一声,困倦地揉揉眼睛,已经站起身要走出去,却忽然想起些细节,问:“我爸在哪?” “在书房,都去两小时了,”程敏似乎有点气,埋怨道,“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有什么事白天不能处理。” 程璐的思维略有卡壳,认真地确认一遍,“我爸晚上没出过门?” 程敏敛眸,迟疑片刻,她不习惯在女儿面前讲述两人的亲密,隐晦地说,“没,他跟我在一块,能去哪里。” 程璐扶额,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赵恒会露出那种表情,原来父亲压根没去,一直在这和母亲卿卿我我,她就说她爹这个老奸巨猾的不可能傻乎乎地踩这种陷阱。懊恼着,程璐在原地伫立半分钟,刹那间,计上心来,唇角上扬,看来以后还有得玩。 —————— 尒説+影視:p○18.αrt「po18art」 Chapter61.眼眸 朋友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一大早,程璐就收到一份加密传送的资料。彼时,她从衣帽间里走出,环视周围,发现小型机器吐出了几张薄薄的纸。她走近拿起,手不小心碰到滚烫的某处,就下意识往那行字看去。 表面上看来,女孩没有大问题。这女孩名叫苏雅婷,二十一岁,家在z省,家境贫寒负债累累,父母都有失信记录,还欠了不少外债,有些债务不是很见得了光。因此,虽然上大学有国家贷款,但这女孩还是在生活重压下选择下海。不过,她运气不太好,干这行才两个月,就因为那张特别的脸被人盯上了。 程璐对这种故事见惯不惯,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但想起那么像她母亲的一张脸,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渐渐地产生怜悯之心。在程璐心里,母亲永远是最重要的,所以她虽然知道对方和自己非亲非故,还是难免爱屋及乌,想着如果这个姓苏的小姑娘是无辜的,未必不能伸出援手。 程璐失神片刻,往后翻两页,是苏雅婷父母的信息,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小公司经营不善染上赌瘾之类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很多故事不必多想,也能想象得出来。 她继续往后看,照样没从这女孩的亲戚那里看到任何可疑信息。可是,这事说来奇怪。她父亲此生最爱的除了她母亲外就是权位,所以他能冷静自持,对钱色贿赂从来不假辞色,并这么做了几十年,不好钱色的名声早已传开,很少会有人走这条路子。再说,即使这女孩和她母亲长得很像,正版都好好地在这待着,谁会特地去找个替身。 还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能对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女孩有感觉,怕不是变态久了,以己度人。 程璐听说过一些荒唐事,嫌恶地变了表情。她非常厌恶这种不正之风,有些甚至连未成年人都不放过,简直丧尽天良。然而,别说是她了,她父亲都暂时没能力去肃清这种风气,还是得先隐忍不发。 她摇摇头,继续想着眼下的事。退一万步来说,真成功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没有等级高的官员会因为可以被归为私事的事被处置,没弄出点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来或者立场错误,要倒真没那么容易。因此,程璐断定,这事大概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有隐情。 个中蹊跷,她想得到,父亲自然也想得到,看来他特意叫她过去,并不为掩人耳目,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叫她去,最合适的猜想是这事跟她扯上了关系。她沉思过后,飞速拨弄纸页,沙沙的翻页声在清晨的卧室里显得很突兀,而她不管那些,准确地翻到李远昭的资料和出入境记录。 李远昭的背景比苏雅婷更简单明了,十八年前,他母亲带他远赴a国,嫁给一个a国白人,两年后离异,从此和儿子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这页资料旁边夹杂他母亲的些许信息,寥寥几行字中,最重要的一点是父母双亡,没有亲近的直系亲戚,其余的一概不知。 程璐的指尖点着“死亡”二字,垂下眼眸,翻到最终页,也没找到更多关于他母亲的信息。她不着急,重新察看前面的内容,将入境记录按时间看了一遍。他的入境时间没有规律可言,唯一谈得上规律的规律是,二十二岁之后,他每年都会回国一两次,最近的一次,是四个月前。 奇怪的是,他在国内应该没有亲近的人,更没有什么产业,甚至资产都很少,他回来做什么?难道是思乡情结? 况且,他的接近很刻意,他接近她的时间和苏雅婷出现的时间又离得那么近,程璐不得不怀疑起两人之间的关联。但根据现有的资料,两人毫无瓜葛,李远昭也不像和周家或那位张局长有关系,而且程璐仔细考虑后,发现这种怀疑也是刻意制造出来的,似有人刻意引导。 程璐默默地整理好纸张,她暂时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可父亲对内情一言不发,还将女孩交给她安排,肯定是真的需要她去处理这件事,既然如此,那她先静观其变。 早饭是程敏做的。她最近在外面找不到乐子,因为有不少官太太找她玩。最近外边动荡,她从不掺和那些事,但基本的感知力是有的,而且她不喜欢跟那些人交际,干脆躲在家里和新来的厨师学习厨艺。可惜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偏偏这么多年了,她还认不清自己做出来的食物大多只是勉强能吃的事实,乐此不疲。程璐实在不想被荼毒,趁母亲不注意溜走。 程璐惦记着李远昭这事,到办公室后看到他邀请她共进午餐的消息,就没拒绝,想去探探底。地点是他定的,程璐知道那店,据说是京城最顶级的日料,她去吃过几次,食材的确不错,但真要说有多高级也不至于,可能是高级在价格上吧,吃一顿动辄六位数,可不高级嘛。 她以前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钱来得太容易。她父亲是富二代,她五六岁的时候,单单是父亲过给她的不动产已经够她躺平收租吃一辈子,而母亲又能挣钱,如果不出意外,两人为她设的信托基金应该能惠及她之后的叁代人。 她攥着的财富太多,以往花钱跟流水似的,她会买各种昂贵的摄影器材运动器材和无人机,母亲天天说她奢靡,但私心想要女儿过得好点,始终没狠下心来限制她的消费。这造成了程璐的分裂,她无法深切地体会到普通人的情况,却抱有理想,她好像是很接地气的,却站在极高的地方俯视大地。 程敏正是看到了她身上的这种割裂性,才希望她从最底层做起,踏踏实实地往上走。而这招的确有用,她参与得越多,越能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性。至少,改掉点花钱不眨眼的毛病。不过,很多时候的确是难以推辞,身在其中,还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程璐渐渐习惯了规则,不像刚回来那会,总觉得灵魂和肉体是分离的,她现在已经能很好地平衡这种感受。 临到饭点,程璐前往日料店。原本李远昭说要来接她,她拒绝了,不仅是因为他来历不明,还是因为她有一个好计策,不管他啥来头,都是现成的材料,她肯定要借机炒一盘好菜。 程璐进店前,询问了座位情况,给廖雪发过去,示意她把人弄过来。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放心地进店去。她一直都知道有用到这一层的一天,是以一直准备着。 不久前,廖雪已经彻底倒戈相向,而程璐之所以没让她立即提出解除婚姻,就是因为她要借助这层关系拉回易泓。这一点,廖雪清楚,易泓其实也心里有数,他知道两人见过面,而他跟廖雪本就没什么感情基础,假如程璐给的好处更多,廖雪转向程璐很正常,所以大概率是谈妥了。 廖雪信口说的约会培养感情还很突兀,根本不可信,因此,他本来是拒绝的,但廖雪学了程璐的话,对他说:“你不怕她遇人不淑?” 易泓肯定不怕,程璐那么古灵精怪的,她骗别人还行,别人骗她不是在搞笑嘛。她如果被骗,多半是她愿意被骗。他想了一会儿,问廖雪:“她怎么说的?” “她说,她不习惯没你在场的约会。” 这句话有多种解读方式,易泓想的是最不浪漫的一种,她这个人多变,而且爱折腾人。昨晚说着心中有你,第二天开始展露本性,所谓约会,肯定不是他和她两个人的,不知道她又从哪里搞了个男人。他面沉如水,闭了闭眼,良好的修养使他无法对无辜的人发脾气,他没有对廖雪多说什么,同意了她的邀请。 既然这是程璐要的,他当然得满足她。 李远昭提前十分钟到达。店内空间很大,可供客人入座的位置却不多,而且每一处之间都隔得很开,还有日式屏风稍加遮挡,能保证私密性。他最初预订的是包间,是程璐说没什么特别的话要讲,没必要单独相处,才换成普通位置。 程璐懒得掩饰对他的不信任,不过他也不在意,那种家庭出来的女人,多疑很正常。李远昭喝了口麦茶,静静等待她的到来。 她很准时,恰恰好提前叁分钟出现,她穿了一身白色休闲西装,头发则用黑色鲨鱼夹挽在后面,看起来简约干练,削弱明艳长相带来的攻击性,增加了些许温柔感。她礼貌地微笑道,“这里的松叶蟹腿刺身和赤海胆寿司还不错。” 他凝视女人的脸庞,她没有化妆,单看眼睛竟然挺清纯的,这双眼睛熟悉又陌生,他不禁陷入回忆,怔愣片刻才回神,问:“看来你是常客?” “谈不上常客,”程璐的身体后倾,可她并未将背部完全靠在椅背上,姿势慵懒中透着点防备,“吃过几次。难道你是第一次来?” “确实是第一次,”李远昭说,“常年在国外,对b市缺乏了解。” 程璐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是吗?我倒觉得,你对b市挺熟悉的。“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可不是一个在外生活多年的普通人会去的地方,这或多或少能证明他的背景没有那么简单。 李远昭听出她话里的机锋,他答得圆滑,”都是中国人,多回来走走就熟了,不过肯定比不上土生土长的b市人。” 程璐琢磨着那四个字,她查他,他也没少费工夫去了解她,“看来你常回b市,b市有你的亲人?” 李远昭母亲的家乡是有名的江南水乡,他母系的亲戚肯定不在这边。那么,假如他在这边有亲人,一定是缺失资料的父系亲戚。 李远昭对上她满含探究意味的眼眸,一个夜晚足够她掌握很多重要信息,她问出这种问题,应该心中有数。他抿了口茶,简略地说:“我妈以前在b市生活过,她亲近的朋友都在这。” 程璐“哦”了一声,所谓亲近的朋友很值得探究,她斟酌再叁,正想继续挖坑给他跳,他却往她身后看去,问道,“那是你朋友?” ————— 尒説+影視:p○18.αrt「po18art」 Chapter62.纠葛 程璐的注意力被这句话所吸引,她的眼珠子动了动,身体缓缓往后转。尽管早有预料,可真的见到易泓,她还是不禁愣了愣。打量片刻,她低头去审视自己的穿着。不得不说,两人在穿着打扮这方面也算有点默契,她喜欢浅色的休闲西装,而他习惯穿深色的衬衣和休闲裤。 有人说军官私底下不擅长打扮,他显然不符合这种印象,他懂得用不令人厌烦的方式展现魅力。 许是在部队里规整惯了,他平时总不愿意把第一二颗扣子扣好,非要半遮半掩那惹人遐想的一小片肌肤,再浅浅地挽起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透着丝丝潜藏的侵略性。不过今天倒还好了,他一直深谙要露不露的高级性感,两人关系最好的时候,他有时会穿较能勾勒出腰的线条和胸肌轮廓的修身衬衫,往往能叫程璐心神荡漾。她常调侃他是不是衣服太小了,实际上话未说完,手已经很诚实地摸过去解他的扣子。 对于程璐来说,清纯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她略略失神,连他快走到身旁都丝毫没有察觉到,好半天轻声说,“不是朋友。” 李远昭挑眉,有点诧异,他原本以为程璐这么不好惹的性格会喜欢温顺乖巧的年轻男孩,谁知她剑走偏锋,不爱细雨,独爱烈风。他收敛了心思,勾唇一笑,“你还真是无情。” “无情不似多情苦,”程璐似能看穿他的伪装,淡然地接话,“无情的人看不穿有情人的愁思,误以为有情是无情。” 她这饱含深意的一句话没有明确地指出针对的对象,只是刚好进了她身后的易泓耳里,他很难不认为程璐在含沙射影。他思索着要不要陪她演这场戏,右手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目光飞快地扫过她的黑发,继而落在正对面的年轻男人身上。 只需一眼,他就明白了程璐用娇嫩来形容对方的原因,确实是名副其实。可惜眼神里缺点未经世事磨砺的纯真,阅历是骗不了人的,所以很容易暴露真实年纪。易泓看人的眼光向来准确,他猜那男人少说得有二十五六岁了,年龄谈不上娇嫩,就是长得显小。他瞥眼程璐,想着这又不是正逢雨季的林间冒出来的蘑菇,“颜色艳丽有毒,平平无奇安全”这一准则并不适用于男人。 程璐感受到他的气息,迟迟没等到他入座,伸手去碰触肩上的那点重量,指尖对指尖,十指连心,相当于两人有瞬间的心心相印。他没有躲,她轻笑,“我男朋友,易泓。” 他垂眸,她的声音是极好听的,尤其是她呼唤他的名字时,仿佛天籁之音,甚至惊动心中那盏沉睡的风铃。 既然来了,他就没想在外人面前和程璐起争执,于是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家庭教育和多年军旅生活使他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无论身处何地,他都习惯坐得板正,腰总挺得很直,片刻都不松懈。 李远昭观察二人,知道程璐玩了手一箭叁雕的小把戏。其一,意在告诉他,他没有机会。其二,为她们之间的私事。其叁,试探他对京城情况的把握程度。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十分镇定,“你们很般配。” 这种般配,是方方面面的。长相出色,家境良好,工作嘛,一个是正处级,一个是副团级军官,按照社会上的种种规则来说,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程璐闻言,莞尔一笑,不经意间瞄身旁的男人一眼。他在陌生人面前往往没有太多生动的表情,她就没留意他的表情,往下看了看,做贼心虚似的,看向别处。 她看的是他的腰,她喜欢他的腰,她见过那么多男人,他的身材无疑是最好的。肩宽腰窄,身上的每块肌肉都融洽无间,仿佛是雕刻大师的匠心之作,将人体美学发挥到了极致。 程璐品味起些许往事,然而,不知为何,李远昭顺口说的般配突兀地闯入她的脑海。 有些人的般配是互补性的,有些人的般配是相似性的,很不幸,两人是后者,才造就困境。 其实,她的喜欢开始得肤浅,她先喜欢他的脸,再喜欢他的身体。但她的喜欢发展得很深刻,她为他的肌肉和旧伤疤下掩藏的伤痛心疼过,她喜欢靠在他怀里看电影,喜欢吃他做的饭,喜欢和他相处的点滴。她曾以为这是很普通的喜欢,可感情这回事可能同样讲究量变引起质变那套吧,否则她的喜欢怎么会累积到一定程度,慢慢变成爱了呢? 不过,程璐清楚她的爱注定是无法和占有欲分离的。她曾指责他的占有欲,然而她遗忘了两人的相似之处,某些方面上,他可以是世界上的另一个她,他的爱里有占有,她亦然。 她没回话,两个男人之间并没有交流的欲望,还没人动上菜的心思,一时之间,一张宽大的方形餐桌竟有点容不下涌动的局促。 无奈之下,李远昭主动破局,“如果我的中文没退步的话,在我的理解中,般配是个好词。” 他这么一说,程璐的注意力集中起来,“当然是个好词。” 李远昭颔首,又问:“那你有烦恼?” 程璐肯定不能讲出她的真实想法,信口拈来一句老土的玩笑话,“我的烦恼是长得太美。” 她的话听着很滑稽,但放在她身上,不仅不荒诞,还很有说服力。 李远昭闻言,望向一言不发的易泓,忽然说,“美貌会遮蔽你的才华,的确是种烦恼。不过,会让人很羡慕易先生。” 他的本意是转移话题中心,易泓却冷淡地瞥他,继续保持沉默。好歹和程璐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易泓了解程璐的避讳,尽管两人现在是分手状态,可他同样没心情去触她的霉头。 果不其然,程璐的笑容温和,说出的话开始脱离原先的谈话轨道,“有个雍正时期的柠檬黄釉梅瓶,我小时候对它一见钟情,可惜这么多年了都没能拍下它,我很羡慕那花瓶主人。” 李远昭一愣,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程璐微笑说下去,“我是漂亮,但不是物品,更不是花瓶,羡慕他做什么,羡慕我就够了。” 她这老娘想拽就能拽的态度,弄得易泓有点想发笑,他克制笑意,又忍不住去打量对面男人的脸色,虽然看起来没有异样,可表情有些许松动。 不得不说,她这个性挺可爱的。 李远昭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程璐用风轻云淡的语气怼,一时词穷,而且易泓在场,他没法当着正牌男友面勾引人女朋友,索性老老实实地吃完饭,暂且作罢。 程璐是很恶趣味的一个人,奉行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原则,不会太在意别人的心情,所以她见着李远昭走了,不尴尬之余,格外愉悦,开始动心思去捏易泓的腰,“你是不是偷着乐呢?” 易泓是挺乐的,他以前没少挨她训,平时在部队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训别人,因此,刚开始他很不适应,还会回嘴,后来就成了巴甫洛夫的狗,条件反射地回避某些敏感话题。 例如,军队的录取门槛就是不可说的。他以前不小心提过一嘴很多军种不适合女性,程璐硬是从政治社会经济生理等层面进行分析,最后一直上升到人品问题。她用词讲究,没带一个脏字,轻易能把男人贬到尘埃里。 他听恼了,和她大吵一架,嘲讽她事业上和生活中都有靠她父亲。程璐可不吃道德绑架那一套,冷哼道,“资源都在爹手里,谁不继承谁有病。” 她说的是对的,尤其是对于政府而言,虽然政府中的女性整体比例上升了,但在基层做一颗小螺丝钉的多,真正有实权的高官里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是女性。而这个社会还是关系型社会,千百年农业社会养成的血缘文化不是那么好撼动的。顶层资源的倾斜和社会文化一结合,就成了有关系的女性不被重视,没关系的女性轻易上不了位的现状。 程璐看得清这点,不否认付出大量时间金钱和政治资源培养她的父亲的重要性,摒弃父系家族,对她没有好处。因此,至少当下,她宁愿不要脸一点,放下碗的时候说归说,端起碗还得吃饭。况且程璐还觉得,母亲为她选择父亲时,未尝没有这层考虑,不然母亲都能想到她随母姓了,还想不到要独占抚养权吗? 母亲是h市人,想做这事挺容易,可以让她一出生就做个港岛人,不报生父信息,过后给她换个y国国籍,从此高枕无忧。但母亲没有这么做,反而要她和父亲那边保持良好的关系,是以风险为代价替她谋划未来。 程璐的口才好,易泓后来当然吵输了。不仅如此,她的语言有感染人心的魔力,他摸着良心思考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他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懂现状,不管是政界还是军队,不少男人还不是有爹的靠爹,没有的一心想找个好岳父,程璐的性格强势霸道,根本不是大多数男人会喜欢的类型,却还有很多人委曲求全追求她,难道是单看她聪明美丽吗? 至于今天李远昭犯的这种错误,易泓后来也学乖了,会尽量避免去触碰。她很少喊口号,但在这方面格外敏感,她不喜欢别人称呼她母亲陆太太,不喜欢在提及她的专业知识时先提她的美貌,还有在夸赞两人时,“男才女貌”这种词是绝对禁止的。 他曾觉得她事多,后来仔细想想,比起外在,她据理力争的勇气和自尊自爱的品格才是最吸引他的。以至于,她在他心中留下了太深刻的痕迹,他还记得她的许多发言。 易泓握住她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那只手是柔软的,他问:“他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很神秘。”程璐笑笑,“你觉得他喜欢我吗?”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李远昭和周家应该有点关系,苏雅婷和李远昭可能也有点关系,但他看着不想害她。至于他的目的,首先能排出对她这个人本身感兴趣的可能性,他对她有表层了解,却不深入,也缺少了追求者会有的谨慎,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易泓把玩着她纤细的五指,直白地说:“不像。” 公共场合,不便做出太多亲密举动,程璐试图缩手,他却不放了,按着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现在好像很危险。” 她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害怕,反而像很兴奋。 易泓最初的打算是看看她玩什么把戏,莫名其妙地过来,听她输出完了,他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倒勾起他的种种回忆,再一联想她的那句“我的心在你身上”,不得不说,她没用什么高明的手段,却切中了要害,用行动解决了他的质疑。 也许他的爱并没有削弱吧,每回见她,那种强烈的负面情感就会少一点。才会明知她在说瞎话,还眼巴巴地想看看她是不是安好无恙。 易泓觉得他可能没救了,拿她没办法,这一次的决心明明很坚定了,还是在她的攻势下渐渐出现裂痕。不过,她叫他来,还说了这话,应该不仅是为两人的感情纠葛,“你想怎么做?” 程璐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没想好,你要帮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能继续坐视不理不成,“你给我什么?” 她没想好正事,也没想好怎么占他便宜,干脆耍无赖,“先欠着。” ————— 最后几章也以感情戏为主,别的剧情不深入写,能简单写就往简单的写。 副团级一般可以是少校、中校军衔,前文提过小易是少校,所以就这样吧。 我不是特别了解军队的一些制度,要是有的地方不太严谨,也请大家见谅。反正背景是架空的嘛,不要代入现实。 Chapter63.圈套 程璐的小算盘打得很响,那双眼里满是快意,似乎下一秒就要使坏。易泓知道她要琢磨点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她向来很精明,他习以为常,只说,“你慢慢想,我走了。” “诶,”程璐连忙扯住他的衣角,他既然已经自投罗网,她就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送我回单位,我没开车过来,半小时后还有个会要开。” 易泓很佩服她这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颐指气使的性格,但他现在对程璐的感情很复杂,并不想纵容她,“打车,或者,走回去。” 这里离她的工作单位不远,她走快点,半小时应该差不多能走到。 程璐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肯定不至于绝情地丢下她不管,就是嘴硬心软,幸好她早有对策,“你送我回去的话,我会付给你丰厚的报酬。” 他明知不是正经的报酬,却还是想看看她的脸皮能厚到什么地步,“什么?” 程璐神秘一笑,在他耳旁小声地说了句引人遐想的话,其内容和他预料的八九不离十,她之前若即若离的无厘头追法其实是一枚鱼钩,现在万事俱备,她肯定要钓鱼的。当然,知道是一回事,要不要上钩则是另一回事。 易泓不恨她,甚至还爱她,可又不想爱她,没有男人会不对心爱女人的邀请动心。廖雪正是看穿了他对程璐的感情,才笃定他禁不起程璐的诱惑,他当时否认了,然而事实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廖雪的判断十分准确。 他潜意识里并不想真的拒绝程璐,否则他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那他想要什么呢? 曾经他以为他想要的是放下她,奈何他无法抗拒。她很危险,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人,所以更显得迷人。她信誓旦旦地说,她要赢,殊不知他最想要的其实也是赢。 他迟疑,“我考虑一下。” 程璐认为,很多时候,没有立刻拒绝就相当于百分之八十的心动。她估计他不会拒绝,放心地跟着,她的脚步轻快,上车后还在哼歌。易泓看了她好几眼,她丝毫不收敛,兴致来了,开口逗弄他,“晚上是真的让你为所欲为。” 她说着,那只闲不下来的右手始终在摸他的大腿,偶尔越界碰到他的下腹。生理反应很难受主观意识控制,尽管他面无表情望着道路状况,竭力摆脱杂念,灼热感依旧在一点点地攀升,某个器官也以极快的速度起立。他忍无可忍,抓住程璐的手,“你还开会吗?” “开啊,”程璐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不开?” 他领教过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跟她讲道理,简短地说:“别乱动。” 程璐有恃无恐,问,“你嫌我烦,要把我扔出去?” 易泓有时确实想把她扔出去,她一刻都不消停,跟小孩似的。不过,她以前的“烦人”很冷酷,现在的“烦人”很生动,他倒是能从这种烦躁中寻出点点安慰,渐渐心就安了,所以他从未真的烦过她。他了解她,不说点软话,她还能得寸进尺,不自觉地放轻语气,“璐璐,别闹。” 她原是不会听他话的,她想闹就闹,不想消停就不消停,何必在意那么多。但这一次,他的话有起作用。她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欲言又止,半靠着椅背,望向广阔的天空,金灿灿的阳光映亮天际的蓝。她眯起眼睛,许是在躲避它的光辉。 她本想忍住的,兴许是他不经意的称呼似乎太过动人,她又有点动摇。这一刻,或真或假,她有所触动,笑道,“你很久没叫过我璐璐了。” 易泓不是没叫过她,是每回叫她的时候,都要确保她听不见。爱得深,伤得也深,尤其是在发现她和严柏宇在一起后,他几度嫉妒到发疯,即使他明白他也有错,可他的心还是受伤了。他不太愿意去回忆那些时日,淡淡地回应道,“你还记得。” “嗯,”程璐脱下她的外套盖在腿上隔绝阳光的温度,她的眼睫毛轻颤,“我的记忆力没那么差。” 她的记忆力很好,奈何以前的她记得所有工作细节,记得无关紧要的琐事,偏偏记不得两人之间的种种,忽略了近在咫尺的心意。易泓承认过他的错误,程璐想,她并非全然无错,对他,她未必是没有歉意的。 她揉揉眼睛,想着冲动一回就冲动一回吧,心软不是个大毛病,“你没有配不上我。” 他闻言,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她,恰好撞上她的目光。没分手的时候,他近距离观察过她的眼睛,她的瞳孔是深棕色,在明亮的环境里,会变得更偏于琥珀色,某些角度下极像烟晶,澄澈的颜色里蕴含着无尽的坚毅。 他说,“你很好。” 易泓跟她吵架的时候会说些宣泄情绪的话,但他不会因为感情否定她的优秀。他爱的程璐,是高傲的,“你应该是松柏,不要只做一棵木棉树。” “岁暮满山雪,松色郁青苍。大雪纷飞,松柏可能短暂地弯过腰,”程璐深深地看他一眼,“正如你,也正如我。” 在程璐看来,她不是木棉,他不是橡树,两人都是倔强孤傲的松柏,但即便是松柏,也不会永远直挺挺地立着。 易泓不能说不心动。她没有委曲求全,然而,她的的确确弯了腰。她嘴上说要他服软,她宣称这是游戏而她要做胜利者。事实上,她说了爱他,她断了以往,她将交际圈的事和信任都逐渐交托给他,她还费尽心机使出小手段大言不惭地说着勾引。 程璐是个很现实的女人,她清醒也沉醉,所以她的爱别扭着,坦诚着。 这种改变看似微妙,但他明白,这是她的一大步。 而且,易泓其实不希望她委曲求全,他端着,想要的不过是她放低姿态哄他一下,让他感受到爱意。毕竟卑微的她不是真正的她,他欣赏的、喜爱的终究是那个骄矜的她。他叹息道,“你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和好?” 她已经冲动,索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反问,“为什么不?” 易泓不想引出更多无谓的事情来,说得清楚,“现在,你坚持不结婚或者不生孩子,我都没意见。但我确实还在意你那么快和别的男人上床,更在意你的爱和信任。” 程璐承认,她和严柏宇那事是她考虑不周,为逃避自我和追求往日美好,忽视眼前的风景。她垂下眼眸,神情里显出丝缕愧疚,“如果不是那次通话,我不会跟他上床,我真的想过和他了断。当然,主要是我的错。” 她的话语轻柔,易泓却好似听到什么惊人之语,一时怔住,仔细回想她所说的那次通话。待他大抵知晓是哪次了,她不愿给他说话的机会,压着声音说:“至于爱和信任,这是很抽象的词,它存在了,你总能感受到。” 易泓暗吸口气,就算她道出了点滴真心,他的眉宇依旧无法舒展开,因为他意识到,两人的过错造就无数的错过。他怨她,其实更应怨他自己,“那次,是我和廖雪……” 程璐肯定道,“嗯。” 得到她的回答,他沉默良久,他为她的所谓背叛郁郁许久,到头来,他也该分担一半的责任。他承受着隐秘的阵痛,感受着她所说的爱与信任,忽然叹息,这一切,都是阻碍他向前的一道墙。他看见了,始终越不过。 易泓正视前方,望见远方的政府大楼越来越近,直言道,“拒绝你,我很难受。” 程璐等着车辆缓缓停下,出声道,“难道我没有难受过吗?” “你不知道我为你流过多少眼泪,”此时此刻,她的眼眸绝对不带任何杂绪,可话一出口,她有点后悔这片刻的真情流露,不忘补充,“我现在很正经,你要是敢说我胡闹,我就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易泓凝视她,她不再和他对视,执拗地将正脸面向另一侧。他静静地看了她的黑发一会,手指勾起一个小圈圈,柔软的发丝圈着他的手指,他忆起她送来的红玫瑰和黑之黑的香味,回忆继续往前推,是她哽咽的声音,他明明听见了,却没有挽留她。 他自诩了解她,却总在不合适的时机里看不穿她玩笑下的真心。以至于,那些阴差阳错,累积成分崩离析的导火索。 易泓闭了闭眼,他身旁的程璐不愿面对这种气氛,正准备下车。他听着动静,揣测到她的脚即将落地时,下了决心,这回即便是圈套,亦不是致命的圈套,是她用真心浇铸而成的圈套。因此,他不能让她独自等待,“我们,再给彼此一点时间。” ——— 双方都有为对方改变。 尒説+影視:p○18.αrt「po18art」 Chapter64.危机 程璐并未对易泓的话发表意见,她定定坐了会,默然下车。易泓猜不透她的心思,目送她的身影离去,心底某个地方似乎缺了一块,忍不住唤她的名字,“璐璐。” 她听见了,没有回头,执着地盯住地面向前走。 易泓不认为她的举动是出于愤怒或者失落。所以,他没有追上去,只看着那阳光的明亮一寸寸地吞没她,心中的不安就如陈旧的钟表,来回摆动,发出颤巍巍的声响。他轻声叹气,许是也领悟了两人隔阂的缘由,便选择不逃避,不揣测她的心意,直接给她发消息,“你在想什么?” 程璐决意要晾他一会儿,没及时回复他,直到快下班,才发出一个字,“你。” 她不可能在工作时间里想太多私事,这么说,不过是刻意扰乱易泓的判断。但他明知是玩笑话,依旧受用,不声不响地凝望那个字半天,忽然低声笑起来。他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个下午,脸上的笑容就没完全褪去过,回到家中,还有心情陪着小侄子玩益智游戏。 杨念芸见状问了他几句,他都答得妥帖,特像个贴心的好儿子。儿子不比女儿,长大后大多不太亲近母亲,而且最近母子二人没少为他的私事争执,亲情淡了很多,难得有好好交谈的机会。因此,杨念芸看着小儿子跟孙子玩耍,既欣慰,又没来由地伤心。 她殚精竭虑,为儿子的未来幸福和核心利益着想,偏偏他好像一无所知,明面上扮乖巧假装要和廖雪好好过日子,转过身就跟程璐鬼混。还有丈夫,他倒乐见其成了,打着要成全两情相悦的孩子们的旗号,实际上还是政治动物,更多地为利益考量。程璐和易泓如果在一起属于锦上添花,家里不需要依靠这层关系站稳脚跟,不过,肉到嘴边没有不叼的道理。尤其如今丈夫的倾向已经很明显,这件事要是能成,政治层面上利大于弊。 一直很疼弟弟的大儿子,从小就习惯了给弟弟背黑锅收拾烂摊子,长大后依旧没变。杨念芸以前觉得这叫兄友弟恭,现在看来,大儿子肯定有做扶弟魔的潜能。 和她关系好的大儿媳在这种事上则不便发言,始终保持沉默,惯会推脱。总而言之,这家里没人会在明面上支持她继续掺和易泓的私事,弄得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还不好把事情再摆出来讲,每次想起来,难免郁闷。 她清楚,这是个不合时宜的话题,可她看儿子这么高兴,有些事明摆着是板上钉钉的,左思右想后,忍不住问:“航航,你和小雪的婚事打算怎么办?” 顾着教侄子学写汉字的易泓漫不经心地回道,“什么婚事?” 他没有轻慢母亲的意思,这样敷衍是因为廖雪无心继续,而他和程璐有重归于好的迹象,这种情况下哪还有心思挂念结不结婚的事,一股脑全抛到九霄云外去。 易泓很擅长气他母亲,主要是有恃无恐,仗着母亲偏心。 杨念芸很宠爱小儿子,她的公公婆婆更是隔代亲,跟她宠到一块去。易泓十四岁以前,丈夫常说她养得儿子太娇纵,长大后成不了事。她当时特别不服气,让他有本事早点调回来自己管教儿子。结果,他还就真的回来管教上了,奈何管教的方向跟她设想的天差地别。 易泓十八岁那年,杨念芸本来给他计划得特别圆满,儿子聪明,能稳上国内知名的f大,国外如p大、c大之类的名校也是能去的。他去随便学点什么喜欢的专业,学成以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也算给她这个母亲最大的回报。 哪能想到他反其道而行之,非得效仿他父亲和哥哥,眼里有国无家。杨念芸气得头疼,好说歹说没能说动他。她无可奈何,索性就闹,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后来各退一步,约定去了就能走技术的路线。再后来,他变卦了。 杨念芸不觉得她有做错,作为母亲,她最大的心愿是孩子平安顺遂,可惜他非得唱反调,选择去走最艰难的道路。她换个话题,单刀直入,“你今天去见程璐了?” 易泓斟酌了下,直说肯定是不能的,他不想把母亲气出个好歹,可该来的总会来,藏着掖着不是办法,“嗯。” 他不屈服,杨念芸快被他磨到屈服了,她指指儿子,有气无力地说:“你这个孩子,从小就不听话。我不让你去当兵,你非去。我不让你和程璐在一块,你非和我对着干。唉,我生你的时候是顺转剖,受了双重罪,原来以为生下来就结束了,没想到那是折磨的开始,不是结束。” 易泓拉住即将爬走的小侄子,那肉乎乎的手臂像截莲藕,他看着也回想起童年。他是早产儿,刚出生那会儿情况很不好,据大哥回忆,保温箱里的他像一只挣扎着生存的孱弱猴崽,靠着求生欲和现代科技极艰辛地活了下来。 期间大概下过好几次病危通知书,父亲匆匆地回家一趟,又不得不赶回东南军区。虽说母亲身边还有外婆奶奶陪着,但她依然吓得够呛,把他抱回来后,小到衣食住行,大到人生选择,通通要替他把关。 他打小就知道母亲生他不容易,小事上基本事事顺从她,然而他长大了,有他的人生要过,不能永远活在她的意愿之下,“妈,我那时做的是正确的选择,现在也是。就算不是,我一样会为我的选择负责任。” 杨念芸的目光停在他肩上,昔日他那小小的肩膀还背不动重重的书包,如今已经是有担当的成年人了。她无法继续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成年的儿子身上,而事实上,她也未必真的希望儿子事事听从于她,因为那样的人是人格不健全的。 很少会有母亲愿意看到孩子失去自主能力。 也许,她确实管得太多了。 杨念芸清楚她应该放手,不必要再引起无畏的争端。她凝望他许久,揉揉额头,“我管不住你,你爸你哥还倒戈相向了,你要想跟她在一起,就去吧。不过,廖雪那边你当初是同意的,现在要解除婚约,得给人好好上门道歉。” 不必母亲嘱咐,易泓一样会去做这些事。他和廖雪是各取所需,廖雪还早于他做出选择,互不亏欠,只是私底下的东西不能抬到明面上评说,为了廖雪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他会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程璐白天承诺给易泓的报酬是邀请他到她家里过夜。她料定了他不会来,说得特别轻浮。结果亦如她所料,他称家里有事推托了。 程璐肯定不信他的理由,这男人既然说要给彼此一点时间,就意味着他心中有决断,奈何碍于纠结以往的种种,拉不下脸来主动提复合。他这样端着,无非是要她将事情做得更彻底,给他个台阶,请他下来。她太懂他,他想要的台阶,是全盘信任、独一无二的情感和确切的承诺。 对此,程璐看到了他的改变,不像以往那么抗拒。他愿意理解她,不再尝试霸占她的自由,想和她做一次公平的情感交易,她自然愿意给面子。 程璐依靠着软绵绵的长条抱枕,长腿放在前方的玻璃矮桌上,一旁是威士忌,一旁是开封的薯片,极不相称的场景中,她陷入沉思,甚至小眯了一会儿。 她睡得不沉,只因她猜测今晚会有不速之客莅临。事实证明,她不仅善于建模预测结果,还善于运用直觉预测人心。 李远昭带着红玫瑰来的。程璐瞥了眼,她喜欢红玫瑰的一大理由是,它张扬热烈。 这样如火般炙热的红玫瑰当然适合热恋的情侣,却不适合追求者与被追求者,太大胆了点。 程璐毫无防备地放他进门,那束玫瑰随之落到水晶花瓶中。他环视她的公寓,“冒昧造访,希望没给你造成困扰。” “你能找到这来,”程璐不客气地说,“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困扰。” 李远昭坦然一笑,“你的男朋友很英俊,我是不是没有机会了?” 感情上是没有机会,而程璐不觉得他是为感情而来,她便不语。李远昭的种种行为都说明他的目的不在于勾引她,他这种假装对她很感兴趣的做法,无异于形成一层外装伪装。这种伪装不高级,当事人能看破,外人则很难。 若他要接近她,通过这种方式的确最不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尽管这是有嫌疑的,可若要圆相对会更容易圆一点。 程璐饮尽剩余的一点威士忌,留下空空如也的酒杯,放在玻璃桌面上,二者都是通透的,澄澈明亮,“有人跟过来吗?” 他双手插在兜里,称赞道,“你很有安全意识。” “没有的话,你可以畅所欲言,”程璐听着他的话,觉着更像讽刺,“这里隔墙无耳,窗帘都拉上了,玻璃是防弹的,没有安全隐患。” 李远昭闻言,眼眸缓慢地转向,阴影下的侧脸显出许许阴郁,他挑眉,“外部的安全隐患消失了,内部的呢?” 程璐站着,和他对视,两人的视线冷静地交接过片刻,忽而齐齐笑出声。 她转身去倒了两杯柠檬水,落座后,问:“这是个玩笑?” 他肯定道,“这是个玩笑。” 程璐点点头,笑意淡出她的面容,目光徘徊在他还未伸出的手附近,“可惜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如果内部有隐患,恐怕你这辈子都走不出b市。” 他似笑非笑,“如果我不打算走出b市呢?” Chapter65.谈判 程璐卸下虚假的笑容,为难地叹口气,“你可以试试,但我觉得你应该是个惜命的人。” 李远昭不置可否,他抬眸扫她一眼,右手自口袋里伸出,端水浅喝几口,情绪似有因柠檬的酸涩而出现小小裂痕,但很快恢复原状,“你担心吗?” 程璐其实不担心他会做什么,她从不会轻易以身涉险。既然敢放他来,自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当然,这最坏的打算发生的概率不大。她先前从未真正卷入过最顶层的纷争中,暗潮涌动都被挡在外边,极少数情况下才会波及她和母亲。至于日常工作中偶有的勾心斗角,实在算不得什么,对身家性命的破坏性不大。 因而,现阶段能放手给她自行处理的事情,肯定是沾点边却不复杂的事。基于此,她便没有动用更高层次的关系深入调查,直接选择引蛇出洞将事情弄明白。况且,如果她对李远昭的判断是对的,他刻意接近的真实目的大抵不是引诱,是借个幌子寻求对话的机会,恰好一石二鸟。 “我如果担心,你到不了这里,”程璐和别人聊天时更喜欢喝柠檬水,只因它装在玻璃杯中是澄清的,不像咖啡和酒液,它们的颜色是危险的保护伞,“我很好奇,你是主动还是被动?” 李远昭气定神闲,习惯性地碰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化被动为主动。” 他不将话挑明了说,程璐便跟他一起打哑谜,“哦,这么说来,今天是你把握住的时机。” 李远昭微笑,他的笑容里藏匿着些许揶揄的意味,“是你给我的时机。” 他在国内没有根基,要凭一己之力获取程璐更隐私的信息,简直是天方夜谭,早前对于程璐的认识都源于那个和他无限接近决裂的人,现在他能顺利来到这,肯定有程璐的手笔在里面。 程璐是有意给他机会,中午的试探就是信号,他眼见她识破伪装,就不太可能继续以既有的身份来接近她,必定会另谋出路。而每离十月更近一步,风声会更紧一些,他要为那事而来,所能把握的时间不多,所以程璐笃定他会及时找过来。 “既然如此,你这条漏网之鱼,能给我什么?”程璐的双手交迭在膝盖上,饶有兴趣地看向他,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仍抛出鱼钩,“或者先回答另一个问题,你认识苏雅婷吗?” 李远昭不假思索地答,“我应该认识?” 他说完,眼眸微抬,那双眼睛包容了室内的景物,却是渺茫得如漂浮的一粒尘埃。 程璐拽起身后的抱枕,放松地靠着身后柔软的垫子,她偶尔能够洞悉人心,不巧的是,此时恰是所谓的偶尔,“也许你会想保住她,毕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独自去面对那堆凶神恶煞的债主,实在太可怜。还被牵扯进这件事里,很难说她会不会受到某些胁迫。” “的确,”他的眸光一闪,“事情因我而起,我应该解决。” 他间接地承认了两人相识,程璐就没有详细询问具体关系,反正是个对他来说极有价值的人,否则牵绊不了他。她以极肯定的语气说:“你信我能摆平她的麻烦。” 李远昭颔首,“我既然来找你,就能够说明一切。至于你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你查过我的多个离岸账户,我想你应该看出了什么。” 程璐敛眸,明面上的往来没有问题,可有个点令她很感兴趣。她简单追查过他的多笔交易,他成年以前从未购入过任何艺术品,而在成年以后,他在各国都拍下过一些天价艺术品,包括那件雍正年间的柠檬黄釉梅瓶。他甚至在m国成立了一家艺术投资机构,在国内也有一家美术馆。不过明面上是与他无关,但或多或少涉及到她擅长的领域,照着股权结构和人员构成来查,再动用点母亲那边的人脉,不难探查到和他往来密切的人。 “你喜欢艺术品?” 他坦诚地说,“我和你不一样。” 程璐了然,直白地点出,“你在洗钱。” 她不乐意拐弯抹角的时候就像根一往无前的直线,这突兀的询问听得李远昭愣了一下,这是能说的不假,只是她直得过头,这种说法无异于不留情面地踹他一脚。他其实不愿承认这事,可调整好状态后,终究认下了,不再和她打哑谜,“如你所料。情妇和私生子总有妙用。” 私底下,彼此之间有着紧密的关系,法律层面上毫无关联。倘若一方身在国外,这种紧密的关系就能在发挥作用之余,又如老树的根茎一般灵活地在见不得光的地底钻得极深,掩藏罪恶。 程璐是非婚生子,她懂个中蹊跷。不过,事物有双面性,这个特点既能用来转移罪责,又能用来保护重要的人。如她母亲,在出事后反而更摘得清自己,占有的财产不会被轻易收走。 李远昭接着说:“知道得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没有人想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控制之中。” 他在解释他的目的,程璐不着急表态,他是否值得信任,仍是个需要斟酌的问题,“你可以逃,但不可能逃离这件事的阴影,总有人要做出头鸟。” “自由,”他看向程璐,她的姿态有时像在睥睨他人,自带运筹帷幄的自信,她是适合做领导者的,至少看起来值得信赖,“唯一的要求。” 程璐为难地挑眉,“世界上不只有树倒猢狲散一种情况。里边的利害关系不必我说了,倒了一个累死一群,很招人恨的。我要保你,必须花大力气。” 李远昭的唇角上扬,他那张比实际年龄小得多的脸展现出与之极为不符的成熟感,他似在琢磨,思考半晌,说:“你要加码?” 他所掌握的筹码是多年暗中运行洗钱程序的证据,他做这种事很老道,兴许旁人能猜到里头有猫腻,但真要去捏里头的把柄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钱都有源头,贪污受贿自会留下痕迹。 她若要更多,恐怕会牵扯更多利益方。 程璐朝他勾手,他谨慎地靠近,听得她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她那双冰冷的手偶尔会碰到他的耳垂,沁心的冰凉招致阵阵战栗。 他的右手从始至终都自然垂落,掌心摩挲的粉末悄然散开,问,“你确定能送我和她走?” 她不正面回答这一问题,笑道,“你没有退路,如果他们知道你离我这么近却没有操纵我,会怎么样?” 李远昭注视着她,想起那杯柠檬水,忽而出声,“你很聪明。” 程璐说得不错,他没有退路,他有退路的话,就不会踏上这片土地,他会逃得远远的。奈何他不论身在哪里,都处于无形的囹圄之中。何况他还有牵挂,身在国外的母亲,因他家破人亡的那个女孩,都是他的责任。所以,他料到了,不破不立,他不挣脱,迎接他的就是死亡。 眼下的情况确实对他很不利,他原本已经安排好一切,结果她依旧卷入纷争,无非是他们意识到他有了别的心思,试图压制他。若非如此,他不会真正下定决心跟程璐合作。 程璐瞥了眼他的脸色,说:“她长得和我母亲很像,既然提起她了,我就多问一句,所谓下海是假的?” 他无奈道,“是假的,本想和她彻底撇清关系,没想到” 程璐莞尔,“你可能是个出色的管理者,却不是个出色的阴谋家。” 结束和李远昭的谈话,程璐跟易泓选择性地说明情况。这一举动有修复两人关系的意思,然而真正目的并不在于此。她答应了的事肯定要完成,在此之前,她得确保到嘴的鸭子不会平白无故地飞了,于是,她对易泓说,“你帮我找人看住他。” 悄无声息地借用点特种兵,这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易泓轻易地应承下来,但不想纵然她这空手套白狼的坏习惯,“你上回说要欠着,想好没?” “我没占你便宜,我要付给你利息,你自个不要的,”程璐暗示他来她家睡觉,他偏装腔作势,还有脸找她讨要好处,“这样,你明晚来找我。” 她的花招很多,假如他真去了,一晚上都得耗在那里。他有时不太想过早地和她重归于好,有时又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他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她,哪怕会被她利用,同样心甘情愿。其实易泓的思路已经彻底打开,感情利益相互牵绊,会使关系更加长久。他要求她的真心,也要求二人感情的稳定性,以此做舟承载这份感情,才能不被湍急的水流颠覆。 他要的若能得到,自然不会继续矫情下去。 程璐没等到回音,动起逗弄他的心思,“我现在付你点利息。” “嗯?” 程璐还是头一回干这种事,略显生疏,做了番心理准备,“航哥哥。” 易泓闻言,不经意间,一抹笑意爬上了眼尾,他仔细品味她那带点甜的语气,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她别别扭扭地来上这么一出,像在冰淇淋里掺了薄荷,甜是甜的,就有点凉。 程璐将他的笑声听得很清,她有些羞恼,似乎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的语气轻柔,“明天我过去。” 程璐先问清了,“来做什么?” “配合你表演。” ———————